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岛 发表于 2017-3-19 10:41:41

梁羽生冰川天女传·第二十六回知己难逢怜才惜疯丐深情谁谴忆旧念佳人
    可是唐经天并没有找着金世遗。他几乎搜遍了峨嵋山,都没有发现金世遗的踪迹,只是在金光顶附近的峰拗,就是在盛会前夕,他听到一个少女的笑声,接到那少女掷给他的花环,便即突然消失的那个地方,发现了几块破布,似是从衣裳上撕下来的,破布的花纹和色泽,都似金世遗那日穿的衣裳,破布上还有点点血痕,附近有凌乱的足印,可是再追踪下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了。
    金世遗到哪里去了呢?
    金世遗那日奔出寺门,心中百感如潮,情思混乱,冰川天女那含情脉脉的眼光,尚在他脑海中留下鲜明的印象,那花朵一般的笑容,竟似是有生命的东西,就要从记忆中跳出来似的。可惜这含情脉脉的眼光并不是对他的,而是对唐经天的,是在性命相扑、力抗强敌之时,她这样看唐经天的。冰川天女那花朵一般的笑容,变成了有刺的玫瑰。刺痛了他的心。金世遗狂叫道:“呀,只要世上有这么一个女子,用这样的眼光对我一瞥,我就即时死了,也是心甘!”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幽萍对他的讽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起了冰川天女对他的劝勉:“以你的聪明才智,若然归入正途,可以成为一代侠士;再不就是潜心武学,也可以成一代宗师。怎么你却故意将自己变得这般无赖?”冰川大女说这话时,也曾注视过他,但那是期待的、怜借的、责备的眼光,和她对唐经大的眼光,绝不相类。金世遗这时神思混乱,他没有理智反省自己,没有去想冰川大女那番说话中对他深厚的好意,只觉心情激荡,难以自休,哺哺自语道:“我是;癞蛤蟆吗?我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不成材的东西吗?”他又想起唐经天适才在殿中拼死救他的事情,心中叫道:“他才是个侠士,我呢,我只是冰川天女心目中的无赖!”忽又冷笑道:“哼,哼,焉知他不是故意做给冰川天女看的?我自出生以来,从来就只是受到世人的轻贱。世间真有侠士这种‘东西’吗?哈,哈,侠士又值多少钱一斤?要知金世遗本就属于性情偏激这一类人,受了洞冥于陰毒的掌力后,神智迷糊,越发魔长道消,尤其是拿自己和唐经大相比之下,自卑自贱的心情更为浓重,神智即算偶一清明,也迅即被魔障所蔽。但觉四海茫茫,大地之大,竟似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容身,没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向她细诉心曲。
    金世遗就在这样半疯的状态中,茫无目的地在峨嵋山上乱跑,不知不觉经过金光顶附近的峰拗,就是他初遇李沁梅的那个地方。金世遗心头一触,停下脚步,忽听得一个少女“嗤”的一笑,从林子里跑出来,这时金世遗神智未清,但觉这少女似曾相识,一时间却未想起她就是曾戏弄过自己的李沁梅。
    李沁梅走出来时,有几只猴子也跟着她蹿出来,一见金世遗的怪相,吱吱乱叫,都跑开了。李沁梅“噗嗤”一笑,道:“你看,你专门欢喜欺负人,连猴子也欺负。怪不得连畜生部不愿意和你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朋友。”金世遗忽地记起这个少女曾在此处和他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过手,这句话又大大的刺痛了他,一时神智迷糊,大叫道:“好呀,你们宁愿与畜生要好,也不愿与我要好,我就欺负你啦,你怎么样?不由分说,举起铁拐,便是拦腰一扫,李沁梅笑道:“你也未必欺负得了我!”金世遗一拐扫去,打了个空,心中一慎:怎么这少女的武功如此高强?越发激起好胜之心、铁拐一个盘旋,呼呼风响,但见杖影如山,霎忽之间,就把李沁梅的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金世遗迷了理智,拐法更是凌厉,李沁梅好生奇怪,心道:“江湖上称他毒手疯丐,但依我母亲所说,他并不是真疯,上次他虽无原无故与我动手,却也看得出他只是试招,想逞强好胜而已,为何今次竟似意图拼命,状若真疯?幸好我母亲教会了我应付他的方法,要不然给他铁拐碰着,那岂不是筋断骨折之祸?”
