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骷髅杀手》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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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夺命剑客,化石毒散
作者:黄鹰


  残秋。
  黄菊绽金线,红叶胭脂染。
  赤燕霞冷然独立在秋山中的一株枫树下,几朵黄菊前。
  他人瘦如黄菊,一身哀服却比枫叶还红。
  红得就像是浴在血中。
  鲜血!  秋山泣杜鹃。
  鹃声凄楚而孤独。
  只是一声。
  这一声鹃啼方落,山路上就来了三个中年道士。
  三个道士一个胖,一个瘦,还有一个既不胖,也不瘦。
  身材迥异,相貌亦不同。
  三个道士却都是一面笑容。
  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血路。
  不是他们的血,是鸟血。
  鹃血。
  既不瘦也不胖的那个道士的手中抓着一只杜鹃。
  鸟血从他的指缝中滴下,他右手五指全都已插入鸟身内。
  出家人切戒杀生,这个道士却连一只鸟都不肯放过,活生生将那只杜鹃抓死。
  山中并无道观,三个道士走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莫非就为了杀一只杜鹃?  秋风萧索。
  一阵秋风吹下了无数枫叶。
  红叶无秋风。
  一片落入了赤燕霞的手中。
  他抓住又放开。
  那片红叶再飞出他手中的时候,已碎成了血粉一样。
  血粉还未落地,三个道士已来到他面前,在他面前一丈停下了脚步。
  胖倒是连随合掌道:“我们都来迟了。”
  赤燕霞还未答话,瘦道士接口道:“幸好还不算太迟。”
  不胖不瘦的那个道士,跟着说道:“不过,我们仍然很抱歉,所以我们赶紧给你准备好一份礼物。”
  他将左手抓着的那只杜鹃提起来。
  这只杜鹃莫非就是他口中的礼物?
  他还有话说:“你收了这份礼物之后,就不要再生气了。”
  这句话说完,那只杜鹃便从他手中飞了出来。
  杜鹃已被他一抓抓死,现在只是被他屈指弹飞出去,去势的迅速,却还在活生生的杜鹃之上。
  赤燕霞没有收下这份礼物,他闪身避开。
  这一闪迅速之极。
  那只杜鹃从他身旁飞过,跌在菊叶中。
  鸟尸中仍然有血流出。
  鲜血的鸟血不知何时已变成紫黑。
  鸟尸鸟血一落下,那叶菊花就开始枯萎。
  迅速地枯萎死亡!
  
  杜鹃并不是一种毒鸟,血中本来一些毒都没有。
  毒在那个不胖不瘦的道士手中。
  他双手都戴着鹿皮手套。
  通常只有用毒药暗器的人才会戴着这种手套。
  这个道士并没有例外。
  赤燕霞目光一闪,道:“好礼物!”
  不胖不瘦的这个道士摇头道:“如果好,施主已收下。”
  赤燕霞冷笑道:“若是收下,你就是踢我一脚,我也不会生气了。”
  死人根本就不会生气。
  不胖不瘦的道士立时一合掌,道:“无量寿佛,贫道向来都不会用脚踢死人。”
  赤燕霞道:“你是无恨子还是无忧子?”
  旁边的瘦道士插口说道:“贫道才是无忧子。”
  胖道士接道:“贫道无乐子。”
  赤燕霞道:“杀人无忧,不杀人无乐,日杀一人无恨,你们三人这五年来,杀的人没有以前,只怕也有八百了?”
  无乐子叹息道:“惭愧,才不过七百九十九。”
  赤燕霞道:“据讲你们杀人向来都只是因为自己想杀人?”
  无乐子道:“这是事实。”
  无忧子道:“杀人无忧。”
  无乐子接道:“不杀人无乐。”
  无恨子亦道:“日杀一人无恨。”
  赤燕霞道:“你们这种人好像并不多。”
  无乐子道:“好像只有我们三个。”
  赤燕霞道:“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你们该死。”
  无恨子说道:“可是,我们到现在仍然活着。”
  无忧子笑接道:“认为我们该死的人却反而很多都死了。”
  赤燕霞忽然点头道:“很好。”
  无忧子一怔道:“什么很好?”
  赤燕霞说道:“好在你们这三个到现在还活着,否则,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再去找三个好像你们这样的人。”
  无忧子道:“你派人给我们的那封书信上写着要与我们决一死战!”
  赤燕霞道:“不错。”
  无忧子道:“为了扬名?”
  赤燕霞道:“二十年之前,我已经名满江湖。”
  无忧子不由点头。
  无乐子道:“那么是为民除害了?”
  赤燕霞道:“我退出江湖亦有十年。”
  无恨子道:“然则你找到我们头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赤燕霞道:“一个月前,我问一位仍然在江湖上行走的朋友——江湖上最凶恶的三个人是谁呢?”
  无恨子道:“他告诉你是我们?”
  赤燕霞颔首。
  无恨子道:“你那个朋友还算老实。”
  赤燕霞道:“我仍然亲自出来调查了半个月。”
  无恨子道:“结果证实的确是我们?”
  赤燕霞道:“所以我约战你们。”
  无恨子道:“你还未说出原因。”
  赤燕霞道:“我需要三具尸体。”
  无恨子道:“哦?”
  赤燕霞道:“这三具尸体武功必须属于高强,又必须穷凶极恶。”
  无恨子道:“正如我们?”
  无忧子问道:“何以必须武功高强?”
  赤燕霞道:“只有武功高强的人,神经才坚韧,魂魄才虽死不散。”
  三个道士怔怔地望着赤燕霞。
  赤燕霞接道:“只要你们的魂魄不散,片刻之后你们虽然死在我剑下,不出十日或者又可以复生。”
  三个道士更加奇怪。
  无乐子忍不住问道:“你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赤燕霞道:“一些问题也没有。”
  无乐子道:“人死岂会复生?”
  赤燕霞道:“我有一个女婿,他父亲就是一个名医。”
  无乐子道:“那么,他只怕也是一个名医了。”
  赤燕霞道:“他十八岁的时候,医术据讲就已经凌驾他父亲之上。”
  无乐子道:“这个人是一个天才。”
  赤燕霞道:“可惜他父亲病逝的时候,他也一样是束手无策。”
  无乐子道:“他父亲当时有多大年纪?”
  赤燕霞道:“七十有三。”
  无乐子道:“该死的了。”
  赤燕霞道:“他是一个很孝顺的儿子。”
  无乐子道:“如此他尽可以每一天都到坟前去拜祭。”
  赤燕霞道:“他却认为侍候左右才可以尽孝。”
  无乐子道:“这个更加简单。”
  赤燕霞诧声道:“如何简单?”
  无乐子道:“他跟着死入阴间就成了。”
  赤燕霞道:“你也相信有所谓阴间?”
  无乐子道:“不相信。”
  赤燕霞说道:“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到过阴间?”
  
  无乐子道:“我现在活生生跟你说话。”
  赤燕霞道:“我那个女婿却非独相信有所谓阴间,而且相信一个人纵然死去,只要他的魂魄未散,应该有办法将他救回阳间。”
  无乐子道:“想到哪个办法了?”
  赤燕霞道:“这四年来,他苦读医术,穷究药物,终于给他找出了一个起死回生的办法。”
  三个道士又是一怔。
  赤燕霞接道:“他炼成了一种药物,只要死人的魂魄未散,就能够利用那种药物起死回生。”
  无乐子道:“你相信他的说话?”
  赤燕霞道:“他是一个老实人,同时也没有理由欺骗我。”
  无乐子道:“那么,他父亲是否已经复活了?”
  赤燕霞道:“没有。”
  无乐子道:“这就奇怪了,他既是个很孝顺的孩子,竟然不肯让父亲起死回生。”
  赤燕霞道:“不是他不肯,而是他有心无力。”
  无乐子道:“什么?”
  赤燕霞道:“他父亲已经死了差不多五年,而且身体一向都不好。”
  无乐子点头道:“人死五年,魂魄应该尽散的了,可是,身体不好有什么关系?”
  赤燕霞道:“身体不好,神经一定脆弱,死后魂魄自然亦会很容易消散。”
  他一顿接道:“任何药物都必须经过无数次实验改进,才能够成功,他目前炼成的药物只是堆神经特别坚韧的人才有效。”
  无忧子插口问道:“他那种药物到底实验过没有?”
  赤燕霞道:“没有。”
  无乐子道:“难道,他不想尽快知道结果吗?”
  赤燕霞道:“很想,可惜一直都找不到适当的尸体,我那些朋友全都很健康。”
  无忧子道:“所以你只有出来找。”
  赤燕霞道:“可惜又一样找不到。”
  无忧子道:“于是你保证替他制造几具尸体。”
  赤燕霞道:“只有这个办法。”
  无忧子道:“你这样卖力,对你有什么好处?”
  赤燕霞道:“我年纪已不少的了。”
  无忧子恍然大悟道:“你是希望在你死时,他那种药物已经完全成功,及时将你从阴间就回来?”
  赤燕霞道:“这是一个原因。”
  无忧子道:“还有什么原因?”
  赤燕霞道:“我的好奇心一向都很大。”
  无忧子道:“你希望早些知道那种药物的效果。”
  赤燕霞道:“希望得很。”
  无忧子道:“你却是找上了我们。”
  赤燕霞道:“你们无疑是适当的对象。”
  无忧子道:“何以你选择的对象一定要穷凶极恶如我们的?”
  赤燕霞道:“因为这样我出手杀人的时候,就不会于心不忍。”
  无乐子道:“原来如此。”
  赤燕霞接道:“还有那种药物即使失效,你们死了,我也不用太难过。”
  无乐子道:“万一那种药物真的有效又如何?”
  赤燕霞笑一笑,说道:“我就再杀你们一次!”
  三个道士相顾大笑。
  笑声忽一落,无忧子忽然问道:“你那个女婿住在什么地方?”
  赤燕霞道:“就在我赤家庄之内。”
  无忧子道:“赤家庄在哪里?”
  赤燕霞道:“我怀中有一副地图,你们拿着它,不难找到去。”
  无忧子道:“你……”
  赤燕霞截口说道:“这一战,死的不是你们就是我,死的若是我,劳烦你们将我的尸体送到赤家庄,交给我那个女婿,一试他那种药物。”
  无忧子道:“我们为什么……”
  赤燕霞又截口道:“你们的好奇心一定不比我小,一定也想知道这个结果。”
  三个道士只有承认。
  赤燕霞道:“我出门之前,已经吩咐家中所有的人,无论什么人将我的尸体送回来,也不可开罪。”
  无恨子笑道:“我们三人从来都不怕别人开罪。”
  赤燕霞淡笑道:“赤家庄上下二百人无一不懂武功,其中最少有一半是我一手训练出来。”
  无恨子沉默了下去。
  赤燕霞胆敢挑战他们三人,一定有几下子,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即使每一个只得他三成本领,莫说一百个,五十个加起来也不是他们能够应付得来的了。
  赤燕霞接道:“你们如果是怀疑我的说话,不肯冒这个险也无妨,我已经找来了棺材马车,,还有两个仵工,你们将我的尸体交给他们就是。”
  
  他说着手指那边枫林。
  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旁边还有两个中年汉子。
  无恨子目光一转,道:“你真的全都预备妥当了?”
