《八荒龙蛇》小说在线阅读_云中岳


    武林名宿雷霆剑之孙柴哲,幼年即得熏陶。十岁时,由于奸相严嵩豢养的爪牙逞威作福,祸及家毁,被黑鹰会副会主缥缈神龙劫至大天星寨,学艺六载,练得一身好功夫,习得苗、蒙、番诸语。乃被裹胁,成为职业杀手集团成员。受严府雇用,会主端木鹰扬派遣,深入西部荒漠,追杀忠臣遗孤、叛会义士。柴哲虽有所觉察,对此不满,但因真相未明,深感师恩,欲为师门稍尽棉薄,身不由己,仍一意西行。在番人向导的帮助在冰天雪地中历经种种惊险,受到会主之子端木长风的嫉妒,逞威相胁,在饥寒交迫中遭到到官府、绿林和番人的轮番袭击,与黄山三魔、夺命夭罡等高手生死相搏,指挥众多相互对立群豪捐嫌同守碉栅,在风雪中领众血战突围脱困,与无为居士、昆仑双圣化敌为友。途中,又经乃祖好友闲云教导、赠萧传艺;摄神魔君赠匕忠告,斐云笠之父千幻剑、满天飞瑞闵天虹的帮助,仍继续西行,但已有所觉悟,更何况鸟蓝芒奈山的寨门已为他敞开,云笠姑娘正张着双手欢迎他呢。全书情节笔法粗扩有力,且又不失精微曲折;独斗群殴,步骑厮杀,红火壮烈,施毒药,飞暗器,变幻难测,且可一睹昔日塞外江山、风土人情、历史沿革,读来令人为之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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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历风雨
    大明嘉靖三十二年春正,山西地境大雪纷飞,已看不见黄色的原野,只见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人名人轶事兽绝迹,冰封了的大地和积满冰位雪花的树林,散落在莽莽荒原上。
    午牌时分,平阳府方向,十六匹健马向南狂奔,雪花被铁蹄溅起,像是白色的烟尘。马上的骑士皆穿了全副冬装,皮风帽、羔皮祆、棉夹裤、半统马靴,只露出一双眼睛。每个人都带了刀剑,鞍后有马包,是赶长途的人,冒着漫天风雪,向南狂驰。
    看光景,很可能是来自平阳府的急足,正带着十万火急的信息南下。
    可是,他们的穿章打扮,却与本地人完全不同,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他们的身份十分特殊,既非官差,亦非平民,更不是江湖混混,到有点像土匪强盗。
    这些年来,大明皇朝盛极而衰,有点像是病入膏盲,日薄崦嵫,气数将尽的征兆。
    东南,倭寇肆虐海疆,如火如荼,烽烟万里。
    西北,元朝余孽俺答长驱直入,直透边墙(长城),深入王畿(京师),处处寇影,隆冬季节仍入墙大肆烧杀。
    朝廷中,大学士严嵩卖官粥爵,残杀忠臣义士,权倾天下,人神共愤,父子狼狈为奸,天下汹汹。
    皇帝老爷呢?他在向那些道教蛆虫学仙,再就是向那些忠心耿耿的官吏开刀,杀他们的头,抄他们的家。
    整个山西地境,几乎盗贼如毛,遍地狼烟,民不聊生,百姓小民十室九空。
    因此,这十六位骑士身上的衣着,足以说明他们不是本地人。至于边墙附近的官兵,他们已整整半年未领到薪饷,身上的军衣有三年没换,比当地的百姓小民,似乎更为悲惨。当然有些官兵不同,已被处死的大将军仇鸾的卖国爪牙们,比挞子更凶残,见了鞑子就跑,见了平民就奸淫掳掠,这些人当然极为惬意。
    还有三里地,便是翼河渡口。泥泞的官道南面,三匹健马迎面驰来,马是好马,浑身枣红,十分神骏。马上的骑士,与这一面的十六骑士,几乎相同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这三位仁兄穿的是老羊皮外祆
    双方逐渐接近,十六骑士的第一人突然高举马鞭,发出一声吆喝,坐骑渐慢,终于徐徐勒住缰。
    南面的三骑士听到了吆喝,急驰的健马也慢下来了。来至切近,第一名骑士飞跃下马,避至道旁行礼道:“小的张彪,奉命北上迎接罗爷,有急报面呈,不知罗爷虎驾何在?”
    为首的骑士高踞鞍桥,神气地反问:“你们是南京陈爷派来的人么?”
    “是的。”张彪恭敬地答。
    “罗爷不久将到,在下是先行人员。王小狗来了么?”
    “他们走得慢,今晚要在侯马镇打尖。”
    “罗爷从京师来,在娘子关耽搁了几天,想不到王小狗居然来得这么快,他一个文弱书生,风雪还没将他累倒,怪事。”
    “王小狗身边,有两个家伙很难缠,沿途替他张罗,所以一路能通行无阻。”张彪欠着身子说。
    “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
    “是寿州杨家湖的杨家昆仲,他俩是武林中声誉甚隆的名武师。”
    “呸!什么名武师?江湖亡命而已。我派人禀报罗爷,你们带我们往回走,到前面去找下手的地方,无论如何,不能让王小狗到平阳投文。走,上马。”
    张彪应喏一声,上马兜转马头说:“小的领路。”
    侯马镇,位于曲沃县西南三十里,距翼河渡口不足两里,名虽是镇,只有五十余户人家,小得可怜,冷冷清清,虽是位于山西南部的繁荣地带,仍然人烟稀少,破败不堪,既不是宿头,也没有驿站。
    接近镇口,张彪放缓坐骑,用马鞭向前一指说:“这儿就是侯马镇。按行程,王小狗一行五人,今晚赶不到曲沃,只能赶到这儿投宿。”
    骑士首领摇摇头说:“不能在村镇下手,以免暴露咱们的身份。”
    “南面十里左右,有一处地名叫做板泉坡,地堑棋布,苍松蔽日……”
    “走!到板泉坡先看看再说。”
    “好,小的领路。”
    为首的骑士向身后的两名骑士叫:“李雁、梁雄,你两人留在镇中,迎接罗爷,说我们在前面板泉坡找下手的地方。同时,别忘了禀明杨家湖杨家兄弟的事。”
    说完,驱马前冲。
    严冬季节,大雪纷飞,镇中家家闭户,似乎是一座死镇,要不是每一家的烟囱都在冒烟,便会令人觉得确是一座被人祸天灾摧毁了的村镇。
    李雁和梁雄两位骑士。都是三十余岁的壮年大汉。李雁生得满脸横肉,暴眼朝天鼻。加上一张流露着三分邪气的鲶鱼嘴,长相令人不敢恭维。
    他牵着坐骑,到了第一座房屋的屋檐下,摘掉皮风帽,向同伴说:“梁兄,咱们且先找个地方暖暖身子。”
    梁雄也摘掉风帽,一面拍落身上的雪花,一面说:“坐骑留在外面,罗爷便会找到我们的。”
    这泣仁兄的长相,并不中看。尖嘴短腮,脸上无肉,生了一双斗鸡眼,鹰勾鼻,脸色带青,正是所谓阴险狡猾的人物。
    李雁将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梁雄,说道:“也好;但咱们可不能让罗爷找.惹起他的火来,咱们吃不消得兜着走。反正还得个把时辰他们方能赶来,听到蹄声再出来瞧瞧还来得及,我先进去找些吃的。”
    他用靴子拨开阻路的雪花,抡马鞭便抽,“叭叭叭”三声暴响,抽在木门上响声震耳,叫道:“里面有人么,开门。”
    从他的口气和用马鞭抽门的举动看来,这位仁兄就不是个好东西,至少在教养方面大有问题。
    梁雄将坐骑拴在门侧的柳树上,扭头叫:“李兄别忘了叫他们暖几斤好酒来。”
    “自然,山西的汾酒大大的有名,这一带怎能没有酒?咱们目前正经过酒乡哩!”
    李雁咽着口水说。
    木门吱呀呀向内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手掀着老暖帘,伸出小脑袋笑着道:“咦!
    好大的雪。是大叔打门么?”
    小娃娃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亮晶晶,脸上红朴朴,泛着健康的色彩。身材结实,像一头小犊。上身是薄薄的青棉袄,下身是灯笼夹裤,脚下穿虎头布鞋。他似乎不伯生,盯着李雁无邪地微笑。
    李雁毫不客气地跨入门中,不悦地说:“废话!不是太爷打门还有谁?见你的鬼!”
    小娃娃眉头一皱,正待发话厅内有人叫:“我儿,什么人来了?”
    “是两位陌生的大叔。”小娃娃答。
    李雁已掀帘而入,梁雄亦到了门外。
    厅堂窄小,但收拾得纤尘不染,简单,朴实、正面是一蛐岁寒三友的中堂,两壁是立幅,不论字与画,皆是上乘之作,落款皆写的是:平阳柴瑞。
    从任何角度看,这间宅子的主人,毫不像侯马镇的农家,倒有不少书香味。
    小娃娃对李雁的恶劣态度,似乎不甚计较,掩上门放下暖帘,倒了两杯清茶奉上。
    李雁与梁雄大马金刀地落坐,接过茶一口喝干,神色傲慢,似乎他俩是宅中的主人一般。
    内堂门出来一个文上打扮中年人,穿一袭打了不少补掇的棉袄。头梳道髻,方脸大耳,剑眉虎目,留着掩口短髯,身材修伟,一表非俗。
    中年人出得厅来,含笑抱拳行礼,招呼道:“两位大爷好,小的姓柴,名瑞,草字志弘。请教,敢问两位大爷尊姓大名,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李雁瞥了柴瑞一眼,冷冷一笑道:“我姓李。那位是敝同伴,姓梁。从京师来,奉上命办案。咱们乏了,借你这儿歇歇。偌冷的天,快给咱们生个火来取暖。”
    柴瑞听说是京师来办案的,收敛了笑容不再多问,苦笑道:“寒舍家贫,且人丁不多,因此过惯了清寒日子,从不生火取暖……”
    “呸!你这是什么话?”李雁气焰万丈地叫吼,重重地放下茶碗道:“大爷不是来听你诉苦,快给我生火!”
    柴瑞一怔,久久方说:“小的家中没有生火取暖的用具……”
    “呸!你不会去借么?”
    “李大爷,这一带的民宅,家中有炕的人少之又少……”
    “别废话,找些柴炭来,弄个锅来生火。还有,给咱们弄些酒菜来。”
    “这……”
    梁雄有些过意不去,弄个锅来生火,到底不是容易办到的事,赶忙打圆场说:“李兄,不要火也罢,喝酒取暖也就算了。这家子除了壁上的字画,可说家无长物,近乎家徒四壁之境,咱们不必难为他了,等他将火生起来,咱们恐怕又得走啦!叫他准备酒食算了。”
    李雁挪了挪腰刀,余怒未息,向柴瑞叱道:“你还站在此地干甚?还不进去交代厨下准备酒食。酒要最好的,大鱼大肉愈多愈好。”
    这一带的地理环境,《隋书·地理志》说:瘠多沃少。这一带的风俗,《寰宇记》上说:刚强,多豪杰,矜功名。《晋问》上说: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恭克让之德,故其人至于今善让。
    让,当然包含有忍让之义。平民百姓如不忍让。少不了大锅临头。这一带的人,过惯了逆来顺受的日子。柴瑞自不例外,忍气吞声地说:“大爷要酒,寒舍自当奉上。
    只是,菜肴……”
    “下酒菜不想给么?”李雁翻着暴眼抢着问,神色狞恶。
    “小的天胆也不敢不给,只是……舍下这两年收成欠佳,没有余粮喂家禽牲口,因此只有些咸菜瓜豆等物……”
    李雁倏然站起,怒吼道:“放你的狗屁!你这不是存心和太爷噜嗦么?你说,要是太爷找到你家里有牲口,你得小心皮肉。”
    说完,向里便闯。
    柴瑞吃了一惊,伸手虚拦,正色道:“且慢!你我素昧平生,阁下岂可乱间内宅?”
    李雁怪跟一翻,戟指怒吼道:“狗东西你听了。太爷从京师来,奉命办案,沿途饮宿,皆由当地的官民供奉。别说是你,平阳府大人的内院,太爷同样可以进出,你给我滚开。”
    柴瑞脸色一变,不悦地说:“小可不管你们从何处来,府大人的内院阁下可以进出,柴某的内宅却不许外人乱闯。”
    李雁勃然大怒,厉声道:“阁下,你想死不成?”
    “不许外人乱闯内室,罪不至死。”柴瑞沉着地说。
    “那么你大概想抄家灭族了。”
    “柴某奉公守法,按期完粮纳税,阁下不必出言恫吓。”
    “太爷认为你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样大盗。”
    “附近三县之地、没有人不知柴某是一介贫农,耕读传家,三代名士。”
    “三县的人保证你的清白,不如李某一句坑你的话有份量。哼!你知道大爷的身份么?”
    “阁下的身份与我无关,不必大言唬人。”
    梁雄桀桀笑,插口出“咱们不是吓你,你总该所说过灭门今尹。太爷们来自大学士府,不比令尹强?”
    大学士府,是大奸巨孽严嵩。柴瑞大吃一惊,脸色大变,气为之夺。
    李雁接着冷笑道:“你这厮好大的狗胆,等会儿太爷再跟你算帐,让路。”
    柴瑞深深吸入一口气,牙关紧咬,无可奈何地让开。
    李雁举步便走,向内堂闯。
    小娃娃一直在旁怒目而现,一双手不住伸屈,目中似要喷出火来,这时忍无可忍,急叫道:“爹,怎可……”
    “孩子,不许多说,回房读书去。”柴瑞急叫,转身跟着李雁进入内堂。
    梁雄早看到了小娃娃的神情,拦住怒气满脸的小娃娃,怪笑道:“小狗才,你不服气是不是””
    小娃娃站住了,怒目而视,不加回答。
    梁雄怒不可遏,突然一耳光抽出。
    小娃娃本想躲闪,不知怎地却又忍住了,“叭”一声暴响,挨了一耳光,被打得连退三四步。
    “你给大爷放乖些,不然太爷打你个半死。”梁雄阴森森地说,恶意地阴阴一笑。
    小娃娃不住揉动着被打处,仍然倔强地怒目而视。
    李雁直趋内堂,内堂只有一个脸色样和的中年女人,正坐在纺车旁,专心地纺纱,见有陌生人闯入,放下手中活计站起,神色平静地退在一旁。内堂与大厅,只隔了一座窄小的穿堂,厅中的动静内堂听得真切,因此她不需询问,便已知道所发生的事了。
    内堂后是厨间,锅上正煮着小米粥,一看便知主人相当清苦。
    李雁气虎虎地闯人,一阵子乱翻,感到万分失望。食橱中全是些菜蔬,和窖藏过的瓜果。
    柴瑞见李雁肆意糟蹋家具,心中大痛,但却不敢阻止,无可奈何地说:“连年荒歉,兵荒马乱,不但寒舍一家,全镇的人,皆已三月不知肉味了。山野禽名人轶事兽几尽,求一野兔亦不可得见!”
    李雁恼羞成怒,猛地一抖手,整座食橱应手而倒。
    柴瑞大惊,急步名人轶事枪进伸手急扶。
    李雁一不做二不休,马鞭突发啸鸣,“叭”一声暴响,抽在柴端的肩背上。
    柴瑞忍痛挨鞭,依然抢近,伸手扶住了倒下的食橱,橱中的食器发出一阵暴响。
    李雁怒火上冲,一声大喝,一脚疾飞,“噗”一声踢在柴瑞的腰脊上,力道奇重。
    柴瑞骤不及防,而且这一脚力道如山,无法支持,连人带柜在轰然暴响声中,倒下了。
    李雁大踏步出厨,回到穿堂,脚下略一停顿,气冲冲地进入了厕院。
    侧院是牲口栏,推开栏门,他无名火起,转身大叫道:“你这该死的刁民,给我滚出来。”
    柴瑞正跌跌撞撞地抢出院门,站在天井中脸色泛青。
    李雁向栏内一指,厉声问:“该死的狗杀才,你说你没有养牲口?”
