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上一个                 下一个
                    收藏收藏

举报

第一章买剑客
    炎热的天气,使得这湘南重镇的衡州府,也稍稍减却热闹,街上来往的人,大概都是身有急事的人,帮在中午最热的时刻,还得冒着热毒的太阳,在街上匆匆来去。
    这时下百明万历(神宗)初年,朝中张居正为首辅,这位明代唯一的政治家,施展运用政治天才与及铁腕,一时恢复中兴气象,天下安宁,民无疾苦,算得上是明代最美好的时候。
    江家老店的招牌,在谈热的阳光下,例显得甚是堂皇,那是一块长形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江家老店”四个字,下面还刻着个金钱,这个金钱,正是江家老店二百年来,用以标榜的记号。
    二百年来,衡州江家老店的铁器早已驰誉天下,所有的出品,甚至乎拔毛的小钳子,也刻有这个金钱标记。
    这座老店不久之前重修盖过一次,建筑得甚是高阔,因此,尽管天气炎热,店内仍然十分阴凉。
    后院不时传出低微的打铁声,显然治炼部门虽然主在后面,但相隔颇远。
    高柜围内那个胖掌柜,不歇地摇着手中的葵扇,显然店内虽然明凉,对于这位肥胖的人说来,仍然热得难受。
    他的对面便是一扇粉墙,悬挂着,一幅精工绣成的图画,那是只大苍鹰,几立在一块岩石上,顾盼自豪,两边还配上一幅对联
    靠墙处摆着一张八仙桌,两分共有六张靠背椅。
    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坐在椅中,正在打盹。
    胖掌柜徒瞧具钢进的木柜的围后面,那儿也有一套桌椅,靠左壁处另有一张长方形红水书桌,上面摆着一些文房用品,还有一本厚厚的帐簿。
    这时那边没有半个人,他看清楚之后,忽然大喝一声,道:“小三子你又困觉么?仔细我撵走你这懒猪……”
    那个正在打盹的少年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赶快去拿支毛帚,四下拂拭。
    胖掌柜得意地微笑一下,又大力地摇起葵扇来。
    忽然有两个人大踏步走进店来,胖掌柜一瞧这两人,全是敞着胸膛,露出黑茸茸的胸毛。
    下身却是扎着的裤子,一派雄纠纠的神气。
    他连忙大声招呼着。
    当先进来那汉子,紫色面膛,眉浓口阔,大声道:“掌柜的,咱们要订造一些兵器……”
    胖掌柜陪笑道:“客官们请坐,敝店什么样儿的兵器都有,请坐,请坐——”
    那两人果真在那边墙下的椅上落坐。
    小三子立刻捧来得茗奉客。
    胖掌柜忙从身后一个抽屉里,找出一本尺半大的簿子,走将出来,放在八仙桌上,道:
    “两位客官想要甚么兵器,这簿子里全画得有,敝店二百余年老字号,工精质良,价钱老实,嘻嘻,两位请翻阅这簿子。”
    要知铁器这一行,以打制兵器最为赚钱,故此这胖掌柜特别巴结。
    那两人进得店内,顿觉凉快,而且喝了香茗,解却烦渴,觉得甚舒服。于是说话的声音态度也平和得多。
    那紫面汉子道:“哟,掌柜的好和气,请问你贵姓?”
    胖掌柜嘻嘻直笑,面上肥肉颤抖不已,答道:“客官好话,小的贱姓李……”
    那紫汉子道:“原来是李掌柜,咱们想订造的是……”
    他可没有说出他们自己之姓,便一直说到要订造的兵器。
    李掌柜也不请问,这正是他有经验之处。
    大凡来买兵器的人,许多是江湖豪客,当然不肯说出其姓名来历,甚至不喜欢人家询问。
    后院走出来一个老人,这位老人家并没有出来招呼客人,一径走进内进相围后,在书案后的椅子坐下,翻开帐簿,噼噼啪啪地打起算盘来。
    小三子连忙冲上一杯茶,放在老人面前的书上,低声道:“老爷子,他们是买兵器的。”
    老人陪了一声,头也不抬。
    李掌柜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只听他道:“这个,这个可真个要另造了,通常的判官笔尺寸规定是一尺八寸,客官们请看这本簿上不是注得明明白白。”
    “我们知道。”
    那紫面汉子不大耐烦地道:“现在就是特地要打造啊!”
    李掌柜忙道:“是,是,小的这就着工场照式找造,比原来的短寸半。”
    老人不知几时已走出来,站在掌后面,这时接腔着:“你说错了,一支短寸半,另一支可要多短半寸,即是两寸。”
    那紫面汉子诧然抬目一瞥这老人。
    只见他鬓肆已经灰白,身体看来虽然硬朗,但仍有一点儿龙钟态,而且说话的声音,显出中气衰弱。
    他当下点点头,道:“老先生说得对,这对判官笔尺寸都不一样。这位老先生是谁啊?”
    他移眼瞧着这掌柜,问了一声。
    李掌柜忙道:“这位便是敞店老东主。”
    另外那不大做声的汉子忽然道:“原来是老板,但你怎知这对判官笔的尺寸并不一样呢?”
    措词毫不客气,没有半点敬老尊贤的态度。
    老人缓缓道:“小老世代经营此业,薄有声誉,故此许多有名的人物都在小店订造兵器。
    这位要订制判官的笔的官人,记得好像是姓褚的。”
    那两名汉子讶然相顾一眼,然后才点头承人。
    “得记三十年前,”老人微笑一下,又缓缓说道:“那位给客人曾亲自来小店订造一对判官笔。那时候,他还是二十那岁的青年人,气宇轩昂。小老正好亲自招呼过他,故此记得清楚。”
    “哦,原来如此。”那紫汉子也笑了下,又道:“时间过得真快,是不?咱们可都是你说的那位褚客人的后辈哩!”
    老人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小老那时候才在壮年,如今已经老得很哪!那时候小老儿劝告褚客人最好在纯钢之外,另加一点紫金沙。这样,即使压力再大,也最多弯曲而不会断折。但褚客人嫌价钱.太贵。并且说纯钢的尽够了,谁能弄折纯钢的判官笔?小老儿想也是,这些短兵器究竟不是扁,怎会折断?呵,呵……”
    他絮絮叨叨说着,那两个汉子倒变得一点也不嫌烦,十分好奇地听着。
    这时另外那汉子问道:“后来是不是用纯钢打造那对判官笔呢?”
    老人点点头道:“正是,用纯钢精制而成的。”
    紫面汉子道:“怪不得这次要加一点什么贵重的材料,着咱问问是什么东西,敢情便是老板刚才说的紫金沙。现在还有那种紫金沙么?”
    老人摇摇头道:“那紫金沙产自苗疆百毒岩,在那儿也是极稀罕的东西,三十年前小店还存了那么一点儿,现在早就没有啦!”
    紫面汉子耸耸肩,道:“没有也就拉倒,但可得加点功夫啊,银子决不会少给的,还有我早先要的特大枣核镖,我想还是多造两付,即是多造十八枚,呶,之里是定银——”
    李胖掌柜连忙开张收据,和老人一同送走这两汉了之后,便道:“老爷看着奇怪么,这两天订造兵器的特别多,可都是许多年前曾经打造过的主顾。”
    老人唱然道:“江湖上风波险恶,那些主儿都纷纷静极思动……”
    他一面说,一面走内进的书案处落坐。
    李掌柜大声道:“店里不是还有二两紫金沙么?老爹敢是忘了?”
    这位江老爹那对本来昏沉的眼睛里,陡然闪过明亮锐利的光芒,道:“你别动那些紫金沙,我自己要留着用呢!”
    李胖掌柜唯唯应了,忽见外面又有两个进来。‘他大声招呼道:“喝,老爹都吃完饭出来,你们两位才回来么?”
    那两人却是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一个衣服华美,面目俊秀。一个长得高大老实,衣服也甚是朴实。
    那俊美的一个向他一瞪眼睛,李胖掌柜连忙陪个笑脸。
    两个一径走进店内,齐齐向江老爹叫声:“爷爷。”
    书中交代,这两个少年一是江老爹的摘亲孙子,名叫上云,便是那俊美的一个。另外那个长得老实高大的少年,姓孙名伯南,乃是江老爹一位老友的孙子。
    那位老友早已逝世,儿子孙镇林,仗着家传武功,做起镖师。
    只因为人耿直,不善权变,故此结下不少仇家,尚幸武功真不错,倒也挣得铁汉孙镇林的名声。
    这孙镇林人虽耿直,却并非没有想头。
    老伴一死,他便觉得自己东飘西泊,对儿子不大适宜,而且仇家又多,更有连根拔尽之危。
    于是便想到父亲挚友江老爹,为人公正热肠,便将儿子孙伯南托养江家。
    江老爹甚是喜爱这个孩子,便收留下来。从此孙伯南也跟江上云一齐叫江老爹做“爷爷”。
    江老爹的独生儿子早知,只有江上云这一点骨血,故老爷子偏爱异常。
    后院里除了守寡十余年的媳妇王氏之外,还有个外甥孙女朱玉华,如今芳华二八,出落得美丽异常。
    她因父母双亡,来依靠姨妈王氏。江家人口甚少,故此也极喜欢有个女孩子在住。
    于是这位朱玉华姑娘,也在被人钟爱的环境下长大。
    后院共分两进,外一进是江老爹和江上云、孙伯南居住。内进便是王氏及朱玉华居住。
    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一进都有一厅三房。
    除此之外,在侧面还有一片草场,约有三丈方圆,除了和后院房屋相连之处不说,其余都围上丈半高的石墙。
    故此处的行人,长得再高也瞧不见墙内有什么景象。
    每天清晨,江老爹便在这三丈方圆的草场上,传授他一身绝艺给这三个少年人。
    三人的兵器,都是一剑一拐,招式难学之极。
    孙伯南最是用心,除了上塾读书之外,整天都是沉浸在练武中。再没有工夫去想旁的事儿。
    朱玉华姑娘到底是女儿家,每日只是循例随众练习,闲下来便想都不想。
    江上云却是在三人中最聪颖的一个,直是天纵之才,任何招式,一学便会。性情却甚疏懒,等闲不见他练习一次。
    而且一孙伯南如何恳求,也不肯和他过招练习,迫得孙伯南只好去央求朱玉华帮忙。
    而他却站在一分闲着,过招时发现错误,他也不肯声。
    这个怪脾气使别说孙伯南和朱玉华莫测他武功的深浅,使那绝艺惊世的江老爹,也觉得他这个爱孙有点儿测不透。江老爹只因代做这铁器行业,出品精良,特别被武林中人赏识,因此甚至远达关外,也有武林人转托购买兵刃。在江湖讲究起兵器,无有不知江家老店的金钱标记,最是精品。
    这样,就在七十年前,一位武林奇人,来江家老店买兵器。
    那时有江老爹江峰青才不过十余岁,竟被这位异人看中,认为根骨极佳,大堪传承衣钵。
    干是将全身艺业尽数传授与他,这一剑一拐,招式通异,须得分心运用,称为武林一绝。
    就这样便传给江峰青。
    这江峰青除了拐剑为武林一绝之外,还有一桩别人不及的物点,便是借晓天下各家派来历渊源。
    不论是出名的大家派以至海外边疆的奇门,全都了如指掌。只要人家一伸手,便可以道破来历。
    关于这种学识和眼力,他的孙子江上云尽得其传。
    可是寻常爷儿们在练习时,他也多半缄口不响,即使说了,也光是指出那些名门大派的家数。
    是以连江老爹也以为江上云仅得他所传的一鳞半爪。
    言归正传,且说江老爹一见两少年回来,立地满堆欢,蔼然笑道:“你们今天怎的迟了,快回后面吃饭去。”
    江上云微笑一下道:“我们绕了老大一个圈子才回来,所以迟了。爷爷,你猜我们去瞧什么来着?”
    江老爹摇摇头,道:“我大门也不出一步,怎知有什么热闹好瞧?”
    江上云道:“说出来你老也许会去瞧瞧,只因塾里头一个同窗说,便是那个家里开着四海老栈王光义,他说昨夜来了好些客人,都是骑着马的,其中一匹浑身雪白,再没有一根杂毛,听说是匹千里马。所从我们一放学,便赶快去瞧瞧。”
    江老爹道:“啊,你们可瞧见?”
    眼见两个少年一齐点头,便又问道:“果真是千里马么?”
    江上云没做声。
    孙伯南缓缓道:“是的,爷爷,那正是你老说过山左秦家的雪驹良种。我们也瞧见那双钢将秦季良哩!”
    他歇一下,又道:“同他一起来还有个和他一样,也是五十来岁年纪的人,手中老是托着一支租旱烟袋,就像你老说过从关东移来内地的索家传人似的,从年龄上推算,他该是索亦夫,对么?其余的四五个全是三十左右的人,孩儿们便没有注意。”
    江老爹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两人一定是双钢将秦季良和索亦夫。他们使的都是沉得家伙,又是常年盘桓在块儿的好友,故此江湖上你们为山左双豪。这两个既是当个武林顶尖角色,也难怪你们不去注意其他的人。”
    他顿了一下,极温和地教训道:“可是,下次记得不可这样粗心,常言道是“英雄出于少年”,千万不可因人家年纪轻而小看了--”
    孙伯南恭谨地应了,江上云动不服气地笑了一下。
    江老爹便道:“你不信么?和就有一位出名的主儿,来我们这里打造兵器。”
    江上云立刻好奇地问道:“是谁啊?”
    “便是十年前以阴阳判官笔驰誉武林的阴阳笔褚兆,这厮在中州直至以西地方,数得上是第一位人物,也是当今武林顶尖角色,声名可与山左双豪并驾主齐驱。他自从十年前封笔退隐,如今又忽然重现江湖,而且还巴巴地到了我们江南,必有特别原因。此所以我认为除了这些已知的人物之外,必定尚有许多武林高手来了,说不定会有少年英雄出现,你们岂可因人家年轻而忽视。”
    孙伯南又连连称是,江上云却傲然地低哼一声。
    江老爹略略思忖一下,自语道:“奇怪,谁能把褚兆的阴阳判官笔压断呢?奇怪……”
    他的目光忽又变得奇亮,倏然扫过爱孙江上去伯睑上,却见他满是傲然之色,便接道:
    “孩子你何必生出争强斗胜之心?须知我们和这些江湖人物不同……”
    他的眼光扫过孙伯南面上之时便倏然咽住了。
    原来孙伯南那张尚微带着稚气的睑上,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辉。
    他突然问道:“爷爷,你老说许多武林高手都来了,那么东海金钟岛的妖人会不会来?”
    江老爹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遗:“爷爷也不知道,连这些武林人纷纷南来,究竟是为的什么,爷爷还不知道。不过,以我推测,这些武林中人,已发现的几个最有名气的高手,也不过是除了武林四绝之外,才称为高手。”
    “那东海金钟岛名传字内数百年,声威更在武林四绝以上,相信不会参与这种江湖俗子的争端。诸如我们近在咫尺,也漠然置身事外,金钟岛孤悬海外,更难忆想他们会来湖南。”
    孙伯南吁口气,脸上恢复平常的神情。
    江上云追问道:“爷爷,你方才说东海金钟岛妖人比武林四绝还要强么你老是四绝之首,难道会输于他们?”
