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针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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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斜阳下,一群归鸦掠过那片深壑,复又振翅高飞,越过坐落在山腰的那座城堡,投入山上的树林中。
    那座城堡,背山而筑,前临无底深壑,单单是这等形势,已经教人泛起了凶险可怕之感:一个枯瘦的白发老人,从一片疏林的小径走出来,他脚步蹒跚,背已佝偻,龙钟老态。
    这老人已看见一个人倚石而立,但他却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他走了十多步,突然停下来。
    他缓缓掉转身躯,向那石边的人影望去,苍茫暮色之中,但见那人是个英俊挺拔的少年人,身上的衣着朴素大方,甚为适体,一望而知必是出身于世家门第。但他背上插着一把钢刀,却使人有不伦不类之感。
    老人打量了一阵,痰咳一声,道:“少爷你今几岁?”
    那少年这时才转眼望向老人,随即躬身施了一礼,道:“有劳老丈下问,晚生今年一十七岁了。”
    老人点点头,道:“小老儿也觉得你只有十六七岁,果然没有错,你贵姓呀?”
    少年道:“小姓杜,名希,字希言。不敢请教老丈尊姓?”
    老人道:“小老儿姓赵,便是那边的赵家村人氏。”
    他停歇卫下,才又问道:“杜少爷到这荒山野领之中,不知有何贵干?”
    杜希言道:“老丈但须直呼贱名,晚生落魄江湖,此身如飞絮飘萍,茫茫天壤,难见一枝之栖,岂敢当少爷之称?”
    赵老人膛目而视,似是听不懂他文绉绉的解释,但他也不追向,只道:“少爷你是江湖上的好汉么?”
    社希言摇头道:“晚生不是。”
    赵老人道:“那么你何事到此?”
    杜希言摇摇头,露出一种沉郁的神色。
    赵老人转身欲行,但终又回头,道:“杜少爷,你可知那边山腰的古堡是什么地方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晚生晓得,那便是天下武林无有不知的“鬼堡”了。
    赵老人道:“它原来的名称是天罡堡,少爷知道不知道?”
    社希言道:“这个晚生倒不知道了。”
    赵老人讶道:“你既是不知,怎会来到此地?”
    杜希言眉宇间又流露出沉郁之色,赵老人走上去,道:“那么你竞是打算到那鬼堡去了?”
    杜希言点点头。
    赵老人又道:“你年纪轻轻,什么事情不好干,却要跑到那鬼堡去?小老儿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前去鬼堡之人,但你却是最年轻的一个!”
    杜希言道:“那些前往鬼堡之人,结果如何,老丈一定知道吧?”
    赵老人道:“他们到底碰见什么事情,小老儿无从得知,但这些人有去无回,却是千真万确的,再不会假。”
    杜希言道:“晚生也听说这鬼堡乃是世间罕有的凶地,从来无人人堡而生还!照老丈这样说法,这个传说竟是一点也不去。唉!这些人都太贪心了,才会送掉性命。”
    杜希言道:“俗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不算得是奇怪之事,老丈你是本地人,难道这几十年问,也没有进人过那鬼堡一次么?”
    他提到入堡之事,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那古堡望去。虽然相隔着一片深壑,距离甚远,但目力仍然可以。
    但见那古堡,矗立在山腰,透出一种萧条荒凉的景况。
    尤其是夕阳余辉,已渐见暗淡,四山之间万木萧萧,更衬托出这座古堡的阴森冷落……
    赵老人摇摇头道:“没有,小老儿一辈子打柴卖薪度日,哪有胆子到那鬼堡去?”
    杜希言道:“这个地方远远望去,真是使人害怕。”
    赵老人道:“但五十年前的天是堡,却不是这等样子,那时候我还年轻,时时在这儿望见堡中灯光辉煌,又隐隐飘风送美妙的乐声,那真是像神仙住的地方一般。唉!想不到后来变成了人人害怕的鬼堡。”
    杜希言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五十年前这堡中住着些什么人物?”
    赵老人道:“小老儿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们都是在外很有势力的人,有时还见到很漂亮的轿子进出,轿子里的人看不见,但轿子周围的丫环婢仆,都穿红着绿,好看极了……”
    他话声一顿,目光转到杜希言面上,看了他一眼,才又道:“杜少爷,你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何必打这种发财主意?小老儿亲眼见到那些一去不回的人,个个身强力壮,走路之时,一跳就出去老远,想必都是练过功夫的人,但没有一个进去之后还能回来的。”
    杜希言叹口气,欲言又止,显然他前往鬼堡之举,实是有着难言的隐衷。因此,对这位好心老人的劝告,既不能听从,也本不假。”能解释。
    赵老人道:“小老儿虽是山野之人,见识不多。但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多少也有一点经验,以前我见到天罡堡的人出入之时都佩带刀剑,还有后来探堡的人,也都带有兵器。他们其中有不少是把刀插在背上,但看起来很顺眼,一望就知道他们随时都能很快地拔也刀来,但少爷你跟人家却不一样,看起很别扭,很不对劲,所以我猜你就算练过功夫,恐怕也不怎么样。”
    杜希言道:“老丈说得不错,晚生以前一向读书作文,这两年才碰摸刀剑,自然谈不上什么功夫了。”
    赵进入忽然抬头看看天色,道:“天快黑时,小老儿送你一程,免得又迷路了。”
    杜希言道:“老丈久居此地,想必深知前往那鬼堡的道路,只是不知可否指点晚生?”
    杜老人─怔,随即叹口气,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但现下你才赶去,到了鬼堡大门之时,天都黑了,你入堡又有何用处?就算平安无事,但─片黑暗中,如何找到金银珠宝?”
    杜希言道:“这个不劳老丈挂怀,晚生在堡中等上一夜,天亮后自然能看到四周景物。”
    赵老人道:“假如是这样,你何不等到明天早晨?”
    但他不等对方开口,便又说道:“对了,这五十年来,入堡之人,总是等到晚上,怪不得你不肯等到白天了。”
    他当下告诉他如何能很快绕过这片深壑,如何找到石阶开始处的岩洞,此后但须循阶直上,便可以抵达向着正东的大门。
    杜希言深深致过谢,转身行去。
    赵老人忽然道:“杜少爷,等一等!”
    杜希言回头道:“老丈有何吩咐?”
    赵老人道:“小老人已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倒也不怕堡里的冤魂恶鬼把我怎样,所以我不妨告诉你,但凡是被我碰见之人,
    据我暗中观测所知,他们都过不了那道九龙桥,就送了性命。”
    杜希言大感惊奇,回身走到老人面前,拱手道:“老丈是如何得知的?”
    赵老人道:“小老人虽然不敢前往鬼堡,但站在这儿远看却是敢的。
    杜希言直着眼睛去瞧那古堡,口中问道:“那道九龙桥在什么地方?”
    赵老人道:“我的眼力已大不济事,现在已看不见了!但你年纪轻,或者还可以看见,就在第三座屋脊的底下,靠近堡墙,有一座拱形的桥。那道石桥的两边栏杆和柱身子,雕凿着九条龙,所以称为九龙桥。”
    杜希言心中生疑,想道:“他既从未入过此堡,如何得知那九龙桥的名称?就算知道,又怎知栏柱上有九条龙?”
    他定睛向这老人望去,但见他实在很苍老,相貌平凡而善良,怎样看都是山间的善良老人。
    当下问道:“老丈怎知那鬼堡内有一道九龙桥?”
    赵老人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只要在白天来这儿瞧着,一定看见那道很长的,高过堡墙的拱形石桥,而最使人注意的,却是那道石桥两头有佩刀的壮汉站着,好象是看守这道桥,不让人通过。”
    杜希言道:“既然有一条桥,自然会有人通过的,对不对?”
    赵老人忽然伸手模摸头上的白发,接着摸到颈子,说道:“当然有人通过,我只看见那一次,这个脑袋就差点搬了家。”
    杜希言这才明白他举手模颈的原因,只因斩首自然是砍颈,绝对不会砍在别的部位。
    赵老人道:“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杜希言摇摇头道:“晚生如何猜得出呢?”
    赵老人道:“不错,你一定猜不出!我当时见到一个女人,远远望去,面貌看不清楚,但身材似是很苗条,身上的衣服被风吹起,好象一朵彩云一般,我当时想,听说天上有很多仙女,大概就是这种样子。”
    杜希言神往地叼一声,“那真是美丽动人的景象,可惜现在那儿已变成人人害怕的鬼堡了。”
    赵老人摇头道:“当时我也觉得太好看了,所以站定脚步,痴痴地望去。谁知突然间又有一个女子走到桥上,这个女子身上的衣服没有那么漂亮,也不飘飞起来,一定是比较粗厚的布料。她一直走到那个仙女般的女人身边,突然跑了下去。”
    老人停歇一下,杜希言感觉到这个彩虹般的故事,一定有了急剧的变化,心中十分急于知道下文。
    但老人轻轻喘息之声,使他记起了对方已是八十余岁的老人,自然中气不足,讲了许多话之后,必须略作休息才行。
    所以只好忍住心中的渴切和好奇,等候他再度开口。
    赵老人隔了一会,才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仙女般的女人,忽然伸手抓住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的头发,便把她提起来,一下子丢出栏杆外面。我只听到一声尖锐惨厉的叫声,便再也看不见那个女于的身影了。只有那个彩衣飘飞的女子,还站在桥上,远远望去,仍然那么美丽好看,可是我却觉得恶心作呕,这么美丽的身影,却是个杀人的魔鬼,唉……”
    他深深叹息一声,显然是几十年前之前,但在他心中仍然十分深刻,这刻提起,那些景象顿时重现在心中。
    杜希言听得毛发耸立,隐隐也感到恶心作呕之感,不过他还须证实一件事,当下说道:“老丈,那道九龙桥下面,没有水么?
    赵老人道:“何止没有水?事实上是一道几十丈深的裂缝,底下全是石头、荆棘和乱草,便是铁铸之人,摔下去也得粉碎。”
    杜希言至此当真想呕吐出来,他脑海中幻想出一个妾婢装束的美丽女郎跪在桥上。
    然后,她忽然腾空而起,飞出桥栏外,手舞足挣,带着一声惨叫,宜坠向数十丈的沟底……
    幸而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这个念头使他稍为好过了一点。谁知赵老人冷不防又说出了一些使他烦闷作恶的事情。他道:“近几十年来,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死去,虽然在黑夜中,但那一声惨叫,却使我记起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因此我才敢断定他们的死法。唉!
    那道九龙桥下真不知有多少白骨,多少冤魂……
    两人都沉默不言,那座巍峨的古堡,在暮色中,渐渐朦胧。
    杜希言突然道:“老丈,你说过那件惨案,差点儿使您也受害了,那是怎么回事?”
    赵老人道:“对了,我差点忘记说出这一点。就在我眼见那女孩子被丢落桥下的那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大汉,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面─亡蒙着黑布,他把我从被窝里拖起来,奇怪的是我那老伴居然没醒,邻房的孩子们也没有吵醒。”
    杜希言道:“该于们睡熟之后,确实不易吵醒。”
    赵老人摇头道:“不,后来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大,还喝了不少自酿的松子酒,可是第二天没有一个人晓得这回事。”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有皮套的薄薄酒壶,递给杜希言,说道;“这就是我自酿的陈年好酒,虽然性子很烈,但人口倒也香醇!当年我全靠这种松子酒,捡回一命,你喝一口看,就知小老儿没骗你。”
    杜希言道:“多谢老丈盛意,但晚生向来不喝酒。”
    赵老人诚恳地道:“今晚和平日不同,你不妨喝一口,定能使你胆气大壮。”
    杜希言见他表情声音都十分真挚热诚,只好拔开壶塞。霎时间一股酒香四散弥漫,那香气十分清爽,不似普通的酒气。
    赵老人作个手势,催他尝一尝。他却不过,喝了一口洒既不呛咙,也没有灼炽之感。
    然而吞下之时,却化作一股热流,直达腹内,香气四溢,果然了。”
    赵老人道:“那么你到舍下走一趟,我找个葫芦装满了酒给你带着。
    杜希言抬头望望天色,道:“晚生须得赶到堡中看看,时间无多,老丈的盛情心领就是了。”
    此时天色已黑,山间景物已看不见,四下的地势,全靠那一轮皓月的光辉,才辨认得出来。
    赵老人陪他走去,口中道:“是了,每次有人来探鬼堡,总是在月明之夜,不过那些人都比你小心,带有不少耐燃的火炬,还有水壶干粮等物,而你却什么都不带。”
    杜希言默不作声,两人走了一程,到了一处平坦的沙坪。
    赵老人又道:“从西首那条路走,就可以直达鬼堡大门。东边一条路,便往舍下。”
    杜希言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道:“那么晚生就这前赴鬼堡,如若得以生还,明天便去奉访老丈。”
    赵老人再次把酒壶给他,道:“你既是急着赶去,那就不用客气了,拿去吧!”