    柴瑞身躯在痉挛,抽着冷气说:“小的的确未养有供食用的牲口……”
    “呸!牛难道不算是牲口?”
    “牛……牛是不……不能供食用的……”
    “放你的狗屁!”
    “寒舍有百十亩田,只靠这一头耕牛,比人还贵重……”
    “住口!你说,人命值钱呢,还是牛命值钱?”
    “这………这……”
    李雁拔出钢刀,阴森森地抢着道:“如果人命不值钱,太爷便宰了你。如果牛命不值钱,太爷便割下一条牛腿,给大爷弄来吃。”
    “大爷,你……你行行好……”
    “说!你要留人命还是留牛命?”
    柴湍急得大冷天额上冒汗,哀求道:“大爷,全镇只有十头牛,三百口人丁的希望,全在这头牛身上……”
    “废话!”李雁咄咄逼人地叱喝道:“太爷给你一纸书据,权算牛的价款可以到县里抵粮税。大爷已算是开恩了,不许你再唠叨。”
    说完,举刀向牛栏闯。
    那年头,官府的淫威,说来令人发指,已至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镇守各地的官兵,听说鞑寇将来,便首先进命,乘机烧杀抢劫。鞑寇走后,官兵再回来,见到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不论老少名人轶事妇孺、逃走不及的全都遭殃,砍下脑袋报功,作为鞑寇的人头请赏。天怒人怨,鬼哭神号这几年来,汾阳以北地区,东至南京、苏州,西至兰州一带,赤地万里,十室九空,其惨绝人寰的景况。非身受荼毒的人,势难置信。
    官兵和各地官吏中,当然也有好人,可是那些忠义之士,皆先后被严嵩所派的走狗奸臣,—一击杀殆尽。大明皇朝不完蛋大吉,真是天意。
    官府的淫威,平民百姓可说畏之如鬼魅,认了命。柴瑞也和其他的人一样,认了命,但仍存有感动对方手下留情的希望,跪倒磕头,声泪俱下地叫:“大爷,请行行好,请……”
    李雁有一颗铁打的心,身上流着冰雪似的凉血,猛地扭身就是一脚,“噗”一声踢在柴瑞的胸口上,把柴瑞踢得仰面便倒,接着冷哼一声说:“你再不知趣,太爷把你的脑袋宰下来做溺器,杀你一个小民百姓,等于是踏死一只蝼蚁,不信你可试试。”
    说完,恶狠狠地进入牛栏。
    柴瑞缓缓站起,手抚在胸口上,仰首向天,泪下如雨,手颤抖着,用只有他自己方可听到的声音说:“苍天,难道说,我们的罪还没有受够么?难道说,我们已无路可走了么?难道说,真要我们铤而走险么?苍天,我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不管他是否能忍,牛栏中已传出可伯的牛鸣,撞击声惊天动地,李雁的叱吼声刺耳。
    他以手掩面,转身急步走了。
    他回到厅中不久,李雁提着一大块血淋淋的牛肉进人厅中,往桌上一丢,冷冷地叱道:
    “给我送入厨下,手脚放快些。”
    小娃娃看到牛肉,吃了一惊,焦急地问:“爹,怎么回事?怎么我们家里……”
    柴瑞摇手禁止小娃娃往下问,说:“小哲,把牛肉提着,跟为父人内,帮你母亲准备酒菜食物,不要多问。”
    “孩儿遵命。”小娃娃顺从地答。
    父子俩提着牛肉,默默地进入内。
    内堂中,中年妇人掩面饮泣。柴瑞脸色铁青,叹口气一字一吐说:“权将冷眼观螃蟹,看他横行到几时;我们除了逆来顺受,别无他途。”
    中年妇人饮泣道:“官人,我们的牛没有了,明年……”
    “天无绝人之路,明年再说。”
    小娃娃大惊,急问:“爹,我们的牛……”
    “可怜的老牛,你再也看不到它活生生地偎在你身旁了。”柴瑞惨然地说。
    小哲一咬牙,奔向墙角。
    “站住!不许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柴瑞低叱。
    “但……爹!”小哲咬牙切齿流着热泪叫。
    “打掉牙齿和血吞,忍不了也得忍。”柴瑞沉声说。
    小哲用衣袖拭掉眼泪,愤怒地站在那儿,小拳头握得死紧,大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浑身因抑制而颤抖,一言不发,不住吞咽口水。
    柴瑞长叹一声,欲言又止,最后接过小哲的牛肉,向乃妻说:“琼瑶,下厨去吧。
    仙佛无凭,我不信天心,但物极必反,这些人早晚会受到惩罚的。”
    半个时辰之后,酒菜俱备,由小哲将酒菜送上,并且在旁伺候。
    李雁和梁雄踞桌大嚼,酒到碗空,只片刻间,便喝了两壶酒,一大盘红烧牛肉少掉了一半。
    李雁吃相相当恶劣,牛肉火候不够,他用手帮着牙齿撕咬。喝了半碗酒,伸出油腻的大手,拍拍站在身旁的小哲肩膀,醉眼朦胧地说:“娃儿,你长得好清秀,多大了?”
    小哲咬着下唇,一面替他斟酒,一面没好气地说:“十岁”
    李雁看了小哲不驯的神态,大为光火,猛地一掌掴出,“叭”一声给了小哲一耳光,冷笑道:“该死的东西,你敢无礼
    小哲连退三步,强抑怒火问:“你……你是什么意思,打人好玩么?”
    “打人虽然好玩,但打你并不是好玩,而是教训你。”
    “你……”
    “教你一些做人的礼貌。向太爷回话,必须态度卑谦,必须说回大爷的话五个字,知道么?”
    梁雄接口道:“我们是大学士府的人,身份可比皇亲国戚,因此你必须态度谦恭,记住了。”
    小哲记起父亲的话,打掉牙齿和血吞七个字,不知包含了多少血和泪。他心中在痛恨,但口中不得不说:“回大爷的话,小的记住了。”
    他知道,假使他胆敢反抗,那么,家破人亡的大祸必将光临。为了这座三代安居的家,他必须逆来顺受,忍不了也得忍。
    在这一带,种庄稼必须倚赖牛马,而以马为主,但由于边塞需马极殷,民间的马已经被征用,只好转而使用大黄牛。同时,普通人家也养不起骡马,牛便成了身价百倍的牲口,小哲眼看倚以为生的牛成了暴客桌上的佳肴,心中本就痛苦万分,再受到暴客的无端煎迫,心中的怒火已接近燎原之势,但为了全家的安全,他居然忍受下来了。在内心深处,反抗的意识被现实环境硬压了下去。
    李雁桀桀笑,得意地说:“这些穷荒僻壤的老百姓,骨头生得贱,只有这样对待他们,他们才会服贴的。”
    梁雄阴阴一笑说:“兄弟不以为然,如果咱们不是大学土府的人,没有抄人的家灭人的族的权势,就不能为所欲为了。你看.这个小鬼表面上伏贴容忍,事实却心中很极,从他眼中所流露的神色中,可以想到他心中是如何的愤恨了。这小鬼幸而是穷乡僻壤未见过世面的平民百姓,不然,将是个可怕的人物。小小年纪,居然能忍辱负重,心中愤怒如狂,仍能小心下气不动声色,假使让他在江湖中闯荡,那还了得?”
    小哲脸上红肿,用充血的眼睛,木然地注视着手上捧着的酒壶,吁出一口无可奈何的低低叹息,久久方说:“在连年天灾人祸的煎熬下,平民百姓不得不苟且偷生。
    两位大爷身处豪门,怎知我们此地贫穷山野之民的痛苦呢?两位大爷为了一时口腹之欲,杀了我家倚以为生的耕牛,可知我们今年的日子……”
    “趴”一声暴响,李雁闪电似的反掌扫出,重重地掴在小哲的右颊上,怒叱道:“小王人蛋!你居然胆大包天,教训起太爷们来了。太爷每餐无肉不欢,从京师吃到山西,谁也不敢违逆,只有你这家人不识相,诸多刁难,该死!太爷只顾自己的肚皮,哪管你们的死活?
    哼!你简直要……”
    话未完,门外传来急骤的蹄声,把李雁的话截断了。李雁推椅而起,向梁雄叫:“罗爷来了,咱们出去迎接。”
    两人掀开帘子,拉开大门奔出。
    小哲被打得倒退五六步,脸上变形红肿,口中血往外溢,眼中爆出怨毒的寒芒,本想用手上的酒壶扔击,却又忍住了。
    李雁两人出到门外,看到镇北的官道上,五匹健马冒风雪急驰而来。
    “罗爷来了。”梁雄首先说。
    两人戴起风帽,等五骑行将驰到,方离开屋掀帘迎出。李雁高举右手,大叫道:“属下李雁和梁雄,奉命在此迎候罗爷。”
    五匹健马缓下来了,徐徐驰近。
    第一匹马上的骑士,戴银鼠皮风帽,穿白狐裘,皮裤,短统雕花快靴,十分神气。
    脸部只露出双目,鹰目中厉光闪闪。身材高大,手长脚长。佩一把镂珠镶嵌的佩剑,剑鞘珠光宝气,耀目生辉。看穿章,他定是这些人的首脑。
    其他四人皆穿了乌云豹裘,也佩了剑,四人的身材同样高大,同样有一双锐利的鹰目。
    “他们呢?”为首的骑士问。
    “他们到前面找下手的地方。”李雁欠身恭敬地答。
    “混帐!下什么手?”
    李雁打一个冷战,惶然地说道:“属下未将经过禀明,难怪罗爷生气。从南京跟王小狗来的张彪,是南京陈爷派来的人,在这儿与夏三兄会面,说是三小狗稍后可到。
    夏三兄把属下两人在此迎候罗爷,说是不宜在市镇下手。所以到前面找一处偏僻所在,选定在板泉坡,在那儿……”
    “王小狗何时可到?”罗爷不耐地问。
    “张彪说他今晚可能在此地打尖。”
    “那是说,还有两个时辰,王小狗方可到来罗?”
    “是的。
    罗爷扳鞍下马说:“那么,我在这儿等消息。”
    “属下已命宅主准备好了酒食,罗爷请入室。”李雁谄笑着说,一面替罗爷接过缰绳。
    罗爷向厅内闯,四骑士也纷纷下马。
    李雁将柴瑞叫出,吩咐父子俩人重整杯盘,换盛上热腾腾的牛肉,另开一坛好酒。
    罗爷站在厅中,鹰目四顾,审视片刻说:“晤!这家人倒是不俗。”
    他取下风帽,一名骑士恭敬地接过抖掉雪花,接过马鞭,顺手递给侍立之一旁的梁雄捧着。
    取下了风帽,现出了本来面目,鹰目高颧,满脸横肉,耳后见腮。给人自印象是:阴险、狡猾、剽悍、凶残,令人一见难忘。心怀恐惧。
    他瞥了整治杯盘的柴瑞一眼,傲然地问:“喂!你姓甚么?可是这间房司的主人?”
    “他姓柴……”李雁洋洋自得地抢着答。
    “谁问你了?”罗爷不悦地冷叱。
    李雁打一冷战,欠身惶恐地说:“属下多嘴,该死,”
    柴瑞垂下头,放下活计说:“小的姓柴,名瑞。”
    罗爷大马金刀地落坐,指了指壁上的字画问:“这些字画是出于你的手笔?”
    “小的涂鸦,不登大雅。”
    “不错,你进过学合?可有功名?”
    “小的三代务农,少读经书、”
    “很可惜,你想不想功名?”
    “小的缘俚福薄,不敢奢望。”
    “人不能自甘菲薄,那没出息。如果你有兴趣,我抬举你到京师投门路.或者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干一番事业。”罗爷意气飞扬地说,神色相当友善。
    “小的一生不曾离开过本乡本上,爷台的好意.小的心领。”
    罗爷解开裘带,拈起酒杯说道:“事在人为,天下是闯出来的。英雄造时势方是真英雄,等在家中坐并观天,未兔辜负你满腹才华。我姓罗,如果你想通了,到京师找我。只须到京师提起罗某,便不难找到我,京师的三尺小童,也知道罗某其人。只要你找我,我会替你安排出路的。”
    “罗爷抬爱,感谢不尽。只是,小的是粗俗村夫,身无一技之长,还是在此度日好些。”
    “罗某不以为然。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已看出你不是池中物,终有飞腾变化的一天。罗某一介武夫,亟需一些怀才的读书人相助,我保证你日后飞黄腾达,怎样?”
    “小的恐怕要辜负罗爷……”
    “你舍不得这个家?”
    “可以这么说。”
    “这算什么?放把火烧掉,日后罗某给你一座公候府亦非难事。”
    “小的……”
    “就这么办,在一月之内,你到京师找我。”
    “只是……”
    “罗某言出如山,不许你推搪拒绝,你必须记住了。咦!这位小侄儿是令郎么?
    怎么头青面肿?”
    李雁接口道:“回禀罗爷,属下在此替罗爷准备酒食,柴家父子听说属下是大学士府的人,诸多刁难,属下不得不教训他们,他们瞧不起大学士府的人。”
    罗爷拍桌怒叫道:“你简直混蛋,在下手处附近,你暴露了身份,日后……”
    “没有日后,谁敢向外张扬?”梁雄冒失地接口。
    李雁反而神色从容,梁雄却一反恭顺之态,从容地说:“山西境内兵荒马乱,地面贫瘠,居民生活清苦,但却民风剽悍,不怕盗贼只怕官,找食物相当困难,有金银也买不了酒肉,不暴露身份,非饿死不可。再说,在京师出发时,罗爷并未说在山西地境不许暴露身份。假使属下不道出身份,那么,罗爷所吃的将不是牛肉,而是无法下咽的小米粥。这些牛肉,还是李兄亲自动手割来的呢。假使不许属下暴露身份,属下受不了这种受人冷待,形同乞讨的生活,总不能说属下不是大学士府的人吧?想当初汪大哥派咱们四十人投奔小丞相图富贵,并不是前来吃苦的,连这点好处都沾不上,咱们还用说图富贵?属下即转回京师,叫弟兄们回徽州去算了。”
    “你敢?”罗爷怒叫。
    李雁胆气一壮,接口道:“梁兄如果不敢,属下敢,这点小事罗爷也大发雷霆,咱们委实受不了。咱们把情形禀明汪大哥,今后,小丞相休想再向汪大哥要人。”
    大明一代,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惟庸被抄家灭族后,即不再设丞相。自从严嵩当政,事实上已成了无名有实的丞相,好事的人称他为大丞相,称他的儿子严世善为小丞相,父子俩狼狈为奸,罪恶滔天。
    罗爷没料到两人居然敢顶撞他,本待发作,却又忍住了,气得脸色铁青。
    四骑士在他身后左右分立,脸色平静。其中一人淡淡一笑,进言道:“大爷何必和他计较?李兄两人固然多有不是,说起来确也不无道理,尚清三思。”
    李雁接着说:“大人不记小人过,罗爷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和属下小题大作,问罪么?”