    这问话太过刺耳,江老爹目射奇光,白鬓飘飘摇拂,竟然无风自动。神态威猛之极。
    江上云不觉啊了一声,痴痴瞧着这位老人。
    他一向只认为爷爷是个想样得有点儿柔懦的老好人,这刻忽然瞧见他神态变得威猛之极。
    特别是眼中凌威四射的光芒,足以震慑任何勇夫,不觉大为凛骇,心中涌起从所未有的敬意。
    “你爷爷昔日也曾闯荡江湖,以剑拐绝技,独步天下武林,博得武林四绝之首的声名。
    想当日,我每逢现身,总是蒙住头面,只自称姓江,每逢动手,剑拐上风雷进发,没有一个称为高手的,能够染得住我三招,哼,此所以武林中人排列四绝,便称为“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州”,以南江为首。这人家从我的口音上认出是南方人,故称南江。”
    他歇了一下,已经雪白了的剑眉,斜斜轩飞,兀自寻思。
    两个少年一语不发,等候这位老人家再说下去。
    他们都听他讲过所谓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州便是南方的江老爹,北方的震山手旭元秦,还有独孤及善和神拳查本初。
    后面这两人行踪靡定,也不知是何处人。
    独孤及善除了轻身功夫特高之外,另有神偷绝技,外号故有神偷之称。与神拳查本初共称二神。
    这武林四绝,全是特立独行于寻常江湖造之外,是为武林中称为四绝,可没有算上释道两家的世外高人。
    江老爹稍稍回复常态,道:“那东海金钟岛数面年来,名震天下,据说金钟岛中有所宫殿,称为迷宫,宫中道路回旋往复,曲折循环,误入其中,必定无法复出。这金钟岛迷宫主人从来只是一脉单传,决无二徒。据说如今上五六代的岛主,仍然生存,隐承宫,算起来那上六代的岛主,仍然生存,隐居宫中。算起来那六代的岛主若还未死的话,如一今起有三四百岁高龄了。这话我可不大相信,但练武的人,筋强骨健,尤其精擅内家吐纳夫的,筑成大周天玄功根基,那是可以相信能够活上一二百岁,我认为天地之大,无奇木有,虽然我的功夫,当世难比,但奇人总是还有的,而我又不是吃江湖饭的人,故此一直没有动念去东海金钟岛迷宫之中,较量高下,如今……”
    他把声音拖长,没有立刻说下去,引得两个少年人顿时现出紧张之色。
    好一会儿,江老爹才道:“如今我年事已老,便不会动此等念头,可是……”
    他们一听他说不会动这念头,不由得同时现出失望之色,特别是孙伯南,简直是灰心颓丧地咬咬嘴唇。
    然而江老爹末后这句可是,又使得他们立即兴奋起来。
    只听江老爹又道:“可是南儿的父亲,既然是死阴风爪下,那决是金钟岛迷宫绝学无疑,过些时候,我准备妥当了,便带南儿往东海走一趟。看看实情如何,为什么魔踪会远现于川中?并且瞧瞧到底武林四绝的“南江”强,抑是东海金钟岛官绝艺高明。”
    孙伯南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眼泪,那是悲伤父亲惨死和感激这位义薄云天的老人。
    他缓缓道:“爷爷一定带孙儿去儿?”
    江老爹伸手拍拍他宽厚的肩膀,微笑道:“爷爷一定带你去,假如查出了仇人真是金钟岛主,爷爷拼着这把老骨头散了,也得把金钟岛翻个身――”
    声音虽然温和,却甚是坚定。
    孙伯南宽慰地点点头,道:“孙儿一定拼命练武,务求届时不令爷爷觉得拖累。”
    江老爹爹道:“你练得很好了,真难为你怎练的!但你千万别急,操之过急,往往贫事,你明白这道理么?”
    孙伯南唯唯点头。
    江上云忽然问道:“爷爷,你说要准备,准备些什么?”
    江老爷道:“凡事必须谋定而后劲,然后可操较多的胜算,试想知他迷宫中有没有别的能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若我和那岛主功夫不分上下,那时他们多一个出来,我便吃不消啦!”
    江上云道:“南哥和我还有华姐,我们都去的话,共有四人,怕他何来?”
    江老爹摇摇头,零然笑道:“初生之犊不怕虎,总是这种天不怕他不怕的劲儿,须知金钟岛阴风爪绝技,除了那种阴柔至毒的力量,能够伤人肺脏之外,还擅能捏断兵器,就像平常捏断面条以的那种巧劲,实在领人咋舌惊奇。我必须想法子弄把宝剑给南儿,这才济事哩!
    也许那柄剑我自己须用呢!”
    他忽然有所悟地道:“咦,我想起来啦,那阴阳笔褚兆的武功,在当今武林中,算得上是第一流人物。他的判官笔怎会折断?莫不成是遇上东海金钟岛的人?”
    江上云门道:“那些妖道也来中土了吗?”
    江老爹没有答他,又自语道:“啊,不,褚兆封笔时在十年之前,南儿的爹却在半年前遇害。这时间相隔得太久,不可能是同一拨的事情。那么,谁能够办得到呢,北归么?二神么?”
    内院里走出一个人,人未到,香风先送。
    两少年回头一瞥,但觉眼前一亮。
    放情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一身淡青衣裳,淡雅如仙。那爪子形的工脸上,一双清澈乌亮的秋水,最是销魂。
    她轻盈走到江老爹,叫声爷爷,一向两人做以脸,吐一下舌头,道:“你们跑到哪儿去了?姨妈说要罚跪哩!”
    江上云剑眉一扬,道:“我可是给吓惯的,你这一手别来吓我。”
    孙伯南只看了她一眼,便垂目瞧着江老爹。
    但这位悄丽小姑娘,那乌溜溜的眼光,却老是凝注在他身上。
    江老爹抬眼瞧瞧这位孙女儿,温高一笑,道:“这两个孩子回来得并不迟,倒是和我闲磕了一会牙……”
    朱玉华道:“爷爷又护着他们么?”
    江老爹微笑一下,在这些青春蓬勃的少年男女之前,他的确觉得很快乐。像他们那无忧无虑的特质,使得他这个年逾八旬的老人家也沾染上了。
    江老爹道:“华儿你为什么有点儿气喘?跑了许多路么?”
    朱玉华答道:“不,爷爷,刚才出来时,瞧见一只耗子打墙根走过,吓得我那颗心起跳……”
    江上云立刻取笑她,但她却毫不介意,只白了他一眼,便道:“咦,为什么南哥今天老不做声?”
    孙伯南笑一下,仍然没有做声。
    江上云却有点不忿地哼一声。
    孙伯南忽地问起剑招来:“爷爷,那一招‘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最末的两剑,孙地总使得不似爷爷潇洒自如。是不是脚步错了?”
    这时,店外进来了三个汉子买东西,江老爹道:“这个等会儿再教你吧,现在你们先进去吃饭,洗个脸休息一会,都进去吧!”
    这三个少年男女都走进去了。
    江老爹耳中听到那个客人乃是来买兵器的,便收敛了精神,缓缓走出去。
    却见那三个汉子,粗眉大眼,敞胸卷袖,一派江湖气。三人之中只有一个在跟胖掌柜说话,倒有两个直着眼睛向这里面瞧着。
    江老爹走将出来,却见那两个汉子挤挤眼睛,惊叹地晤一声,这本将注意力移到同伴和李掌柜的对话上。
    江老爹心中想:“你问这两个下作东西,我要不是做正经生意的人,准备得吩咐结地往后别走出店面,这孩子敢情也长了。”
    想到这里,老人家自己微微一笑。
    这三个满是江湖气的汉子,买的不过是锋快的单刀,江老爹便没有搭腔,管自拿了毛帚,到处拂扫。
    他们罗嗦了很久,那两个早先直得眼睛往里面瞧的汉子,此刻仍然不注地扭头内瞧。
    店里本有些现成的单刀,货色也是上佳的。但这三个汉子老是嫌这嫌那,胡混了大半个时辰。
    这时,店里另外一个伙计老五也出来了,帮同小三子把十数柄单刀搬来搬去,闹得一头汗。
    江老爹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越看越不是味道。
    乍见那三个汉子眼睛一亮,直着脖子里面瞧。他老人家咳嗽一声,缓缓往回走。
    果然瞧见朱玉华地站在内门。
    江玉华嫣然一笑,道:“是的,爷爷。”
    江老爹可没有说她,道:“是南儿连饭也忘了吃么?这孩子老是这样,也怪可怜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内走去。
    朱玉华领先走着,不时回转身瞧瞧江老爹,到后来,却撒娇地挽着江老爹壮健有力的臂膀,一同走着。
    穿过阔大的天阶,走进一座院子里,四下静无人迹。
    他们一直再走出对面院门,那儿又是一处天阶,尽头处的院墙上,却是个月洞门。
    一跨进月洞门内,只见廊上的栏杆,一个少年坐在上面,捧着一碗饭在扒呢。
    朱玉华道:“爷爷你看,云弟老坐在栏杆上吃饭,姨妈说他也不听。”
    江上云大声道:“你不必支使爷爷说我,我本来就是。“”
    江老笑一下,道:“那么你比想想.这可不是闹么?”
    他一到了内院,脚步也轻健了,声音也响亮了。
    朱玉华像只燕子似的直飞上廊上去,伸手道:“我知道你早吃光了,净等我来盛饭,拿来吧!”江上云俊睑上闪过喜悦的光辉,把手中的空碗递给她。眼看她进去了,然后指指那边角门,道:“南哥在那边呢!”
    江老爹笑着摇摇头,道:“我真管不了你们些爱闹的孩子。”
    嘴上一面着,一面向那角门走去。那扇角门没有关上,他走进去,眼前陡然一宽,放情是块三丈方圆大的草地。
    茸茸绿草,在阳光下闪出嫩碧的颜色,一片绿油油的,十分悦目。
    太阳光下,那高大的孙伯南,正拿着剑在草地上比划,左手还有一根鸭卵粗的精钢拐杖,长可及胸,份胸份量甚沉重。
    靠屋墙边的一棵树荫下站着一位中年妇人,长得面如满月,身体有些发胖,配起来信是个慈祥温和的母亲形象。
    她默默地看着孙伯南练创,这时回眸瞥见江老爹进来,便笑着道:“南儿,爷爷来啦!”
    一边向老爹敛任行礼。
    江老爹严如平常般跨步而走,却快得出奇,只那么一步,便到了孙伯南身帝。这一手极上乘的缩地功夫,若给武林人看见准会惊骇得难以置信。
    只见这位老人家衣袖飘飘,直扫向孙伯南剑影中。
    孙伯南嘿然吐气开声,左手钢拐急如星火,一点草地,身形冲前两尺,手中剑飕刺戮出来,一时光华腾涌,满地剑光。
    这一手正是早先孙伯南所说的‘震山摇岳’边环七快剑。身躯因左拐往地而略略悬在空中,连攻七封,快得无法看出究竟。
    却见江老爹的衣袖,在剑影中飘飞摇摆,总是不让剑光圈住。
    这原是一霎那间之事,只听啪地一响,剑光尽敛,敢情是支锋利之极的长剑,被江老爹的衣袖卷住。查中孙伯南仍然右手平伸,作出以剑刺敌的架式,两脚已站回草地上,那支钢拐往地上,整个人骤然看来,就像用铁铸成似的,动也不动。
    江老爹右手衣袖卷在孙伯南的剑,却能看出来是向下直压。
    孙伯南面色凝重之极,仿佛那剑上挑着一座岳,沉重得非人力所能抗拒。可是他仍然勉力支撑住,却见左手的钢拐,颤抖不休。
    江老爹朗声道:“南儿小心。”
    声音甫歇,右手缓缓下沉。
    孙伯南全身架式毫无改变,但那辆剑却禁不住向下弯曲!他额上不禁沁出汗珠来。
    猛见江老爹呵呵一笑,收回衣袖,道:“好,好,方才那七剑已练对了,只差火候而已,刚才这一招‘云里翻身’,快是够快,才足以制敌而夺回主动之势。”
    孙伯南将利剑归鞘,抹抹客面上豆大的汗珠,道:“爷爷,我会记住的,但为什么那‘暗换乾坤’的力量总没有进步?”
    原来这南江剑拐技,有一点匪夷所思的奥妙,便是能以左手钢拐柱在地上,借地面之力,传到右手剑上,一任对方武功多强,挟泰山压放之势而下击,也能够硬给挡住。
    当然这是指已经练成功夫称为‘暗换乾坤’,的确能令任何强敌为之失惊,倘若对不识的话。
    江老爹:“我们‘暗换乾坤’奇功,你也知道仅仅用以抵御强敌全力一击才有用处,却不能借地面之力,去攻敌制的招,第三招就怕功力不断,不过,即使这样,也够教人惊心动魄,甚至会因而吓退,须知道这种内家功夫,丝毫勉强不得,你千万不能心急,反而误事--”
    孙旧南又抹抹开,唱然道:“爷爷的意思,孙很明白,可是要孙儿等到几时呢?”
    江老爹愣一下,一时没话好说。
    树荫下的王氏走过来,道:“南儿老是这个样子,一拿起剑拐,任什么都忘了。快吃饭啊,不,先抹抹汗,原一会才好吃饭。”
    孙伯南应了一声,当下三人一道走回去。
    王氏道:“南儿你不要这样中了魔似的,老是着剑和拐,须知这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儿,要你用心和努力够获取。”
    孙伯南摇摇头。
    他那诚实的脸上,一点也藏不住假装的念头。此他若认为不对,决不能够装出对的样子。
    王氏又道:“爷爷,你老说对么?一个人的时间有限,可不能净是顾着弄刀舞剑,别的事儿都不管。”
    她望着江老爹,似乎要得么他的同意。
    江老爹真不愿违拂这位贤媳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这时他们已走到角门,朱玉华站在院子里迎着他们,听到姨妈的话,便接口道:“对啊,古人的诗不是说过: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借取少时……”
    江上云在廊上大声接着念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析技,不对,不对,把花儿拆下来,一忽儿便枯死了,还是留在位上更好,对么?爷爷……”
    江老爹霭然一笑道:“你别胡扯,妈可是说的正经话。”
    他说着话,江上云已指搬了一张藤椅,放在小厅外的廊上。江老爹走出台阶,在藤椅上坐落。一个仆妇大声招呼孙伯南去洗掉抹汗水,王氏却搬张小几,放在江老爹椅旁。
    朱玉华也端了个盘子出来,里面摆着孙旧南的饭菜,往几上一放。
    江上云冲来一杯香茗,也摆在几上。江老爹端杯喝一口茶,瞧瞧朱玉华,忽然道:“可惜现在我没有这份闲心,昔年炮曾制了一短袖内衣,那是用特别精练的金钱织成,穿在身上,可以刀抢不入。即使遇上强敌练有剧毒或极强的掌力,也能卸消大半,不致重伤内腑。我看着你的身子较弱,有那么一件宝贝,倒也合适不过。”
    朱玉华一听,眼睛都睁大了,江上云也连忙凑过来,问道:“爷爷你制过的那一件呢?
    那哪儿去了?”
    江老爹徐徐道:“哪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他顿一下,瞧见王氏不在旁边,又道:“爷爷那时候年纪尚轻,暗中送给一个人了。”
    他的眼光慢慢到碧朗如洗的天空,缄口不语,生像是在追索那去得非常遥远的往事。
    朱玉华柔声追问:“那是什么人啊?爷爷,可以告诉我们么?”
