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炼狱》小说在线阅读_云中岳


    《情天炼狱》乃云中岳先生“四大名篇”中脍炙人口之作。两仪神功传人柏青山与鲁若华、费心兰二女一夫终成眷属的故事,情节气势磅礴,艳景惟妙惟肖,读之令人如醉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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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强龙出世
    六月盛暑,济南府至东昌府的宽阔官道中,尘埃滚滚,炎热如焚。
    离开济南府不足百里,再也看不见山岭了。虽则有些地方也称山,但只是些土丘土阜,名之为山,委实令人感到啼笑皆非.平壤千里,一望无涯,已属于黄淮平原地带,除了田亩村落便是荒原与树林。
    近午时分,一辆来自济南府的大车,由四匹健马拖动,鸾铃声清脆急促,车行似箭,掀起了滚滚黄尘,向东昌府疾驰。前面的小村就是望鲁店,也叫鲁连村。据传说,这是鲁仲达的居所。
    望鲁店只有六七十户人家,官道贯村而过,村四周建了寨墙,四角有碉搂。东西寨门外建大木栅,闹贼时闭上寨门,往来的车马行旅,皆须绕镇南通过。
    车距栅门里余即开始减速,缓缓入村,在唯一的小食店前停往了。大掌鞭老李插上鞭,扭头向后面车厢里的客人名人轶事大叫:“客官们,这是望鲁店,是这条路上待客最有礼貌的村庄之一。当然如果你们想勾名人轶事引本地花不溜丢的大闺女,那就不同了。下车喝口水,歇歇凉,休息一刻时辰,待小可饮马毕,一口气保证赶完这二十里路,恰好进城办事。”
    听口气,开玩笑的成份甚大。说完,一跃下车。向迎上的一名伙计打招呼,叫:“喝!
    老王两三天没见面,你又长了腰啦!哈哈!”
    老王给了他一拳,笑道:“狗嘴里长不出像牙来。老李,少挨骂啦!大热天,够辛苦的,你小子不赶快歇会儿,还忙着磨什么牙?”
    掌鞭老李哈哈大笑,拉开了车门。
    这种大型长程客车可载了不少客人,一天可赶一百六十里,速度甚快。车上鱼贯下来了十四名乘客,大家一面谈笑,一面掸掉身上的尘埃。进入小食店前的凉棚,那儿有刚从水井里打上来的洗脸水,木茶桶里面盛的是凉茶。
    最后下来的是一位年轻人,高大、雄壮、气宇轩昂,古铜色的脸庞闪耀着健康的神采。
    大眼神光闪耀,剑眉入鬓,是属于目朗鬓丰精神奕奕,生气勃勃的年轻人。紧抿着的嘴,稍为凸出的坚强下颔,皆表现出这是一位具有个性的小伙子。
    他提了一个包裹,腰悬长剑。刚踏下地面,掌鞭老李便含笑欠身道:“柏爷,这座城就是望鲁店,地头到啦,没忘了什么东西吧?”
    年轻人从百宝囊中取出五两的一锭银子,递入掌鞭老李的手中,点头一笑道:“谢谢你,三哥。”
    人倒是顶随和,一锭赏银令老李眼珠子发亮,一声三哥今老李浑身自在。这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以买上几斗米。掌鞭老李不住欠身道谢,伸手帮着柏爷去提行囊。”
    “三哥你忙你的,在下会自己照顾。”青年人和蔼地说。
    他将包裹往棚柱下一放,取水盆舀水先净头面,取下头巾塞入包裹内,然后举目四项,打量着村中的形势,口中喃喃自语:“这座寨子怎么冷冷清清的。唔!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寨子确是冷冷清清,也许是毒太阳讨厌,大路两旁的民宅皆大门半掩,不时可看到小巷中有三两个成年人匆匆而过,只可看到三五个村童,无精打采地在树底下向寨门外张望,似乎在等待些什么。三五头懒洋洋的家犬,爬伏在屋檐下伸长舌头喘气,一些鸡鸭在小巷中觅食;这是唯一有精神的动物。
    小食店食客稀少,三两个店伙爬伏在桌上打瞌睡,并不因为车来了而打起精神招呼生意。十四位乘客也因为即将到达县城,不想在此地进食。
    他喝了一碗茶,走向爬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一名店伙旁,伸一个指轻叩桌面,淡淡一笑道:“借光借光,醒醒。”
    店伙猛地醒来,惺松睡眼未张,但亮着嗓子叫:“来了,来了,来……”
    所有的旅客,皆禁不住笑起来。
    年轻人不笑,说:“失礼失利,打扰了。”
    “好说好说,客官有何吩咐?”
    “请教,双槐树张家如何走法?”
    店伙往西一指,说:“往西,那株大柳树右面向右岔入小巷,沿巷走至第二条巷口向左转,再向右转便可以看到院外的两株大槐树,朱漆大门那就是张家。”
    “哦!多谢指引。”
    “张大爷目前不在家,客官去找他……”
    “在下找的是张家右邻的鲁二爷。”
    “哦!鲁神医鲁二爷,他昨天才从县城里回来。”
    “在下来得真巧。”
    蓦地,村口有人奔入,亮着大嗓门叫:“来了,来了,骑马的来了。”
    店伙一惊,转身向店内跑,向内叫:“来了,真的来了。”
    树下的几个村童,急急向村口跑,精神抖擞,不再无精打采。
    门声吱呀,有不少民宅开了门,老少男女站在门外向村口眺望。
    平坦笔直的官道,可以看到五里外的人和马。三匹健马绝尘而来,接近至半里外,已可听到清晰的蹄声。
    年轻人的向远处瞥了一眼,再扫过走出店外三名店伙的脸部,暗忖:“怪!这些人为何脸带恐惧之色?”
    他准备走,解下佩剑往包裹紧口一插,挑起了包裹,徐徐向外举步。
    对街的一座大宅院中,涌出十余名男女,站在门外的槐树下,向寨门外注视。中间那人穿的是青长袍,一看便知是大宅的主人,年约半百,生了一张朴实平凡的面孔,是个庄稼汉出身,千辛万苦熬出头来的人。
    蹄声如雷,三匹健马冲入寨门,并未缓下依然狂驰,这是极为犯忌的事。
    村民们看清了骑士们的相貌,纷纷向屋内躲。
    三骑士并辔急驰,中间那人脸色带青,三角脸,吊客眉,脸目阴沉,留了两撇鼠须,身材干瘦,腰悬一把佩剑。
    左首那人正相反,粗眉大眼,健壮如牛,狮子大鼻招风耳,虬须根根见肉,佩了一根沉重的霸王鞭,坐在马上像一个怒目金刚。
    右首的骑士中等身材,马脸、尖嘴、薄唇、大门牙可不小,乍看去像是在龇牙咧嘴,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对街大宅的人往门内退,神色仓惶。
    青年人不走了,与所有的乘客注目而观。
    三骑士突然勒住了坐骑,蹄声倏止,三人的目光先扫向小食店前的乘客,瞥了马车一眼。
    右首的骑士一带坐骑,冲向对街的大宅。
    宅外向里退的人名人轶事大惊,急向内涌。
    “鲁老九,你,站住!”骑士大叫,坐骑在行将踹入人丛之前勒住了,骑术好俊,也太狂了点。
    吓倒了四五个人,跌入门内乱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主人鲁老九不得不回身,冷然地盯着鞍上神气万分的骑士,怒形于色,但却不敢发话。
    骑士嘿嘿笑,阴森森地说:“鲁九,你是祠堂九执事之一,快去召集你们八个人,到八爷家中来见见济南府来的客人,知道没有?”
    鲁老九退了一步,不予置答。
    “你聋了不成?”骑士怒声问,声如雷震。
    鲁老九吓了一跳,硬着头皮说:“老八也至执事之一,如果谈族务,可到祠堂里商量。”
    “你敢拒绝?”
    “这是族……族规……”
    三角脸骑士冷笑一声,叫道:“鲁芳兄,要不要在下教训这老狗才一顿?”
    鲁芳策马后退,笑道:“好,郝爷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好了。”
    三角脸骑士举手一挥,金刚般的骑士郝爷一声怪叫,缰绳一抖,双腿一夹,健马向大门冲去了。
    鲁老九大骇,惶急地奔入大门,大门迅速地掩上了。
    郝爷的坐骑向侧冲出,然后贴着墙沿横冲,在经过大门的刹那间,拔鞭向大门抽击,“嘭”一声大震,门板开裂,门闩折断,破门倏然而张。
    “哈哈哈……”郝爷在狂笑声中,策骑驰回原位,勒住缰绳仍在狂笑,笑完说:“纸糊的门,不过瘾。鲁芳兄,要不要打进去?”
    “哈哈!不用了,已够令这老不死丧胆啦!”鲁芳怪笑着说。
    三角脸骑士用马鞭向那些脸色愤怒的乘客一指,向鲁芳问:“这些人的神色很不友好,是些什么人?”
    鲁芳扫了众人一眼,说:“不是本村的人,都是过路的乘客。”
    “他们为何还不走?”
    “大概在歇息……”
    “叫他们快滚!在下不喜欢他们的脸色。”
    “是,在下叫他们赶快滚蛋。”
    掌鞭老三正在套车,一名乘客眉头一皱,向同伴道:“怪事,这些人怎能如此横行霸道?”
    鲁芳恰好策马欺近,听得字字入耳,怒吼道:“呔!你小子说什么?”
    “你管不着。”乘客火气甚大地说。
    鲁芳大怒,猛地抽来,“啪”一声把乘客打得“哎”一声狂叫,连退三步仍然站稳。
    “反了!你们这里还有王法么?”另一名乘客大叫。
    鲁芳嘿嘿一笑,阴森森地说:“王八蛋!你竖起驴耳听了。王法,一文制钱一斤,在府城才可以买得到,这里没有。祸从口出,你这王八再多嘴,太爷不敲掉你满口大牙就不姓鲁。你有种,到东昌府具状去告我鲁芳太爷。再多说半个字,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乘客打了一个冷战,禁若寒蝉。
    另一乘客一掳衣袖,便待发话。
    年轻人赶忙伸手一搭乘客的肩膀,笑道:“大叔,上车吧,早些赶到县城,岂不平安大吉?”
    乘客吁出一口气,苦笑一声。
    鲁芳已看在眼中,挑衅地叫:“那位不长眼的死囚,怒目掳袖是不是想打架。”
    乘客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在下不敢。”
    “谅你也不敢。”
    安坐雕鞍的三角脸骑士,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鲁芳兄,先抽他一鞭聊示薄惩。”
    鲁芳策马冲到,乘客纷纷走避。
    想出头的乘客走不脱,“叭”一声挨了一鞭。
    “哎唷!”乘客狂叫,跌入年轻人的怀中。
    年轻人名人轶事大眼中冷电乍现,随即迅速地消逝。
    鲁芳冲回街心,大喝道:“都给我上车,快滚!赶车的,你不赶快些,抽你一顿皮鞭子。”
    掌鞭老李招子雪亮,车、船、店、脚、衙,都是些精灵古怪无所不晓的人,一看风色不对,便会见风转舵,一面套车一面陪笑道:“小的在赶,在赶。马上走,马上走。”
    不久,客人们纷纷上车,“叭叭叭”三声鞭响,马车向西飞驰。
    年轻人目送马车去远,方举步而行。
    “你,站住!”鲁芳大喝。
    他恭然止步,笑问:“爷台是叫我么?”
    “你瞎了眼,不叫你还叫谁?”
    “请问爷台有何见教?”他不动声色地问。
    “你为何不上车滚蛋?”
    “在下到此地访友。”
    “访友?哼!找谁?”
    “找神医鲁二爷。”
    鲁芳狠狠地打量着他,哼了一声说:“望鲁店不许外人进入,你给我滚!”
    “爷台……”
    “住口!腿是不是你的?”
    “爷台笑话了。”
    “你的腿如果是你的,赶快挪腿滚出去。”
    “在下远道而来……”
    “从何处来,你给我滚回何处去。”
    年轻人似乎修养到家,淡淡一笑道:“好吧,在下走就是。”
    “马上滚。”
    “是,在下这就走。”
    他向东走,三角脸骑士却节外生枝地喝道:“站往!等一等。”
    他应声站住,沉静地问:“爷台有何吩咐?”
    “挑包裹的是剑么?”
    “是的,一把好玩的秃剑。”
    “你是练武朋友?”
    “不,这把剑是镇邪的用物,在下从不与人生气红脸,练武何用?”
    “拿来我看。”
    他举步上前,将剑递上道:“在下花了三两银子买的,已经好几年了。”
    三角脸骑士拔出鞘,不住摇头。这是一把狭锋剑,尖锋并不锐,也没开锋,没有血槽,涂了香油倒还光亮,毫不起眼,用来杀鸡恐怕也不管用,唯一有异是,剑身镂刻了两个篆字:辟邪。
    剑鞘也不起眼,套了褐色的乌梢蛇皮。云头上的剑穗也是黑色的,与常人所用的大红大绿剑穗完全不同。
    三角脸骑士将剑与鞘往地下一丢,冷笑道:“用来做打狗棍,也嫌不管用。”
    他拾起淡淡一笑,用巾擦掉剑身因有油而沾上的尘土,收剑归鞘笑道:“剑虽不好,蛮好玩的。爷台还有事吩咐么?”
    好手不打笑脸人,骑士没有发作的借口。
    鲁芳因刚才他故意阻止那位乘客出头,心中早已不快,立即往火上加油,冷笑道:“郝爷,这小子身材似乎并不比你差,你相信他是个不会武的人么?”
    金刚般巨大的郝爷狂笑道:“他的高度与在下相等,但没有在下粗壮。粗壮则有力,他?哼!算了吧,空架子一个,赶牛嘛,倒还不错。”
    “不见得,谁敢保证他不是九执事中的一个,将这人请来对付家叔的?对付家叔,也就是对付沈大人,对付沈大人当然等于是对付两位的,对不对?”
    “对呀!”郝爷怪叫。
    “那么,郝爷何不证明给他看,让他知道郝爷是山东第一条好汉。”
    三角脸骑士桀桀一笑,道:“鲁芳兄,要逗这小子玩玩,吩咐一声就成啦!何必拐弯抹角寻咱们的开心?哈哈!贤弟,下去,把那小子凑一顿。”
    郝爷一声怪叫,挂上缰飞身下马,疾冲而上,“砰”一声就是一拳,捣上这年轻人的左颊上了。
    年轻人“哎”一声大叫,连退了五六步。
    郝爷一声长笑,如影附形般跟到,铁拳出如骤雨,拳风虎虎扑面生寒,一连七八拳打得这年轻人的胸腹开花,把年轻人打得连退十余步。最后“砰”一声闷响,一记重拳重重地捣在年轻人的小腹上。
    包裹与剑皆丢散在地,年轻人摔倒在墙角下,昏厥了。
    “哈哈哈……”郝爷拍手狂笑,跃上马背说:“鲁芳,你看到没有?假使在下拳上多加一分劲,一拳便可把这小子打死。”
    “好,了得,郝爷不愧称山东道上的第一条好汉。”
    “哈哈!好说好说,别忘了在下的大哥,是北五省的风云人物。”郝爷指着三角脸骑士说,语气中相当客气。一省的第一条好汉,自然不如五省的风云人物高明,只赞得三角脸大哥浑身舒泰,乐不可支。
    “走吧,杀鸡儆猴,谅这些村夫不敢不怕咱们了。”三角脸骑士欣然地说,三人一带缰绳,健马驰至街西,折入一座广场去了。
    两名好心的店伙抢出救人,一个叫:“快!快将人送到鲁二爷家中,看还有没有救,鲁芳这畜生,老天爷不叫他下十八层地狱,真是瞎了天眼。”
    “他是来找鲁二爷的人,正好把他抬去急救,快!”另一名店伙说。
    来了两位村民,四个人七手八脚,拾了包裹和长剑,抬手抬脚将年轻人抬走。
    张大爷不是本村人,望鲁店是一姓村。张大爷的闺女嫁在鲁家,给女婿建了这么一座大宅院,张大爷本人不时到婿家居住,所以村人干脆就叫这座大宅为张家。门口有两株老槐树,因此提起双槐树张家,附近无人不晓。
    张大爷的右邻,是东昌府的名医鲁二爷鲁泽仁的宅院。鲁二爷在府城悬壶济世,号称万家生佛,声誉极隆,施医施药活人无数。而他自己却两袖清风,一儿一女在膝下,这是他唯一聊可告慰的事。
    鲁神医年仅半百,目下他不在府城行医,仅在家中替登门求诊的村人把把脉,开开单方,因为他在府城得罪了前任的知府大人,被砸破了招牌,几乎惹上了牢狱之灾。民不与官斗,斗必灾情惨重,他只好乖乖回家啃者馒头,一月来,望鲁店已被愁云惨雾所笼罩,人人旦夕数惊,担心大祸将至,因此村人们嘈嘈嚷嚷将人抬上门,鲁神医吓了一大跳。
    人被安置在厢房中,店伙七七八八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鲁神医一面检查伤者,一面倾听店伙唠叨。半刻,老眼中涌起阵阵疑云,离座送客,含笑地叫:“好了好了,人不要紧,你们可以回去了。不要打扰病人的安静。”
    他算是长辈,话有份量,村民一一告辞走了。
    鲁神医的长子已经是二十三四岁的人,至今尚未娶亲,倒是个聪明绝顶的青年人,克绍箕裘获得了乃父的医道真传。
    父子俩关上门,回到厢房,不由一怔。
    昏厥了的年轻人已经端端正正的站在房中,满脸笑容,拜倒在地笑道:“鲁伯伯,还认得小侄柏青山么?这位定是兆祥大哥了。”
    鲁神医吃了一惊,脱口叫道:“哎呀!你……你是青山哥儿。老天,三年不见,你……
    哗!真像一头猛狮,二十岁的人,这身骨骼真是了不起。父是英雄儿是好汉,难怪被那些歹徒如此折磨你,你却没事人儿似的。咦!为何要装昏?”说完,伸手搀扶。
    “鲁伯伯,那些匹夫不值得计较,装装死不就算了?”
