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半剑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诸葛青云《一铃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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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苍苔露冷,花径风寒。
    你一定以为这是何处大家庭园,深院锁清秋的景色?
    错了!这虽是霜染草白,风侵时黄的仲秋时光,但却是在绝无人迹的深山幽谷。
    而这沥东括苍山绿云谷的景色,却还只似孟秋,谷中野花也还在散发着行将凋谢的残余芳香。
    旭日早升,但谷外群峰插云,非至午正,阳光不能射人,是以谷内仍是雾锁云封,一片茫茫。
    蓦然,只听一声悠长的叹息,冲破雾影而出。
    奇怪!是谁有这份雅兴,在这清晨时光,到此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是伤春?悲秋?抑是遣怀?
    但随着那一声长叹之后,却是一段冗长的沉寂,看不见半点人影,听不到一丝声息。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谷中雾影渐散,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衫,年甫弱冠的少年,正自仰望云天,负手往来躁躞。
    那少年虽是愁聚双盾,一脸忧色,但仍可看出他的权奇风骨和朗澈神仪,那两只星目,更是神光湛湛。
    他茫然地仰望了一刻之后,缓缓收回了凝望在空际的目光,喃喃自语道:“欧阳云飞呀,欧阳云飞,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踏遍这人世问的只草寸上,找到了她,又能说些什么来解释呢?”
    少年叹息声罢,看看一轮秋阳,已自当空照射下来,他“呀!”的一声,匆匆向谷内扫了一眼。
    正待转身离去之时,眼前突见精光一闪,发自不远处一个土堆之上,他不由好奇心大起,心想:是什么物体,会在秋阳照射下,有这等强大亮光?
    疾走一阵,少年已到上堆之前。原来是座简陋荒坟,坟头上放着半截光亮闪耀的断剑,在断剑之旁,还有一枚带刺的小小金铃!
    纵是少年天悟神聪,他也猜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奇诧地俯身下去看那墓碑,但上面已生满苔藓,无法看清字迹,于是探手便待将那墓碑上的苔藓除去
    蓦然、一缕白光电射而来,在他手还未触及苔藓时,先自击在碑石以上,石屑纷飞,火光四溅卜
    那自称欧阳云飞的少年失惊之下,修地缩手,转身喝道:“是谁!”
    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儒杉,面罩黑中之人,步履飘逸,翩然走来,边走边道:“那方碑石摸不得!”
    蒙面书生行到欧阳云飞身前丈许之处,停步不前,黑中上只露出两只精芒四射的眼珠,盯住欧阳云飞,仔细打量。
    欧阳云飞诧然问道:“这方碑石毫无异处,为什么摸它不得?”
    他以为自己这样一问,对方定会解释摸不得的理由,哪知蒙面书生好似突然痴呆一般,两只明睁闪射出慑人光芒,默默不答。
    欧阳云飞也是天生傲骨,而且又是正忍受“失意”和“仇恨”等两种情绪交相煎迫之人,一见蒙面书生这种神情,不觉有气,大声说道:“阁下鬼鬼祟祟,蒙面向人,到底是何用意?”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蒙面书生如梦初醒,又仔细看看欧阳云飞一眼,茫然说道:“你!你!可是叫公孙玉么?”
    欧阳云飞奇诧地摇摇头,暗忖:“这个人难道是个疯子么?”
    突然,那蒙面书生竟凄厉地大笑道:“你不是公孙玉,你不是公孙玉,公孙玉早已死了!”说完,缓缓闭目垂头,一言不发。
    那当空射人的一线阳光,犹如昌花一现,瞬即隐没,谷中又蒙上了一片幽黯的阴影,一阵山风吹来,吹拂起蒙面书生的宽大衣快,显得那么孤独,沮丧和忧伤!
    欧阳云飞看到这蒙面书生的情景,知他定是遭受了什么重大变故或刺激,才变得如此喜怒无常,想起自己一身的恩怨情仇,不禁喟然一叹,随口吟道:“人生仇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他尚未吟完,那蒙面书生候然全身颤抖,厉喝一声:“住口!”
    欧阳云飞本已对蒙面书生起了同情之心,但一听他对自己这种抒发愁思,也要无理干涉,不禁勃然大怒,沉声说道:“我对你一再忍让,可并不是怕你,而是怜悯你,我方才摸那方石碑,你要阻止,现在吟哦两句,略遣愁怀,你又来取闹,请问阁下,这算何意?”
    他这声色俱厉地一阵数说,把那蒙面书生抢白得连连摇头,双目莹然欲泪,声带颤抖他说道:“我求求你别再吟下去,更千万不可摸那方石碑,除这两件事外,你作什么都行。”
    欧阳云飞剑眉双剔,暗忖:“这人好没出息,我硬起来他就软,我怜悯他,他反而乱发脾气,天下之人,当真都是欺软怕硬的么?”
    于是他再不动心,仍然冷冷说道:“我偏不依你,就是要吟,硬是要摸!”
    说着,一面往那方墓碑前走去,口中故意高声吟道:“人生仇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一面高吟,一面摇头晃脑,故意气那蒙面书生,其实,他早已没了那份吟哦心情。
    蒙面书生捷若飘风,一跃便到欧阳云飞身前,疯狂似地怒声喝道:“你敢!站住!……”
    欧阳云飞夫生傲骨,怎会就此屈服,身形微闪,依然昂首阔步,夺路而走。
    蒙面书生把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全身也激动得不住颤抖,右手候然举起,向脸上一抹,取下蒙面黑中,恨声说道:“真是良言逆耳,众生难度,蠢才你看!”
    欧阳云飞见那蒙面书生,竟然出口伤人,猛一回头,沉声盹道:“你敢骂……”
    “人”字尚未出口,不禁“哎呀!”一声,惊骇得腾腾腾地连退几步,双目发直地瞪在那蒙面书生的脸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蒙面书生又缓缓将面中蒙好,喟然一叹说道:“我叫你不要摸,你偏要摸,难道你愿意使你的手,变成和我的脸一样丑怪么?”
    欧阳云飞的脑子中仍在翻腾着蒙面书生脸上,那幅惨不忍睹的模样,一时竟忘了说话,半晌之后,才歉然满怀地,油调说道:“‘你……你的脸,就是因靠在这方墓碑上,才溃烂如此的么?”
    蒙面书生叹息一声,道:“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会不让你摸那方墓碑?”
    欧阳云飞道:“这么说来,那墓碑上有着无比的剧毒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它害人呢?”
    他不等蒙面书生答话,便自飞起一脚,向墓碑踢去!
    蒙面书生急忙叫道:“你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欧阳云飞焕然收势,诧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蒙面书生紧走两步,跪倒墓前,放声大哭,哭声先颇凄厉,继转委宛,终而寂然无声,晕迷过去。
    欧阳云飞听他有话要说,却不料竟然伏地痛哭起来,微一泣神,啜然付道:“看他脸上那未遭剧毒腐蚀之处,白嫩细腻,分明是个俊美男子,想是面容被毁之后,所受刺激过深,才变成如此,但那方石碑上;怎会蕴藏剧毒的呢?”
    心中疑云密布,又复抬头向那墓碑看去,只见蒙面书生伏地寂然,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为他一阵推拿,蒙面书生长叹一声,悠悠醒转,竞连整条蒙面黑中惧已哭湿。
    欧阳云飞见他哭得如此悲凄,心中也自颇兴感触,他和声问道:“这墓中埋葬的是你的至亲?还是好友?”