    她站在江老爹右侧,用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地抚摸江老爹的白须。
    江上云也绕到江老爹面前,蹲下来,两手搭在爷爷的膝上,仰睑瞧着爷爷。星目中射出询问的神色。
    江老爹仍然瞧着天,缓缓道:“那是个美丽的姑娘,她也长得很柔弱,就像华儿你……”
    一顿又道:“方才你们提起金衣,我才记起这回事,因为那袭金线织成的内衣,我取名做‘金缕衣’。”
    “啊,相隔得这么长久,我已经忘了这回事。”
    江老爹依然回眸瞧她一眼,随即点点头,道:“是的,可是还是忘记了好。”
    江上云道:“爷爷,你是不是用那几个堆在工场角落的炼制炉制那些金线的?”
    江老爹点点头。
    江上云急问道:“你老几时也教我练么?我也织一件金缕衣--”江老爹道:“这门绝技总是要传给你的,不过可不是那么容易,非得往苗峒收购许多紫金沙,还得加上大雪山待产的‘软铜’。”
    “我知道。”江上云接口道:“那软铜又名‘绕指柔’,合在其他金属里,能够使得那些金属软硬如意。”
    江老爹道:“是的,但还有哩,除了这些金钱之外,还得找到西域金猩的毛,纺成细线,然后与紫金线织成一件衣裳。这金猩已是通灵之物,世间罕见,要得到它的毛,故此后来我才有这种金地猩毛来织那金缕衣--”
    江上云道:“这种东西然得之不易,才算得上是宝贝,否则人人皆有,算不得稀罕了。
    爷爷你几时教我炼那紫金成为细线的秘技?吓?”
    江老爹道:“过几天我便教你,好不好?再说你想织一件金缕衣送给谁呢?这宝贝可不能随便卖哪!”
    江上云歇一下,道:“当然不卖,我要给我的……我的……”
    江老爹打趣的嘴道:“媳妇么?呵呵——”
    江上云立刻否认:“那不一定。”
    朱玉华忍不住问道:“那么究竟想给谁呢?”
    江上云瞧她眼,那是非常大胆的一眼。
    朱玉华仿佛能够瞧见他眼光之中,蕴藏着许多意思。她连忙移开眼睛,因为她立刻想起另一个人来。
    她极希望另外那个人也用这种眼光看她,然而他不!他甚至连平平常常的一眼,也吝于投瞥给她。
    江上云道:“我将送给我心中最喜欢的人!”
    他有点儿失望,因为她不肯瞧他。
    江老爹早已再望着天空,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发生。
    他道:“对的,当然是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孙伯南已洗抹完,出来吃饭,他的食量真大,连吃六大碗碗,面不改容。
    江老爹痴望着天家空许久,忽他们然道:“现在那袭金缕衣已不知落在何方,我偶然也打听他,却总没有听人提起,恐怕也像天上的浮云,或者飘到茫茫无际的冥空,或者已经认这世上消失。”
    孙油南一愣,低声问道:“什么金缕衣啊?”
    他的脸向着江上云,这问话当然是向他问的,可是江上云忽然像生气起来,扭转头,不理睬他。
    他茫然又将面瞧瞧朱玉华。
    她立刻援救似的,低声将方才所谈说的一切,尽数告诉他。
    最后,连江上云所说的话,也都给叙说出来。她可是睁大消限,仔细地瞧着他的反应。
    然而孙伯南根本不曾注意江上云话中之意,只道:“啊,原来如此。这门秘技云弟总得要学会才对。”
    她有点失望地低哼一声,但立刻又问道:“你不想学么?”
    孙伯南寻思一下,便摇摇头。
    她奇怪地‘咦’一声。
    孙伯南淡淡道:“我没有功夫学制这东西,整天忙着练武还来不及呢!”
    她无奈地笑一下,带着嘲讽的味道:“人家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你却是不必劝,也不惜那金缕衣!但‘少年时’你要不要呢?”‘少年时’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孙伯南仍像无动于衷。
    他用断然的态度说:“我什么都不管。”
    但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往下说了。
    江上云见朱玉华有点赌气的样子,不禁愉快地笑一声。抬目见爷爷满脸怅然,便摇摇他的膝头,道:“爷爷,你真个还记得那么长久的往事?”
    江老爹瞧他一眼,见他问得实心实意,便道:“孩子你不会懂的,爷爷一生虽然拘束在这间老店里,可是那颗雄心,却仍然像昔年偶入江湖时一般,可是,爷爷终究把自己拘限于这个地方,所以……”
    他拉长了声音变得更为郑重地道:“所以总不免常常回溯忆念过去的一切。”
    他歇了一会,见三个少年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便又道:“你们读过陆放翁的诗,可还让得他重游沈园所题的两首绝句么?”
    三个少年人一齐点头,江老爹用眼睛向朱玉华示意。
    于是,她用那柔润动听的声音念道:“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怅然。”
    她稍为停顿一下,再念道:“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地告,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余韵袅袅,凄婉动人。
    江上云那俊美的睑上,掠过一重愁的阴影。
    江老爹那花老而圆劲的声音响起来:“华儿念得真好。”
    江老爹又道:“那时候的陆放翁,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他也说‘梦断香销’了四十年之久,可是,犹吊遗踪一怅然--”
    三位少年人都是有所悟地微微点头。上面的两首诗乃是宋朝被称为‘小李白’的爱国诗人陆游所作。
    他在年青时,因为母亲和他的妻子唐氏不和,古人首重孝道,故此陆游只好把唐氏休了。
    然而他实在极爱这位妻子。后来有一个他去游赏著名的‘沈园’。恰巧碰上唐氏和她再醮后的丈夫。
    当时,唐氏情难禁,居然邀陆游同在一起饮酒游赏,其实陆游便真了一首‘钗头凤’词,那首词是: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欢旧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唐氏读了,甚是悲伤,便也真了一首回赠,词是: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绞捎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两首词,完全写出两人那种缠绵不尽而又被形势格禁的悲哀心情,于是传诵一时。
    自从这次沈园一别,他们便没有再见过面。
    四十年后,陆游从四川归来,那归唐氏已经先他而逝,而他自己也是两须皤然的老叟了。
    但他重游沈园之时,仍然情思惘然,伤心不已,临风倚树,追忆怀思当年的情影,便题下这两首绝句。
    从此,也永远留下这段凄艳的故事。使后人读到这些诗词之时,不由得令人为之扼腕叹息。
    江老爹正是用这个故事,来说明并非人老,情感便随之而枯萎。
    江上云道:“爷爷,你平日任什么事情都谈过,唯独这桩事,你老总没提起过一言半语,为什么呢?她姓什么?你们怎样认识和分手的啊?”
    这些问话,可正是朱玉华和孙伯南所想知道的。
    孙伯南不过因爱这位老人之故,所以想知道他的事。
    朱玉华却直是好奇得不了,巴不得江上云有此一问,此时也接口道:“是啊,爷爷请告诉我们吧!”
    江老爹微微一唱,道:“咱们爷孙们虽是无话不谈,但这件事我自己也极力忘掉将,故此总没提起过。”
    他歇一下、眼光又移到朗朗碧空去:“她姓高,名字叫轻云。啊,这名字,她真像这名字般轻灵和飘忽。我们早在孩童之时……”
    老人忽然住口,三个少年全都睁着眼,拉长耳朵等他说下去。
    一阵步履声传来,三个少年都辨认出乃是王氏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个回过头去。
    江老爹呵呵一笑,收敛了刚才那种追思怀忆往事的神情,用宏亮的声音道:“我得到前面休息一会,种们晚上谈吧,嗯!”
    他明知这几个少年必不肯就此罢休,但他的确要避开那位贤德的儿媳妇,才能说这桩事。
    是以他只好耍个枪花,大声道:“你们不许嚷,听爷爷说,今天晚上,一来天气较凉,适宜谈话。二来届时有点事,会让你们惊奇一下。”
    王氏已走近来,接嘴道:“也该请爷爷休息一下了。别老是说,他老人家寒暑不侵,但这大热的天,休息一会儿总得要啊!”
    三少年这才无言,于是纷纷散开。
    孙伯南准备再等片刻,肚子里的饭稍为消化一点了,才去再练武功。
    江上云却必须到后面巷子里的工场,巡视一番。
    朱玉华只好跟着姨妈,留在这儿。
    江老爹独伸回到前院,刚在房间里坐定,早有家仆江忠端上菜来。
    他瞧瞧这个仆人,年纪才过了五十不多,却已有了老态,不觉摇摇头,自语道:“风月侵人,转瞬与草木同腐朽,老朽可得重出一趟,这才甘心瞑目。”
    江忠问道:“老爷你要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昔年你曾跟我到江湖去,那时候你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虽则其时南江剑拐,早已驰誉江湖,但总仍算得热闹。自从回来后,寂寞家居多年,你不觉得无聊么?”
    江忠精神一振,道:“那时候可真热闹,小的跟老爷见过那些世面,真个死也甘心。”
    江老爹道:“不过却也真艰苦,是么?披星戴月,登山涉水,啊,那些日子……”
    江忠关心地问道:“老爷,敢是你老又想离家走一趟?”
    江老爹点点头道:“是的,我将重入江湖,但现在还未到时候,须得先准备好,也许不带别人,仅仅和你两个,到处走走,查清楚南儿父亲当年惨死的一段血案,然后再决定行止。”
    江忠耽忧地点点头,却见江老爹已开始每日静坐调元运息的功课,便悄悄退将出来。
    他四面瞧都是静悄悄,便踱出主店面去。
    只见那李胖掌柜把葵扇摇得甚剧,肥肉满腮的胸上,净是汗珠。当下心中暗笑这胶子好笨,这样子摇扇岂不等于白摇?顺脚走出店门站站,看着街上逐渐多来的么人,心中有点烦乱,这是因为刚才老爹说及要重出江湖这事而所致的。
    但他明白江老爹这番出江湖,必有重大原因,而不会仅仅是静极思动,或是查明白孙伯南父亲死因。
    关于这个推论的理由,只须看着江老爹每日练功这勤与及晨昏缎练剑据绝技时的用心,便可以想见。
    这些年来,江老爹不但没把功夫搁下,甚且比以前更见炉火纯青,大有进境。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子苦练呢?他自己屡屡说及,武功再佳,也不过比寻常人长寿体健,决不能长生不老。
    那么,他苦练的用心,也就可以想像定是有计么非常重大的因素,迫使他以八旬有余的高龄,作这无休止的苦练。。
    他开始细想当年随老出门,有同有结下什么不解的梁子?左思右想,总找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当下又想到与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会不会是这三绝和老爹有什么过去呢?他细细考虑起来。
    须知这位老家人江忠外貌虽然朴实,但也不是愚钝之人,否则当年江老爹便不会带个蠢仆到江湖去了。
    而且,他这一想并非全无道理,因为除了和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谁能使得老爹这么谨慎小心,如临大敌。
    他越想越愁,乍回头,眼光无意中扫过店中门侧边的屋柱,猛可吃了一惊,连那忧虑一时也给忘了。
    那屋柱乃是根四方的石柱,白底上写着江家老店的字样。就在那老字旁边,一个青色的印记,恰巧印在老字那撤的底下。
    那是个青色的蜘蛛标记,体积甚小,但江忠自幼即曾锻炼过武功,眼力非凡,而且反应敏锐,眼光无意中一掠,便自发觉。
    他虽然一时想不想青蜘蛛是什么来头,但却敢肯定那江湖人一种不妥当的暗记。
    江家老店以铁器驰名江湖,待别是兵器,更是江湖人不辞千里来订制的老牌子。是以无形中和江湖人都有点交情。
    这地面寻常会发生一些盗窃抢劫的案子,可是二百年来,这江家老店从没有出过半点纰漏。这又是江湖人暗中卖的交情。
    现在居然有人生心觊觎这江家老店,甚且这公然在店面上留下暗记。这桩事可真不简单。
    他出了一会神,徐徐走回店中,待走近时但见那只青蜘蛛,栩栩如生,甚是可怖。
    他本想立刻禀告老爷,可是现在正是他老人家坐功之际一下便惊动。再者,他早先是因为冷不防瞧见了惊骇而已.这刻稍为一想.也就没下那么紧张、因为他到底随过老爷行走江湖,见识过好些场面。
    当下他掇了一条长板凳,放在店门外,自家坐在那儿。有意无意地窥伺左近得一切情形。
    一个老家人坐在店门外,这情形的确普通得令人忘掉有这么一回事。
    歇了片刻,一个地痞样子的人,在那柱上指掉手上的鼻涕时,忽然发现了那个标记!
    江忠瞧见他的面色都骇得发青,心中不由得想道:“这厮是本地人氏,我可认得,看他惊骇的样子,莫非这青蜘蛛乃是官家重赏辑捕的江湖大盗?否则他怎人骇成这个样子?”
    原来官中捕快,全都需要借重这此流氓地痞作为眼线,这才有破案的线索,正因此故,凡是官中所欲缉捕的重犯,他们都会谨记肚中。
    但那个地痞模样的人,四面张望了好一会儿之后,使趔趄地走开了。
    江忠赖在那长板凳上,越发不肯移动。
    好在他仅仅服侍江老爹一人,其余即使是江上云,也不敢支使他。
    大约半顿饭时候过去,那些地痞模样的人,领着一个人走来。
    那人身躯结实,步履有力,虽是穿着寻常便服,但从眉目中的神情和举动上,已可觉察出乃是公门之人。
    他一直走过那根根四方柱,斜脱一眼,便自走开。
    江忠隐约可以窥见他的颜色变了一下。
    两人都装着经过此处的模样,霎时走远了。
    江忠寻思了一会,本待上街去找个和衙门相熟的人,探听一下青蜘蛛的来历,阻转念此事不宜张扬,否则若今晚有事,而公门中人阻挡那青蜘蛛之时,江老爹当会现身,那时,江湖上立刻能够追循到线索.得知武林中‘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州’的四绝之首南江,乃是这江家老店了。
    再等一会,看看没有什么异状,便抱了长板凳进店。
    他一里走进儿老多房间里,恰好江老爹已经作完功课。
    他忙道:“老爷,小的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
    江老爹笑道:“你瞧见了什么?来,来,先帮我收拾一下。”
    江忠应了一声,立刻收拾房中物事。
    江老爹道:“你刚才在外面么?瞧见了些什么?啊,我想该是令你很惊奇的东西吧,对么?”
    江忠点头不迭,江忠待说出来,江老爹却举手拦住,道:“且让我猜猜看。”
    口中说着,双目炯炯,紧盯江忠面上。
    他道:“我猜定是个江湖人的暗记。”
    他拖长了声音,眼见江忠露出惊异的神色,立刻下下结论,道。“定是个青色的蜘蛛,可对么?”
    江忠惊叹一声。
    江老爹接道:“那青蜘蛛看来非常生动,噎,还有,后来你还瞧见了一些人物?”
    末后这句话,可不大肯定。
    但江忠的神色间已使江老爹可以绝对保证没错。
    江老爹略略想一下,道:“那是公门中人,是么?”
    江忠又惊叹一声,显然他已对这位老主人神迹般的忖测而深深敬佩得五体投地。
    他不禁道:“老爷你怎想得出来的?难道你真有天眼通?”
    佛家中有一种神通,称为‘天眼通’,据说能察知过去未来。
    江老爹呵呵一笑,道:“我说出来时,你便觉得不值一文钱了!”
    江忠恳求道:“老爷请你说出来吧,小的可要想破脑袋了!”