    金世遗连扫十几拐,没有沾着李沁梅的衣裳,哇哇大叫,拐法杂乱无章,只是狂呼乱扫,李沁梅笑道:“留神,我要点你的笑腰穴啦!”在杖风人影之中,欺身疾进,骄指如就,果然来点金世遗的“笑腰穴”,金世遗武功本要比李沁悔高强,但李沁梅这一手点穴,手法身法都怪异之极,铁拐竟然拦挡不住,武功高强之士,临危之际,常会无意中便出绝招,金世遗神智虽然昏迷,本能还在,铁拐支地,忽的一个筋斗,在地上打了一个盘旋,李沁侮吃了一惊,耳边听得母亲说道:“,点他风府穴!”金世遗一拐打去,李沁梅已到了他的侧边,金世遗又一个筋斗翻开,两人使的都是怪招,李沁梅心中晴叫一惭愧”,想道:“母亲和我拆了三天,我还是几乎应付不了。”金世遗更是奇怪,心道:“这女子的点穴法怎么如此怪异?我倒要用本门的点穴法给她一个厉害!”但李沁悔迫得极紧,金世遗竟缓不出手来,心中又想道:“那出声的女子又是何人?怎么我看不见她呢?”他怎知道那是冯琳在林子里用的“传音入密”的功夫,金世遗大翻筋斗,躲避李沁梅的点穴,渐觉气喘,李沁梅柔声笑道:“我说你欺负不了我,你还不相信吗?你累啦,也该歇歇啦。”忽听得金世遗“呸”的一声,冯琳叫道:“梅儿,快退!”李沁梅刚一闪身,眼睛一花,脚跟一软,忽的倒地。
    这刹那间,金世遗神智忽地清醒,想起了李沁梅是这世界上第二个将他当作朋友的人(第一个是冰川天女),心中大悔,他出道以来,虽是游戏风尘,专向成名人物挑衅,却从未杀害无辜,想不到今天却杀了个将他当作朋友的少女。他自悔自恨,头脑昏乱,迷茫中不自觉的跪在地上合什忏悔。
    要知金世遗所喷的毒龙针剧毒无比,连洞冥子那么高的功力也禁受不起,何况是李沁梅这样一个稚气未消的少女?故此金世遗神智一清便悔恨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并,跪在地上,合什仟悔,不敢抬起头来,生怕看到李沁梅挣扎的痛苦眼光。却不料正在他自悔自责,心中迷乱已极之际,忽听得李沁梅娇声笑道:“你怎么啦?我又不是你的娘老子,你干嘛要跪我?”
    金世遗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一碉1起来,只见李沁悔笑语盈盈,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金世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见李沁梅纵身一跃,嘻嘻笑道:“我还要领教你的点穴法!”骈指一点,金世遗本能的出指反点,以点穴制点穴,却不料李沁梅的点穴手法怪异之极,金世遗的指点尚未沾到她的衣裳,却已被她在腰间戳了一下,金世遗登时手舞足蹈,大声狂笑起来。
    李沁悔开心之极,在旁边顿足拍手,好像小孩子在看耍把戏,哈哈笑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以后还敢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乱捉弄人么?”又扬声叫道:“妈,你快出来看,你教的点穴法真行,他现在已变成我手中心的猴儿啦,真好玩呀真好玩!”原来冯琳在林子里和女儿练了三天,所练的就是克制金世遗的点穴法,也正是冒川生间接教给唐经大的点穴法,不过冒川生见了金世遗的武功之后,用不到半晚的功夫,就想出了克制之道,而冯琳却要想了两天,两人所研究的结果,所创的点穴法不谋而合,也可见到上乘的武功多是殊途同归。
    李沁梅拍掌跳跃,忽见金世遗神色不对,眼露凶光,与一般人被点了“笑腰穴”应有的现象不大相同,不自觉的止了笑声。冯琳走出林子,只瞥了一眼,就尖声叫道:“不好,这是即将走火入魔之象”急忙将金世遗拉过来,解开他的穴道,全世遗用力一跳,冯琳早已防及,左手按着他的太陽少陰经脉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会之处,金世遗只觉一股凉气好像慢慢的钻人名人轶事网体中。心头有说不出的舒服,眼皮闭合,又觉得好似孩提时候,母亲在用手拍他哄他睡觉一样,不久就睡着了。
    冯琳所学的功夫甚杂,这次她是用西藏红教的“潜心魔而归真”的功夫,大耗本身的功力,费了一支香的时刻才把金世遗体内逆行混乱的真气收束,使它重归平静。这时冯琳已知道金世遗的内功路子不对,但还未知其所以然,到撕开了金世遗的胸衣一看,察看了洞冥子给他的抓伤,知道了所以然,却不知用何法可以根治,对女儿叹气道:“这人所修练的内功,与任何一派都不相同,进境最速,但潜伏的隐患亦最大,我用潜心魔而归真的功夫也只能保他七十二天,无法救得他的性命。”
    李沁梅道:“这怎么是好?”冯琳想了一想,道:“咱们将他带回天山去,你的姨父姨母是天下内家的正宗,也许他们有法子治。何况他的师门来历,咱们又知道了,说来他的师父和你的姨父姨母大有渊源泥。”李沁梅正想问母亲何以忽然知道了金世遗的师门来历,只见金世遗已缓缓张开了眼睛。
    金世遗好似从一个美妙的梦中醒来,张眼一看,只见除了李沁梅之外,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正低着头看他。这妇人面貌与李沁悔相似,头上打着两个蝴蝶结,笑嘻嘻的显得十分淘气。金世遗睁大眼睛,对着李沁梅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中了我的毒针,怎么还能活着?她又是谁?”