  赤燕霞道:“我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说谎。”
  无恨子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不是一个疯子,就是一个醉鬼,但现在看来,你好像比我们还清醒得多。”
  赤燕霞笑道:“总之,死的若是我,希望你们将我的尸体送回去,纵然那种药物无效,我不能够起死回生,在阴间对你们也是感激得很。”
  三个道士相顾一眼,齐皆颔首,无恨子道:“我们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无乐子道:“因为我们的好奇心的确不比你小。”
  无乐子接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赤燕霞道:“给我一个全尸。”
  无忧子道:“这个简单。”
  赤燕霞道:“此外我那个脑袋,千万不可敲碎它。”
  无忧子道:“这又是为什么?”
  赤燕霞道:“一个人的魂魄据讲就载在脑袋中。”
  无忧子道:“好,也依你。”
  赤燕霞抱拳道:“多谢。”
  无乐子一旁突然大笑起来。
  赤燕霞奇怪地望着他,无忧子无恨子也显得有些意外。
  无乐子大笑不绝。
  赤燕霞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
  无乐子大笑道:“我听到现在,才知道你原来一心找死!”
  赤燕霞道:“哦?”
  无乐子道:“你既无必胜的把握,就不应挑战我们三人!”
  赤燕霞一笑道:“我虽无十分把握取胜,九分却是有的。”
  无乐子道:“那么你何必交代身后事?”
  赤燕霞道:“不怕一万,最怕万一。”
  他转问三个道士:“你们又可有什么遗言?”
  无忧子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并无牵挂。”
  无恨子道:“我们若是死而复生,在我们再死之前,最好给我们有机会说几句话。”
  无乐子接道:“一个人死两次就够了,我们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之后,千万不要再来一次才好啊。”
  赤燕霞道:“一定一定!”
  无乐子又望了那边枫林一眼,问道:“那两马车之中,你到底预备了多少副棺材?”
  赤燕霞道:“三副。”
  无乐子道:“可惜。”
  赤燕霞道:“可惜什么?”
  无乐子道:“棺材铺子一向都是货物出门,恕不退换,生下来的那两副棺材要之无用,弃之可惜。”
  赤燕霞道:“由这里到赤家庄,最快也要五天,这五天之内,你们大可以再杀两人,当然最好也都是你们这样的高手。”
  无乐子抚掌大笑道:“真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
  无恨子亦自道:“好主意好主意。”
  无忧子却问:“杀谁才好?”
  赤燕霞道:“这件事在我死后你们再伤脑筋也不迟。”
  无忧子道:“是极是极!”
  他反手取下插在领后的一支尘拂。
  无乐子连随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剑。
  那柄剑长足三尺,剑锋竟然有他的手掌那么宽阔。
  好像这样的一柄剑杀气人来一定很干脆。
  无恨子只是一摊手。
  他双手戴着的鹿皮手套在秋阳下泛起了一种异样的光辉。
  上面并没有暗器,一颗也没有。
  一个暗器高手根本就无须将暗器握在手中。
  赤燕霞全都看在眼内,他的剑却仍在剑鞘里。  秋风吹乱了无忧子手中的尘拂。
  无忧子手一捋,将尘拂捋回原来的样子,倏的又问道:“刺瞎了你的眼睛,是否会影响你的魂魄?”
  赤燕霞道:“不会。”
  无忧子道:“这我就放心了。”
  “了”字未了,他手中的尘拂已击出。
  拂尾“沙”一声散开,无数尖针般刺向赤燕霞的双目。
  无乐子的阔锋剑同时刺向赤燕霞的胸膛。
  无恨子也不慢,双手一翻一挥,十多二十点寒芒,从他手中飞出,射向赤燕霞的头、肩、胸、腰、膝。
  寒芒惨绿,他用的是毒药暗器。
  毒箭,毒针!
  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这样联手出击,所以时间上配合的非常紧密。
  他们出手的迅速,更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
  这一击,对方纵然不被无忧子的尘拂伤目,视线亦很容易被分散,无乐子的阔锋剑即使落空,无恨子的毒药暗器也应该由所作为。
  几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惨死在他们这联手一击之下!
  他们当然还有其他更厉害的绝招。
  不过这一击,已经够敌人应付的了。
  赤燕霞却竟然从容接下来。
  无忧子的尘拂方出手,他的剑已出鞘,拔剑的迅速,远在无乐子之上。
  他的剑并未出击,身形却飞闪!
  一闪,再闪,三闪。
  尘拂,阔锋剑,毒药暗器,一齐落空。
  三个道士吃惊未已,赤燕霞的剑已刺向无忧子!
  也是三尺剑,剑锋却只得两指宽阔,毒蛇般标向无忧子的咽喉。
  无忧子也可为手急眼快的了。
  他偏身一闪,尘拂一挑,“滋”一声,竟给他用尘拂卷住了赤燕霞那支剑的剑锋。
  好机会!
  无乐子阔锋剑急上,无恨子毒药暗器再次出手。
  赤燕霞的剑被尘拂缠住,身形亦被牵制,这一击应该不会再落空。
  却偏偏落空!
  那刹那,赤燕霞突然一声暴喝:“断!”
  缠在他剑锋之上那条尘拂应声尽断。
  他身形旋即冲天稿费!
  阔锋剑暗器相继在他脚下飞过。
  三个道士这才知道对方厉害!
  无忧子那支尘拂乃是马尾毛精制,那样缠着赤燕霞的剑,没有可能是还会被赤燕霞的剑削断。
  因为剑锋根本就无处着力,马尾毛又是何等坚韧。
  事实却出现眼前!
  赤燕霞那柄剑固然是一柄好剑,他的内力修为亦不可谓不厉害的了。
  他的轻功也不错,冲天一拔两丈多,一个翻滚,头下脚上,斜冲了下来。
  人在剑后,剑在前。
  剑未到,剑气已迫人眉睫!
  他人方翻滚,无恨子已然一声:“退!”
  语声一响,他右手就打出了三颗乌黑发亮的铁弹子,人同时后退,一退丈半。
  无忧子无乐子退得不比无恨子慢。
  对于那三颗铁弹子,他们似乎有所顾虑。
  那三颗铁弹子“品”字形飞射向赤燕霞,去势并不在这之前无恨子所击出的两次暗器之下!
  这到底是什么武器?
  赤燕霞并不知道。
  敌人的言行举止他却无时不小心。
  无恨子那一声“退”听在耳中,听的很清楚,手中剑突化千锋。
  剑光飞闪,剑气并未飞散。
  那三颗铁弹子刹那已飞逝,叮叮的两声,其中的两颗被剑尖左右震飞。
  一飞出,“波波”的便自爆开,爆成了两团粉末,左右正好向无忧子无乐子当头罩下。
  无忧子无乐子一退丈半后就没有再退。
  他们已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经验告诉他们,退出丈半已经足够,没想到这一次最少退出三丈才可以。
  赤燕霞以剑迎击那三颗铁弹,他们都看在眼内。
  那么铁弹子应该就在赤燕霞剑下爆开,然而只是被震飞,震飞才爆开,而且在他们头上爆开,实在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惊呼未绝,粉末已然罩下。
  无忧子手中尘拂狂扫,扫在他自己的手上,面上。
  面庞手臂的肌皮已被尘拂扫裂,他仍然不肯罢手。
  无乐子并不比无忧子好到哪里去,他不过多跑了三四步,亦倒在地上。
  他怪叫连声,挥剑狂削自己的肌肉!
  一片片肌肉从他的手上面上飞开,他竟似完全不感觉痛苦。
  看来他疯的还要厉害。
  不过片刻,他们已变成了两个血人,终于倒卧血泊中,动也不动。  那两颗铁弹子才被震飞,还有的一颗铁弹子已然在赤燕霞剑下爆开。
  亦是波一声,一蓬粉末从剑下涌上。
  赤燕霞的剑势几乎同时暴收。
  千锋顿化回一剑。
  那蓬粉末竟然亦随着收缩,吸附在剑锋之上。
  赤燕霞人剑旋即落地,一额的汗珠。
  这一剑显然已耗去他不少气力。
  他左右望了一眼。
  无乐子无忧子的肌肉赫然在销蚀。
  他面色一变,目光转落在无恨子的面上。
  无恨子就站在那边丈外,他亦在望着赤燕霞,一张脸比纸还白。
  赤燕霞沉声问道:“化尸散?”
  无恨子不觉点头,脱口道:“想不到你的剑术已经练到了‘剑罗秋萤’的地步。”
  赤燕霞道:“若非如此,我现在只怕亦已经皮消肉蚀。”
  无恨子道:“现在你得到两具尸体。”
  赤燕霞道:“还差一具。”
  无恨子道:“你真的连我也要杀掉才肯罢手?”
  赤燕霞道:“无忧无乐,其实是死在你的暗器之下。”
  无恨子皱眉道:“他们应该可以及时闪避开去。”
  赤燕霞问道:“你这种暗器,用过多少次了?”
  无恨子道:“十一次。”
  赤燕霞道:“没有一次落空?”
  无恨子道:“这一次是例外。”
  赤燕霞道:“他们都是以为这一次也不会落空的,方才是必在准备欣赏我如何倒在这化尸散之下。”
  无恨子道:“相信是的。”
  赤燕霞道:“否则以他们的身手,的确最少也应该有一个人能及时闪避。”
  无恨子道:“我亦是这么想。”
  赤燕霞道:“也许,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你的暗器,除了杀敌人之外,自己人也一样可以杀。”
  无恨子道:“也许。”
  赤燕霞道:“你日杀一人,你已经无恨,今天既然连杀两人,就算死在今天,也应该死得瞑目的了。”
  无恨子冷笑。
  赤燕霞接道:“我一心杀人。打算杀的人,给你傻掉了两个,还有这一个,却要我罢手,这如何说得过去?”
  无恨子只是冷笑。
  赤燕霞又道:“据讲三人中你是老大,三人中手段最毒辣的无疑也是你,好像你这种人本就是非杀不可,我若是罢手,也对不起你两个同伴!”
  他掌中长剑再展。
  无恨子双掌亦自挥出,右手打出三颗铁弹子,左手却飞出了七支毒药短箭。
  箭后发,劲道却在铁弹子之上,刹那追上了那三颗铁弹子,其中的三支竟然不偏不倚,正中那三颗铁弹子。
  “波波波”三声,三颗铁弹子,一齐爆开,爆出了三蓬化尸散,迎向赤燕霞冲前来的身形!
  化尸散爆开,赤燕霞的身形又已冲天。
  毒箭化尸散在他脚下发散射出,他人如天马,凌空猛一步跨出,刷一声,连人带剑凌空斜向下射落,剑斩无恨子!
  无恨子也知道那些暗器必然落空,他目的亦不过藉此暂阻赤燕霞的身形。
  暗器一出手,他人就往后飞退。
  这种情形下,如果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就拔脚开溜。
  他正是一个聪明人。
  只可惜他那些暗器并未能够将赤燕霞暂时截下来。
  他才飞退三丈,赤燕霞的剑已到了。
  无恨子一声微喟,左手一翻再翻,打出了一蓬毒针,三支毒箭,右手同时从腰间拔出了一支双锋笔!
  双锋笔是暗器,也是兵器,现在他却是当兵器来使用。
  他不退反进,配合暗器的初级。
  这简直就是在拼命。
  因为他知道到这个地步,只有拼命才活着能够保命。  毒箭毒针还未来到赤燕霞面前,已经被赤燕霞的剑绞碎。
  赤燕霞剑势未绝,直取无恨子。
  哧一声,剑从无恨子肋下穿过。
  无恨子乘势贴着剑锋一个转身,那一支双锋笔车轮般飞舞,刺削赤燕霞握剑的右手。
  双锋笔长不过一尺,必须贴身才能够完全发挥这种兵器的威力。
  无恨子现在已很接近赤燕霞的身子。
  他的双锋笔左手交右手,右手交左手,飞轮般转动,一下子将赤燕霞迫退了七步。
  只是七步。
  赤燕霞身形变化的迅速,并不是无恨子所能够比得上,他连退七步,已退出了双锋笔攻击的范围,长剑猛一落,就将无恨子的攻势斩断!