    他虽是山野之人,但已活了八十多年,颇有世故。
    心想:“这位少爷急着去鬼堡,似是有着难言之隐,想是必须夜间行事。”
    因此他不坚邀他回家,也不再多问,只诚意地把那酒壶再次给他带着。
    杜希言坚决婉辞,怎样也不肯借用这等贵重之物。
    赵老人听他的口气,似是晓得此行凶多吉少,难有生还之望,所以不肯带走那酒壶,免得失去他这件心爱之物。
    他大为感动和欣赏这个英俊少年,暗念一个人到这等生死难卜的地步,还能够处处替别人着想,竟是何等高贵可敬的品德。
    他话声中含有恨意,似乎是因为昔年立下的誓言,有咒诅的魔力,所以两个儿子结果这样死了。
    赵老人歇了一下,又道:“照理说他们绝对不会被毒蛇咬死,因为我这松子酒,只要是藏了十年以上的,一切虫都不敢侵袭,他们出门之时,总是喝上一口,便决可无事。
    但那个老三受了风寒,不能喝酒,唉!就有那么巧的事,那几天就碰上毒蛇了。”
    杜希言不知如何安慰他才是,心想:“他两个儿子果然这样子死了,怪不得他心中忿恨,故意把以前的事告诉了我。唉!老年丧于,自然是十分惨痛的事!”
    他那同情的神色,表露无遗,赵老人看在眼中,突然说道:“你到那天是堡去,可把我这酒壶带去,随时喝一口壮胆!你不要害怕,据我看来,那堡内就算有什么孤鬼冤魂,也不该找上你。”
    杜希言连忙推辞,不敢带走那酒壶。
    但赵老人道:“就算是我借给你好了,你不知道,我的松子酒确能使人壮胆。以前我在这儿等上一夜之时,心中一害怕,就喝一口酒,胆气马上恢复!你一定得带着……”
    杜希言道:“老丈有所不知,此壶想必是纯银打制,贵重非常。晚生岂敢假借?万一晚生有去无回,老丈岂不是永远失去此壶?”
    赵老人道:“不要紧,我用葫芦盛酒也是一样。这壶是纯银汀制,我早就知道了,你如果把皮套拿掉,还可看见上面很好看的花纹呢!”
    银器上再加上花纹,如是巧匠名手的精品,这价值又远比一般银器贵重了!因此之故,杜希言岂敢收下?
    他道:“老丈美意,赐以佳酿壮胆,晚生自应拜领,但此壶名贵异常,实是不敢持有,但如有那盛酒的葫芦,那就最好不过
    但他亦是爱莫能助,眼看着这个少年,向西首的道路走去,心中只好暗暗为他祈祷;希望他逢凶化吉,不要像其它的人一般惨遭横死。
    杜希言在山路上孤独的走着,到了一处峭壁之下,只见一道石阶。贴峭壁向上延伸。
    月色之下,但见三丈高的石壁上,茧火磷磷,定睛看时,那微弱的磷光,竟是一个巨大的“死”字。
    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使惊悸的心神镇静下来。然后昂头挺胸,大步往石阶上跨去。
    这一道石阶沿着峭壁凿出来,宽达四尺。
    可是上升到离地十余丈以后,虽然宽度如故,但那强劲的夜风,在深壑中呼啸怒号,万木萧萧,发出浪涛之声。
    在这等深山明月之夜,实是足以使人不寒而休。何况那峭壁上面,矗立着的古堡乃是名驰天下的“鬼堡”?
    杜希言贴壁而行,觉得双膝感到酸软,然而那鬼堡的大门仍未见到。他没有停下来,咬紧牙齿,不停地拾级而登。
    他的步声,发出单调的节奏,但又很快就消失在夜风呼啸之中。
    他突然停下脚步,付道:“我得歇息一下,以免体力耗尽他的目光越过那黑沉沉的深壑,对面的高山峻岭,虽是在皎洁的夜色中,仍然显得黑黝黝的,瞧不清楚。
    远处既是看不清楚,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脚下的石阶上。但见石面平滑,宽度如一。
    他在石阶上坐下,想道:“单单这一道千余石级,已是当世少有的伟大工程了。当年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能在石间凿出这─条道路。”
    他的日光落在石级边缘上,只见每隔两级,都有一个小洞,便又想:“昔年这一道石阶,必定设有栏杆,但年代久远,致有的栏扦都配毁不见,假如尚有栏杆,此路便不会有危险之感。”
    杜希言一面转念寻思,一面伸手去摸那石级边缘的一个小洞。洞中有一点松软的泥土,当下又想道:“假如以前的栏杆是木头的,纵然朽烂,这个洞穴中必应塞得满满。
    如今这等情状,可知乃是被人拔除,并非朽坏。又假如以前的栏杆是铁的,纵然锈得不成样子,也不该完全消失!那么是什么人把整条石阶的栏杆毁去?那人何故要这样做?”
    他脑海中想起赵老人形容那女孩子被掸落九龙桥的景象,身子不觉一震,不过出于此堡以前既有女性,可见得这条高险的阶梯,必有栏杆无疑。”
    他一路走上来时,不必细加勘察,但那很有经验的眼睛,已确知这……道石阶每一级的宽度皆是四尺,既不多,亦不少。
    现在他站起身于,又往上走。到了第一千级石阶时,他蹲下来,伸手在梯级外的石面上摸一模,若有所觉地点点头,再往上走。
    不久,他已看见阶梯尽处的堡门,那是一块高大的岩石,底下凿通门户。这一重门巍峨高大,有如牌楼一般。杜希言停步仰望,过了好一会,才透─口气,想道“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设计,任何人走完这高险的千余石阶,猛抬头见到这一重门户,势必出生泰山压顶之感。任是胆粗气雄之土,至此亦不知不觉减弱了大半气势。唉!这真是……
    大杰作,前贤的匠心巧思,真使人五体投地……”
    假如有人晓得他脑海中想的竟是这等事情,一定感到万分迷惑!从来踏上这道石阶之人,必是武林之士,而武林中人,决计不会涉及到有关建筑方面。
    在月光下,门上横刻着“天罡”二字。
    杜希言快步走上去,站在门中,回头四望,远眺近望,甚事是忙碌。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当真踏人堡门人内,那是一片数丈宽的乎坦石地,然后又是十余层石阶,地势陡升,使人无法一目了然此堡内的形势。
    他从心底发出无限敬佩赞叹,想道:“任是才智杰出之土,入得此堡,都得变成了目光如豆之人了!我且拾级而上,看看那边情形,是不是与我推想相吻合。”
    他已忘了恐惧,四下阴森荒凉的气氛,也似是对他失去了影陶力。但见他从容举步,拾级而上。
    到了上面,左边是高而坚厚的石墙,上面有屋顶,沿墙脚有窄窄的路可以绕过去。
    正前方则是一条宽大平直的路,约有三丈,又是一排石阶。
    这一排石阶虽然亦有十余级之多,但仍然可以见到斜飞的屋搪,可知升阶后,即可登堂入室了。
    在这条宽大的石道两侧,蓬篙乱生,在晚风中发出萧萧的声音,更显得荒凉冷落,令人心惊。
    杜希言举步走去,上了石阶,只见一座高大的屋子,挡住了去路。
    他一望之下,已晓得那是巨大的厅堂,可供接待宾客或许多人议事之用。
    厅堂那两扇巨大的木门,上面的朱漆已经剥落,木门也朽残多处,开了一半,是以望得见里面的一片黑暗。他不曾停步,一直跨过门槛,踏入黑漆漆一团的厅堂内。
    他只停歇了一下,双眼就适应了这黑暗,只见这果然是一座十分宽阔巨大的厅堂,当中以及两侧,都各有十余张茶几、木椅,此外,尚有云休躺椅等家俱。
    这些家俱,都是极为贵重的红木所制,不然的话,早就被潮湿和虫蚁蛀坏了。杜希言一点也没有憨坐之意,轻轻的穿过厅的,无须强行使自己不怕。
    直到这时。他才深为后悔没有接受赵老人的好意而把酒壶带来。
    不然的话,他这刻就可以喝一口壮壮胆子,目下正是很需要喝一口烈酒之时,不但那灼热的液休,可以使他舒服些,即便是喝酒时的动作,也能略略调剂这种紧张的处境。
    他跨出月洞门,慢慢地走到桥边。
    一路上脚下踏着干枯的树叶时,所发出响亮的碎裂声,真能把人吓得心惊肉颤。
    他只定到桥边,就不再往上走了。
    这时他借着明亮的月色,审视桥口的两根石柱,上面刻着盘龙,两个龙头,恰在柱顶,但见张口睁眼,鳞角宛然。石刻到了这等地步,已是最高境界,难怪杜希言沉凝审视,似是迷醉于其中。
    过了一会,他横移数步,身子靠着矮矮的石墙,伸头出去,俯视桥下的情形。但月色照射不到底下,同时也太深了,目力难及,是以只见到一片黝暗而已。
    一阵较为强劲的山风吹过,杜希言不觉缩一缩身子,好象感到寒冷。但就在此时,拱桥上发出一阵奇怪的噪杂声音。
    他立刻抬头向桥上注视,但那桥─上空荡荡的,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可是这阵奇异的声音,明明是从桥上传来。
    甚至可以分辨出乃是不少人在行走,步履纷咨。
    同时又有人在叹息,有人在呻吟,其中夹杂着数声喝叱。
    由于这噪杂之声的内容,可以听得出来,因此谁也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幻觉。杜希言睁大双眼,面上有一种若有所见的神情,而事实上桥面却全无人影。
    不过他也不是神智错乱,因为他还很清晰有条理的想道:“任何人听到这些声音,自然也像我这刻一般,睁眼凝视。可是他们当然亦是什么都看不见,假如是胆大之人,他怎么办呢?啊!对了,大凡是敢到这儿来的人,胆子都很大,就算真见到了鬼,也不会昏倒……晤!他怎么办呢?自然是举步上桥查看一番了。”
    那么他是不是胆子很大之人?这答案恐怕不是,因为他面上流着冷汗,身子索索的抖,这都是恐惧的现象。不过他既无所见,也就不致于骇得瘫软或昏倒。竟然又举步行动,走到桥口,略一迟疑,便跨上桥去。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心想:“赵老人说此桥名为九龙,但依我看来,此桥应该改称为奈何桥才对,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过得此桥。”
    桥面上噪杂之声,仍然听得很真切。
    社希言这颗心跳得更剧烈,虽然如此,他仍然。一步一步的走去。
    之后,他似是决定不再探究这阵继续不休的隅隅私语,放开脚步,向前走去,竞然平平安安的跨越过这九龙桥。
    自然他最耗费心力的便是压制自己不要想起赵老人所说的那件惨案,纵是如此,他脑海中仍然不时闪过一幅景象“那是一个白衣飘拂的女人,抓起一个女子,向桥下丢去。”
    过了九龙桥,不远处一道石墙,横豆眼前,也有一道月洞门可以通行。那月洞门内地方陡然下斜,一排宽阔的台阶,大约在十级之多,尽头处是一块平坦的草坪,两则植立古松老柏。
    一条石板大路穿过草坪古柏,直抵那座巨宅的大门。任何人至此,也不问而知这儿是古堡主人正式的住宅。
    他,─路行去,心中涌现此堡的大概形势轮廓,显然这座鬼堡是一道深沟界开,分为前后两部分。
    假如他猜得不错,此堡的前后两部分,恐怕只有这条九龙桥是唯一的信道。
    他举步拾阶而上,到了门边,侧身投入。里而还有一个很大的天并,方是厅堂。
    但他不必往厅堂走,已经呆住了。
    原来天井左角上,竞有一排四具石棺。摆在地上。
    员后的一具,没有棺盖,月光照射之下,棺内似乎有一具死尸,杜希言大讶,也甚为惊骇,讨道:“此是正厅天井,如何会摆放棺材?”
    他鼓起通气,走过去,果然见到棺内有个尸体。
    那是个老头子,身上穿着深颜色的衣服,使得那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更为惹眼。
    再走进去一看,这个老人虽然已闭目死去,面上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极是可怕。
    他正要退开些,忽见那个白发老人动了一下,接着当真缓缓的坐起来,身上的骨头发出劈璞的声响。
    杜希言魂飞魄散,汗如雨下。
    但心中仍然闪过一念:“莫非这老人未曾死去,故意装鬼骇人?”