    罗爷突然桀桀笑。说:“不错,似乎只好这样办了。
    显然,这位罗爷表面上神气万分,惟我独尊,六名属下只配侍席而无同席的卑微地位,其实并无完全主宰众属下的大权。而李雁梁雄表面顺从,骨子里倔傲,身份似乎有点特殊。
    李雁的神色完全松弛下来,阴森森地看了柴瑞一眼,狞笑道:“罗爷请放心,属下自知善后。”
    “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你全权处理。”罗爷怪声怪气地说,开始踞案大嚼;酒到杯干。
    由于柴端的事打岔,李雁忘了将杨氏昆仲的事禀明。可坑惨了前往板泉坡埋伏的十七位仁兄。
    李雁的话,用意已昭然若揭,柴瑞心中有数,藉取菜离开了厅堂,然后在堂后大叫道:
    “小哲,进来一趟,帮帮忙。”
    小哲相当懂事,向罗爷欠身告退,匆匆进入内堂,迳奔厨下。
    厨中,柴瑞夫妇正等候着他,他刚踏入厨门,乃母突然轻捷地闲在门口,向他低声说:
    “孩子,你爹有话和你说,沉着些,神色中不可惊模。”
    柴瑞闪在通向柴房的小门旁低声说:“小哲,准备和你母亲离开。”
    “咦!爹的意思是……”他讶然问。
    “他们已动了杀机,所以你必须伴你母亲先一步离。开。”
    “姓罗的不是很友善么?”他不信地问。
    “姓罗的鹰视狼顾,好险恶毒,他的话还能信?似乎他那些手下,另有来头,即使他想友善,也强不过众手下的要胁唆使。等他酒足饭饱,必定要杀我们灭口。”
    “这……”
    “严嵩国贼所豢养的爪牙,无一不是凶残恶毒的畜生,如果你误以为他们友善,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爹,我们何不先发制人?”小哲咬牙说。
    “不行,这七个恶贼无一庸手,难操胜算,敌众我寡,等于是飞蛾扑火。同时,为父希望所料非真,未至生死关头,决不轻言反抗,为免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为父希望他们动了慈悲之念,以便保全身家性命。快,带你母亲从后门脱身,在三里外的黑松林等候。如果在入暮时分不见为父前来会合,那么,不必等我了,速保护你母亲到姑射山莲花洞投奔你母舅栖身。”
    小哲突然纵身一跳,到了门外,大眼睛似要爆出火来,坚决地说:“母亲自己可以走,用不着孩儿保护。爹一人留在家中,孩儿不放心,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照应。再说,孩儿如果伴同母亲离开,必定会引起恶贼们的怀疑,恐怕他们提前发难,岂不可虞?孩儿决不走。”
    柴瑞怔住了,最后沉声说:“不可,你必须先走。”一面说,一面纵向厨门。
    小哲飞退八尺,说:一孩儿宁可负上不孝之名,却不愿爹独自冒险在此任人宰割。”
    说完,扭头便跑,直奔前厅。
    柴瑞刚拔步追赶,却被乃妻拉住了,低声向他说:“官人,不要小看了我们的孩子,他为人聪明绝顶,机警过人,身法滑溜如蛇,拳脚阴狠古怪,有他在,或可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我,可惜我……”
    “琼瑶,那么,你先走一步。”
    “官人,答应我一件事。”
    “你……”
    “见机行事,权衡利害,不可逞匹夫之勇。”
    “我理会得。”
    “我到陈家的后仓房躲上一躲,如果你父子有个三长两短,我……陈家的仓房,就是我毕命之所。”
    “琼瑶……”
    “多年来,你忍受折磨,从不反抗,苦心孤诣,为保全家业而忍气吞声。柴家从平阳迁此,三代单传,无人知道柴家祖孙三代允文允武,家传武艺身怀绝技。假使不是生死关头,希望官人能一本初衷,忍别人忍不了的气,以免公公在天之灵不安。”
    琼瑶饮泣着说、最后几至语不成声,掩面而泣。
    “琼瑶,我……我会克制自己的。你……你还是……”
    “我到陈家的仓房,那儿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天啊!可恨我……我这因岔气而伤了的手太阴肺经,不然……我走了,官人保重,好自为之。”
    琼瑶饮泣着说完,仓俊奔出柴窝门。
    柴瑞长叹一声,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他心中已有预感,这场飞来横祸,已没有避免的可能了。
    他回到卧室,将一把匕首藏在袖内,无限感慨地摸抚着那些古老的家具,黯然地深深叹息。
    良久,他神经质地哈哈大笑,举步出房,自语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会来的终究会来,逃避不是解决之道,我得面对事实,死中求生。”
    出到大厅,罗爷刚酒足肉饱,坐在靠椅上剔牙,小哲正替对方牵上一杯热茶。
    桌上,六骑士正踞案大嚼,风卷残云似的,把桌上的酒肉几乎吃了个盘底朝天。
    他在等候,等候暴风雨到来。
    “天色不早,我们到前面看看。”罗爷扔掉牙签站起说。
    罗爷示意启程,两名骑士急步到了门旁,一人掀起暖带,一人打开了大门,冷风刮入室中,雪花卷入,室中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骤降,奇冷泛骨。
    这瞬间,梁雄以狂风似的身法,冲入内堂。
    李雁一声长笑,扭转身拔刀出鞘,向身侧的柴瑞就是一刀,但见刀光一闪,奇快无比,向柴瑞的脖子上招呼。
    另两名骑士左右一分,一前一后,堵住了前后的出口,手按剑把替李雁戒备,防止柴瑞逃走。
    罗爷泰然踏出了大门,似若未见。
    柴端的身躯突然挫低,钢刀从顶门呼啸而过。
    李雁反应甚快,一刀落空,便知遇上了扎手人物,对方居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避过出其不意的猝然袭击,岂同小可?他心生警兆,向侧虎跳八尺,大叫道:“这家伙真名人轶事人不露相,是练家子,难怪先前我一脚将他踢翻,他毫无受伤的神色流露。”
    柴瑞徐徐退向密闭着的小窗下,寒着脸说:“小可不管旁人的闲事,你们杀了小可的牛,小可也不计较,尚请诸位行行好,不要……”
    “你死定了。”李雁怒叫,挺刀疾冲而上,一刀扎出。
    柴瑞再向侧一闪,叫:“身在公门好修行,诸位……”
    李雁急跟而上,一声大喝,刀出“力劈华山”。
    另一面,突变已生。
    小哲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双手抱着脑袋,向内堂发足狂奔。
    堵住内堂的骑士,怎瞧得起一个惊惶万分的小娃娃?手离开了剑把,迎面拦住伸手便抓,一面叫:“杀其父必杀其子,哈哈……”
    笑声未落,一抓落空。小哲惊慌神色装得神似,暗中已留了心。小孩子不像成名人轶事人,成名人轶事人被后天的教养和生活经验,磨炼得壮志全消,雄心尽逝,行事畏首畏尾,顾忌太多。小孩却不同,初生之犊不怕虎,内心中野性未除,兽性仍在,看见一条虫子,不将虫子踏死心中不快。
    小哲已横心,他才不管对方是大是小,不顾厉害,扭身挫腰撞人对方怀中,右肘狠命向上猛撞。
    “噗!”撞中了,这一肘正中要害。
    别看小家伙年纪小,练武人的子女,可以说,在娘胎里已受到药力的浸润,出生后天天用药物洗澡,六岁筑基,八岁练筋骨伸展手脚。如果父母是内家高手,那么,在筑基时便开始练呼吸,八岁学调息,十岁便可以开始练气。天质好的人,八岁练气并非奇事。
    小哲便是如此,八岁便着手练气了,虽则他并不知练气是怎么回事,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但却知道练气的好处是劳苦不累,可以增加他的手脚劲道。至于手上的劲道有多大,没经过测量计算,在急怒攻心,仇恨迷失灵智中,他抓住机会出手,不顾一切攻向对方的要害,击中了骑士的下阴,睾丸碎裂,肘尖的力道实足惊人。
    骑士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下阴受到致命一台,怎受得了?“哎”一声狂叫,上体前屈,以手按住下阴,脸色大变向后踉跄而退。
    小哲得理不让人,伸脚一勾,骑士应脚便倒,他也顺势前仆,扑在骑士的身上,一掌劈在骑士的小腹上,向侧一滚,虎跳而起。
    骑士又挨了一掌,爬不起来了,在地上抽搐翻滚,一面狂叫:“哎……唷!
    哎……”
    一面叫,一面伸出颤抖着的手拔剑,但已无力拔出了。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
    把守在前门的骑士,也没注意内堂口的事,只注意和李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的柴瑞。李雁的钢刀招出“力劈华山”,旁观者清,这位骑士便知不妙,拔剑枪上大叫道:“不可欺得太近……。
    叫晚了,柴瑞已不退反过,抢人李雁的怀中,伸左手斜格李雁握刀的右小臂,钢刀便出了偏门,一刀落空。
    柴瑞右肩一扭,右掌已经攻出,“噗”一声登在李雁的左肋下,力道发如山洪,有骨折声传出。
    “哎……”李雁狂叫,身不由己,被巨大的力道震退八尺,立脚不牢,仰面便倒,滚了一匝爬起便跑,手掩住左肋,一面奔向大门一面狂叫:“罗……罗爷!大……大事不……不好。
    木门推开了,跟着罗爷外出的两个骑士去而复返一看厅中的光景,拉下暖帘向外叫:
    “大爷,屋主人扎手。”
    等罗爷闻警复入,厅中的恶斗已将结束。
    柴瑞击倒了李雁,向小哲急叫:“小哲,你先走……”
    叫声未落,先前警告李雁的骑士已经冲到,剑出“花中吐蕊”,银芒乍吐,剑气迫人。
    柴瑞的袖底银芒倏现,匕首入手,伸匕斜身接招,匕首右拨,人从左切入。
    一寸长一寸强,匕首斗长剑,先天上便稳处下风,除非用游斗术,不然凶多吉少。
    厅堂窄小,不宜用游斗术,所以柴瑞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招,匕首短,必须近身,冒险行雷霆一击。
    他的匕首尚未攻出回敬,骑士的剑已经撤回,招出“穿针引线”,再次抢攻,艺业不凡哩!
    这一招来势大凌厉,柴瑞只好放弃回敬的念头,纵退避招,俟机反击。糟了!
    “蓬”一声响,背部撞在墙上,后退无路,顿落危局,祸迫眉睫。
    骑上大喜欲狂,顺势递剑,快逾电光石火,“凛”一声点中了柴端的左胸外侧。
    柴瑞练了七成气功,骑士并非内家高手,这一到劲道虽猛,却伤不了柴瑞。
    柴瑞身躯一扭,剑刺破了衣衫,擦胸而过,衣破肌未伤,剑尖刺入墙壁。
    柴瑞顺势递出匕首,“噗”一声贵人骑士的左胸下,直入心室。
    骑上脚下一软,伏倒在柴瑞身上,叫道:“啊……我……我……”
    柴瑞伸手将骑士推开,拔出了匕首,向小哲一扔,叫:“小哲,接匕首。”
    小哲正被从内堂奔出的梁雄逼得左右急闪;赤手空拳,不敢和钢刀相搏。
    匕首来得正是时候,小家伙接住了匕首,大眼中光芒闪闪,牙齿咬得死紧,拉开马步,用匕首试探着找寻空隙近身进击,左封右架居然手脚灵活,赫然行家身手。
    梁雄在内室转了一圈,找不到人杀,转出外厅,便看清了厅中的形势,大吃一惊,抡刀直取小哲。先前他倒占尽上风,钢刀一阵狂攻,把小哲逼得八方闪避,等小哲接到了匕首,他便有点心惊胆跳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小哲摆出的架式,便已令他深怀戒心,不敢放胆狂欢,只能徐徐迫攻出招了。
    柴瑞掷出匕首,立即抢到尚未倒地的骑士身侧,一把夺下长剑,堵在厅口立下门户叫:
    “你们到底是官还是强盗?柴某要提你们的头去见官。”
    李雁倒在门旁;连滚带爬奔出门外去了。
    罗爷怪眼睁圆;徐徐拔剑迫进,怒叫道:“好小子,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你还了得?哼!太爷要活剧了你,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吼声中,剑已出鞘,剑身光华似电,只可看到朦胧的剑影,稍一震动,便发出龙吟虎啸似的振鸣,一看便知是一把断金切玉,无坚不摧的神剑宝刃。
    柴瑞脸色一变,袖口凉气叫:“小哲,快走!”
    小哲不知为了何事,被叫声分了心,经验不够,扭头回顾。
    糟了,梁雄乘机飞扑而上,钢刀发似奔雷,“云横秦岭”,猛砍小哲的脖子,要将小哲的脑袋卸下来。
    小哲鬼精灵,眼角看到了刀光,百忙中向下坐倒,“唰”一声钢刀掠顶而过,只感到头顶一惊,发结飞到丈外去了。
    他不假思索,匕首脱手飞掷。
    相距不足三尺,万难闪避,贯人梁雄的左大腿根,触及骨胳方行止住。
    梁雄身躯向前仆,浑身一震,突然出腿飞踢。
    “噗”踢中了小哲的左肩。
    两人跌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梁雄庞大的身躯,压在小哲上面,两人都身躯发软,力道全失。
    罗爷也在这瞬间挺剑扑上,一剑攻出。柴瑞向左一闪,避招反击,剑攻对方的右胁,立还颜色,身法十分迅捷。
    可是,柴瑞在兵刃上吃亏太大,不敢与宝剑接触,先机已失,想得到要糟。厅堂窄小,想用游斗术也力不从心。
    罗爷剑术奇佳,反手一拂,光华一闪,剑锋折向,接住了柴瑞反击而来的一剑,“嚎”
    一声轻啊,柴瑞的剑断了近尺长的剑身。
    柴瑞骇然暴退,心中叫苦。
    罗爷狂笑一声,如影附形跟上,剑出“指天誓日”。
    柴瑞不敢接拍,挫身侧掠。
    罗爷身法奇快,已料定他必定向右闪,剑已截出,来一记“划地为牢”,改攻下盘,并大叫道:“卸下你的狗腿。”
    柴瑞被逼得向上跳,断剑拂向罗爷的顶门。
    罗爷冷哼一声,剑向上挑,光华一闪,便接住了来剑。
    柴瑞收招不及,“嚓”一声剑身又断了五寸左右。
    厅的宽度不足两丈见方,除掉桌椅神堂所占的空间,能供动手拼搏的空间,可以说少之又少。
    罗爷的剑术本就比柴瑞高明,再有宝剑在手,如虎添翼,加以地方窄小,柴瑞想用游斗术应付也力不从心
    佩剑自尖锋至剑把云头,全长三尺,剑身只有两尺四寸、断了一尺五左右,等于是废物了,大势去矣!
    剑再被削断,他只好火速暴退,脚下几乎踏中倒在地下的梁雄和小哲身上,他还没发现被梁雄压在下面的人是小哲呢。
    罗爷一声长笑,跟踪迫到,宝剑光华闪闪,递出了。
    生死关头,门外突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把住大门的两名骑士,其中之一正替被柴瑞一匕首刺中心窝的同伴急救。另一人挽住脸无人色的李雁,听到蹄声,放下李雁伸头向外瞧,突然大叫道“杨兄,怎么回事?”
    一匹健马从南面狂奔而至,马上的骑士摇摇欲坠,原来是先前南下的十七骑士之一,右肩的皮袄血迹斑斑,皮风帽已经不在头上,脸色有如厉鬼。
    杨兄本就有点支持不住,听同伴一叫,心神一懈,不由自主飞坠马下。
    骑士大惊,奔出一把将杨昆接住,向屋内大叫:“大爷,大事不妙。”
    罗爷手下的人,对他的称呼有所不同。李雁和梁雄称他为罗爷,爷上冠姓。贴身的四骑士仅称大爷。从称呼上,可以辨亲疏。
    他一封点向柴瑞的胸口,眼看得手,被心腹手下的叫声分了心,手下一慢。
    柴瑞命不该绝,等于是救星从天而降,赶忙抓住机会,断剑斜架,“嘎”一声怪响,剑尖被他架偏了三寸左右,原来点向心坎的剑尖,贵人左侧近胁处,前后贯穿,伤了肺部,胸腔受损,而且伤势不轻。
    罗爷扭头回顾,拔剑问:“怎么回事?”