    鲁神医长叹了一声道:“当年令尊途经东昌,折节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看得起我这穷郎中,一见如故,兄弟相称结为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愚伯深以为荣。令尊是风尘侠隐,草野奇人,身怀绝技却涵养到家,修养的工夫已至炉火纯青之境,没有人知道他是个不坏金刚。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修至这种境界了,真是难得,难得。贤侄,令尊目下可好?”
    “托你老人家的福,家父已举家迁至小蓬莱,目下身体康泰,家母也朗健如昔,小侄专诚前来致候,并带来了一些岛上所出的海产,略表心意。还未叩请伯母大人金安,伯母在家么?”
    “别忙,兆祥,进去请你娘与小华出堂。”
    兆祥一直在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应喏一声,转身便走。在转身的刹那间,突然伸腿绊住了青山的一条腿,猛地一踹一钩。
    “哎唷唷!兆祥哥,小弟不敢,鸡足不堪当尊腿。”青山笑着叫。他的腿只这么轻轻一提,便脱出了兆祥的盘钩。
    兆祥吃了一惊,讶然叫:“咦!青山弟,你的骨头怎么是软的?”
    鲁神医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他如果运起劲,恐怕比金刚还要硬呢。快走,别献丑了,你那几手只学来治伤的庄家把式,留着啦!”
    兆祥猛揉脑袋,一面走一面嘀咕:“怪事,见鬼,碰上一个软骨的人,又该如何治法?
    怪事,怪事。”
    主人令妻女出堂见客,那是极为隆重的礼节。不久,青山在鲁神医的引领下,在客厅拜见鲁伯母,少不了依礼相见,客气一番。
    当年青山随乃父柏明伦途经东昌府,因救助一位患病的陌生人而与鲁神医相识,彼此意气相投,半月相处顿成莫逆。那时,恰好神医的长子兆祥随母入城探视,因而相识,因此不算陌生柏明伦父子有事在身,不克久留,未能亲至望鲁店鲁家盆桓,所以不知鲁家座落何方。
    柏明伦祖居沂州府,返家不久便东迁入海,落藉登州府小蓬莱,从此不再进入中原,一别三年,至今方遣子前来问好。
    鲁神医的妻子甘氏,是荏平县的望族,先祖上曾出了一位十二岁拜相的甘罗,甘家在荏平县枝荣叶茂,人才辈出。甘氏出身望族门第,风度之佳自不待言,虽是村妇打扮,荆钗布裙明洁朴素,隐含雍容华贵端肃和蔼的风仪。她亲切地接待这位远道的佳客,接受青山以子侄辈拜见的大礼。
    青山为人平和敦厚,个性爽朗,有燕赵男儿的豪放,难得的是举止安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文有礼,当年就曾经博得这位鲁伯母的赞誉和好感,这次拜见自然不敢有失札仪。拜罢就坐,他的目光立被旁边的一位少女所引。
    “小华,快见过青山哥哥。”鲁伯母慈祥地向少女说。
    少女侧身而立,羞态可掬,脸红红地敛衽行礼,柔声说:“小妹若华,青山哥你好。”
    青山回了一揖,讶然道:“小妹好。三年前小兄在府城时,不曾见过面,想不到小妹已经这么大了。”
    三年前,若华只有十二三岁,在他的心目中,必定是个流鼻涕爱哭的小丫头哩!而现在,却是个十五六岁,亭亭玉立步上金色年代的姑娘了。北地娇娃一般来说,身材修长发育较迟,十五六岁的闺女。仍像是一条竹竿,但如果以衣饰相衬得宜,便另有一股清新可喜的动人风韵流露在外。这位若华小姑娘梳了三丫髻,瓜子脸,眉目如画,给人的印像是文静中充满了活泼气息;衣裙整洁朴素娴雅,而且清丽照人,清新脱俗。但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中,可看到隐藏在内的慧黠,可不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懂事愚昧村姑。
    一旁的兆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还不是一样,当年你还不是一个大孩子?记得当年和我角力的事么?你只有这么小不点高。”兆祥比了比肋下,笑了,又道:“呵呵!当然我也记得,一照面便被你放平手脚朝天的笑话。”
    青山也掩口笑,道:“难怪大哥一见面,就来上一记陈年火腿做见面礼。”
    鲁神医拈须大笑,说:“孩子,你这位大哥天天说练武,但一进武馆便愁眉苦脸,呆不了半盏茶时分,打不了两拳踢不了三腿,不是头疼就是肚疼,都是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毛病,师傅们只好让他溜之大吉,居然想和你较量,岂不可笑?”
    青山微笑着搓动他那双大手,说:“本来嘛,练武志在强身,能练练总是好的,但千万不可用来争强斗胜。小侄在随家父旅游京师时,确也太野了些。时至今日,方能管束自己。
    要不是家父严加告诫,真不知要闯下多大的乱子呢。”
    “所以你一到本村,便被人打得抬来急救,要是我有你那么好的武艺,哼!”兆祥愤愤地说。
    鲁伯母大吃一惊,急问道:“青山,刚才他们送来救治的人就是你?”
    “是的,伯母。”他笑答。
    “哎呀!青山哥,你……”姑娘花容失色地叫。
    “没什么,我还挨得起。”他毫无其事地答,转向鲁神医道:“看厅堂的格局,伯父好像已不在府城行医了呢。”
    鲁神医叹口气,说:“一言难尽,目下只在家中替附近的父老们略尽心力而已。”
    “伯父,你老人家正是春秋鼎盛之年,为何不多行义举?良相良医,方是济世的最佳途径。小侄奉家父之命,带来了济南府祥泰钱庄的一千五百两银票,敬送伯父作为开设济堂施药局的专款。家父在九月初,可能亲自前来拜望。据家父说,如果伯父这儿造福桑梓的义举遭忌而无法拓展时,希望伯父能迁至登州,家父准备在那儿设施药局,请伯父主持局务。当然,如果伯父这儿可以发展,家父即将五千两银子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伯父成此心愿,共襄义举。”
    鲁神医目放豪光,惊喜地问:“贤侄,令尊哪来的这许多银子?”
    “两年前,家父到沙门岛访友,在旧戌垒废城下,掘藏金大定年间巨盗东海王的宝藏,价值巨万。这些财宝都是不义之财,用来济世岂不是一大功德?伯父如果有意,家父愿……”
    “贤侄,等我几天,愚伯即随贤侄迁至登州。”鲁神医兴奋地说。
    “这……”
    “贤侄,有困难么?”
    “伯父为何不造福桑梓,而……”
    “愚伯在桑梓已不能立足,府城的药局已经被封……”
    “什么?”
    “贤侄,一言难尽。目下,连望鲁店故园恐怕也无法安居了。”
    “是那些匹夫恶霸的事么?”
    “是的,说来真也令人发指。府城有一位曾出任河南归往知府的退职大人沈鸿图,他看上了望鲁店附近的田地,去年就安排他的内侄粱一海,入赘本村的族人鲁大为为婿,逐渐摸清了本村的一切,月前便现出本来面日,要求本村南十里方圆的田地,让给梁一海作为牧场。”
    “伯父,贵村不会派人上告么?此至济南布政司衙门并不远。”
    “贤侄,那梁一海是济南一霸的门人……”
    “是绰号叫神力天王的李文耀么?”
    “不知道姓甚名谁,反正是济南的恶霸。梁一海又是沈鸿图的内侄,与官府皆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
    恰好敝族人鲁大为又不是个好东西,年轻时就是个偷鸡摸狗的货色,与女婿梁一海狼狈为奸。鲁大为的侄子鲁芳,十年前调戏堂嫂,被族中父老在祠堂公议驱逐出村的不肖畜生。有这些人从中兴风作浪,天下哪得太平?”
    “哦!原来如此。”
    “上告,衙门不受理;私斗,半月来三次斗殴,本村死了六名子侄,重伤十九名。梁一海多天前放出风声,说要从济南府请来一些杀人放火的英雄好汉,杀光本村的人。你想想看,这里还能久住么?”
    “真想不到,此地居然有这种无法无天的人。”
    “鲁大为准备了十余份田契,公然放置在祠堂中,收购的田亩每顷白银十两,要田主盖手摸画押出名人轶事售让渡。还有三天期限,届期将以武力迫让了。牧场设立之后,他们的牛马羊群满山遍野放,村北的田地还能种吗?除了奉送给他们之外,别无他途。不出半年,鲁望店恐怕不会有鲁家的子弟了;当然鲁大为叔侄不会离开。”
    “我想,他们不至于真的那么毒辣吧?”
    “他们的人尚未到来安居,这里已经不成样子了,等他们的主子带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们住进村中,更是不堪设想。贤侄入村以来,可曾看见外面有妇女走动么?”
    “这倒是不曾见过。”
    “鲁大为家中来了几个自称牧工的人,进出村子见了女人就动手动脚,再过几天他们来的人多了,不侵入宅中才怪。”
    青山沉吟不语,久久方说:“伯父,这样好了,何不立即拾掇,一两天之内便可离开……”
    “立即拾掇离开?”
    “是的,到登州去吧,此地虽好,已非可恋之家。”
    “这个……”
    “小侄本来是外出游历,遨游天下看看各地风光以增长见识,准备三年两载方返小蓬莱。既然此地发生变故,小侄且护送伯父一家迁至登州好了。”
    “只是,此地……”
    “伯父是担心族中父老兄弟日后的出处么?”
    “这件事我确是放心不下。”
    姑娘长叹一声,似是心中不忍。
    兆祥大眼一翻,说:“青山弟,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大哥的意思是……”
    “和他们拼了,我可以找一二十个拼命的弟兄一同出面。”
    “哥哥,你怎么啦?”姑娘焦急地叫,不赞成乃兄逞血气之勇。
    青山坚决地摇头,说:“君子犯义,小人犯刑;这些人无法无天,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亡命。大哥以身家性命和他们相斗,犯不着的,这绝不是解决之道。”
    “但他们已经官匪勾结,绝了我们的生路,我宁可一拼。”
    “大哥,千万不可鲁莽。”
    “青山弟,你认为有解决之道?”
    “我到京师走走。”
    “去击钟鸣鼓么?”
    “不,些须小事惊动龙庭,可能弄巧反拙。”
    兆祥摇摇头,苦笑道:“青山弟,即使你到京师有门路,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哪。”
    “我想,只要你们能忍耐几天,我会在京师找到朋友,他们将受到国法的制裁,我深信一个小小退职知府,在京师算不了什么的。”
    鲁神医呵呵笑,接口道:“贤侄说得对,这件事必须忍耐。我在府城找到不少士绅,希望他们帮帮忙,结果是一无所成,他们也是一句话,逆来顺受忍耐。忍就忍吧,且放过一旁,至少目前他们还不敢迫得太紧。撇开这些恼人的不平事,贤侄,我们来话话家常。贤侄这次出外游历,但不知打算到哪些地方?”
    “小侄打算先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然后入川走汉中,西入河西走廊。看看塞外风光。再东返沿边墙北行从山西经京师返家。”
    “打算玩多久?”
    “我想,三年也就够了。”
    “不错,贤侄壮志凌云,可喜可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人生一大快事。贤侄目下学业如何?”
    “小侄不想入学,书涉猎虽广,不求甚解。好教伯父失望。”
    “贤侄既不想求取功名,不求甚解无可厚非。真要治学,不求解便失于偏颇了。贤侄今年该已及冠了。”
    “是的,目前已行冠礼。”
    “哦!恭喜。成家了么?”
    青山俊面一红,笑道:“还早呢,家父认为游历之后,尚未为晚。而且,小侄练的是童子功须满十六年方能成家。”
    “还要十六年?贤侄,你……”
    “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指从练功起算的十六年。小侄四岁筑基,今年八月中秋,恰满十六年了。”
    “原来如此。”
    “小侄年初与家父驾舟寻觅海上三神山遗迹,在一座荒岛上,碰上了来自龙须岛的东海神蛟洪淇,在数十名海贼的进迫下,不得不挺身起而自卫。小侄被一名海贼用一种毒雾喷中,当时并未感到不适。可是至今仍不时感到昏眩,可能是遗毒在体内作怪。家父要小侄乘此次游历之便,先至伯父处请伯父详加诊断,再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寻找灰衣使者吕定远求治。灰衣使者号称毒王,熟知天下奇毒,可是行踪如谜,不易寻觅。”青山神色泰然地说,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鲁神医没有他那么轻松,脸色一变,极为关切地说:“贤侄,你何不早说。走,到书房去,好好把症状告诉我。”
    “不急……”
    “不行,随我来。”
    青山只好向鲁伯母告辞,与兆祥伴同鲁神医进入书房。
    鲁伯母与爱女亲自下厨,治酒替佳客接风。
    当酒席备妥时分,书房中鲁神医仍在细心检查青山的全身经脉。
    鲁神医一直没表示意见,推说查不出病由,只嘱青山放心,并无可疑之征候。但青山的看法却不同,他已从鲁神医脸上严肃神色中,看到了些端倪。
    筵席上,鲁神医一直心神不安,显出有点心不在焉,笑容也显得十分勉强。
    兆祥的脸上,也显出焦虑不安的神情。
    青山心中疑云大起,却又不好追问,以为是父子俩因为即将失去故园而忧心忡忡,因此也就不太介意。
    当夜,佳客安顿在西院。
    乡居人家早睡早起,通常掌灯后不久便行安寝。今晚主客双方皆无倦容,谈天说地直至二更尽三更初,方各道晚安各自就寝。
    青山熄灯静坐房中,思潮起伏,心情甚乱。不住思索望鲁店村民的未来厄运,内心中天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战,难以委决是否挺身出面与这些恶徒周旋。
    他年轻,富正义感。但他也是个孝子,亲命不可违,父亲一再告诫他不可多管闲事,如非必要,不可显出武林人身分。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天下间不平事多如牛毛,管不胜管。
    平民百姓不是执法人,管上了便是违法,以武犯禁,出了人命害人害己,万一不能明察一时意气用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委决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他悄然下床,将剑紧系在背上,掖好衣袂,悄然推窗一跃而出,像一个无形质的幽灵声息全无。
    “我要去看看,到底他们横行到何种程度。”他心中暗叫。
    跃登瓦面,他发觉书房中灯光明亮,不由一怔,心说:“鲁伯父在书房有何要事?
    怪!”
    好奇心油然而生,他向书房掠去。
    上弦月已落下西方的地平面,夜深了,万籁无声,不时传来三两声犬吠,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书房中,鲁神医父子俩面对孤灯愁容满面。兆祥不住搓手,心情沉重地说:“爹,还是将实情告诉他,也让他心中早作准备。”
    鲁神医不住摇头,苦笑道:“笨东西!你怎样去告诉他?告诉他只能活一年或半载?你告诉他这是脑消之症?谁受得了这种沉重的打击?”
    “爹,那……那我们怎办?”
    “我们什么也不要说,先到登州小蓬菜,与他父亲商量。”
    “这个……能早些告诉他,让他能好好享受这有限的岁月,岂不显得仁慈些?”
    “你在讲傻话,除了他爹爹,谁也无权决定,谁也负不起这件事的责任。”
    “目下……”
    “目下我们要做的事,是赶快准备动身,以便阻止他独自出外游历。”
    青山回到房中,颓然坐下,只感到冷汗流透过全身,浑身是水。大热天,他只感到冷得不住发寒颤。
    头,沉重得似乎压碎了颈骨。眼,一片朦胧。耳,似乎有人在向他呼唤:“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一年半载……”
    脑门“嗡”一声响,他颓然坐倒在床上。
    静,死一般的静。耳中,那声音仍在呼唤:“一年半载!一年半载……”
    久久,久久。三更正的更鼓声入耳。
    他感到背部发麻,有物顶得他感到十分不适。伸手一摸,原来是系在背上的剑,剑鞘顶住脊骨,难怪感到不适。
    这把剑像一道强烈的闪光,像一声春雷般震撼着他。
    他一跃而起,自语道:“爹要我历练江湖三次,第一二两次只许看,不许过问江湖是非。第三次历练,该是十年后的事。三十而立,思路成熟,条理分明,明辨是非,信心勇气毅力皆经得起考验,方许行道江湖,行侠仗义。现在,我在世时日无多,何不利用此短暂的有生之年,完成此生的心愿?”
    充溢全身的冷流开始消退,灵台逐渐清明,肌肉不再颤抖,大汗渐收,脸色开始红润,呼吸恢复平和,他脸上涌起微笑,徐徐推开窗户,夜风送来了凉意,神智一清。他吁出一口长气,仰望苍穹微笑道:“人生几何?能预知死期,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柏青山哪!你不能虚度此生,赍志以殁,好好利用此宝贵余生,尽一份人的本份。”
    他穿窗而出,一闪即逝。
    次日,洗漱罢出厅,爽朗地向鲁神医请安毕,笑道:“伯父,不久将有人前来兴问罪之师,请心中早作准备。”
    “咦!什么人前来兴问罪之师?”鲁神医讶然问。
    “就是那些人。”
    “哦!为什么?”