    蒙面书生此刻心中已平静许多,应声说道:“这墓中之人,是我受业恩师和两位师叔。”
    欧阳云飞连连点头,暗自付道:“无怪他脸上触到剧毒,定是他思念恩师师叔,悲伤过度,抱碑痛哭所致,唉!想来他两只手掌,也必同样腐烂?”
    蒙面书生缓缓站起身形,微磕双目,口中喃喃祝道:“弟子仰仗恩师及两位师叔在天之灵默佑,得以雪除师仇,逼死强敌,此生最大心愿已了,但一尘师兄踪迹不明,弟子又中人暗算,剧毒渐攻内腑,自知难免一死,天南一脉,只怕从此要在江湖灭绝,还有……”
    他候然住口不再说下去,半晌之后,两眼发直地注视那墓碑,又自低低说道:“这墓碑上涂剧毒,为兔遗害后人,徒儿竟欲斗胆将其毁去,另立新碑,尚请三位老人家泉下英灵,怨徒儿惊扰之罪!”
    蒙面书生祷祝既毕,再不犹疑,跨前一步,自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只满缠白布的右手,逞向那墓碑上方抓去。
    欧阳云飞看他手上伤势颇重,似乎难用重力,遂急忙说道:“兄台手掌已被剧毒腐蚀,定感不便,毁碑之举,就由在下代劳了吧!”
    语音方落,一声裂帛脆响,他已撕下长衫后摆的一块白绸,裹在右手之上、然后举掌向墓碑顶端一压一转,又复向上一提,那方碑石便如黏在他手上一般,立自上中脱出!
    蒙面书生一看之下,陡地双目神光电射,冲口问道:“无极气功!你是在那里学的?”
    欧阳云飞放下那方碑石,诧然问道:“什么是‘无极气功’?”
    蒙面书生双目中满现惊疑神色,说道:“怎么,你刚才是用‘无极气功’,拔出碑石,难道自己又不知道么?”
    欧阳云飞摇头答道:“无极气功这几个字虽听说过,但我自已却不知其为何物。”
    蒙面书生又道:“看你也会一些武功,是谁教你的?”
    欧阳云飞道:“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道士,他仅仅教给我‘种吐纳练气口诀……”
    蒙面书生闻言脸上神色突变紧张,截断欧阳云飞话头问道:“那道士现在那里?快说!”
    欧阳云飞见他又犯老毛病,不由微现惧色,冷冷答道:“他教完我练气口诀就死了,你问他则甚?”
    蒙面书生仰望云天,缓缓摇头,半晌过后双眼中射出奇异光芒,突然注视欧阳云飞问道:“你为何来到这括苍山绿云、谷,方才听你发出感叹之声,难道你心中也有什么难以解决之事么?”
    欧阳云飞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在下身有血海深仇待复,仇人又极厉害”
    蒙面书生不等他说完,便冷笑一声,说道:“你空负堂堂七尺之躯,既有血海深仇,不思报复,只会颓唐忧伤,未免大无骨气!”
    欧阳云飞见这蒙面书生当真有点古怪,方才还谈得好好的,如今却又突然莫落自己起来,不禁既羞且怒,大喝一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谁说我不思报复,要你多管闲事!”
    蒙面书生一见欧阳云飞渐人壳中,心中暗自高兴,故意哈哈狂笑道:“凭你这点能耐,想找厉害对头,为父报仇,谈何容易?你既嫌我多管闲事,我便管,只可借你这父仇是一辈子报不成了!”
    说完,两只宽大衣袖一摆,身形如白鹤冲天,拔起四五丈高,往那削立于仍的峰壁,攀援直上。
    欧阳云飞想不到这蒙面书生竞有这般超绝武功,心想:若能拜他为师多好,于是赶紧脱口叫道:“喂!你请回来,我也还有话说。”
    蒙面书生本是故意卖弄,闻言真气一收,飘然下降,说道:“尊驾有什么话请说,若是在下能为你报仇之事,略尽棉薄,自当不会推辞,不过……”
    欧阳云飞是何等聪慧之人,早从蒙面书生的行动及语气中听得出弦外之音,连忙说道:
    “你倘肯传我武功,彼此便属师徒,若有吩咐,作弟子的自应遵命。”
    蒙面书生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笑声说道:“好!好!自即日起我就传你武功,必然在我未死之前,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说完,双睛直视远方,喃喃又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不足借,亦不足惧,可是月前和她们分别之时,约定尊祭亡师以后,于中秋之夜在鄱阳湖畔相会,如今,唉!……”
    欧阳云飞听得莫明其妙,忙把那方碑石放在一个低洼之处,用士掩好,看着蒙面书生犹豫半晌,缓缓问道!“师傅,你要到那里去传我的武功呀?”
    蒙面书生摇头苦笑说道:“你我年龄相若,千万不可如此称呼,而且我传你武功,也有附带条件,就是我们必须以兄弟相称!”
    欧阳云飞,亚玉浑金,未经世事,故也不懂这些江湖过节,毫不推辞地应声笑道:“那么,我就遵命叫你大哥好了,我叫欧阳云飞,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书生说道:“我叫公孙玉,其实我已是垂死之人,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却也无关紧要!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到一个石洞之中,传授天南绝学。”
    说着,当先向绿云谷北端走去,欧阳云飞急步相随,约有盏茶时分,已到达一所石洞之内。
    那石洞甚是狭小,至多可容两三人栖身,洞内铺了一些干草,上面放着公孙玉的一件行囊和一些干粮,看样子,他也来此不久。
    两人旦夕相处,情感渐生,除了练功之外,几乎无话不谈。公孙玉就将当年万侯午浙东寻仇,“天南三剑”绿云谷成仁取义,自己奉遗命及“半剑一铃”信物,苦心寻觅“柔经”
    的情形概要述出怪!真怪!
    谁听说过没有腿的人,还能在武林之中,一争雄长!是怪不!
    谈谈的三月夭,杜鹃花红遍了浙东括苍山的绿云谷,一年花事,九十春光,在这莺老蝶忙的季节之中,骚人墨客,对景兴怀,做上些经眼花飞,伤多酒困的诗词之类,自然不足为怪。怪的是在绿云谷中,对着婿红姥紫满谷繁花,负手往来蹀躞的,并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却是一个羽衣星冠,五十来岁的道人。
    肩头斜插着一柄长剑,看器字神情,分明是武林之中的一流高手!但双眉紧皱,面带重忧,显有无穷心事!
    碟蹬半天,顺手摘下一朵杜鹃花,眼珠微转,面上突然现出一种宽慰而带着希望的神色!这时谷底尽头,花光如海之中,一点白影,像流云,像闪电,极其轻灵美妙的迅疾飞来!
    到了近前,身形一现,是个娇媚无伦的自衣少女,云鬟拂额,缟袂临风,看年龄顶多不过十八九岁。
    白衣少女一见道人,垂手笑道:“元修道长,真个信人!家师六沼神君万候午,已到谷外,命晚辈卞灵筠先来探视!”
    道人微笑说道:“卞姑娘回复令师,就说元修十年旧约未忘,请他大驾来此指教!”
    卞灵筠口称遵命,敛袄施礼,慢慢退出七八步去,才霍地转身,肩头微动,便如一条银箭离弦一般,刹那之间,只剩下谷尽头处,一点白影。
    元修道人,徽微一叹,自语说道:“这魔头真是当今第一奇人!
    光拿他这女弟子来说,就极其端庄凝重,大方有礼,丝毫看不出一点左道旁门习气!一身轻功,又那样精纯,看来今日一会,这括苍山,可能就是我元修归源结果之地!”