    “哎……”柴瑞惊叫,踉跄后退,鲜血从创口激射而出。
    罗爷扭头的刹那间,发觉柴瑞竟未倒下,剑虹一闪,本能地挥向柴瑞的腰胁。
    心无二用,他这一剑弄糟了。
    生死关头,柴瑞想自救力不从心。
    小哲被梁雄压住,梁雄的腿根插着匕首,浑身发软,但仍可在手上用劲,左手勒住了小哲的咽喉,右手的刀却被小哲抵住手肘,收不回来。
    小哲左手抵住梁雄持刀的手肘,右手全力扣抓梁雄勒在喉上的左手脉门,可惜力道太小,无法解脱,被勒得呼吸静止,舌向外伸。
    生死须臾,小家伙急中生智,放弃双手的解脱劲道,用上了下盘的双腿;梁雄的下盘用不上劲,容易对付。
    他终于在抗拒中,找到了收腿的机会,右脚收缩,猛地抵在梁雄的腿根上,全力一登。
    梁雄痛得“哎”一声大叫,浑身一软,几乎被登得向前背翻,下体被登起,“蓬”
    一声侧翻几尺。
    这瞬间,小哲随着挺起上身,手急眼快,拔回了匕首,扭头一看,发觉身侧不足八尺的乃父眼看要丧身剑下。便不假思索地将匕首掷出,并大喝一声,挺身站起。
    罗爷距小哲更近,不足四尺,而且是背向着小哲,做梦也未料到有人从背后袭击,匕首不偏不倚,击中他的臀正中谷道,十分缺德。
    这一匕首算不了什么。难伤他一毫一发,击中谷道又当别论,内部是禁不起利刃一击的。
    “哎呀!”他急声大叫,上身一挺,痛得龇牙咧嘴,匕首投入四寸左右。
    柴瑞在这一发千钧的危机中;仰面躺倒,避开了致命一剑,生死间不容发。
    骑士搀扶着杨兄,站在门口,杨兄厉声虚脱地叫:“咱……咱们死伤殆……殆尽,王……王小狗已脱……脱逃。”
    罗爷伤了谷道,小伤并无大碍,不理会杨兄的话,恶狠狠地正待追取柴端的性命,但杨兄接着说:“保护王小狗的凶……凶手,快……快追到了……”
    他惊然一震,伸手拔出匕首向门口纵来,厉声问:“凶手是谁?”
    杨兄浑身脱力,但仍勉强说:“南京陈爷派……派来五……五个人跟踪,三人先……先行,两……两人后跟。先行的张彪,与夏三哥联络上,便偕同南下,在南面的坂泉坡下手,十九位弟兄,击……击败了保……保护王小狗的杨……杨家兄弟,眼……眼看得手,却……
    平空杀出……一个怪……怪老人,用……用一根手杖,搏……
    搏杀了夏三哥等十八位弟……弟兄,属下身……身受重……重伤,夺……夺坐骑逃……
    逃来报信。那……那老怪人不一……不知是谁,可……可怕极了,他……他也夺……
    夺坐骑追……追来啦!”
    果然不错,远处蹄声隐隐,有坐骑奔入了镇南。
    罗爷大惊一个怪老人,竟搏杀了他十八名剽悍的爪牙,那还了得?他虽自命不凡,也感到心中发毛,他带了六个人,目下只剩下两名爪牙可派用场,其他四人死了两个,李雁和梁雄受伤不轻。追来的人已到了镇南,再不走便嫌晚了。
    他扭头回望,柴瑞已倒地不起,小哲抬了梁雄的钢刀,在乃父身旁戒备,势如暴虎冯河。
    “先杀了这小畜生,永除后患。”他切齿叫。
    “瞧,来了。”扶住杨兄的骑士,指着南面叫。
    雪花飞舞中,六匹使马在望。
    杨兄脸色大变,叫道:“就是他们,领先那人就……就是那……那老家伙。”
    领先的骑士穿一袭灰袍,脸貌看不真切,却可看清那人手中权充马鞭的绿色怪杖。
    罗爷脸色一变,脱口叫:“是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天台的绿杖翁姓韩的,这老不死可怕,快走!”
    说走便走,但仍不甘心,猛地左手一扬,匕首飞掷小哲,如同电光一闪。
    飞刀掷出,他无暇察看结果,抢出了门阶,奔向树下的坐骑。两骑士分别扶着杨兄和梁雄,也奔向坐骑。
    李雁虽断了两根肋骨,顾不得痛楚,也踉跄奔逃。
    众人急急上马,向北飞驰,留下了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和两匹坐骑。
    小哲用力投击匕首,扭身闪退,却慢了一刹那,飞刀贵人右上臂外侧,钉在肌肉上,刀尖透臂而过,“当”一声钢刀落地,摇摇欲倒。
    附近的几家民宅,先前发现柴家来了客人,看到来客全是有坐骑的神气爷们,怎敢管闲事?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谁也不愿出来探看究竟。等到柴家传出了叱喝叫号声,这些怕事的邻居更不敢出来啦!
    小哲为人聪明机警,个性倔强坚毅,面目肿胀,身受创伤,他居然哼也没哼一声,不管臂上插着的匕首,赶忙去扶起乃父,焦急地叫:“爹,你……”
    “不要紧,快取培本丹和金创药来。”柴瑞忍着痛楚吩咐,额上沁着冷汗,呼吸沉重,口角有血迹。
    小哲扶乃父躺下,说:“我先得替爹包扎伤口。”
    内堂中抢出乃母琼瑶,手中捧着药,赶到说:“孩子,让为娘治理。”
    母子俩立即动手疗伤,门外蹄声骤止,暖帘已被拉下,敞开的大门接二连三进来了六个人。
    领先的是个年约古稀的老人,手点一根其色碧绿,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六尺怪杖,脸色泛青,脚下有点不便,留着三络灰髯。看情形,显然曾受了内伤。
    后两人是中年彪形大汉,浑身血迹,腿和手都裹了伤巾,步履蹒跚,腰上悬着长剑。两人的长相十神似。方面大耳,人才一表。
    第四人是一位中年书生,相貌堂堂,长须拂胸,棉袍上也沾了血迹,但并未带伤。
    最后两人一个是白发老苍头,一个是中年健仆。
    老人长吁一口气,坐下向戒备着的小哲说:“小哥儿,他们大概曾在府上造孽。
    请给老汉们一些酒活活血,挡挡风寒。”
    小哲盯着老人的绿杖问道:“你老人家果是绿杖翁韩老伯?”
    “咦!小哥儿怎知老朽的名号?”
    小哲淡淡一笑,请众人落坐,说:“我替诸位取酒来。家父受伤甚重,未能招待,请原谅。”
    “小哥别客气,救人要紧,你忙你的。”怪老人说。
    小哲送上一壶酒,两只瓦碗,说道:“家父受的是外伤,并无大碍。倒是诸位老伯中,有三人受了伤,合下有的是保命丹和金创药,如不嫌弃,请至客房安顿养息,客房在右厢,请自便。”
    放下酒具,他抱起乃父的身躯,送至内室。等他回到前面,客人们已不客气地在客房安顿下来了。
    整整忙了一个时辰,六位客人方回到客厅。主人受了伤,小哲便成了主人。他虽年仅十龄,但家教谨严,自小对洒扫应对的事从不含糊,因此能独当一面。
    锅里还有不少牛肉,他大方地重整杯盘,准备酒菜肃客人座进食,自己在下首主位相陪。
    客人真也饿了,客套毕,先行进食。三杯酒下肚,怪老人的脸色徐徐恢复红润,向小哲道:“老朽确是绿杖翁韩腾皎,到大同访友,无意中在坂泉坡路见不平,管了一档子闹事,几乎送掉老命。厅内这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很像是那群恶贼的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哥儿可否见告?令尊想必是武林人,不然怎知老朽的名号?”
    小哲长叹一声,苦笑道:“我是一个小孩子,知道些什么?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将经过—一详说了,最后说:“假使老爷子晚来一步,我一家子早该到九泉之下了。
    家父不是武林人,至于老伯的名号,是恶贼们说的,似乎他们对老伯十分惮忌呢。”
    韩腾蛟端详了他许久,动容问:“小哥儿,你今年几岁了?”
    “小可年方十龄。”
    “你爹必定很了不起。”
    “老伯……”
    “听你的言谈应对,该是及冠子弟的年龄,看壁上的书画,便知你爹的为人,你爹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血。梁瑞是不是你爹?”
    “正是家父。”
    “令祖的名讳,可否见告?”
    “先祖玉寰公,逝世已经二十余年。”
    “平阳府洪洞县玉峰山,有一位柴公秉乾,小哥儿可知此人么?”
    “这……”
    “那么,雷霆剑柴秉乾,便是令祖了。老朽成名时。令祖已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代豪侠,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侠踪遍天下,声誉震江湖,息隐江湖时,年仅四十壮年。六十年来,武林侠义后继无人,相反地却道消魔长;成了目下群魔乱舞的局面,良可慨叹。令祖急流勇退,晚节无亏,只可惜这种独善其身的态度,老朽不敢苟同。”
    小哲脸色有点不豫,说:“家先祖的是非功过,小可不愿置闻。”
    绿杖翁韩腾蛟又是一声长叹,慨然说:“哥儿的心意,老朽自然了解,但老朽的话,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令祖一代豪侠,武林谁不尊崇?今天,令尊居然被一群屑小,逼得几乎家被人亡,这就是令祖所迫下的祸患……”
    “老伯,你老人家错了……”
    “老朽错了?不会的。令祖珍惜羽毛,壮年急流勇退,必定留下一些遗命,不许后代儿孙再在江湖闯荡,以免万一受到挫折,有拈乃祖英名。令尊之所以甘心雌伏,未必不是怕人讥为虎父犬儿……”
    “老伯,请别忘了诸位是客人,道主人的不是,并非作客之道。”小哲烦躁地说。
    “好,不说,倒是老朽不明事理了。请教,令尊居然败在那几个恶贼手中,岂非奇事?
    有说乎?老朽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浙来,至大同访友,曾在湖广受到三魔围攻,内腑离位,至今仍未痊可,不宜动手与人拼搏。但仍能一举搏杀十八名恶贼,可知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而令尊……”
    “家父十年前练功岔气伤身,只能以三成功力相搏;家母也因练功而伤了手太阳肺经,不能运功。不然,这些恶贼岂有命在?”
    “呵呵!正相反,那些恶贼恐怕一个也死不了。”
    “老伯……”
    “你还不明白?分尊堂决不会杀他们的。”
    “这……”
    “不必谈这些了,坂泉坡遇贼的诸位老弟,请说说遇贼的经过,老朽还不曾请教诸位的大名哩。”
    中年书生惨然一笑,离座行礼道:“晚生王宗茂,草字时育……”
    绿杖翁脸色一变,插手叫:“且慢,你……你不是南京的王御史大人吧?”
    王宗茂叹口气说:“晚生已不是南京的御史,奉圣命谪降平阳为县丞。”
    绿杖翁火速离座整衣,肃穿长揖,歉然地说:“草民无状,大人休怪……”
    王宗茂赶忙回礼,说:“老丈请不必如此。晚生身受国恩,身为南京御史,却任奸臣当道,上无以报君国,下未……”
    绿杖翁哈哈狂笑,笑得有点凄然,抢着说:“我辈草莽散民,浪迹江湖,耻与官宦巨室为伍,甚至惩奸除暴与官府作对,但仍然敬重忠臣孝子,协助良吏良绅。虽不过问朝政,仍然关心国事。令尊桥,任广东布政使;从父格,官居太仆卿;皆有贤名。
    大人荣登二十六年进土,去年便官拜南京御史,短短五年中,自进士及弟荣任御史,可知大人之才德确是过人。大人任官南京,而知京师严嵩的恶迹,官拜三月,便冒死上疏劾严贼八大罪,大快人心,中外敬仰.草民虽狂,岂敢在忠义大臣之前无礼?以大人之忠,竟降谪为县丞……”
    王宗茂呵呵笑,接口说道:“凡上疏劾严贼的人,皆下场奇惨。晚生在上疏之前,已料定必死,幸而圣上尚知晚生愚忠,骂一声狂率,贬为县丞,已是天大的幸事了,不必为晚生惋惜。此行幸得寿州两位义士杨兄昆仲日夜照拂,沿途幸告平安,想不到严贼竟然放晚生不过,派人在坂泉坡截杀。如无老丈及时援手,晚生危矣!晚生死不足惜,连累了杨兄昆仲,内心极感不安。”
    绿杖翁向两位中年人含笑点头说:“原来两位是寿州双英杨家昆仲,失敬了。
    寿州双英,在武林颇富侠名。老大杨世权,老二世衡,是双胞兄弟,在南京附近,声誉甚隆。
    那时,朝廷位于京师,但南京的政治地位,仍然重要,等于是小朝廷,同样设有吏、户、礼、工、兵、刑六部,各官皆备,只不过人数较少,与职掌略轻而已。在官吏们的心目中,从京师调任南京,等于是置闲下放,不受重视。。
    因此,大明一代,北京致力于防守北疆,南京致力于开拓南域,可惜子孙不肖,两头落空,雄心勃勃的永乐皇帝的梦想,始终未能完成。
    王宗茂是南京的御史,御史是言官,他该尽忠职守,弹劾不法官吏。但他过于耿直,居然敢冒死疏劾朝野震慑的大奸严嵩,断送了他一生的锦绣前程。王宗茂因劾严嵩而获罪,这件事在南京十分轰动,民情激愤,无不为他抱屈。杨家昆仲闻悉其事,动了侠义襟怀,自告奋勇沿途照料,要护送王宗茂主仆三人到平阳投文报到。县丞,等于是知县大人的副手,将一位三品御史降为八品县丞,等于是从三十三天打下十八层地狱。但王宗茂不在乎,杨家兄弟更愿为他奔走供役,这就是忠臣的肝胆,义士的襟怀。
    老大杨世权摇头苦笑说:“老前辈这样说,晚辈无地自容了。晚辈兄弟浪得虚名,这次如无老前辈仗义相助,晚辈将合恨九泉。我兄弟死不足惜,万一王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真是万死莫赎哩!想不到这些毛贼居然如此高明,难道真是严贼派来的走狗么?沿途尽可下手,为何要等到咱们到了地头方出面行凶?晚辈百思莫解。”
    王宗茂苦笑道:“听柴小兄弟所说,那姓罗的可能是严小贼世春的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罗龙文。
    这恶贼是南京徽州人,听说曾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洋大盗,武艺十分了得,为人凶残恶毒阴险,倚仗严小狗的声威,他敢在皇都白昼当街杀人。严小狗兄弟数人,所娶妇皆是锦衣卫与两厂官吏的女儿,厂卫的人都是严家的走狗,所以他敢如此嚣张。”
    绿杖翁口中不住念:“罗龙文,罗……龙……文……”等王宗茂说完,他拍案叫:“是他,这个罪恶滔天的海贼。”
    王宗茂讶然问:“老文说谁是海贼?”
    “罗龙文,是他。这恶贼是海寇巨孽汪直的姻亲,汪直则是海上巨寇徐海的盟友老大。
    这两个恶贼招引倭寇,横行东南沿海。罗贼如果是严贼的走狗,后果不堪设想。”
    王宗茂脸色一变,急问:“老丈的话当真?”