    但见那白发老人双目紧闭,面容凶恶可怖,一片惨白,已完全坐起。杜希言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瘫软如泥,已经不能走了。
    但不管杜希言何等害怕,他的神智仍然未失,还睁大双眼,瞧着那具僵尸的动作。
    那白发老人僵硬地站了起来,手中还抓起一根拐杖,霍地一跳,落向地上。最可怕是那个老人双目仍然紧闭,却能够笔直地向杜希言行去。
    杜希言只想闭起双眼,不去瞧他。可是那眼皮却不听他的指挥,使他纵欲不瞧,亦不可得。
    那白发老人的动作,宛如传说中的僵尸那么生硬,膝盖部分未曾弯曲过。
    他走到离杜希言只有三四步远之时,方始停步,缓缓举起拐杖,对准杜希言的头颅猛力砸落。
    那拐杖距他面门尚有三尺,已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压到,迫得杜希言口鼻紧闭,无法呼吸。
    突然一根黑黝黝的拐杖从旁边伸出,插入那白发老人的拐杖和杜希言之间。两拐相交,“璞”地大响一声。
    白发老人的拐杖被人架住,顿时怒容满面,睁开双眼。
    杜希言虽然是骇得要死,但见了这等情形,却也立时知道这白发老人乃是活人,决非僵尸。
    他扭头向另一支拐杖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老妪,面容也十分凶厉,此时两个人对视着,神态间流露出明显的敌意。
    白发老人厉声道:“死婆子,你事事与我作对,我瞧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姬冷冷道:“少冒火气,咱们谁行谁不行,拼过才知。”
    双方口气中都充满了仇恨,杜希言讨道:“我得这婆婆救了一命,自然希望她击败那老家伙。”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突然收回拐杖,道:“好,这是早晚之事,咱们非拼个高低强弱不可。”
    老妪道:“我随时随地候教。”
    她也缩回拐杖,望也不望地上的杜希言一眼。
    白发老人转眼望着他,喝道:“起来!”
    杜希言怕鬼之心一去,全身气力都恢复了,当下爬起来,顺手拍拍身上的灰尘。
    白发老人似是感到奇怪地瞧着他,等他拍过尘土,突然迫近他身前,左手一挥。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杜希言一跋跌倒,眼前金星飞舞,耳朵也嗡嗡的直响。他耳中听得对方狂笑之声,心头怒恨交集,不待对方命令,便又爬起身。
    白发老人笑声一歇,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杜希言心想:“我若懂得武艺,早就把你这狂悖儿给揍扁了,想是这么想,但目下事与愿违,只好默然不语。”
    白发老人面现怒色,又喝道:“我说你为何不动手?你听见了没有?”
    杜希言觉得这老人发怒之时,很是令人害怕,只好道:“平生未跟人打过架,实是不晓得如何动手法。”
    白发老人狂笑一声,道:“打架?凭你也配?你可知老子是谁?”
    杜希言摇摇头,他又道:“老子就是打架的祖宗,姓许名公强,外号轰天雷的便是,你总听过老子的大名吧?”
    杜希言实是从未听过,但口中却不得不说道:“许老先生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小可自然听人说道。”
    许公强目射凶光,道:“你既是识得老子,可知必是奉命来此查探老子踪迹之人,这一回教你来得去不得。”
    话声未歇,左手一挥,拳头飞快的击中他的小腹,杜希言疼得一弯腰,许公强右脚一提,膝盖撞向杖希吉俯下的面门。
    这一记把杜希言按得仰天摔了一跤,他本已满天星斗,此时更加昏眩,可就爬不起来了。
    许公强大步走去,提脚乱踢。杜希言的身子,在他脚尖好象是稻草做的一般,踢得翻来滚去。
    这一顿毒打,只差一点就要了杜希言的小命。还是那白发老妪干涉,许公强方始停手不再殴打。
    杜希言虽然全身剧痛,但神智未失,所以对那老妪甚是感激。轰天雷许公强虽然停手不加殴打,却不是这样就放过了他。他弯腰伸手揪住杜希言胸口的衣服,拉他起身,用力摇了几下,恶狠狠的道:“你姓甚名谁?”
    杜希言强忍着剧痛,说出姓名,许公强又问道:“你奉何人之命,到此地侦查老子的?”
    杜希言有气无了地说:“小可没有受任何人指使。”老妪道:“你说专攻土木之学,看你一个不懂武功之人,居然能过得那座九龙桥,可见真的有点行道,只不知你可找得出此堡的秘室么?”
    杜希言道:“小可还未看过全堡各处,实是难以作复。”
    老妪道:“我们在此堡已隐居了十年之久,全堡各处,都查过于百遍,却从未发现有什么宝藏,因此,我猜此堡一定真是另有秘室,证明你说此堡乃是昔年一位名家所设计,更可以肯定此一想法。”
    杖希言道:“如此巨大工程的古堡,当然会有秘室复道和地窑等,但小可却不敢说一定找得出来。”
    老妪皱眉道:“这却是何缘故?”
    杜希言道:“小可学力有限,如何敢自比那位前辈名家?即以那九龙桥而言,那功夫之精,设计之巧,小可是望尘莫及,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
    他话说之时,心中暗自想道:“我反正活不了,就算找得到秘室藏宝,也不会告诉你们。”
    许公强第一次放开手,回身走去,与老妪咕咙了几句。
    老妪便道:“我们决定让你试一试。假如找得到秘室,那些金银珠宝皆是你的,我们统统不要,单要有关武功之物。”
    杜希言一方面喜出望外,一方面又疼痛难忍,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老妪向许公强道:“他已支持不住,你快点给他一点药吃。”
    许公强掏出一瓶丹药,倒了一粒,命他张口,投了人口。杜希言但觉这颗丹药霎时已作为津液,流人腹内,满口清香,使人精神一振。
    片刻间五脏六腑都不作痛了,他试着起身,除了四肢略感酸软,以及胸腹之间骨头隐隐作痛之外,已无大碍。
    他想道:“幸好肋骨没有打断,这药可真灵。”
    他道:“老婆婆,谢谢你啦!”
    老妪冷哼一声,退了开去。
    许公强厉声道:“快说,你到底是奉了何人之命?”
    杜希言见此老如此横蛮,心知自己纵是百般说明,亦难令他置信,是以索性来个闭口不言。
    许公强大怒道:“好,你敢不说话,老子先割你的舌头,让你一生一世都不能说话。”
    杜希言一听这可比死了还痛苦,连忙道:“小可的话,你老全不相信,我说了也是白说。”
    许公强道:“你光是为了瞧瞧这些房子而来,这话谁能相信?”
    杜希言只好道:“小可家道中落已久,听说此堡之内,藏有大量金银珠宝,是以激起了贪得之心,意欲一举两得。”
    许公强道:“这样说法,还有几分可信,你非是武林中人,我已试了出来,如若不然,你就是为了天罡堡这一脉绝传于世的武功而来了。”
    他回头向那老妪道:“这厮虽然不是仇家派来,但也不能放过他活着出去,你说是也不是?”
    老妪缓缓道:“这个自然,他如是活着出去,不出数日,天下皆知咱们躲在此处。”
    杜希言直到这时,方始知道那老妪敢情与许公强乃是一路,又听她如此说法,心中一凉,已知必无生理。
    许公强道:“小于你不该财迷心窍,是以自寻死路,今日死在老子掌下,休得怨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举起右掌,作势欲砍。
    老妪突然道:“等一等,我再问他几句话。”
    杜希言对她总是存在感激之心,当下道:“既是老婆婆下问,小可知无不言。”
    老妪道:“这密室设计是如此奇奥,这道转门的制作亦精巧绝伦,咱们不是没有过过世面之人,但这等杰作还是初见,因此咱们就不能不防那里面有着极为精巧奇奥的机关陷阱了。”
    许公强哦了一声,目光转到地上的杜希言。
    老妪颔首道:“不错,他既然找得出这道暗门,定然也懂得种种消息机关之学。咱们让他在前头带路,方可放心。”
    杜希言刚才一跤摔在地上,半边身子十分疼痛。但神智末失,把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入耳中。
    他对这许公强之横蛮凶暴,本已十分厌恨,现下又发觉那老担也是十分凶狡之人,更为憎恶。
    许公强一手揪他起身,冷冷道:“小于,你听清楚了没有?”
    说话声中一掌拍在他胸口,解开穴道。
    杜希言心想:“若是里面有机关的话,我定要利用来对付你们。”
    他自是不敢如此作答,应道:“听见了。”
    他当先跨入转门之内,只见数尺外便是一道石梯人口,斜斜没于地中,下了石梯便有一道石门,封隔去路。
    杜希言持住门上的兽环,连拧数下,这才推去,那扇石门缓缓打开,门内是一问相当宽大的石室。
    石室内有许多木架、木橱和闪闪生光的漆皮箱。目光可及的木架上,杂乱的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珍宝。
    单是可见之物,已是珠光宝气,琳琅夺目。
    尤其是一些巨大的珊瑚屏架,大件的象牙或美玉的器物,足以使内行的鉴赏家流连多日。
    杜希言看过这房内各处,心中暗感失望,回头道:“这间藏宝老妪又道:“你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找不迟。
    杜希言摇摇头,道:“老婆婆有所不知,我听人描述过此堡外型,便知必有一个密室须得在月回之夕,靠那月光照在某处投射下来的阴影,来作为指示。今夕如是错过,就得等到下个月了。”
    许公强咕咙一声,道:“我就不信有这等事。”
    老妪道:“我却相信,那么你可以开始了。”
    杜希言点点头,举步走去。他走马看花式的走遍全堡数十座房洞,最后,站在一个院落中喘气。
    右边是一座高耸的钟楼,亦是全堡最高的地方,只要在钟楼上了望,全堡尽收眼底。
    许公强和那老妪都不催促他,甚至距他两三丈远,免得妨碍他的视线以及扰乱他的思路。
    杜希言站了老大一会工夫,已经不气喘了,但仍然不动身。许公强几次想开口,都被老妪阻止。
    又过了一阵,杜希言道:“这儿就是密室入口了。”
    他指着左边的一堵石墙,那钟楼的影子恰好投射其上,一片黑暗中,刚好有一条用月光画成的门户形状。
    杜希言又道:“这道门户,须得在月圆之夕,方始恰好从那一丝空隙中透过阴影,画出一道门户。如若过了今夕,太阳的角度略有不同,就不会出现这道门户。”
    他走到墙边,伸手一推,果然出现一扇转门,制作之巧,令人咋舌。许公强发出狂笑之声,一跃而前,挥手点处,杜希言应手跌倒。
    老妪像风一般落在秘门边,伸手拦住许公强,道:“慢着,这个密室既然找到,咱们也不急在一时,你如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碰上什么意外。”
    许公强不悦道:“意外?难道有人埋伏袭击不成?就算有人暗算,我也不伯。”
    杜希言痛得说不出话,等到头上疼痛稍轻,这才知道那是他用手捏住自己的颈于而致。
    他不敢支吾,忙道:“小可瞧的是那块古玉块。”
    许公强道:“那有什么看头?”
    杜希言道:“小可专攻土木之学;是以对金银珠宝之物,不大识得,但却值得玉石类之物,尤其是一些古玉,因为时时从土中墓内掘出,是以值得更多,小可见那块玉块,似是秦汉间的古物,但也许是战国时的古物,一时未能断定,是以仔细审视。”
    许公强道:“原来如此,下次你最好拿起来看,以免我疑心你想发动什么机关来加害我们。”
    杜希言这才知道对方早就有警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颈子上铁钳移开之后,他伸手拿起那块玉块,细细审视。
    许公强发出古怪的笑道:“你喜欢哪一件都可以藏起来,就算是你的好了。”
    杜希言心中大讶,付道:“他何以对我这样慷慨?即使他们带不走这么多,也用不着给我呀!”
    他先后拿了三块古玉,又拿了一串光彩夺目,非常圆润的珍珠项链。单是这几件东西,若能活着离开,已可以一辈子不虞冻馁了。
    老妪道:“天快亮了没有?”
    许公强出去瞧瞧,回来道:“尚有个把时辰才亮/老妪道:“我已详细查看过,没有咱们欲得之物。”
    她的目光转到杜希言面上,又道:“我相信必定另有密室,以赢放这天是堡最贵重之物。”
    杜希言但觉老妪才智过人,怪不得许公强虽是凶暴易怒,却事事都听她的主意。
    当下应道:“小可不敢说没有,但目下尚未看出端倪。”
    杜希言除了身上疼痛之外,兼且头昏眼花,一时爬不起身,耳中只听得老妪阴森森的道:“杜希言,你如若妄自逃出此室,莫怪我们手底毒辣无情。”
    她的声音使杜希言起了鸡皮疙瘩,果真打消了趁机逃走之念。
    他限见对方动作快如闪电,只伯自己才走了两步,人家已跃出数丈之远了,如何逃得掉?