    “有人前往通风报信,说你老人家收容了小侄。”
    “哎呀!这……”
    “一切不劳伯父多费唇舌,来人提出任何条件,伯父皆可顺从地答应。”
    “这……”
    “小侄自有妙计,等着瞧啦!”
    “咦!你……”
    “小侄要看看他们凶横到何种程度。”
    “哦!你……你能对付他们么?”
    “能。”他微笑着说,语气平和,但很肯定而自信。
    姑娘奉上一杯香茗,花容失色地叫:“青山哥,你……你要……”
    “若华妹,这些人不会比东海神蛟的数十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洋大盗利害。小兄既然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如果不挺身而出,后果可怕。望鲁店数百生灵流离失所,府上即使能获苟全,相信伯父也难以安心的。唔!脚步声急迫,恶贼们来了,贤妹退!”
    他放回茶杯,说声谢谢,从容举步出门,手提辟邪剑挑着包裹,像是要告辞出门。踏出大门,他回身拱手,高声道:“鲁先生请留步,小可告辞,不劳远送,打扰了。”
    鲁神医父子站在门内,手足无措,脸色大变,惶恐地向门外注视。
    八名青衣大汉在他的身后止步,虎视眈眈。
    两邻十余家住户,有不少人推开一条门缝向外张望。
    他转身向外走,向众大汉善意地一笑。
    八名凶神恶煞似的大汉一字排开,叉腰而立拦住去路。
    “借光。”他拱手叫,请众人让路。
    “进去。”为首的大汉鼓着大牛眼叫。
    “进去?在下已向主人告辞……”
    “叫你进去就进去,少废话。”
    “好吧,进去就进去。”他无可奈何地往里走。
    大汉们涌入厅,鲁神医父子不安地躲在一旁。
    “老东西,昨天是你收容他么?”为首的大汉向鲁神医厉声问。
    青山淡然一笑,抢着说:“在下昨天本来是专程前来请神医前往敝处治病的,不幸被人打伤了,好心的人将在下抬来施救,在下不敢逗留,可以走动便告辞离村,与神医无关。”
    为首的大汉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本来在下奉命前来拆掉这所鸟屋,限令你老不死的全家立即离村。”
    鲁神医大惊,哀求道:“爷台明鉴……”
    “住口!在下平生唯一尊敬的人便是郎中。因此,在下擅行决定网开一面,给你一天工夫,在日落前带了全家大小离村,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这……老朽遵命,准于日落前离村就是。”
    “离不离那是你的事,反正你一家大小的死活与我无关。”
    青山微笑点头,说:“爷台一念之慈,天必佑之。”
    “你少废话!”大汉怒叫。
    “是,在下多言了。”
    “你跟我走。”
    “在下跟你走?”
    “你耳背了么?咱们的长上要在祠堂前见见你。”
    “在下遵命。”
    □□□□□□
    祠堂前,大大小小站了不少人。
    朝霞满天,又是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
    祠堂的两廊下,歪歪倒倒站站坐坐共有十八名大汉。广场四周,也散落地站着十余大汉。每个人都带了单刀,匕首等等兵刃。
    宽大的祠门大开,摆了一张八仙桌,四张条凳,分坐着九名不三不四的人,其中有昨天的三位仁兄。
    中间坐了一位年约半百,鹰目勾鼻穿了长袍的人。一旁坐着两个尖嘴凸腮相貌猥琐的村夫,一个年约花甲,另一人约有三十上下。
    桌上,摆了十余份卖田契,一盒印泥,一把钢刀,一堆碎银。
    六名大汉看守着阶下的十余名村民,有两人手提皮鞭。
    有三名村民浑身血污,躺在地上呻吟,其声凄厉。
    廊柱下,吊着三名村民,号叫之名人轶事声震耳。
    八大汉将青山带到,踏入了广场。
    上首的鹰目中年人取过一张契单,冷森森地叫:“带下一名。”
    尖嘴凸腮的中年村夫向人丛中招手叫:“二房四婶,出来。”
    两名大汉从人丛中拖拖拉拉,拖出一个大叫大闹的老村妇,向桌前一推。
    鹰目中年人桀桀而笑,拈着一锭碎银晃了晃,说:“四婶,你有六顷二分地,价银是六十二两银子,你如果自愿捺上手模,喏!这锭银子有十两,是赏给你的,要不要?”
    “你们这些天杀的,砍头的,没良心的盗贼,杀了我我也不卖我的田地。”四婶哭泣着大声咒骂。
    “你不自愿卖,这十两银子就不给你了。”
    “没有人要你的臭银子,你这雷打火烧的……”
    “拉下去,吊起来。”鹰目中年人怒叫。
    两名大汉冲上,抓小鸡似的将老太婆拖至廊柱下上绑,哭声震耳。
    鹰目中年人倏然站起,向战抖着的一群村民厉声叫:“我再说一声,谁自愿在卖契上捺手印的,有重赏。你们如果再顽强,太爷哪怕将你们的手砍下来捺也在所不惜。下一个不捺的人,砍手!”
    说完,不耐地取过另份契单。
    “三房二哥,上来。”中年村夫亮声叫。
    村民中大踏步走出一个年约花甲的人,向上叫:“鲁大为,你这畜生不如的王八蛋!”
    中年村夫桀桀笑,怪腔怪调地说:“我说二哥,骂人对你没好处的,你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捺了也罢。”
    老村夫伸出手,厉叫道:“要手,砍去也罢。一定要我捺手印,可不行。”
    “拉下去,砍了。”鹰目中年人名人轶事大怒地拍案叫。
    两名大汉刚抢出,带着青山到阶下的大汉抱拳向上叫:“在下已将那小子带来了,请师爷发落。”
    鹰目中年人点点头,喝道:“带上来,准备绳索,听吩咐把他倒吊起来抽三百皮鞭。”
    “是,遵命。”
    一名大汉将青山向前一推,另一名大汉夺去了剑和包裹。
    “快跪下拜见敝长上杨师爷。”大汉叱喝。
    青山不下拜,向四周扫了一眼,堆下笑向上道:“在下姓柏,名青山,杨师爷不知有何见教?”
    杨师爷冷哼一声,喝道:“先割下他的耳朵再说。”
    青山赶忙摇手,叫道:“且慢且慢!这里既不是法堂,也不是刑场,在下也未犯法,何以要受割耳之刑?杨师爷,你是什么师爷?你知道在下是什么人?”
    “反了!”杨师爷拍案怒吼,站起厉声道:“本师爷是府城沈府的师爷,这里就是刑堂。小畜生,你又是什么人?好大的狗胆。”
    青山的俊脸上,笑容突然消失了,虎目生光,不怒而威,沉声道:“你这无法无天的狗腿子,太爷是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汉……”
    话未完,杨师爷连拍桌子,发出一连串暴怒的吼叫:“拿下他,割他的舌头,剜他的眼睛,剖他的心,五马分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人影疾闪,“砰”一声大震,案桌崩裂,狂叫震天。
    杨师爷跪倒在地,双耳已掉在地上,发结被青山揪住,右手被扭转向上提,双膝弯被踏住,杀猪般狂叫,双手急乱地猛搿青山抓住发结往上拉的手。
    众人名人轶事大骇,全被这神奇的变化吓傻了。
    金刚郝武吃了一惊,昨天被打昏了的小子,怎么变得如此骁勇可怕的?一声怒吼,踢掉长凳怒冲冲地冲来伸手便抓。
    青山一脚将杨师爷踢得滚落阶下,一手拨开金刚伸来的手,快,快逾电光石火,拳影急速闪动,“砰啪砰啪”一连串暴响,金刚连挨八记重拳,最后飞跌阶下,完全没有封架的任何机会。
    青山纵下阶,一把劈胸抓起半昏迷的金刚郝武,扬拳笑道:“你还欠我十二拳,别装死。”
    “嘭”一声闷响,铁拳捣在金刚的小腹上。
    “嗯!”金刚含糊地叫,飞跌丈外,“嘭”一声仰面便倒,手脚一伸,略一抽动便人事不省了。
    金刚的大哥,也就是那位满脸病容的干瘦三角脸骑士,一声怒啸,拔剑飞扑而上,剑出“笑指天南”,身剑合一凶狠地刺到,居然火候精纯,充分发挥了快、狠、准三字要诀,而且剑上隐发龙吟,可知内力御剑的功力相当深厚了。
    青山身形一晃,闪电似的斜飘两丈。再一晃便到了提着他的包裹,骇然发呆的大汉身侧,一把夺回辟邪剑,重新掠回阶下,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只看到人影奇快绝伦地闪来闪去而已。
    三角脸骑士一招落空,刚看清去向追出,青山已回到阶下,追了个空。
    人群大乱,村民们纷纷走避,一哄而散。
    三十余名大汉火速聚集,惊讶地注视着场中的变化。
    青山拔剑出鞘,将剑鞘插在腰带上,扬剑叫:“老兄,这边来。”
    三角脸骑士疯狂地冲到,大喝一声,展开了猛烈的冲刺,连攻十二剑之多。
    “铮铮铮铮……”剑鸣震耳,火星飞溅,剑气迸发风雷隐隐。
    青山屹立原地,信手挥剑化招,辟邪剑上下翻飞,剑虹吞吐挥舞,轻灵迅捷地瓦解了十二剑狂攻,双脚未离原地分毫,最后一剑势尽,“唰”一声响,人影疾分,有人被迫后退。
    三角脸骑士胸衣斜裂了一条五寸长的裂缝,没有血沁出,只裂衣而未伤肌肤,脸色更为青灰可怖,双目涌现恐惧的光芒,飞退丈余,呼吸一阵紧。
    青山屹立如岳峙渊亭,若无其事地轻拂着辟邪剑,微笑道:“阁下贵姓?你并未在剑上下过苦功。玩命的人不下苦功,而将精力用在欺压良善与酒色财气上,太危险了,阁下。”
    “你是哪条线上的?”三角脸骑士色厉内荏地问。
    “天上来的,地下长的。”
    “你知道在下的来历么?”
    “请教。”
    “在下济南郭智,绰号病豹。济南神力天王李文耀,是在下的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友。朋友,识相些,咱们攀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好朋友彼此照顾,光棍不挡财路,怎样?”
    “呵呵!在下并无意见……”
    “老弟,一句话……”
    “但昨天在下被打昏的事……”
    “小过节,小意思,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过两天兄弟摆五十桌酒席,当天下英雄之面,向你公开陪礼。”
    “呵呵!条件倒是够优厚的。”
    “敝友神力天王李兄名震天下,老弟如果有事需要帮忙,包在兄弟身上。”
    “好是好,可是,有同伴不答应,奈何?”
    “老弟还有朋友一同前来?谁不肯?”
    青山扬扬辟邪剑,笑道:“我这位同伴名叫辟邪,见不得凶残恶毒的邪魔外道,他不肯。”
    病豹三角眼一翻,怒声道:“朋友,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你看清了双方的实力么?”
    青山用剑点划,说:“一、二、三、四……共是三十三个人,实力悬殊。俗语说:人多人强,蚁多咬死象。又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
    “你知道就好,在下相信你是个明白人。”病豹如释重负地说。
    “在下也有一个条件,阁下如果不答应,那就……”
    “在下必定答应,朋友的条件是……”
    “你砍下自己的右臂,其他的人割右耳。这条件也极为优厚,希望你阁下也是个明白人。”
    白说了一大堆废话,病豹怎能答应?举剑大吼道:“哥儿们上,分了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三十余名大汉呐喊一声,四面合围。
    病豹不敢抢先,夹在人丛中向前推进。
    这些大汉只是些乌合之众,不曾受过列阵围攻的训练,只知逞强上前拼命;有些却又是出手在后,逃走在前的聪明人,不可能同时攻招,必定有快有慢,彼此之间艺业又相差太远,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无法施展。
    青山一眼便看出这些人不足虑,一声长笑,先进,后退,突又侧飘大挪移,最后从右后方突围。
    笑声震耳,剑鸣随扬,辟邪剑所经处,波开浪裂。但见虹影疾射,从人丛中锲入,只一冲错间,人已脱围,重新从侧方攻入,快逾闪电火。
    “哎呀呀……”号叫声震耳,鲜血四溅。
    人影倏止,青山站在西南角外围,徐徐向左移,轻拂手中剑,冷冷地说:“我给你们一次机会。除了病豹、杨师爷、鲁大为叔侄之外,不想送命的可以丢掉兵刃,在祠堂门跪下向内磕四个头,便可以走了。在下从一数至十,还没走的人,就得留下一条膀子。”
    他一面说,一面向人丛中移动。
    地下,有四条右臂,四把刀,和一堆堆一点点血迹。四位丢掉右臂的人,握住创口踉跄向外逃。
    青山所经处,人群纷纷走避,恐怖万状地向外散。
    “一!”他亮声叫。
    病豹大吼一声,挺剑疾冲而上,拼命了,招出“飞星逐月”。
    “铮”一声响,剑已被震偏,“唰”一声剑啸,剑芒一闪。
    一只右耳飞出丈外,病豹侧冲八尺,“哎”一声惊叫。
    “二!”青山亮声叫。
    两名大汉撒腿便跑,像是漏网之鱼。
    人影急射而至,在三丈外追上了。两大汉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右臂已经分家,再逃出丈外,方发觉痛楚,狂叫一声,惊倒在地。
    “三!病豹,你不能走。”是青山的叫声。
    病豹刚想逃命,转过身,立觉身侧微风凛然,剑已出现在眼前,是辟邪剑。
    “四!”
    明知被留下也是凶多吉少,病豹只好拼命,一剑猛挥,要架开伸来的辟邪剑。
    “铮!”架住了剑,但辟邪剑像是生了根,架不出偏门,“嘎”一声错剑的刺耳声传出,不太锐利的辟邪剑尖,已毫无阻碍地刺入病豹的右肩井,喝声震耳:“五!”
    首先是四名大汉丢下剑,抢至祠堂门口,急急跪下,急急叩了四个头,急急溜之大吉,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六!”
    “哎唷……”病豹丢剑狂叫,挫倒在地,右肩井血如泉涌,穴道已毁,想逃走已没有力道了。
    “七!”
    祠堂门口可热闹了,大汉们一窝蜂抢到叩头如捣蒜。
    第八声尚未落,大汉们都走光了。
    鲁大为叔侄已被村民们抓住,正在拳打脚踢。
    有些村民狂喜地解下被吊的人,叫骂声震耳。
    四面八方全是人,男女老少都出来了。
    金刚郝武仍然昏迷不醒,躺在那儿像条死猪。
    青山收剑上前,拉住金刚的双手轻轻一抖,有骨折声传出。
    身旁有人送上他的包裹,扭头一看,是兆祥。
    他淡淡一笑,说:“今天我可没杀人。大哥,你如果不阻止那群暴民,要出人命了,鲁大为叔侄与那位师爷,恐怕连骨头都碎啦!”
    兆祥将包裹挂上肩头,挽了他便走,兴高采烈地说:“青山弟,回家。那几位本族败类,反正是活不成了,别管他们。”
    全村都在乱,忙着到鲁大为家中抓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两人在村民们欢呼下,排开人丛回家。
    青山一面走,一面说:“还有两件事善后,这件事方能完全解决。”
    “还有事?不管了,回家拾掇行装,你要送我们到登州,还得要你找船送我们到小蓬莱。”
    “走不得,救人须救彻底。”
    “怎么……”
    “第一件事是要在路上等候济南来的神力天王,不能让他出其不意杀入村中。第二件事是要到府城走走,把那位沈大人的两支耳朵带回来。”
    “哦!青山弟,应该,但……”
    “但什么?”
    “会不会便宜那狗东西了,主谋罪加一等哩!”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一件两全其美的妙计。”
    “说来听听好不好?”
    “天机不可泄漏,保证妙不可言,那位神力天王我认识,他那几手鬼画符我了如指掌,他的报复手段也够狠够毒,我要让他们同归于尽。”
    “我明白了,你是说借刀杀人?”
    “对,大哥,不能再问了,再问都被你猜破天机啦!”
    大门口,鲁神医一家子,站在门外喜气扬扬地欢迎他俩归来。
    母女俩捧凤凰似的将青山接入,鲁神医父子走在后面,相对凄然一笑,注视着青山的背影摇头,深深叹息。
    青山请鲁神医劝走川流不息前来道谢的村民,并转告村民不可声张,必须冷静下来,封锁消息,由族中的九长老出面,严禁谈论祠堂前所发生的任何事,不然将有滔天大祸。不但要严防恶贼们前来报复,更须防备官府前来勘查。不管有任何人的听这件事,上至九老下至小娃娃,必须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
    重要的歹徒中,逃走了鲁大为的女婿,沈大人的内侄梁一海。
    这恶贼并未参与祠堂迫害村民的大会,躲在一旁看风色,一看风声不对,偷偷溜走,弄了一匹坐骑匆匆向府城溜之大吉。
    望鲁店东至济南是两日程,西至东昌府城是一日程。这是说,逃掉的人至两地通风报信,前来报复东来的人最少要三天,西来的也需时两日。
    鲁神医父子在外应付村民,鲁伯母在厨下忙碌。青山在书房歇息,进来了黛眉深锁的若华小姑娘。她手捧朱漆茶盘,送来了一杯药味甚浓的药茶,娴静地将茶盘放在几上,纤纤素手拈起了茶杯,盈盈走近青山身侧。她是那么轻盈,那么文静,已像是一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娴静的少女了。
    “青山哥,请用茶。”她轻柔地说。
    青山靠坐在大环椅内,闭目养神正陷入冥想之中,想着昨晚这座书房中所发生的事。要说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是欺人之谈。但一个勇者,便受得了命运所加的打击,敢于接受命运的挑战。他虽然心中甚乱,但已无畏地接受下命运所给予他的安排,他要好好利用这短暂的余生,作一番他希望要做的事。
    冥想中,鼻中嗅到一丝淡淡的,发自少女身上的特有幽香,轻柔的呼唤声入耳。他一惊而起,神智一清,离座接过茶杯,笑道:“谢谢你,若华妹,什么时候了?”