    “大概不会假,可惜我没亲眼看到这家伙,不然一眼我便可分辨出是不是海贼罗龙文,因为我在象山曾经见过那位姓罗的贼首”
    王宗茂以拳击着掌心,咬牙道:“如果真是海贼罗龙文而非同名之误,后果确是不堪设想。晚生将致书朝中友好留意此事,弭此大祸。”
    可惜,王宗茂就任不久,半年后生母逝世,以母忧去职,从此与朝廷断绝往来。
    直至五年后,方致书同僚好友张永明。张永明不敢出头,将书信密藏了六年之久。嘉靖四十一年。严嵩罢相,徐阶起而代之。这一年,王宗茂逝世于故乡京师,有生之年,总算看得见严嵩垮台。张永明在嘉靖四十四年,官至左都御史,发动打落水狗,向严嵩父子发难。
    准备上疏时,先与刑部尚书黄光升,大理寺卿张守直,怀疏请教大学士徐阶。徐阶却认为此疏不仅要不了严嵩父子的命,反而断送了所有具名的人,因疏上所指的严嵩父子罪恶,牵涉到已死的杨继盛、沈炼两人,杀杨沈两人,错在当今皇上,在疏上指出,岂不是揭皇上的疮疤?不死何待?
    张永明想起王宗茂的信,取出商量。徐阶便立即改疏,专指通倭的罪证,加油加酱润色得天衣无缝。疏上,终于要了严世春的命。严嵩虽多活了两年,最后仍死在寄食的看墓人的草寮中。
    朝廷的事,与草莽英雄无关,略作交代而且。绿杖翁接口道:“如果这些人是奸贼派来的人,麻烦得紧。”
    王宗茂断然地道:“定然是奸贼派来的。晚生在南京启程,他们当然不会先到南京沿途跟来下手,迳从京师入山西,迎面拦截岂不省事。”
    “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的。”绿杖翁沉吟着说。
    “晚辈兄弟愿跟随王大人,暗中加以保护。”杨世权毫不迟疑地说。
    “那……你们必须赶快就道,须防他们去而复返。能赶到府城投文,便不怕他们了,谅他们也不敢在山西横行。”
    “他们为何不敢横行?舍下的事就是明证。”小哲愤然地说,脸上红肿的肌肉不住抽搐。
    绿杖翁苦笑道:“小哥儿,府上已非安全之所,还是……”
    “等家父伤势略为好转……”
    绿杖翁不住摇头,抢着说:“来不及了,迟一步将后悔无及。老朽内创复发,无法留下相助,但帮助令尊离开尚无困难,你可向令尊请示,最好乘有坐骑代步,离开险地。”
    “好,小可即禀明家父。”小哲说,匆匆入室而去。
    绿杖翁立即下令赶路,要寿州双英五人改道抄小径奔向新统,绕汾城到平阳府,打发五人立即启程。
    不久,小哲奔出;王宗茂五人已经走了。他向绿权翁下拜,绿杖翁一头雾水,搀起他急问:“哥儿,怎么回事?令尊堂不肯走?”
    小哲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家父家母已在收拾,晚辈拜求老前辈护送家父母赴姑射山,投奔家舅。”
    “你……”
    “晚辈不走。要留在屋中照料。”
    “你……你受伤不轻,为何在此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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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秘寨神坛
    “也许他们不会来,晚辈必须留此看家”
    “你……你不是太愚蠢么?”
    “万一他们去而复来,晚辈自可脱身。”
    “算了吧,你……”
    小哲一面在神案上点香插上,大拜四拜,捧下祖宗牌位用衣服包妥,凛然地说:“如果他们去而复来,那么,晚辈将告别故乡,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干上一场,为人类张正义,为弱小抱不平。”
    说完,再次进入内堂,绿杖翁凛然颔首,最后失声长叹。
    不久,母子俩扶持着乃父出厅。柴瑞夫妻向绿杖翁施利连声道谢。绿杖翁扶住柴瑞,祝声道:“老弟台不必客套,你说,你为何不带令郎离开?”
    柴瑞苦笑道:“小畜生脾气倔强,事已至此,我也无法阻止他。”
    “但……他仍是个孩子。”
    “人小鬼大,他为人机警,晚辈倒还放心。”
    “唉想不到你这人会这么糊涂。好吧,老朽也无法勉强你们,走吧。”
    小哲的手臂受伤,仍能帮助父母整备坐骑,流着泪拜别爹娘,母子俩抱头饮泣片刻,方亲扶双亲上马,跪下恭送双亲启程。
    夫妻俩激动得成了双泪人,最后万千叮咛,一声:“小心珍重”,马儿扬蹄冲入茫茫风雪中。
    绿杖翁策马走在最后,扬声叫:“哥儿,如果贼人不来,老朽日后回来看你。小心在意,珍重再见。”
    小哲拭掉眼泪,低叫道:“老前辈,江湖上见。”
    风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加,他的话绿枝贫无法听清,三匹马徐徐运去,马上的柴瑞夫妻不时转首回望。
    他直待人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方返回屋内,取来不少麦秸和柴草,堆放在内外厅房各处,将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摆在柴草堆中,然后到厨下干了一碗酒,吃完一碗剩下的牛肉,找把扶梯爬上屋顶,凝望着南北两端的官道,咬牙切齿地说:“我向天发誓,我宁可死在他乡,死在行侠仗义上,死在锄强扶弱的刀山剑海中,也不愿在此受人欺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日子我过不了,要我过这种日子,我宁可死掉。”
    人之初,性本善;但这两句话并不是金科玉律,用在不知人事的乳儿身上,也许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如用在三五岁的娃娃们身上,便有点难以令人心服;即使后天的教养是如何尽善尽美,似乎也难完全摒除与生俱来的自私、破坏、反抗、占有等等劣根性。
    小哲与常人并无不同,尽管后天的教养可令他改变气质,可令他早熟,令他较常人聪明;但他仍然是个十岁的孩子,同样在内心深处存在着自私、反抗等等天性。更糟的是,他生长在武林世家;练武主要是强身健魄,至高的境界是修心养性,但能修到这一境界的人,几若凤毛麟角,要求太苛了些。
    这与读书人的情形相同,并无二致。读书志在圣贤,而天下间的圣贤有多少,孔圣人被尊为万世师表,他并没有错,错在他的理想太高,让后世的人不接受。当举世汹汹,千千万万的人挣扎在饥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迫之际.要求他们存天理、去人欲,要求他们都成为圣贤,等于是缘木求鱼,痴人说梦话。
    小哲不是做圣贤的材料,他内心深处,升起了反抗的意识,他要向不平的命运挑战。
    白等了一下午,不见有暴客再来,只有左邻右舍前来探问,他—一加以挡驾,编好一串谎言,应付左邻右舍。
    人暮时分,风雪更紧。
    掌灯后,他自己替手臂的创口换药。气候奇寒,创口毫无恶化之象,脸上的红肿渐消,逐渐好转。
    他煮了一锅牛肉,一只手无法弄面食,干脆以肉当餮,热了一壶酒,小小年纪,他居然能喝一斤左右汾酒。
    在厅堂点起一盏某油灯,酒和肉全部上桌,大马金刀地坐下,开始进食。
    厅中的景象十分岔眼,已不是先前纤尘不染、朴实而有书卷气的客厅了,四周堆满了麦秸和柴草,壁角的柴草堆中,放着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屋外罡风呼啸,大雪纷飞。厅中一灯如豆,阴森森鬼气冲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的血腥令人作呕。他一个十岁的小娃娃,饮酒壮胆,居然毫不在乎。
    喝了半碗酒,他感到头脑有点昏沉,酒意上涌,有点烦躁地想:“风雪漫天,恶贼们该不至于晚上来了。”
    蓦地,大门被人叩了三下,宏亮的声音从门缝透人:“开门,借光。”
    他一蹦而起,拔出了匕首,正想退人后堂,却又站住了。如果来的是恶贼,也许会叫开门,但决不会说借光,没有走避的必要,便高叫道:“走开,屋内没有人。”
    他不知自己为何火气这么大,语气不象是他所发。他在本镇是个逗人喜爱、聪明知礼的小娃娃,平时口不出粗语,人缘极佳。今天竟然用这种口吻说话,可知他的心中必定十分紊乱,失去了常态。
    “屋内没有人,你难道不是人?”屋外的人火气也不小,大声喝问。接着,门被拍得震天价响。
    “天色太晚了,本宅不招待外客。”他警觉地接口。
    “这鸟镇只有你这家有灯火,可知人并未死光。要是不开门,老夫要拆了你这座鸟门。”屋外的人声音愈来愈暴。
    严冬季节里,房屋的防寒设备必须完善,密不透风,方可保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俗语说,针大的缝,碗大的风,只须有一条细小的缝隙没封住,屋中必定寒冷得令人呆不住。大门事实上是无法闭牢,所以在内加上暖帘。可是暖帘已被罗爷的爪牙拉掉了,因此灯光外泄,引来了说话粗野的人叫门。
    小哲不能开门,屋中摆了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见不得人,人命关天,如果来客声张起来,惊动了里正,那就麻烦大了。
    “请到别一家去叫门,此处主人不在,深更半夜,我一个小孩子,不敢开门。”
    他硬着头皮说。
    “膨”一声大震,门闩突然折断,门轰然而开,一个发如飞蓬,相貌凶猛,浑身沾满雪花的怪人,出现在门口。
    大门被撞开,狂风挟着雪花从外灌入,奇寒贬骨。油灯被风一刮,火焰摇摇,光线骤暗,几乎熄灭。
    在朦胧而跳动的灯光下,小哲扬匕首戒备,纵身一跃,便退至内堂口。当他的目光看清门口的人影时,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叫:鬼!你……你是人还是鬼?”
    门外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檐以外积雪及膝,檐以内的门阶也积雪盈尺。来客像一座门神,站在门外的积雪中,宛若鬼魅现形。
    一头积有雪花的飞蓬灰发,眼如铜铃布满红丝,焕发着慑人的凶光。一张五岳朝天的脸孔,加上乱鸡窝似的灰虬髯,脸色黄中带黑,横向棱起,颧骨高,口中鳅出一排健康而尖利的白牙齿。穿一袭油光水亮的老羊皮外袄,胁下吊着一只大型的青布囊。
    身材高大,手扶一根紫钢打磨的三棱杖,十分沉重,但长仅五尺。在明灭不定的幽暗灯光下,乍看到这位厉鬼似的不速之客,胆小的人可能会吓得胆裂魂飞,也许会吓昏哩!
    怪人看清了屋中的情况,但并未发现柴草堆中的人名人轶事体是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由一怔,说:“咦!这儿明明是客厅,怎又成了柴房啦?见他娘的大头鬼。哈哈哈!小娃娃,你手上有刀哩!要杀鸡待客么?呵呵呵!老夫是人,不是鬼,鬼是用不着叫门的。但老夫虽是人,却有一个很难听的鬼名号。”
    “你……你是谁?有何贵干?”小哲壮着胆子问。
    “别管我是谁;说来你这小娃娃也不会知道。好娃!你说屋子里没有人,草堆中不有两……晤!不对,有血腥味,怎么回事?”怪人感然问。
    “你有何贵干?”小哲不放松地迫问。
    “废话!半夜敲门当然有事。老夫懒得和小娃娃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道,桌上有酒有菜,热腾腾香喷喷,可能是牛肉,老大正是为疗饥而来,且先填满肚子再说。”怪人一面说,一面走向木桌,顺手“砰”一声带上门。
    “老伯,你把酒菜带走,到别处去吃好不好”小哲急急地说。
    “废话!你把老夫看成讨饭的了?岂有此理。老夫再说一遍,不和你一个娃娃计较,懒得和你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道,去叫醒那两位睡死了的大人前来说话。吃你们的酒菜,老夫会给钱,我不会让你们这些穷百姓苦哈哈吃亏的。”
    怪人一面说,一面落坐,在腰间掏出一锭一两的小银锭,“得”一声丢在桌上,再一把抓起酒壶,仰起脖子口就壶嘴,咕嘻嘻将大半壶酒喝了个涓滴不剩,放下酒壶叫:“酒是好酒,可借太少了,再给我弄一坛来。”
    看了怪人的长相和放在凳旁的紫铜杖,小哲有点心虚,赶不走怪人,他只好将一切可怕的后果置之度外,说:“酒放在东院的厢房中,要酒你自己去搬。”
    “胡说!”怪人不悦地叫,怪眼一翻道:“老夫怎可随意往内厢闯?快叫醒那两个睡虫去搬。”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真相早晚会被发现,小哲不再敷衍,说:“他们醒不来了。”
    “什么?”
    “他们永远醒不来了,死啦!”
    怪人一惊,离座走近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注视片刻,徐徐转向小哲,目光落在小哲手中的匕首上,再打量厅堂四周,淡淡一笑道:“这两个人是被杀的?”
    “正是。”小哲木然地答,回避着怪人的目光。他感到怪人的相貌太过凶恶,怪人的目光凌厉如剑,心中有点慌。
    “谁杀的?”
    “这……”
    “不是你吧?”
    “请别管这里的事。”小哲急速地叫。
    “屋中只有你一个人?”怪人转过话锋问。
    “是的。”
    “大人们呢?”
    “不知道。”
    “你是本村的人吧?”
    “是的。”
    “荒村小镇,风雪漫天,屋主人是不是干了谋财害命的勾当?”
    “你胡说!”
    怪人又是淡淡一笑,说:“看样子并不像谋财害命,两人身上有剑鞘,衣裘内穿的是劲装,死状狰狞,八成儿是格斗而死。你还是个小孩子,杀人按理该没有你的份,但你脸上浮肿,手臂系有伤巾,人虽不是你杀的,但格斗时你十九在场。”
    “是的。”
    “大人们呢?”
    “告诉你不知道。”
    “他们留下你挡灾,你有一双健全的脚,为何不走?”
    “我不走。”
    “你要留在这儿。”
    “是的。”
    “你想证是明什么?”
    “我……”
    “证明你胆子大?证明你有勇气?”
    “我……”“哦!我明白了,你要留下放火烧屋,毁屋灭迹?”
    “你如果不是官府的人,请别管闲事。”
    怪人回座坐下,笑道:“要老夫不管闲事,你必须将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的来历说来听听。”
    小哲不愿说,扭头便走。
    人影一闪,怪人连人带凳破空射到,叫:“你想走?”
    小曹大喝一声,大旅身匕首疾挥。
    怪人哈哈大笑,伸手一句,便扣住了小哲的脉门,说:“安静些,小鬼。”
    小哲被人擒住,不甘就擒,一腿疾飞。
    怪人原是带着木凳追来的,伸手擒人直至得手,始终是坐着的。小哲出脚自保,急攻下阴。怪人的脚左右一分,咧嘴一笑。
    “噗!”小哲一脚踢在木凳上,身形一颠。
    怪人手一紧,将小哲带倒在地,一脚踏住小哲的背心,桀桀怪笑道:“你如果不说,保证你有苦头吃。”
    “老狗,你杀了我,也休想在小爷口中套出半个字来。”小哲顽强地说。
    “真的?”
    “小爷说话算数。”
    “老夫却不信邪。”怪人冷冷地说,手上加了半分劲。
    小哲感到手臂疼痛欲裂,被抓处如被火烙,痛彻心脾。但他忍住了,浑身在抽搐,吃力地挣扎。
    “你说不说?”
    小哲脑袋一扭,一口向怪人抓住他的手咬去。怪人不躲不闪,被他咬住了,像是咬在钢铁上。怪人的手臂传来一阵奇大的劲道,将他的牙齿撑开。
    “哈哈哈!你这小鬼顽强着哩!其实,杀一两个算得了什么?告诉我又有何不可?”怪人怪笑着说。
    “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的狐群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想探口风,别想。”小哲咬牙切齿叫。
    “你真不说?”