  剑跟着反击。
  一剑平刺,简单而迅速,迅速如电闪!
  剑光一闪,血光崩现!
  这一剑其实并不简单。
  无恨子眼看着这一剑刺来,竟然也来不及闪避!
  剑锋划开了他的胸膛!
  入肉只不过半寸,伤得并不重,无恨子的一张脸却已变成死灰色。
  他并没有忘记赤燕霞那支剑的剑锋之上沾满了化尸散。
  那刹那,他亦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刺肉的痛苦!
  他低头望去,就看见伤口附近的肌肉已开始销蚀。
  赤燕霞那一剑刺入他的胸膛同时,剑上沾着的化尸散果然同时进入他的胸膛。
  化尸散的厉害他比谁都清楚,这下子他心中的恐怖已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形容。
  他整个身子仿佛都僵硬,呆立在那里,所有的动作完全停止。
  赤燕霞若是这个时候,一剑就可以将无恨子击杀。
  他却没有再出手,剑垂指着地面,冷然盯着无恨子。
  剑尖有血滴下,但没有化尸散洒下。
  剑锋晶莹,上面沾着的化尸散,已完全消失。
  他一剑划破无恨子的胸膛之时,已然将剑锋上沾着的化尸散震落在无恨子的胸膛上,伤口上了。
  所以他根本已不必再出手。
  无恨子的头终于抬起来,瞪着赤燕霞,一脸的痛苦。
  他的脸已因为痛苦扭曲变形。
  赤燕霞倏的问道:“化尸散滋味如何?”
  无恨子勉强开口,道:“好!”
  赤燕霞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无恨子闷哼。
  赤燕霞接道:“你即已知道中了化尸散这样难受,再世为人时就切记不再用这种东西区害人了。”
  无恨子忽然道:“若是你那个女婿的药物真的能够起死回生,你最好也不要忘记立即将我们再杀一次。”
  赤燕霞道:“我的记性一向不错。”
  无恨子道:“我这样提醒你,也是为了你们设想。”
  赤燕霞道:“哦?”
  无恨子道:“你应该知道一个人中了化尸散,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赤燕霞道:“好像变成一副白骨。”
  无恨子道:“只剩白骨。”
  他龇牙咧嘴的接道:“那种药除非能够肉白骨,否则我们复生后不过只有一副白骨。”
  赤燕霞点头。
  无恨子接问道:“一副白骨若是会说话,会走动,会杀人,你能否想象那是怎样恐怖的一回事呢?”
  赤燕霞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无恨子的身躯抽搐起来,道:“你若是害怕,只管就手下留情!”
  他突然放声狂笑起来。
  这笑声却比哭声更要难听。
  笑声未绝,他突然反手将手中的双锋笔刺如了自己的咽喉!
  血怒激!
  他浴血倒下。
  不知何时,他胸膛伤口附近的肌肉已经销蚀殆尽,露出了一条条的白骨。
  这种肌肉销蚀的痛苦绝不是一个人所能够忍受。
  赤燕霞又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回顾无忧子无乐子。
  无忧子无乐子已经消失。
  消失的是他们的肌肤。
  他们伏尸的地方只剩下一具穿着道袍的白骨,两个头颅已已变成了两个骷髅。
  两个骷髅都咧着嘴巴,仿佛在惨笑。
  赤燕霞这一次一连打了十几个寒噤。
  ——好厉害的化尸散!
  他由心寒了出来。
  正就在这个时候,他仿佛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来自枫林那边,赤燕霞转头望去,就看见了一个长发披肩,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的白衣人。
  ——沈胜衣!
  赤燕霞虽然不认识来的这个白衣人就是沈胜衣,却知道来的是一个高手!
  沈胜衣仍在远处,他已经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威迫力排山倒海的涌过来。
  只有高手才能够散发出这种威迫力,也只有高手才能够感觉到这种威迫力的存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这个人莫非是一个道士邀来助战的朋友?
  ——如果是,何以他方才袖手旁观?
  ——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才到来?
  赤燕霞疑惑地望着沈胜衣。
  无论怎样看,沈胜衣与无忧无乐无恨都是两种人。
  赤燕霞实在难以相信他们是朋友。
  他正在疑惑,沈胜衣已漫步走到来。
  赤燕霞脱口道:“止步!”
  沈胜衣应声停下来。
  赤燕霞道:“你是不是无恨无忧无乐的朋友?”
  沈胜衣道:“不是!”
  赤燕霞道:“高姓大名?”
  沈胜衣道:“沈胜衣。”
  赤燕霞一怔道:“幸会。”
  沈胜衣道:“阁下又是哪一位?”
  赤燕霞道:“赤燕霞,这个名字相信你一定会很陌生。”
  沈胜衣摇头道:“我知道有你这个人。”
  赤燕霞道:“是么?”
  沈胜衣说道:“我初出江湖的时候,就已打听清楚,二十年来江湖上的名剑客的姓名住址。”
  赤燕霞道:“何故?”
  沈胜衣道:“因为当时我有意以掌中一剑逐一挑战他们。”
  赤燕霞道:“结果你没有。”
  沈胜衣道:“前辈剑客,我只是挑战了一个祖惊虹。”
  赤燕霞道:“一战成名,这几年下来,你更加有名了。”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有名无名在我来说都是一样。”
  赤燕霞道:“我知道这几年来你做的事情,并不是志在出名。”
  沈胜衣道:“哦?”
  赤燕霞道:“我虽然早已退出江湖,门下弟子有不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多少我都知道一些。”
  他一笑接道:“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沈胜衣道:“方才你与那三个道士说及赤家庄的时候,我应该就想得到是你的了。”
  赤燕霞道:“你已到了很久?”
  沈胜衣道:“三个道士一到,我亦到了。”
  赤燕霞道:“这么巧?”
  沈胜衣道:“我本来就是追踪着他们。”
  赤燕霞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我准备就算不将他们击杀,最低限度也废去他们的武功。”
  赤燕霞道:“你与他们有仇?”
  沈胜衣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他们杀的人已够多,不想他们再杀下去。”
  赤燕霞大笑道:“我几乎忘记了你是一个侠客。”
  一顿又道:“早知道我留下一个给你。”
  沈胜衣忽问道:“你要他们的尸体真的是为了那个原因?”
  赤燕霞道:“方才的说话你已听到了?”
  沈胜衣道:“我的听觉一向不错。”
  赤燕霞正色道:“事实的确如此!”
  沈胜衣道:“你那个女婿真的有把握起死回生?”
  赤燕霞道:“他一向都不喜欢开玩笑。”
  沈胜衣道:“尚未请教……”
  赤燕霞道:“他叫做郭药。”
  沈胜衣对于这个名字完全陌生,道:“他并不是一个江湖人。”
  赤燕霞道:“不是。”
  沈胜衣道:“他的医术相信非常高明。”
  赤燕霞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未见过他有医不好的病人。”
  沈胜衣道:“完全无可救药的人,相信例外。”
  赤燕霞道:“他认为完全无可救药的人大都已病入膏肓,死期将近。”
  沈胜衣道:“不过如果那种药真的是能够起死回生,那种病人必然也一样可以被他治好?”
  赤燕霞道:“不错。”
  沈胜衣道:“与天争命,如此名医有机会我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赤燕霞道:“现在就是机会了。”
  沈胜衣道:“是么?”
  赤燕霞道:“我平生最喜欢就是结交英雄豪杰,有幸遇上,正想请你前去舍下一坐。”
  沈胜衣立即道:“恭敬不如从命。”
  赤燕霞转问道:“你是否很想见识一下那种药物如何能够起死回生?”
  
  沈胜衣也不否认道:“这真是我此行的目的。”
  赤燕霞道:“你的好奇心原来也不小。”
  沈胜衣微笑道:“岂止不小,而且大得出奇。”
  赤燕霞大笑道:“我何尝不是。”
  沈胜衣道:“所以你不惜亲自替他制造这三具尸体。”
  赤燕霞道:“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杀过人了。”
  沈胜衣道:“只希望那种药现在已完全成功,若是不成功,最好就完全失败。”
  赤燕霞道:“哦?”
  沈胜衣道:“否则成功了一半的话,你以后就忙了。”
  赤燕霞道:“忙着制造尸体?”
  沈胜衣道:“说不定连我也忙起来了。”
  赤燕霞大笑。
  沈胜衣目光一落,皱眉道:“你现在找到的可不是三具尸体,是三副白骨。”
  赤燕霞道:“郭药手过,白骨也无妨,只要是武林高手,又新死不久。”
  沈胜衣无言。
  赤燕霞连随向枫林那边一挥手。
  枫林那边的两个中年汉子看见,忙上马车,驱车向这边驶来。
  赤燕霞回对沈胜衣道:“他们是住在我那个庄院附近的两个仵工,一个叫做莫根,还有一个叫做张成,虽然都有些傻气,做事却非常尽责,所以我可以将这三副白骨放心交给他们运回去。”
  沈胜衣道:“你不是打算亲自护送这三副白骨?”
  赤燕霞道:“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人会发生兴趣,打马车主意。”
  沈胜衣点头。
  赤燕霞道:“我也很久没有出来这附近走动,正要趁这个机会,到附近几间有名的菜馆子去回味一下,你意下如何?”
  沈胜衣道:“上馆子,当然比上棺材车好。”
  赤燕霞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马车已来到。
  双马大马车,车厢中放着三副棺材。
  方才发生的事,莫根张成都看在眼内,他们虽然没有被吓呆,一张脸已被吓得发白。
  他们总算还有气力将那三副棺材搬下来。
  黑漆棺材,既不厚,也不薄。
  他们将棺盖打开,正想把那三副白骨搬进棺材,突然,被赤燕霞喝住:“不要用手去碰这三副白骨!”
  莫根张成伸出来的双手慌忙缩回去。
  赤燕霞旋即上前,用剑将那三副白骨连衣服一一挑进棺材内。
  他这才收剑回鞘,道:“回到赤家庄,那些化尸散应该失效的了。”
  沈胜衣信口问道:“由这里到赤家庄,需要走几天?”
  赤燕霞道:“马车四天必到,我们大概五天。”
  沈胜衣道:“郭药是否在你回去之后,才试验他那种药物?”
  赤燕霞道:“放心,我已经吩咐过他的了。”
  他回身吩咐道:“你们将棺盖盖回去。”
  张成莫根连忙将棺盖盖好。
  赤燕霞跟着又问道:“棺材钉有没有准备妥当?”
  张成道:“在车里。”
  他赶紧从马车里捧出来一大包棺材钉。
  赤燕霞接在左手,右手拇指连随拈起了一根好几寸长的棺材钉,往身旁的棺盖上插落。
  “笃”一声,那根棺材钉一直插入棺木之内,他松开拇指,转用食指往上一捺,整根棺材钉就给他完全捺进去。
  别人用锤子也没有他这样快。
  也不过片刻,他就用手将三副棺材一一钉起来。
  一副棺材六根钉子。
  六根钉子已可讲棺材盖钉稳。
  他将棺材钉好,拍手道:“钉上钉子,马车就算翻倒,棺材里面的尸体也不会跌出来的了。”
  沈胜衣不相信赤燕霞的说话也不成了。
  他却是非常奇怪。
  ——郭药真的炼成了能够起死回生的药物?  棺材又回到车厢。
  希聿聿马嘶声中,马车疾驶了出去。
  车厢中的乘客就是躺在三副棺材中的三副白骨。
  生死人!肉白骨!