    冯琳微微笑道:“你是毒龙尊者的徒弟吗?”金世遗翻身坐起,诧道:“这世上无人知道我的来历,你怎生晓得我恩师的名字”冯琳笑道:“你不必问我是谁,凭你所用的毒针,除了毒龙尊者之外,无人有此暗器。你这种毒龙针,只有用猫鹰的口涎泡制成的丸药才可以解,是也不是?”金世遗道:“是呀,但也必须立时吞服,而且亦不能消得如是之快:再说这解药天下无人藏有,连我自己也没有了,你又从何取得?”原来金世遗所藏的解药,在他初入峨嵋山之夜,因为他受了幽萍说话的刺激,在山上打滚。又自己撕破衣裳,跳下山涧洗澡,淡茫之中,解药被瀑布冲去,醒来之后,悔已无及。
    冯琳嘻嘻笑道:“我的解药比你的还强呢!”取出一个红色的药球,迎风一晃,一股药味,冲进金世遗的鼻孔,金世遗跳起来道:“你怎么有这个宝贝?唉,难道你是我恩师的好友?你是吕四娘吗?”冯琳只是嘻嘻的笑,道:“你怎么只知道一个吕四娘叶原来她这个药球乃是她的姐姐冯漠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给她的,冯漠得自猫鹰岛的主人萨天刺,比毒龙尊者的解药更为有效。
    冯琳道:“你的师父呢?”金世遗道:“死了。”冯琳道:“呀,可惜,可惜。”金世遗听她惋借自己的师父之死,心中大是感激,想道:“她即算不是吕四娘也必然是我师父的好友。”对冯琳的好感油然而生。冯琳道“你再静坐运气看看如何?”金世遗盘膝一坐,刚一吐纳,便觉浊气上升,冯琳将手掌轻抚他的背心,道:“你现在可知道你性命之忧了么?”金世遗只觉一股凉气直透心头,就像适才的感觉一般,昏昏思睡。冯琳在他额角弹了两弹,手掌移开,金世遗又清醒了。
    金世遗一练内功,便生异象,这乃是从所未有之事,他武功已有相当造诣,自然知道这是心魔反克之兆,冯琳所说,绝非恫吓之辞,心中一酸,反而哈哈笑道:“楼蚁难保朝夕,螃姑不知春秋,我苟活人间二十年,比起来也不算短寿了。反正世上人人都讨厌我,我早死了也可令他们眼中干净!”
    冯琳笑道:“怎见得人入都讨厌你?若然是我,我能够活多一大便要活多一天。这世界花花绿绿,多么好玩?”手掌在金世遗背心轻轻滚转,金世遗只觉心中烦躁顿消,呼吸顺畅,知道冯琳正以上乘内功,助自己收敛体内逆行的真气,心中大是感激,想道:“她与我无亲无故,却肯耗废功力助我,果然并不是人人都讨厌我的。”冯琳又道:“怎么样?你还愿意死吗?”金世遗道:“咦,你为什么定要救我?”冯琳道:“我欢喜人人都很快乐,若见到你优生愁死,我心里就不舒服了,所以我救你,实在是为了我自己的快乐。喂,你跟我走吧,我纵不能保你长命百岁,也可令你寿过花甲。这世界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你就是不懂得玩!”
    金世遗一生游戏人间,嘻笑怒骂,无处不是玩世不恭,而今听得冯琳说他不懂得玩,怔了一怔,道:“你这人倒很有趣,好呀,我现在不愿死了,就跟你去玩玩。你要带我到哪儿去?”冯琳道,“说给你听,就不好玩了。”金世遗与她母女大是投缘,拍手笑道:“好,那么咱们就走。”
    三人即日离开了峨嵋山,取道川北,穿过大雪山、宁静山、到达前藏,准备从西藏而至回疆。这三人性情相近,谈谈笑笑,嘻嘻哈哈,倒不寂寞。只是冯琳总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肯说明要带他到什么地方。金世遗得她以西藏红教的“潜心魔,,内功相助,神智清明,痴癫之气减了不少,透露出少年人的活泼天真,与李沁梅尤其相得。
    他们三人都是绝顶的轻功,从峨嵋山走到西藏,只不过花了二十多天的时间,这一日他们走出唐古拉山山口,只见下面山谷,有一队人婉蜒经过,行列前面是八头白象,象队中有金幢宝盖,甚是庄严。李沁梅童心大起,道:“妈,你看,这是藩王出巡吗?”冯琳看了一会,道:“藩王没有这么大的气派。好像是哪一派喇嘛的教主。哈,这倒好玩得很,待我去打听打听。”冯琳身形一晃,立刻掠出了十余丈地,在半山坡处传声说道:“你们千万不要走开。若真有什么好玩的事儿,我再回来同你们去瞧热闹。,”活声说完,人影倏然不见,金世遗大是佩服。他却不知道冯琳这一离开大有深意,冯琳喜欢热闹,固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却是藉此机会让金世遗多和她的女儿亲近。
    金世遗送目送冯琳的背影冉冉而没,叹口气道:“你有这样有趣的母亲,真好福气!”李沁梅道:“你的母亲呢?”金世遗道:“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李沁梅道:“呀,真可怜!”金世遗面色一变,名人轶事网温名人轶事网道:“我不要人可怜!”李沁梅陪笑道:“我说错了,你别见怪。你是个独来独往的奇男子。”李沁梅本来也极任性,但碰到像金世遗这样比她更任性的男子,不知怎的,她反而样样迁就金世遗了。