    “当然不说。”
    “老夫要撕下你的耳鼻,挖出你的眼珠来……”
    “你敢?”大门方向突然传来绿杖翁的冷叱声。
    怪人背向大门,猛地旋身。大门已闭上了,冷风仍在厅中流动,门内站着脸色带苍的绿枝翁。
    “咦!是你.你还没死?”怪人讶然叫。
    “死不了,阎王不收,无可奈何。放了那娃娃。”绿杖翁一面叫,一面走近。
    怪人放了小哲,哈哈大笑道:“听你的。难道说,小娃娃与你沾亲带故不成?”
    “一不沾亲,二不带故。”
    “老毛病犯了,打抱不平罗?咱们坐下谈谈,喝杯酒挡挡寒。看你老兄脸上的神色不太妙,冻坏了么?”
    怪人一面说,一面拖张长凳示意要绿杖翁人座。
    小哲站起揉动着被抓处,讶然问:“韩老前辈,我爹娘呢?你老人家……”
    绿杖翁就坐,慈祥地笑道:“你爹娘已到汾城啦!不必耽心”
    小哲脸色一变,愤然地说:“老前辈,为人谋而不忠……”
    “哈哈!小娃娃,你竟然教训起我老人家来啦!在新绿北面二十里的武岭集,碰上了令尊的好友吴海光,他足以保护令尊堂平安到达姑射山。老朽去而复来,你感到意外么?”
    “晚辈……”
    “傻孩子,你以为令尊堂当真放心你一个人留在此地冒险么?你错了,沿途分尊令堂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请老朽回来暗中照顾你,知子莫若父,他知道你为人虽外表和善,内心却倔强好胜,如果拒绝你留在家中,也许你会闯出更大的祸事来。假使不是老朽恰逢其会到来,今尊及令堂岂会离开避祸?你去取酒来,老朽要和这恶鬼把盏论英雄,叙叙如烟往事。
    等会儿,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怪人桀桀笑,说:“把酒论英雄,天下间的英雄豪杰,决非君与琼。我九幽鬼王许琼一生行事亦邪,亦侠亦魔,心狠手辣,下手不留情,在江湖中声名狼藉,神憎鬼厌。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黑道朋友恨你人骨,要将你食肉寝皮。白道人物对你也没有多少好感,你那只问是非不顾情面的作风,只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往事如烟,你我都老了,劳碌一生,至今一事无成。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有什么可叙的?这儿发生了些什么古怪事,何不说来听听?有你绿杖翁在场,自然不会是谋财害命的事了。……”
    小哲恰好提了一坛酒来,绿杖翁指着小哲说:“这位小哥儿姓柴,叫柴哲,三代……三代久居侯马镇,一向平安无事,今天却祸从天降,碰上了奸官严嵩一群走狗……”
    他将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姓罗的恶贼如果纠集人手前来报复,目下也该来了,可是迄今无动静,恐怕不会来啦!”
    “呵呵!如果来了,该多好,我这鬼王便可大开杀戒了。依常情论,他们不会不来,等着好了。”九幽鬼王十分肯定地说,本能地挪了挪搁在手边的三棱杖。
    “他们为何必来?”
    “他们不惜数千里追踪拦截,志在置王宗茂于死地,王宗茂落脚在柴家,他们为何不来?只有先到柴家,方可找得到王宗茂的去向,所以他们必来。”
    “但他们并未来……”
    “听,蹄声隐隐,罡风呼啸,风自北面吹来,并未完全掩盖蹄声,有大批人马从北面来了。”
    “准备动手。”绿杖翁投著而起说。
    “且慢,在镇市大干,会连累镇民。咱们迎上去!”
    绿杖翁匆匆喝了几口酒,向小哲说:“哲哥儿,你早作准备,我和许老迎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如果我们拦不住他们,你必须及早脱身,在镇外的土地庙等我们。”
    “好,晚辈这就准备。”小哲紧张地说。
    两老匆匆外出,隐人风雪之中。
    小哲也在门外的柳树下藏身,目不转瞬向北遥望。虽是三更天,但雪光朦胧,视界可及三五十丈外。
    侯马镇的房舍,大都是独院式的土石屋,彼此之间,皆不相贴邻,甚至中间还隔着一座小果园或一二亩菜地,左邻右舍如果有事而不声张,谁也不知道所发生的是什么事。风雪漫天,镇中灯火全无,死一般的静,没有任何人出来走动。
    蹄声渐近,由蹄声判断,保守些估计,不下于五十骑之多。
    他藏身在柳树下,手中紧握着匕首,雪花落在他身上,令他感到浑身发冷,彻骨奇寒。
    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握匕首的手已经麻木,不住打冷战,牙齿冻得格格格地直响。
    蓦地,他听到北面传来九幽鬼王的厉喝声:“什么人?勒住坐骑”
    蹄声渐止,有人吼叫:“襄陵太平关的官兵。你们是什么人?”
    “草民是打猎的。”九幽鬼王的声音特别宏亮。
    “老夫韩腾蛟。”是绿杖翁的声音。
    “大胆草寇,你居然还没走。李巡检,拿下他。本官先走,到柴家捉主犯。”
    太平关驻有官兵,也设有巡检司,显然官兵与巡检司的人都来了。
    接着,两老的长笑震天。人吼、马嘶、乱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狂风呼呼,号叫声震耳。
    不久,蹄声再起,有一部份人马向镇四驰来。小哲知道官兵人多,两老挡不住,钢牙一挫,狂奔人屋,开始在各处放火,趁火头未透瓦面,急急奔向屋后的树林,站在林缘回望,四五十丈外的家园已可看到从窗缝吐出的火舌。
    蹄声已近,人马已距镇口不远。
    他仰天长叹一声,凄然地低唤:“别了,家园。今生今世,柴家永不可能在此重组家园、安身立命了。”
    蓦地,身后传来阴森森的语音:“大丈夫四海为家,感慨无补于事。目前你虽然年纪小,但你会长大的。”
    他大吃一惊,火速转身。
    身后的树林内八尺左右,站着一个修长的黑影。树林光秃秃,地下积雪及膝,这人穿一身黑袍,显得极为突出,衣袂飘飘,背手而立,状极悠闲。
    “你……”他吃惊地叫。
    “老夫是过路的夜行客,听到马蹄声正感奇怪,刚经过你的家门口,发觉你从树下窜出,奔人屋中。老夫一时好奇,便跟着你到了门口,发现你在放火,因此跟着你来到这儿,是怎么回事?你小小年纪,竟举火焚烧自己的宅院,宅中又无别人,老夫百思莫解。”
    小哲摸不清对方的来路,但猜想对方不会是罗龙文的人,把心一横,说:“京师大奸臣严家的走狗,在我家行凶,找来了官兵抄家,因此我放火烧掉,大家不要。”
    “看你不出,一个小娃娃居然敢作敢为,很了不起。”
    “这叫做铤而走险。”
    “咦!你的口才大佳哩!你多大了?十四还是十五?”
    “小可十岁。”
    “十岁?别唬人好不好?”
    “小可从不唬人,确是十岁。”
    “你姓甚名谁?”
    “姓柴,名哲。”
    “看你奔跑的速度,以及轻捷灵敏的身法步,必定普练过武,令师何人。”
    “小可随家父练了几天拳脚。”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双亲在堂。”
    “他们呢?”
    “昼间激斗受伤,避祸去了。”
    “今后你有何打算?”
    “打算投奔亲友,避避风头。小可失礼,还没请教老伯贵姓大名呢?”他听对方自称老夫,因此称对方为老伯。
    “老夫姓徐,名方。在江湖闯荡,绰号叫缥缈神龙。”
    “徐老伯如无见教,小可要告辞了。”
    柴家已火舌冲天,全镇大乱,狗吠声大起,健马在奔驰,包围柴家的官兵不住吆喝吼叫,听来十分刺耳。
    “且慢,老夫还有话问你。”
    “徐老伯……”
    “官府既然抄你的家,今后你将是无处安身的亡命之徒,你想到了么?”
    “敝亲必能包庇……”
    “包庇逃犯,其罪同坐,你总不能连累亲朋吧?”
    “这……”
    “跟我走?怎…样?”
    “不成,小可……”他用坚定的口气答。
    “老夫带你远走他方,传授你盖世轻功,与艺冠武林的内家拳剑。十年八年后,你音容已改,面目全非,谁还知道你的身份?”
    “这个……”
    “老夫言出如山,由不得你敷衍。老夫在江湖闯荡,不论是人是物,除非老夫不想要,要则必定弄到手。告诉你,不管你肯是不肯,跟我走。”
    小哲怎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跟人走?一听口气不对,突然扭身狂奔。
    缥缈神龙哈哈一笑,如同鬼魅幻影,一闪即至。
    小哲只奔出五六步,突然知觉全失,向前一仆,身外事已一无所知了。
    湖广,好地方。
    这儿是鱼米之乡,全国少数精华地区之一,民丰物阜,沃野千里。行政区辽阔,北起河南,南抵广西。可是,除了洞庭湖与古云梦泽的精华地区外,湖广并不全是想像中的人间乐土。西部与南部,全是连峰亘响的山区,居住在内的人,全是所谓末开化的苗蛮。
    大明皇朝对这些苗蛮,用的是怀柔政策,赋税只算是象征性的征收,但用人却不含糊,由各地的军民府和安抚、宣抚等司,利用苗人骁勇剽悍的天性,组成具有相当实力的部队,边防有警,便征调他们至各地作战。
    本朝中叶以前,苗兵以骁勇善战著名。现在,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了。
    目前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附近,从广西前往剿倭的所谓狼兵,对付倭寇似乎提不起劲,骚扰地方烧杀掳掠却勇气百倍。
    这支兵的总领是个女的,姓瓦,称瓦氏兵,在总兵俞大猷帐下效力,败多胜少。
    湘西,紧邻鬼方,恐怕是湖广最贫瘠的地方了。无尽的山,无尽的丛莽,穷山恶水中,栖息着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少数民族,本朝统称化外苗蛮,部族之多,数不胜数。
    辰州府与抚州之间,向西进入山区,沿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行,在与贵州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界处,有一处属于保靖州军民宣慰司的小寨,叫做五寨长官司。也就是后来满清时代的凤凰直隶厅。
    这儿的蛮人,俗称五溪蛮。治理蛮人的汉人并不多,而这些小官小吏中,贪默的人却是不少。
    由于距辰州府和抚州都不太远,往南到麻阳县只有九十里。因此,这儿便成了亡命、强盗、匪徒、通缉犯的逃逋薮,只须与当地的土官和具有实力的苗人相处得好,花几个钱带些日用品入山做礼物,保证可以躲上三年五载,等风声已过再行出山,永不会出纰漏。
    同时,野心大的人,并不以能安全躲避为满足,聪明而有远见的人,开始处心积虑在山区中建立自己的实力,招引了大批亡命,建立地盘,拓展势力,进而争取蛮人的合作,然后等到羽翼已成,便不择手段征服附近的蛮人,勾结官府,划出势力范围,严然成为当地的土皇帝,建起了他们的化外独立王国。
    五寨的北面丛山中,四十余里有一座颇具规模的蛮寨,叫大天星寨。寨位于山颠,这座山便叫做大天星寨山。
    山并不高,仅四十丈左右,周回七八里,万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发源于此山。
    不知自何时始,大天星寨已没有蛮人,变成汉人的山颠城寨,完全改变了本来面目。
    寨设有两条小径,一条东行,沿万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可至镇溪军民千户所(乾城)。西行入贵州,可到梵山,经过两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界处最险要的猴子坡。猴子坡的所谓未化生苗经常四出骚扰生事,因此平常人不敢走这条路,免得枉送性命。
    大明嘉靖三十八年,距小哲毁家已是六年了。
    六年,岁月漫漫,但在少年人来说,并不觉得岁月漫长。
    大天星寨在外表看,似乎与世隔绝。
    寨内房舍连云,前寨建有广阔的练武场、箭道、阵坪、阅台,—一俱备,沙坑、天梯、梅花桩,样样俱全。
    寨东,有一座两层的大楼,额匾上大书“宏图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里面,是读书的地方,内部格局仿明堂建制,相当完备。可是,里面的教授们,除了一两个所谓儒林名士之外,全是些三教九流人物。这些人来自天下各地,说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方言。
    后寨与前寨之间,隔了一座高有两丈的巨木栅,栅前后各有一座桃林,分隔为内外。后寨全是雅致的精舍,隐藏在花木扶疏中,是全寨的精华所在,戒备森严,前寨的人,如无寨主的召唤,严禁踏入栅门半步,违者杀无赦。
    后寨的东北角,有数幢精舍,那就是寨主缥缈神龙徐方的内室所在地,是一处禁区,外人一概禁止接近。
    大天星寨不是草莽英雄的山寨,而是辰州府大财主徐方大爷的避暑别业。山区中,苗民或苗汉杂居的地方,称寨、拗、洞、坪……,驻有官兵的地方,叫关、营、司、哨,有些也称寨。大天星寨原是苗人的寨,目前是汉人的宅院亭园,并非山大王的山寨。
    六年,小哲已不再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而是十六岁高大健壮的少年。六年来,他在严格训练中受磨炼,在近乎残忍的锻炼了成长。白天,他练兵刃、暗器、拳脚及轻功。晚间,他除了练气功之外,便是到东寨宏图阁读书。读书是假,主要是听取教授们传授的江湖经验,以及与南北各地的江湖人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学习各地的主要方言。
    初来时,他很少见到缥缈神龙。和他在一块儿苦练的人,共有三十九人之多,女的有十九人,男的二十人,全是十至十三岁的男女娃娃。彼此之间,绝对禁止谈论自己的身世,更不许打听同伴的来历。
    带领这群娃娃的人,是徐大公子徐昌,娃娃们管叫他为大公子。大公子生得一表非俗。
    小哲初来时,大公子只有三十岁左右,人倒不坏,只是太严了些,谁练功时稍有疏忽,他会咬牙切齿地给谁一顿皮鞭,不论男女,一视同仁。因此,娃娃们怕定了他,被他瞪一眼,便会情不自禁打冷战。
    第二年,三十九人只剩下九男十二女了。
    第三年,只有五男四女,小哲是其中之一。
    之后,缥缈神龙亲自调名人轶事教的时间多了,比大公子更凶,更严,更利害,娃娃们也更苦,更害怕。
    第四年秋间,只剩下五个人,三男两女,小哲是三男中的一个。三男中,他年纪最小,两女则与他同年。
    六年,那是一连串黑暗的岁月,无比痛苦的光阴,可以说度日如年,长夜漫漫。
    铁不打不成钢,玉不琢不成器,这五个男女娃娃,其成就极为可观。
    小哲在初来后不久,便发觉有点不对,对大天星寨的一切都感到神秘万分,猜不透缥缈神龙是何来路。
    是白道英雄么?不像。寨位于苗蛮之区,出人的人全是些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物,绝口不提行侠仗义事。
    是绿林大盗?更不像,寨中没有头领,没有唆罗,没听说过打家劫舍的事。
    是黑道人物也不像。以缥缈神龙来说,年届花甲,一表堂堂,谈吐不俗,神色雍容,岂会自甘下流,做黑道痞棍?