  天下间真的有这种神医?
  无忧子无乐子无恨子这三个死人真的到了赤家庄能够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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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怪盗乌鸦,销魂美人
作者:黄鹰


  风雨黄昏。镇远镖局的镖队风雨中入城。总镖头杨雄到现在才松一口气。
  他望着前面的一辆四马大马车,面上露出了笑容。
  这是他二十天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镇远镖局接的这一趟镖实在太重。
  在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厢之内,有一个大官员。官服是真的,官员却是假的。
  副镖头呼延炳化装大官员,在车厢之内已经呆了二十天。
  表面上看来,镇远镖局这一趟是保护一位大官员前往上任。
  从镖局流传出去的消息,也是这样。事实,他们保护的却是一种价值连城的珠宝。
  那箱珠宝是当地马太守搜购筹备了整整三年,为他那个岳父,也即是当朝潘太师六十大寿准备的贺礼。马太守恐防有失,是以特别委当地名气最大的镇远镖局护送。
  杨雄并不像接这趟镖,因为他深知镇远镖局的分量,很难保得住这趟镖。
  他却也不敢开罪马太守,只有硬着头皮将这趟镖接下来。
  一切都在秘密进行,再加上他们掩饰得好,经过二十日提心吊胆的形成,终于到达目的地。
  现在他们只需要将那箱珠宝送到城中太师傅,就完成任务。
  这一趟,杨雄连自己在内,只用了是三个人,其中包括了那个车把式。
  人太多反而令人生疑,不过虽然只得十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是好手,那个车把式也不例外。
  入了城,不单止杨雄,其他人全都放心。  车厢门忽然开启,呼延炳纵身跳下。他已经脱下了那身官服,换过一套灰色的劲装。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一些也不在乎,飞步走到杨雄马胖,大笑道:“我这个官到现在总算做完了。”
  杨雄笑问道:“做官的滋味如何?”
  呼延炳道:“苦透了。”
  在旁的镖师不由得全都笑了出来,也不觉全都拉慢了马匹。保护在马车旁得两个镖师亦自将坐骑勒转,其中的一个接道:“我们这两个大老爷的侍从更不易做。”
  另一个亦道:“有时真的想暂时客串一下大老爷,进车厢内好好的睡一觉。”
  呼延炳道:“睡觉并不是一件好事,一路上我最少有十天睡得脑袋发昏。”
  杨雄道:“没有人强迫你睡的。”
  呼延炳道:“除了睡觉之外,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打法时间的办法。”
  他一笑接道:“睡着无可否认也是比坐着来的舒服。”
  说说笑笑间,马车已驶离了众人两丈多。
  车把式没有留意到这一点,继续驱车前行。
  因为杨雄并没有吩咐他将车停下,也没有吩咐他将车缓下。
  他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
  杨雄忽然发觉大伙儿已落后这么远,挥手道:“我们快追上马车。”
  呼延炳大笑道:“在这里难道也有人打这辆车的主意?”
  笑声未绝,一辆马车突然从长街左侧的一条街冲出来。
  双马大马车,一冲就停下,横挡着长街,截住了杨雄等人的去路,截断了他们的视线。  马车一停下,一个黑衣人就在马车上标起,箭一样射出。
  他不是扑向杨雄这边,是扑向那边。
  镖车在那边。
  杨雄何等经验,一声“不好”,振吭道:“劫镖的来了,快过去保护马车!”
  他第一个策马冲上。
  呼延炳纵身掠上了旁边一个镖师的坐骑,两人一骑,相继冲出。
  其他镖师更不怠慢!
  也就在这下,“轰隆”的一声,横挡着长街的那辆马车突然爆炸!
  火光暴闪,车厢四分五裂。
  群马惊乱狂奔,众人虽然拼命将马匹拉住,仍然有三个镖师掉落马下。
  呼延炳也摔落马,左半身鲜血淋漓!
  他与那个镖师两人一骑正准备从车厢后冲过去,车厢就爆炸。
  那个镖师比他伤得更重。
  杨雄也冲不过去。
  他一骑才来到马车前面,爆炸已发生,拖车的双马受惊狂窜,几乎就将他连人带马撞在地上。  双马继续曳着马车向他冲来。
  他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好策马回奔闪避。
  长街上一时间大乱!
  人的惊呼声,马的惊嘶声,此起彼落!
  曳着马车的那两匹马横冲直撞,使到镇远镖局的一众镖师更加狼狈。
  炸碎的车厢之内黑烟滚动,残余的木板仍着火焚烧!
  这样的一辆马车到处乱窜,就算撞不到任,也惊扰着马。
  杨雄一看不是办法,嘶声道:“杀马!”
  两个镖师长刀急展。
  刀光一闪再闪,那两匹马的一条前脚都被刀斩下。
  马血飞激中,马倒车翻!
  杨雄同时勒稳了坐骑,振吭吩咐道:“于杰留下来照料伤者,金彪到太师府请人协助阻截,其他人跟我追!”
  他匹马当先追了出去。
  镇远镖局那辆马车这时已经不知所踪。
  到了目的地,镖车才被劫,这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乌鸦所做的案子往往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他本来的名字并不是叫乌鸦,改做乌鸦,只因为他实在喜欢乌鸦这种雀鸟。
  乌鸦这个名字再江湖上,现在已很响亮。
  尤其是镖行的朋友,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痛得很。
  几年来,他劫去的镖车没有一百辆,只怕也有九十辆!
  不过他虽然劫镖,很少会动手杀人。
  他也是因此自豪。
  死于他陷阱之下的人,他却是认为与他无关。
  他安排那些陷阱,用意不过是为了方便脱身。
  至于别人怎样说话,他却是很少理会。
  他劫的当然都是重镖,正如这一次。
  这一次他追踪镇远镖局的镖车已经有十多天。
  镖队出发的时候,他便已探悉秘密,便已追踪在后面,随时准备下手了。
  最后他还是决定在这里才下手。
  马车一停下,乌鸦人便凌空扑向镇远镖局的镖车。
  爆炸发生的时候,乌鸦已落在镇远镖局那个车把式的身旁。
  那个车把式惊呼未绝,人已被他踢下了马车。
  他抢过缰绳,立即飞车疾冲了出去。  马车飞一样在长街上奔驰,一转在转,由西城到了东城,驶入了一幢荒宅之内。虽然远是黄昏时分,因为下雨的关系,天色已暗得很。
  荒宅阴森,庭院中野草叶生,到处颓垣断壁。
  草已经开始枯萎,草叶中放着一副棺材。全新的黑漆棺材。
  
  乌鸦将马车停在庭院之中。
  他纵身跳下,一个箭步蹿到车厢后,一脚将门踢开。
  车厢内放着一个大箱子,上面交叉贴着封条,还有一把大锁。
  箱子并不怎样重。
  乌鸦很容易就将这个箱子搬下来。
  他从发髻上拔出了一支银针,随随便便的挑几下,竟然就将那把大锁打开。
  箱子里放着十多个锦盒。
  乌鸦下手如飞,将那十多个锦盒全都放进棺材内。
  他跟着将棺材盖盖好。
  棺材旁边还有一把大铁锤,十口寄存长的棺材钉。
  乌鸦将那十口棺材钉都钉进棺材里,反手一挥!
  那柄大铁锤“呼”的被他掷上了瓦面,他连随托起那副棺材,大踏步走了出去。
  荒宅对面是一片荒地,风雨下的这个时候更没有人踪。  
  乌鸦托着棺材走过地,穿过了一条长巷,出到了一条横街。
  一辆马车正停在巷口附近。
  马车上做着两个车把式。
  他们其实是两个仵工,也就是张成和莫根两人。
  他们替赤燕霞运送那三副棺材回庄,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停在这里?
  乌鸦一直走到张成莫根面前,道:“两位久候了。”
  张成道:“我们已经等了你差不多两个时辰。”
  莫根道:“若不是看在那五十两银子,我们早走了。”
  乌鸦道:“抱歉抱歉,我再给你们十两银子买酒吃。”
  张成咧开嘴巴,道:“这个怎好意思?”
  乌鸦道:“也算是我给两位赔罪。”
  莫根道:“二三两银子,已经足够我们路上买酒吃。”
  这两个人非独有傻气,而且很老实。
  乌鸦心中在笑,仍然一面诚意地道:“两位回去可以买酒吃的。”
  张成道:“这倒是。”
  乌鸦道:“我笨没有理由一定要限定两位在路上吃光这十两银子。”
  张成道:“那么我们收下了。”
  莫根忙道:“多谢乌朋友。”
  张成更正道:“他是乌老板。”
  乌鸦道:“怎样称呼也是一样。”
  他一笑接道:“我应该多谢两位才是。”
  张成道:“你多谢我们什么?”
  乌鸦道:“若不是两位帮忙,我也不知道如何将老婆得棺材运回去。”
  张成道:“这个小意思。”
  莫根道:“反正是顺路。”
  乌鸦道:“这一次幸得两位帮忙,我感激不尽。”
  张成道:“哪里说话,我们一定好好的将老板娘的棺材运回去,你放心好了。”
  乌鸦又是多谢。
  莫根目光落在那副棺材上,道:“你托着的就是你老婆的棺材?”
  乌鸦道:“正是。”
  莫根道:“你的气力可真不小。”
  乌鸦道:“一个人伤心起来,气力也会大起来的。”
  莫根道:“不错不错。”
  张成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乌老板也不要太伤心!”
  乌鸦点头。
  张成连随跳下车,道:“来,我们替你将棺材搬进车里去。”
  莫根连忙亦跳下。
  乌鸦道:“我自己可以了。”
  他喟然接着道:“多陪伴这副棺材一刻也是好的。”
  张成听着眼睛也有些湿了,道:“乌老板实在长情,老板娘应该闭眼了。”
  乌鸦叹了一口气,走向车后。
  车厢里头放着无恨无忧无乐三人的棺材,两副在下,一副在上。
  乌鸦看了一眼,道:“到了赤家庄才到我那家,我若是将棺材放在上卖弄,是给你们添麻烦。”
  乌鸦道:“这可不好意思,我这副棺材还是放在下面的好。”
  他随即放下托着的棺材,走过去将上面的那副棺材移到下面的一副棺材,再将下面的另一副棺材搬出来,将他那副棺材放进去。
  然后再讲搬出来的那副棺材放到他那副棺材上面。
  他一个人几下子就做妥这吉安市。
  张成看得直眨眼,道:“乌老板的气力果然大得很。”
  莫根接道:“幸好乌老板不是我们这一行,否则我们如何保得住饭碗?”
  乌鸦笑了笑。
  张成忽然说道:“怎么四副棺材都一个模样?”
  乌鸦道:“棺材大都是这个样子。”
  张成道:“那我们非要小心认清楚补课,否则弄错了如何是好。”
  乌鸦道:“这个放心,我那副棺材上有记号。”
  他的手已指着那个记号。
  那是张长一尺,阔一掌的白纸,上面写着“乌门张氏”四个黑字。
  白纸就贴在棺材上。
  黑字多少已被雨水打花,却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张成看着那纸上的字,道:“老板娘原来也姓张。”
  莫根道:“也许与你是同乡。”
  张成道:“这不无可能。”
  莫根道:“那你就非要特别卖力不可。”
  张成道:“这个还用说。”
  乌鸦这下子忽然又上前,无限爱惜地轻抚着那棺木。
  张成看在眼内,道:“看,乌老板又想起他的老婆了。”
  莫根忍不住对乌鸦道:“乌老板你不与我们一齐回去?”