    金世遗听她一赞,转怒为喜,笑道:“我也没有见过像你们母女这样奇怪的人。你的母亲真好,又有本事,又好玩。”李沁梅“噗嗤”一笑,道:“是吗?傻哥哥,其实你也可以当她是你的母亲,她疼你比疼我更甚呢。”金世遗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亲媛的叫他做“傻哥哥”,心中甜丝丝的极为舒服。
    金世遗眨眨眼睛,心中忽然一跳,间道:“你妈妈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李沁梅道:“她说你没人照顾,到处流浪,正和她的身世相同。”金世遗道,“你妈也是自小没了爹娘的吗?”李沁梅道:“嗯,听说她周岁之时,家中便遭横祸,我的外祖父当场身死,过了差不多二十年,外祖母才碰见我的母亲。”金世遗道:“那么你的母亲不是吕四娘了。”他的师父毒龙尊者最佩服吕四娘,曾对他说过吕四娘的身世,吕四娘的祖父吕留良是一代大儒,父亲虽然也是遭受清廷杀戮,却是她二十多岁的时候了。
    李沁梅道:“谁说我的母亲是吕四娘呢,你怎么老是以为我的母亲是吕四娘?”金世遗道:“她是这么好的武功,怎不令人疑心她是吕四娘?”李沁梅笑道:“你真是井底之蛙,嗯,我又骂你了,你别生气。”金世遗道:“你这一骂,我倒很服贴。现在我才知道,世上原来有这么多能人。”李沁梅道:“说实在的,我母亲的本领大约还不及吕四娘,不过她们当年倒是并鸳齐驱的江湖三女侠,”金世遗大感兴趣,道:“哪三位女侠?”李沁梅道,“还有一位是我的姨母,她的本事比我的母亲还强。”我的姨父虽说是大山派的掌门,但入门却在我姨母名人轶事网之后,我的姨母是当年天山七剑之一的易兰珠女侠的衣钵传人!”李沁梅小孩心性,夸耀姨母,心中甚感骄做。金世遗面色一沉,问道:“呵,原来你的姨父是天山派的掌门,那么你的姨父是唐晓澜了?”李沁悔还没有留意他的面色,冲口答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我姨父的名字。我母亲就是想带你上天山,请我姨父姨母救你呢!。
    这一瞬间,金世遗的心头又酸又苦,面色涨红,他久已横亘胸中的疑问也一一解开了。他现在已知道了自己的内功路子不对,那么当年自己的师父之死,自是由于走火入魔无疑;而师父的遗言,劝他去找天山派的人,原来就是想天山派的人救他,以免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金世遗性情偏激,极度的自卑,也极度的自尊。他又一向以为本派武功天下第一,要他向任何人低头,都是难以忍受的事。何况是向唐经大的父亲?向自己曾较量过几次的唐经天的父亲。李沁梅这时已发觉他的面色不对,强笑问道:“傻哥哥,你又想什么了?”金世遗忍气问道:“这么说来,唐经天是你的表兄了?”李沁梅喜道:“不错,原来你们是早就认识的吗?”金世遗冷笑道:“不止认识,还是好朋友呢!”心中却在自思:“原来她的母亲就是唐经天的姨母,我道她有这样好心,原来是想藉此机会,叫唐经天的父亲向我市惠,叫我从此在唐经天的面前永抬不起头来!”他把冯琳的好意全往坏处想,霎时间热血上涌,只觉得自己孤苦伶何,到处受人戏侮,真不如任由命运支配,真个死了倒也干净!
    李沁侮哪里知道这一瞬间,金世遗的思想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拍手笑道:“哈,原来你们还是好朋友,那真是妙极啦!”金世遗道:“不错,是妙极啦,你们安排得真妙!你过来。”李沁梅道:“嗯,你不舒服么?让我看看是不是发烧?”她见金世遗面色涨红,还以为他热气上升,走近两步,金世遗忽地哈哈一笑,道:“多谢你俩母女的安排,真妙极啦!”突然伸指一戳,这一下当真是大出李沁梅的意料之外,欲避无从,咕咯一声,仆倒地上。
    只听得金世遗的怪笑之名人轶事网声在山谷中回旋震荡,李沁悔被他点了软麻穴,站不起来,幸而她得母亲所教,熟悉金世遗点穴法的奥妙,自己运气冲关解穴,不到半个时辰,四肢已能转动。金世遗的影干早已不见了。但闻群峰回响,余音未绝,金世遗的怪笑之名人轶事网声尤自摇曳在山巅水涯。李沁梅但觉一片茫然。哺哺自语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又发疯了?”她还当真怕金世遗发疯,疾忙追下山去!