    因此,他心中疑云大起,油然涌起戒心,暗中留了神,打定主意隐藏起心中的疑问,默默地等候揭开内情的机会,练功时明里藏拙,暗中埋头用功,所以在剩下的五人中,他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
    其实,他幼年下过苦功,根基比任何人都深厚,而且天生异秉,聪慧过人,反应超人一等,悟力奇高,因此实际的成就,五人中以他所获最高最大,只是他深藏不露面已,连缥缈神龙也被他瞒过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是有心人,缥缈神龙父子不但没看出他的实际造诣,更无法看出他心中的打算,可知他确是胸有城府、智珠在握的少年人。
    第六年.是决定性的一年。三月暮春,他们五男女迁出了内室,住入寨西的华丽房舍。
    那儿,住着来自天下各地的神秘人物,三教九流形形色色,老少男女俱备。
    男女虽分舍住宿,但白天见面聚会的机会甚多。他开始脱离苦修岁月,进入了另一复杂无比的境界。
    这儿的人,说话粗旷,举动不拘小节,吃喝玩乐门门精通,对酒当歌放浪形骸,兴来时大谈风花雪月助兴。
    他先是吃惊,而后是仿惶。
    十五六岁的人,思想尚未成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到半年功夫,他从仿惶中开始迷失了自己。
    重阳节刚过,金风送爽,草木萧萧,山区中秋意甚浓。
    一早,他从练功房回到自己的卧室,擦掉一身汗,换了一袭青衫,心说:“且到二师兄处走走,问问他昨晚大公子唤他到后寨有何事故?”
    五男女排名,他第三,师父是缥缈神龙。按理,他该称大公子为师兄,可是谁也不敢如此称呼,仍称大公子。
    他穿上青饱,显得神清气朗,潇洒出群,脸如满月,目似朗星,俨然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如果不是身材结实健壮,完全不像是个练武人,毫无半点赳赳武夫的气概。
    房舍不规则地散落在疏落的果园中,每一栋相距约在六七丈外,每栋房屋皆建有大厅,有一排像客店般的上房,有建了朱烂的走廊。每一栋有十二间上房,十二间上房中,经常有四至五名住客。
    他的住处北面是约四亩大的梨园,南面是杏林,东面是桃树,西端是李林,桃、李、梨、杏都有了。
    他们五师兄妹是分开来住的,据大公子说,他们要在此地住上一年,和来自天下各地的英雄豪杰相处,认识这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满了十八岁,可能要出山闯天下了。
    这一年中,双日回到后寨练功,单日可以自名人轶事由活动。至于寨东宏图阁的所谓学业,每天一个时辰是不可或缺的。
    小径通过杏林,他踏着料峭晨风,向左首第二栋房舍走去。刚通过前面第一栋房舍的屋角,廊下的一扇房门后,突然传出一声低叱:“吠!”
    他突然仆倒在地在滚转向上的瞬间,左手指向叱喝传来的方向,掌心挟了一枚六寸长的三棱小箭,尖锋微吐,遥指房门,笑道:“廊下一无遮掩,是不宜出手袭击的,你这种冒失举动,不啻抹喉自名人轶事杀。”
    说完,跃起整衣,纳箭入袖。
    原来住在寨西的人,衣食住行告供名人轶事应丰富,平日生活尽可放任,放浪形骸,谁也不管谁的事,但有一项要求,必须严格遵守。那就是寨西有一项规定,不管任何时候,只须听到“呔”一声叱喝,那就代表有人袭击,必须立即采取对策。同时,任何人也可向寨西的住客发出代表警号的叱喝。
    这项规定的用意,在提高所有的人,无时无刻皆须保持警觉,也等于是训练这些人随时准备应变。
    房门徐徐拉开,闪出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人,身材修长,剑眉虎目,薄薄的嘴唇,脸色有点苍白,长相倒还英俊,穿一袭蓝色劲装,显得英气勃勃。
    青年人举步下阶,笑道:“在门后用暗器暗袭,百发百中。不是我蓝燕子吹牛,在三丈以内,能逃过在下三棱燕尾镖袭击的人,得未曾有。在下蓝燕子蓝奇,你老弟贵姓?”
    “兄弟柴哲,蓝兄大概是刚到不久的,难怪不认识兄弟。”柴哲抱拳答礼。
    “兄弟昨天刚到。听柴老弟的口气,住在此地必定很久了呢!”
    “兄弟在寨西,仅住了九个月。”
    “哦!九个月,已经算是长住的朋友了。”
    “兄弟在本寨,前后已过了六个年头。”
    “咦!那你……我知道了,你是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柴哲不解地问。
    蓝燕子笑笑说:“里面的人,是指不用出去干活的人。”
    九个月的日子不算短,这期间,他发觉客人来来往往,有些住十天半月,有些最多住二十日左右便不别而行,每隔三两月,再回来住一段时日,有些则永不再来。不管任何人,永不谈论他们因何而来,为何而去,只谈些江湖见闻,以及平生得意的风月艳名人轶事史,或者谈些有关武技的心得,似乎彼此之间皆有默契,不谈论自己的来因去故,也不打听对方的来龙去脉,真是一群神秘的客人。
    柴哲本想追问出外干活的用意,却又不敢冒险,那是违犯寨规的事,其结果将极为严重。从蓝燕子的口中,所听到的里面的人四个字,似乎带有羡慕而又轻视的味道,令他心中惑然,便说:“蓝兄,你认为里面的人,比你们快活么?”
    “当然,至少用不着为自己的生命耽心,是么?”
    柴哲心中一动,有意无意地问:“蓝兄替自己的生命耽心?”
    蓝燕子呵呵笑:“干咱们这一行的人,当然不在乎凶险。但人生在世,如果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那还有什么意思?只要有代价,生命不足惜。这次兄弟到南京整整快活了四十日,床头夜夜换新娘,乐何如之?兄弟的假期本来还有半个月,可是床头金尽,囊空如洗,不得不赶回来养养神了。短短四十天,享受之丰,比常人活一辈子还丰富,这就是代价,值得咱们卖命。”
    “你打算住多久?”
    “不知道,得看金坛主如何安排了。兄弟隶属荆轲坛。你呢?”
    柴哲在大天星寨住了六年,可怜,对寨内的事所知极为有限,贫乏到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归根结底,这是太过谨慎四个字害了他。
    同时,寨中的神秘形态也深深地影响他进一步探询的勇气。
    师父和大公子极为严厉,不许他们师兄弟向任何人探问日常生活与功课以外的事,如敢放违,必将受到可怕的惩罚。因此,他始终鼓不起勇气向任何人打听。
    荆轲坛三个字,令他心中极感惊讶。荆轲,那是战国时代的义士、刺客、失败者。
    坛,那是江湖帮会中惯于使用的所谓秘密香堂。
    蓝燕子是属于荆轲坛,那么,必定是属于某一帮会的人了,会不会与刺客的事有关呢?
    他不予回答,定神注视着蓝燕子,脸上神色在肃穆中,隐含困惑的神情和淡淡的惊讶。
    蓝燕子却没有看出他困惑和惊讶的表情,只看到肃穆的神色,登时脸色一变,凛然地说道:“柴兄弟,咱们一见如故,年岁相若,兄弟所以愿与你亲近,你不会将兄弟的话,呈报内坛吧?”
    柴哲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淡淡一笑。
    蓝燕子会错了意,额上出现了汗影,变色道:“你呈报我也不怕,在下所说的话,并未涉及机密,访问身份也罪不严重,了不起囚禁三月。再说,你年纪轻轻,在内坛的身份决不会太高,住在寨西,显然不会是执事人员,我不怕你,我可以否认你的指控。四下无人,你也无法指证,是么?”
    柴哲心中好笑,笑道:“蓝兄,别紧张,没有人会指控你。”
    “你……你不指控我?”蓝燕子讶然问。
    “兄弟为何要指控你?指控又不是兄弟的事。”
    “那……你不怕我指控你知情不报?”
    “哈哈!蓝兄,诚如你所说,四下无人,你也无法指证对不对?”
    蓝燕子伸出胳膊笑道:“老弟,咱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个好朋友。老弟气朗神清,风华照人,不会是坑害朋友的人。你不指控我,那是说,你担当了万分风险,兄弟十分敬服。”
    柴哲也希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几个朋友,以便逐步了解案中的秘密,便也伸出大手,行把臂礼,两条手臂挽住了,笑笑说道:“蓝兄不弃,兄弟感到万分荣幸。蓝兄,兄弟要到前面有事,晚上咱们聊聊。”
    蓝燕子松手,向右侧一指,笑道:“秋高气爽,今晚初十,天字万里无云,月色必佳。
    我做东,今晚我带些酒菜,到雄风亭去坐坐,怎样?”
    “二更正,兄弟必到。”
    “好,你走吧,不耽误你。”
    柴哲行礼而别,远奔二师兄的住处,沿途思索刚才所发生的事,渐渐有点醒悟。
    显然,大天星寨的人,决不会是普普通通的武林人。缥缈神龙也不是辰州府的大财主,而是某一帮会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是首领呢。
    他并不在乎什么帮会,只要帮会本身的宗旨光明正大,便无可非议。
    到了二师兄的住处,他只好将思路暂时截断,踏上了台阶,觉得整座房舍静悄悄地,像是没有人。
    所有的客舍建筑,规格相同,前面是大厅,厅后的院子向三方伸展,左右两厢是客房,后面的内厅是宴会膳食之所,内厅后是内院,有一座月洞门,通向后面的花园,园内有亭台假山,花圃散处其间,再后面便是梨园,园中也可以散步或松松筋骨。
    这一栋客舍人更少,所以静悄悄地。他记得二师兄的卧房,在东厢的第四间,便不假思索地向第四间走去。
    多月以来,他到两位师兄处走动,都是迳自登堂入室,多年相处,自小在一块兀长大,从不拘泥礼俗,这次也不例外,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分内外间,推开门,外间不见有人,他高叫道“二师兄,在么?”
    “等一等,别进来。”内间里有人叫,口气急促。
    他已到了内间的房门口,正待伸手推开名人轶事房门,问声一怔,手僵在门上了。以往,从没有这种现象,二师兄从不用这种急促的声音说话,也不会阻止他进房。
    房内响起起床穿衣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心中暗叫怪事,清晨大早,二师兄居然未起床,而且居然有两个人,岂不透着邪门?
    “请在外间等我,师弟。”二师兄在房内叫。
    其实他已向外间退,心中疑云重重。好半晌,内间里出来一个猿臂鸯肩、健壮英俊的年青人,一双大眼神光闪闪,有一张经常泛着傲然笑意的眼睛。
    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走向外间,脸色不正常,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回避着柴哲的眼神,说:“师弟,早。”“早?都快日上三竿了。二师兄,昨晚干什么?熬夜?”
    柴哲问,突感到鼻中唤人一丝淡淡幽香。
    “熬夜?见鬼。早餐吃了没有?”二师兄支吾着说。
    柴哲盯视着他,急迫地问:“你慌慌张张,大有可疑,里面还有谁?”
    二师兄脸上成了猪肝色,直红至脖子,避开话题反问:“师弟,一大早你来,有事么?”
    柴哲突然呵呵笑:“我明白了,好啊!人小鬼大,了不得。你满身脂粉香,内房藏娇,是谁?”
    “别胡说。”二师兄急急分辩。
    柴哲离座站起笑道:“那么,小弟只好去看看是不是胡说了。你呀,将来定是脂粉阵中人。”
    二师兄急急伸手拦住,苦笑道:“师弟,别刮人脸皮好不?留一分情谊……”
    内间的房门倏然拉开,娇笑声先传到,语后身随:“怕什么?我可不领这小娃娃的情,嘻嘻!”
    房内飘出一朵绿云。不是云,是人,是个穿了翠绿衫裙的半老徐娘。一头秀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挽了一个高顶髻,刚草草抹掉脸上的脂粉,但仍然显得五官秀美,可惜眼角的笑纹,因有剩余脂粉而显得更为清晰,年纪当在三十以上四十左右了。穿的是窄袖子春衫,长裙款摆,显得胴体丰盈,身材相当动人,鸾带将小柳腰勒得如同蜂腰,因而胸围显得更为突出。
    绿衣徐娘颊上酿红,走近瞥了二师兄一眼,笑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你这人怎么胆小得像老鼠一般?怕什么?没有人会来管男女间的事,师弟又不是外人,瞧你吓得这副德行。”
    柴哲一怔,心说:“这女人已来了一月,竟把二师兄勾名人轶事引到手了。老天,她怕不比二师兄大了一倍年纪?”
    五师兄妹,老大程忠,比柴哲大三岁,已是十九岁的青年人。老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十八岁了。四师妹李凤,五师妹周莲,同是十六岁,与柴哲同年,柴哲比她们大几个月。
    五人练功时是分开的,只有练轻功时在一起练,住宅更是相距甚远,平时师兄妹间除了练轻功外,极少见面。
    而练轻功却又苦得要命,一个时辰下来,疲劳得连话也懒得说,因此一年到头,师兄妹间难得说上十句话,感情无法培养,师兄妹的感情非常谈薄。相反地,三位师兄弟的感情,却十分深厚。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到底年轻,登时头面充血,垂下头苦笑道:“绿珠姐,何苦骂我?我当然胆小,不然……”
    “别当然不然了。你说你有一位师兄,一位师弟,这位定然是你的师弟了,不替我引见?”绿衣女人名人轶事大方地说,一双妙目毫无顾忌地在柴哲浑身上下转。
    柴哲想不到这女人如此大胆,大胆得令他有点反感,心说:这女人有一双水汪汪的媚目,谁是水性杨花的货色,二师兄居然和她姘上,真是要老命。但他口中却平静地道:“在下柴哲,姑娘贵姓?好像咱们见过面呢?”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接口道:“这位是红线坛的高手吴绿珠姑娘,绰号称绿飞鸿。”
    柴哲心中一怔,心说:又有一个红线坛,看样子,这帮会的规模不小哩!
    吴绿珠噗嗤一笑说:“在红线坛中,我算不了一流高手,别捧我了。柴小弟,你身材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弟雄壮,大概比他大几岁吧?你我确是见过面,可惜不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谈。”
    在同门师兄弟中,并不以年岁大小而决定长幼,而以人门先后顺序,同时入门,所以吴绿珠认为柴哲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年纪大。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哈哈大笑道:“你可猜错了,他比我小两岁。”
    “真的?”吴绿珠讶然问。
    “在下确比二师兄小两岁。”柴哲答。
    “咦!我还以为你已二十出头了呢。柴小弟,有空么?我们谈谈,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到厨下叫膳夫准备些酒食。”
    柴哲感到十分败兴,他不是个好色之徒,见了两个人名人轶事大白天还赖在内房鬼混,令他感到十分不自在,找二师兄商量的念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立即告辞道:“在下本想替二师兄引见一位朋友,既然两位尚未洗漱进膳,不再打扰了,告辞。”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恨不得将柴哲撵走,正求之不得哩,站起说:“好吧,已牌时分,咱们宏图阁见,今天要听黄大叔讲授粤西的风土人情呢。”
    绿珠也离座相送,笑道:“柴小弟四口声声自称在下,与贱妾极为生分哩!柴小弟,明天我请你们到寨西的白鼠谷……”
    “明天我和二师兄都没空,要到后寨随师父练艺。”柴哲据实答。
    绿珠点点头,信口说:“我想起来了,原来你们是副会主的高足,是不能随意自名人轶事由活动的。你们好好用功苦练,不出两年,你们将是会中的中坚人物,肩负重任,大展鸿图。只是,等到那一天到来,不知我是否仍在人世哪!”