    橱门及箱子发出阵阵响声,显然他们正在查看所藏之物。杜希言无意中望见一个翻倒的箱子,里面尽是黄澄蹬的金块,不觉呆了。
    过了一会,他恢复体力精神,除了赞叹之外,又可知这等透光通风的系统,工程繁重艰难,定然不止一间密室才对。
    不然的话,既显得浪费,也不够高明。
    但其它的密室一定不是从这儿通往,却是毫无疑问之事,他转眸四看,只见那两个老人翻箱开橱,好象在寻找什么,对触目皆是的黄金珠宝以及贵重无比的古玩等,全然视若无睹。
    又过了一阵,许公强怒道:“他妈的,咱们空欢喜一场,这儿屁都没有。”
    老娘道:“别急,咱们小心查清楚才行。”
    许公强走来走去,显得心倩很暴操。老妪埋头在珍宝翻寻,偶尔会把一支珠钗之类的饰物,插在头上。
    杜希言缓缓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最靠近的一座石橱。
    但见橱内堆满了金质或银质的套杯和其它器皿,此外,又有一些首饰和玉器,忽然,他的目光竞停留在一处角落中,良久尚不移开。
    突然间头上一阵剧疼,似是被一个火铁钳夹住,不由得发出了呻吟之声。耳中只听许公强厉声道:“小子,你看什么物事,使你这般的入神?”
    杜希方沉吟一下,终不敢骗她,道:“如若尚有密室,一定是在主宅之内。”
    老妪道:“除了主宅之内,还有没有?”
    杜希言甚感奇怪,道:“建造密室比盖一幢大宅院的工程还要浩大艰难,此地竞把密室分作两处,已经世上罕有了,如何能有第三处?”
    老妪道:“你再想想看。”
    杜希言断然道:“用不着想了,一定没有。”
    老妪道:“既然一定没有,我们就用不着你了。”
    许公强一晃身已落在杜希言身上,暴声道:“那么这就宰了他吧!”
    老妪冷冷一笑,道:“这儿不行,不是把他丢到九龙桥下,就是囚于地牢内,这样干干净净,永无痕迹了。”
    许公强道:“什么痕迹!”
    老妪问:“唉!枉你闯了一辈子江湖,成为黑道上数高手之一,连这一点脑筋也没有,我且问你,假如此子身世并非他所言,却是那几个大门中的弟子之一,如若留下了尸身,岂不是证明遭人杀害?如是丢在九龙桥下,该处白骨累累,又或是在地牢中,也是白骨甚多,谁能疑是被杀的呢?”
    许公强道:“你总是小心过度,但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就把这小于押到地牢吧!”
    他们转身一道出去,其时杜希言已被点住了穴道,由许公强挟着,不久工夫,已在宅内一个院子中停步。
    院墙上有一方五尺高,三尺宽的白石,嵌在墙上。石面刻着图画,上有横题,两边是对联,极是古雅可赏。
    可是这却是地牢的入门,老妪推动角落的一根石柱,墙上的白石缓缓移开,露出了门户。
    杜希言在被挟人暗门之前,虽是短短的一瞥,已看见那方白石上横题是“别有佳处”
    四个大字。
    两边的对联是:“松排山风干重翠,日照入门一倍长。”
    火炬的光照出暗门内宽大的石阶,尽头是个干净的石室,不甚宽大。
    角落处有个石墩,老妪过去,以双手旋转石墩,只见右边墙上开一个三尺长,两只宽的窗洞,竞不是门户。
    许公强把他推过去,说道:“你将被囚禁在里面,以我所知,入室者将必有死无生。
    因此之故,你可以选择另一种死法……”
    杜希言恨根的瞪着这个凶恶的白发老人,心知此人残酷无情,纵是苦苦哀求,亦无用处。
    许公强又道:“另一种死法是老子点了你的死穴,全无痛苦的丢人洞内。”
    杜希言还是不作声,许公强冷笑道:“这窗洞之内,是个三数丈方圆的石室,有百数十条毒蛇居住,白骨累累,假如你不怕的话,老子也可以解开你的穴道。”
    杜希言道:“好,我甘愿被毒蛇咬死!”
    许公强道:“想不到你这小于胆气真不小!这是你的遗志,自然依你。”
    这时,挥掌一拍,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毫不迟疑的把他丢人窗洞之内。”
    社希言身子落地之时,碰着坚硬的石地,“砰”的一响,疼痛非常。但却没有感觉到压着毒蛇等物。窗洞射入火光,使他隐约可以见到这问巨大的石室。不过地面上仍是一片黑暗,全然瞧不见毒蛇在何处。
    许公强的声音传人来,他正向那老伴儿说话:“喂!老伴儿,我没听见那小子被毒蛇咬中的叫声呢!”
    老姬冷冷的道:“那是迟早的事,普通的毒蛇不会随便攻击人畜,除非是触犯他。
    不过这石室内的毒蛇,为数既多而又饥饿,只等它们感到人体的温暖,马上就会发动攻击,最后把他的肉通通吃光为止。”
    杜希言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一阵剧烈的恐怖之感涌上心头,使他几乎控制不住而高声号叫。
    宙洞突然关上,把火炬的光线隔断,这里面不但顿时变成一片漆黑,并且完全听不到一点声息。
    杜希言陷入死寂黑暗的恐怖中,有好一会儿动都不动,脑子亦停止思想,进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等到他恢复意识,心想:“我终究尚未死去,也许我可以逃出这间石室。”
    他摸摸身上任何东西都没有遗失,连缚在背后小包袱中,除了洗换的内衣之外,尚有干粮和几件小工具。
    他取出火招,打着火之后,把一根黑色的线香点燃,立即发出相当明亮的火焰,照得一室皆亮,但燃烧速度却很是迟缓。因此这根线香大概可以点燃上一顿饭之久。
    但见在这狭长的地面上,散布着许多白骨。
    此处,当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蛇,从那闪耀出彩光的鳞片,以及三角形的头部,都可以断定是奇毒异常。
    这些毒蛇不知是否被火光所惊扰,纷纷开始蠕动。
    但幸而没有向他游过来。
    杜希言定一定神,付道:“据说火光能吸引毒蛇,何以此刻他们反而避开呢?”
    他蓦地记起了赵老人之言,心底涌起了一丝希望。当下不顾身上的疼痛,举步缓缓走过去。
    当他走到当中之时,两边的毒蛇有许多拔转头,游向进来时的窗洞那边,由此可以证明毒蛇竟是在躲避他。
    杜希言大喜过望,想道:“赵老人没骗我,那松子酒确有镇避毒蛇之力!”
    这时杜希言已等如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他停下脚步,付道:“我虽是试验过赵老人之言属实,但他的儿子终究也死在毒蛇口中,可见得这松子酒虽然有奇效,但却有时间的限制,等到那药力一过,就将死在毒蛇口中了!因此,我须得从速设法逃走才行……”
    他又想到若是仍从宙洞出去,那许公强夫妇必定还在监视,势必被他们抓到,亦是徒劳无功。
    因此他查看可有别一条逃走之路没有,转眼打量一阵,心中歌默计算这间石室的大小和位置,不久就肯定必有另一条出口,只是这个出口隐蔽得十分巧妙,必须有极充分的时间慢慢勘查找寻。
    问题即在于他喝过那一口松子酒的效力能维持多久?如果勘查费时,自是难逃毒蛇咬死之厄了!
    这刻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酒力何时失效,也许尚有很久,但也许马上就失效了。
    他在这长形的石室内踱来踱去,计算面积长短,然后判断那出口是在入口对面的墙上。
    他甚至已查出入口的痕迹,那也是一个窗户的洞口,离地约有三尺。但启开之法仍然查不出来。
    手中发出强光的线香,已经快要燃尽。
    这使他注意到时间已耗去很多。
    他用特制的铜套,把火焰弄灭。
    余下那一点仍然慎重地藏起来。

举报

第二章
    此时这石室内黑暗如故,不过他已用不着光线照明,这建筑上的难题得用脑子解决,眼睛所能猜得的资料他已完全记在心上了。
    在黑暗中寻思不了不知多久,这间幽暗的石室中,微微光亮一点。
    杜希言晓得这是天色已明之故,他苦思至此,尚未得到答案。却由于天色已亮,念头不知不觉的转到外面院子里的光景。
    那块白石的印象忽然浮上心头,他不清晰的记得横题是“别有佳处”四个字,是以寻思道:“这别有佳处四个字显然是暗示石室后另有隐秘处所。然而此处纵然无蛇,也算不得佳处。以刚才我找到的另一处秘室,那通风透光的系统,与此处相连,所以天色一明,这儿自应相当光亮才对,何以这般黑暗呢?”
    这个想法在别人也许没有什么用处,但在他这个精通土木之学的大行家来看,这一点可就异常重要了。
    与此同时,那副对联亦浮现于心头,他轻轻念道:“松排山风千重翠,日照入门一倍长……”
    这一副对联,表面上是形容山色艳阳之作,可是当杜希言有了另一个想法之后,这两句话却可以很简单的用土木之学的术语解释出来。
    杜希言喜欢地笑了一声,讨道:“假如我早一点想到这一个窗洞不是出口,而是另一间秘室的入口,这开启之法,早就计算出来了……”
    他兴奋的点燃特制的线香,向左壁走去,目光到处,只见一些毒蛇纷纷骚动,并且发出嘶嘶之声。
    社希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深知这正是毒蛇发出要攻击的讯号,可见得他体内的酒力已消失了。
    但无论如何紧急,他仍然不能慌乱,他掏出一条特制的布尺,丈量高度距离,接着伸手一按,墙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方洞,洞钩有一根钢制的把手。
    杜希言耳中听到“嘶嘶”之声大作,他伸手一扳那把手,右边那个窗洞立时打开了。
    他迅速转身奋力纵起,上半身已穿人窗洞,双脚翘起,离开地面。其时已有十余条毒蛇迅快游至,却仆了个空。
    杜希言透过一口气,目光到处,但见那边光亮异常,虽然也是长形的石室,却使人生出安全温暖之感。这是因为那边并无毒蛇,相反的却有不少奇怪的东西。
    在石室的对面角落,放着许多个坛子,此外,尚有床铺几椅等家具。虽然如此,室内仍然有相当宽阔的空间。
    杜希言深知那些毒蛇会得审高,是以双脚一蹬,滚入那间房内,随即找到机关,把窗洞关上。
    他喘了一口大气,发觉这一次仍然没有跌破头或跌断骨头,但觉运气十分的好,顿时宽心不少。
    他坐起来,暗道:“假如我借用了赵老丈的酒壶,刚才就用不着那么发急了,唉!
    幸而老天爷可怜见,让我及时逃了出来!”
    这间密室另有出路,那是他不必细看也知道的事,他甚至晓得这条出路只能出不能进的,是以唯有从来路进来,出去却两边都通得左边的那副长而雪白的墙壁上,光线从头上射下来,照得特别明亮,是以墙上所绘的图形及许多丹朱文字都一目了然,杜希言只看到开首题着“天罡绝艺,字内无双”之名,便已兴奋得面色发红。
    对面角落一坛坛不知是何物,杜希言走过去,心中想道:“但愿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密封备用的清水,且又可以食用,那就谢天谢地,我可以在这儿住上一阵了。”
    外面的几个坛子已经空空如也,时间既如此之久,坛内已没有任何迹象让他推测得出本是装盛何物。
    不过其余的十余个,坛口都用黄泥固封,一望而知绝不透气,杜希言付道:“看这样子,好象是贮着佳酿美酒呢!我且打开一坛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坛口一开,酒香四溢,清例异常,而杜希言更是一嗅即知是赵老人蜜酿的松子酒。
    至此,他心花怒放,任何忧虑都一扫而无,这十多坛美酒不但已解决了饮水问题,还可以保证不会有毒。此外,他离开之时,饮过这些美酒,亦不怕毒蛇挡路了。
    一夕之间,世事变化之多之锯,实是超越了人类智能所不能预料。那山村内的赵老人,在对面的山上,望了一夜,竟没有见火炬,也没有听到跌下九龙桥的惨叫之声。
    不过过了几天,杜希言尚未出现过,这位老人便相信那个俊美斯文又谦和有礼的少年,一定已经葬身在那鬼气森森的古堡之内,谁也不知是在那一角,而他除了惋惜的一叹之外,还能如何呢?