    “辰牌末了,青山哥,何思之深耶。”
    “没什么,养养神而已。唔!这是什么茶?药味好浓。”
    “是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下来的药茶,说是提神养气的药物,要你早晚喝一杯,对身子有好处的。”
    “哦!伯父真是有心人,若华妹,伯父还说了些什么?”
    “爹没说什么嘛,只说你正在成长,需要进补些提神养气的药物。”姑娘毫无机心地答。
    “呵呵!年老人才需要进补,伯父是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娘一直就反对爹给你吃药。”
    他一口喝干药茶,笑道:“小兄不善医道,伯父既然如此,不必反对。若华妹,你是不是心中有事?”
    “我……”
    他笑笑,问:“伯父是不是给你一些难题?”
    她摇摇头说:“不是的,青山哥。”
    “是替我担心?”他问。
    “是的,我怕,那些恶人……”
    他握住她的纤手,笑道:“小妹,放心,我应付得了。至于你们的安全,我已有了妥善的安排。”
    她大感意外,本能地想收回手,男女授受不亲,她没有青山大方。可是,却感到一阵奇异的电流迅速地通过全身,完全失去了收回手的力量,秀颊涌起朝霞,芳心一阵急跳,转过螓首无限娇羞地轻唤:“青山哥。”
    他心中一震,赫然感到失礼,赶忙放手,不由俊面通红。他有一姐一妹两位小弟,练武人对世俗礼教看得比较平淡,姐妹弟兄平时一同练功过招,脱略惯了浑然忘却这些莫名其妙的礼俗。
    今天,他对这位小姑娘毫无他念,他完全把姑娘看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时大意,无意中挽手劝慰。
    “对不起。”他脸红耳赤地说。
    “青山哥……”她若言又止。
    “小妹,你坐下。”他转变话题。
    姑娘在他身后俏立,低声道:“青山哥,你要说些什么?我……我只想,你不要与人………”
    “小妹,那是不得已。老实说,我并不希望伤人,练武人的修养是只许被人打,不能打人。练武的人手重脚重,挨打禁受得起,打了人人家可吃不消,一不小心便会出人命。但世间有些事,天理国法人情皆失去效用……”
    “青山哥,我的意思是……”
    “呵呵,是回家,对不?小妹,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你们在这两天以内,收拾细软准备动身,尽量少带行李,家父会替你们安排。不管是在登州设药局,或者至小蓬莱居住,任何应用之物皆无虞缺乏,要什么家父都可以张罗。不过,我希望你们到小蓬莱去居住。”
    “为什么?”姑娘用细如蚊蚋轻响的声音问,显然她会错了意。
    青山看不到她的脸上神情,她站在后面回避青山的目光。
    “小蓬莱在沙门岛东北,往来登州十分方便,八十里海程,快舟一个半时辰可到。沿途有不少风景优美的小岛,自然小蓬莱是其中最美的一座岛。家父准备造大船,寻找传说中的蓬莱瀛洲、方丈三神山。小蓬莱附近有大竹、小竹、牵衣等小岛,也都是美丽如画的地方。
    那是真正的世外桃源,真正的人间乐土。”
    他如醉如痴地说,语气中有说不出的依恋,最后,他加上一句:“你会爱上那地方的。”
    他内心中,也感到十分奇怪,在那儿生活了三年,但似乎直至今天,他才真正地向往与喜爱那些地方。也许是知道了自己在世时日无多,所以对那些地方感到特别的亲切与依恋吧,因为那儿是他的家,那儿有他的亲人。
    姑娘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用梦一般的声音说:“青山哥,你说得好美,我想我会爱上那地方的。”
    他挺身而起,柔声道:“小妹,随我来,我有些东西送给你。”
    他出书房往厢房走,姑娘像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的小猫般紧跟在他身后。
    厢房很雅致,外面是栽了不少花卉的小天井,宽敞洁净的回廊是木板铺设的,髹以褐色漆,光亮不染纤尘。
    姑娘是不宜进入厢房的,他请姑娘在廊下稍候,喜孜孜从房中取出一只径尺的雕花木匣,放在光洁的地板上,微笑道:“小妹,闭上眼睛。”
    姑娘微笑着顺从地闭上清澈的明眸,片刻,他轻唤:“小妹,看看这是什么?”
    若华睁开凤目,发出一声喜悦的叹息,轻拽裙角斜娇躯跪坐在旁,惊喜地叫:“天!
    这……这些是什么东西?”
    褐包的地板上,摆了不少五光十色光华耀目的各种小珊瑚,各种奇形怪状的小贝壳,五彩斑斓的奇形小石。她伸手想抓,却又迟疑地收回,大眼中泛现异彩。她还是个孩子,见了这些五光十色的小巧玩物,怎能不喜欢?
    “这是我在岛上拾取的东西,喜欢么?”他也斜坐在一旁问。
    “啊!多美,多逗人喜爱的小东西,但……我不认识这些东西。”
    “有很多我也不认识,这并不减少我喜爱的兴趣。”
    “是的,哦!多迷人哪!”
    “这是你的了。”
    “什么?这……”
    “我送给你,接受么?”
    她一把便抓起了几个贝壳,另一手狂喜地抓住了一把玲珑小石。接着,突发觉自己失态,羞赧地急急放手,抬不起头来了。
    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地捉过她的手,将一些小贝壳轻轻地放在她的掌心中,微笑道:“这是你的东西了,收下吧。”
    她勇敢地抬起脸来,凤目中闪烁着异样的光采,呼吸一阵紧,粉脸红得像是一朵石榴花,颊旁出现了笑涡,低柔地说:“青山哥,谢谢你,我会珍惜它们,谢谢你。”
    他收回手,微笑道:“家父发掘到东海王的宝藏,珍宝无数,但那些东西我不能送给你。而这些东西,都是我亲手搜集的珍玩,但愿你喜欢它。”
    “我喜欢,我……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把我知道的东西告诉你,有些东西不但本身美,所牵涉到的神话故事,更是极富诗意极为动人的美丽传奇。”
    她向他移近,欣然地兴高采烈地说:“好啊!青山哥,告诉我,快告诉我……”
    她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了,而一位无邪的小女孩,羞赧已经消失,恢复了童真。
    青山拈起一个五彩斑斓润泽如玉的贝壳,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的声音说:“这叫做丽儿贝,也叫做龙女传书使。据说,它是东海龙宫三宫主的侍女。这种小贝活着时,身上全被海苔所裹住,不易找到。传说中,当年三宫主所招的驸马,因久住龙宫思家心切,宫主不忍夫婿伤心,擅自行法将夫婿送回故乡省亲。这件事被龙王发觉了,一怒之下,派龙子龙孙虾兵蟹将,把女婿的故乡化为汪洋大海,把女婿变成一个石人,放在昆仑山的山巅,受风雨侵袭的酷刑。
    三宫主思夫心切,却又无法劝解父王回心转意,龙宫已被封锁,不许三宫主离开龙宫半步。终于,侍女丽儿自告奋勇,愿替宫主送信给老好人南极仙翁。为了避免被虾兵蟹将发现,丽儿便变成这种小贝,用海苔掩起全身,就这样一天只爬行三四尺,凭她的恒心与毅力,以及忠于主人的忠诚,整整花了三百六十年,方爬近陆地。”
    若华屏息着,突然忘形地握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青山哥,她找到南极仙翁了么?”
    “经过了无数风险,她找到南极仙翁了。她几乎被守山的仙鹤童子吞下肚去。但找到了仙翁,她自己……”
    “哎呀!她……”她挽紧了青山,惊惶地叫。
    “在生死关头,她变回了这种小贝,从此,她永远成了这种小贝,化身消失了。”
    “那……她的书信……”
    “书信是传到了,驸马也回复人身,但永远也不能回龙宫了,龙王不许他回宫去与三宫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
    “后来呢?”
    “驸马思妻心切,在海边徘徊,旦夕复旦夕,一年又一年。终于他不顾一切,往海里一跳……”
    “哎呀!他……他……”
    “他死了……”
    “我……我不要听。”她浑身颤抖地叫,娇躯偎入他怀中。以手掩面说:“多可怕!
    那……那龙王太残忍了。”
    他拍拍她的香肩,轻抚着她的秀发,笑道:“这是神话故事,又不是真的。小妹,你在替古人担忧。”
    “神仙不能没有人情味,这故事太凄迷,可怜,这位丽儿贝她……她……”
    “人生不如意事多着呢,哪能十全十美?丽儿变成了小贝,还是龙王法外施仁,让她回来活在海中,已经够仁慈了。”
    “那驸马到底……”
    “驸马死后,玉帝怜他一片痴情,把他变成一种坚逾钻石的黑色珊瑚,俗称铁珊。铁珊本身是活的,可以生长,有生命但不能移动。此后,宫主与驸马之间的信息,便由丽儿负责传送。因此,这种小贝从深海至海滩皆可找得到,但数量稀少,极为珍贵。你如果存心去找,也许一百年也找不到一个。”
    左侧的丹房长窗后,鲁神医夫妇立窗后,从窗格中注视着两位小儿女相倚的背影,鲁伯母欣然地低声道:“老伴,你看他们像不像天生的一对?”
    鲁神医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一声,没做声。
    “怎么,你不愿意?”
    鲁神医不便说,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苦笑道:“我愿意,只怕你不愿意呢。”
    “你这是什么话?”
    “老实话。”
    “你以为……”
    “走吧,以后再说,不要去打扰他们。”
    “是的,不必打扰他们,三年前他们没见过面,长大了生分了!”
    次日一早,青山换了一身材夫装,出村东扬长而去。入暮时分,他方施然返村。
    兆祥在村口相迎,把臂问:“青山弟,有何消息?”
    “昨天有不少人向东走了,至迟明天便会有消息。”
    “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不行,在路上碰头,可能我照顾不来。”
    “那……我们准备何时动身?”
    “得看神力天王什么时候来。”
    三更天,两条黑影幽灵似的到了后院,一人向东一向西,在鲁神医的宅院四周绕了一圈,先探道,再留一人在檐角的暗影中把风,一人进入内院,跃下天井,像落叶般轻灵,轻功的火候值得骄傲。
    这位夜行人似乎已胸有成竹,对鲁神医的宅院格局了如掌指,不假思索地摸向院门,伸手试力,发觉门闩是上插的双闩,便不再浪费工夫,开始撬开右面的窗门。
    外窗格极易弄开,伸手入内拉开插闩便可,棉纸糊的窗纸防不了贼,但内窗便得费些工夫。
    刚将特制的小刀插入窗缝,尚未拨动窗闩,手便被另一名黑影扣住了,左肩井穴也被一只大铁钳似的巨爪所扣住,中指紧抵入穴道,浑身力道全失,失去了抵抗力。正想呼叫瓦面上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接应,耳中已听到在身后制他的人清晰的语音:“老兄,你一叫,这辈子只能活到这把岁数了。”
    黑影怎敢叫?乖乖地任人宰割。
    身后的人是青山,一掌将黑影拍昏,脱下对方的夜行衣裤,自己穿上,将人向壁角下一塞,稍候片刻,然后跃登瓦面。
    把风的黑影以为是自己的同伴上来了,长身站起低声问:“赵兄,怎样了?”
    他一跃而至,笑道:“已躺下了,你也躺。”
    “噗”一声响,黑影躺下了。他一把将人抓起,两个指头捏住对方的右耳轮,抖了抖冷笑着问:“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说!”
    “在下只有两个人……”
    “你听清楚了,在下全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向你问口供。只想知道你是否想死而已。
    你如果不吐实,在下逐件卸下你的五官四肢。一一招来,在下让你活命。”
    “君子一言。”
    “大丈夫千金一诺,在下不和你谈价钱。”
    “那……在下怎能信任你?”
    “那就得看你是否有判断真伪的能耐了。”
    “看来,在下已别无抉择了。”
    “正是此意。”
    “在下就来了两个人。”
    “贵姓?”青山颇感意外地问。
    “在下姜禄,绰号叫蓝燕子。今晨路经齐河南旺寨,遇上神力天王李兄从贵村逃出的人,他说出昨天所发生的事,说贵村来了一个功力奇高的人,目下住在鲁神医的家中。咱们兄弟俩想见见这位叫柏青山的人较量较量,也希望替李兄尽一番心力,所以今晚前来行事。”
    “神力天王何时可到?”
    “不知道,在下兄弟是三天前离开济南的,并不知此地有事。在下的兄弟呢?”
    “哦!你的同伴在下面,带他走。下次少做这些傻事,听在下的忠告,远离神力天王这种无恶不作的朋友,少逞强,会活得长久些。在下就是柏青山,记住好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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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神力天王
    望鲁店以东十余里,地名塘官屯,是一处歇脚的小镇集。辰牌初,青山飞骑赶到,将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村头的小店照管,然后到村尾的茶水歇脚站等候。
    今天他不带剑,脸色涂上了苍褐色的染料,嘴上多了两撇八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右眼角裂至耳下有一条刀疤。穿青直裰,腰带上插了一把匕首。这长相,令人一见难忘。
    他相度了四周的形势,方离开找到一家小店,要叫一些酒菜充饥,出来时早餐尚无着落呢。
    时光早着呢,小食店门是开了,但还没开始做买卖。店门口的水井边,一名伙计在杀鸡宰鸭。灶上炉火旺盛,一名伙计刚好将馒头起锅,打开蒸笼盖,热气蒸腾,黄褐色的大馒头香喷喷。
    店堂倒还宽阔,有十二副座头,一名伙计正在整理桌凳,大家都在忙。
    小食店的灶头设在门旁,在门外便可看到掌柜的与掌灶大师傅。大师傅刚动手取出热腾腾的大馒头,门外便闯来了一个鹑衣百结的老化子。
    老化子不算老,年约五十出头,满脸风霜,老眼昏花,酒糟鼻,缺了一颗门牙的嘴下,挂了一绺山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左胁下挟了一根枣木打狗棍,右胁下吊了一个大讨米袋。
    青山正向店门走,知道老化子是来自济南方向的人。
    老化子一脚便踏上灶阶,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嘴笑:“呵呵!呵呵!好香的馒头。大师傅行行好,赏给老要饭的一个……”
    话未完,鸟爪似的脏手已经向馒头抓去。
    大师傅伸手急拨,怪叫道:“你敢?滚!”
    老化子手一动,便闪开了大师傅拨来的手,五指一收,便抓住了一个滚烫的大馒头,居然不怕烫,敢与大师傅媲美。
    大师傅抓热馒头手法干脆俐落,一双手是不怕烫的。
    大师傅一把抓起砧板上的菜刀,大怒地扬刀叫:“不放下砍掉你的狗爪子,放下!”
    老化子及时放手,馒头掉回笼中,退了一步怪笑道:“好好,放下。大师傅别生气,生气会短寿的。”
    掉落的那只馒头上已清晰地出现五条脏指痕,哪能卖?大师傅无名火起,抓起馒头大喝一声,狠狠地向老化子掷去。
    老化子哈哈大笑,接住了馒头便往嘴里塞。
    “不滚蛋打断你的狗腿。”大师傅拍着菜刀怒叫。
    老化子一面啃着馒头,一面含糊地说:“大师傅,你这是干什么?一个馒头犯得着打断我老化子的腿?掌柜的都不心疼,你抖什么威风?”
    一名正在扫地的店伙看不顺眼,停下扫帚,冷冷地说:“要饭的,占了便宜你还卖乖?
    讨吃食也不能这样讨,自己往蒸笼里抓,谁欠了你的不成?”
    “咦!你也神气起来啦,不像话。”老化子指指点点地叫。
    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立即引起了其他店伙的反感,纷纷赶来。
    青山恰好到达,叫道:“些须小事,何必小题大作?算啦算啦!大家担待些儿。”
    老化子居然认为自己理直气壮,反而不肯善了,大嚷道:“你瞧,这家店子的人多可恶?一个馒头又有什么不得了?填不饱……”
    “好了好了,你还穷嚷嚷?这样好了,相见也是有缘,在下请你吃一顿,填饱肚子,怎么样?”青山坦然地说。
    老化子将吃剩的馒头顺手一丢,笑道:“好哇!还是你这位爷台大方,呵呵!那就叨扰啦!”
    青山立时感到不快,丢掉大半个馒头,种庄稼的人看了必定心疼,暴珍天物太不应该。
    但请客的话已经出口,他不能食言,怏怏地踏入店堂,老化子也就跟进来了。
    “伙计,请替在下准备些酒菜。”他在桌旁坐下说。
    “对不起,客官,厨下还没准备好,请一个时辰后再来。”店伙断然地拒绝。
    老化子老花眼一翻,正待发作。青山淡然一笑,取出一锭银子递到店伙手中笑道:“算了,老兄,不用再闹意气了,说开了就算啦!有现成的酒菜来些凑合凑合,来几个馒头填饱肚子也就算了。那不是有鸡么?白水一煮放些佐料,很快嘛。”
    那是一锭十两官银,伙计眼都直了,说:“小店找不开……”
    “都算付帐好了,不用找啦!”
    “这……”
    “在下不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洋大盗,这银子可是干干净净的,就算赏钱好了。”
    “客官言重了,谢谢,谢谢。”店伙喜悦地说,转身走了。
    老化子哼了一声,说:“把银子给这些人,你可真大方。你要是劫了县库银子花不完,何不送些给老化子花花?”