    略过片刻,方才白衣少女卞灵筠,所去之处,业已现出一群人来,不见奔驰纵跃,却如流水行云一般,来得极快!展眼之间,已可辨出是八个一样装束的白衣少女,其中四人各用香肩,抬着一具七宝软床。床上枕裳俱全,滴翠流黄,龙须风翩,床上卧春一人,身上盖着半幅吴续,方才来与元修道长答话的卞灵筠,走在最前。
    双方距约三丈,卞灵筠纤手一摆,七女候然止步,卞灵筠走到律软床之前,恭身禀道:
    “启禀师尊,已到绿云谷内约会之所,天南三剑中第一位元修道长,正候师尊答话!”
    床上之人,慢慢说道:“十年旧约,日夜索怀,一旦能够了却心愿,真是快事!但昔年我与天南三剑定约,怎会只有一位在此!元修道长,别来无恙!你还认得我这六沼狂客方候午么?”
    锦裳一揭,人已坐起。想像中这万候午,定然是个苍老人物,或是狞恶魔头!那知大谬不然,揭衾而起向元修道长,含笑发言之人,竟是个三十上下的英俊书生,隆淮丰颐,相貌极好,就是双眉太浓,带有煞气!但两条大腿,不知被甚仇人,截去了三分之二,身上披着一件五色鲛所织短衣,虽然面对元修道长,抱拳答话,人却还在软床之上,并未下地。
    元修道长静气凝神,抱元守一,向万挨午哈哈笑道:“万佼神君!一十年之前,在此一会之后,贫道即早知定有今日!闻得神君获得武林宝录纯阳真解,并已全部贯通,故人有此大成,着实可贺!
    我们天南三剑,一人即三,三人即一,贫道背后长剑,到目前为止,尚敢狂言自诩为武林第一!你只要胜得半招,即可了却天下无敌的多年心愿,何必定欲找我那两个师弟作甚?”
    万挨午微微一哂,冷然说道:“当初在这绿云谷内,为争天下第一的名头,我一时好胜,自愿独斗你们天南三剑,结果不敌,身受重伤,才在回转六沼的途中,遇上强仇五毒天魔,断去双腿!如今我神功炼就,再履中原,一来追源溯本,要会会所有当初成全万侯午之人,二来借此机缘,创设六沼正教!五毒天魔的首级,业已在此,若叫我不见元朗元真两位高人,岂不令我茹苦含辛的十年渴望成虚?
    江湖中传言天南三剑,不但武功出众,并还义气如山,怎的今日为了区区万挨午一人,就忘却了师兄弟情谊,放心让道长独自出面!”
    说话之间,从软床上的一个革囊之内,挽出一颗用石灰臆着的新鲜人头,元修道长闪眼看处,认得确是黑道之中,最为凶狠难惹的人物,五毒天魔!
    刚把长眉一皱,想用言语替两位师弟开脱,把昔日深仇,完全揽在自己身上。但远远峭壁之上的大堆藤蔓之后,突然有人发话说道:“万俟午!天甫三剑不是你所想的那等样人!
    元朗天真……齐在此,你口气如此狂妄,难道那得自所谓武林宝录纯阳真解中的几手功夫,真就能惊天地、位鬼神,压倒各门各派的一切武学么?”
    话音方落,两条人影宛如风扬飞絮,凌空飘坠!两个与光来元修道长,衣着完全一致的清奇全真,相并而立,肩头各有一口长剑,面向着这位六调神君万埃午,均是微微含笑、单掌问讯。
    六沼神君知道后来的那位较为瘦削的元真道长,言词犀利,口角向不饶人,自己志在报仇,不愿和他斗口,遂也抱拳还礼,含笑答道:“万候午早知二位不会不来,才用言语相激,请出相会!武林中人,讲究的是痛快淋漓,直接了当,今日之会,反正强存弱死,道长等贵师兄弟。还是三剑连环,斗我一人?还是另行划道比斗?万候午万里远来,常言道得好:“不是强龙不过江,三位道长请仔细酌量!”
    天南三剑威震江湖,尤其是先来的元修道长,背后一柄长剑,公推武林第一!但这六调神君万候午,也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超绝人物,就为了不服天南三剑的武林第一称号,十年前在这括苍山绿云谷内,以一对奇形兵刃摄魂铃,独战三剑,结果身受重伤,遁回六沼,中途并被五毒天魔落井下石,断去双腿,如今再回中原,约斗三剑,元修知道善者不来,严禁元朗元真一齐赴约,预备拼此一身,了断这场恩怨。
    元朗元真表面撤不过师兄,实际连夜疾赶,到得比元修还早,藏在了峭壁上的大堆藤蔓之内。
    二人身形一现,元修知道劫数难回,默然不语!元真却暗自思忖,纵然传闻是实,号称武林宝的纯阳真解,被你练成、但双腿己废,便能勉强施展,也定减去大半威力!何况自从当年结此强仇之后,师兄弟三人,也在刻苦用功,十年以来,把本门绝妓,“无极气功”业已练人化境,难道真就不敌干你?
    听六沼神君业已发话叫阵,刚待应声,元修道长已自含笑说道:“万侯神君!贫道等均在花甲以外,你也五十许人!方才既然说是今日之会,强存弱死,别无他途,则贫道倒有个新鲜别致的办法在此,也不必像那些寻常武家,动手过招,贫道师兄弟连你一共四人,就各拿性命作为赌注,无论比斗任何功力,以三阵为定,败者自行了断!万埃神君,你可敢应允?”
    六沼神君万候午。微笑答道:“万侯午向来一诺千金,决不更改,我已说过听凭贵师兄弟划道,当然奉陪,这种赌命之举,确实新颖有趣,但不知既以三阵定输赢,这出题之权,如何规定?”
    元修还未答言,元真已自叫道:“自然要给弱者一点便宜,由前一阵比输之人,出题再比以下一阵,最先一阵我们双方拈阎决定!”
    六蹈神君点头笑道:“这办法确实公平,但第一阵不必拈阎,我把最先出题之权,奉让三位道长!”
    元修道长微微笑道:“万候神君盛意,愚师兄弟心领,我们还是最公平的凭天决断!不过我们不是自己吹嘘,彼此均是方今武林之中的顶尖人物,无论胜负谁属,总有一方必须从此永谢人寰,所以贫道建议,在第一次赌斗完毕,负者一方,尚未履行义务以前,应有权利再行出题赌斗第二次,倘若得胜,可以要求第一次的胜方,遵守遗言代其了却一桩尘世间的未了心愿!万候神君以为如何?”
    六沼神君哈哈笑道:“元修道长真不傀武林中第一高人之称,顾虑周详,情理交融,面面俱到!万侯午是衷心佩服,件件依从,我们就是这样一言为定!但这一次赌斗中的第一阵出题之权,万挨午是诚心奉让,三位道长既如此谦逊,我也无可如何,不知怎样的凭天决断?”
    元修道氏自怀中取出一把惯用暗器‘玄门智珠’,向六调神君笑道:“谁先出这第一阵比斗题目,本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
    不过彼此在武林之中,均有声望,免得将来被人嗤笑,那一方占了便宜,所以只得一效儿童之举!贫道中是一把玄门智珠,请万候神君,随意猜个单双数字,以博这最先出题之权!”
    六调神君仰天大笑道:“有趣!有趣!我们今天都成了最伟大的赌徒,从开始一直赌到生命了结!全依道长之言,我猜你掌内智珠,是个双数!”