    柴哲在她的语气中,听出其中包含着感慨,和一丝淡淡的薄愁,与难以言宣的悲哀。但他急于脱身,副会主三个字震撼着他,他希望独自一人冷静地想一想,参详大天星寨中,这个神秘的帮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天星寨发施号令的人,是他的师父缥缈神龙,但缥缈神龙竟然仅是副会主,会主又是谁?寨中似乎没有给缥缈神龙发令的人哩!他不再追问吴绿珠话中的含意,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岁月如流,两年算得了什么?吴姑娘未免太悲观了些。”
    吴绿珠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你年轻,你只有十六岁,两年自然算不了什么。
    在你这种年龄的人,只嫌时光过得太慢。但在年近四十,整日在刀山剑海中打滚,却又像无根浮萍的女人来说,可就大大的不同了。不送了,再见。”
    柴哲急急返回自己的住所,刚踏进客厅,便看到大公子的亲信仆人徐三从大环椅上站起,向他抱拳欠身道:“柴少爷,大公子有请,请立即随小的至后寨一行。”
    “咦!大公子有何要事……”他讶然问。
    “小的不知道,大公子在立等,到时便知。”
    “那么,这就走,请领路。”
    大公子是有家室的人,夫妻俩和一位小女儿住一间独院式精舍中。
    这位大公子生得一表非俗,面貌有八分像缥缈神龙,留了八字短须,正坐在厅中等候。
    徐三领柴哲踏入厅中,柴哲趋前行利,恭敬地说:“大公子早,小弟听候吩咐。”
    大公子神色肃穆,说:“你赶快收拾出行物品,带防身的兵刃暗器,半个时辰之后,你我便领启程离寨北行。”
    “是,小弟立即准备。”他欠身答。
    “不必带干粮,晚间便可到达地头。好,你回去难备,不许向任何人道及离寨的事。”
    他应诺一声,告辞出厅。在大公子与师父缥缈神龙之前,吩咐下来的事是只许彻底执行,不许多问或表示意见,必须毫不迟疑地服从。
    离开后寨门,他发现一只信鸽从后寨冲天而起,向北飞翔,他自语道:“经常有信鸽向北飞,不知北面有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大公子带着他从后寨的秘径悄然下山,展开快捷的脚程,向北急赶,沿途全是无尽的山与千百年不曾有人进入过的洪荒丛莽。有时偶或可看到山径和座落在山溪附近的苗寨,但以攀山越岭的机会为多。大公子似乎对道路和方向相当熟悉,循左盘右折的一段段山溪遍通北行。
    近午时分,大公子向前面插云奇峰下一指说:“那就是丛桂山,你说,我们到了何处了?”
    柴哲花了六年光阴,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天下各地名山大川风土人情,大天星寨附近,岂有记不得之理?虽未亲自来过,说得出山名自无问题,信回答道:“我们已过了辰州府卢溪县境了。”
    大公子冷哼一声说:“你只会如此含糊笼统回答么?”
    柴哲一惊,赶忙答道:“这儿是卢溪的镇溪军民千户所辖地境。到了丛桂山,东南行三十里便是镇溪。再往北,该是保靖州军民宣慰使司的地境。”
    大公子方满意地点点头,一面走一面说:“你们五人中,你的艺业比不上两位师兄,但肯用功,能吃苦耐劳、以勤朴拙。而在学业中,你的根底比他们深厚,家学渊源,自然成就甚佳。我知道你对各地的山川形势与风土人情,成就斐然,强记傅学,所以这次带你前来。
    在今后的一年半载中,你将历尽艰辛,随时皆有不测之祸光临,你必须好自为之。本来,该等两年后你正式出师,在祖师爷前叩拜宣誓,方派你出外历练,但目前需要你办事,只有你或可胜任,不得不从权提早派你出来。”
    “大公子…”
    “我知道你心中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重重,但时机未至,我不能先期对你解说。你只要记住的是:师命不可违,叫你做什么,你就依吩咐去做就对了。在名义上,你是我的师弟。我自然对你关心,因此不得不提醒你。这次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的身份和地位,皆比家父为高,我把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他,你必须像师父般尊敬他和服从他,不然,其后果将万分严重,连家父也担当不起,知道么?”
    “小弟知道。”柴哲保然地答。他心中何止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重重?简直有点心惊胆跳哩。
    “知道就好。咱们到丛桂山下的苗寨打尖,可歇脚半个时辰。”
    “请问大公子,咱们去见的人……”
    “你多问了。”大公子不悦地说。
    丛桂山高入云表,山颠有千载桂林,花开时香间十余里,苗民视为神物,不许外人接近。山南北皆有苗寨,住着尚未汉化的所谓生苗。在武陵数千里的山脉中,蛮人的部族甚多,汉人只把他们称为苗寨。
    其实,苗人在蛮人中,算是最开化的人,其他的瑶、侗、土著,皆是茹毛饮血的人,瑶与侗尤为剽悍。
    山南的苗寨很小,外围有丈余高的防兽木栅,里面有三十余户人家,架木为屋,系草为顶。由于山林中飞禽走兽繁多,所以苗人用不着养家禽,寨中只养有体型中等而性情凶暴的黑色猎犬,外人接近至里内,猎犬已发出吠声。
    猎犬平时不吠的,有些猎犬发现生人也不吠叫,一声不吭便会往上扑,或者咬腿部。苗寨中有犬吠声传出,
    苗人们便知道来了生人,栅门开处,抢出五头黑色猎犬,和三名手握苗刀的大汉来。
    在蛮人中,苗人是长相最清秀的人,与汉人并无不同,逐人最狰狞。
    苗人到汉人的市集,通常是盛装前往,但在苗寨中,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三位苗人花巾缠头,赤着上身,下身围着一块粗糙的短围巾,藤织裹腿,赤脚。两手的手腕,各戴着一个铜环,腰巾上吊着木制的刀鞘。他们发现来人是汉人,立即向寨内哇啦啦一阵大叫,带着猎犬飞奔而来,来意不善。
    两人沿小径向寨门走,猎犬来得快,走在前面的大公子毫不在意,向柴哲说:“用苗语告诉他们,说我们是大天星寨来的。”
    柴哲一面走,一面用苗语高叫:“管住猎犬,我们是大天星寨来的。”
    大天星寨在山区中,具有震慑人心的魔力,三个苗人停下脚步,喝回猎犬,等候着两人走近。
    当他们看清大公子的面貌时,脸色一变,火速收刀拜倒,用苗语致歉,毕恭毕敬地在前领两人进寨。
    柴哲一面走,一面用汉语说:“他们像是认识大公子呢?”
    “当然认识,我是第一个征服大天星寨北面百里苗蛮的人。”大公子也用汉语答。
    “征服?他们肯驯服?”
    “肯的。蛮人毫无机心,先以武力糜临,再施以小惠,然后要他们信神敬佛,便无往而不利。大天星寨周围百里之内,所有各寨的食盐,皆由本案限制供给,他们别无抉择。”
    “这些苗人似乎很怕大公子呢。”
    大公于淡淡一笑,用自豪的语气说:“想当年入山之时,笼络期过后,仍有大部份苗民不肯就范,迫不得已只好使用武力,我负责北路,自卢溪边境,西迄吉多坪崇山卫,沿途血战,势如破竹,三个月之内,诛杀苗首六十七人,击毙生苗五六百之多,而我手下十二勇士,只伤三人。在四路清剿的大举中,我这一路成功最快,所获最多。
    这处苗寨原有六十余户百余人口,瞧,现在事过十年,仍然只有二十余户。”
    柴哲感到毛骨悚然,他总算又看到了大公子冷峻神情后隐藏着的另一面目。十三个人在三个月中,屠名人轶事杀了六七百生苗,未免有点骇人听闻,难怪大天星寨附近的苗八,对塞中的人敬畏无比了。
    他本想趁机探问当年建寨的经过,但看了大公子冷峻的神色,却又不敢开口,同时也到了寨内,那些衣不蔽体的苗人夹道相迎,一个个神色木然,他探问的机会已经消失了。
    他俩被安顿在寨中心的一栋矮茅屋中,屋主和左右邻的五名苗人,三名苗妇,忙着升旺屋中心的火堆。
    火堆在屋中心,经年不断火种,冬日堆些树根残木在上面,便满室生暖,不但是煮食的地方,火四周也是人睡之所,生活极为简单,一家大小围火而睡,踞地而食。
    大公子嫌屋中肮脏,偕柴哲坐在屋前的两株桂树下。桂花已凋谢,但空间里仍遗留着袅袅幽香。
    不久,食物送上,三个大土瓦盆,一个小碟形的陶确,土瓦盆中,一个盛着大块的黄麋肉,一个盛着整条煮熟的包谷,一个盛着粗碾的包谷米煮茶叶。陶碗中,盛着一些黑褐色酱油形的浓汁,一股怪味冲鼻。
    这就是苗蛮人的调味物,所煮的东西是不放油盐调味品的,他们从不知调味品为何物。
    别小看了这碗怪味的浓汁,如不是贵客临门,想吃也捞不到哩!
    两人对这碗浓汁直皱眉,柴哲赶忙在百宝囊中取出小盐袋,命苗人取一个土碗来,掏一把盐放入,倒些肉汁在内,用手调化。然后将盐袋中的盐倾一半入盛浓汁的碗中,命苗人将浓汁端走。苗人眼中放光,兴高采烈地道谢后,端入屋中去了。
    两人用手抓肉蘸盐水吃,却也别有风味。围在四周观看的人,全被主人赶走,两人不受打扰。
    大公子一面进食一面用汉语说:“你的故乡在山西,那儿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杂处。在你来本寨之前,已经知道不少夷语。在本寨六年,你下过苦功,蒙、番的语言,以你最为精通。
    不久之后,你便需用蒙语和番语。”
    “番语有数种主要语言,不知……”
    “西羌语以哪一种为代表?”
    “大漠以南,有吐谷浑、土伯特……”
    “这两种芜人,族异源同,语音相去不远,有这两种语言便够用了。”
    “大公子,既要晓番语,又需蒙语,小弟所去之处,难道是北穷贺兰,西抵大漠么?”
    “差不多,但尚不至走那么远。”
    “那…”
    “不必多问,到时自知。”
    正说问,寨外猎犬又开始狂吠,寨中又乱,妇孺惊慌走避,壮年苗人纷纷取刀向外奔。
    大公子罢食而起,向柴哲说:“可能是迎接咱们的人来了,走。”
    柴哲立即用苗语向旁伺候的苗人说:“是大公子的朋友来了,叫你们的人不许妄动。”
    苗人虽将话传出,可是已来不及了,已有十余名苗人奔出寨门。
    两人整衣向寨门走,老远地便听到犬吠声凄厉,接着号叫和怒叱声震耳,苗人的怪叫声惊天动地。
    两人一怔,脚下加快。
    木栅了望台的守望苗人,吹动了示警牛角,寨中立时大乱。
    柴哲心中大急,脚下一紧。
    “咦!怎么回事?”大公子也讶然叫,展开轻功一跃三丈,三两起落便到了寨门。
    十余丈外,五名穿劲装的中年人,正赶杀着苗人。势如疯虎。路侧,两名苗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头断足折,死状甚惨。
    五人中,其中一名特别凶狠,手中的长剑晶光四射,隐发龙吟,一看便知是切玉断金的神物。这人冲向一名逃走不及的苗人,大喝道:“留下头来!”
    苗人知道逃不掉,一声怒叫,大旋身苗刀疾挥,刀光一闪,连人带刀回身反扑。
    大汉身形疾退一步,苗刀落空,顺手一剑下削,“嚎”一声轻响,苗刀中分,刀头落地,接着,大汉顺势欺上,宝剑反拂,电虹疾闪。
    “咔嚓!”剑过如切肉,从苗人的脑袋根掠过。
    苗人仍向前冲,身躯一动,脑袋却无法跟随前移,突然掉下,被鲜血冲得高飞三尺,滚至路旁的草丛中。死脑袋知觉仍未全失,一口咬住一丛茅草,停住了。
    无头的苗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冲出八尺外倏然仆倒在地。
    大公子狂风似的冲到,大喝道:“住手!阁下。”
    五名大汉闻声停下了,桀桀狂笑。
    使宝剑的大汉收了势,宝剑不沾丝毫血迹,光华耀目生辉。剑过颈,颈断而头仍未落地,可知这把剑的锋利程度,委实骇人听闻。
    大汉轻蔑地瞥了大公子和柴哲一眼,哈哈怪笑道:“怪事!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想不到你们却先到了。你们也是来找垛子窑的?说。”
    大公子冷冷一笑,说:“在下是山区的主人。”
    “主人?哈哈!见你的鬼,你想唬人?”
    大公子仍然不动声色,冷冷地说:“阁下手中的宝剑,像是神剑宵练。”
    “你好眼力。”
    “那么,阁下该是九疑山主李罡。”
    “咦!你倒消息灵通哩!”
    “李山主到此找垛子窑,大概九疑已无阁下容身之地了,是吧?”
    “不错,九幽鬼王老凶魔,因一些小事光了火,捣了李某的垛子窑,本山主只好到武陵山区另图发展。”
    “你知道这一带是有主的地方么?”
    “去你娘的蛋!穷山恶水、乌龟也不生蛋的鬼地方,有什么主?少在本山主面前废话。
    你是谁?”
    “我是谁不劳多问,在下是此地的主人。”
    “喝!你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你自己衡量。现在,你给我滚,滚出山区,回到你的老巢九疑现世。”
    “哈哈哈哈!”九疑山主狂笑,笑完扭头向同伴狂傲而怪声怪气地说:“弟兄们,你们听见没有,这位仁兄叫咱们滚出山区,咱们滚不淡?”
    “大哥,咱们进山已有百余里,太远了,滚不出去的,辛苦着哩!”一名大汉怪声怪气地答。
    “那么,怎办?”九疑山主笑问。
    “咱们砍下他俩人的脑袋,要他们的脑袋滚,岂不甚好?”第二名同伴叫。
    九疑山主转向大公子耸耸肩,撇撤嘴,扬扬剑,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调侃地说:“老兄,无可奈何,本山主的朋友不肯。我看,还是劳驾请你滚好了。在辰州本山主便听说丛桂山很不错,正好做垛子窑,因此乘兴而来,你总不能要本山主败兴而返,是么?”
    “你不滚么?”大公子冷冷地问。
    九疑山主收敛了笑容,脸一沉,突然一剑挥出叫道:“宰了你这三八蛋。”
    大公子疾退三步,让过一剑向柴哲叫:“小哲,要他的命,速战速决。”
    柴哲应喏一声,拔剑上前向九疑山主沉声道:“阁下,在下要杀你。”
    九疑山主哈哈旺笑,傲然地反问:“你是什么玩意;你用什么杀我?用茅草要我上吊不成?或者用一口气将太爷吹死?”
    柴哲冷然一笑说:“在下要用暗器杀你。第一次奉命杀人,在下不愿用剑。”
    九疑山主勃然大怒,一声怪叫,疾冲而上,剑出“寒梅吐蕊”,数道光华像是同时射出,剑气彻骨奇寒,直迫三尺外,风雷声殷殷。
    他用这一招,已封住了身前要害,暗器无法近身,而且攻势极为猛烈,寓守于攻,已获剑道三昧,艺业不等闲。
    柴哲向左闪,避招闪至侧方偏门,伸剑便点。第一次与人拼命,他居然冷静从容,智珠在握,这都是六年来严格训练的成效。
    九疑山主身形疾转,挥剑急接叫:“乳臭未干……·哎……”
    他想削断柴哲的剑,便忽略了封住身前要害,剑刚接触,语声未落,柴哲已抓住机会,左手射出了一枚六寸长的三棱铁翎箭。
    柴哲在暗器上下苦功,缥缈神龙对发射术的要求别严格,不但要明发,更要求暗发,将武林发射暗器的规矩完全不予置理,务必要求发则必中,不论时地明暗能射中便可。
    对技巧、劲道、辨位、心理预测等等,皆有独到见解,手眼心神意控制如一,在三丈之内,几乎连飞蝇也可射落。
    在众多的暗器中,他对三棱铁翎箭有独到的功夫,不发则已,发射必中。
    对方平白无故杀了几个苗人,已激起了他的愤火,但是第一次出手向活生生的人发射暗器,心中毕竟有点难以安静,心念一动,原本射向心坎的铁翎箭,改向下移,射入九疑山主的左肋下。
    九疑山主太过倚赖宝剑,反而被宝剑所累,想撤招自救巳力不从心,上身一震,跟跄止步。
    “当!”柴哲的长剑自中而断,剑身坠地响声铿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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