    江老爹道:“也好,我不妨解说一下,首先你进来时,告诉我说曾站在店外,当时我止住你,先收拾东西,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一个问题,便是你向来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但此刻却种迫不待要告诉我一件什么事,这事却是发生在店外的,于是便开始想,有什么事能使你如此迫切地想告诉我呢?”
    江忠茫然点点头,没有做市。
    江老爹道:“这儿有什么奇怪之事呢?我略一沉思,便断定不会是本地发生之事,定是外来的什么事物而令你吃惊。”
    “我知道你懂好多江湖道上的窍门,而这一两日来,武林中知名之士,群集湘南衡州,是以我的思路立刻转到江湖人上面去。”
    “照我想来,正派之人,大致不会令你吃惊,唯有江湖败类,方足引起你的注意,恰好今天我在店内瞧见三个不正经的家伙来买单刀,于是我立刻联想到这上头去。”
    “近年来崛起江湖的不法帮会,最著名的当是黄河中游一带的‘天星帮’,可是这一帮虽然若我毒辣,下手时往往将被害人家弄个寸草不留,却从没有听闻过发生‘采花’之事,故此,我便想到魔踪遍及南七省的隐秘帮会‘蜘蛛党’。”
    “这一党人数不多,但均是武功甚强之辈,大部分是出自海南黎母岭赤足仙门下,武功自成一派,诡毒甲冠天下,特别是将敌人处死之时,总留下一只海南特产的黑蜘蛛在额头面部或其他显著之外,甚是骇人听闻,那蜘蛛党为与海南黎母岭赤足仙有别起见,便改用青色蜘蛛的记号。”
    “这仅是近十年来出现江湖的一个妖党,无怪你不知道。这蜘蛛党有一点尤令江湖人不论黑白两道俱是痛恨的,便是凡做任何案子,总要财色兼得,并且将该受害女子,以黎母岭特制的一种毒药,称为‘哑草’的,强之服下,因而暗哑不能言语。”
    “我既想到此派,心中也料出近日湘南何以忽然出现这许多高手之故,于是我一只说出是只青蜘蛛的暗记,你果然露出惊异之色,但仍欲有言,于是,我便推想到你去了这许久工夫,定是正在外面窥伺,那样必有可疑之人让你瞧见无语。”
    “当时我故意停了一下,见你没有否认我推测之色,而且如果是那蜘蛛党的人,你多半会跟踪他们下来,此刻应未回转。是以我便想到官府中对这蜘蛛党缉捕很紧,可能是官府中人发觉了,派出干练公人,着便衣前来查勘。”
    江忠这时长长的啊一声,笑道:“老爷真个明见,料事如神,怎的便想得到这么多,小的恐怕要死一整天工夫,也说不定能否想得出来。”
    江老爹道:“早先我本待告诉你有三个形迹可疑之人,心怀叵测死盯了华儿几眼!若换作昔年心性,恐怕当时便暗下毒手,教他们出门后半个时辰,便自气绝,可是如今已经老了,想着人生总难跳出财色两关,普通人遇上华儿这么美貌的女孩子,还不免看多两眼,何况这些江湖人?结果我和你谈起昔年行走江湖一阵感唱,便急过去了现在既知官门中人发觉,今晚可得想个法儿,别让那些精明的江湖人,探知南江是这儿的老头子,呵呵……”
    笑声虽然温和,却仍带有自傲之意。
    江忠忍不住愁锁眉尖。
    江老爹问道:“咦,你怎么啦?”
    江忠慌忙道:“啊,小的……小的在想……”
    江老爹道:“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我么?呵呵!”
    江忠忙道:“小的蒙老爹十年优厚大恩,如今孙子都有十多岁大,不但不愁衣食,而且还能够安心读书,小的焉有心事不可告老爹之理,小的是在想,你老这么多年来,日夕勤练不辍,虽说武功之道,放下不得,但老爹你……”
    江老爹夷然一笑,道:“原来你开始想问题了,好吧,我不妨简略告诉你,便是你之所猜没错,我的确要准备和另外三位齐名的朋友;来一次真正的较量,想我们四人,同称武林四绝,却总未曾会过面,我估料他们三位总有一较高下之心,到了一天,大家不难碰在一块儿,这排名之争,使须决定,这事非同小可,彼此都有数十年锻炼之功,到了紧要关头时,都将全力以赴,那时候,偶一失闪,不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恐怕老命也保不住,是以我不敢有丝毫疏忽,说起来虽有这原故,但带有一部份理由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他歇一下,间见江忠面上愁依然。知道总要设法令他放下心事因此便又继续说道:“须知武功一道,练到精深时,便会变大一件嗜好。越久而越不能目投.我倒并非完全因准备来日之争而苦练不辍这一点,你应当能够了解!”
    江忠听得江老爹如此推心置腹,不觉受宠若惊,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江老爹道:“今晚必有事故,看来老夫恐怕非开杀戒不可。”
    他叹息一声,言下大有惋惜不能终保晚节之意。
    江忠建议道:“老爷你可以不出手啊,云少爷和南少爷的武功,已足以震惊武林,趁这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也是好的--”江老爹道:“你这一说可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须知他们此刻武功虽佳,但未曾真个动过手,是以雄心未起。倘若今晚让他出手,赢可是赢定的,但赢了更麻烦,他们立刻会想到去怎样扬名关外,只要一踏入江湖,我可不敢担保他们还能恢复目前这种简单平静的生活!”江忠大大点头道:“老爷高胆远见,小的早先说错了--”当下江老爹复出店巡视,直到晚饭过后,看看天快黑了,便上了店门,只个儿算了一回账。回到后院,却见自己房间,灯火通明,里面人影幢幢。他一迳走进去,但见孙伯南,江上云,朱玉华这三个年轻人都在房里。江上云率先道:“爷爷,我们听故事来啦--”朱玉华拿着雪白鹅毛扇,笑得甜甜的,殷勤服侍老爹。江老爹笑道:“这么晚了,还听什么故事?”一面说着,一面在宽大的牵手椅上坐下。眼光一扫,只见三人神色不善,特别是江上云和朱玉华,当下忙道:“亏得你们这么大的听故事劲儿,好吧,爷爷就说一个,怎么样?
    不呶嘴巴了吧?呵,呵--”朱玉华娇柔的道:“我们不听别的,先要听听那金缕衣的事情--”江老爹意外的道:“啊,原来这个—我说过今天晚上告诉你们的,是么?”他顿一顿,接过孙伯南冲来的香茗,喝了一口,便道:“早上,我说到哪儿去了?啊,是说到她姓高,名轻云。”“她可真像高空里的云那么轻盈美丽,我们是孩提之时,已经认识!她父亲乃是北方极著名的镖师,江湖称铁弹追风高固!你们重没听我讲究过这一号人物是不?这是因为我不大愿意提起之故!这为高老镖师虽然在北方甚负盛名,却原来是湘籍,那时候老家就住在我们店子斜对面。”“他不大回来,不过每年总回过三五趟,而且每次回来,总少不了要来我们店里买点兵刃用品,特别是一种为他精制的‘铁弹’,这种弹子体积较之普通的为小,但因为是上好精钢所打就,故此分外沉重,他便是以一手铁弹绝技以及独门轻功而见称于武林,这一来,他便和我们全都熟悉了,闲常则内眷有时往来,因此就在很小的时候,我便认识了她。”
    “到了她十四岁时,便随父亲到北方去了,一晃五年才回来,那时彼此都大了,忽然重逢,觉得甚是陌生。”
    “后来因为几次喜庆之事,我们因这些机会而碰头,着实谈过好多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已有了婆家,乃是保定府一位富家之子,名叫张幼聪,他家里虽是大财主,但本来却是武林人,在北方也算得上是出名的人物。”
    他忽然停住,凝目瞧着那盏挑得高高的灯焰。
    江老爹脸上那种追忆往事的痴痴神情,使得在旁边的三个少年男女都不敢多一声打扰。
    “我和她的情形,不必细说,反正过了不久,我们都在心中产生了感情。可是我们只能努力地压抑住,因为不但她已是有主名花,便我也是定下了亲事,我们再年轻再大胆,也不能胡作乱为,因为这里边关系到另外的两个人,他们可不应该为了我们的自私而无幸受累,在那位张幼聪而言,只不过觉得非常侮辱而产生出仇恨而已,但在你们的祖母,却可能因此而丧失了人生的一切,后来,我精心制作了那件金缕衣送给她,因为她说她常爱在夜晚,仗着家传绝顶轻,到处溜溜,顺便遇上不平之事,伸手管管,我深知她的轻功虽然不俗,但其他拳脚或兵刃却不见得高明,这件金缕衣,正好适用,一点也不必害怕人家暗算。”
    江老爹长长吁口气,便住口不说。
    江上云着急起来,道:“爷爷,这故事完了么?”
    江老爹深深瞧他一眼,缓缓地摇摇那皤白的头颅。
    朱玉华也连忙帮腔:“那么请您说下去好么?”
    江老爹又道:“本来又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个年轻人的梦,后来破碎了,虽则,当时味道十分苦涩,但却值得一生回味。”
    “又是过了许多年,那时候,你爹不但已经长大娶媳妇,而且已生了你……”
    他用下巴指指江上云。
    江上云眼睛睁得大一些,因为他知道爷爷凭空提到那亡的父亲与及他本人,必有什么牵连。
    可是眼睛一转,却见朱玉华只痴痴地瞧着爷爷,没有看他,不禁掠过一阵失望的情绪。
    江老爹又道:“有一天,她忽然遣人来向我求助,原来是为了一些武林纠纷,那时张幼聪已因赌而破产了好些年,仗着一身武功,便入镖局里混混,是以惹下武林纠纷,其时,她早知道江湖上称为武林四绝的南江是我,故此会向我求救。”
    “当我接到她求授的讯息时,正好你们曾祖父病重垂危,我见张幼聪的仇家,不过是黑道中几个次等之物,当下便命你父亲赶去,暗中相助,最好能于事前暗中化解掉,谁知你父亲这一去,便自音讯杳然。”
    “隔了将近半年,我将你曾祖父丧事料理完后,便亲自动身往保定,查个下落,到了保定,敢情张家早在半年前已经搬走了。”
    “经过几番周折,我才查明你父亲已经死了,而且葬在城外一处乱岗上,这线索是因为我在一处卖杂物的摊子上,见到你父亲所用的钢拐杖,那个发现的人,把拐杖捡回卖了,另外才去报案。”
    “我乘夜把你父亲的尸身,挖出来,但是因为时日湮久,尸身已坏,我不出致死之因。”
    “那时候我心中的悲痛,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只有惘然携骨返家,真个不知如何能对家里的人交待,待别是你贤德的母亲,此所以我绝不能在地面前提起金缕衣之事,因为后来我已将真情说出,惨祸又因这金缕衣的主人而起,她若是听到,必定触动心事。”
    江上云这时俊睑通红,问道:“那么爷爷你到底有查出我爹因何而死么?”
    江老爹道:“没有,后来我保知道张幼聪和高轻云反目而各自去了,也不知道两人结果到了哪里,算起他们反目而走的日子,该是你爹到了保定之后,况且,寻时候南江剑拐出过一次,而且是非常轰动江湖的一次,便是北方黑道当时有所谓燕云三太保的,还有塞外两个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在保定府碰上南江拐,剧战了一昼夜,全都摇羽而遁,据说每人都留下了记号,这可证明你爹当回原本无事,后来却不知如何会遭遇横祸,伏尸乱岗。”
    朱玉华问道:“现在那些什么太保魔头都还在世么?”
    江老爹道:“这个我可不大清楚,若果他们还在的话,那也该有六七旬上下的年纪了,自从那一战之后,南江剑拐更加倍誉江湖,但那几个受创的魔头,却无声无息部隐遁起来。”
    朱玉华插嘴道:“我早先本以为是个美丽而悲哀的故事,哪知却是这么凄厉,我……我今晚可要因不着啦!”
    孙伯南一直没吭声,时却仔细询问那燕云三太保和塞外两个魔头的名字和武功家数。
    这一闹可就到了初更时候,王氏扶着少婢,出来催们安寝,这本是司空见惯之事,可没料到今晚却是人家说出当年的一段公案。

举报

第二章风雨满楼
    三个少年男女,各怀着沉重心情,纷纷告辞归房安歇。
    这晚正好是月初,满天漆黑,恰是夜行人绝好的活动机会。
    江老爹自个儿在灯下盘算道:“今儿下午又卖出推多兵器,光是从这一点推想,已不知有多少武林朋友聚集在衡州城里,这种大举齐聚的情形甚是蹊跷,若果从蜘蛛党这条线索上追思,估料这些武林朋友,乃是冲着蜘蛛党而来,又未免过于武断。我相信那蜘蛛党不会与这么多武林朋友,正面为敌,最多也不过是原因之一,这样,有什么是以令这南北武林高手俱都闻风而至的原故?想那武林中除了恩怨足以令他们不辞千里,跋涉关山而试图解决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使得这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原故,若果是有什么重大的约会,我总不至于毫无所闻啊……”
    江老爹想了一阵,越想越有兴趣,甚至连江忠进来也没有发觉。
    江忠已换了一身黑衣,紧脚裤下面是对软底布鞋,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纱巾,随时可以拉起来,蒙住鼻子和嘴巴。
    他本来学的也是“南江剑拐”,但为了避嫌,便只持着那根精钢拐杖,杖头盘着一条黑色的龙,龙须外翘,甚是尖锐。
    江忠道:“老爷,小的先走一步。”
    江老爹漫然晤了一声,等到江忠走到房门时,他忽然空然想起什么似的,着江忠回来。
    “你还是把剑也背上吧!”
    江老爹吩咐道:“如今我另有一个任务派你去做。”
    江忠连忙去取剑,回到房中时,只见江老爹正在灯下,拂拭他那炳千锤百炼的精钢长剑。
    剑上精芒霜光,映得一室皆白,那盏已拨小的油灯,更加显得黯然无光。
    江忠门道:“老爷你也要出手么?”