    青山淡淡一笑,说:“你如果规规矩矩讨,在下不会吝啬,但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抱歉,我的银子不是库银,善财难舍。”
    老化子悻悻地哼了一声,目光不住在他浑身上下转。
    店伙送来了两壶酒,切了些烧卤,明火炒的一大盆鸡也随着上桌,并送来了大葱蒜头等等配料。
    老化子迫不及待,不等主人动手,伸手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咕噜噜灌了半碗入肚,五爪龙出动,一把抓起了两块肥鸡便往口里塞,吃相之恶,令人不敢领教。
    店伙眼中冒火,正待发作。
    青山微笑挥手示意店伙退去,慢慢地斟酒。
    “很好,很好。这鸟店的大师傅,手艺倒是不坏。”老化子含糊地说,五爪龙第二次抓入盘中。
    这一次不像话了,恶劣得令旁观的店伙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瞪眼睛。热腾腾的一盘鸡,这位老化子的指头向中一插,一拨一钩,两块鸡腿肉便到了上面,落入了五爪之中。
    青山忍无可忍,放下碗筷说:“从小看大,你这辈子所以沦落为乞,必非无因。”
    “你说什么?”老化子翻着老花眼问。
    “我说你这辈子活该讨饭,因为你没受过家教。”
    老化子脸色一变,不悦地问,“阁下,你在骂我?”
    “骂嘛,在下不敢,只是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你看,即使这些酒菜是你作的东,你这一来还叫别人吃不吃?你自己是化子吃食用手抓,凭什么你也把别人看成化子一样?真是令人不敢领教。”
    “你这是什么话?嗯?”
    “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唾脸自干不是什么好德性,那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性格,不足为法。你这种态度,在下忍了。都给你吃,算啦。”青山冷冷地说,劈开一个馒头,夹了两条大葱,起身离座。
    老化子的老花眼掠过一道凶光,哼了一声,右手食中两指有意无意地虚空一点。
    青山手急眼快,随手拈起酒碗,向上一掂。
    “乒”一声脆响,酒碗炸裂,酒飞洒而下。
    青山放下馒头,脸色一沉,冷笑道:“指风打穴术,你阁下是真名人轶事人不露相。”
    老化子一指偷击,竟被青山用碗挡住指风,试出了底,心中一震,推椅而起,冷笑一声道:“你也是行家,老要饭的走了眼。”
    “在下与你有冤?”
    “无冤。”
    “有仇?”
    “无仇,但你侮辱了我。”
    “贵姓大名?”
    “四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古天雄,丐帮五大长老之一,阁下贵姓?”
    店伙们大惊,脸色大变。
    青山冷冷一笑,说:“算了,你走吧,在下不和你计较。”
    四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桀桀而笑,眼中出现了冷峻阴狠的光芒,厉声道:“你阁下并未问老夫是否计较呢,不交代清楚,你,哼!你说得轻松。”
    “好吧,你说该如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待?”
    “跟我到东昌,再告诉你。”
    “在下不到东昌。”
    “你非去不可。”
    “不去又怎样?”
    “老化子拆散你的骨头。”
    青山重新拈过一只酒碗,托在掌心中,笑道:“你再用指风打穴术,如果能将这只碗打破,在下便随你到东昌。如果打不破,你必须跪下陪不是。你动手吧,只有一次机会,成败在此一举,别大意了。”
    他的手向侧伸出,距老化子只隔了一张桌面。老化子的手一伸,指尖该接近碗三寸以内,按理绝无失手之理。
    老化子大怒,大喝一声,一掌拍向酒碗。
    他的手向上抬,闪过一掌,沉声道:“古天雄,你少在我面前施诡计,说好了你用指风打穴术,而且只许一击,你敢撒赖?”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才那一掌,酒碗是从掌尖前闪开的;也就是说,雄浑的劈空掌力,早已先袭中酒碗了,而酒碗毫无异样。老化子是行家,心中雪亮,劈空掌力已经失败,指风打穴定然无功,双方的功力相差太远,再不走便晚啦!一面默运内劲,一面说:
    “阁下先通名。”
    “在下姓柏,松柏的柏,叫柏青山。”
    老化子突然扳往桌缘,向上猛掀,想将桌掀倒,利用酒菜泼在对方身上,以便抓住机会脱身。
    糟!青山的手已先一刹那按住了桌面,一掀之下,木桌丝纹不动。
    老化子大骇,双足一点,斜飞而出,势如飞隼,窜出了店门。单足一点地,便待纵出,肩上却被一只大手搭住了,耳畔传来了青山的语声:“怎么,没交代清楚就走?”
    四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心胆俱裂,大吼一声,打狗棍向后撞去,猛攻身后人的胁腹要害。
    一捣落空,下身却被青山踹了一脚,下身向前撞,上身却被肩上的大手向下揿,重心乍失,“嘭”一声仰面便倒。
    老化子仍不死心,作困兽之斗,躺在地上抡棍便捣,用了全力。
    青山一把抓住了枣木棍的一端,喝声“起”!
    老化子不肯放手,自然被一拉而起,连任何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叭叭”两声暴响,两颊挨了两记正反阴阳耳光,放手丢棍二次倒地。
    青山将枣木棍丢掉,恰好老化子连滚三匝挺身跃起,也恰好被他等个正着,一声冷笑,铁拳再挥。
    老化子也不顾一切,一掌反击,“噗”一声劈在他的左胸上,他的铁拳也在老化子的小腹上落实。
    “嗯……”老化子叫,踉跄后退,退了五六步仰面便倒,这次起不来了,蜷曲着以手掩腹吃力地叫:“你……你将会……会受……受到惨烈的报……报复,今后你……你在江湖将……将寸步难行。”
    他缓缓走近,冷笑道:“你放心,在下将你带至荒野中,找个坑把你活埋了,死无对证岂不省事?”
    老化子大骇,顾不了疼痛,大叫道:“你……你不能这样做。”
    “为何不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是你丐帮那几个败类所说的口头禅,而你就是少数败类中的最坏的一个。丐帮五大长老中,以你四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为最坏;白天受辱,晚上便立即报复,而且报复的手段颇为毒辣,裹胁勒索甚至掳劫杀人,无所不为。你死了,也许丐帮今后会规矩些,杀了你也是一大功德呢。”
    老化子心胆俱裂,情急慌了手脚,狂叫道:“街亲们,救命哪!”
    青山感到十分意外,也感到十分好笑,这位丐帮长老居然在情急下叫救命,完全没有半点武林朋友本色,原来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难怪这么没出息。
    “你叫罢,反正不会有人阻止在下的,也不会有人同情你,在下也不会因为你贪生怕死而大发慈悲。”
    老化子终于知道遇上了克星,哭丧着脸说:“好吧,在下认栽,你瞧着办好了。”
    “站起来。”
    老化子不敢不听,掩住小腹吃力地站起,恐惧地问:“你……你要带……带我走?”
    “你,身怀绝技,为何要混迹丐帮中鬼混?”
    “做……做化子自名人轶事由些,可以走遍天下而不受官民阻扰,而……而且可以不劳而获。”
    老化子乖乖回答。
    “哼!天生自甘堕落。”
    “算了吧,少挖苦我。”
    “你还能走,一拳头在你算不了一回事,吃一颗药按摩按摩便可复原,在下的拳头打人有分寸。你的轻功很好,脚程当然很不错。”
    “当然不如你阁下。”
    “你要往何处去?”
    “到河南。”
    “很好,咱们是同路。”
    “你……你要……”
    “我让你先走一个时辰,假使你在三天之内,赶不到彰德府,在下便埋葬了你。”
    “老天!到彰德府有五六百里……”
    “日夜兼程,别说五六百里,加些劲,走一千里也轻而易举。除非你不想活,你走不走是你的事。咱们来看看是什么时候了?”
    屋角站着一位年约半百,仙风道骨的老道,突然接口道:“正好是辰巳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青山向老道颔首招呼,笑道:“谢谢你,道长。”
    又转向老化子说:“三天后的辰巳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你如果不跨入彰德府的城门,那么,丐帮便会少了一位长老了。你走吧,在下还得进食,时辰宝贵着呢。一个时辰后在下启程。在下不用紧跟在你后面受罪,也许会在前面等你,也许在后面暗中跟踪,只要你敢离开大道找兔子窝藏身,藏身处便是你的死所。呸!你还不走?”
    老化子吓得连连倒退了三四步,咬牙切齿地说:“阁下,不可欺人太甚。今天古某认栽,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古某记下了。”
    “呵呵!不错,后会有期,三天后彰德也许便会碰头。再见,阁下。”
    “再不走可就嫌晚了,古施主。”老道微笑着说。
    青山脸一沉,说:“看见你令人冒火,给你三声数送行,声落不走出视线外,打断你的右手,在下绝不宽恕!”
    视线外该是村西的栅门,约有两百余步。老化子凶焰尽消,匆匆拾回打狗棍,撒腿便跑,快极。
    老道呵呵笑,说,“施主真会整人,这次四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青山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正相反,这种人自尊心缺乏,自卑心却重,物极必反,自卑便转变为自私乖戾,睚眦必报,以掩饰自己的自卑。一个没有自尊心的人,些许挫折无法令他垮下来的,他会更求表现,更为争取名位而出风头。”
    “那你岂不是在江湖寸步难行么?丐帮的人遍布天下,将会出而报复……”
    “那是以后的事了。其实,丐帮并不是帮,只有那么少数几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兴风作浪,假其名以便容易敛财而已。真要结了帮,不消多久,便会被官府扑灭的,白莲会便是前车之鉴。”
    “施主对江湖并不陌生哩!”
    “其实在下所知不多。假使道长需要进食,请进店,在下作东。”
    “呵呵!那就叨扰施主一顿了。”
    “小意思,道长请。”
    他给了店伙一锭银子,重新要来了酒菜。
    老道自称姓武,名荣;道号叫玄清。修真于东天目山下的洞灵观,目下云游四海,即将南返。
    他也通了名,老道颇为渊博,两人谈得颇为投机,一顿酒饭吃得相当愉快。
    膳毕,老道告辞上路,临行殷殷相邀,希望柏青山到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游。
    青山拖了一条长凳,放在门前的老槐睡下落坐。右首便是茶桶,不远处是水井。有些旅客不喜用茶,宁可用井水解渴,喝罢嚼上两三颗蒜瓣,保证不会闹肚子。
    旅客往来不绝,车马络绎于途,近午时分了,头上酷阳如火。
    东面,一辆大车进入村口。接着是三匹健马飞驰而来,超越大车飞驰而至。
    青山眼中电芒乍现,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他缓缓离座,徐徐走向茶桶。
    健马驰近,一名骑士叫:“大哥,喝口水,养足精神再走,还有十里路,不能再赶了。”
    “好,歇歇再走。”中间那位骑士用打雷似的用大嗓门叫。
    三位骑士一个比一个雄壮,大块头相貌狰狞,虎背熊腰身高八尺以上,骠悍之气外露,像是三个金刚。好在坐骑都是番马,高大雄健的枣骝,不然碰上这种大块头骑士,必定灾情惨重。
    出来两名伙计接坐骑,为首的大哥骑士喊叫道:“不用溜马,给水就成。”
    这位仁兄满脸横肉,铜铃大眼狮鼻海口,虬须如戟,标准的山东大汉,一双手出奇粗大,真像一头巨熊。
    经过树下,三人皆走向茶桶,大哥向店伙叫道:“替爷们准备一罐酒,几盆莱,肉切大块些,听到没有?”
    店伙像是小鬼见金刚,一迭声“是是是”,惶诚惶恐地向大师傅交代。
    茶桶盛碗盆共有四个碗,青山站在茶桶前,左手持碗,右手用茶勺慢腾腾地盛茶,背对着三骑士,对这三位仁兄不理不睬。
    上来一位骑士,向他火爆地叫:“让开!你他娘的慢腾腾像个大闺女,什么话?”
    青山仍不加理睬,勺中的茶缓缓倒入碗中。
    骑士大怒,伸手便夺茶勺。
    青山右肘斜顶,出其不意给了对方一记重击,“噗”一声撞在对方的左肋近蔽骨处,力道恰到好处。
    “哎……”骑士叫,双手抱肋往下蹲脸色变得好快,像已血色全无。
    变生不测,一下子便制住了一个。另两人名人轶事大骇,刹那间的震惊,忘了该怎办才好。
    青山转过身来,放下茶勺茶碗,斜移八尺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在太爷报应神面前,这小子竟敢撒野,难道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名骑士勃然大怒,大怒道:“狗娘养的!你才活得不耐烦了,宰了你这狗东西!”
    吼声刚落,便像奔牛般急冲而上,左手一引,右手跟进来一记“黑虎偷心”,以雷霆万钧之威当胸便捣。
    青山不敢冒险硬接,向右一闪左拳疾飞,回敬“灵蛇入穴”攻下盘。
    骑士身材庞大,居然灵活万分,斜挪半步左手急沉,五指如钩急扣青山的腕脉,出手极为迅疾。
    青山立即抓住机会右掌出击,右脚迈进掌发如闪电,猛袭对方的左胁背。
    骑士反应也快,左手吸爪变掌,大喝一声扭身反削。
    “噗”一声响,一双掌缘接实,劲气四荡。
    青山感到掌缘一震,热辣辣地,凶猛的震撼力,震得膀子一麻。
    骑士前冲两步,脸色一变。
    “好家伙!”青山叫,跟进就是一掌斜拍。
    骑士大喝一声,也一掌斜拍硬接,认为刚才的一掌并不足畏,这一掌加上全力,即使不胜也可拉平。
    “啪”一声暴响,骑士上当了,这一掌青山也加了三成劲,仍然占了优势。
    骑士连退三步,手有点不灵活了。
    这瞬间,人影迫近,青山已取得优势,乘胜追击,一声暴叱,跟进跃起奋勇双腿踹出,“嘭嘭”两声暴响,全踹在骑士的胸膛上。
    骑士再退,这次退了六步几乎跌倒,身形未稳,青山又到了,双拳连环疾飞,凶猛地击在骑士的双颊上。
    骑士也够狠,也在青山的右胸上擂了一拳。
    青山最后仍是出腿,扭身飞踢,“噗”一声正中对方的右腰胁。
    “哎……”骑士大叫,身躯斜撞而退。
    青山挨得起右胸的打击,一脚得手再次迫进,拳脚齐飞。
    骑士开始尚能招架,可是无法应付接踵而来狂风暴雨似的拳脚,挨了十余拳,中了五六脚,便失去了抵抗力了。
    青山不留情,拳打脚踢记记沉重。正待将对方放平,蓦地吼声如雷,骑士大哥到了,狂风似的冲到,一掌向他的脊心猛劈而下,力道千钧。
    他向侧一闪,大喝一声,避过了一掌,同时一脚将已经昏头转向的骑士踢倒在地。接着是大旋身双手一崩,震开了骑士大哥的一招“双风贯耳”,下一招“窝心腿”向上一登,捷逾电闪,正中骑士大哥的胸口。
    骑士大哥连退三步,脸色大变。
    被打倒的骑士仰天而躺,无力地扭动想爬起来,却支撑不起上身,扭动着不住呻吟,像是骨头已散。
    在茶桶旁被击中的骑士,软弱地蹲在树下,脸色泛青在不住喘息。
    骑士大哥被窝心腿击中胸口,虽不曾受伤,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照面便被击中,不由心中骇然。凶焰尽消,不敢冒失冲上,沉声道:“在山东,没有人能一开始便击中我神力天王,你定是外乡人,速通名报姓。”
    青山冷冷一笑,说:“你少吹牛,哼!在下走遍天下,手下无三招的对手,昨天在十里外的望鲁店,第一次栽在贵地的人手中。哼!你比起那位汉子来,差得太远了,还敢吹牛说在山东没有人能击中你呢。”
    神力天王一怔,悚然地问:“望鲁店那人姓甚名谁?你呢?”
    “你不必盘底,在下不在贵地留名。望鲁店那人叫柏青山,可说是天下无双的可怕高手。在下受了狗官的骗,几乎送掉性命。”
    神力天王的脸色一变,眼神也在变,略一沉吟,开始套口风:“你与那柏青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手了?”
    “在下偷袭无功,一照面便挨了两记重击,吐了一口血,如不是见机逃走,这条命便会枉送在山东。”
    “你与那柏青山有仇?”
    “在下第一次到山东,哪来的仇人?”
    “那你……”
    “在下接受了东昌一位姓沈名鸿图的退职知府白银二百两,到望鲁店宰那姓柏的家伙。
    见他娘的大头鬼,原来这是沈狗官借刀杀人的诡计,几乎上了大当。”
    “怎么回事?”
    “昨晚在下查出,姓柏的是三天前方到达望鲁店的助拳人,而在下受聘是在京师大名府,时间是半月前,岂不可怪?”
    “不错,大有可疑。”
    “原来那狗官借刀杀人,暗里支持他的内侄谋夺望鲁店的田地开设牧场,暗中却与另一批人准备瓜分望鲁店,暗中请来了姓柏的,要等姓柏的收拾了内侄梁一海的爪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再出面善后。这一来,双方死伤殆尽,他出面岂不是名正言顺手到接来么?”
    “阁下是不是狗官的内侄请来的人?”
    “见鬼!在下是另外请来的,让望鲁村的人相信有不少人前来争夺田地,以显出姓柏的是如何高明如何了得,谁还敢反抗?哼!谁认识那狗宫的内侄是啥玩意?”