    元修道长摊开一数,智珠却只七粒,六调神君哑然一笑说道:“万候午出师不利,先输一阵,元修道长智珠在握,请自命题。”
    元修道长与师弟元朗元真,略一计议,转身向六调神君笑道:“这第一阵既然贫道等侥幸得权命题,要想向万佼神君,讨教一手内家气功,‘飞花没石’!”
    六调神君的长眉微一轩动,点头笑道:“道长着实高明,“飞花没石’并不艰难,难的是要石没而花不碎,才算合格,这纯粹是一种阴柔功力,我那敝帚自珍的纯阳真解,自然不及道长们的看家绝学‘无极气功’,来得出色当行!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头一阵,万伎午明知必败,也不能不勉强一试,窍儿与我摘朵花来!”
    待立在六沼神君软床之前的白衣少女卞灵筠,看这几位武林第一流的高手,把性命赌来赌去的,却均神色怕然自若,觉得真是闻所未闻,有趣已极。
    正在又好奇,又紧张的注目旁观之时,忽听六调神君叫她摘花,遂随手摘了一朵白色社鹃的乍开稽蕾。
    六调神君侧目一看,元修元朗元真等天南三剑,摘的都是盛开杜鹃,不由把眉头一皱,向卞灵筠叫道:“筠几不要摘那蓓蕾,换朵开得大飞点的!”
    天南三剑闻言一奇相顾点头,暗暗赞佩这位混世魔王,虽然凶毒无伦,但毕竟不失武林中一派宗师身分,不让人家留卜半点话柄。
    四人各托一朵杜鹃花在手,元修道长面对丈许外的一片崖壁,向两旁的元朗元真,说了声:“师弟们!我们先行献丑!”
    三人的无极气功,早已凝聚待用,同时将手一扬,三朵鲜红的杜鹃花,慢悠悠,轻飘飘的,打向崖壁,到壁无产,徘成一个极整齐的“品”字形,嵌入石内。
    六调神君面色微变,他并不扬手发花,仍然坐在软床上,将右掌一张,张口一吹,那朵白色社鹃,电疾飞起、“夺”的一声,打在天南三剑所发作品字形嵌在壁上三朵杜鹃花的正中,竟似还要嵌得深些,三红一白,煞是好看。
    卞灵筠以为自己师傅得胜,但忽听六调神君笑道:“万候午早有自知之明,这场‘飞花没石’的比赛,我所发的白色杜鹃,一来没石过深,未能恰到好处!二来右上角的花瓣,微有毁损!而三位道长所发,深浅一致,完整无缺,确实比我高明!等万挨午想出第二阵的比斗方法,倘若再败,我也不再要求什么代了心愿的第二次赌斗,就把残生交代三位!”
    卞灵筠有些不信,纵过一看,三朵红色杜鹃,果然一齐完整无缺的嵌入石壁,花蕊顶端,恰好与石壁平行,那朵白色社鹃,却深入半寸,右上角的一瓣花瓣,也已折断一半。
    低头走回,偷眼一看,自己师傅正在皱眉深思,天南三剑的面上,却已现出宽慰之色。
    突然六沼神君,双目一睁精光电射,朗然发话道:“这第二阵,是我万侯午生死关头,我们比场轻功,看看谁先攀登面前这百丈峭壁之顶!”
    这几句话一出,把天南三剑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长,一齐镇住!因为明明知道这位六沼神君万挨午,虽然功力盖世,但双腿残缺,要跟人比赛轻功,争先攀登这百丈峭壁岂非痴人说梦!
    六沼神君见天南三剑的疑诧神情,不禁微微一笑,从软床横头,“当”地一声,抽出一对短短铁杖,在手中略一盘弄,铁杖竟能伸缩,变成五尺长短!
    六沼神君分携双杖,突然自软床之上,飘身而起,两只铁杖,左右轮换点地,几步便到了元修道长面前,含笑说道:“三位不必替万候午担心,我双腿虽残,有这巧匠打造的寒铁宝杖,尚堪代步,我们就开始这第二阵如何?”
    天南三剑这才悟出,六调神君可能业已练就轻功之中的无上神功“节节登高凌虚步法”!四人互相点头照应,奋力抢登,六调神君故意略为落后,等元修元朗元真先行纵起,然后哈哈一阵狂笑,右手铁杖一点,人便凌空飞起六六丈高,等到势将快尽之时,左手铁杖随意在崖壁之间,微一借力,人便又往上起。
    左右轮换,两只寒铁宝杖,在崖壁山石之上“丁丁”不绝,刹那之间,业已飞登峭壁,铁杖才停,元修也已跃身而上,双拳一抱含笑说道:“万候神君,你好惊人的‘节节登高凌虚步法’!这第二阵,愚师兄弟认败服输,我们且下谷去,商量怎样开始第三场彼此真正的生死决斗!”
    这时元朗元真也已到达,师兄弟神色凝重,互望一眼,一齐翻回绿云谷中,仔细商量自己有出题权的第三阵比斗,究竟怎样安排,才是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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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面两阵,双方均是一胜一负,彼此秋色平分、整个的生死命运,都要在这一场之中决定!所以不但关系密切的四位武林高人,都是貌作镇静,暗在紧张,就连旁边观战的白衣少女卞灵筠,一双纤手的手心之中,也在代为双方,暗出冷汗!
    天南三剑商议半天,元真认为较量暗器,稍有把握。因为自己师兄弟三人,每人一百零八粒玄门智珠,数目又多、手法又有独到之妙,尤其是三人合力,满天珠雨;对方无论如何,均难逃避!何况六沼神君双腿既无,虽然有两只寒铁宝杖,可以代步,但他若舞动宝杖,抵挡暗器,则必然无法还手逆袭,岂非有胜无败?
    元修元真再三思索,也想不出什么稳可制胜六沼神君之策,只得同意元真见解,仍由元修遭长向六蹈神君说道:“这第一场的最后一阵睹斗,也就是彼此双方的生死之争,按着先前约定,应由愚师兄弟出题,我们要想各以身畔一囊玄门智珠,讨教万侯神君的暗器手法!”
    元修道长此语一出,白衣少女卞灵筠突然一声轻喟。
    六调神君万候午,本来那副外弛内张的面容之上,也实现喜色点头叫道:“好好好!你们三位身畔的三百二十四粒玄门智珠,只要有一粒沾上我这件衣服,万挨午便永绝人寰,认输自尽!”
    寒铁宝杖“丁”然地作响,人已飞到三四丈外的一块大青石上坐定,向元修道长等人笑道:“天南三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最大赌注,请自竭力施为,并小心万候午还手!”
    元真道长一见六沼神君万候午的这副神色,心头不由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可能把事料错,几句话儿就把师兄弟三人送进了梗死城中!
    但事已至此,威望身分他关,宁教人亡,也不能令声名稍有陨越!反正是最后一拼,遂探囊取了一把玄门智珠,分握双手,蓄意先为两位师兄开路,探探这位六沼神君,为什么一听见赌斗暗器,就这样欣然于色,到底有些什么位鬼惊神的绝妙手法?
    主意打定,左右手共是十二粒玄门智珠,六六齐飞,因为对手太强,这场胜负,又关系性命荣辱,所以一开始,便用出了暗器中的极高手法“乱点鸳鸯”!所发玄门智珠,在六调神君身前,自动凌空互撞,看似毫无规则的满天乱飞,其实预定的目标和部位,丝毫不乱,每一粒玄门智珠,当空激撞以后,都出其不意的分从前后左石各方,飞打六调神君的周身要穴。
    六调神君来此报复十年之耻以前,早已把敌情打探清楚。知道天南三剑之中,功力剑法,推元修道长最高,但暗器一途却以元真道长为个中翘楚!心中不禁暗笑,这天南三剑,想是数运当终,怎不知道自己对收取暗器,向称天下独步!班门弄斧,螳臂当车,岂非自寻死路?