  乌鸦道:“可惜我的事还未办妥。”
  莫根道:“老板娘也是,她应该留在家中,这一来便不致客死异乡,也不致令乌老板这样烦恼了。”
  乌鸦道:“她不是不想留在家中,但她是在放心不下我。”
  莫根道:“好像你们这样恩爱的夫妻实在少见。”
  乌鸦道:“你知她放心不下我什么?”
  莫根道:“什么?”
  乌鸦道:“她担心我在外面找上第二个女人。”
  莫根一怔,失笑道:“老板娘原来是一个醋坛子。”
  张成试探着问道:“乌老板以前在外一定风流得很?”
  乌鸦道:“没有这种事。”
  莫根道:“那么,老板娘何以会这样不放心?”
  乌鸦道:“因为她天性多疑。”
  莫根点头道:“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
  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像我那个老婆,这一次不也就嚷着要跟我出来。”
  张成傻笑道:“我那个老婆也是。”
  乌鸦一笑道:“总之一切拜托了。”
  张成道:“乌老板放心。”
  乌鸦抬头望一眼,道:“天色已不早,你们应该骑乘了。”
  张成微喟道:“我们本来也不想这样赶路,可惜城里的客栈,都不肯给我们这两棺材车子留下来。”
  乌鸦道:“他们若是给你们留下来,店子里的客人最少跑掉了一半。”
  莫根道:“一副棺材已经是惹人讨厌,何况是三副之多?”
  乌鸦接口道:“现在再多一副,更加不得了。”
  张成道:“幸好那些寺院却是百无禁忌,否则我们只怕要在棺材上睡觉了。”
  乌鸦道:“出城半里我记得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寺院。”
  张成道:“我记下了。”
  乌鸦道:“不过你们最好立即就动身,因为一起更,城门就关闭。”
  张成道:“这样,我们非要立刻动身不可。”
  莫根鹦鹉学舌一样跟着道:“非要立刻动身不可了。”
  两人别了乌鸦,慌忙回到车座上。
  鞭落马嘶,马车向前驶去。
  张成一面挥鞭,一面又说道:“赤大爷五十两,乌鸦老板六十两,这趟出门,我们合共赚了一百一十两银子,也算是这样的了。”
  莫根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仍然不满足似的。”
  张成道:“谁说不满足,我是想这种生意一年有两次就好了。”
  莫根道:“一次也好了。”
  张成道:“我有一个主意。”
  莫根道:“是什么主意?”
  张成半眯着眼睛说道:“一百辆我们存起来,还有的十两,我们就拿来在路上好好地享受一下吧。”
  莫根摸着下巴道:“好主意!”
  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乌鸦也笑了。
  目送马车远去,他面上悲痛的神色一扫而空,换过了一面得意的笑容。
  他的第二步计划,又顺利成功。
  现在他只需感到约定的地点,等候张成莫根那副棺材到来。
  他本来的计划并不是这样,遇到了张成莫根两人才将计划改变成这样。
  他非常满意这个改变。
  以他的经验,当然看得出张成莫根是怎样的两人,但仍然一再试探,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误,才放心将棺材交给他们。
  他一向都是这样小心。
  所以他一直能够逍遥法外。
  笑着他举步又走入那条小巷。
  
  穿过小巷,走过荒地,乌鸦进荒宅。
  马车仍然在院中,整幢荒宅仍然只得乌鸦一个人。
  这幢荒宅据讲是凶宅,附近的居民平日很少走到这里,下雨天这个时候更不在话下。
  杨雄与各表示当然亦不会这么快找到来。
  可是乌鸦仍然很小心的,观察一番才走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理会那辆马车,一直走进荒宅的大堂内。
  到他出来的时候,已换过一身锦绸长衫,相貌也好像已经有些不同。
  他右手还多了一个大鸟笼。
  鸟笼外围绕着一方锦绸,看不到鸟笼内养的是什么鸟。
  但不时传出一阵阵呱呱的鸟叫声。
  这样叫的鸟好像只有一种。
  ——乌鸦!  风雨依旧。
  九骑人马风雨下在长街上奔驰。
  杨雄一马当先,后面是他手下八个镖师。
  他们逢人打听,终于追到东城,可是劫镖的那个黑衣人是否将车驶到东城?他们已不敢肯定。
  城中的街道也实在太多,四通八达,虽则是风雨天,仍然有不少的马车来往。
  一路东来,他们已截停了三辆马车。
  外表看来不错有些相同,但走近看清楚,都就分辨得出,是别人的马车。
  坐在车厢内的都是城中的有钱人,若非他们带着兵刃,一身江湖人的装束,不挨骂才奇怪。
  他们全都浑身湿透,一面水珠,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一出街口,杨雄后面的一个镖师就嚷道:“前面又有一辆马车。”
  杨雄道:“看到了。”
  那个镖师道:“总镖头,要不要将这辆马车截下来?”
  杨雄眯起眼睛,道:“这辆车制式不同,绝对不是我们的马车。”
  镖师道:“也许那劫匪已将那箱珠宝搬到第二辆马车上。”
  杨雄颔首道:“嗯,我们不妨将它截下来,若是又弄错,赔罪就是了。”
  说话间,已追上前面的马车。
  杨雄旁边那个镖师抢先一反手拉开车辆子。
  车厢内放着四副棺材,没有人。
  那个镖师脱口一声:“棺材。”忙将帘子放下。
  另一个镖师立时叫道:“这辆车子非常可疑。”
  杨雄道:“是因为车子里的四副棺材?”
  镖师道:“即使真的祸不单行,但,一连死四个人,亦未免太多,现在并不是瘟疫流行的季节啊。”
  “他们未必是一家人。”
  “那么四副棺材更加没有理由放于同一辆车子之内。”
  “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巧。”
  “纵然这么巧,死者的家属?”
  杨雄沉默了下去。
  一个镖师想想又说道:“棺材中的死者倘若是城中的居民,绝对不会将棺材这样处置,显然那就是客死异乡,死四个人?太巧了。”
  杨雄道:“那或者都是空的棺材,新造好,现在送到棺材铺子去。”
  那个镖师说道:“这分明是大富人家的马车。”
  杨雄不由得笑了笑。
  以他的经验,应该早已看出来,可是竟然会完全疏忽。
  他的心实在太乱了。
  那个镖师接道:“利用棺材偷运赃物已经是常有的事情。”
  杨雄点点头,道:“我们先将这辆马车截下来。”
  他一催坐骑,箭一样从马车旁边奔过,振吭大叫道:“停车!”
  其他镖师亦催骑左右冲上。  杨雄他们的话,张成莫根一句也听不到,甚至没有留意到他们从后面追上来。
  两人的耳目本来就不怎样灵敏,何况他们又正在聚精会神,商量怎样安排那十两银子。
  一直到杨雄策马奔过他们身旁,大叫停车,他们才在意。
  张成的目光转落在杨雄面上,道:“是你叫我们停车?”
  杨雄道:“正是我!”
  张成正想问什么事,旁边莫根已附耳道:“也许又有生意了。”
  张成连忙将马车停下。
  杨雄亦自勒住了坐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张成莫根几遍。
  莫根张成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江湖人。
  杨雄奇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张成道:“我们是两个仵工。”
  杨雄一怔,道:“仵工?”
  莫根连随就问道:“你是否也有棺材需要运送到什么地方?”
  杨雄尚未回答,张成已抢着说道:“不过,只限一副,我们这两马车只能再多载一副棺材。”
  莫根接道:“但如果你多等七八天,就算再来四副棺材也可以。”
  杨雄截口道:“你们那四副棺材之内,载的是什么东西。”
  莫根道:“死人。”
  张成傻笑接道:“棺材不用来载死人,难道载活人?”
  杨雄道:“是否用来载死人,一看就知道了。”
  莫根道:“你的眼睛能够看穿棺材板?”
  杨雄道:“没有这种事。”
  莫根道:“那么你……怎样看?”
  杨雄道:“打开棺材盖来看。”
  莫根奇怪道:“打开棺材盖?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杨雄道:“就为了看清楚棺材里载着的是不是真的死人!”
  莫根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杨雄道:“关系就大了。”
  莫根忽然面色一变,道:“莫非你是那三个道士的人?”
  杨雄诧异道:“哪三个道士?”
  莫根立即又摇头,道:“不是的,那三个道士如果是有同党,赤大爷怎会将棺材交给我们?”
  张成接口道:“你要看棺材里面的死人必得跟我们回去,问准赤大爷。”
  杨雄道:“我们现在就要看。”
  张成道:“现在不可以。”
  杨雄道:“不可以也要可以。”
  张成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雄道:“我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他们是我手下的镖师。”
  张成莫根这才留意到除了杨雄之外,周围还有七八个大汉。
  莫根思索着道:“镖头镖师好像并不是什么官。”
  张成点头道:“并不是,所以他们没有权这样做。”
  莫根挺起胸膛道:“他们如果敢乱来,我们立即将官差叫来。”
  杨雄道:“即使有官差到来,他们也不会干涉我们的行动。”
  张成莫根一面的疑惑。
  杨雄接道:“因为我们现在正在替当朝潘太师工作。”
  张成莫根脱口道:“潘太师?”
  他们显然也知道潘太师这个人。
  杨雄道:“你们自问惹得起潘太师,不妨就阻止。”
  张成莫根相望一眼,莫根道:“由得他们将棺材打开好了。”
  张成无可奈德的点头。
  杨雄即时挥道:“兄弟们动手。”
  张成莫根连忙亦跳下车座奔去,一面大叫:“小心不要让尸体出来。”
  他们一来到马车后面就被两个镖师拦住。
  一个镖师道:“我们会小心的了。”
  张成莫根只好一旁干瞪眼。
  其他六个镖师这时候已经将放在上面的两副棺材搬下来。
  杨雄马上吩咐道:“就先将这两副棺材盖打开。”
  六个镖师应声拔刀。  六柄长刀齐下,很快就将那两副棺材盖上钉着的钉子撬出来。棺盖一开,扑鼻一阵奇怪的气味。
  躺于棺材内的赫然是两副身着道袍的骷髅白骨。
  骷髅没有眼珠的眼窝仿佛在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仿佛在怪责他们的无礼。
  众人虽然终年江湖,胆量都大得很,这下子仍然不由自主的齐皆打了一个寒噤。
  张成立即嚷起来:“看清楚没有?是不是死人?”
  一个镖师脱口道:“人都已化成白骨骷髅,怎么衣服还是这样完整?”
  张成反问道:“你知道他们死了多久?”
  那个镖师道:“多久了?”
  张成道:“还不到两天。”
  那个镖师奇怪道:“何以两天尸体就变成这样?”
  张成道:“因为他们中了化骨散!”
  “化骨散!”八个镖师七个惊呼,还有一个也怔在当场。
  杨雄是最镇定的一个,他一皱眉头,道:“你们是否知道道士是谁?”
  张成道:“知道是知道,不过变成这样子,相信就是赤大爷也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无忧子,哪一个是无恨子,哪一个是无乐子的了。”
  这说话一出,不单止那些镖师,杨雄亦变了面色。
  无忧子无乐子无恨子名震江湖,他们当然知道有这三个人。
  ——以他们三个人的本领,有谁能够杀死他们?
  杨雄怀疑地问道:“棺材里载着的当真是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他们?”