    “我神力天王不信邪,不信那姓柏的有三头六臂。朋友,你如果想找姓柏的报仇,在下助你一臂之力,咱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个朋友。”
    “哼!你?别开玩笑,凭你也敢说这种话?你如果胜得了在下,或可与姓柏的一条膀子拼;连在下你也落在下风,你去我柏青山找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朋友,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个朋友不如我,不如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在下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快走吧。”
    神力天王依然不想认输,沉声叫:“打了在下的兄弟,你就想走?”
    青山脸一沉,厉声道:“竖起你的驴耳听了,在下心情不好,你们惹事在先,手下留情不要你们的命,你们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还敢问罪?好吧,你要找死在下成全你就是,上啦!”
    他立下门户,向对方招手。
    神力天王确是心中有所顾忌,两位兄弟都倒了,自己一照面便挨了一脚,再动手还不是外甥打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照旧(舅)?
    正无法下台,倒地的骑士撑起上身叫:“大哥,小……小弟不……不能拖,要……找地方服药,推……推血过宫,不……不然后患无穷,不易医……医治了……”
    神力天王乘机下台,向青山怒叫道:“阁下,咱们这帐,留待以后再算。”
    “一句话,哪儿见哪儿算,不拘时地,在下等着你。”
    “那你就留下名来。”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在下已栽在你山东地面,无颜留名。反正日后见面,你阁下不认识我,我也不会认识你的。”
    “好,我神力天王记下了。”
    “记下就好,你最好别忘掉。”青山冷冷地说,向店内走去。
    神力天王见他入店,也就一赌气,这顿酒饭不吃了,略替两位同伴推拿活血服下跌打丸,然后上马忿然西上,走得极为狼狈。青山随即返回寄马的小店,取回马匹远远地跟踪,至半途除去易容物换了衣裤,方慢慢跟上了,相距半里地保持目视距离,紧跟不舍。
    神力天王三人不在望鲁店停留,匆匆走了。
    □□□□□□
    东昌府,那是一座颇为雄伟的大城,也是一处军事重镇,有两个卫屯驻此地。东南是平山卫,西南是东昌卫。这是一处匪徒不敢为非作歹的地方。
    神力天王在塘官屯被打后的第三天,三更的更鼓声传出,全市黑沉沉,天宇中万里无云,半月西斜,行将西坠,星光朗朗。等半个时辰之后,月落西山,方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
    城西北丝云亭西面不远的沈宅,十余栋楼房中仍有灯光透出,可知宅中的主人,定是晚睡早起的爷们。
    北面的小街中,三个黑影鬼魅似的向南奔,沿途不见有行人,打更的也不走这条小街。
    街直通沈府的后园,绕园外的围墙向西折,围墙高有丈二,小街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园中的景物。不论昼夜,墙内皆有家丁巡查,小民百姓谁也不敢爬墙偷窥园内的景物。
    三黑影逐渐接近了围墙,每人相距丈余。穿的是灰丝色劲装,各带了一把剑和一只暗器囊。
    三黑影之后,另一名穿青紧身的黑影,紧跟不舍,逐段跟进乍起乍停,身法极为轻灵迅疾,前面的人根本不知已被人盯了梢。
    领路的黑影对附近的地势十分熟悉。在一处墙柱下止步,向同伴举手示意,向上一跳,双手便扳住了墙头,引体向上徐徐伸上脑袋向里打量。不久,向同伴举手一挥,侧身上升斜滚而过向下飘落,翻落墙内去了。
    后面的两同伴分别跟进,一跃而过无声无息。
    沈府的花厅后面是暖阁,灯火明亮,有五个人围在矮几四周,神色紧张似地在秘商什么重大要事。
    上首那人年约花甲,鹰目薄唇,双耳招风,耳后见腮。他就是沈府的主人,告老致仕的沈知府沈大人。他神色忧虑,向右首一名师爷打扮的人道:“已经四更天了,请的人还没来,怎么回事呢?”
    师爷捻着稀疏的山羊须,也忧心忡忡地说:“大概是在路上耽搁了,东翁大可放心,这两天也该到了。”
    “急急风碰上慢郎中,真叫人给急死,要是他们不来……”
    “东翁但请放心,那些人一言九鼎,他们的规矩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既然收了东翁的金银,自然会前来报命的。”
    “一海,济南方面的神力天王可有消息?”沈大人沈鸿图向下首的人问。
    下首这位仁兄,生得头大脚大,相貌是五岳朝天,正是沈鸿图的内侄,从望鲁店逃回来的梁一海。
    这家伙双眉深锁,苦着脸道:“金刚与病豹已经死了……”
    “我要问活的人。”沈鸿图不耐地抢着说。
    “望鲁店仍然毫无动静,不知神力天王为何尚未前往报复。”梁一海无可奈何地说,他确是不知神力天王的消息。
    沈鸿图一掌拍在几上,不悦地、焦急地说:“你们这些饭桶,难道你们从来没办过一件好事吗?”
    “姑父……”
    “闹事的人不去,请来保护的人不来,这……这简直岂有此理。万一那个叫柏青山的人前来寻仇问罪,如何是好?”
    左首一名中年人摇摇头,说:“鸿翁,在下早已说过,这些武林人是靠不住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士谦,你又说风凉话了。”沈鸿图苦笑着说。
    “鸿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那……依你之见……”
    “目下善后为先。”
    “如何善后?”
    “火速用贴子请东昌指挥使,派一队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一队校刀手前来保护以策安全。”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
    “事急从权,鸿公,顾不得许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师爷冷笑一声,说:“那位罗指挥可不是东翁一张贴子便可请得动的,说来倒容易。敝下认为,多等两天……”
    “好吧,你就等吧。”士谦也冷冷地顶回去。
    “鸿老,必须早作决定了。”一名尖嘴缩腮的中年人慢腾腾地说。
    沈鸿图一拍短几,大概做官时拍惯了惊堂木,毛病改不了,动不动就拍桌子。拍完一咬牙,断然地说:“好,明天本大人亲自跑一趟,前往拜望罗指挥,请他派兵前来保护……”
    话未完,“嘭”一声大震,一座明窗倒下了,三个黑影飞入厅中,三面一分,喝声震耳,直搏耳膜:“不许声张,谁叫唤谁死,派兵也来不及了。”
    士谦反应够快,抓起短几向一名夜行人扔去。
    “不必慌张,神力天王来了。”梁一海大叫。
    但叫晚了,一名夜行人接住短几向侧一推,恰好撞中向外逃的师爷。
    “啊……”师爷惨号着倒了,头破血流。
    远处一座阁楼上,突传出高叫声:“暖阁的叫号声不对,快鸣锣告警。”
    “当当当……”警锣声大鸣。
    神力天王一怔,脱口叫:“这人的口音好熟。”
    梁一海奔向神力夭王,大叫道:“师傅,这位是沈大人……”
    神力天王一声怒吼,一掌抽出叫:“你这畜牲猪狗不如,你……咦!”
    原来他这一掌劲道甚重,而梁一海却又毫无防备,正中左耳门,向右后方旋转着栽倒,“噗”一声脑袋栽在另座几角上,几毁头破。即使不撞在几角上,这一掌也足以要了这小子的命,耳后的藏血穴已被击破,整片颊骨向内陷,哪还有救?
    神力天王抢近一看,知道完了,大喝道:“杀!杀光再走。”
    声落,向前一跃,拔剑出鞘,一剑刺入发呆了的沈鸿图胸口。
    另两名夜行人同时撤剑,尚未出手,神力天王已冲近士谦。
    “杀!”一名夜行人叫,把最后一名刺倒。
    神力天王的剑刺向士谦的胸膛,急如星火。士谦赤手空拳不敢不躲,向右后方纵退,居然相当迅疾。
    神力天王变点为挥,抢进追击。“唰”一声轻响,士谦的右脚齐膝而折,“嘭”一声摔倒在窗下。
    天王再迫进,一剑刺下。
    蓦地人影乍现,剑虹挥到,“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神力天王被震得侧退八尺,虎口发麻,不由大吃一惊。
    灯光下,来人赫然是青山,他已恢复本来面目,挡在士谦身前,威风八面屹立如山,虎目中神光似电。
    另两名夜行人也吃了一惊,赶快止步回身,放弃杀入内室屠门的念头,三人三面一分,立下门户。
    “什么人?”神力天王厉声问,看出青山穿的是青色紧身衣,显然不是沈宅的人,当然更不是塘官屯的死对头。
    “柏青山。”青山豪气飞扬地答,嗓音略变。
    “你该死!”
    “大队兵勇将到,你们才该死,远至东昌府杀人,你神力天王在济南府的巢穴,必被抄得鸡犬不留,看谁该死好了。”
    “杀!”神力天王怒吼。
    三把剑风雷俱发,剑势狂风暴雨般攻去。
    青山必须保护脚下的人,要留一个活口作证,背后是墙,不怕背部被袭,因此,他采守势。剑动风雷乍起,吐出千朵白莲,布下了重重剑网。辟邪剑恍若狂龙舞爪,威风八面。
    “铮铮铮铮……”剑鸣震耳,剑气似波涛向外涌,阵阵罡风的撕裂声。四支飞腾着的剑影幻化万道光华,好一场凶猛绝伦的空前激烈恶斗。
    大批家丁纷纷赶到,巡夜的官兵也连续赶来,呐喊声雷动,警锣声狂鸣。
    有挠钩手破门探入,这种贴地擒人的长家伙讨厌得很。
    “捉凶犯!捉凶犯……”呐喊声震雷动。
    神力天王心中一紧,叫道:“两位贤弟快撤,愚兄断后。”
    两名同伴也看出不妙,应声飞退,撞破了阁内门,急急退走。
    神力天王走不掉了,青山开始反攻,一声长笑,剑出“乱洒星罗”,一口气攻了十二剑,凶狠猛烈的冲刺势如排山倒海,把神力天王从这一端迫退至对面的壁角,一面猛攻出剑一面叫:“这个凶手我负责擒住,快救人,不要人助我,人多了反而缚手缚脚。”
    抢入厅的家丁火速救人,只有两个活的。一是叫士谦的人,断了一条右腿。另一个是师爷,头破血流,尚有气息,但眼见活不成了,颅骨裂开昏迷不醒。
    神力天王心中暗暗叫苦,情急拼命,大喝一声,崩开刺来的一剑,咬牙切齿顺势一剑劈出,剑使刀招“云横秦岭”攻上盘,想迫退青山让出退路。
    青山不退让,向下一挫,剑出“虎拒柴门”,也用的是刀招。“铮”一声暴响,神力天王的剑向上扬,空门大开。
    “嗤”一声响,辟邪剑的剑尖沸过神力天王的双目,眼珠立破。
    “哎……”神力天王狂叫,“砰”一声向后退,背撞在墙上,双目已盲。
    青山暴退八尺,向外围的家丁叫:“在下去追那两名凶手。”
    声落人已追出。
    □□□□□□
    东昌府大乱了一夜,沈府共死了十七个人。
    原来青山走后,家丁们用挠钩擒捉双目已盲的神力天王,岂知这位神力天王名不虚传,冲入人丛乱挥宝剑,厅窄人多,家丁们连逃都逃不掉,像是虎入羊群,共毙了十三个人,最后才被府衙来的高手巡捕所制住,割断他双手的大筋,方抬回府衙放入大牢。师爷也死了,共是十七条人命。
    叫士谦的人幸得不死,他是个活见证。
    这个乱子闹大了,府大人赫然震怒。由于这位现任府大人与沈鸿图狼狈为奸,自然不敢迫供,一肚子火全发在神力天王身上,人命关天,十七条人命可能影响知府大人的前程,因此一发狠呈报布政司衙门捉拿神力天王的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归案。
    至于柏青山的事,府大人自有神通,不敢令柏青山出面作证,连夜派人至望鲁店,通知村民速令柏青山离境,不得干预东昌府血案的事,不然便得打官司。
    打官司是假,怕柏青山说出谋夺望鲁店的阴谋是真。柏青山深夜出入衙府,亲自与府大人秘密谈判。他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让鲁神医一家迁籍。
    第二天他怀了东昌府准予鲁神医一家迁籍登州的文书与路引,雇了两辆大车,大摇大摆地登程,驶向济南府。
    神力天王第二天伤重身死狱中。那位叫士谦的人,也因伤重流血过多而逝世。这里面自然另有文章,官名人轶事场的事如此这般不足为外人道。
    在济南府换车,雇了齐鲁车行的两辆大车,向东进发,到登州远着呢。
    车发章邱,青山的神色一直就不稳定,两部大车,前一部是客厢车,后一部车是货车,上面搭了凉篷,带了一些家俱。
    青山与兆祥自备了坐骑,各乘一匹枣骝,随在车旁照顾。每部车有四匹健骡,两名赶车伙计。他的鞍袋中,准备有一张弓,两袋箭。
    济南至登州全程九百二十里,预计沿途如无意外,需时十天左右方可抵达。天气炎热,不宜于行。
    大官道直达登州,离开了家家泉水,户户垂扬的济南府,便进入丘陵区,那是泰山的余脉,已没有高大的山岭只有连绵的丘陵土岭,以及数量甚少的孤峰。沿途茂林浓密,满野黛绿。
    青山的眉梢眼间,似有隐忧。车行十余里,看到左方不远处的孤峰华不注山。他催马驰近车旁,向车把式叫:“大掌鞭,能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到达鲍城?”
    大鞭掌摇摇头,苦笑道:“公子爷,赶是赶得到,可是以后就麻烦了。今天启程已经慢了半个时辰,能不能赶到龙川驿大有问题。再在半个时辰内赶二十里,以后牲口的脚力不济……”
    “这样好了,尽量赶,是否能在龙山驿打尖,不必计较。”
    “这……好吧,小的尽量赶。”
    “叭叭叭”鞭声暴响,健骡开始加快,车子辚辚,车行渐疾。
    鲁神医从窗口伸出头来,叫道:“贤侄,是不是有事?”
    青山尽量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没什么,伯父,小侄只想趁凉快些多赶一程,午间炎热早些安歇而已。”
    若华冰雪聪明,她在窗口说:“青山哥,到底为了什么?”
    “贤妹别开始疑神疑鬼了,呵呵!”他笑答。
    “青山哥,你脸上的神色已经告诉我了。”
    “是么?呵呵!想不到若华妹居然会相人之术啦!”他微笑着策马前冲,驰出前面去了。
    “他一定心里有事,爹,会不会是路上不好走?”姑娘向乃父问。
    鲁神医不住摇头,说:“谁知道呢?这孩子固执得很,心里有事不肯告诉人的。在济南停留的两天中,白天晚上不见人影,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要在半个时辰内赶到鲍城……”
    “为父不知东南西北,这一带从来没有来过。”
    “女儿猜想,这一带一定有贼。”
    “青山贤侄是不会怕贼的。”
    青山驰近策马前行的兆祥,说:“大哥,加快些。记住,途中不管遇上任何事,请记住一句话:不要与任何人动手打架。”
    “青山弟,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路旁留下的信记。”
    “什么信记?”
    “泰山贼泰山双雄展武兄弟。”
    “泰山贼怎会到此地来了?”
    “这两位恶贼上次随神力天玉经过塘官屯,被我略加薄惩,当时我并不知他们的身分,所以手下留情。后来在东昌沈家,他两人弃了神力天王逃走,逃至城郊藏匿,回程时曾在望鲁店附近潜伏侦伺三天之久。我想,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已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
    兆祥大惊,骇然叫:“哎呀!我们……”
    “大哥,沉着些。泰山贼不可能离巢太远作案,双雄兄弟必是利用这条路上的匪徒,向我们下手。这附近的贼人,我略有所知,二三十个人小弟对付得了。只是要你们不逞强,贼人不会乱杀不反抗的人,小弟便可专心对付他们了。”
    “这……”
    “这件事千万不可让伯父知道,切要切要。”
    “好。”兆祥硬着头皮说。
    “我到前面走走,小心了。”说完,马已疾驰而出。
    鲍山下有一座古鲍城,据是春秋时代鲍叔牙的封邑,目前只是个小村寨而已,鲍家的子孙四散,附近找不到鲍姓的宗亲了。
    这是到龙山驿的中途站,附近村寨甚多,贼人不敢在此地横行。而且在鲍叔墓附近建了一座哨所,也是护路乡勇的联络站,治安素称良好。
    前面是一座山坡,山的那一边,便是鲍城的田野,距鲍山只有五里左右了。山坡上草木葱茏,路两旁古林夹道,人行走其中,顿感暑气全消,精神一振。
    青山在车前一里左右探道,驰抵坡下,距预麦赶到鲍城的时刻尚有两刻时辰,眼看可以依限赶到了。他的目光在两旁的树中搜索,坐骑一缓。
    “咦!这里没留下信记,难道他们不曾经过此地?不可能的。”他自语。
    接着,他心中一凛,贼人既未经过此地,定是已在后面一段路程中布下埋伏了。他立即兜转马头,往回走。
    前面车马急驰而来,毫无警兆。他在半里外驻马相候,心中一宽。
    首先到达的是兆祥,急急地问:“青山弟,到了何处了?”
    “鲍城快到了,我们赶在贼人之前。”他微笑着答,心里一块大石落地。
    “山那边便是鲍城么?”