    心念未了,珠光已自临头,六调神君不慌不忙,举起左手寒铁宝杖,在头顶之上,划了一个圆圈,十二粒玄门智珠,便如泥牛投海一般,渺无踪影。
    元修元朗见事不对,掌中的玄门智殊,急忙也同时并发!这一来满空珠光,满谷花光,上下交映,当中再配上八个服装一致的绝色美女,三个相貌清奇的全真道人,和一个身无双腿的彩衣英俊书生,真叫做人是奇人,景是奇景,而这场暗器比斗,也可算是千古奇观,一时无两!
    那多的玄门智珠从天南三剑这等人物的手中发出,威力岂同小可?满空中尽是珠光闪闪,劲风呼呼!但六调神君却会者不忙,见元修元真一齐动手,右掌中的铣杖,也在头顶抡圆,化成两团玄色精光,把自己身形,笼罩在下。那些漫空珠光,一到玄色光圈之内,便自踪影杏然,不知去向!
    刹那之间,天南三剑囊中的玄门智珠,已去大半,元真知道大事不妙,一声暗号,欲作最后一拼!三人皆把所余智珠,扫数用“满天花雨”手法撤去,但每人各留六粒,一同以阴手发出“倒洒满天星”从六沼神君所坐的青石下方,飞打六调神君的腹背两胁。
    六调神君纵声长笑,“格登登”的一阵金铁交吗,把两根寒铁宝杖,生生插入所坐的大块青石之上,双臂一抖,全身骨节山响,所戴的一顶儒巾,冲天飞起三四丈高,头发根根劲立!
    天南三剑倾囊飞打的玄门智珠,到达六调神君身前,一齐自然坠落,但并不似被什么无形罢气所阻而激撞回头,只是整整齐齐地在六沼神君的离身三尺之前,作半环形的排列在地,而六调神君所坐的青石之上,也高高坟起一堆精光闪烁之物,正是天南三剑先前所发的玄门智珠!
    元修道长等人这才知道,六沼神君这十年之内,果然痛下苦功,把他所得纯阳真解之内,号称武林中最难练的“太阳神功”,业已练成!自己师兄弟三人,每人一百零八粒玄门智珠,运用内家真力,同时并发,光雨流天。竟然连对方一丝衣角,均未沾上,还有何颜再在武林之中,自称字号?
    就这微一怔神之间,又听得六调神君一声轻笑叫道:“三位道长留神,万候午献丑回敬!”
    登时响起一片极为清脆好听的“滴铃铃”之声,三人抬头闪眼看处,满天飞舞的都是些寸许大小的金色小铃,为数不下四五十枚之多,也不知六调神君怎样同时发出?
    所用手法,却与元真道长先前所用的“乱点鸳鸯”,大同小异,但更高!更妙!满空金铃,虽然也是互相激撞,但连一点都不紊乱,都是金铃边缘对金铃边缘,叮当一错,原来一个一个平平稳稳的金铃,经这一碰一错,立时变作不规则的旋转偏飞有的眼看在东,忽的一偏一闪,反到西边,有的则明明业已及地,都又在与山石微微一碰之时,突又弹起再行旋飞丈许。尤其是金铃本身是“滴铃铃”之声,再加上互相激撞的”铮铮”错音,简直扰乱心神,令人目眩耳乱,无从捉摸。
    前文曾经交待,这六调神君,当年在这绿云谷中独战天南三剑之时,听围兵刃就是一对摄魂铃,后来十年茹苦把纯阳真解练成,因双腿已断,遂改用两根寒铁室杖,半作兵刃,半作代步。但对这对心爱的摄魂铃,却仍不忍舍弃,苦心孤诣,匠心独运,把它缩小了几十倍,打造成四十九枚,小小的摄魂金铃,并练成。了这种绝无仅有,奇诡无伦的独门手法。
    天南三剑也是何等人物?一听金铃互相激撞之时,声带错音,便知道这是一种“乱絮落花翻飞飘荡”的回旋手法!三人往起一合,以背相同,各对一方,先自镇定心神,不为铃声所扰,然后认定那些摄魂金铃的来势方向,根本不允许满空漫飞的金铃靠近身旁,离着还有七八尺远,就用无极气功,加以劈空击落!
    但六沼神君果然不傀自诩收发暗器,天下独步,那些满天回环飘荡的摄魂金铃,有的虽然劲头巧合,一击便落,有的却随着天南三剑所发掌风,飘出几步,突然滴溜溜的一转,一偏一斜,仍照方才来路打到。
    这类手法,着实叫人防不胜防!天南三剑竭尽全力,劈挡腾挪,算是把这一片金铃光雨,应付过去。元修元朗一语不发,那元真道长,却凄声长叹,惨然说道:“小弟愧对两位师兄,先行一步!”
    翻手拔出背后长剑,就往咽喉抹去。
    元修道长伸手拦住,并自元真所着道袍的下摆之上,摘下一枚小小的摄魂金铃,那金铃制作极为精巧,四周并有无数小刺!元修道长略一审视,也不交回六沼神君,竟自揣人怀中,面色如常,丝毫不变,向元真道长笑道:“师弟何必难过?我们在武林之中,称雄一世,现已年逾花甲,生死二字,算得什么?不过师弟此时怎能便死,我们不是与万埃神君,还有第二场赌斗未比?”
    说完钮头向六调神君笑道:“万侯神君!你这七六四十九枚摄魂金铃,真可以称得起独步武林,委实有位鬼惊神之妙!我师兄弟这三条命输得心服口服,元修忍死片刻,要为先前约定的第二场赌斗,出题目了!”
    六调神君万埃午,这时也对天南三剑,改了一付尊敬神色,庄容点头答道:“道长尽管划道,万侯午无不应命!”
    元修道长微笑说道:“十年之前,贫道师兄弟在这绿云谷内,以三元剑阵,胜了你的摄魂双铃,十年以后,仍在此间,毁誉在你的摄魂铃下,如今我们的第二场赌斗,何妨再赌十年?你以寒铁宝杖,在一百招之内,如能胜得了贫道师兄弟的三元剑阵,则别无他求,死而无憾!倘若不然,元修要请你十年以内,不履中原,在六调山纯阳宫内,静待我门下弟子前往拜会,万候神君素来一诺千金,贫道等敬候一语!”
    六调神君神色凝重,注视元修道长半天,缓缀答道:“道长宅’心真够仁厚!你分明怕我心毒手狠,著在中原创教,各门各派人物未免多所死伤,所以才想借此第二场赌斗,禁我十年,以冀稍挽武林杀劫!万候午早就说过,听凭划道,就如道长所言,二度会会贵师兄弟的三元剑阵!但为了敬佩道长为人,及纪念今日之会,万候午当着我门下八大弟子,郑重声明,从今以后,在我手卜丧生之人,以道长师兄弟之数为限!”
    元修道长合掌一拜,庄容说道:“得神君此言,元修等虽死无憾!我们就此开始!恭领绝艺!”
    师兄弟三人,同的拔剑向后一退,分占天地人三才方位,剩下个六调神君万候午,用两根寒铁宝杖技地,站在当中。
    元修道长刚把长剑一领,突然停式向六调神君笑道:“有烦令高徒一记怕数!”