    在山谷下面,忽见一队喇嘛迎面而来。前面八头白象,当中一头白象,坐着一个身材高大喇嘛,覆以黄幢主盖,中间十六名喇嘛骑马相随。在象队两旁,则各有一列少女:个个白衣如雪,长裙摇曳。中间一个少女,明艳名人轶事网照人,神气却冷做之极,坐在马背,动也不动,宛如一尊大理石像。
    李沁梅旋风般的跑来,突然碰着这队白衣喇嘛,脚步还未来得及收住,便听得有人娇声斥道:“谁人敢闯法王法驾?”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跳下马来,不由分说就伸手来抓李沁梅。李沁梅本能的闪身一格,那妇人这一抓快捷之极,不料抓了个空,反而给李沁梅推开几步,臆了一声,跟踪急追。这女人正是白教喇嘛中的“圣母”。李沁梅哪里知道,她在无意之中竟闯了白教法王的法驾。白教法王的地位和****班掸同一班辈,都是活佛的身份,这一闯驾,在喇嘛弟于眼中,乃是非同小可的冒犯法王!
    李沁梅见十六个白衣喇嘛,排成个圆圈,不声不响地个个注视着她,一步一步地迫近,不觉有些心慌,叫道:“喂、你们要干什么?”两个护法喇嘛道,“你这妖女,胆敢闯活佛法驾,还不快向活佛救饶?”李沁梅道:“咦,哪位是活佛?你指给我瞧瞧。”说话的口气,就像小孩子要去见识一件稀奇的事物似的。那两个护法喇嘛大怒,一出左掌,一出右掌,合成一个圆弧,双掌齐抓,白教喇嘛的武功自成一派,这一手两人合用的“金刚捉妖”手法,比中原武林的大擒拿手还要厉害,却不料李沁梅自幼得母亲所授,最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干小巧腾挪的功夫,两个喇嘛双掌一合,只听得李沁嘻嘻一笑,竟像游鱼一般的滑出了他们的手心。两个喇嘛吃了一惊,急忙归回原位,幸喜李沁梅还不闯出圆圈之外。
    李沁梅叫道:“喂,这条大路又不是你们的。既然号称活佛,就该有慈悲之心,怎么占了大路,不许人行走?走路也有罪么?”那十六个白衣喇嘛不理不睬,圆圈慢慢围拢,李沁梅双掌一推,十六个喇嘛合力挡住,严似铜铁壁,哪推得动,钻又钻不出去,心中大急,骂道,“喂,十六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于,还要脸么?”情急之下,一低头便硬冲过去。忽听得当前的两个喇嘛“唁唁”的笑了两声,笑得甚怪,脸上一派正经神色,好像突然给人抓着痒处,不由自己的笑了出来似的,这两个喇嘛一笑之下,身形歪过一边,李沁梅从缝隙中一钻而出,心中大是奇怪,想道:“哈,是了,他们定然是给我骂得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放我走了。”回头做了一个鬼脸,拔脚便跑。
    刚跑得两步,两头白象已拦在面前,象背上两个喇嘛各伸一很丸环锡杖,拦住去路。李沁梅道:“喂,真要动手么?”拔出短剑一削,叮陷两趋势,短剑给反弹起来,那两很禅杖却纹丝不动,原来这两个喇嘛正是白教法王最得力的弟子,前年春初派去抢金本巴瓶的就是这两个人。
    李沁悔给拦住去路,背后那十六个喇嘛又转上来,李沁梅正想撒野乱骂,忽见骑在中间那头白象上的那个脸色红润发光的高大喇嘛道:“孩子无知,由她去吧。”在象背L挥起拂尘一拂,李沁梅陡觉一股劲风吹来,借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后面那十六个喇嘛果然散开,无人阻挡,那白象背上的喇嘛又道:“这孩子说得不错,活佛理该慈悲,吨哈叶咪喇哄……”叽哩咕嗜的说了一句藏话,似是给她祝福。李沁梅想道:“这个喇嘛一定是什么活佛了。”回过头去看,却见那些喇嘛个个神情肃穆,李沁悔有点胆怯,不敢多看,急急奔逃。
    霎时间走出了二三里路,忽见山坡上有人招手道:“沁儿,你好大胆,快过来!”抬头一看,正是她的母亲。
    李沁悔大喜,急忙跑去,投入母亲怀中。冯琳笑道:“连我也不敢去招惹他们,你却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闹。要不是我,你这次苦头有得吃呢!”李沁梅道:“哈,我知道,那圆圈中的两个喇嘛是你用暗器打着他们的笑穴的,我还以为他们是给我骂怕了吧!”冯琳的飞花摘叶,可以伤人立死,也可以打入穴道,但由于李沁梅功力未到,尚未能学。她猜中是母亲暗中助她,笑道:“我还以为活佛是个好人,原来是他怕了你,才放我的。”
    冯琳面色一端,道:“那白教法王豁达大度,我也对他起敬,你怎好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乱说他?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来的吗?”李沁梅道:“不知道。”冯琳道:“适才我去打听,原来前面就是萨迎城。白教法王与黄教喇嘛讲和,班禅许他回西藏传教。萨迎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白教喇嘛寺庙,白教法王是率领他的弟子来主持开光大典的。”李沁梅道:“这一回子功夫,你竟然到了萨迦城吗?”冯琳笑道:“还说一会子,好半天了呢!你们谈得还不够吗?嗯,金世遗呢?他这回倒很正经了,嘎?没有跟你来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闹?”李沁梅心头一酸,道:“他又发疯了呢,跑得无影无踪了。”