    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的早晨,赵老人踏着轻健的脚步,走向险峻的山岭中。他乃是因为酿酒的缘故,找寻种种配料。
    因此他的行程与往日并不相同,当他从一块岩石边向一座山谷望去之时,只见谷中那道溪流旁边,多了一幢小小的屋子。屋顶是用茅草铺的,墙壁却是一半石头,一半木材。
    赵老人深感惊异,付道:“我活了八十多岁的这座山谷,就只有过我的足迹,想不到现在竟然有人居住了……”
    方在想时,茅屋中出来一个人,更使他吃一惊,原来这个人竞是个十分苗条,长发披肩的女子,衣服相当鲜艳,在老人的记亿中,从来来曾见过穿着如此奢夺目的女人。
    不过一时之间,还看不出她的年纪。只见她一面走,一面把一口长剑插在背后,动作十分纯熟。
    赵老人虽然年至古稀,但看看女人的兴趣还是有的,尤其是此女来路不明,更是值得探索。
    因此他靠在岩石的凹缝中,很舒服的坐着,而从面前的石缝中向下瞧着。这样别人就向上望来,也很难发现他。好在他已经是八十多岁之人,即使不幸被人看见,亦不会有什么事。
    那个华服长发女子在山谷中的平地走了好一会,步伐轻盈均匀,不时仰头向天,深深呼吸,收回目光,无意中扫掠过对面的山腰,突然吃了一惊,整个的人都呆住了。
    朝阳从对面山岭探头出来,假如不是升起不久的话,定然使赵老人难以看得清楚对面的情景。
    现在呈现在他眼中的,却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相当的大,白发飘拂,他们正在迅快的做一件事,使得赵老人为之骇然。
    相距虽远,但赵老人目力特强,故此看得一清二楚,巨细不遗。
    那个老者手里抱着一个女人,身上衣饰相当华丽,也是长发披垂,一望而知她与谷底的女人必是二路。
    那个白女老妪手里拿着一根绳子迅速无声地穿过一个树桠,一端缚着那个长发女子,另一端系在石上。
    白发老妪放开手,那长发女子便吊在空中,身下是百尺深谷,如若掉了下去,定必粉身碎骨。
    只见那白发老妪燃了一束香,白烟缭绕,她把这一束香架放在绳于上面,然后与那老者迅速隐没。
    赵老人初时不明其故,随即恍然大悟,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一把香烧到绳于处,那绳索乃是可燃之物,不消多久,便将烧断,那长发女子将立时坠下岩底。而由于那一把香需得一段时间,方始烷到绳子之处,所以那两个凶手早已鸿飞冥冥了他本想立刻出声惊动谷底之人,但他马上又考虑到假如发出声音,岂不同时又惊动了凶手们?
    假如他走落谷底,向那溪畔的女子报讯,又怕才走至中途,那女子已从空中跌落。
    其时谷底之人,说不定还会错认他是凶手,这等事情,有时实在分说不清……
    自然他最担心的是自己被那两个凶手发现,那一定是凶多吉少的局面!所以他十分着急地寻思办法,希望能及时救下那个吊在─半空的女子。
    他在别无办法之下,习惯地拿出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这─口美酒灌人肚中,竟使他灵机一触,面上泛起了笑容。
    只见他迅即把酒壶的软皮套退下来,便露出银光闪闪的一只扁的酒壶,他就着阳光,调整角度。
    ─道反射的闪光,直奔谷底,这道闪光在溪畔那长发女子身上绕了几匝,溪水又反射出万点光茫。
    那长发女子觉出有异,回头四望,赵老人可就看出这个女于是个妙龄的女郎。长得美貌异常。
    她目光很快地就被那一团反光,缓缓的引向对面山腰,立即发觉吊在半空中的人影。
    这个长发少女惊得眺起身,直向对面奔去,赵老人心中暗暗着急,付道:“那边是……
    片陡峭直立的山崖,如何爬得上去?假如上面的人掉下来,她也势难接住,可能两个人一齐砸死……
    方着急时,但见那华衣少女有如燕鸟般离地飞起,冲升十余丈,脚尖在石壁上一点,复又升起。
    如此四五次,她宛如飞乌般越地那片石崖,落在缺口当中,此时吊在半空中的长发女子突然坠下,敢情那绳子恰好烧断。
    当此千钧一发之时,那长发少女一伸手,拉住绳索。她不住没有被扯了下去,反而迅即把同伴拉起。
    她把同伴放在脚边,掣出长剑,回头四望,似是防备有人侵袭,过了一会,见没有一点动静,这才挟起了同伴,割断绳子,寻路下山。
    赵老人乎生不通技击武功,可是连他也注意到这个美貌少女手中之剑,特别眩目,不问而知必是极为锋利而又名贵的兵刃。
    他收起酒壶,坐着不动,全然没有现身表功之意。而他又是年纪很老之人,特别有耐性,且又无所事事,也没有其它企图和用心,故能静静地坐着不动,过了不知多久,那个长发少女又从工茅屋中走出来。
    只见她换了一套翠绿的紧身衣裤,背插长剑,长发披垂,别有一种韵致。
    她走到谷中一处草坪上,便停下脚步,偶而游目四望,好保是等待着什么人赶来,赵老人想道:“她等的人一定是事前约好的,因为我一直这瞧着,并没有看见她亲自或派人离开地此谷。”
    又过了一会,谷中的小径出现三条人影,当先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后面两个是白衣小童。
    但这三入行径那小径之时,身法十分轻盈迅疾,一望而知此人绝对不是正正经经的贵介公子。
    那少年公子走到草坪上,向绿衣少女作了一揖,道:“小生辱蒙姑娘见召,立刻赶来,不知有何吩咐?”
    绿衣少女摆摆手道:“凌公子请等一等。”
    凌公子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片刻间,谷口又出现了两条人影,却是两个灰衣中年僧人。
    他们都佩着戒刀,动作迅捷异常,抵达草坪时,只向那绿衣少女一稽首,便站在另一边,竞不与凌公子搭话。
    逼紧接着又有两批人先后赶到,头一批是两个中年道人,带着长剑,他们站在两僧那边,亦不与凌公子见礼。
    后一批是一对中年男女,看样子似是夫妇,男的体格魁梧,虬须绕颊,气度甚是威猛,女的长身玉立,高髻谈妆,衣服十分朴素。
    他们与所有的人都打招呼,但却站在一角,表示他们与那僧道既非同路,与凌公子亦不相干。
    连那绿衣少女,一共是五拨人马,站在草坏中,动也不动,亦不交谈,好象仍然有所等待。
    赵老人觉得十分奇怪,也不懂这荒僻的山中,如何会突然来了这许多的人,自然更猜不出他们的来意了。
    又地了许久,赵老人发现刚才悬吊那长发女子之处,又出现那两个老人,他们躲在那树后石缝间,向谷中窥看。
    赵老人刚刚看见时,那绿衣少女突然仰头向那崖望去,冷冷道:“你们要自己下来呢,抑或要我们去赶下来。”
    崖顶俏然无声,绿衣少女又道:“我当闻轰天雷许公强,无影杖肩大娘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强横人物。哪知只是徒得虚名这辈!此谷之中,虽然皆是你们夫妇的对头,但昔年你们纵横叱咤之际,这些人还没有一个成名露脸,你们敢是老得畏首畏尾了么?”
    她的话清清脆脆,传到老远。莫说许公强和扈大娘,连那个不懂武功的赵老人也听了一清二楚。
    赵老人向对面山腰望去,只见在更高之处,隐隐有人影幌动,由此可知那绿衣少女说过赶他们这言,并非虚声恫吓,事实上的确有人暗中包围了他们。
    轰天雷许公强猛然长身跃出,站在崖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厉声应道:“丫头住口,凭你们这一干人,老夫何惧之有?看你们衣着装束,当是彩霞府中之人,假如飞虹夫人在此,老夫也许肯下谷讲几句话!”
    绿衣少女看了他一阵,才道:“扈大娘呢?她何以不敢现身?”
    那白发老妪也跃了出来,与许公强并排站在崖边,阴森森地道:“尽是一干小辈而已,老身倒也佩服你们的狂妄大胆!”
    绿衣少女冷冷道:“假如只是一干小辈,就能够使你们出不得此谷,只怕你们更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轰天雷许公强勃然大怒,道:“你们找死还不容易2”:
    喝声中便要寻路落谷,但扈大娘拐杖一伸,把他拦住。
    她冷冷道:“老家伙,他们想法子激咱们落谷,必有图谋。咱们虽是不怕,却也不能轻易就让他们如愿。”
    许公强怒气未息,道:“那么咱们就如此白白饶了他们不成?”
    扈大娘道:“当然不是。”
    许公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饶他们,而又不下去动手,怎么惩戒他们?除非你有法术,但我却知道你不值这─门玩艺儿!”
    谷中众人乃至对面半山腰的赵老人都听见了,无不在心中暗迢:“是呀,他们如不下谷,如何能遂惩戒之愿?
    扈大娘冷笑一声,道:“收拾这等小辈,何难之有?你还记得早先那个小丫头么?”
    许公强道:“当然记得,她大概也是彩霞府的人。”
    扈大娘道:“准没有错,她必是彩霞府的得力弟子,因此咱们把她推擒下,吊了起来,找算让她坠谷身亡!”
    许公强伦声道:“此事早就成为过去,人家把人都救走了,还说来作甚?”
    扈大娘道:“我刚才说的只是开头而已,底下还有文章,我且问你,咱们的点穴手法,他们解得开解不开?”
    许公强沉吟一下,道:“咱们的点灾手法,虽是与别的家派略有不同,但终究难不住他们。”
    扈大娘道:“对极了,我也这么想。”
    众人听到此处,仍然莫名其妙,许公强发出“轰天雷”脾气,怒目圆瞪,厉声吼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这等废话亏你好意思说了老半天……”
    屉大娘冷冷道:“假如你忍耐些听下去,你就不敢乱骂人了!”
    许公强一面气得直跺脚,一面又只好忍气道:“你说,你说扈大娘道:“咱们的点穴手法,既然算不得独门秘艺,照理说那小丫头应该也提剑现身于谷中才对。然而你要曾看见她?她如何不出来呢?不问可知她一定还躺在床上,宛如死人一般!”
    许公强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扈大娘道:“简单得很,咱们两老只要拨头一走,那个小丫头就算有九条命,也非死不可,你看妙不妙?”
    许公强楞了一下,才道:“我还是不懂。”
    扈大娘道:“我告诉你吧,是我在那小丫头穴道上扎下一口“戳魂针”,此针已入经脉,顺着血气移动,两个时辰之后,那戳魂针就刺入心房,取她之命!”
    许公强化怒为喜,道:“妙!妙!那么咱们快走!”
    扈大娘道:“此针只有我囊中的吸星石能够解救,咱们说什么也不拿出来,看这绿衣丫头能奈咱们的何?”
    许公强道:“对呀!咱们也不妨留在这儿瞧瞧。”
    谷中那绿衣女神色未变,也没有插口或答话,双目半限,似在寻思应付之计,过了一阵,她抬头发出一声冷笑。
    扈大娘高声道:“怎么啦,你有吸星石么?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这么……颗,不幸却在我手中,哈!哈!”
    绿衣女谈淡道:“吸星石也算不了稀世之宝,你们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见多识广,不在话下,只不知可曾听过‘丹凤针这件东西没有?”
    扈大娘一楞,还未说话。许公强已厉声道:“丹风针?这宗宝贝现下在什么地方?”
    窟大娘接口道:“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她的手中,但这话万万难以令人相信!”
    赵老人身为旁观者,同时也不知“丹凤针”有何好处,却发觉绿衣女周围的僧道公子和那双夫妇,都耸然动容,当下想道:“那一定是十分贵重之物,而且除了绿衣女之外,别人似是全然不知此宝下落……
    绿衣女格格笑道;“我也不必吹牛,这丹凤针是何等珍贵之物,天下之人谁不垂涎?
    当然不会在我手中,不过假如我求得此宝,你们的戳魂针举手即破,对也不对?”
    扈大娘道:“以历代武林传说此宝的种种灵异来说,怀有此宝之人,简直就死不了,何止是戳魂针这等暗器?”
    绿衣女道:“你们一定晓得,在传说中,此宝最后是在何人之手?”
    扈大娘道:“这个问题怎能难得倒我?根据传说,此宝最后落在天罡堡荆家手中。”
    绿衣女道:“那么你们两位匿隐在这鬼堡中,除了避仇之外,恐怕也在找寻此宝,也是不是?”