    六调神君笑声叫道:“筠儿!你凝神数着双方招数,三位道长的三元剑阵,天下无双,趁此还可获得不少益处!”
    卞灵筠恭身应命,盈盈走过,注目观阵。
    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长,因双方命运,业已决定。现在不过临死之前,尽最大努力,以期把这位盖世魔君,凭着一句诺言,在六调自禁十年,略减中原武林浩劫。
    这一种纯粹为人的念头打定,已人无我之境。灵台之间特别澄澈空灵,按着天地人三才方位,把步眼活开,三人全是一样的平胸举剑,挽诀齐眉,气纳丹田,盘身绕走,宛如流水行云,潇洒美观已极。
    六调神君万候午,当年在这三元剑阵之下,吃过大苦。虽然纯阳真解练成,适才连番试手,业已知道功力胜过对方,但这师兄弟三人,尤其是元修道长,在自己二度出山以前,号称天下第一剑!三剑连环,威力更增,怎敢丝毫怠忽?双杖点地,身形稳立场中,便如铁铸一般,听任夭南三剑,在身外游走盘旋,不加理会,但双目神光炯炯,笼住对方身形,却不一瞬!
    转到分际,元修道长一声号令,各以平举胸前的长剑进招,发动之初极馒,但离六调神君身前不远之时,突然剑光打闪,三人一齐抖腕震剑,立时一个剑尖化为百十个,好像一座剑山一般,齐向六调神君当胸,如飞撞到!
    六诏神君”咦”的一声,双杖微动,退出二三丈外,心中好似疑诧。
    ‘原来因为昔年会过,知道这三元剑阵的奥妙之处,在于先占三元方位,’困佐敌人不使走脱,等动手之时,永远是一齐发招,三支剑两虚一实,一攻两守,但谁虚谁实?孰攻孰守?对手之人每每莫知所自,应付为难!他们自己却配合得巧妙无间,天衣无缝!
    但今天这头一招就大异昔日,三剑齐攻,剑剑是实,无一虚招,攻敌而不防己,犯了武家大忌,是何道理?
    他这里疑诧未已,天南三剑业已奇招迭发,剑影如山!他们师兄弟既称武林第一剑,威力岂同等闲?饶你六沼神君,功力绝世,一双寒铁宝杖,连手都还不出去,迫得仗着一身怪异轻功,腾挪转侧,展眼便是三十余招。
    到得四十多招,六沼神君好容易才觅得空隙,还招进杖,但这三位武林第一流高手,此时好像变成常人拼死一般,六调神君的寒铁宝杖,无论向任何一人递到,都是一样的连理都不理,三支长剑,趁六沼神君一杖攻敌,只剩一杖技地之时,宛如骤雨狂风,逆袭而至。
    六沼神君这才从恍然之中,钻出来一个大悟!原来对方第一场业已赌输,反正无法再活,动手之间,自然可以放弃防守,事事进攻!但自己是胜利一方,怎肯与他们拼命并骨?
    看来要想在百招之内,胜这天南三剑,只怕已无希望。
    他想到此处,动手已近七十照面,天南三剑一招精粹绝学“倒卷长虹”,奋不顾身的三剑同扫,逼得六沼神君,又使出他那手“节节登空凌虚步法”,在空中两个盘旋,头下脚上的,围手中宝杖点地。
    但铁杖一点地面,脑际突然灵光一闪,不但不再跃身复原,他那铁杖,本能伸缩,此时索性全部伸出,每校约长六尺,就这样的倒立而行,与天南三剑递招还手。有时索性飞身凌空,双杖同挥,来个威力无伦的“泼风八打”!
    这一来,无形中六沼神君的身形,始终在六尺以上的空中,主仗系寒铁所铸,不畏刀剑削砍,天南三剑要想伤他,除非也自纵身空中发剑!但彼此凌空,六调神君因双腿已断特下苦功,练那寒铁双仗,及”节节登空”身法,以弥补缺憾,自然稍占便宜!何况杖长劲疾,论功力也是他梢胜一筹,所以场中形势顿变,天南三剑再不能采取那种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元修道长略一盘算,已近百招,生恐功亏一篑,长剑攻防拦拒之间,高声叫道:“三剑归元,改攻为守!”
    六调神君知道倘如元修道长所言,因百招即届,自己准败无疑!那肯让他们三剑归元,寒铁杖施展出天魔杖法中的撒手绝招“罗喉血雨”,看准了天南三剑中的最弱一环,玄真道长一人下手。
    漫天玄影,一片杖山,飞舞之下,元真道长知道不妙,也自全力施展自己护身绝学“如意天罗”,手中剑舞成千层剑幕,连挡两招,但第三招上,便被寒铁杖震开长剑,在左肩头上,轻轻一点。
    天南三剑,面若死灰,六调神君得意洋洋飘身而退,报头向场边监战的卞灵箔问道:
    “筠儿!共是几招?”
    天甫三剑疑神静听,卞灵筠樱唇微启,竟然略为嗫嚅,把头一低,未能脱口报出。
    六沼神君知道不妙,得意之色一收,庄容说道:“筠儿不许弱我名头,但说无妨,要讲实话!”
    卞灵筠霍地拾头,妙目之中,神光湛然,朗声说道:“一百零招!”
    六调神君一声不响,寒铁双杖点地,人已纵回软床之上,天南三剑,眉目之间,一片说不出来的宽慰神色,师兄弟并肩而立。向六沼神君合掌一拜,元朗元真并向元修道长施札说道:“师兄留渝,小弟先行!”
    元修道长哈哈笑道:“好!好!愚兄有事未了,还要忍死须爽,师弟等先行超脱,在黄泉路上,等我片刻!”
    元朗元真从容含笑,拔剑就颈,鲜血一喷,仆倒在地!这种情景,比互相凶杀恶斗之下,烈脑分尸的死上一大片人,更觉凄惨!
    卞灵筠引袖障面,其余七个白衣少女,也各自低头,只有元修道长和六沼神君,神色丝毫未变,依旧夷无自若!
    元修道长撕下一幅里衣,削破中指,写了一封血书,翻腕拔出背后长剑,屈指一弹,折剑为二,以后半截断剑,井同前自元真道长袍下摆之上,摘下的那枚摄魂金铃,裹在血书之内,外面再撕下一片道袍包好,写好地址姓名,抬头向六沼神君笑道:“贫道师兄弟弃命深山,还劳神君那位高足,代我传书劣徒,命他们发奋图强,十年之内,就以这半截断剑,及一枚金铃为证,到六诏赴约!”
    六沼神君庄容说道:“道长但放宽心,万佼午一言既出,从无改悔,第二次赌斗一败,决不再在中原逗留,我恭送道长去后,立率门下弟子,回转六沼,在这十年之内,等待道长高足,留下这卞灵箔,代道长传书便了!”
    元修道长一声“多谢”,右手食中二指,钳住那段剑尖,向自己心窝一点,然后满面笑容,反手一弹,半截剑尖“夺”的一声,钉人六沼神君所坐软床的床沿之上,额摇不绝。元修道长也就带着满面笑容,水绝人寰,仆倒在他两位师弟,元朗元真的尸身之上。三个武林中的一流剑客,就此一齐了结!
    六沼神君这时才出声微微一叹,拔出元修道长所掷的半段剑尖,置向盛放五毒天魔首级的革囊之内,回头向卞灵筠说道:“筠儿!你把元修道长的遗物,送到他指定之地,并交与指定之人以后,自行回山,我与你师妹妹等,先回六沼!”