    冯琳道:“胡说,我连日用‘潜心魔’的内功,助他制住内魔,最少在七十二天内可以无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疯?你和他说了什么来?”李沁梅道:“我哪有说什么,我只是说你要将他带上天山,请姨父救他。”冯琳叹了口气,道:“呀,你真是不懂事。我就是怕他心高气做,不愿受人恩惠,所以故意瞒着他的。你却偏偏给我拆穿了。你不知道,他和唐经天还有心病呢。”李沁梅好奇心又起,问道:“什么心病?”冯琳叹口气道:“咳,你这痴丫头比我当年还傻,比我还更欢喜理闲事。不说啦,谁叫我是你的母亲,只得又费心机给你找他啦。呀,女儿大了,真是麻烦。”李沁梅面上一红,赌气说道:“谁要你去找他?稀罕么?”冯琳笑道:“好,不稀罕,不稀罕!天下男子有的是。可就没一个对你心思,是么?”李沁梅道:“不错。”冯琳扮了个鬼脸道:“是,不错了吧?既然没一个对你心思,那就只好找他了。去,去,咱们到萨迦瞧热闹去,金世遗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一定不会走得远的。”
    萨迹是藏南的一个山城,平日寂静得有如世外桃源,这回白教法王来到,乃是旷古未有的大事,顿时热闹起来了,许多远地的香客都闻风赶来,萨迎的土司和清廷派驻萨迎的宣慰使陈定基更是忙得不可开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连日打点,替白教法王安排行宫,筹备供奉。只有一个人这时却闲得无聊,独自在宣尉府的后花园中徘徊叹息。这人就是陈定基的儿子陈天宇。
    陈天宇自从随他的父亲重回萨迎之后,土司旧事重提,又要迫他和自己的女儿成婚,陈天宇用个“拖”字诀,拖得一天算一天。陈定基念念不忘故乡,他亦不愿儿子做土司的女婿,可又不能不敷衍他,陈定基本有打算,他听儿子的话,派了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南携函入京,求一位做御史的亲戚,请他转奏皇帝,求皇帝念他迎拦金名人轶事网瓶的功劳,赦他回去。可是从西藏到北京路途遥远,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南去了半年,兀无音讯,两父子真是度日如年,土司又常常招请他们去赴宴,硬叫女儿出来纠缠陈天宇,令陈天宇苦恼非常。
    幸喜这几天土司忙着迎接白教法王,陈天宇倒乐得耳根清静。这一日法王来到,陈定基和土司都去陪伴法王,衙门里的人也上街去瞧热闹,陈天宇百无聊赖,什么事都无心绪,一个人躲在衙门里面。只听得打了三更,城中还是处处飘起烟花,喧闹之名人轶事网声未减。父亲又未回来,与外面热闹的气氛相比,衙中更是寂静得可怕。陈天宇独自一人到后花园去散步,月凉如水,寒气袭人,陈天宇幽幽叹了口气,道:“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一样的春夜,一样的月光,可是我的芝娜却在何方?”
    一个藏族少女的倩影在他心底慢慢浮起,冷艳的颜容,神秘的微笑,曾在多少个梦中困惑过他,陈天宇与芝娜虽然是会少离多,但那几次短短的聚会,都是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事件,他想起了在土司家中飞刀劈果救她的事,想起了在荒山月夜,第一次知道了她的身世之谜;而更难忘怀的是在冰宫的那几个晚上,在那神话船的仙境里,听芝娜细诉衷曲。可是谁也料不到世变之奇,冰峰倒塌之后,自己又重回到这令人烦恼的萨迎而芝娜却从此沓无音讯。
    “芝娜是不是在那场天灾巨劫之中死去了呢?”陈天宇真不敢这样想,可是却又不能不如此想。暮然间他又想起幽萍,想道:“幽萍也逃得出来,芝娜未必遇险。”自宽自解,心中却仍是抑郁难消。若将芝娜去比土司的女儿,那真无异于把灵芝仙草去比残花败柳。怪不得土司越是迫婚,他就越发思念芝娜了。
    夜更深,外面喧声渐渐平静,陈天宇自在花丛中痴痴的想,忽听得花丛中似有细微的脚步声,陈天宇怔了一怔,只见一个披着白纱的少女,分花拂叶,轻轻的走了出来,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深情的注视着他,脸上有一朵笑容,淡淡的笑容更衬出她神情的忧郁。陈天宇叫道:“这是做梦吗?你是芝娜!”那少女道:“不是做梦,但和做梦也差不多。你把它当做一场春名人轶事网梦好了。”笑容未敛,眼角却滴下两颗亮莹的泪珠。正是:
    如此良宵如此月,尚恐相逢是梦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金丝地 发表于 2017-3-19 10:41:41

梁羽生冰川天女传·第二十七回云破月来空劳魂梦绕钟声梵贝惊见剑光寒
    陈天宇将中指送进口中一咬,疼得跳了起来,大喜叫道:“芝娜,这不是梦,这不是梦!咱们是真的相聚了;咱们从此永不分开了!”芝娜笑道:“好,咱们永不分开。”陈天宇紧紧将她搂住,好像生怕她突然飞走似的,但见她眼角泪珠莹莹,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一股凄凉的况味,更显得神色十分忧郁。陈天宇吸了一口凉气,担忧说道:“芝娜,你在想些什么,你真的答应了么?咱们从此永不分开?”芝娜道:“我什么时候都在你的身边,你没有在梦中梦见我么?”陈天宇道:“是呵,我每一个梦中都梦见你。有时你向我拈花微笑;有时又见你在月夜的悬岩边,偷偷地哭泣。然而这都是梦境,这些都过去了。以后咱们没有哭泣,只有欢笑。”芝娜道:“我也时时梦见你。这可见得,咱们本来就没有离开过。”陈天宇叫道:“不,我要的不是梦境,蠢要的是永恒的相聚。”芝娜幽幽说道:“什么是真?什么是梦?什么叫做一瞬?什么叫做永恒?”