  张成道:“我骗你们做什么?”
  杨雄道:“杀人无忧,不杀人无乐,日杀一人无恨?”
  张成一怔,道:“原来你也知道这几句说话?”
  杨雄青着脸问道:“谁杀死他们?”
  张成道:“可不就是赤大爷。”
  杨雄道:“你说的是哪一个赤大爷。”
  张成道:“赤燕霞赤大爷。”
  “赤燕霞!”杨雄的面色又再一变。
  他居然也知道赤燕霞。
  他连随又问道:“赤大爷用化骨散杀死他们?”
  张成摇头道:“化骨散是他们用来对付赤大爷的东西,可是给赤大爷一剑迫回去,死的就变了他们。”
  “原来如此。”
  杨雄沉吟又问道:“赤大爷为什么与他们打起来?”
  张成道:“好像是因为他们三人到处乱杀人……”
  杨雄点头道:“你们现在将他们的尸体运到哪里去?”
  张成道:“赤家庄。”
  杨雄道:“赤大爷的赤家庄?”
  张成道:“不错。”
  杨雄道:“这是赤大爷的意思?”
  张成道:“正是。”
  杨雄试探着问道:“赤大爷要他们的尸体不知有什么用?”
  张成道:“据讲是用来试药。”
  杨雄道:“什么药?”
  张成说道:“一种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药。”
  杨雄“哦”一声,怔住在那里。
  莫根插口道:“你们是否还要打开其他的两副棺材。”
  杨雄摇头道:“不用了。”
  莫根道:“如果要,就赶快,因为我们还要出城去。”
  杨雄道:“现在已经不早了,你们何不在城中歇宿一夜。”
  莫根道:“可惜没有一间客栈让我们这两棺材车留下来。”
  杨雄恍然道:“这里我也没有熟悉的客栈,否则我一定替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张成莫根有些受宠若惊。
  杨雄接问道:“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张成道:“到城外寺院投宿,那些地方一向都百无禁忌。”
  杨雄道:“好主意。”
  他回身回手道:“你们快将棺材钉好,放回原处,好让这两兄弟及时出城。”
  众镖师听得吩咐,连忙将那钉子用刀柄打回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一下子就做妥这件事。
  他们将棺材放回原处去的时候,其中的一个镖师不小心,肩头碰到下面一副棺材上,竟然将“乌门张氏”那张白纸擦下地上。
  那张白纸给雨水打湿,本来就黏的不怎样稳的了。
  幸好旁边一个镖师立即就发现,小心将那张白纸拾起来,贴向棺材上。
  他记得那张白纸是贴在下面的一副棺材上,好像就是左面那一副。
  所以他就将“乌门张氏”那张白纸贴到左面那一副棺材去。
  他是记错了。
  那张白纸,本来是贴在右面那一副棺材上的!
  张成莫根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的视线完全被那些镖师隔断。
  这一错是错定了。
  贴着“乌门张氏”那张白纸的棺材,内里应该是载着镇远镖局被劫的珠宝,现在却变成一副骷髅白骨。
  没有人知道这错误,纠正这错误。
  看见一切都弄妥,杨雄连随对莫根张成两人抱拳道:“一切都是出于误会,两位请勿放在心上。”
  张成道:“你们到底在找寻什么?”
  杨雄道:“一批珠宝,是潘太师生日礼物。”
  张成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得罪潘太师?”
  杨雄道:“知道就好了。”
  张成又问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失去那批珠宝?”
  杨雄说道:“在西城,我们保护着那批珠宝,才进城,一个不小心,就连珠宝带马车都给劫走了。”
  张成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雄道:“此前远不到半个时辰。”
  张成道:“这两个时辰,我们都没有离开东城。”
  莫根插口问道:“你们那辆马车,是怎样的?”
  杨雄道:“那是一辆四马大马车,车厢是棕色的,你们是否曾见过?”
  莫根思索着道:“这半个时辰,并没有一辆棕色四马大马车驶经这附近。”
  张成接道:“是了,你们怎会怀疑我们这辆马车?”
  杨雄道:“因为车内有四副棺材之多。”
  张成点头道:“这的确太多了,我们也想不到赤大爷竟真的会如数杀人!”
  杨雄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们这辆马车并不像载棺材的马车。”
  张成说道:“这辆马车,本来是用来载人的。”
  莫根道:“可是我们没有马车,赤大爷一时也找不到一辆载棺材的马车。”
  杨雄道:“这辆马车原来是赤大爷的?”
  张成道:“总镖头如果还有疑问,可以随我们回去赤家庄一问赤大爷。”
  杨雄连忙摇头道:“用不着这样,事情现在已经弄清楚,完全是出于误会。”
  张成道:“弄清楚最好。”
  杨雄说道:“事关重大,对于任何可疑的事物,我们都不得不这样做,希望两位能够明白。”
  张成道:“我们明白的。”
  莫根亦自点头。
  杨雄随即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进张成的手中,道:“这里有十两银子,是请两位喝酒的。”
  张成道:“这……”
  杨雄截口道:“这算是杨某人给两位赔罪,赤大爷面前,尚请说几句好话。”
  张成道:“你们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莫根道:“现在你们既替我们弄好那两副棺材,这件事就算了。”
  杨雄一声:“多谢。”
  张成莫根亦自连声多谢。
  十两银子也不少的了。
  他们高高兴兴的跳回车座上面,又开始商量起来。
  多了那十两银子,他们当然要重新安排。
  张成总算还没有忘记赶路。
  车继续前驶。  目送马车离去,杨雄不由叹了一口气。
  八个镖师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他的面上。
  杨雄左右望了一眼道:“这一次我们几乎就闯出大祸来。”
  一个镖师脱口问道:“赤燕霞到底是什么人?”
  杨雄道:“是前辈剑客,心狠手辣,杀人无数。”
  那个镖师道:“杀的大都是……”
  杨雄道:“大都是无恶不作之徒,不过就算是好人,开罪他的话,他一样剑下无情。”
  “睚眦必报?”
  “必报。”
  “他的武功是否真的很厉害?”
  杨雄道:“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的武功,你们就是没有见过,也应该听过是怎样的厉害的了。”
  众镖师一齐点头。
  杨雄道:“他们三个人都一齐死在他的剑下,你们也应该想象得到他的武功是否真的很厉害的了。”
  众镖师不由点头,一个连随道:“怎么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杨雄道:“他已经退出江湖多年!”
  他一顿接道:“这一次突然重出江湖,击杀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大概这三人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他。”
  那个镖师提心地问道:“方才我们那样做,他知道之后,不知道是否亦会生气起来。”
  杨雄道:“很难说,希望不会。”
  他叹息接道:“失去珠宝,开罪潘太师镖局大不了关门,开罪他,我们不难全都配上性命!”
  旁边另一个镖师忧愁的道:“不知道那两个仵工是否会在他面前搬弄是非?”
  杨雄道:“我相信不会,他们不像是那种人。”
  镖师道:“万一他们正是那种人,那可如何是好?”
  杨雄道:“只好听天由命,这以后再说,目前还是先寻回那珠宝要紧!”
  他策马奔前,一面大喝道:“我们走!”
  众镖师应声纷纷上马。
  马嘶声此起彼落,狂奔的马蹄溅飞一地泥泞。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批珠宝已随那辆棺材马车远去。
  乌鸦也可谓老谋深算的了。  雨日后的中午,马车终于回到了赤家庄。
  棺材终于送到了郭药的面前。
  郭药是一个年轻人,最少比赤燕霞年轻了一倍。
  他长得五官端正,虽然说不上怎样英俊,但是绝对不可以称之为丑陋。
  他很高,高而瘦,一派弱不禁风的样子,面色苍白的惊人,终日木无表情,甚少变化。
  好像这样一个人,若是陌生人,在黑夜中如果遇上了他,不难就以为他是幽冥出来的幽灵。
  事实上他的行动亦幽灵一样飘忽,浑身上下仿佛还迫着一股阴森的鬼气。
  他好像知马车什么时候到来,张成莫根才将马车在庄院广场停下,他就在马车边幽然出现,道:“棺材运来了?”
  张成莫根冷不防给他吓了一跳,莫根几乎就一个筋头摔落马车。
  他们回头看见郭药,忙跳下马车。
  张成道:“送来了。”
  莫根补充道:“一共是三副。”
  郭药道:“是否载着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的尸体?”
  张成道:“是。”
  郭药冷然一笑,道:“果然有几下子。”
  张成听得出这句话是说赤燕霞,道:“他们根本就不是赤大爷的对手!”
  莫根接道:“赤大爷一亮剑,他们就会倒下来了。”
  郭药无动于衷地道:“是么?”
  他转身举步,走到马车后,掀起车链子一看奇怪道:“怎么有四副棺材?”
  张成道:“其中有一副是乌老板的。”
  郭药道:“乌老板?”
  张成道:“乌老板是一个行商,半路就死了老婆,见我们运棺材经过,此间离开他那里不远,所以托我们将他老婆的棺材运回家去,我们见顺路,答应了他。”
  郭药惑然到:“怎么他带着老婆出门做生意?”
  张成道:“因为他老婆是一个醋罐子,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
  郭药道:“他是否因此烦恼?”
  张成道:“听他的语气,好像就是了。”
  郭药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就是这样。”
  张成奇怪道:“这也是一种福气?”
  郭药道:“一个女人如果不喜欢你,又怎会为你吃醋?”
  张成莫根怔怔的听着。
  郭药接道:“所以,如果你们在外面玩女人,你们的老婆也若无其事的话,除非他们的气量特别大,否则,你们那顶绿帽子相信戴定了。”
  他笑笑又道:“据我们所知,女人的气量一般都是狭窄得很。”
  张成莫根相望了一眼,莫根摸着头,道:“看来我们都没有戴上绿帽子。”
  张成傻笑着点头。
  郭药忽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庸人多福禄。”
  张成追问道:“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郭药道:“这是说你们都好福气。”
  张成道:“那么郭少爷一定比我们更加好福气。”
  郭药冷然一笑,转过话题,道:“你们替我将那三副棺材搬到药楼二楼。”
  张成莫根道:“药楼在哪里?”
  郭药道:“跟我来就是。”
  张成莫根连忙将一副棺材从车上搬下来,跟着从车内取来绳子担挑。
  他们做仵工这一行,当然少不了这两种工具。
  郭药等他们将棺材抬起来,才转身举步,幽灵一样踱出去。  药楼也就是郭药平日炼药的地方,在庄后,是一幢两层的楼子。
  楼下到处堆满了药草,还有鼎炉等东西,当中是一张八仙桌,围绕放着八张椅子;左侧一道楼梯直通往楼上。
  楼上是一间书房,书房前面空出一丈宽阔的廊子。
  楼廊的一侧,都设有栏杆。
  郭药就吩咐张成莫根将棺材摆放在书房的房门左右。
  张成莫根虽然觉得很奇怪,并没有多问。
  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药楼的四面都是竹树。
  整座药楼其实是建筑在一片竹林之中。
  入月洞门,一条小径竹林中穿过,直通药楼。
  风吹竹动,竹涛一阵又一阵,好像这样的地方,给人的应该是幽雅的感觉,就因为郭药住在这地方炼药,反变得阴森起来。
  现在再多了三副棺材,更显得阴森。
  张成莫根已经感觉到这种阴森。
  他们将最后的一副棺材搬进去放好,问清楚可以离开之后,连忙就急步离开。
  郭药目送他们离开药楼,面无表情。
  一直到他们消失不见,才露出一丝笑容。
  阴森的笑容,诡异的笑容。  出了月洞门,张成莫根才缓住脚步。
  他们方舒过一口气,旁边就传来“嗳!”的一声。
  这一声来得非常突然,他们不由得齐皆浑身一震。
  那个声音连随问道:“你们展望什么?”