    扈大娘阴森森的笑了数声,才道:“是也不是,你管不着!”
    绿衣女高声道:“我不妨指点你们迷津,那就是丹凤针决不会在天罡堡中,不然的话,此堡上下超过百口,何以会死个精光?”
    许公强道:“是呀:我也时时想到这一点,难有解释。”
    绿衣女道:“我刚才的话,就是解释了。”
    许公强道:“你这话倒是很有见地。”
    扈大娘道:“除非该宝在武林中重现,不然的话,那些传说仍然可信。”
    她这等实事求是的态度,不失为明智之举。求学治事,定要如此方能有所成就。
    绿衣女嘲声笑道:“想那丹凤针既多灵异妙用,体积又不大,得宝之人,自然日夕随身,决不藏放别处,因此天罡堡荆家就算碰到无法匹敌的强仇,但至少也应有一人独存于世。然而天罡堡先后数年间,上下大小,男女老幼都完全死光死绝,至今已达五十载之久,武林中仍未听过荆家尚有人幸存于世,可见得荆家完全绝灭,乃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之事!”
    她的话极有道理,教人不能不信,扈大娘高声道:“就算那丹凤针不在天是堡中,目下提之无用,咱们还是谈谈你那个同门吧!她能逃得过杀身之祸么?”
    绿衣女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许公强道:“咱们走,管她活得了活不了!”
    然而他们背后两丈七八尺的地方,传来一个女人口音,道:“贤伉倔想走,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扈大娘头也不回,答道:“是飞虹夫人么?咱们好久没见啦,我早知道小的斗过,老的非出来不可,嘿!嘿!”
    许公强却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块高耸的山石上,站着一个中年美妇,手中拿着一条五色缤纷的宽带,右手握着一柄两尺长的金叉。
    只见她左手一扬,那宽带应手飘飞,宛如一道彩虹一般,大概她飞虹夫人的名号,就因此得来。
    她冷笑一声,道:“贤伉俪都看走了眼啦,那一位姑娘,非是敝府之人,因此之故。
    妾身那个弟子如若死在戳魂针下,对她似乎没有大碍!”
    邑大娘讶然咦了一声,道:“她不是你门下之人?那么她是谁?”
    许公强接口道:“对了,她若是彩霞府中之人,应当使五色软带才对啊!”
    扈大娘道:“那也不一定,早先那个小丫头不也是使剑的么?如何又是彩霞府之人呢?”
    飞虹夫人道:“假如贤伉佰定要得知,妾身可以奉告。”
    扈大娘粗声道:“别满口贤伉丽的乱叫,天下有谁不知我和老许是冤家对头?我和他早晚会拼出一个死活,你们有这个耐心,那就等着瞧吧!”
    飞虹夫人徐徐道:“那是你们自家之事,妄身不便多说,至今小徒身负戳魂针之伤一事,你们怎么说?”
    息大娘道:“你想拦住我们的归路么?”
    飞虹夫人仍然十分温文从容,道:“妾身虽有此心,却听伯无能为力,因此之故,只好有烦一些老朋友帮帮忙了……”
    话声未歇,许公强、邑大娘突然分头飞跃上去,疾逾闪电。飞虹夫人彩带在空中“猎”的一响,猛然问向许公强当头卷落。此带虽然轻软,但这刻的势道看来却重如山岳。
    许公强抡杖挑扫,势道之咸猛,实在骇人。但见彩带钢杖一触之下,那条彩带已消失刚劲之势,然而彩带乃是柔软之物,反倒生出缠卷的妙用。
    此时许公强身在半空,如果手中钢杖被彩带卷住,全然无法变招换式,乃是必败的局面,而且他其时除了撒手弃杖之外,难逃丧命之厄,因此之故,他万万不能让对方缠住。
    只见他身形疾坠,落在原处,竟然不会被对方所制。
    那边的邑大娘飞身而起,脚尖方要踏到坡上,只见树丛中钻出一个黑黑瘦瘦之人,身上衣服十分槛楼,头发蓬乱已经花白。
    他左手拿着一个破钵,右手提着一根枯黄竹杖,冲着邑大娘呲牙一笑,怪声怪气的叫道:“此路不通,下去!”
    扈大娘早已有备,当人影一闪之时,她手中之杖,已横扫而过,劲风呼啸,潜力激荡,两三丈方圆内的山草树木,尽皆剧烈摇摆,声势十分惊人。
    那黑瘦汉子右手枯竹迅疾竖挑,硬架敌杖,左手破钵扬处,飞出一片物体,范围其广。
    此时扈大娘只要争取到一线之机,让足尖踏上地面,便能变化劲力,同时亦可施展奇功绝艺,对付对方破钵中飞出之物。
    但事实上她不得不借对方枯竹硬架之势,换力电疾退回,如若不然,必被对方钵中之物击中。
    她退回原处,只见敌人钵中之物,洒落在身后地面上,原来是无数饭粒和一些青菜肉骨头等等。
    她仰头破口大笑道:“死叫化,老娘非宰了你不可!”
    许公强接口怒喝道:“好哇,穷叫化刁不仁也敢来了,你们想是忘了那一回的教训么?”
    刁不仁怪笑一声,道:“我正是来跟你算帐的,难为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事。”
    扈大娘接口道:“喂!穷叫化,你目下在丐帮中当了什么职位?”
    刁不仁道:“多劳关怀,可惜那不是做官的事儿,虽然列人长老堂中,却不会增禄晋爵,提之无益。”
    肩大娘又道:“阔叫化呢?他想必也是丐帮长老了?你们一穷一阔,向来走在一起,现下为何不见他?”
    刁不仁道:“那厮贪财爱钱,多行不义,说不定已被别人黑吃黑给杀了。”
    不远处的树林后,转出一个肥白白的老者,手提金杖,胸前吊着一职银瓶,身上衣服很光鲜,只有极小的三四个补绽,不仔细看的话,决难发觉。此人外表似是富翁,但一开口却原形毕露。
    他高声嚷道:“操奶奶的,哪个说我死——?”
    扈大娘向许公强低声道:“果然是阔叫化跳不义。”
    许公强厉声道:“姓姚的休得装模作样,凭你们穷阔两丐,虽然位居丐帮四大长老,但还不放在老子心上。你们若是有种,老于一个人打你们两个,生死各凭天命。”
    阔叫化姚不义哈哈一笑,道:“妙极了!这一场架不妨打打看。”
    许公强道:“咱们先讲好,如果不分出生死,不许罢手。”
    阔叫化姚不义道:“好,我们还会伯了你不成?”
    穷叫化刁不仁摆摆手,阻止许公强欲跃之势,说道:“等一等,听你的口气,一定已经获得天罡绝艺,才敢如此狂妄自大。”
    许公强怒道:“跟你们两个动手过招,哪里还要什么天罡门技艺?”
    穷叫化刁不仁纵声怪笑,道:“这话就太不合情理了,假如你未得天罡门绝艺,如何敢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就算你这些年来,功力突飞猛进,但我们也会虚度光阴啊!”
    许公强道:“谁耐烦跟你话絮?你想知道老子近年功力进展如何,咱们出手一试之时,自有分解。”
    穷叫化刁不仁道:“不是我爱婆婆妈妈的话絮,而是我看你出手接了飞虹夫人一招之时,并没有惊世骇俗的表现,可知你当真没有得到天罡秘艺了。”
    许公强道:“我本来就是这样说的。”
    刁不仁道:“好极了。现下既然已证明你未曾获得天罡秘艺,近年功夫也不见得如何精进,则你夸下大口,提出挑战之言,分明是另有团谋……”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明白了,你总是许下种种诺言,而只求得这上面来,到时不借毁诺背信,施展内外夹攻之法,好让邑大娘也上得来,对也不对?”
    许公强怒骂一声:“龟儿子!”
    接着喝道:“胡说八道,以老于的身份,岂有说了不作数之理?”
    阔叫化姚不义道:“你若提起此言,我可要举出不少例子,证明你说过的话常常不算数。”
    穷叫化刁不仁接着道:“是啊!你这等说法,只可骗骗那些古扳的侠义人物,碰上我们这一对不仁不义的叫化,休想得手
    他们一搭一挡,恰到好处。连那全不谙武功,也未走过江湖之人亦觉得他们很有道理。
    扈大娘道:“他们不敢上阵出手,反而血口喷人,全是诬蔑之言,老头你别再理睬他们。”
    许公强道:“谁耐烦理会他们!老伴儿,他们既是极力使旁人以为咱们施展诡计,才上得去。咱们少不得只好抖露一点功夫给他们瞧瞧了。”
    穷叫化刁不仁怪笑道:“算了,算了,这等伎俩,可瞒不过我们。许公强,假如你真有独斗我和老姚的信心,你可把邑大娘缚起交给我们,作为人质。此时我和老姚都没话说,不得收回在早先不敬之言,并且向你赔罪认错。”
    许公强怒道:“混帐!你们信不过我,我又岂能相信你们。”
    刁不仁耸肩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法子了。”
    许公强突然疾跃起来,抡杖疾扫。由于他是站在下面,这一跃起,杖势恰好扫向刁姚二人脚肠。
    刁不仁猛的跳起闪避,而姚不义则伸杖硬架。“当”的一响,声音震耳,姚不义固然震得身形不稳,退后两步。但许公强也是力道已尽,坠回原地。
    刁不仁哈哈笑道:“好强的腕力,但这一招落在行家眼中,仍然看得出你没有独力与我们放对拼命之力,那漫天大谎,不攻自破。”
    许公强气得连连跺脚,然而这道高逾丈二的关口,在飞虹夫人和穷阔二丐把守之下,却有如不可飞越的天堑。
    扈大娘的鼻子轻轻皱了几下,突然低声道:“老头子,他们一定是想用火器对付咱们。”
    许公强心想:“这话甚是,假如对方使用火器,此处上不到天,下不着地,进退不得,非遭毒手不可。”
    他也低声道:“这便如何是好?”
    息大娘眼睛一转,道:“是了,他们另有专人负责火器,此人尚未赶到,是以设法拖延时间。”
    许公强道:“那么咱们赶紧想个法子。”
    扈大娘双眉一皱,计上心来,道:“我慢慢往谷中降落,到时如此这般,你定可冲得出去。”
    许公强道:“剩下你一个人在此,又如何是好?”
    扈大娘道:“谷中皆是后生小辈,不足畏惧。你放心走你的路,我自能脱身。”
    然而她的声音口气,却可听得出她的自信并不十分坚强。
    许公强虽然桀?不驯,平生十分自负,是以仇敌追天下。然而他本人可以不在乎,但关系老妻安危生死,却不敢粗疏大意。
    当下问道:“你可是觉得那个华服少年有点问题?”
    扈大娘摇头道:“不是,那厮左右不过是西京老邪的得意门人罢了,我怎会伯他?”
    许公强道:“那两僧是少林门下,两道是武当门下,都不必置疑。那对中年伴侣,想是近十余年来方始成名之辈,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然则你心中忌惮的,竟是那个绿衣女么?”
    扈大娘道:“正是如此。”
    许公强晒道:“此女最多二十岁,就算出自名门,又能有多大火候?”
    扈大娘道:“此女才智武功,两者皆不弱。你如果因她年轻而忽视,那就好象我昔年出道之时一般,多少名家高手,不也是瞧我年轻,大意应付而身败名裂么?”
    许公强矍然道:“这话甚是,那么咱们改变计划就是了。”
    扈大娘回目一笑,道:“公强,我真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咱们多少年来,无时不吵架,但你到了危急之时,仍然对我这般关心。”
    许公强睁大双眼,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好的,我还以为你完全不知道呢?”
    扈大娘也瞪眼睛:“你看,你这个人就是这副嘴脸,早知你会如此,我干脆不告诉你。”
    许公强泛起的怒色旋即又消失,道:“好啦!咱们别在这儿吵嘴,你说咱们怎生是好?”
    扈大娘道:“上面飞虹夫人和穷阔二丐都没有动静,任由咱们商议,可见得他们有心拖延时间,等侯那擅长火器之人赶来。因此之故,咱们只好依原计进行。”
    许公强道:“你不是觉得那绿衣丫头不好斗么?”
    屉大娘道:“我只要小心应付,便不妨事。”
    她说望立即行动,移到崖边,看准了落谷时踏脚之处,然后厉声喝道:“底下的小辈们听着,老身来也!”