    江老爹没有置答,却道:“关于蜘蛛党的事情,里面还牵涉了公门中人,可不太容易处置得好,你附耳过来……”
    江忠听完江老爹低声的嘱咐之后,便径自去了。
    这时,店外屋角的暗影中,不时可以见到人影摇晃。
    但只隔了一会,使瞧不到任何异状。
    江家老店的铺门早已关上,后进的灯光也陆续熄灭。
    万籁俱寂,满天星斗,凉风习习,把田间的酷署都吹散了,然而,在这恬静平安的夜晚,却是杀机四伏。
    更夫从街上过过,邦邦地敲着,那孤独单调的声音,散播在黑夜中的每一个角落。
    江老爹在房间里,独个儿静静坐在床上。
    这时他已着一件既定大又长的白袍,脖子上又系着一条黑布,那样就像江忠一般,随时可以拉起来,掩住鼻嘴和颔下的白须,头上再用一条汗青色的武士巾扎住那一头白发。
    这样,任是至亲的人,在黑夜里乍眼瞧见,怎样也看不出是江老爹。
    他侧耳听着那孤独单调的更鼓,早先所提起的往事,还剩下一份凄凉盘旋在心头,此刻,更加觉得怅惘,往事如烟如梦,已无法重寻痕迹。
    可是,他到底忘不了这些烟云旧事,黑暗中,这位精力充沛的老人,不住暗自地唏嘘叹息。
    他灵敏至极的感觉,不但察知隔一个院子里的响动,那该是朱玉华还未上床入睡的响声。
    声。
    甚至连店子四下黑暗中埋着的人,那些低微的声息也能够觉察出来。
    他估计出大约有十个人在下埋伏,这些人不消说,定是公门中的捕快,为了要缉捕恶名震公门的蜘蛛党。
    忽然他听到那些埋伏的公人,连续递出暗号,当下已知他们发现了有夜行人的踪迹。
    外面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夜邑沉沉中,东北角忽见三条人影,疾扑而至。
    那一个夜行人身法好快,在夜色中,踏屋走瓦,纵高窜远,仍然毫不迟滞,就在埋伏在四下公人的暗号传过之后,他门已差不多扑到江家老店。
    黑夜中陷然冒两条人影,但见月光闪问,截住三人去路。
    就在这两人一现身之际,侧面一处暗影中,“察察”射出两支袖箭,直奔那急扑而来的三人,另外还有两支钢镖,相继打来。
    那三人奔驰正患腹然一齐止步,立刻缘何在屋脊上以,丝毫没有向前摇倾。
    一箭镖眨眼间已到了三人身边,只见其中一个双手出处,把四支箭镖一齐接住。
    两个截路的捕快,一见人家身手太高,全都大为震骇。
    只因他们的预定计划,乃是一旦发现蜘蛛党的人,便由两个正当来路的乍然现身,引得他门注意前面。
    趁这机会,侧边埋伏的同伴便猛施暗器偷袭,希望弄倒一个算一个。可是来人不但功底深湛,能够毫不慌乱地以悬崖勒马之力,刹住去势,并且随便一伸手,便把四支箭镖一齐接去。
    当下虽然惊骇莫名,却也不能后退,猛然举刀齐齐扑上,暗影中也自冒出四名捕快,各持单刀铁尺,疾扑过来。
    那三人忽的一声齐齐散开,刹时脱出众捕包围的圈子,众捕快甚觉狼狈,一齐转身,却变成被三人反围住了。
    却听那三人中,一个苍老低沉嗓子的人道:“诸位可是本府的头儿们?”
    说话时,从捕快中,已有四人,忽向其余两人进扑,刀光尺风已递到那两人身上,那两微哼一声,修然如行云流水秀后退半丈之远。
    这时对付发话人的两名捕快,也刀尺齐施,突然发难。
    话一入耳,刚听出人家话中之意,但因已全力出手,收之不及。
    却见那人一闪身,错开四五尺远,身法之快,绝不是他们所能比拟,当下连忙刹住势子,并且招呼同伴停手。
    他们虽然用的全是简短的暗号,但在这静夜中,已能传出老远。
    却听那人又道:“果然是诸位头儿,足见公门中尽有能人,不叫蜘蛛党横行得手。”
    这回几句话说得很快,而且声低沉,但话捕快听得清楚,心中甚是爱用。
    那人又道:“在下三人,乃是南方武林中人,对于蜘蛛党横行肆虐,甚是气愤,这次同在衡州有碰头,恰好得知蛛蛛党留有标记在此,故此相约而来,想不到官方有布置,若果诸位头儿一时匆忙,人手不够.在下等愿意凑上一份儿.壮壮声势--”
    说着话,一面往前移动,和那两捕快相距不过三尺。
    那两名捕快在星光之下,把那人面目打量很清楚。
    只见那人年在五旬过外,面白无须,双目炯炯有光,最特别的是额上平排着三个肉瘤,甚是醒目。
    当下立刻知道这个人正是南方名武师龙头狮子李公明,这是因为他额有三个肉瘤之故。
    这些公门捕快,焉有不识这位南方武林名家的特征之理,同时也恍悟人家为何一个劲儿往前移的道理,敢情为的是好让他们瞧得清楚,辩出身份。
    干是其中一个捕快抱刀为礼,道:“原来李老师父赶到此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门这边一共来了十个人,可是也不过是聊尽职责,要想有汁么作为,恐怕办不到,李老师父来得正好,这两位贵友想必也是侠义道中人,目下不便多谈,时间可耽误不少啦……”
    九头狮子李公明傲然一笑,露出得意之色。
    须知武林人最讲究面子过节,他李公明这一现身,人家便认出是谁,可以想见他在南方武林中的地位。
    叫他是岂能不欣然而喜,同时因在黑夜中,面上的表看不大清楚,故此他可以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心中感情。
    这一干人很快便跃下地去,隐匿在黑暗中。
    过了片刻,倏见西南角一条人影,疾驰而来。
    眨眼间,已来到切近,这人好生张扬,一身白色紧身夜行衣,胸前用青线绣着个大蜘蛛,头戴淡青色英雄巾,左手小臂上挂着个小钢盾,右手持着一口短剑,虽在黑夜之中,这两样兵器,依然闪闪生光。
    这人就在紧邻江家的一座屋脊上停步。游目四顾。
    这时,一众捕快。因有三位生力军来接,虽然其中两人不知是谁,但已知有一个就是名驰同方武林的著名人物人头狮子李公明,因此不以早先般虚张声势,不待敌人进了包围圈子,便已发动。
    那白衣人老远几立在那儿,既不进,亦不退。
    隔了老大一会工夫,这边伺伏的人,已全都沉不住气,实在闹不清那厮在弄什么诡计。
    九头狮子李公明和同来两人,同匿一隅,这时悄悄耳语道:“这厮也恁地古怪,莫非乃是疑兵之计?”
    那两人都沉吟无语,着意思量。
    书中交待,这两人以前俱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但因近二十年来,改业从商,逐渐与江湖疏远,不似二十年以前的日子,非但闯荡江湖以求成名露脸,还得在这上面混口饭吃。
    这两人一个名叫楚天材,外号人称八卦刀,另外一个名叫孟君业,外号子母梭。
    他们从商已久,几乎已完全脱离了江湖,但是,这两人的名气在武林中,依然甚是响亮。
    只不过仅限于年纪较大的人而已。
    一般新出道的年轻武士,虽然也曾听到年长者提起,但年轻的一代,往往漠视一切,直至他遭遇过许许多多不能抗拒的事实之后,这才明白了经验是什么样的一回事。
    可是,到那时候他们自己也已经老去了,他们谆谆相嘱的话,也只博得年轻一代的微晒。
    这八卦刀楚天材与子母梭孟君业两人俱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可不能随便,因此,尽管九头狮子李公明已说出他们心中同样感到的疑问,但他们仍不立刻作答,细细着思量一下。
    子母梭孟君业哑声道:“小弟似乎瞧见那厮的白衣,胸前绣着什么东西,莫非是只青蛛蛛么?”
    九头狮子李公明道:“像得很,大约不会猜错。”
    八卦刀楚天材悄声道:“依我之见,恐怕人有能手暗中潜入这宅院之内。”
    三人低青商议一下一便决定由龙头狮子李公明住宅院内巡视一回,以免真个有敌人早已乘隙偷袭,而他们这三位名家还在外面伺守.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另外,由于母梭孟君业尽可能绕到那白衣人后面,然后才与八卦刀楚天材一齐现身,将该人擒下。
    计议既定,九头狮子李公明首先借着墙要后角的暗影,悄悄蹑走。
    他门也觉得这样子半夜窥入闺阁,甚不应该。
    然而事实上又势迫如此。
    须知蜘蛛党为江湖黑白两道俱痛恨者,便是在于采花一事上。倘若龙头狮子李公明不暗窥人家闺阁,怎知有没有蜘蛛党人潜入。
    九头狮子李公明一纵身,打一堵墙壁翻滚过去,身形尽量贴着那堵墙壁,以免被站在邻屋高处的白衣人瞧见。
    沿墙飘落地上,敢情是座院落,但见廊上当中一个小厅,两边仅是两个房间,此刻,房门垂着帘子,晚风吹佛,飘摇不定,大概全没关上门。
    他心中暗叫声糟想道:“若果此是内眷所居,那蜘蛛党简直不必用什么熏香迷药,一径进房便可以下手,我们这一干人,在外面可连影儿也不觉哩!”
    当下不由心中一急,疾如星火直纵上廊去,首先在左边的房门找停住身形,侧耳细听。
    房内传出来轻微的鼻鼾声,均匀之极。
    九头狮子李公明乃是个老江湖,对于睡觉后的鼻息甚有研究,这时微微一笑,一飘身,纵到再过去的房门口,再侧耳而听。
    这一次他可微微错愕,原来房中半点鼻息也没有。
    以他那受过高度训练的听觉,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这寻丈之远,也必定能听得到。
    他狐疑地退开一步,想道:“要是这房间没有人,该不会打开房门吧?”
    不过,他此刻则只好将疑问搁在一边,因为他现在必须立刻到另外两个房间去探听动静。
    倘若没有事故,还有后面明院落要查探明日.这使得他不能再事耽延,脚下力用一点.斜朴而女。
    一个起落间,已到了右边的房门外,凝神一听之下,龙头狮子李公明睑邑骤变,其寒如冰,猛然撤下背上的长剑。
    原来他听到房内有人呼吸之奋,他能够辩别出仅仅中仍一个人,可是那呼吸虽然均匀,却比普通入睡了的人稍微慢了一点,而且显出是故意呼吸得沉重一点。
    他虽然拿不定那是否蜘蛛党的人已经潜入,故意装出来均匀的鼻息声。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断定的,便是房中之人,定然没有睡着,而且还装出那种假的均匀鼻息。
    本来此事值得奇怪,要知九头狮子李公明乃是以真功夫成名的人物,他的轻功虽不特出,却也不至于随便被人发觉。
    再推论下去,房中之人,要真具是蜘蛛党的人,正在干那非法伤天害理勾当。那样任他武功再高,在这种时候,也断然不能发觉像九头狮子李公明这等功力的好手潜掩而至,因而装出睡着了的鼻息来瞒骗他。九头狮子李公明正是当局者迷,他心中已有了先入之见,一味以为已有蜘蛛党的人潜入,是以一发觉有异,便向别处推想,撒剑作势,便待批帘冲进去。
    他这里夸张剑拔,一触即发之时,猛然背后不远处察地一声,当下极快地回头一瞥,只见一条白影,已自越墙而去。
    同时之间,外面暗号传为,敢情是子母梭孟君业所发出的,跟着又听到八卦刀楚天材的暗号。
    他有点儿进退维谷,委决不下。只因刚才外面孟君业、楚天材所发出的暗号,乃是敌人已逃,他们追将下去的暗号。一听出这暗号的内容,立刻便想到那蜘蛛党的白衣人,可疑地屹站在隔邻的屋顶,极可能是故意引他门现身,并一诱他门追到预布的陷讲。
    这样,他必须立刻赶去接应,因为人家既然有人设状以后,必定尽集高手,八卦刀楚天材与子母梭孟君业虽然艺精功课,却也不能担保不出差错。
    另一方面,他又就眼瞧见一条白影越墙而出,身法甚是轻灵迅疾,显然起码已有目已同等功力。
    此人匆匆窜走,可能是赶往接应他们自己同党。
    大凡人到了必须抉择之时,总会较为偏向于自己有关系方面。
    他目下可不能再顾及这房中是否有人受害,却非赶紧追将上去接应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
    当下一施身.疾纵出廊外、就在身形擦过栏杆之时,沉剑一拍,发出一下声响,口中同时低沉喝声好贼。
    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疾然越过院墙纵上屋顶去。
    放眼一瞥,只见一众捕快俱已现身,他疾掠过去,沉声道:“请问头儿们,在下两位朋友是否已追下去?是打哪一面去的?”
    一个捕快道:“呶,他们往胡同角追去的,那厮轻功好高明哩,你的两位贵友拦截不及,已追将下去……”
    龙头狮子李公明不再听下去,脚下用力一蹬,身形已向西南角疾飞而去,那捕快还在叫道:“后来还有条白影……”
    说到这里,人家已去得远了。
    原来这捕快想说的,便是他们一见子母梭盂君业突然在那白衣人身后两丈处现身,而这边的八卦刀楚天材也已经准备好,倏然纵身上房,带起一溜刀光,疾扑那个白衣人。
    这时,一众捕快早已憋得难过,一见他们两人已经现身,便不觉齐齐从黑隅中跃将上房。
    却听那白衣人冷笑声,彼然转身,疾泻下地去。
    那拦截逃路的子母梭孟君业可真没想到人家有此一着,怒喝一声:“无耻之徒。”也自扑下屋去。
    谁知那白衣人已相度好地势,借着下面人这的院落回廊等地势,反而打子母梭孟君业后面冒出来,又跃上屋顶。
    子母梭益君业一扑下屋,只见那白衣人疾打廊间绕到后面,并且跃上屋去。
    当下怒哼一声,又反扑上屋顶。
    这一下上落。八卦刀楚天材也就堪堪赶到。
    他发出一声追赶的暗号,便一直追下去。
    八卦刀楚天材因为唯怒九头狮子李公明没有听到,便发出追赶暗号,再压刀跟踪赶往。
    三人有如串珠般越屋踏瓦,径向西南角疾驰而去。
    走了约摸半里之遥,三人的脚程使比出来了。
    最前面那蜘蛛党的白衣人,有如风驰电掣,越奔越快,后面两人脚程大致相似,却渐渐被前面的白衣人抛脱。
    再奔里许,出了城外,子母校孟君业放目一瞥,只见大地一片黑沉沉的,那白衣人竟然已失踪影。当下睑上不由大大发热,但却也不能胡乱再追,只好停步不动,等八卦刀楚天材赶上来。八卦刀楚天材也自猝然停步,道:“那厮赶丢了么?”
    话一出口,猛觉其中有语病,连忙又道:“我也没看出他怎样隐没的……”
    子母梭孟君业耳额俱赤,道:“真惭愧死人……”
    他这么一叹气,八卦刀楚天材也自闹个面红耳赤,自把话说错,凭他这种人物,焉禁得住方才那一句话。
    幸亏此时天黑,彼此都瞧不清楚,当下八卦刀楚天材道:“咱们还须在附近搜索一下,孟兄以为如何?”