  张成莫根循声一望,就看见一个女人。
  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张成立即傻笑道:“原来是赤小姐。”
  莫根接道:“不知道赤小姐叫住我们有什么事?”
  那个女人也许不认识他们。
  他们却认识那个女人就是赤燕霞的女儿赤仙娃。
  
  赤燕霞有八个儿子,但只得赤仙娃一个女儿。
  对于这个女儿他当然宠爱之极。
  他的八个儿子都给他叫到江湖去吸取经验,这个女儿他却一直留在身边。
  赤仙娃的名字也是他改的。
  这个名字并不贴切。
  赤仙娃无疑非常美丽,美丽的不像犯人,但是并不像天仙化人,只是像天魔化人。
  她的相貌,她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是透着一股妖气,带着一种难以令人抗拒的魔力。
  赤燕霞虽然是她父亲,有时候看见她,亦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起来。
  其他人更就不用说了。  赤仙娃一笑,张成莫根几乎就魄散魂消。
  他们总算还能够站稳脚步。
  赤仙娃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张成抢着道:“我叫做张成,他叫做莫根,是两个仵工。”
  赤仙娃一皱鼻子,道:“我见你们方才是将一副棺材搬进药楼去?”
  张成道:“不是一副,是三副。”
  赤仙娃道:“棺材里头载着什么东西?”
  张成道:“当然是死人。”
  赤仙娃伸手掩口,好像要呕吐。
  她没有呕吐出来,只是打了一个噎,转问道:“谁叫你们将死人送来?”
  张成道:“赤大爷。”
  莫根道:“这件事大爷难道还没有跟小姐说及?”
  赤仙娃想想,道:“说过了,却是想不到真的会这样做。”
  她连随挥手道:“没有你们的事了。”
  张成莫根只好离开,不时却回头偷偷地张望。
  赤仙娃到底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女人。  赤仙娃却没有再理会张成莫根,她偷眼望了一下月洞门那条竹径,道:“他就是这么多鬼主意的。”
  这个“他”当然就是指郭药。
  她旁边的近身侍婢接口道:“小姐要不要进去看看?”
  赤仙娃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香道:“那种药是不是真的能够生死人,肉白骨?”
  赤仙娃道:“很难说,他整天埋头在药草医书里面,这几年来,真的给他研究出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药也不可知。”
  小香道:“听说老爷一回来,就会来一次试验,到时候小姐去不去看一看?”
  赤仙娃点头,道:“好奇心每一个人都有的。”
  小香道:“可是那种情形也许很恐怖,小姐只怕受不住。”
  吃先玩叹口气,道:“你放心,到时在场的人一定少不了,人一多,我的胆子自然亦会打起来的。”
  她伸手扶着小香的肩膀,道:“我有点不舒服,你扶我回房去休息。”
  小香当然点头。
  赤仙娃就扶着小香向那边走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人虽美丽,身体并不怎样好。
  赤燕霞将她嫁给郭药,一半的原因,据讲也就是因为她体弱多病,实在需要一个精通医术的人悉心照料。
  这样的婚姻,未必就是美好的婚姻。  张成莫根继续向东行。
  两个时辰之后,他们远远已看见了一个小镇。
  附近有一座青龙山,这个小镇就叫做青龙镇。
  一条大路直通青龙镇,路左侧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才来到这片树林,张成莫根就看见乌鸦。
  乌鸦身旁有一辆双马马车。
  他倚着马车站在那里,一面的笑容,身上仍然是那袭锦衣,那笼乌鸦则挂在车辕上。
  乌鸦打了一个招呼。
  张成莫根这样才发现乌鸦站在那里,一齐瞪大了眼睛。
  他们连忙将马车停下,停在乌鸦的身旁。
  张成刷的跳下了车,道:“怎么你会在这里?”
  乌鸦道:“你们走后第二天,我便将事情完全办妥。”
  张成道:“这么快?”
  乌鸦道:“我也想不到这么快,看见没有其他事,就驾车赶回来,以便料理我老婆的身后事。”
  张成道:“你却是比我们还要快。”
  乌鸦道:“因为我这辆车比你们的那辆轻便得多。”
  张成道“我们的马车载着四副棺材,的确是笨重得很。”
  莫根插口道:“可是你怎知道我们这时候到来?”
  乌鸦道:“我并非有意在这里等你们,只是实在太倦了,不得不在这里歇息一下,谁知道你们在这时候来了。”
  他笑接道:“这也好,省得你们多走一段路,再费力将棺材搬进我家里。”
  张成道:“你是说,我们在这里将棺材交给你就可以了?”
  乌鸦道:“可以了。”
  他旋即走到马车后,拉开车帘子。
  车厢内还有一副棺材,上面贴着“乌门张氏”那张白纸。
  乌鸦的目光一落到那副棺材上,面色就一变。
  他手按棺盖,忽然回头这样问:“四副棺材路上有没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
  张成道:“马车还未出城麻烦就来了。”
  乌鸦道:“是什么麻烦?”
  张成道:“一个镇远什么镖局的总镖头带着好几个镖师突然将我们截下来,说我们车上载着四副棺材之多大有问题,一定要打开那些棺材一看。”
  莫根道:“结果他们打开其中两副棺材,却给棺材里那两副身穿道袍的白骨骷髅吓呆了。”
  乌鸦道:“后来又怎样?”
  莫根道:“他们向我们打听那两副白骨骷髅的来历,一直到死的原来是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更加是大吃一惊。”
  张成道:“再知道他们是死在赤大爷剑下,我们是在替赤大爷将棺材运回去,那个总镖头慌心就吩咐那些镖师将两副棺材钉好放回原处,跟着还给了我们十两银子买酒吃,叫我们在赤大爷面前说几句好话。”
  乌鸦道:“他们当然没有再给你们添麻烦?”
  张成道:“当然了。”
  乌鸦道:“一路上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张成道:“只是那一件。”
  乌鸦沉默了下去。
  他的右手忽落在“乌门张氏”那张白纸之上,用指甲一挑,再用拇食指捏着纸角一揭,那张白纸竟然就这样给他揭下来。
  他捏着那张白纸,点头自语道:“这张白纸想必是给雨水打湿了,黏不稳脱下,或者给那些镖师不觉碰跌,他们拾起贴回去的时候,却贴错在这副棺材之上。”
  这一次他的语声非常低沉。
  张成莫根只见乌鸦的嘴唇在动,可是完全听不到乌鸦在说什么。
  他们奇怪的望着乌鸦。
  乌鸦也发现到了,他一笑随口道:“这一次实在辛苦你们。”
  张成摇头道:“乌老板怎可以这样说,我们赚你那六十两银子实在很轻松。”
  乌鸦试探着问道:“赤大爷回庄没有?”
  张成道:“还没有,我看他最快也要明天才会与沈大侠回来。”
  乌鸦道:“沈大侠?”
  张成道:“我是说沈胜衣沈大侠,相信你也听说过他这个人?”
  乌鸦点头,一颗心几乎没有跳出口。
  他岂会不知道沈胜衣这个人。
  张成接道:“这时候,他们大概又喝酒去了。”
  莫根道:“他们说过要吃遍那附近有名的馆子。”
  乌鸦道:“这是个好主意。”
  莫根道:“我也是这样说。”
  乌鸦道:“是了,赤大爷不在,你们将棺材交给谁?”
  莫根说道:“赤大爷吩咐,交给他的女婿郭药。”
  乌鸦道:“郭药是赤大爷的女婿?”
  莫根道:“这之前我们跟你说过的了。”
  乌鸦道:“我们在小吃店第一次碰头的时候,你们已经说得很清楚。”
  莫根道:“郭少爷的医术实在了不起,他的说话也很有道理。”
  乌鸦道:“哦?”
  莫根道:“他点收棺材的时候,还说过乌老板你好福气。”
  乌鸦道不大明白。
  莫根解释道:“因为你娶的老婆是一个醋罐子。”
  张成接着道:“一个女人如果不吃醋,一定就不喜欢她那个男人。”
  乌鸦道:“郭药这样说?”
  乌鸦点头道:“那么说,你们岂非也是好福气得很?”
  莫根,张成连随就一齐点头。
  乌鸦又问道:“郭药叫你们将棺材搬到房里去?”
  莫根大笑道:“房间是睡觉用的,谁会将棺材放在里头?”
  张成接口道:“他是叫我们将棺材搬进药楼。”
  乌鸦道:“药楼?”
  张成道:“那相信是他炼药的地方,楼中堆满了药草。”
  莫根道:“那个地方在一片竹林之内,很阴森,周围的竹树,给风一吹,沙沙的响动,更就听得人心都寒了。”
  张成道:“何况里面还多了三副棺材?”
  乌鸦不作声,从车上拉出了那副棺材,托在肩膀上。
  张成问道:“真的不要我们帮手了?”
  乌鸦几步走过去,将棺材放上自己的马车,才说道:“不用了,现在我以为你们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张成莫根齐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赶快回去?”
  乌鸦道:“你们回到赤家庄的时候,有没有回家走一趟?”
  张成道:“没有。”
  乌鸦道:“可是你们的老婆相信已经知道你们回来了。”
  张成道:“我们在路上曾经遇到过好几个邻居,他们是必会回去通知一声。”
  乌鸦道:“那么你们的老婆现在一定在怀疑为什么你们现在仍然不见人,究竟是走去了什么地方。”
  张成莫根不由一齐点头。
  乌鸦道:“虽然你们的理由非常充分,但回得太晚,说不定一进门仍然要捱棒子。”
  张成莫根下意识伸手摸着脑袋。
  乌鸦接道:“所以为了你们的脑袋设想,现在最好就飞车赶回去。”
  张成莫根慌忙跳上马车去。
  他们这两马车一离开乌鸦,乌鸦就上前拉起缰绳,牵马将自己那辆马车拖入林中。
  他将马车在林中深处,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拴在一株树干上,另外的一匹马则解下来。
  然后他取过挂在车辕上的那笼乌鸦,翻身上马,策马走出林外。
  这时候张成莫根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嘛快,罩在鸟笼上的锦布便扬高。
  笼中的乌鸦随即呱呱叫起来。
  “呱呱”的乌鸦声中,乌鸦飞起向赤家庄那边追去了。
  
  棺材一入目,乌鸦便已知道,不是他那副棺材。
  除了“乌门张氏”那张白纸之外,棺材上还有其他的识别。
  将棺材托上肩膀的时候,他更加肯定棺材里载着的不是珠宝,是死尸。
  载着珠宝的那副棺材现在是放在赤家的药楼中。
  所以他立即赶去赤家庄。
  他希望郭药等明天赤燕霞回庄的时候才打开那三副棺材。
  只要珠宝的秘密未被发现,他自信就有办法将那批珠宝取回来。  郭药并没有等到赤燕霞回来才将那三副棺材打开。
  张成莫根离开后不久,他便已一一打开了那三副棺材。
  那批珠宝当然被他发现了。
  好像他这样一个聪明人,当然亦不难推测得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却坐对着那批珠宝发呆。
  呆了两三个时辰。
  一直到下人请他出去吃晚饭,他才如梦初觉的站起身。
  那个下人只是在楼外呼唤。
  未经他许可,都不能够踏进药楼。
  也没有人愿意走入这样的地方。
  他应了一声,打发了吓人回去,将棺盖一一盖好,才离开。
  
  郭药回到药楼的时候,更鼓已敲起了。
  月亮亦已升起来。
  药楼在月色下尤其显得阴森。
  楼内比楼外更阴森。
  郭药剔亮了灯火,又将那三副棺材打开。
  他绕着那三副棺材缓步踱了几个圈,停在那副载着珠宝的棺材旁边,俯身将放在棺中的那些珠宝盒子一个个拿出来。
  他早已准备了一个大布袋,他就将那些珠宝盒子一个个放进去大布袋之内。
  然后他拿着那个大布袋下了楼梯,走向楼下对门的那一副墙壁。
  那副墙得左侧挂着一张几乎有一丈高的华佗画像。
  他掀起画像,左掌压在墙壁上一推一转,墙壁上,便出现了一道与一副画像差不多宽阔的暗门。
  暗门内一片黑暗。
  郭药毫不犹豫的跨进暗门,走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那幅画像相映落下,遮住了那一道暗门。
  郭药在画像后走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出了暗门,竟一直走向楼外。
  方才那半个时辰他走去了什么地方,现在他又打算往哪里去?