    她寻路而下,只要降到离谷底三四丈之处,即可冲下。
    只见邑大娘当真一步步攀附而下,手足并用。到了距地面只有三丈左右,她大喝一声,疾跃下去。
    当她大喝之时,许公强突然一声不响回身向上面跃起,左手同时扬起,四粒石子脱手劲射。
    这些石子均是向着飞虹夫人发出,以他这等高手,突袭之时,居然全不作声,自然威力倍增。
    飞虹夫人手中彩带“夺”一声飞起,布成一片墙壁,恰恰把那四粒石于挡住,但已大感骇然。
    此时许公强已经冲到,抡杖疾扫。飞虹夫人迫不得已;以金叉封架,一面后退。
    许公强脚尖一踏到实地,顿时如鱼得水,杖上势道陡然增强一倍。“呼”的一声,已把飞虹夫人迫退几丈,
    穷阔二丐迅即扑来,许公强掉头就走。他知道若是被这两个老叫化缠上的话,一时三刻之内,难以脱身。
    若在乎时,他还不惧。□肯滤□热幌仁褂貌徽□笔侄危□?对方亦不必客气,大可以倚杖人多,来个一拥而上。
    因此如若被二丐缠上,飞虹夫人定然不肯袖手旁观。据他所知,目前武林中还没有哪一个抵挡得住达三大高手的联手围攻。
    穷叫化刁不仁破口骂道:“不要脸的老贼,你不是说过要独斗我们的么?为何又足底抹油?”
    许公强弃出七八丈,回头一看,不但穷闲工丐追来,连飞虹夫人也尾随不舍。
    他迅即柱山上审去,一面想道:“假如我那老伴晓得这等情形,及时回身打这边逃走,定可如愿。”
    谁知事实上邑大娘一纵身落谷底,马上就回身跃起,足尖在崖边连点数次,便升回崖上。
    此时上面己无人把守,她一跃而上,便向穷阔二丐和飞虹夫人追去。山间遍是树木,一晃眼间,这些人都失去了影踪。
    赵老人看得目瞪口呆,低头再瞧谷中之人,只见那绿衣少女不住的摇头,意思似是十分不满。
    凌公子道:“云姑娘,这对老怪物机警无比,狡奸百出,这一次如若被他们遁走,只伯再也找不到了。”
    绿衣女点点头,道:“凌公子之言有理,他们果然狡猾万分,虽然不甚把我们这一群人放在心上,但又疑虑到我们必有其它的阴谋,所以不肯冒险。”
    凌公子道:“今日之事,如果由姑娘全盘策划,定可击杀那两个老怪物无疑。”
    对面一角的两名道人,面色大为不悦,其中一个重重的哼了一声。凌公子明明听到,却若无其事,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绿衣女道:“其实李天祥真人的算计极好,假如那位掌管火器的人及时赶到,许公强夫妇早已粉身碎骨了。”
    另一角的虬须大汉高声道:“只不知那掌管火器之人,为何不能及时赶到?我看根本都是鬼话,他们何尝有心杀死这对老怪物。”
    一个道人含怒接道:“你这话如若全无根据,纯系臆测之词,休怪贫道不客气了。”
    凌公子冷冷腮他一眼,道:“不客气又如何?”
    那道人正要开口,左边的僧人插口道:“道友别说气话,凌施主亦不必多言。今日之事,贵在同心合力,方有成功之望。”
    凌公子冷笑两声,只激得武当两个道人怒形于色,但碍于有人出头劝解,对方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话毁,也就不便发话生事。
    那虬须大汉鲍尚说道:“云姑娘,许公强夫妇既已逃走,咱们还要不要在此谷中守候?”
    绿衣女摇摇头道:“此事我作不得主,但依我鄙见,诸位不如暂时返回原地,等侯我的讯息更妥。万一许氏夫妇回转来,见此地无人,定然现身找我麻烦。此时我一发警讯,他们休想逃得性命。”
    凌公子首先响应道:“云姑娘此言甚是,不然的话,那对老怪物见到大批人在谷中,岂敢现身挑舋?”
    绿衣女目光转到那两僧两道面上,两僧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两个道人却面有难色,其中之一说道:“云姑娘此计虽佳,然而万一出了什么岔错,贫道们担当不起。”
    绿衣女道:“道长们所虑也极是,不过与其白费时间,坐待别人满山搜索,那就不如咱们也布置一个诱敌之计了。”
    她甜甜的笑一笑,又道:“道长也许是担心我会被那许氏夫妇所害,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不过照我的想法,任凭他们武功再高强,我也能用言语稍为拖延时间,只要诸位及时赶到,便可无虑了。”
    两个道人听了,似是相当动心。
    一个少林僧人道:“云姑娘说得好,与其白费时间,不如施展诱敌之计。好在云姑娘施放的警讯,对方绝对看不出来。”
    武当两道至此表示同意,当下,都先后出谷去了。赵老人横竖没事,便坐在原处,耐心等侯。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赵老人忽然看见左方的出腰问,有人晃闪,定暗看时,登时心跳加速,想道:“那云姑娘料得不错,达许氏夫妇竞又回转来了。他们眼见谷内无人,只剩下云姑娘,必定人谷加害于她。”
    赵老人头脑简单,万万想不到许公强夫妇所以会回转来,完全是为了探看彩霞府的女弟子,是不是已被救活?如若已经救活了,那就证明“丹风针”已落在那绿衣女的手中。
    因此,他觉得很奇怪,心想他们夫妇回转来,定要落入那绿衣女的圈套中,此念一生,突然问泛起一阵怜悯之心。
    要知道赵老人今日把所有的情形都收入眼中,绿衣女这一方人数甚多,而许公强夫妇只有两个人。不知内情之人,只道他们夫妇人少势单,被人欺负。
    殊不知他们乃是当代的魔头煞星,武功高强,狡计百出。武林各大门派,虽有诛杀他们之心,但多少年来,此愿终未得偿。
    那许公强夫妇小心地向前移动,直到可以窥见谷内情景,方始停止不动。只见谷中十分静寂,似是无人在内。
    他们看了一阵,许公强拍拍扈大娘肩头,打手势表示他要下去看看,扈大娘摇摇头,表示一道落谷。
    许公强最后只好同意了,当下从树丛后长身出现,正要觅路下谷,突然一道闪光划空射到,把他们骇了一跳,连忙循光望去。
    只见右侧的山崖上,石缝后面露光一颗白皑皑的头颅,向他们摇手,示意不可落谷。
    许公强一怔,道:“这老头是谁?”
    扈大娘道:“我敢打赌从不相识。”
    此时赵老人已隐回石后,扈大娘沉思吟道:“这就奇了,这世上居然有人会帮助咱们?我倒看不出谷中有什么埋伏?假如伏兵是在附近,则等到对方发出警讯之时,咱们早就高飞远扬了。”
    许公强冷笑道:“那老头子必是对方诡计中的一部分,他想骗咱们不要落谷。但咱们如不落谷探看,将会如何做法?当然会绕到那边,问个明白!以我想来,这个陷阱圈套便是在他那里。”
    扈大娘皱眉想了半天,道:“我实在想不出来。”
    赵老人一直不再露面,扈大娘似是没了主意,问道:“公强,咱们现在怎么办?”
    许公强道:“当然是落谷瞧瞧,即使有埋伏,咱们还怕走不掉不成?”
    扈大娘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他们并肩向谷底奔落,如星飞电驰,迅疾无比。
    他们才一现身奔落谷去,茅屋中便走出一个人,正是那绿衣少女。她妈妈婶婶的向溪边走去,似是没有发觉许氏夫妇的踪迹。
    许氏夫妇一下了就奔到茅屋门前,各屋内一望,只见竹床上躺着那个彩霞府的女子。
    扈大娘迅即入屋,略一查看,便即退出。向许公强说道:“有人施展阻经截脉手法,使她全身血液流速减低数倍,是以她至今尚未死亡。”
    许公强望着那绿衣女的背景,道:“这样说来,丹风针决计不会在他们手中了。”
    息大娘道:“这个自然,丹风针虽然能在最后关头救这女娃于一命,但时间太久,终是真元大耗,毕生不能恢复。因此,对方如有丹风针在手中,定必早早施救无疑。”
    他们说话之时,只见那绿衣女蹲在溪边洗手,至后起身,回转身来。她一见许氏夫妇站在房屋之前,大感惊讶,高声道:“你们到此有何贵干?”
    许公强道:“取你性命!”
    绿衣女道:“以你们两位的威名,竟须等到我剩下一个人,方敢前来,岂不见笑天下之士?”
    许公强厉声道:“谁不服气,老子就宰谁!”
    赵老人听了这句话,中顿时大为后悔,想道:“这厮如此凶恶,我早先真不该警告他们,幸而他仍还是落谷去了。”
    话说扈大娘高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伺以率人与我们作对?。
    绿衣女道:“我姓云,名散花,与你们两位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许公强大怒道:“这就真真该死了,老子今日不宰了你,算我学艺不精。”
    云散花面色一沉,道:“你们夫妇横行了数十年,手下伤人无数。单是这一点,就一万个该死!”
    扈大娘仰天一笑,道:“哦!原来是替天行道的侠女,老身倒是失敬了。”
    云散花道:“那也不是,我平生行事,绝不假借题目。这次到此地来,可不是为了锄奸除暴,而是为了天且堡的遗宝而来。”
    许公强喝道:“废话少说,速速过来受死。”
    云散花道:“假如天罡绝艺和丹风针这两宗异宝,未曾落在你们两位手中,我云散花何必自找麻烦,与你们作对?”
    许公强大踏步走过去,口中狂笑连声,道:“你现在还不惹我们也不行啦!快快取出兵刃,老子看你年幼,让你三招。”
    云散花微微一笑,道:“这话可是当真?”
    许公强道:“老子还让不起不成?
    云散花道:“我修习剑法以来,最厉害的就是头三招,假如你让我三招,岂不是太吃亏了?”
    许公强冷冷道:“到底是谁吃亏,出手一试便知,何须多言。”
    他不但口气咄咄逼人,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杀气,使人感到此老天生就是凶恶嗜杀之士。云散花缓缓拾手,捏住剑把。息大娘迅即退往谷口那边,一望而知她的用意是封闭出入之路,以便许公强放手撕斗。
    云散花高声道:“许前辈,咱们今日一拼,已成定局。我的胜负生死,不劳挂心。
    但屋子里那位姑娘,希望你们予以施救。”
    许公强提起拐杖,冷冷道:“哪有这许多废话的?”
    云散花道:“许夫人,你怎么说?”
    扈大娘道:“你这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别人的闲事做甚?”
    云散花怒道:“假如你们也有儿女的话,你们就不会这样说了。”
    许公强迫进两步,一股森森杀气直涌过去,可见他心头盛怒,杀机强烈。
    他厉声道:“闭嘴,你怎知我们没有儿女?”
    云散花一怔,道:“我听说你们一直没有儿女之累,是以横行无忌。”
    许公强恨声道:“假如我们的女儿尚在世间,此你还要大些,哼!哼……
    云散花道:“令援敢是不幸天折了?”
    许公强道:“天折?才不是呢!她尚在襁褓之中,便道遇大祸。”云散花道:“这件惨事天下无人得知。”
    许公强咬牙切齿的道:“怎会无人得知?那个掳走了她的人,心中清楚得很。”
    云散花叫了一声:“老天爷”,道:“那么令援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
    许公强道:“丫头,你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就非死不可了!”
    云散花一听这话,便知对方实是凶暴横蛮,不可理喻之辈,当下便不打话,“呛”
    的一声掣出了长剑。
    目光之下,这口长剑闪耀出极为强烈的寒光,耀眼生辉。许公强见了,突然惊咦一声,退了两步。他回头向邑大娘道:“此剑似是灵壁剑炉所产的名器,你说是也不是?”
    厦大娘高声道:“你夺过来一看,不就晓得了?”许公强哈哈一笑,道:“你的话若被行家听去,恐怕连牙齿也给笑掉了!灵壁剑炉的名器,天下无双,持有之人,珍逾性命,岂是容易夺得过来的?”扈大娘怒声道:“笑话,你若是武功比她强,怎会夺不过来?”
    许公强道:“越说越外行啦,我告诉你,灵壁剑炉至今虽然已有两百年历史,但出炉之剑,只有三口。据说创设此炉的祖师有过大誓,便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后人凡是拥有这座剑炉之团,必受此誓禁制。所以灵壁剑炉所出的三剑,罕得在人间出现。”
    扈大娘道:“这誓言与你有何干系?”许公强道:“假如我夺到手中,而又被人夺回,我便得应此毒誓,身遭横死之祸。现在你可懂得我的意思没有?”