    这几个问题,是千古以来,多少哲人所苦思未解的问题,陈天宇突然觉得被她的忧郁情绪所传染,一时间茫然不知所对。园外钵声梵呗,隐隐传来,跑江湖的贩马人唱起《流浪之歌》:“你可曾见过荒漠开花?你可曾见过冰川融化。你没有见过?你没有见过!呀!那么流浪的旅人哪,他也永不会停下!”这贩马人的流浪之歌也已唱到尾声了。
    芝娜接着轻声唱道:
    “永恒的爱情短促而明亮,
    像黑夜的天空暮地电光一闪!
    虽旋即又归于漠漠的长空,
    但已照见了情人最美的形象!”
    这是从尼泊尔传来,在西藏流行的一首民歇,是欢愉的情歌,也是悲凉的情歌。陈天宇心头似铅般沉重,讪讪说道:“什么是一瞬?什么是永恒?不,我要的是欢乐的永恒!”
    芝娜微笑道:“那么咱们就不要尽在相聚与分离上纠缠,咱们现在到底是见着了,虽然‘像黑夜的天空暮地电光一闪’,咱们在电光一闪的瞬息之间,难道就不能尽情欢乐,天宇,你说些欢乐的话吧,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陈天宇叫道:“什么?咱们的相会只能像黑夜的天空摹地电光一闪?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芝娜道:“只是这瞬息的时间我已不知冒了多大的危险,天宇,说吧,说些我欢喜听的话。我不能再逗留啦,我就要走啦!呀,我就要走啦!”
    芝娜沉郁的面上现出一派决然毅然的神气,陈天宇心中一动,突然起了不祥之感,“芝娜是来向我诀别的么?”这念头瞬息之间在他心中转了无数次,他不忍说出来,呆呆地望着芝娜。芝娜反而微笑道:“天宇,说些欢乐的话儿吧。”她声音抖颤,虽然勉强露出笑容,那笑声比哭泣还更凄酸。
    陈天宇道:“离开了你,还有什么欢乐;嗯,芝娜,咱们这次都在冰峰浩劫之中逃出性命,咱们难道还要再受第二次更大的劫难?”芝娜道:“我一出生。劫难便随之而来了,要避也避不开,呀,你不晓得。”陈天宇叫道:“不,我都晓得。我知道你要报仇。芝娜呀,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和你一道去报仇。若然激幸不死呢,我就和你立即逃回南边去,逃回我的家乡去。”芝娜凄然笑道:“傻想头。血海深仇岂能请人代报?再说,我能令你为我的私事而引起西藏的风云么?我的报仇事小。你一扬手进去,纠纷可就大啦!”
    陈天宇一想,自己父亲是清廷派驻萨迦的“宣慰使”,芝娜的仇人则是萨迦的上司,清廷为了怕西藏各土司反叛,所以除了派福康安镇守拉萨之外,还派有各地的“宣慰使”,宣慰使的任务之一就是要笼络土司。若然自己真的助芝娜刺杀土司,父亲必被处死无疑;而且说不定会引起更大的纠纷,弄出西藏的动乱。
    芝娜抬着泪眼凝望天际浮云,陈天宇心情激动之极,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芝娜道:“不,还是活着好。多少事情还要你做呢。再说,我也未必准死。”陈天宇道:“那么,我就等着你,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等着你。”芝娜叹了口气,道:“多谢你啦。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我这一生不管是死是活,永不能和男子相爱相亲。我此次来已经是犯了戒律啦。天宇,还是请你把这次相聚当作一场春名人轶事网梦的好!”陈天宇一看,只见她白衣如雪,脸上忽然泛出一层圣洁的光洁,她刚才说过冒了绝大危险,才能来此作一瞬间的聚会。陈天宇惊疑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并,道:“为什么,我知道你是沁布藩王的女儿。是不是你们的名人轶事网习名人轶事网俗,藩王的女儿不能下嫁汉人?”西藏的藩王确乎有这个规矩,但陈天宇却猜得错了,芝娜并不是为了这个。
    陈天宇又叫道:“若然如此,那我就终身不娶。”芝娜轻轻举袖,拭了眼角的泪珠,忽然微笑道:“你是我此生的第一个知己。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我愿意见到你终生快乐,你知道么?”陈天宇心情动荡,芝娜收了眼泪,他的眼泪却不自禁地夺眶而出,咬咽说道:“嗯,我知道!”芝娜道:“那么,你就听我说。”
    陈天宇目不转睛地注视芝娜,只见芝娜眼睛骤然明亮,射自一种令人心醉的光辉,低声说道:“冰川天女待我很好,她是我的又一个知己,我把她当成姐姐一般。”陈天宇道:“嗯、我知道,我也曾得过她许多好处,很感激她。”芝娜道:她比我福气的多,唐经天对她一片痴情,嗯,就像你,你。。。”她本想说:“就象你对我一样。”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陈天宇接口笑道:“我的本事比不上唐经天,但自问对人的真诚,却与他并无二致。”他不须多说,已猜到了芝娜所要说的话。芝娜微微一笑,这一笑像初绽的蓓蕾,扫除了脸上的忧郁,那是真正出于内心欢愉的微笑,只听得她又往下说道:“我这一生的第三个知己则是冰川天女的侍女幽萍,她快乐无愁,惹人喜爱,谁若和她相处,必然得到快乐。”陈天宇心头一震,“芝娜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愿意细心推敲,激动说道:“我只愿与你永远相聚。世上再没有任何快乐,可以与你给我的相比!”