    子母梭孟君业恨声道:“那厮脚下油滑,若然再碰上了,定得请他尝尝我姓孟的子母梭滋味,就是这么样,楚兄,咱们分头搜索……”
    猛听不远之处,有人冷笑一声。
    两人耳目俱灵,同时怒喝一声,疾纵过去。
    那冷笑声音来路,正是左侧两丈外的一处小树从,以他们俩人的身手,一个起落,便自扑到。
    那子母梭孟君业怒火熊熊,在这飞扑之际,已经撤下十一节亮银鞭,合在右掌中,左手已掏出一对子母梭,故此能及远,极为厉害。
    尤其他这种暗器手法,甚是待别。梭一出手,到了半途,子梭便脱颖而出,比母梭去势更快,这时,因母梭发出特别的声响,敌人往往因母梭的风声未到而来不及躲避子梭暗袭。
    两人脚一沾地,已离那小树丛不过五六尺之遥,同时住两旁一散开,忽见树丛后一道白影,贴地疾射而出。
    一瞥之下,那道白影已出去了两丈许。这份迅疾,可真叫这两位武林名手也为之错愕不已。
    假如他门两个不是经验、阅历、都极为丰富,不是脚一沾地,立刻采取散开包围之势,只须稍微慢了一点,要就没法瞧见人家怎样走的,因为他们在树丛前面时,月光正好被那人弄的诡计所挡住。
    这两人要不是同来,而是一个人瞧见的话,恐怕得考虑要不要再追赶,然而此刻势成骑虎,只好拼命追扑过去。
    夜色黯黯,万籁俱寂,他们两人只听到自己衣襟刮风之声,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在他们前方三丈之遥,那条白影老是晃动,不论如何拼命疾驰,也总是隔着这段距离。眨眼间已赶了三四里之远,却听到前面不远处,流水潺缓,夜风吹过树叶,发出低沉的响声。他们赶了这一程,心中都同时泛起疑问,觉得这条引他们来此的白影,绝不惟早先那白衣人般拼命飞驰,意思将他们两人甩掉,反而时快时慢,直是引诱他们穷追的样子。
    两人虽然同样有此感觉,但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决不肯冒失说出来,这时不约而同地猝尔停步。
    只因他们都默然无语,凝神细察四下动静,因此,只在顷刻间,齐齐发觉晚风吹送来轻微的语声。
    两人对望了一眼,彼此心中全意,便悄悄蹑足人那语声传来之处走去。
    大约定了三丈许,已到了一道小河旁边,却见对岸一座神祠,在黑夜中宛如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蹲伏不动。
    于母梭盂君业指指那神祠。八卦刀楚天材点点头,倏地分开,一左一右.沿岸走开四五丈。然后才跃过河去。
    先说子母梭孟君业,他跃过之后,立刻鹤行暨伏地悄悄掩近那神祠。
    那神祠正门向河,故此他必须横移数丈然后绕到神祠右边。
    他想道:“这神词大门洞开,何以不见灯光,只闻语言?”
    心情却忽然紧张起来,捏一捏两手中的亮银鞭和子母梭,脚下轻灵地移动过去。
    又继续想:“我也不是初涉江湖,未曾经历场面的人,怎的会紧张起来,哦,是了,这蜘蛛党邪门甚多,我久闻此党恶迹凶行,故不知不觉中,心理上巨大受影啊……”
    正想之间,已到了神祠边。
    但见祠壁甚是古旧,许多地方已经剥落残败,子母梭孟君业留心地瞧瞧那堵墙壁,想道:
    “这堵墙不大牢固,相信用肩一撞,可以穿个大墙洞……”
    忽然失笑起自己这无聊的念头,当下不再移动,凝神侧耳,倾听词内动静。
    词里语声未歇,这时可听得十分清楚。
    只听:“……咱们蜘蛛党一向使人闻名色变,几曾吃过亏?我绝对不同意苗老二的意思。”
    另一个较为深沉嗓音道:“殷三总是莽张飞的性情,苗老二说得有理,你还呶呶争论什么?”
    这人口气颇见尊大,似是这班人中的老大。
    子母梭孟君业立刻知道刚才说话的两人,正是名震江湖黑白两道的蜘蛛党六恶中的老大尹兆武和老三殷厉生。
    这蜘蛛党六恶之中,老大尹兆武和苗村俱是出了名的飞贼,只因中间发生过采花命案,在中土立足不住,逃到海南岛避风头,却结交了海南岛黎母岭赤足仙座下诸弟子中的四个,同时因尹兆武之沉稳和苗村之机智,被亦足仙看上了,虽不正式收为门徒,却也传以阴毒盖世的武功。
    稍后.这尹兆武率这一干人组成蜘蛛党,毒爪侵入中土,起先还在南方近海一带活动,渐因武功高强,无人能制,便渐渐向西南及北方肆其凶毒。老三殷厉生,老四伍仲义,老五化伦,老六舒路,这四个全是赤足仙的嫡传弟子,因此使的全是独门兵器蜘蛛爪。
    那是一根长约三尺半钢制的尖棒,但棒身有三节,可以活动,棒尖处有一小簇钢针,均附剧毒,每根钢丝针的毒都不相同,因此让这丝球的钢针伤了皮肉,即中百毒,任是大罗神仙的灵丹妙药,也不能挽救,他们师门解药,也只能将毒暂时迫聚一块,然后动手术将伤处尽行剜掉,若是伤及臂腿等处,可是整支胳臂或腿卸掉,否则毒侵入骨,可不能保险了。
    老大尹兆武和老二苗村,则仍然各用本来兵刃。
    尹兆武侠的是九环刀,原本已经刀猛力沉,招数精奇而威震武林,其后更得赤足仙指点,刀法大有进步,比起昔年,其阴毒险狠处,直有云泥之别。
    老二亩村使的是蛇头软鞭,这根软鞭末端有个吐舌露牙的蛇头。那蛇头乃是以精钢合金所打制,那蛇的信子和尖牙,坚利异常,本来已蕴奇毒,见血封喉。
    而且还有一样,便是蛇口内暗藏机括,能够溅射毒液,端的歹毒异常。
    如今经过赤足仙传授,那蛇舌、蛇牙之毒,与及口内的毒液,俱已换了独门百毒之液,更加厉害。
    这六恶之中,以老大尹兆武和老三殷厉生武功最强,却以老二苗村为智囊,一切计谋,都是由他策划。
    且说神祠内这时另有一人,声音甚是阴柔,他道:“殷老三你知道,如今可不比往日,目前南北武林好手,大部分多已到了衡州,咱们可不是伯人,但犯不着在这时候,横生枝节。
    使得那些人联合先对付咱们,岂不坏了大事。”
    尹兆武轻轻一拍大腿,道:“对啊,这正是我所顾虑之处,谁教那藏剑的玉匣中,有那种专克天下之毒的‘雄黄珠’呢!”
    只听殷厉生尚在咕喀,似乎不甘就此示怯。
    这神祠除了这三人的口音,再没有其他语声,显然已没有别的人。
    子母梭盂君业蓦然飞身纵上房去,眼光到处,只见对面也飞上一条黑影,夜色中刀光闪烁,正是结伴同来的八卦刀楚天材。
    两人恰是同一心意,不禁哈哈一笑,脚下稍稍用力,践踏得屋瓦发出一阵破裂之声。下面的三人,也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当他们两人跃上屋顶之时,已觉出有异,全部住口,凝神倾听。及至他们放声一笑,这三人可就露了身手。
    原来这神祠地方约有三丈见方之宽,长长的供桌上插着一支比儿臂还粗的蜡烛,火蕊甚高,照得四下俱亮。
    可是祠门用一张黄黑色的布慢挂着,把整个祠门都遮住,故此外面瞧不见一丝光亮。
    三人俱是闻声即起,像旋风一样,齐齐到了门口。
    老大尹兆武的九环刀和老三殷厉生的蜘蛛爪已撤在手,这份迅疾确是骇人听闻。
    可是那张布慢宛如像堵铁门,竟然将他们三人全部堵住,一齐停在那儿!
    屋瓦上传来沉重的步履声,使得老三殷厉生大怒,肩头微动,便要冲将出去,却被老二苗村手急眼疾,一把扯住。
    三人忽又退回祠中,苗村轻轻道:“上面一共只有两人,但他们这种行径,太过奇怪,莫非饲门外已有埋伏,故意引我们出去么?”
    殷厉生一挥手中那奇形怪状的蜘蛛爪,发出劲税的风响,哑声道:“管他娘的,路们出去把那混帐东西宰了,不就完啦!”
    老大尹兆武道:“话不是这样说,此间隐辟之极,往年咱们也常落脚此地,却总未曾碰见过什么人,别说这些武林之上了,可是现在却招来两人,还故意在咱们屋顶上大力踏动,老二,你看这事怎么办?”
    苗村眼珠一转,道:“咱们如今反而变成在明处,亦即是被动之势,依我之见,非得反客为主不可啦!”
    老大尹兆武道:“究竟该怎么办呢?”
    屋瓦的破裂声,几乎将老大尹兆武的话声淹没。
    苗村阴恻测地瞧了屋顶一眼,道:“相信咱们踪迹这所以会泄露,乃是被崔明、崔源三兄弟引来的。他门自从跟了咱门六兄弟,变得狂妄和毫不检点,昨日之事,也能留下标记,真太荒唐。”
    猛听一阵甚轻的步声,直扑祠门而来,老三殷厉生低哼一声,疾如电光一掣,已到了门口。
    布漫一揭,一条人影直冲进来。
    殷厉生早已蓄势待发,横移一步,手中蜘蛛爪关戳出去。
    那人影刀光年现,猛然格向殷厉生的蜘蛛爪。
    谁知殷厉生的蜘蛛爪乃是独门兵器,中有三节,能够随心意而屈伸,这时利爪依然戳过去。
    当地微响一声,那刀真个格在蜘蛛爪上,然而那尖尖的利爪猛然一曲,扑哧地微微一曲,已刺入那人喉中。
    那人连垂死骇叫也来不及,利刃撒手,扑通翻身栽倒在地。
    门外本来尚有步履之声,此时地发出两声喝斥,都纵上屋顶去了。尹兆武和苗村身形一动,已到了殷厉生身边,低头一瞧地上仰卧着的尸身,只见那人目睁嘴张,露牙吐舌,已经僵死不动,死状丑陋可饰之极,这正是被蜘蛛爪端那钢丝上的百毒,引致全身肌肉尽皆痉挛屹立刻僵死。
    苗村道:“老三你怎么啦?”
    声音虽低,却有谴责之意。
    殷厉生暴躁的道:“不杀死这混帐东西才怪哩!”
    老大尹兆武徽微一皱眉,道:“算了,你们听,外面不是已经动上手么?”
    苗村先发制人地伸手拦住门口,道:“且慢出去,老三你把这厮踢开,老大,弄熄蜡烛。”
    尹兆武似是懒得移动,伸脚一挑地上的单刀,呼地一响,那柄单刀划出一道寒光,疾飞出去。
    倏然祠中俱黑,原来那柄刀已将蜡烛的火蕊削掉,立地熄灭。
    同时,殷厉主举脚一踢。地上的尸身随脚而起,撞到墙上,再掉下地。
    苗村一闪身,到了门边的墙后.伸手一扯,那布慢应手跌下。
    外面漆黑的天空中,星光罗市,寻丈外一条宽达丈二的小河,河水潺潺而流,映出满天星斗。
    但听屋顶上喝叱连声,间中传来兵刃相撞之声,可是门前一带,却平静之极,毫无异状。
    苗村低声道:“老三,你既杀死了崔明,可别放过那两个。”
    殷厉生低低狞笑一声,没有回答。
    苗村接道:“咱们命他们进来,倘若他们不敢,便可测知是他们崔氏兄弟三人有鬼。现在他们虽与来人斗得剧烈。焉知不是使诡弄诈。”
    老大和三只有听着的份儿,当下苗村阴声叫道:“崔功,崔源立即回来,不得恋战。”
    声音不大,但顶上两对正厮杀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子母梭孟君业和八卦刀楚天材两人已完全占了上风,闻声却不闻。动中一凛,想道:“无怪蜘蛛党六恶,能够横行肆虐江湖,光听适才的叫声,显然可知他们内功的造诣,已在我等数十年苦修之上,就是这两个手下,我们也不能在三招两式之间将他们收拾下来!”
    那崔氏兄弟听到苗村之命令,便待撤退,可是他们碰上的这两位对手,俱是出名已久的武林好手,近年虽隐迹商贾,却未曾将武功放下过一天,这时想走,焉能这么随心顺意。但见刀光如练,鞭形如蛇,将崔氏兄弟困在刀鞭圈中。
    崔氏兄弟才一分神,立刻连见险招,但听屋瓦发出暴响,敢情崔氏两兄弟在慌张中踩碎了许多瓦片。
    神祠里蜘蛛党六恶的老二苗村,向老大,老三诡笑一下道:“看来他们果然不敢回来呢!”
    老大尹兆武非常留心地观察门外动静,歇了片刻,轻轻道:“老二,外面没有什么埋伏啊!”
    殷厉生一扬手中蜘蛛爪,道:“干脆冲出去算了。”
    猛听屋面上传来一声惨叫,跟着骨碌碌有人从屋瓦上滚了下来,那声音却是崔功发出的。
    这时,八卦刀楚天材已跟踪疾扑而下。
    敢情刚才他砍出的那一刀将敌人的手掌砍掉一半,断指和那柄单刀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可是那崔功到底也不是庸手,努力一窜,避开了跟着向脖子抹来的八卦刀,身形却站不稳,直滚向屋下去了。八卦刀楚天材在那边向他比比手势,子母梭孟君业用手势回答,原来两人的意思均是向对方表示看见祠门打开。
    祠内一片漆黑,静寂得令人奇怪,两人不禁踌躇地对望一眼。
    子母梭孟君业首先开口向祠里挑战道:“淫贼们只会像乌龟般缩头不出么?得能够横行到今日,敢情是躲得性命的。”
    他一出口,话意便刻薄之极。
    对面的八卦刀楚天材忍住哈哈一笑,想道:“当年这位老兄闯荡江湖时,候曾以口舌便给,占了不少便宜,也吃过亏,十多年之后,依然不改故习。”
    他这一笑,可把祠内之人气得炸了肺。
    殷厉生固然忍不住怒哼出声,即欲出祠,便是那沉稳过人的老大尹兆武,也觉得自己兄弟们的身份武学,大可不必如此示弱。
    苗村却不是,一手扯着殷厉生,轻轻冷笑道:“你们稍等一下,我终必要引他们入壳,待会儿定然能使你们解恨。”
    接着向外面阴声道:“这些话只堪激激那些初入江湖之辈,咱们兄弟在这里坐得舒服,懒得动弹,你们自命什么狗屈的,若敢进来,咱们兄弟便在黑暗中教训你们一番。”
    他的话并不惊人,可是语气阴柔,大有赖定在祠里不出之意。
    子母校益君业冷哼一声,道:“真是不要睑。”
    八卦刀楚天村这时可不敢随便出言,他明知若然进入祠内,敌暗我明,必将吃亏,何况人家比自己这边多出一人,而且蜘蛛党恶名在外,久已传说其武功上有诡毒莫测之处。
    本来他们应该想想其他办法,对付此一局面的,可是江湖上偏偏又得讲究一些过节,他人卦刀楚天材名头挣得不易,岂能说出退避之言。
    当下一横心,想道:“此刻既不能退,倒不如先冲进去。”
    主意已决,先仰天朗声一笑,道:“孟兄,咱们就进祠去,见识一下蜘蛛党有什么鬼域伎俩。”
    子母梭孟君业故意大声道:“在黑暗中耍一场,倒是分出武功高下的好法子,但咱们招架不住人家抽冷子发暗器啊,楚兄你说是不是?”
    洞内立刻传出一声暴喝,那正是老三殷厉生的口音:“凭你们两个混帐,爷们还须用暗器收拾么?”
    孟君业立刻朗声接口道:“楚兄,你听见没有,人家说不用暗器呢,这话靠得住么?”