    扈大娘遥遥啐他一口,道:“这等无稽传说,连你也当真相信么?若是你相信的话,那么咱们换个位置。”
    许公强道:“这不是传说,而是有真凭实据之事,只要我真的相信,岂肯让你冒此大险?”
    扈大娘不悦道:“胡说,我瞧你八成儿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舍不得向那美貌女子下手,才是真的。”
    许公强摇手道:“别乱加罪名,我几十岁的人,哪里还有这种心情?”
    扈大娘道:“你们男人最靠不住,越老越爱看标致女人,这叫做人老心不老,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他们忽然争吵起来,扈大娘醋意迫人,使得云散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不便插嘴。
    只见这两老人又吵了几句,扈大娘突然向谷外奔去,行动迅捷有如鬼魅,任何人包括赵老人在内,都想不到她在醋意大发之时,突然奔出谷去,不觉谔然。
    云散花清叱一声,手中宝剑幻作一道剑墙,强光刺眼,疾向许公强卷去。她这一击之威,连许公强那等纵横一世的老魔头,也为之一廉,全力挥杖扫出。“当”的一响,长杖扫中了剑光,火星四冒。
    云、许二人各自退了两步,许公强低头一看,那根粗大的拐杖上,竞现出一道白痕,分明已被敌剑所伤。
    他见了又是一廉,心想:“我这根拐杖不但经过于锤百炼,钢质极纯,同时加上了一点钢母,乎生以来,不知碰上过多少宝刀名剑,皆无所损。但这女孩子手中之剑,居然能在我这五雷杖上留下剑痕,可见得她此剑的厉害了。”
    事实是他最吃惊的,还是此女的奇奥剑法。要知许公强横行了一辈子,实是有着过人的武功造诣。
    以他方才全力扫出的一枚,他估计就算是当今各大门派的掌门耆宿,亦不易硬接。
    但此女不独硬接下来,甚且丝毫不久吃亏,剑术之高,功力之深,可以想象。
    自然并不是表示云散花的武功可以与许公强斗个平手,只”因武功之道,千变万化,其中又有生克之妙,因此云散花可能是刚好有这么一招,能硬接许公强的五雷杖。如若许公强变化招效,她就未必能抵挡得住了。
    反过来说,许公强亦并非定能赢得对方。正因武功之道,如此变化奇幻,除了功力相去悬殊之外,通常─上阵交锋,谁也难知结局如何?所以才时时有苦斗死拼的情形发生。
    原来许公强这个“轰天雷”的外号,除了他的脾气之外,与武功亦有关连。他的五雷杖走的是咸猛霸道的路子,大有风云变色,雷霆交错之势。而他叱汊多年的生涯事,实是罕得有人敢与他硬拼的。
    云散花自然深悉此老底细,眼见对方杖法已变,但是仍含蕴着有风雷之威,不敢大意,人随剑定,光华一闪,已斜斜穿出七八尺外。
    她冷笑一声,嘲笑道:“你不是亲口要让我三招的么?谁知当真出手之时,连一招也不让了。”
    许公强不但面都不红,竞径自转身向谷口奔去,迅若飘风。
    此举无疑是表示觉出外面有异,想是由于启大娘没有回讯,是以晓得不妥,赶去接应。
    云散花仰头笑道“许公强,你夫妇虽是一等狡独的魔头,但今日也陷入了天罗地网之中了。”
    许公强已奔到谷口,突然停步回头道:“什么样的天罗地网?就是你们那些人么?”
    云散花谈谈道:“你自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许公强面色铁青,厉声道:“死丫头,你估量老子不能取你性命么?”
    云散花道:“你虽然足有杀我之力,无奈时机已逝,亦只好扫呼奈何而已!不信的话,请来一试。”
    许公强被她激得三冒三丈,但又心惦妻子,方自踌躇不决只听云散花又道:“我本以为你们这等人物,决计不会坠人我的圈套之中,谁知你们毕竞现身落谷,送上门来,真真可笑得很。”
    许公强道:“那个用镜子反射阳光的老头子是谁?”
    云散一怔,道:“他怎样了?”
    许公强道:“哼!他早晚得死在我手中。”
    云散花道:“闷!你弄错了,这个老人倒是个道地的好人,他曾经以镑光警告你们不可落谷,对不对?事实上我没叫他这样做,而他也不是武林中人。”
    她说这话之时,心中可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事实上她还未见过赵老人。
    许公强显得更愤怒,道:“假如他非是江湖之人,我更要取他狗命,若然不是这个老小于,我们焉会中了圈套?”
    云散花一听此人真是蛮不讲理,于是改变话题,道:“当你们落谷之时,我早已见到,所以迅即发出讯号,召集人手。假如其时体们便动手,我自然38逃大劫。但你们坐失良机,时至如今,哼!哼!莫说要杀死我,你们反而连逃走也办不到了。”
    许公强狞声大笑,道:“你未免太自负了,凭你们这一干人,火候有限,竞想拦住我夫妇?这且不提,我先问你,你何时发出讯号的?”
    云散花道:“难怪你会有此一问,以你想来,我若是发出讯号,你们即可迅即撤退,侍机重来。我正是利用你仍此一想法找出一种你们注意不到的通讯方法。”
    她伸手向那条小溪指去,又道:“我乃是藉这道小溪,无声无息地传出消息。我有一种特制的药物,丢在水中,可以随水流去,大概流出数丈,便会溶化,把那一大片溪水完全染红。我的援手完全是在下游溪边等候,一见这片染红了的溪水,立刻赶来。”
    这个疑团,总算是毫不留难地解释了,也说明了她早先何以一直走溪边洗手之故。
    许公强翘了一下大拇指,道:“这一点老子不得不佩服你的聪明,不过你毕竞也有失算之时。我且问你,我那老太婆可是已遇上强敌?”
    云散花道:“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陷阱,假如你立刻治愈了屋中受伤之人,我们再谈条件不迟。”
    她冷一下,又道:“尊夫人现下在三名高手的强力叨筒包围之下,不敢妄动,那叨筒之内,装满了至毒的汁液,溅上一点,终身无法痊愈。
    许公强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既不回来,又不出声叫我前去,敢情是不能出手拼斗的陷阱。”
    他停顿一下,又道:“你们倚仗人多,使用歹毒的利器,这等所为,难道不觉得太下流卑鄙?”
    云散花道:“你这话若是向少林方丈说,他一定受不了。但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即使是卑鄙下流一点,可是对付你们,却非得以下流对付下流不可。”
    她显然对此理论甚为得意,又道:你们这一辈子的事迹,我都研究过,发觉你们做过许多欺诈逃脱之事。因此以前那些各大门派的宗匠大师们,都对你们奈何不得。但如今撞在我们手中,情势大不相同了。”
    许公强跟中闪出凶光,大有回身动手之意。但他似是忽然醒悟,厉声大笑,道:
    “臭丫头,你想激老子回来动手,对也不对?我倡偏不让你如愿。”
    他迅即向谷外弃去,放目一瞥,但见老伴竟是在东北方的斜坡上,有三个人排成半圆形,手中各持一支钢管简。
    这个半圆形阵势的缺口,乃是山坡凹落之处,底下究有多深。非到切近无由得见。
    许公强双眉一皱,付道:“假如她背后是深沟,则她往下跳时。人家持筒从空中射下,必定难逃毒手。何况沟底地势如何?深度如何?尚未可知,自然不能往上跳。看来唯一脱身之法,只有跃到对面,只不知道这坑还有多宽?假如超过三丈,自然无法超越。”
    不过他似乎并不太过忧虑,只见那三人中的一个是那锦衣华服的凌公子。第二个是那对中年夫妇中的丈夫鲍尚。第三个是道姑,山风过处,宽袍贴身,露出美好的曲线,只不知面貌是美是丑?
    此外,少林寺的两僧,武当的两道,加上那鲍夫人唐瑞珠,一共五人,都守在那三人背后,以防敌袭。
    许公强若要攻袭那凌公子等三人,必须先闯过这五人的防线。假如他不能立即闯过去,凌公子三人已有足够时间喷出毒汗,射杀邑大娘。
    防守的五人看见许公强出谷,唐瑞珠沉声道:“那老魔头出来了,你们可得小心。”
    凌公了高声而笑,道:“好极了,我已等得不耐烦了,最好那老魔头闯上来试图救授,咱们便可以趁机弄死他的老伴啦2”
    话声方歇,另一个娇脆的声音接着道:“话不是这么说,彩霞府有人受伤,还须靠他们施救!我看最好是他们肯屈服,先救了那位姑娘。”
    许公强不敢发作,大声道:“老太婆,你跑不掉么?”
    扈大娘忿然作色道:“废话2假如我跑得掉,何必老是呆在这儿?”
    许公强道:“他们人数甚多,我猜一定还有些老的躲在旁边看热闹,所以动武硬拼是不行的了,跟他们谈条件又太丢人。”
    扈大娘道:“谈什么条件,你快快走开,我纵然死于此地,也不肯忍这口鸟气,你将来替我报仇,一一宰了这些混蛋就是。”
    许公强道:“这话虽是有理,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谈判的好。”
    他回头望去,只见云散花站在谷口,神色甚是得意,大有不愁对方不低头谈判之意……
    许公强咒骂了一声,道:“喂!我出手救活了寻丫头,你们就得撤退。”
    云散花道:“虽然人命关天,可是价值不同,扈大娘是何许人物,难得坠入我们的陷阱,若想脱身,还须多付一点。”
    许公强怒道:“这简直是勒索,不要脸……好吧,你还要什么?开出价格来。”
    云散花道:“首先我要问几句话,你从实回答,我方能决定开价的数目。”
    许公强道:“问吧!问吧!”态度十分烦燥不耐。
    云散花却恰恰相反,她好整以暇地举手拢一拢鬓发,才缓缓道:“你们潜居天罡堡有多少了?”
    许公强道:“大概是十二三年吧!”
    云散花道:“那么你们竞是亲眼目睹许多人丧生于堡中了,你们其问定曾出过手,这一点我们不能怪你,因为你想保持机密,但这么一来,所有的帐都算在你们头上,可以说你们这十余年间,虽然不入江湖,但结下的仇怨,比昔年还多。”
    许公强道:“是又怎样?老子几时伯过别人?”
    云散花道:“你的脾气别这么大,我只问你一声,你们何时发现天是绝艺的?”
    许云强道:“放屁!谁说我们已发现天罡绝艺?”
    云散花道:“假如你们多年来都找不到绝艺,为何还不肯离开此地?是不是生伯别人找到天罡绝艺?才继续守着不走。”
    许公强道:“你为何不把丹风针也算上?”
    云散花道:“有两点原因,使我认为丹凤针不在你们手中。第一,你们这次回转来,目的正是看看负伤之人,可曾得救?假如丹风针在弥们手中,天下已无可救之物,你们何须前来查看?第二点,假如丹风针在你们手中。我这三筒毒汁,岂能威胁得住邑大娘?
    所以,我相信你们只找到天罡绝艺,却没找到丹风针。”
    许公强道:“我们连屁也找不到一个,信不信由你。”
    云散花道:“我不妨姑且相信,那么这样好了,你把吸星石交给我,救了人之后,留下此宝,我让他们三位撤手,你看如何何?”
    许公强双眼一瞪,道:“不行,这吸星石乃是我许家祖传至宝,岂能丢失?”
    云散花道:“其实我大可以先杀死扈大娘,才从她身上找出这枚吸星石。”许公强道:“这是我祖传之物……”
    云散花接口道:“正因是你家传之宝,才会在她身上。”
    许公强冷笑道:“那么你为何不动手呢?”
    云散花道:“我早先未能确信一定在她身上,所以不敢鲁莽下手。现在你们若是答应这条件,我自然要守信不下手了。”
    许公强冷笑道:“我答应你也可以,但却有一个条件,那便是你须得换上这三个人,我才相信得过。”
    皮公子高声道:“什么?你竞信不过我们?”
    许公强似乎看出此人是个胆大妄为之士,所以不敢强硬顶撞,解释道:“我和你们没有打过交道,但与少林武当派却相当熟悉。因此我要他们其中三人替下你们。”
    那道姑桥滴滴的道:“凌公子,这位老先生分明是不相信我们,竞把我们都当作下三滥的人物了。”
    她故意出言相激,用意其为明显不过。因为只要凌公子动手,将来许公强必要先向他报仇,然后才轮到别人。而这凌公子自然不是易与之辈,有他挡头一阵,当然大大有利。
    其次,假如凌公子不是大胆妄为之辈,她亦无须白费唇舌。可见得她这一激必定有效,顺便也可害死彩霞府的门人,使飞虹夫人先跟许公强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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