    说完卧倒,仍由四个白衣少女,抬着那具七宝软床,往来路之上,飘飘而去。
    卞灵筠恭送六调神君去后,自地上抬起元修道长所遗包裹,刚待举步,一看地址,但忽然想起地上二位,均是武林中的宗师身份,怎能听凭鸟鲁残食他们遗蜕?
    遂费了半天大劲,将人埋好,堆起一座坟头,并找来一块山石,以金钢指神功,硬给携出“天南三剑之墓”六字,插在坟前,敛征再拜,口中并微作祷祝,拭去鬓边香汗,衣快轻扬,走向绿云谷外。
    冲山南麓孤鹤峰下,松竹掩映中,露出一角红墙,红墙之内,并非道观寺院,却建筑着几栋绿瓦粉墙的精舍。最北端则是一幢小楼,孤孤单单的座落于一片亩许大小的花园之中。
    看这气派情调,显然是归隐泉下的官宦之家,或是豪绅巨富,而那幢小楼之上,则很可能是这豪富之家的千金闺阁。
    那如火的枫叶,映红了半壁孤鹤峰,与这座院四周的翠竹苍松互相辉映,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图案;若不是讽讽西风断续吹来,那里有丝毫萧瑟之气?
    小楼上正飘送出净净琼琼的琴声,琴音虽美,但却似流露出一种谈淡的幽怨,约有盏茶时光,琴声戛然而止,随着又传来娇美的吟哦之声:“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她这阂李后主的“忆江南”刚刚吟哦了两句,便被一阵爽朗笑声打断,另外有个语音比较朗脆的少女叫道:“姊姊,你在昨夜梦魂中,有什么好恨的呀?难道才两月不见玉哥哥,就把你想成这个样子?”
    楼下庭园中发话的这位玄衣少女,边说边笑,像一阵风似的轻轻跃上小楼。
    楼上弹琴方罢的是个身着曳地白续衣裙的少女,她正支颐临窗,对着遍山红叶低吟,却不料被他这豪爽如男子的妹妹偷听跑来取笑,不由玉面微红,嗔声说道:“妹妹,只会说我,难道你不会思念意中人么?”
    这互相笑谑的婉妹两人,正是传闻江湖上宵小闻名丧胆的恨大师卞青萍的爱女,卞灵箔和戴天仇。她们谈的正是本书的男主角公孙玉。
    就在安徽祁门以南的马鞍山麓,有一片颇为广大而颓废了的巨宅,虽然虹梁鸳瓦,久已生尘,绩技珠帘,半经调敝;但那一种巍峨气象,却依然存在!
    尤其是后园之中,飞花楼阁,积翠亭台,配上几座玲磁山骨,剔透云根的假山石,和一池清水,曲径斜通。小桥浮搁,景色仍是不俗。
    这废宅主人,本是一位显宦,因事挂误失官,家道中落,子孙不肖,析产分居,以致把好好一座第宅,弄得如此残败。
    但后园的三间精舍之内,却有主人的一位远戚、在此借居攻读。
    这位远戚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风骨极奇,神仪朗彻,从外表看来,仿佛是一位气茂神清,志和音雅的英俊书生。
    其实内行人,只要从那点漆双睛之内的湛湛神光,和微向外凸的两太阳穴之上,便可知道这少年不但允文,而且允武,内功锻炼,并已到了相当火候。
    他叫公孙玉,估恃双失,了然一身。文事一方面,天悟神聪,待书满腹,武学则得自前文书中,盖代奇人天南三剑第一位元修道长的秘授心传。
    是个暮春月夜,公孙玉在园中自行练了一遍剑法掌招之后,在房内略为阔坐,觉得百无聊赖,春愁黯黯,意兴清情。遂随手拿了一支玉笛,走到室外假山石后的小亭之内,倚柱吹弄遣愁。
    那知一曲既停,心情益发烦闷,公孙玉窃笑自己还是修羽玄门上乘内功之人,怎的灵台方寸之间,渣滓这多?不能做到清净无碍!
    蟾华满地树影纵横,抬头一望晴空不满半轮的下弦残月,公孙玉不禁暗想:“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即如桂殿嫦娥,还不是缺多圆少,镜分人恨,眉写天愁,徒为李义山留下了“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一句断肠好诗而已。
    他心情怔仲,感触来自无端,难排愁绪,随口吟着李重光的菩萨蛮道:“人生愁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吟声未了,突然亭外的假山顶上,有一个娇朗口音,也自吟道:“王孙莫学多情客,自古多情损少年!”
    公孙玉这一惊非同小可,把方才那些难排难遣的无那阔愁,一下都惊人了乌有之乡!因为凭自己内功修为,十文之内,就是飞花坠地,多少也会有点警觉!怎的这吟诗女子,人到了亭外的假山顶上,倘不出声,自己还自毫不知晓!这等轻功、听口音又是一个妙龄女郎,夤夜之间,来此何事?
    缓步亭前,只见假山石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女,风扬罗抉,姿态如仙!因系背着月光而立,面容看不真切,公孙玉把心神略定,拘拳含笑说道:“不敢动问这位姑娘劳名,量夜造访,所为何事?”
    白衣少女身未见动,却向公孙玉冉冉飞来,双方相距不过一、二丈远,晃眼即到,公孙玉才觉得一阵谈谈幽香人鼻,一人已落在眼前,好美的一位妙龄女郎,环姿艳逸,仪静体闹,一双澄如秋水的妙目,直注公孙玉脸上,轻启樱唇说道:“我叫卞灵筠,公子可是天南三剑元修道长的高足公孙玉么?”
    公孙玉此时颇为这卞灵筠的绝妙轻功所震,听她一口道出自己师承,不由一愕,正色答道:“在正正是公孙玉,看卞姑娘神色,好似有甚……”
    不等话完,卞灵筠轻轻一喟说道:“公孙公于对月吟咏,我真不忍以这般噩耗,来破坏你的优美情思!但我既奉师命,又受元修道长临终所托,只得……”
    公孙玉尖声叫道:“怎说临终所托?我思师他老人家……”
    卞灵筠眼角也现泪珠,低头说道:”天南三剑,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长,已在括苍山绿云谷内,齐归道山,他们遗蜕还是我亲手所葬!”
    公孙玉“哼”的一笑,面罩寒霜,双眼神光电射,足下微退半步,看着卞灵筠冷冷说道:“卞姑娘是问人门下?我思师与两位师叔,剑术之精,独步武林,怎会同在括苍弃世?
    是伤?是病?望卞姑娘对我实言!师恩重同父母,不容轻侮,如有虚言,请怨公孙王要无礼得罪!”
    卞灵筠知道天南三剑,确实在武林之中,威望大高,难怪公孙玉不信、遂凄然一笑,从背后解下元修道长所托之物,递向公孙玉叹道:”我也知公子不信,现有令师遗书遗物在此,还请暂抑悲怀,遵照元修道长遗志行事!”
    公孙玉接过包裹,一见那半幅道袍,心中已自急得腾腾乱跳,等到看到半截断剑,两行英雄珠泪,忍不住地如线急流,一声凄呼:“恩……”
    “师”字还未出口,人已晕倒在地。
    卞灵筠见他师徒这等天性,感动万分,不由蹲下身去,扶起公孙玉上半身,从自己怀中取出一粒灵丹,塞向他口中,并为公孙玉慢慢按摩点拍。
    公孙玉悠悠醒转,见自己倚在卞灵筠的香怀之内,不由脸上一红,强忍珠泪,起立谢道:“卞妨娘千里传书,感激不尽,请怒公孙玉方才出言无状!”