    八卦刀楚天材暗中又是一笑,觉得此人口舌上果然果然厉害,连忙帮腔道:“那大致不会吧,据说蜘蛛党名头之响,震动大江南北,让小弟先进去探看。”
    话声甫歇,已自捧刀闪到门口,但见祠内一片漆黑,竟瞧不出敌人何在。
    他咬咬牙,迈步走了进去,却听得蜘蛛党老二苗村那阴柔的嗓音道:“咱们兄弟都在这边。”
    声音发自左内隅。
    子母梭盂君业也跟着进了祠内,倏然一拉楚天材,疾向右边闪去。
    外固本来已经够黑,祠内只有一门,透进极微弱的光线,更觉墨黑一团。
    他们一闪进右隅,身形也自隐没不见。
    可是他们终究心情惴惴,不知蜘蛛党恶徒定要引他们进来,有什么埋伏没有,故此两人一闪开背后门口射进的微光之后,立刻又不约而同地疾然贴向墙边。
    八卦刀楚天材一牵孟君业的衣服.示意自己要向内沿进去。
    方一迈步,脚下忽然被一堆东西一绊,吓了一跳,身形腾空而起。
    孟君业忽然失去了八卦刀楚天材的牵扯。也骇然一惊。连忙问后疾退,贴身角落。
    这一来两人已失联络,唯恐被故人发现踪迹,又不敢出声招呼。
    只好耳目并用,留审视察动静。
    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明知对方动作极是神速,此时扑去,必会因风声而泄漏自己的踪迹,反而不上算,加这已方两人,已失联络,黑暗之中,如果因误会打将起来,更是是糟糕至极之事,有了这两个原因,便都按兵不劝,一面盘算计策,一面等候时机。
    八卦刀楚天材仍在惊疑不定,因为他想起早先自己脚尖触挑着的,惟是人的躯体,但什么人会躺在地上呢?
    蜘蛛党六恶这刻正是以选待劳,而且还可充分地观察出敌人是否另有埋伏,以及这入祠的两人武功如何,等了这么一会,那老二连村已经胸有成竹了。
    子母校孟君业忽听寻边有窃窃私语之声,左手一动,正欲发出于母梭暗袭敌人,但这个企图立刻打消了,只因他子母梭威力极大,别说在这等黑暗中,即使是白天里,若然容地发出,也极少有人能够避开,以他这种在暗器上成名的人,岂能在轩暗中用这子母梭伤敌,坏了名声?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察的一声,满祠俱亮。
    只见供桌上放着一个火折子,旁边却沓无人迹,递火人身手之快,可想而知。
    八卦刀楚天材贴壁捧刀,站在子母梭孟君业半丈之外,子母梭孟君业则站在祠内右边的角落里。
    两人之间,一具尸体横仆于地。
    这神祠除了门口之外,别无逃路,本来两边的墙壁上尚有窗户但这刻已用粗木钉死,其上布满痴蛛网尘迹,显然封闭已久。
    于母梭孟君业的眼光迅疾的向祠内一扫。
    只见一个人提着大刀,正向门口一晃一晃走去,此人长得好一副威武相貌,身量高大,正是蜘蛛党六恶中的老大尹兆武。
    另外站任祠门边的两人,一个身量颀长,削鼻尖,两手空空,没有兵器,此人正是老二苗村。
    在他后边地个面目凶横,身量稍嫌矮胖的汉子,便是老三殷厉生,他手持奇门兵器蜘蛛爪。眸子里凶光闪闪,一径凝瞪着他门两人。
    这形势分明是老大尹兆武等老二,老三两人已封住祠门之时,猛可打亮了火折,摆在供桌之上,然后以上乘轻身功夫,闪将开来,但这祠内有三大来宽,他可无法一下子便到达门口,只好在闪开丈许之后,这才提着九环刀,摇摇摆摆的向门口走去,准备和另外两人会合。
    那祠门如已挂着那块黄黑色的帷幕,怪不得早先门外的光线忽然被隔断了。
    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走上前并肩则立,两人俱是满肚子温怒,为的是那蜘蛛六恶太张狂,这样子分明是怕他们逃走,故此先堵住门口。
    老大尹兆武尚未到走到门口,霍地一转身,面对着这两位武师,冷冷问道:“咱家兄弟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们报上万儿来,让我考虑一下。”
    语意之狂傲,江湖少见。
    子母梭孟君业此时反而朗声一笑,道:“万恶的淫贼,口气好大,须知像你们这种下三烂的小贼,武林知名之士,都不屑下手,怕沾污了盛名。”
    说到这里,那蜘蛛党老三殷厉生早已忍耐不住,怒叱一声,疾扑上来,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微风片拂,那根微徽弯曲的蜘蛛爪,已点到了子母梭孟君业面前。
    孟君业但觉敌人身法神速,出手狠毒,赶忙一滑脚,斜挪开两步,而敌人那根蜘蛛爪,依旧如影随形,跟踪袭到。
    他的右掌中本已捧住那叠在一起的亮银鞭,这时银光一闪,劲射而出,因为鞭长爪短,故此足够充点敌人脉门。
    殷厉生暴喝一声,手腕一沉,手中蜘蛛爪已化为‘蛇缚寒龟’之式,猛地一圈,疾扫过来。
    他的性情虽是躁急,却并非不识货之人,这时一见敌人的十三节软鞭,居然能够抖得笔直,点问自己腕上脉门,哪敢忽视,忙变招使出海南黎母岭的五阴毒爪。爪尖那丛钢丝针,猛然已到了敌人肩头。
    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的速度,使得子母梭孟君业大为凛骇,百忙中努力一拗腰,脚下斜踩七星步,似左实右,疾如星火,早已移开了四五尺。
    这种身法,果然使对方得先向左方动了一下,然后再追袭过来,因时间上差了这么一点,危机立消。
    敢情早先殷厉生的蜘蛛爪因自动弯曲,故此比正常速度快了一点,倘非子母梭孟君业早负盛名,武功甚强,这一下阴毒的招数,已避不开。
    这刻危机一过,子母校孟君业杀机大盛,左手的子母梭蓄势待发,但因此招数紧凑之极,简直无暇施展暗器。只好尽展全身功力,使出盘龙鞭法。
    顿见那条亮银鞭,问起银蛇万道,盘空匝地,和殷厉生那根黑黝黝的蜘蛛爪剧斗起来。
    八卦刀楚天材适才差点儿大声惊叫,这时也大为凛然。
    果然蜘蛛党六恶名不虚传,凭他们两位都是早得盛名的武林能手,这些年来虽苦练不辍,功夫依然敌不过人家,内力造诣方面显然尚稍弱了一点点儿。
    这本来已够担心的,更何况敌人那根黑黝黝的蜘蛛爪,招数奇特,屡有出人意料的毒着,八卦刀楚夭材阅历眼力,俱不比寻常,这时已知自己这一方处了下风。
    却见尹兆武捧刀出来,沉声道:“你也是使刀的,来,跟我斗斗。”
    说着话,手中九环刀一拌,呕嘟直响。
    八卦刀楚天材闪眼一瞥,只见门口站着的苗村,这时已撤下他的蛇头较鞭,拦住出路。
    他心中一转,情知今日若不能胜了对方,便得落个横尸荒野神祠之中,霎时掠过一丝悔念,自己本来生活得好好的,不但妻儿俱在,且已有了小孙儿,好好的天伦之乐不享。却为了贪心宝物,重出江湖。
    他发了一下怔,尹兆武大声笑道:“你叩头求饶也不行、我且让你三招。”
    楚天材这一下可就火了,怒骂一声淫贼,八卦刀挟着沉雄的风声斜斩而下,刀出处,脚下已按八卦方位,欺身柔扑。
    尹兆武将自己的九环刀斜抱怀上,上身全然不动,忽地斜冲三步,恰好与八卦刀擦过。
    他大喝一声好,然后冷冷道:“原来是八卦刀楚天材,还有两招。”
    这尹兆武年纪不过五旬,是以识得八卦刀楚天材的名头。
    楚天材一被他道破来历,雄心万丈、力保威名之心,油然而生,八卦刀斜划而出,竟是一式‘顺水推舟’,刀风冷税,疾袭敌人。
    这一式本甚寻常,但在八卦刀楚天材手中使出来,配合上那奥妙的步法,却威力无穷。
    尹兆武说过让他三招,不肯食言,但彼此武功相差不远,岂能从容避开?直退开丈许,才摆脱了人家这一刀。
    他沉声大喝:“还有第三招。”
    他暗中又多加十分小心。
    八卦刀楚天材飕地一刀劈出,快如电光一掣,这时他已将敌人迫到八卦主位中的死门,是以这一刀尽出全力,内家真力从刀上发出,重如山岳。
    尹兆武猛觉所取部位其妙无比,自己简直无法逃出这一刀的圈子,加上敌刀上力量沉重如山,稍一大意,定必血溅五步,心中一时烦乱之极。
    他说过让人家三招,那的确太过傲鲁莽,然而话已出口,并且已让了两招,谁料这最后的一招,竟至无法相让。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要立刻决定,是自毁诺言呢?抑是硬接一刀。
    那边苗村也自看出不妙,可是他离这边将近两丈之遥,绝不可能及时出手救援,他知道这位年龄武功俱为六恶之长的尹兆武,脾气有点执拗,可能硬挨人家一刀也要守着早先狂妄的诺言,心中不由得大大发急。
    尹兆武果如苗村所料,冷嘿一声,蓦地一塌腰,身形一旋,准备用左肩肉厚之处,硬接一刀,当然他会借力窜开,总不至于让人家一刀卸下胳臂,但这个苦头可就够大了。
    苗村忽然大嚷一声:“快还手,还有敌人!”
    这一急叫已改变了一向阴柔的嗓子。
    尹兆武如斯响应,九环刀焕然从左助下挑扎向背后。
    当地一响,两刀相击,测出一溜火光。
    尹兆武因形势欠佳,被楚天材一刀全力斩着,差点儿倾跌地上。不由得暗惊敌人臂力之沉雄。
    八卦刀楚天材见他出刀招架,自食诺言,不觉呵呵一笑,蓦见人影一闪,竟是和身疾扑而来,疾忙翻刀平划而出。
    噗地微响一声,这一刀正划在那人身上,他脚下踏着八卦方位,反而绕到那人后面,变成尹兆武相隔开。
    借着昏黄的火子光亮一瞧,那人垂手直脚,全身僵直,目瞪口张,却是个已僵死了的人。
    他的一刀正好划削在他胸前,锋利无比的刀刃砍在他胸骨之内,故此那尸身兀自挂在八卦刀上。
    他一抖腕,那具尸身痴冲向尹兆武县上,尹兆武抬腿一端,那尸身又反扑向八卦刀楚天材。
    楚天材可认不出这人乃是早先在屋顶和他交手的崔氏兄弟之一。心中认为既是蜘蛛党所杀,恐怕乃是无辜被害者,刚才无心斩了一刀,已经于心不安,这时岂忍再伤他的尸首?赶忙一闪身。
    尹兆武目光如电,早已瞥见祠中全无别的敌人踪迹,心知乃是老二苗村使诡计,哄自己出刀扑敌。
    正是生米已成熟饭,唯恐让敌人挖苦,大叱一声,急扑过去。
    正值对方一闪那死尸之时,他的九环刀疾劈如电.施展出后经黎母岭赤足仙指点的追魂刀法,修即匝地涌起一座刀山,把个八卦刀楚天材圈在其中。
    那边的子母梭孟君业这时也走了下风,只因适才尚在激战之际,那边的苗村又将崔氏兄弟另一具尸首猛掷起来。
    孟君业大敌当前,心无旁骛,眼角瞥见有人扑来,横鞭猛力一扫,扑地一声,那人直飞开会。
    他禁不住暗怪过扑来的人影实在着得出奇,不由分神一睹,原来是具尸首,此时已僵卧地上。
    就在他分神之际,人家的蜘蛛爪已屡屡次上身来,迫得他一个劲儿后退,竟然直退到右边的墙下。
    八卦刀楚天材也是棋差一着,便自缚手缚脚,被那尹兆武一趟追魂刀法,迫得空有一身惊人武学,也无法施展,直退到墙下,和子母校益君业相距不过数尺。
    老二苗村心计真多,这时一摆手中蛇头软鞭,飞扑过来。
    他的武功确比老大老三俱要稍逊,但胜在心计狡毒,与及兵器上另有古怪,故此对敌时也不弱于他们。
    此时他疾如旋风一卷,先来到老大尹兆武旁边,觑准时机,蛇头软鞭向楚天材疾射而出。
    八卦刀楚天材见招式阴险,恰是自己力劈尹兆武之时,那颗金光闪闪的蛇头,已到了面前,慌不迭地回刀封架。
    尹兆武和这位明毒无比的老二苗村合作已惯,早已力贯九环刀上,使出一式“开天辟地”,当地大响一声,正好擦在八卦刀上。
    楚天材正当收刀封架蛇头软鞭之际,力道刚在青黄不接之时,吃了敌人运足全力一撩,不觉失声一叫,八卦刀脱手而飞,竟自破瓦飞出祠外。
    苗村反身扑过去,蛇头软鞭倏然袭向子母梭益君业右助。
    孟君业已处劣势,见他偷袭,手忙脚乱地回鞭一封。
    殷厉生暴叱连声,蜘蛛爪连送三招,仅是打向必死的部位,把个孟君业攻得气喘心跳。
    猛可升刺里那颗金光闪闪的蛇头,又从下盘卷注。
    他一横心,倏然挥鞭一击,只要苗村不收回招式,他的右腿立刻得被蛇头软鞭击着,但苗村持鞭之手,也将不能保全。
    殷厉生欺身而进,爪影一晃,已到了孟君业面前,口中厉声喝道:“不许动。”
    那尖锐而附着一丛细针的蜘蛛爪尖,正正停留在孟君业咽喉之上,相距只不过半尺左右。
    孟君业手中十三节鞭招式已老,试想那苗村怎肯和他拼命,是以蛇头鞭一撤回去,孟君业的鞭梗塞在地上,再也不能挥起,他明白只要他一动,人家附有百毒的蜘蛛爪就会点到咽喉。
    他横目一眼,只见八卦刀楚天材两臂垂下,已被那尹兆武用九环刀比着咽,喉动弹不得,霎时心灰气丧,不敢言语。
    苗村呵呵一笑,阴阴柔柔的道:“咦,两位大侠怎的斗志全失。连话也不说了,呵呵……”
    子母梭孟君业左手紧紧捏着那支子母梭,呀牙不动。
    苗村眼尖,忙道:“老三留心,那厮手中有暗器!”
    殷厉生狞笑一声,遣:“我早知道了。”
    孟君业贴身墙上,本待出其不意,发出子母校突袭敌人,然后再抡鞭应战。
    这时一则被敌人知道了自己手中有暗器,已经有防范了,二则八卦刀楚天材赤手空拳,即使他能够使敌人心神乍分,因而重新动手,然而赤手空拳,岂能挡得住人家九环利刀?
    八卦刀楚天材一生之中,未曾受过这等侮辱,不由得自毗尽裂,捏拳怒骂一声。
    孟君业的手肘无意中撞着墙壁,忽然心生一计,大声道:“这神祠是你们蜘蛛党历年落脚之地么?”
    这问题真是问得太穷兀和不合时宜,使得智计百出的苗村也一时不明日他的意思,诧异道:“是又怎样?”
    孟君业接道:“你们反窗户都封住,真是愚不可及,难道有大队官兵围剿时,你们可以负隅顽抗么?根本这堵墙壁,长管硬箭已能破劈而进,你信不信?”
    一面说,一面用手肘撞撞墙壁,弄出摇震欲坍之声。
    殷厉生怒叱道:“废话少说。”
    孟看业哈哈一笑,道:“正因为你们把窗户钉死封住,故此踪迹已泄,我说你们实在愚不可及,难道还有错?”