  
  郭药就像幽灵一样,脚步起落几乎完全没有发出声响。
  幸好乌鸦的耳目特别灵敏,一发现郭药,连忙闪入小径旁边的竹林之内。
  他终于找到赤家庄的药楼来了。
  郭药并没有发现乌鸦,也不是向小径那边走过去。
  他走到药楼右侧,突然一纵身,飞鸟般掠上了一株竹树。
  乌鸦看在眼内,大感诧异。
  ——这个人是否就是郭药?他到底在干什么?
  乌鸦正在诧异,郭药忽然与那株竹树缓缓的凌空落下。
  那株竹树弓一样弯落在二楼的一扇窗户旁边。
  窗户左右打开,郭药一手搭窗口,偏身窜入窗内,那株竹树亦随着伸入了楼内。
  乌鸦更加诧异,他亦纵身上了一株竹树。
  他的轻功本来就非常好,风吹竹涛,更掩去他弄出来的声响。
  到了窗户那边,他也就乌鸦一样停留在一株竹树之上凝目向窗内望去。
  这样停留在半空,乌鸦当然不怎样舒服,半个时辰后,他浑身上下已逐渐麻木。
  可是他仍勉强支持。
  莫非他看到的事情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
  到他收回目光的时候,药楼内的灯火已开始熄灭。
  
  灯火终于完全熄灭,药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郭药从黑暗之中走出来,走入了竹林内的小径,一直走出去。
  乌鸦仍然等了半盏茶之久才从竹树跳下,他蹑足走进药楼,打着了一个火摺子,周围搜索。
  他随身带着两个特制的火摺子,可以用上大半个时辰。
  大半个时辰过后,第二个火摺子将灭得刹那,乌鸦面上流露出来的仍然是一片失望的神色。
  他并未找到那批珠宝。
  ——那批珠宝,是否郭药他收藏起来?收藏在什么地方?
  ——郭药他方才那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乌鸦满腔疑惑的离开药楼。  透户一帘风,穿窗半弯月。
  月色苍白。
  灯光与月色同样的苍白。
  赤仙娃独坐窗前,右边脸照着月色,左边脸映着灯光,整张脸,就像是白玉雕琢出来。
  玉白中隐泛玉青,完全不像是一块人脸。
  郭药进来房间的时候,她正在窗前对镜画眉,画得似乎正入神。
  她的确没有留意郭药的到来,一直道郭药笑起来她才发觉。
  郭药笑得很开心。
  赤仙娃瞟了郭药一眼,问道:“你在吵什么?”
  郭药道:“我不过在笑。”
  赤仙娃也发觉了,奇怪道:“什么事令你这样开心?”
  郭药道:“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
  赤仙娃不耐烦地道:“到底有什么事?”
  “你先看这串珠链。”郭药从袖中取出一串珠链。
  那串珠链是用一条白金链子,十二个白金托子,十二颗珍珠组成。
  每一颗珍珠都有鸽蛋那么大,十二颗珍珠无一不散发着炫目的光辉。
  纵然是不太识货的人,相信也可以看得出那十二颗珍珠绝不是寻常可比。
  好像那样的珍珠,就是找一颗也不容易,何况是十二颗之多。
  珠链一拿出来,房中的灯光仿佛便暗了下去。
  赤仙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瞪着那串珠链,忽然叫起来:“给我。”
  郭药将珠链送上。
  赤仙娃双手接下,反复再三细看,爱不释手。
  郭药笑问道:“你是否喜欢这串珠链?”
  “喜欢极了!”赤仙娃笑应道:“你买来送给我?”
  郭药摇头道:“不是。”
  赤仙娃笑容一敛,冷声道:“那么,你要送给谁?”
  郭药道:“不知道。”
  赤仙娃一面的不相信之色。
  郭药看得出来,道:“我真的不知道。”
  赤仙娃道:“然则,你从哪里得到这串珠链?”
  郭药道:“棺材里。”
  赤仙娃更为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药道:“今天中午有两个仵工送来三副棺材。”
  赤仙娃道:“那是爹爹叫他们送来的。”
  郭药点头道:“爹杀了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个道士,将尸体放进棺材,交由他们送回来,可是,我方才打开棺材一看,却只得两副棺材载着尸体,还有一副棺材……”
  赤仙娃截道:“就载着这串珠链?”
  郭药道:“还有一大批珠宝,我只是顺手拿了这串珠链来给你看一看。”
  赤仙娃道:“这是说那批珠宝中还有比这串珠链更珍贵的东西了?”
  郭药道:“最少有十件。”
  “真的?”赤仙娃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子,连随问道:“爹爹什么地方得来那批珠宝?”
  郭药道:“那批珠宝是别人的东西。”
  赤仙娃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郭药道:“运送棺材的两个仵工……”
  赤仙娃道:“他们一个叫做张成,一个叫做莫根。”
  郭药道:“你见过他们?”
  赤仙娃道:“他们离开药楼的时候遇上我,我顺便问了他们几句说话。”
  她奇怪问道:“这件事莫非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郭药道:“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乌老板,那个乌老板托他们将妻子的棺材运回家,他的家据讲离这里并不远。”
  他顿接道:“也不知道是否有意或无意,他用的棺材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棺材上多了一张写着‘乌门张氏’的白纸。”
  赤仙娃道:“乌老板的妻子姓张?”
  郭药点头,说道:“看那张白纸,应该就是了。”
  赤仙娃道:“既然有那张白纸做识别,这应该不会出错的了。”
  郭药道:“可是那张白纸显然已经被雨水打湿,黏的相信并不会太稳。”
  赤仙娃道:“就算半途曾经脱落,张成莫根应该会将它贴会原来那副棺材上。”
  郭药道:“可是这两个仵工,都是有些傻气。”
  赤仙娃点头道:“看得出来。”
  郭药道:“所以他们将白纸贴到第二幅棺材之上也不足为奇。”
  赤仙娃道:“你认为乌老板托他们运回去的那副棺材载的并不是他妻子的尸体,而是那一批珠宝?”
  郭药道:“我认为就是的了。”
  赤仙娃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郭药道:“也许他是一个保暗镖的镖师,以这个办法来避开贼人的注意。”
  赤仙娃道:“也许他是一个盗贼,那批珠宝,是他抢劫得来,利用这个办法将贼赃运回去。”
  
  郭药道:“不管他是盗贼也好,镖师也好,这时候说不定已发觉这件事,相信不久就会来换回那副棺材。”
  赤仙娃道:“你准备将棺材连带所有的珠宝交回他?”
  郭药点头道:“这到底是他的东西。”
  赤仙娃道:“就算贼赃也交回他?”
  郭药点头。
  赤仙娃忽然道:“不交出去也可以的。”
  郭药道:“哦?”
  赤仙娃道:“只要你一口咬定没有这件事,他又能够怎样?”
  郭药道:“不得回珠宝,他一定不肯罢休的。”
  赤仙娃道:“哪怕他带人来强讨,有爹在这里,还有我们赤家庄的二百剑手,准叫他们落荒而逃。”
  郭药道:“这不成!”
  赤仙娃道:“怎么不成?”
  郭药道:“他若是一个镖师,我们这样做,岂非就盗贼一样?”
  赤仙娃道:“他若是盗贼又如何?”
  郭药道:“我们岂非黑吃黑?”
  赤仙娃道:“你就是这么多道理。”
  郭药道:“好像这种不正常得所为,给爹知道了,除了挨骂,最后还是得把那批珠宝原数交出去。”
  赤仙娃道:“我们可以连爹也瞒起来。”
  郭药道:“这种事如何瞒得过爹?”
  赤仙娃道:“我们可以说服他的。”
  郭药道:“不成。”
  赤仙娃道:“怎么不成?”
  郭药道:“爹是一个正义的剑客,我们根本无法说服他,况且我一生人亦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不正当的事情。”
  赤仙娃冷笑道:“这又不成,那又不成,你这个人就是什么都不成!”
  话中似乎还有话,郭药面色一变,闭上了嘴巴。
  赤仙娃转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郭药道:“将那批珠宝交给爹,索性由他来处置。”
  赤仙娃不住摇头,道:“你对于那批珠宝真的完全无动于衷?”
  郭药道:“是真的。”
  赤仙娃道:“什么原因?”
  郭药说道:“就因为那批珠宝是别人的东西。”
  赤仙娃一扬手中珠链,道:“如此怎么你拿走这串珠链?”
  郭药道:“我只是拿来给你看看,明天一早就会放回去的了。”
  赤仙娃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看?拿回去。”
  她将那串珠链抛向郭药。
  郭药慌忙接下,说道:“摔碎了我可赔不起。”
  赤仙娃道:“你那么小心,有没有好好地将那批珠宝收藏起来?”
  郭药道:“就放在那副棺材里头,已经够安全的了。”
  赤仙娃道:“是么?”
  郭药道:“这件事只有我们夫妇知道。”
  赤仙娃道:“你没有告诉其他人?”
  郭药道:“没有。”
  赤仙娃道:“不知道这件事的人,的确不会走去药楼,打开那副棺材来一看。”
  郭药道:“除非那个人,对死人特别有兴趣。”
  赤仙娃道:“那两个死人你是否也仍然放在那两副棺材里面?”
  郭药点头道:“现在并没有准备要将那两个死人搬出来,等爹回来之后,我才拿他们来证明我哪种药物是否真正的有效。”
  赤仙娃忽然问道:“你难道完全不害怕那两个死人?”
  郭药道:“谁说不害怕?”
  赤仙娃道:“三副棺材既然都是相同,你明天将珠链放回去,一时忘记了,打开一具放着尸体的棺材,我看你准会大吃一惊。”
  郭药道:“这个你可放心,我是不会弄错的。”
  赤仙娃道:“哦?”
  郭药道:“那副珠宝棺材我特别放在两副死尸棺材当中。”
  赤仙娃道:“这果然不容易出错。”
  郭药道:“我这个人一向都非常谨慎。”
  赤仙娃漠然一笑,道:“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郭药道:“明天。”
  他一顿接道:“吃过午饭后,我就在大堂等他。”
  赤仙娃立即赞成,道:“这样做才对。”
  她连随伸了一个懒腰。
  郭药望了一眼窗外,道:“不早了。”
  赤仙娃说道:“你先睡,我的眉毛还未画好。”
  她坐下,又对镜画起眉来,姿势美妙而动人,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郭药不由摇头叹息。
  叹息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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