    “还有五里路,等车来了一同走。”
    右首有一条小径在坡下会合,小径上出现了一人一骑。那是一头小叫驴,高不过四尺,驴背上的人,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村夫,岔开双腿挟着一根木杖,慢腾腾地走向会合处,蹄声有节拍地响动,不徐不疾韵律有致。
    他的目光落在村夫身上。两条道路得斜合会合,双方相距约在半里左右。他的目力十分锐利,看到了老村夫胁下吊着的一个像鱼篓一般的红色怪囊。
    “咦?”他变色叫。
    接着树影中人影又现,又出来了一个老村妇打扮的老大娘,弯腰驼背点着一根苍木杖,足有八尺长,杖头有一根黑色穗子,一晃一晃地像有发光的东西跟着晃动,老大娘一步步跟在叫驴后三四丈,一步一颠速度平均,似乎配合着小叫驴的缓慢步度,点着苍木杖埋头赶路。
    以目下的车速估计,车当然可以先到达坡下的小径会合处。
    车声辚辚,蹄声震耳,两部大车到了。
    青山的脸色一片肃杀,突然向车把式叫:“大掌鞭,快!加鞭,贼来了,不冲上岗,咱们都得死,快!”
    他一面叫一面取出弓,迅速地扣上弦,系上两袋箭。
    车内的鲁神医一家子大吃一惊,脸色大变。
    贼拦路抢劫按规矩,是不杀车夫的,除非车夫反抗,因此,车夫根本就不在乎贼人行动,有些车夫甚至与劫贼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哩。
    大掌鞭不在乎,笑道:“公子爷,别吓人好不好?这条路小的一年少说些,也走上三五十趟,从没听说过济南百里之内闹蟊贼。即使有贼……”
    “来的是泰山贼,还有不少江湖凶枭。如果你不怕死,那就死定了。他们是冲我们而来,杀你灭口……”
    话未完,泰山贼三字已吓得大掌鞭脸色大变,一声清叱,“叭叭叭”连声鞭响,健骡奋蹄飞驰,十六只蹄翻飞,狂冲而出。
    后面后辆车以前车的行动为准,也就长鞭暴响,向前飞驰。
    青山向兆祥挥鞭示意,大叫道:“随在车旁,不可乱走。”
    右后方传来了号角声,和隐隐传来狂风暴雨般急骤的蹄声。
    小叫驴开始急驰,老大娘也脚下加紧。
    “叭叭叭叭!”大掌鞭紧张地挥鞭,健骡全力狂驰,车后黄尘滚滚。
    小径远处,三十余匹健马出现,风驰电掣而来,骑士们全是青衣悍贼。
    青山首先跃马上坡,虎目留心附近的动静。
    第一辆大车开始上坡,鞭声震耳。
    坡高约三十丈,但长却有半里地,坡度不算陡,官道是斜向而上的,绕过左面岗陵最低处而过,因此右面高左面低,两侧树林太密,谁也不知林内是否有人。
    “但愿上面没有埋伏。”他心中暗叫。
    上面百十步有人影一闪,他大吃一惊,飞骑急上。首先,他看到了一根巨索,捆在一株大树干上。
    健马狂风似的向上急驰,他第一枝箭破空而飞,射向绳索伸入地面的草丛。接着,第二枝箭脱弦。
    “啊……”传出了惨号声,草丛中挺起一个人,接着向前一栽,向下滚倒。
    丈外跃起另一个青衣人,举刀向巨索砍去。箭破空飞到,贯入那人的小腹。那人惨叫一声,向上一挺,刀失手坠地,人也向前滚倒。
    第三名青影出现时,他已射出了五枝箭,阻止任何人走近巨索下伸的树干附近。第六枝箭离弦,他的马已经冲到,挂上缰飞跃而下,第三名奔出的青影已经倒地,第四名青影正向上面飞逃。
    他无暇追赶,到了树下松了一口气,有四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有一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脑门挨了一箭,死在树根下,手仍握住巨索的索头,是被他封锁乱射所无意射中的。
    巨树已砍断了五分之四,用巨索捆住。巨索系在另一方一株巨树的树根下,系的是活结,只消奋力一拉,活结便会松开,巨树下坠折断,恰好挡在路上,大车便进退不得,健骡受惊,后果不堪设想。假使他不是以连珠箭不断乱射,绝难阻止伏毙在地的贼人拉开活结。
    他抓住索头,向冲上的兆祥叫:“大哥,牵走我的坐骑。”
    兆祥策马抢出,带走了他的马。两部大车驶过,他拉开活结,飞步向上追。
    一声巨震,枝叶纷飞,巨树倒下拦在路中,车到休想飞越。
    小叫驴刚到了坡上,相差百十步,老大娘已超出小叫驴,只差三二十步。
    他奔掠如飞,超越了大车,接回缰绳飞身上马,向兆祥说:“上坡顶之后,我在后面阻敌。万一车被拦下,你必须赶赴鲍城求救。”
    他在前面十余丈搜寻敌踪,坡下马队被阻,贼人纷纷下马,牵坐骑从上面穿林越过,仍向上狂追,但人马已乱,耽误了宝贵的时间,追不上了。
    小叫驴仍然一驴当先,居然逐渐赶上了。
    老大娘更快,快追及第二辆大车了。
    青山到了坡顶,兜转坐骑驻马相候,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总算赶在贼人之前到达,危险已过。
    “带着车先走。”他向驰到的兆祥叫。
    马车到了,他对车把式叫:“大掌鞭,不要紧了,小心驾车。”
    两部大车转过坡顶,老大娘已在百十步内,他冷笑一声,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在当时,神机营全驻扎在边墙与京师一带,威力奇大的火器不曾流入民间,也严禁民间使用,弓箭仍是最可怕,最具威力的兵器,来无影去无踪无声无息,挨上一箭非死即伤。
    “啪”一声响,老大娘苍木杖头的发光黑穗突然中箭炸裂,“嘭”一声大震,杖头喷出一阵赤焰,上升三丈,像是火树银花。
    “火龙姥姥,留步,不劳远送了。”他大喝。
    火龙姥姥吓得一大跳,止步呆看着杖头,杖头只留下一缕青烟,失去效用了,想重新装上火药,大概需半个时辰。
    “老娘要活剥了你这小畜生。”火龙姥姥愤怒地叫,起步上冲。
    他搭上了第二枝箭说:“第一箭本可将你这老泼妇送入枉死城,箭下留清你居然不知好歹,小心了,这枝箭要射透你这老贼婆的身躯。”
    火龙姥姥并不蠢,当然知道利害,脚下一慢,戒备着挺杖向上接近。
    蹄声急骤,小叫驴驰近。
    青山居高临下,早已打定了主意,直等到小叫驴快接近了火龙姥姥身后,方悄然又取下了一枝箭。
    弓弦振鸣,第一枝箭离弦,接着第二枝破空而飞。
    火龙姥姥死盯着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果然看到了迎面飞来的一颗淡淡寒星,看到箭,已到了三丈以内了,不由大骇,来不及用杖拨,突然向下一伏。
    “嗤”一声破空厉啸掠顶而过,老太婆惊出一身冷汗。听啸声看箭势,便知发箭人的臂力与箭术骇人听闻,可怕极了。
    老太婆躲过一劫,后面的老村夫却遭了殃,箭不偏不倚恰好贯入小叫驴的额心,叫驴一蹦。
    老村夫大惊,脚一沾地双手一推。小叫驴向前砰然倒地,老村夫也落地站稳。
    “啪”一声响,红色怪囊绳断盖飞,坠名人轶事落地面向下滚,洒出一二十条尺长的红色大蝎子,满地乱爬,尾钩不住挥动,激怒地寻找外敌。
    “哎呀!我的天蝎……”老村夫怪叫,抢下急抓向下滚的蝎笼。
    “蝎王房伯陵,要命的就不要拾蝎笼,接箭。”青山在上面大吼。
    蝎王房伯陵闻声向侧跳,转身戒备。
    蝎笼骨碌碌向下滚,滚出路面,滚入坡下的乱草中去了。他心中大痛,跳脚大骂:“你这该死的小王八蛋!还我的天蝎来。”
    骂完,冲出数步,却又回头伸手抓起一只天蝎,转身又抓另一只。再转身的刹那间,“唰”一声响,右手的天蝎被射飞,手指受伤鲜血淋漓。
    “哎……”老家伙吓了个胆裂魂飞,向侧一跳,跳入路上方躲在树后,露出一只眼睛,狂怒地叫:“小王八蛋!老夫会找到你,会剥你皮,会用蝎子杀你,你是不是叫柏青山的人?”
    柏青山仰天长笑,说:“房伯陵,总有一天,在下会拆了你建于鲁山蝎子谷的虫窝。在下正是柏青山,叫泰山两个蟊贼来答话。”
    下面,马队正向上急驰。
    “柏小狗,你敢与老娘一拼么?放下弓箭,你下来。”火龙姥姥躲在一株大树后怪叫。
    “柏某有事在身,恕难奉陪。要是你这老虔婆不怕死,你给我站出路面来说话,看柏某能不能毙了你?”
    “老太婆,咱们绕上去。”蝎王低叫。
    “好,你先走。”火龙婆说。
    “你先走嘛,利用草木掩身,箭射不到的,我要捉回两只天蝎才走。
    双方推诿,谁都不肯先走,被柏青山神奇的箭术惊破了胆。
    马队到了,领先的是泰山双雄。这两位仁兄,正是在塘官屯被柏青山打得惨兮兮的两骑士。他们在东昌沈家逃得性命,却丢了神力夭王,本想入牢劫牢反狱,还来不及有所举动,神力天王已死在狱中。官府行文济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了神力天王的家,神力天王的徒子徒孙一哄而散。
    两贼回到望鲁店,查出了柏青山的底细,在鲁神医一家动身后不久,两人绕道平阴,赶回泰山召集三十余名悍匪,并找来火龙姥姥与蝎王房伯陵,赶来鲍城截击。事先派人到济南找到神力天王的徒众,先一步赶到设伏。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柏青山已在济南得到了消息,而且看出贼人留下的暗记,终于棋差一着,来晚了一步。
    三十余悍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冲过了倒毙在地的小叫驴,疯狂上冲,呐喊声震天,蹄声震耳欲聋。
    蝎王心中大痛,狂叫道:“勒住坐骑不要上来,我的天蝎,我的心……血……”
    蹄声与呐喊声震天,悍贼们哪会听他的?他躲在树后又不敢出来阻拦,铁蹄践踏下,那些天蝎的命运可想而知。
    青山不动声色,直等到众贼冲近,方一声长笑,箭发如联珠,但听马嘶、人号,人与马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糟。
    他兜转马头,在长笑声中策马走了。
    死马死驴推下山坡,伤的人也被载走了,官道上空荡荡,红日当头,道上没有行人。
    蝎王房伯陵发疯般在找他花了无数心血,仗以成名的天蝎。这种小毒虫毒性并不大,在北方的家屋里,与南方的壁虎一般,平常得紧,有些人根本就不怕这种虫的毒钩。有些小娃娃满不在乎,放在袋中把玩吓唬小名人轶事妞儿,被钩蜇中连痒都不痒。但这位蝎王所养的淡红色蝎子,不但颜色完全不同,而且身躯多了三节,奇毒无比,举动灵活,受伤的人会痛得闭气,剧毒攻心更是危险,不及早救治必死无疑,而解药只有他炼制的独门解药方可有效。他与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抓住天蝎随手掷撒,只要天蝎的一只爪沾上人名人轶事体或衣物,钩亦着肉,扔都扔不掉,因此江湖人畏之如蛇蝎,称之为蝎王。
    总算不错,被他找到了两条活的天蝎,往怀中一装,咬牙切齿地说:“小王八蛋!你走不掉的,此仇不报,何以为人?你给我等着好了。”
    他往回走,不从小径回鲁山,沿官道而行。不久,岔出小径,走向孤峰峭拔、虎牙桀立,青崖翠发的华不注山。
    山的东麓,有一座卧牛山寺,是一座极为幽静的小寺院,香火并不旺,却是府城中大户人家的子弟们,寄居读书的好地方。
    蝎王藏好天蝎,整衣肃容,脸上堆下笑容,进入了卧牛山寺,迳奔庙东园的禅房,那是留待居士们安顿的地方。
    小荷池旁,站着一位英气照人身材修长的青年,背手而立,潇洒俊逸如同神仙中人,穿一袭雪白的居士服,大袍飘飘,衣袂及履。居士服,不是指信佛的弟子所穿的衣衫,也称隐士服及博服。
    凡是穿这种衣袍的人,千万不可与他谈名利的事。看年纪,这位青年人当是二十岁出头的士子,为何穿了这种服饰?
    青年人听到脚步声,看清了钻出花荫的蝎王,含笑一揖迎上道:“房伯伯,你老人家万安,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
    “呵呵!房伯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半年不见,一是想来看看贤侄读书的进境与剑术的精度,再就是有事相求。”蝎王堆下一脸奸笑说。
    “房伯伯言重了,有事但请吩咐,小侄力所能逮,不敢推辞。但话讲在前面,再要像上次一样,要小侄替你老人家去惩戒清官,请勿开口。”青年人笑答,脸上的神情始终不变,老家伙无法看出他的心意。
    “贤侄一句话就把房伯伯给拴上了。”
    “小侄不敢。”
    蝎王脸一沉,冷冷地说:“看来,贤侄是不买房伯伯的帐了。”
    “小侄怎敢?但如果要小侄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万难从命。”
    “贤侄忘了令尊的交代么?”
    “小侄并未忘怀。家父要小侄尽可能帮助你老人家解决困难,但并未……”
    “目下房伯伯已经有了困难。”
    “你老人家可否说出来听听?”
    “不久前在鲍城,一个小伙子向老朽行凶……”
    “房伯伯,是不是要小侄替你出气?”青年人抢着问。
    “不错。”
    “对不起,房伯伯,恕难应命,另请高明。”
    “好吧,我向令尊讨公道。”
    “慢着!”
    “令尊欠我救命之情,他……”
    “好吧,小侄再走一趟,下不为例。”
    蝎王呵呵笑,说:“谢谢贤侄帮忙。呵呵!房伯伯无意迫你……”
    “是不是马上就走?”
    “也好,我们可以很快追上那小王八……哎呀……”
    蝎王一面说,一面转身向外走,不知怎地,突然一脚踏空,身子乱晃。接着“噗通”两声水响,跌入荷池内成了落水狗。
    “快上来,哎呀!你老人家怎么啦?”青年人紧张地叫,伸手去拉。
    蝎王狼狈地跳上岸来,恨恨地骂道:“见鬼!好端端地居然会摔下池去,莫不是我老糊涂了不成?这是怎么回事?”
    “房伯伯,你踩在池边松了的石角上。”
    “哦!真见鬼。”
    “衣裤全湿了,要不要换身衣裤再……”
    “不了,这就走,大太阳,不消多少工夫便干了。”
    “好,房伯伯请在外面等,小侄把剑佩上一同启程。”
    蝎王独自往外走,一面摸着脑袋嘀咕:“时衰鬼弄人,我蝎王练了一辈子武功,居然会平地失足,岂不见鬼?”
    青年人站在院门口,转身用右手双指向蝎王的背影划了一个小圆圈,咧嘴一笑,方进门而去。
    蝎王仍在嘀咕,突然一脚绊在一块小石上,“砰”一声大震,不但向前栽倒,而且来个前空翻,跌了个四仰八叉手脚朝天。
    “哎唷!我的老骨头跌散了。”蝎王怪叫,龇牙咧嘴地坐起,一眼便看到那块碗大的石头,一声怪叫,一掌拍下,“啪”一声石碎如粉,骂道:“拍碎你这无知蠢石,王八蛋!”
    接着,他左看看右看看,一蹦而起叫:“咦!我是怎样跌的?怎会跌了个仰面朝天的?
    怪事。”
    华泉旁有一座小村,两人到村中借了两匹坐骑,开始向东赶。只走了十余里,蝎王的马突然发疯,猛地一蹦,把蝎王摔下马来,跌了个晕头转向。
    蝎王大怒,一声怪叫,向仍在蹦跳的马冲去,口中在咒骂:“畜生,你也会欺负人?该死!”
    坐骑离开官道,落荒而奔。
    蝎王奋起狂追,不住咒骂,速度奇快。
    青年人也策马跟在后面,不住暗笑。
    蝎王的轻功十分了得,按理在半里以内,绝对可以追上任何神驹。可是,那匹普通的马居然像是腾云驾雾般快捷,把老蝎王远远地扔在后面,真是怪哉!
    怪马不向直跑,从两里外绕到荒野中,又从荒野绕上官道,再进入小山区的树林,把蝎王逗得火冒三千丈,却又无可奈何。整整耗掉了一个时辰,方将马逮住。
    沿途,这匹马就是怪,一直就不安静,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午后时分,方到达先前的山坡。
    “完了,看来今天追不上了。”蝎王唉声叹气地说。
    “明天还追不追?”青年人笑问。
    “追,追他到天涯海角。”蝎王乖戾地说。
    入暮时分,到了龙山驿。这是一座小镇,约有百十人家,四周建了土寨墙,有寨门管制出入。
    驿站不许平民百姓住宿,附近有客栈。进得栅来,一眼便看到驿站东首的龙山客栈前停车广场内,柏青山的两辆大车停放在那儿,牲口已经上槽,大掌鞭正与车把式检查车辆,替车轴上油。
    蝎王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你们还在这里,我以为你们会飞了,今晚……”他一面说,一面本能地探手入怀,去摸他的心肝宝贝天蝎,往下说:“老夫要先让你尝尝天蝎的毒味,让天蝎弄死那些男女……哎唷!老天……”
    他狂叫,手向外一扔,两条尺长的天蝎,各咬住他一根指头,连扔数次,方将天蝎摔出三丈外。
    天色尚早,店门外的树下有不少客人,广场上照顾车马的人也不少。他两人的马已经到了广场,夭蝎落在广场中心,恰好那儿没有人。
    所有的人,全被狂叫所吸引。
    柏青山刚好踏出店门,不由心中一震。
    青年人飞下马背,怒鹰般扑下,剑出鞘冷电一闪,“嚓嚓”两声,两条劫后余生的天蝎死在剑下。青年人身手之矫捷,出神入化。
    “不要杀它……”蝎王厉叫,跳下马奔来。
    可是,天蝎已经死了。
    青年人收剑,讶然问:“房伯伯,这种毒物怎么不杀?老天,怎么跑到你老人家身上来了?被蜇了么?”