    这些话真个说得莫明其妙,苗村已觉出他有诈,但一时还未想出道理。
    尹兆武道:“踪迹已泄又怎么样?像你们这亲的脓包,再来十双,也不过是多二十个冤魂野鬼而已。”
    八卦刀楚天材却已明白孟君业之意,皆因他们都已落在要设法脱身的险境,是以一点即透。
    子母梭孟君业眼珠一转,心中想道:“等一下苦是能够把那火折子突然弄熄,那就可以脱身了,可是我只要双手稍微一动,人家的毒爪便可刺到了我的咽喉,我应该怎样才可以发出子母梭,以击灭那火折呢?”
    念头直如电光火石般,一掠即逝。
    但这瞬息之间,苗村脑筋已转弯过来,倏然明笑一声。
    蓦地这神词变成一片漆黑,那火折子忽然无风自灭。
    在这碎尔生变之际,猛听联匍一大片震响,那堵古旧将坍的铜壁,已让那两位命悬人手的武林名家一下子撞穿了两个大洞,脱身洞外。
    两人在砖五横飞中,急急去合,退到丈许外的河边,如果那三个淫贼追出来,预备给他们迎头一阵暗器,然后退却。
    祠里的三人,想已恐怕他们堵在洞口暗袭,因此没有立刻追出。
    此刻间,忽闻神祠内有喝叱之言传了出来。
    祠外的两人俱是大名家,立刻听出那是三个人的声音,而且是全力出手时那种吐气开声的喝叱。
    这一来,不由得大为奇诧,八卦刀楚天村只恨手中没有兵刃,故此不敢冒失过去探着,以免被人家追出来时,脱身不了。
    蓦地在那边墙角刀光一闪,间划空飞来,直袭楚天材。
    孟君业在旁边猛一抢鞭,封住门户时,当地一响,他的亮银鞭震得直往后面落飞起来。
    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掉在地上,谁说不是那柄八卦刀。
    这下可把两人全都吓注,须知那边墙角离这里总在三丈开外,从这刀飞来时的速度以及力量来判断,掷刀之人,该是足以傲视天下的奇人。
    八卦刀楚天材弯腰拾起那失而复得的八卦刀,遥遥抱刀施了一礼,哑声道谢一句,反身便跃过小河。
    他们这时已完全明白刚才词中的火折忽然熄灭,一定是这位深藏不露的奇人所为。
    这位高人,可能便是引他们来此的白衣人,稍一推想下去,这位奇人,既然现身衡州府内,他们还逗留些什么呢!
    两人心中沉重之极,一直往回走,风走出半里之遥,倏然一条黑影,疾如风驰电掣般直扑过来。
    夜色迷茫中,只见那人手中一道光华,似是剑光,瞬间已到了两人面前,不但势若雷霆,疾如走马,而且到了面前两尺许之时,嗡然一响,那剑竟然化作一片光华,分袭两人。
    两位名武师此时一同凛骇,开齐挥动兵器,一鞭一刀,夹击而出。
    那突袭之人,来得急,停得骤,忽地剑光尽收,屹立两人前面三尺之处。
    两人同时打量这位暗袭的人,只见此人身材适中,一身黑色夜行衣,面上蒙面一条黑巾,剑眉轩飞,目若朗星。
    这人只是略一停顿,立刻又挥剑进击,剑出处嗡嗡作响,显然内力已经贯注剑上,使人闻声便惊心动魄。
    这一刻指向两人中间,乍看起来,两人都觉得袭向自己,不由得同时出手,八卦刀首先发难,墓地斜撩出去,斩剑削臂,既守兼政。
    亮银鞭却如银蛇出洞,抖得笔直,疾点那蒙面人小腹间的‘血仓穴’。
    这两人仅是高手,此时联合进招,威力不比寻常。。
    蒙面人以乎也料不到人家一出手,所攻这,莫不是必救之所,不由得一撤身,退开两步。
    八卦刀、亮银鞭两股兵器有如水银泻地,跟踪而至,寻隙便进。
    那人长剑一圈,居然将两件兵器都震了开去。
    这等功力,居然凌驾于两位武林名手之上,可算得上是件武林大事。
    八卦刀楚天材退开两步,大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何必藏头露尾?”
    子母梭益君业也随着他退开两步,此时猛然唱道。“定然又是蜘蛛党的淫贼,楚兄咱们上。”
    登时刀光鞭影,夹击而至。
    那人剑光动处,使出一趟神妙之极的剑法,剑尖极快地划出许多小圈子,使人生出错觉,以为是朵朵剑光,将他身前上中下三盘都封闭住。
    楚孟两人狂我暴雨般急攻了十多招,依然难越雷池半步,这一下可把他们都斗得火了,暴叱连声,疯狂般拼命进击。
    那蒙面人只守不攻,却稳如泰岳,巍然不动,不管对方如何凌厉进击,但他剑上的小圈子一划,立刻将敌人的力量及招数,全都化解于无形。
    孟君业边打边喊道:“这淫贼正是起初引咱们来此的那个,楚兄可别留手啊!”
    楚天材何尝不是全力进攻,但嘴巴里只好大声应是,此字出口,心中却别扭得难过。
    又是二十多招过去。
    以他们两人之名声身份,联手猛攻,依然动不了人家脚下分毫,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可由得怒火更盛,却又无可如何。
    两人这刻同时发觉对方只守不攻,暗中一试稍稍后退,敌人依然不曾出手反攻,当下忖测出敌人这套神妙无比的剑法,其妙用处在于坚守。
    跟着,他们也发现了另一件事,便是他们老是并肩而攻,不会有一人绕过去前后夹击,那不是太笨了么?
    两人同时发动一左一右,打算绕将开去,谁知那人剑花洒出,使得他产不能随心如意地达到目的。
    看看又是二十招过去,一任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见多识广,苦练了多少年,仍然看不出人家剑路来。
    陡听那蒙面人哼了一声,退开数步,举剑指着他们道:“起初我以为你们乃是蜘蛛党恶贼,后来才明白不是,如今更加你们功夫不弱我们就此罢手了吧?”
    孟君业抢先发言道:“哦,你不是蜘蛛党淫贼,那么请教贵姓大名?”
    他心中本来还有一句话,那便是想指出对方口音甚稚,当是个年轻人,可是他到底不肯说出来。
    那蒙面人笑了一声,道:“萍水相逢,不过是大千世界中,偶然的缘会,又何必询问姓名,留下痕迹。”
    楚天材叱一声别走,八卦刀便挟着猛劲风声,疾斩而去。
    那人方一侧身,敌刀已到,这时已不再洒出剑花,只随手一剑架去。
    八卦刀楚天材见敌人意以薄薄的长剑,来架自己沉重的兵刃,冷哼一声,并不变招换式,原式猛斩下去。
    当地微响一声,敌剑上预先震出寸许定的震幅,居然将八卦刀那么沉重的力量消解于无形,是以只有一点儿声音。
    但见那面人的剑身仍然平伸,沉也不沉一下,而八卦刀架在剑上,也没有立刻撤回,敢情这一下两人又较外内力。
    八卦刀楚天材这番重人江湖,初次逢敌,便是那蜘蛛党六恶,闹了个灰头土脸,此时又碰上这不明不白的蒙面少年,功力之高,教人骇异不已,当下猛嘿一声,全力下压。
    他为了保全名誉,已尽全力,可真非同小可,那蒙面人原本平伸长剑.此时手腕微震,似乎也出了全力。
    孟君业缓缓走近来,此时他只要一扬手,发出那威震武林的子母梭,对方非立毙当场不可。
    但他当然不能做出此事,只在旁边一站。
    却见八卦刀楚天材尽了全力,仍然无法将对方之剑压沉,反而不被挑起之相,他便说道:
    “好功夫,怪不得如此托大,可是我若突施暗算,访问你如何防御?”
    这句难题式的问话,使得那蒙面人身躯一震,手中剑竟然下沉寸许。
    但转眼间,八卦刀已被对方之剑,挑起两寸有余,即是除了刚才将对方的剑压下寸许,尚输多了一点。
    孟君业一看,真木知这蒙面人功力多深,一荡手中银鞭,吧的一声,也搭在敌剑之上。
    这亮银鞭本是软兵刃,故此纵然孟君业造诣极深,却也不能像硬兵器般施展内力,以与敌人对抗。
    他道:“我就算半个吧,楚兄,咱们这跟头可是栽定了。”
    楚天材正在尽施功力与敌人对抗,不能出声回答。
    那蒙面人缓缓道:“我加你半个……”
    说着话时,剑身颤抖不休,到他一闭口,立刻又平复如常。
    孟君业的确只能算上半个,这还是因为他功力深厚,才能发出这一半力量,若然换上再差一点的人,便不是正比例地减少,而是两三成力量也使不上。。
    半盏茶功夫,胜负便豁然可见,那蒙面人剑上微颤不已,快将下沉,这时可由不得他撤剑而走。
    只因形式上是刀鞭压剑,分个上下,其实是三股内力,分作两边,正在互相冲击,真有排山倒海,崩山裂岳之势。
    只要一方的力量一弱,另一方面的内家直便会排激冲至,对方虽不立毙当场,也将落个五脏受伤,夏气反逆。
    如今两下里俱已成了骑虎之势,准也不敢放松丝毫。
    那蒙面人忽然闷哼一言,趁着尚有余力,脚下缓缓移动。
    三人像极慢的走马灯般转了一个圈子,那蒙面人之剑依然逐渐下沉,毫不因脚下移动而见改善劣势。
    三人又移了半圈,即是那蒙面人的位置改为楚孟两人早先所立之处。
    胜负随将决定于俄顷之间,那蒙面人如果是败阵下去,定然受伤极重,甚至不免一死。
    却见那蒙面人左手一伸,正抓住一根小树的梢。
    楚孟两人陡然觉得敌人剑上,生出一种极为奇怪的力量,生像是深渊大壑,云雾浮郁,深不见底。
    而他们的力量,却以百川赴海,去个无影无踪。
    这种奇异之极的感觉,使得两位久经风浪的人物,也为之震骇不已,眼看对方之剑又抬起来,已回复到平钟时的分位。
    蒙面人讥消遣:“咦,你们怎么不用力了,喂,你要不要换根铁棒?”
    不但语意极为尖锐刻薄,而且仿佛跟他们两人比斗内力,就像在跟小孩子玩耍一般轻松愉快。
    两人仅是成名人的,那吃得消他这一讥。
    然而此时此刻两人都已出尽全力,依然无可奈何他,这却不是光靠言语上就可以挣得回劣势的。
    子母梭孟君业忽然歹念一动,虽然觉得此时发出暗器太不光明磊落,然而此时四下无人,仅有他们三个,在这得失立判之际,他终于决定下手,左手的子母梭便准备要发出。
    此相距得这么近,即使对方已有防范,也将难逃此厄了。
    谁知那蒙面人忽然沉剑后退,两人摔不及防,齐齐前栽一步。
    他们可真实在不明白人家怎能在这双方内家其力互争雄长之时,突然收剑而毫无损伤。
    八卦刀楚天材刀光一问,疾斩过去。
    孟看业也自醒合时间,挥鞭疾攻。
    蒙在人长剑一展,再度洒出朵朵剑花,立解两人攻势。
    跟着陡地退开大半丈,朗朗道:“恕我失陪两位,我并非江湖中人,因此两位也不必根究来历。”
    这边两人还在进退莫决之际,但见那人已闪人暗中,倏忽退走。
    于是,两人都变得垂头丧气,但有一点他们已弄明白了,这蒙面人绝不是蜘蛛党六恶之一。
    子母校孟君业嘘了一口气,道:“老天,幸亏方才我没有使用暗器,从这人的行事说话来推测,真不像吾辈江湖道中人。”
    八卦刀楚天材道:“这蒙面人武功委实高强,我怎的就认不出人家来历?这回丢人真的丢到家了,孟兄,你说咱们还要回神祠那边瞧瞧不?”
    孟君业奋然道:“去,好歹要看年蜘蛛党六恶怎样了,咱们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撒手一丢不管啊!”
    两人决定扭,一齐疾扑回去。过了小河,掩到神祠门口,侧耳细听,里面竟毫无动静,大为诧异。
    八卦刀楚天材轻轻道:“咱们总得进去瞧瞧啊!”
    眼见孟君业点头,但首先压刀进祠。
    里面一片漆黑,任什么也瞧不见。
    后面的子母梭盖着业啪地打亮火桥,登时把这神柯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看却把两人惊骇得旺目无语。
    原来这神词里面到处一片凌乱,几尊完整的神像,完全崩坍粉碎,那张长供桌也作片片碎。
    四面墙壁上痕迹处处。一看便知完全是被兵器所毁伤的,但却不是早先他们撞穿的墙洞。
    袖内一共有五具尸体,三具使是蜘蛛党手下的崔氏兄弟,是他们所知道的,另外两具,可真使他们骇异不置。
    这两具尸体一同济在墙角,面对面的屹然直立。
    一个是武功身份俱居六恶之首的老大尹兆武,还有一个便是武功亦属最强的老三殷厉生。
    这两人死相待别惨厉,尹兆武瞪盾突眼,手中九环斩在殷厉生的肩胸之间,深深砍在体内。殷厉生面容一片狞这极,双眼仍然张得大大的,手中蜘蛛爪也扎入尹兆武的咽喉中。
    一阵阴风过处,孟君业手中火扶摇旨不定,倍增这词中惨厉的气氛。
    楚天材倒抽一口冷气道:“我生平真未见过这么可怖的场面,孟兄,咱们走吧!”
    楚天材口中叫道:“且慢。”
    一跃而前。啪地响处,火光忽冒,敢情他也掏出了火折来。
    “孟兄请看……”他指点着那两具死状可怖的尸首道:“这是什么?”
    孟君业急跃过来,仔细一瞧,骇然道:“这是被什么毒液侵蚀的痕迹,我说得可对?”
    他也打开了手中火折,把那两具骇人的尸体照得毫发仅现。
    只见在老大尹兆牙的左股间,有一块巴掌大的焦黑痕迹,在老三殷历生的右腿上,也有这么大明一块焦黑痕迹。
    楚天材低头凑近去,鼻中嗅到一阵腥臭焦灰的气味,急忙得住呼吸,往尹兆武在股间那块焦黑痕迹上吹一口气。
    但见尹兆武那块黑发纷纷散落,而且居然可以一直瞧到里面的骨头,他一直腰,诧讶道:
    “这是什么毒液恁般厉害?”
    孟君业凝想半晌,道:“刚才咱们打墙洞出来之后,还隐隐听到他们叱喝之声,当时我心中一动,觉得十分奇怪,因为那些喝声,就像他们自己在动手似的,现在回想起来,定是那个掷刀还给咱们的高人所为,请看四壁尽是兵器所击的痕变,可以想见当时在黑暗中,这蜘蛛党三个凶徒排命扑半的情形。这位高人的确太高了,就像神话传奇中的人物。试想以咱们两人与及蜘蛛党三四的耳目,也不能算是不灵,但当咱们被困之时,那个供桌上的火折子是怎样灭的,可都没有发觉出原因。”
    八卦刀楚天材连连点头,忽地插嘴道:“对了,曾闻蜘蛛党六恶中的老二苗村,手中蛇头软鞭内藏毒液,能够在攻守争拒间,喷溅伤敌,这两人身上的焦黑伤洞,莫非是苗村的杰作?他们在黑中争持得这么剧烈,以致四面的墙壁也难逃斫击之厄。”
    孟君业道:“楚兄之言极是,除了这个推断,再也难求其他解释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5-26 15:33 , Processed in 0.218750 second(s), 29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