    卞灵筠幽幽一叹道:“你且慢谢我,先把元修道长遗书看完,我们之间,恩仇尚自难定!”
    公孙五那里懂她话中涵意,低头一看手中思师所遗血书,不由全身抖颤,有些不忍开视。
    卞灵箔体会他这种心情,轻抬玉臂,把公孙玉按坐亭边栏扦之上,柔声说道:”天南三剑横剑就义之时,何等壮烈?公于且振英风,你方才不是念道‘人生仇恨谁能免?’,这大概也是劫数使然,徒悲何益?”
    公孙玉闻言不禁一阵惺渐,觉得这少女卞灵筠,怎的武功见识,好似件件商过自己!剑眉微剔,一咬钢牙,把手中血书,展开细看,只见元修道长除把当年与六调神君万挨午结怨经过、及此次冷云谷中互相赌命情形,详细写明之外,并告知公孙玉,说是本门“无极气功”本来可以独步天下,胜过六沼神君所练“纯阳真解”!但因缺乏一部“柔经”,互相融会贯通,以致不能达到“至柔克刚的无上境界”,而为六调神君所败,师兄弟三人,饮恨幽谷!“这部柔经,据说共总不过百字,极其奥秘精妙,数十年来,为寻找此物,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依然不知究在世问何处?接此遗书之后,不必过分悲戚,我师兄弟舍命成仁,已为中原武林各派,暂时阻止住了一场莫大浩劫,死亦瞑目!你两位师兄,一尘一鹤,均在江湖行道,踪迹靡定,可设法将此耗告知,师兄弟三人,专心寻找那部柔经,倘苍天有眼,此愿能偿,不但深仇足雪、并可除去这个盖世魔头,立场莫大功德!
    六调神君万候午,人虽凶毒无伦,但极爱羽毛,一言既出,决不反悔,这寸‘年之内,中原不会现他踪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十年后的六调之约,祸福吉凶,自难逆料。但能为人忘我,竭力以赴,便不愧为天南三剑的门下弟子!”
    未后并又写着:“三元剑阵,发招收式,均有一定规矩,依我心中默计,与六馏神君的第二场赌斗,元真师第是在整整第一百招上失手落败!但他女弟子卞灵筠,却蓄意成全,多报一招,才使六沼神君,如约在六诏山纯阳宫内,自禁十年,中原武林免得骤遭浩劫!此举功德无量,但此女叛师反助外人,必有隐情,倘若是她传书,或他年六沼相会之时,不可把这卞灵筠当作仇敌看待!”
    公孙玉看完师傅遗书,益发泪如泉涌,转过身来,竟向着卞灵筠恭身下拜。
    慌得卞灵筠盈盈还礼,把公孙玉扶起身来,脸泛娇红,柔声问道:“公子怎的施这重礼?”
    公孙玉俊目之中,仍泛泪光,长叹一声说道:“卞姑娘!你在括苍山绿云谷中,不但亲手埋葬我一。位师长遗蜕,并还在临场监战之时,蓄意成全,多报一招,暂免中原武林十年浩劫,此恩此德,实同天大!公孙玉旦夕焚香,犹恐不足,区区一拜,怎有重礼之称?
    不过尊师和我却怨比海深,他日六诏山了断恩仇,只能各算各帐呢!”
    卞灵筠见公孙玉神情那等悲切,眼圈也自微红,和声劝道:“天南三剑,真个高明,我这一念之私,居然仍能看出!照理说双方赌斗,暗助外人,岂不形同叛逆?但一来我与六诏神君,并非纯粹师徒关系,另外有一重连六调神君都想不到的恩怨,存乎其间,二来也着实敬佩天南二剑那种舍身救世的崇高志愿,偏偏在第一百招上,元真道长长剑脱手,倘当真直说,中原武林立时便是一番浩劫,三位老人家,岂非白死?所以才甘昌奇险,多报一招,元修道长遗言之中,若不提起,我也决不会告诉公子!至于埋葬遗蜕一事,慢说是这样三位武林奇侠年高前辈,就是路见朽骨,也理所应为,怎敢当公子‘恩同天大’之语?我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有这段渊源,就此订交,他年你把绝艺练成,六调赴约之时,千万先到白鹿峰脚下的碧云魔中,请了性大师送信,与我见上一面,当可知道纯阳宫内的不少虚实,再定进取之计!”
    公孙玉见这卞灵筠,吐属清柔,丰神绝世,加上那一身白色衣裙,在夜风之下,飘拂不定,简直就像一朵无垢莲花一般,超尘脱俗。
    这样一位绝代佳人,偏偏会是六调神君那等盖世魔头的门下弟子,双方师门仇深似海,但她本人却又对自己有无比厚恩!一席话中萍水订交,柔情似水,是缘?是孽?是梦?是真?心头宛如五昧瓶翻,苦辣酸甜,同时并作。
    卞灵筠见公孙玉这种神情,知道他百感交集,想起自己的隐情身世,也是一阵伤怀,凄然一笑,走近公孙玉身边,宛声慰道:“六调神君尚须等我复命,在此不能久留,今日一别,十年以后,才得重逢!孤茕身世,彼此相伶,玉哥哥若不嫌弃,你叫我一声筠妹何如?”
    公孙玉自幼孤苦,何曾有过这样一个如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知心着意之人?虽然乍合便离,但这种曲曲柔情,已足够楼心刻骨,相思没世!脱口叫道:“筠妹恩情,公孙玉粉身难报!你且在六沼,等我寸‘年’!”
    卞灵筠望着公孙玉的讽爽英姿,也真不舍遽尔分离,但想起六沼神君的御下之酷,银牙一咬,忍泪回身。
    公孙玉不好挽留,瞥眼又看见地上的元修道长遗书和那半剑一铃,暗想茫茫天道,太已难论!恩师及两位师叔,仗义江湖,济救民物,不知作了多少善事,到头来怎会落到如此收场?不由得两泪如倾,念了声:“底事英雄偏薄命!”
    满怀怨愤,无处发泄,竟举起手中玉笛,往假山石上砸去!
    突然香风一阵,玉笛被人接住,卞灵筠偎在公孙玉怀中,取出罗中,为他试去颊上泪痕,满含情意的柔声说道:“由来红粉最怜才!’十年之约,只要玉哥哥你能发奋图强,报仇尽可有望,我在六沼静候好音,这支玉笛何必毁去,送与小妹,以便对物兴念!”
    公孙五把手一松,玉笛被卞灵箔取去,掌心中却塞进了一件软绵绵之物。
    卞灵筠柔肠百转,知道再若不走,必致两误!强忍满眶珠泪,一声“珍重”连头都不回,双足微点,在月光之下,白衣飘飘,越过假山,电疾而逝。
    这原是卞灵筠和公孙玉牵情相谈的经过。
    这时卞灵筠在闲抚瑶琴以后,偶触相思,随意吟哦了两句“重光词”,不想却被妹妹戴天仇听去,加以调侃、不禁微觉娇羞,加以反击。
    当年戴天仇又如何和公孙玉相谈的经过也有一段极妙的插曲。
    且说当年卞灵筠在月光下,白衣飘飘冲天电驰而去,留下公孙玉痴痴木立,心头一片纷坛,半天半天,才稍觉清醒,一见手中软绵绵之物,原来就是卞灵筠替自己拭泪的那方罗中.温香犹存,伊人早渺,由不得又一阵微微出神!
    收拾起思师遗物,转回房中,六沼神君的深仇,卞灵筠的深情,加上两位师兄行踪何觅?那部关系报仇大计的“柔经”藏处何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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