    “老天!完了,这是我养的嘛。”蝎王痛心疾首地说。
    “哎呀!你老人家养这种东西?”
    “是的,完了,这鬼东西怎么会咬起人来了?你说见鬼不见鬼?”
    不少人围拢来看,有人叫:“老天!好大的红蝎子,快成精了,快把它埋掉。”
    “走开走开!”蝎王火暴地叫。
    柏青山转身入店,心中懔懔,忖道:“老蝎王带人赶来了,那青年人可怕,今晚不知鹿死谁手。”
    他找店家借来了笔砚纸张,写了一封信,回到上房,他的住处是一间有内间的上房,内间安顿了鲁神医父子,邻房也有内间,只安顿了鲁伯母与若华母女。他叫出兆祥,将书信递给兆祥说:“如果我不能陪伴你们到登州,那么,大哥可带了这封书信,按址前往找到收信人,对方便可替你们安排一切的。”
    兆祥尚未答话,廊下的房门悄然而开,若华跨出房门,粉脸惊容未退,颤声问:“青山哥,你不亲送我们到登州?”
    他一怔,没料到姑娘会恰好在门内偷名人轶事听,赶忙堆下笑容说道:“若华妹,小兄只说如果而已,当然我会送你们到地头,只是……”
    “只是还有凶险?”
    “很难说,但我希望你放心。”
    若华凄然一笑,说:“青山哥,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我便不会到小蓬莱了。你能走,还是先走一步,他们追不上你的,我们慢慢再跟来。”
    青山心中一震,这位小姑娘的话,令他悚然,弦外之音,令他暗叫不妙。
    兆祥长叹一声,说:“小妹,你难道不知他们是冲我们而来的?”
    “所以我要青山哥先走,犯不着连累青山哥。”
    青山淡谈一笑,接口道:“你们都在说糊涂话。放心啦!天掉下来的有我去顶。”
    掌灯时分,店伙送来了晚膳。
    青山即席宣布说:“今晚不管有任何响动,切记不可声张。风险是有的,只要大家能镇定,我便可专心对付那些恶贼了。”
    膳罢,他亲自检查两座客房的门窗,只使用一间客房,鲁伯母与若华在内间,外间安顿鲁神医父子。他自己准备守候一夜,严加戒备。
    二更天,下弦月已经升上东山,月华如水,繁星满天。
    青山伏在廊下,心情因时光的消逝而逐渐紧张。
    他看到了青年人下马飞腾搏击的神奇身法,心中耿耿,认为这是他平生所罕见的高手,今晚将是他破天荒艰苦的一战。他并不怕死,反正他来日无多,根本就无视于死亡,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必胜”。死且不惧,何怕之有?因此他的紧张是替鲁神医一家老少担心,与他自己的生死无关。
    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蓦地院中草木摇摇,风声呼呼,竟然狂风扑面生寒,飞沙走石。
    “咦!怎么回事?”他骇然自问。
    一阵狂风卷到,一阵黑雾涌起,砂石如暴雨般洒来,令他彻体生寒。
    云生屋角,雾起院中,突然传来了鬼声耿耿,兽吼隐隐。他吃了一惊,挺身而起。
    左面不远,雾影徐散,出现了一个高与帘齐,浑身鬼火流动的的执叉鬼王。
    右首的云影徐升,又有异物出现,是四个三四丈高,浑身金盔金甲火焰熊熊的金甲天神,赫然是寺院山门外的四大金刚。
    一声怪啸,对面院墙下升起两个浑身绿火的人影,一白一黑,一丈、丈五、两丈、三丈……愈长愈大,最后与四大金刚一般大小,原来是黑白无常使者到了。
    他站在金刚、无常、鬼王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小得不成比例。但他一无所惧,手按剑靶冷然注视,只哼了一声。
    “认识我么?”鬼王问,声如晴空里响起一声霹雳。
    “为何要认识你?”他高声答。
    “你不怕我?”
    “我为何怕你?”
    “勾魂使者来勾你的魂,怎能不怕?”
    “人总是要死的,该死的在劫难逃。在下如果不该死,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你们来勾魂,为何要怕?”
    鬼王一声怒吼,举叉下击。
    他一声冷笑,辟邪剑出鞘。
    狂风骤止,云雾俱消,金刚与鬼影无踪,天晴月朗,月色如银。
    院子的院门前,两个人影冉冉而至。
    “咦!这小畜生在等着我们呢。”一个人影叫,是蝎王。
    另一位是年轻人,白衣飘飘。在月光下,整个人似乎笼罩着一层雾一般的阴影,也像是突然幻现的白色幽灵。
    “你们是白莲会的妖人。”青山厉声说。
    蝎王大怒,厉声问:“小狗,你说谁是自莲会的妖人?”
    “你们就是……”
    蝎王大吼一声,急冲而上,掌一翻迎面拍出,含忿出手掌力疾吐。
    辟邪剑振出一朵剑花,震散了如山掌劲,剑尖行将接触掌心,捷逾电光石火。蝎王知道柏青山了得,却未料到对方一剑便可震散劈空掌力,更未料到剑来得如此快速,发觉不对已来不及撤掌退走了。
    银芒恰好在千钧一发的刹那间,从侧方攻到,“铮”一声暴响,双剑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青年人崩开了青山的剑,立即乘势挺进,一声长笑,“飞星逐月”紧迫进袭,两人立即缠上了,各展绝学放手抢攻。
    好一场凶险绝伦的夜间恶斗,双方皆全心意运剑,生死决绝于刹那间,以神御剑不能有丝毫空隙,一剑连一剑完全料中对方的剑势,只消略为疏忽,便将青锋溅血。
    青山凶猛地进攻,连攻十八剑,却发现对方幻起的重重剑网绵密得毫无空隙可乘,一而再被对方封出偏门。他一而再加快,但对方的攻势也随着加紧,封出之后立即回敬,乘势突入迫使他封招自救,因此始终无法争取到那有限的中宫部位。
    他第一阵攻势,在第十九剑之后告一段落,一剑失着,便被对方抓住了弱点,开始以狂风暴雨似的空前猛烈剑势反击。一口气攻了他二十剑以上,把他迫得退出三丈外,方用一招下盘狠招“河汉星沉”化解了对方的迫攻。剑尖抢得了中宫有利部位,方能开始第二次锐不可当的攻势,奋勇疾进。
    棋逢敌手,双方都大汗湿衣,剑气把附近的花花草草全部摧折,疾进疾退间,地面尘埃飞扬。各攻了百十剑,不知换了多少照面,进退如电,双方皆沉迷于寻暇蹈隙出奇制胜的念头中,因为彼此皆发觉对方的攻守无懈可击,除非对方失招,不可能找出缺陷与空隙,必须设法制造机会才能取得优势,所以剑招愈来愈快,愈急、愈猛烈,谁也不想错过机会。
    蝎王在一侧旁观战,也出了一身冷汗,看得毛骨悚然,错剑与剑触声令人感到头皮发紧,心向下沉。不久老家伙感到不能再拖了,心中一转,计上心头,叫道:“贤侄,缠住他,房伯伯去对付房内的人。”
    老家伙这一着果然够狠,击中了柏青山的要害。在激斗中,青山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安危,心无旁骛,除了全力争取与等待击败对方之外,万虑俱消,因此能神勇源源的出招,精力永不衰竭。听到蝎王的叫声,不由悚然而惊,关心鲁神医一家大小的安危,他的心乱了,手上一慢,立陷危局。
    蝎王得意地一声长笑,向客房跃去。“嘭”一声大震,鬼撞墙似的一头撞在廊柱上,“哎”一声狂叫,倒退丈余仰面便倒。
    如在平时,老家伙足以将廊柱撞折,同时也绝不可能看不见廊柱。不知怎地,今晚月色明亮,他竟一头撞在廊柱上,而那根仅有碗口粗细的廊柱,居然丝纹不动像是铁铸的,撞得他头晕目眩摔倒在地,狂叫:“哎唷唷……”
    青山心中大定,大喝一声,“铮”一声架偏袭来的剑影,立还颜色招出“骊龙探珠”从中宫突入,又挽回了危局。
    青年人除了出了一身汗之外,神色始终不变,脸上笑容依旧,镇静地冲刺封架,毫无疲态。
    青山听到兆祥开名人轶事房抢出的声音,吃了一惊,急叫道:“大哥,不可出来。”
    青年人并未乘他分神时迫攻,一面出招一面笑道:“无妨,让他出来也好,他会把那玩蝎子的老糊涂吓跑的。”
    青山不信,大喝一声,“铮”一声崩开刺来的一剑,飞退丈余,想阻止兆祥外出。岂知他百忙中扭头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
    出来的不是兆祥,而是一个长有两丈,高有八尺的红色巨蝎,一双大螫长有三丈,浑身红光闪闪,像有火焰升腾,舞着奇大的双螫,翘起可怕的巨大尾钩,向蝎王爬去。
    蝎王刚挺起上身,便嗅到了熟悉的腥味,突然听到了重甲拖地的地音,看到了山岳般大小的红色巨蝎,只惊得屁滚尿流,连翻带爬向外逃,没命般狂叫:“天蝎!天蝎!救命!
    救……命……哪!”
    到院门不足五丈,者家伙跌了五六跤,头青脸肿连滚带爬逃出了院门,逃出了客栈,仍感到天蝎就在后面追赶。千紧万紧,性命要紧,求生的本能支持着他,他不分方向狂奔,迷迷糊糊地狂奔了一程。
    第二天一早,发觉自己倒在地至鲁山的小径上,距龙山驿已在两百里开外,手脚冷冰冰,浑身发僵。
    青山却不怕天蝎,以为是白莲妖术,大喝一声,冲上挥剑便砍。
    “铮”一声响,剑被青年人架住了,笑道:“使不得,这是你的同伴。”
    怪,天蝎逐渐萎缩变小,眨眼间便不见了,地下爬伏着一个人,是兆祥。
    青山大骇,变色问:“你……你阁下真是白莲会的妖人?”
    青年人退出丈外,收剑笑道:“这是障眼法,用之正则为神术,用之邪即为妖术。可以告诉你的是,区区不是白莲会匪。”
    “那……阁下尊姓大名?”
    “区区姓王,各敕。厉城人,读书华不注山卧牛山寺。柏兄,目下你有困难。但你会度过难关,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目前你不能返回登州,不然在劫者难逃。”
    “王兄对在下似无恶意,但为何与那蝎王……”
    “咱们不谈蝎王这种小人,谈谈你我的事。三年前,在下获得两册石匣函书,参悟之后,道术已有根基。日后,在下将有困难,还需老弟台鼎力相助。如果你答应,我代你将鲁神医全家送至小蓬莱尊府。你可以遨游江湖碰你的运气。”
    “我怎知你不是白莲会妖人?又如何能助你?”
    “如果我是白莲妖人,你已看到我施法,为何不杀你灭口?日后如果你接到我的手书,务必兼程赶来卧牛山寺,不知你能答允么?”
    他收剑入鞘,一字一吐说道:“我答应你。”
    王敕所说的话,确是实情。柏青山已看到他施术,只消向官府告密,便将大祸立至,不知要坑了多少无辜的人,所以他势必杀柏青山灭口,永除后患。在他来说,杀柏青山易如反掌,一个功力再高的武林人,凭兵刃拳脚决难与妖术相抗,何况他的剑术,比柏青山要高明得多,灭口不费吹灰之力。
    柏青山有自知之明,因此一口答应了。
    王敕呵呵笑道:“本来,你可以随我到卧牛山寺,延续彼此互相切磋,我相信你我必能互敬互爱结为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可是你不是我道中人,恐怕反而害了你。”
    青山摇头苦笑,犹有余悸地说:“兄弟委实不明白,世间是否真有神仙鬼怪?不瞒你说,兄弟从不信世间真有鬼神之说,但今晚……”
    “呵呵!这就是你不是我道中人的原因。我是个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但事实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具有奇技异能之士,不在少数。我得到石匣函经,起初并不相信。
    在你来说,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如果认为有神,那么,诚则灵。你如果认为没有鬼,便不须怕鬼的。”
    “王兄,你仍未能令小弟心服。”
    “呵呵!我不能向你解释,但也许我可以点破你心中的一部分疑义。你认为自己不信鬼神,这当是你认为自己从未做过亏心事,但在潜意识中,数千年来有关鬼神的传说,你并未完全的忘怀……”
    “你这说法太牵强……”
    “牵强?请教,你为何相信你的辟邪剑可以辟邪?”
    “这……这个……”
    “我当然可以未卜先知,但这与神术无关。你这把剑并不是古代的神物,古代没有这种作佩饰用的小剑。巨阙剑长八尺;龙渊阔有两寸六分;这就是古剑。你这把剑是金朝所造,迄今不过三百年,但确是好剑,心正的人使用,可以勇气百倍,无畏无惧,不怕实刀实剑所伤。你意动神移,邪术便可乘虚而入。大丈大立身行事,当求无怍无愧,你存有此念,因此不必信邪,所以不必追究鬼神,也不必探求我的神术是真是假。”
    “但你的神术该如何解释?刚才……”
    “刚才你心中已有妖术的想法,因此便看到了异像了。”
    “有关过去未来与休咎祸福……”
    “这更简单,有一种叫做传心术,只要我和你谈上三句话,便可猜出你心中的各种念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只要知道你的心地,祸福自明。障眼法相当深奥神奇,下乘的人,可使对方想到什么,就看到什么。上乘的人,可使对方给看什么,就看到什么。像我,要你看一个金甲神,你就一定看得到金甲神;你想看一双仙佛,是想不到的。给与想是不同的。想,是幻像;给,虽然也是幻像,但却有真实感,真得令你死心塌地深信不疑,刚才的天蝎,你认为是邪术,所以不怕,蝎王心中有鬼,他怎能不亡命而逃?我在他身上施了术,不到精疲力尽,幻像不会消失。他怕死,所以为了活命,他必定拼命逃,支持不住方会倒下。心正邪回避,这是至理名言。”
    “哦!原来如此。”
    “你我年岁相差无几,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友。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
    “王兄,你不是说要护送……”
    “你放心,明天一早,他们便会启程。”
    “我……”
    “你不会知道。”
    “什么?”
    “等你明早醒来,他们早就走了。我该回避了,请记住我话,后会有期。”
    “小弟不敢或忘,后会有期。”
    只一眨眼间,这位王敕突然消失了。青山只感到微风飒然,眼一花便人影乍杳,不由大吃一惊。低头一看,地下的兆祥也不见了。
    他心中大骇,冲回房中点起灯,怔住了。
    鲁神医父子睡得好香,大梦方酣。他推开内间门,罗帐内鲁伯母母女俩,也沉沉入睡,毫无异状。他退出外间,骇然地想:“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恶斗、叫号、鬼神,难道说,店中的人都睡熟了,兆祥父子也睡得着觉?”
    太多的疑问,令他深感不安,对这位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朋友王敕,几乎怀疑不是真实的人。甚至刚才所发生的事,他也认为是梦幻,不知是真是假。
    出外一看,明月在天,众星朗朗。院中确是草木零落,是刚才恶斗时,两人的剑所造成的创痕,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不可解,不可解!”他喃喃地说。
    他回房闩上门,心说:“他说鲁伯父一家明早启程,我不会知道,我却是不信。”
    他先打坐,准备一夜不睡。可是,心潮起伏,渐渐心神不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起来。不久,他倒下了。
    次日一早,日上三竿他尚未醒来,直至店伙前来叫门,他方一惊而醒。
    房中空空,只有他一人。他发狂般奔出店外,所有的旅客皆已上道,他的两辆大车,当然也走啦!
    他大骇,抓住一名店伙问:“伙计,在下的家眷呢?”
    店伙大惊,叫道:“哎唷!你抓痛我了。”
    “我的家眷呢?”他放手叫。
    “咦!怪事,今早是你亲自叫小的唤醒车把式套车,是你亲自打发他们就道的,你怎么糊涂啦?”
    “是我打发他们走的?”
    “客官,别找麻烦好不好?早餐还是你亲自点的菜,那位小姑娘还亲自叫小的找来几片荷叶,替你留了一份菜放入你的怀中,说是给你在路上吃……”
    他一摸胸怀,吃了一惊,有物鼓鼓地,掏出一看,果然是荷叶包着的一份菜,有鸡有肉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尚在呢。
    他立即吩咐备马,向东赶,沿途询问两大车的去向。所得的答复是确实有那么两辆车,由一位年轻人的乘马护送,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他疯狂地赶,赶到了章邱,所得的回答,仍是车马已走了一个时辰了。车居然比马快,岂不邪门?
    “我到华不注山去找他。”他对自己说。
    第二天,他到了卧牛山等,尚未下马,一名老僧已经迎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他一张素笺,说是王公子留给他的,上面写着:“遨游天下,后会有期。立心正百邪回避,伸正义何患艰难?勿忘金诺,信守不渝,勿恐勿惧,慎之慎之。王敕顿首。”
    他叹口气,苦笑道:“这位王兄是地行仙之流,但他却不知我只能活一年半载光阴而已。”
    他失望地离开了华不注山,策马奔向济南府,从此,他开始了流浪生涯。他要去找灰衣使者吕定远,请这位毒王诊治他的绝症。
    天下茫茫,灰衣使者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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