    芝娜又抬起眼睛仰望,月亮快要落下去了。芝娜叹口气道:“我真的要走啦!”陈天宇叫道:“不,你不要走!”芝娜道:“迟早都要分手,你看开一些,心中就不会愁闷了。”陈天宇紧紧牵着她的衣袖,忽听得呜呜的钟声,随着晚风吹来,断断续续,芝娜数道:“一、二、三、……十二、十三、……十六、十七、十八。”陈天宇奇道:“你数这钟声做什么?这是法王行宫的钟声。”芝娜道:“就要做早课了。”陈天宇诧道:“什么早课?”芝娜避开了陈天宇的眼光,忽道:“法王来了,萨迦可真热闹。过两天就是喇嘛寺的开光大典啦。”陈天宇道:“什么热闹都难令我动心。若然不是和你一起,我也不想去看什么开光大典。”芝娜凄然一笑,道:“不去看也好。那么咱们就此分别啦!”抽出一柄匕首,突然一划,将陈天宇拉着她的那段衣袖切下去。
    陈天宇正在用力,忽然失了重心,几乎跌倒,只见芝娜已跳上墙头,翻过去了。回头一瞥,那眼光充满无限悲苦,无限眷恋,而又是突然诀别的神气。陈天宇本来可以追上她,但追上了也难以挽回这诀别的命运,陈天宇但感一片茫然,不知此身何处!芝娜的歌声犹似在耳边统绕:“永恒的爱情短而明亮,像黑夜的天空摹地电光一闪,虽旋即又归于漠漠的长空,但已照见了情人最美的形象。”芝娜的半截袖子尚在手中,衣袖上一片润湿,也不知是芝娜的泪还是自己的泪。
    陈天宇独立园中,不觉已是天明,家人们在城中过了一个狂歌之夜,都回来了。他们并不知道少爷一夜未睡,纷纷在那里谈讲迎接法王的热闹情景。有一个人道:可惜那群圣女都披着面纱!”
    陈天宇心中一动,忙走出来,问道:“什么圣女?”去看了热闹的家人七口八舌他说道:“就是活佛带来的圣女呀!哈,这个白喇嘛教可与黄教不同,收了许多漂亮的少女做喇嘛!”听说这些圣女个个能歌善舞,到喇嘛寺开光之时,她们都要出来给我们看呢!”“就可惜罩着面纱。”“她们的装束真漂亮,曳着白色的长裙,纤腰一溺,飘着两条绸带,行起路来袅袅娜娜,真似媳娥下界,仙子临凡!”“你别心邪啦,听说圣女是白喇嘛教中最圣洁不可冒犯的人,若然不是她们来赴盛会,偷看她们一眼也是有罪的。”“她们能不能嫁人?”“和教外的男人说话都不可以,还说嫁人呢?”“呀,呀,真可惜!”
    陈天宇平素与家人无甚拘束,所以家人们也在他面前谈笑无忌。陈天宇一言不发,静听他们描绘白教圣女的装束,竟然就是芝娜昨夜的装束。“莫非芝娜做了圣女?”芝娜为什么要做圣女?”陈天宇情思昏昏,有如乱丝,愈想愈乱。
    父亲大约是忙于接待白教法王,昨晚在土司家中过夜,直至中午还未回来,陈天宇独自坐在书房,不断地在想芝娜这种神秘的行动,不知不觉地提起笔在纸上乱画,画了许多芝娜的像,又在纸上写了无数芝娜的名字,忽听得外面家人呼唤,陈天宇如梦初醒,看着满纸“芝娜”似欲在画中跳出,心里一酸,却又不禁哑然失笑!
    家人道:“公子,外面有人找你。”陈天宇道:“什么人?”皱皱眉头,挥手说道:“今天我不想见客,你想个法子给我回了吧。”家人应了一声、“是”,却迟迟疑疑,站在书房门口。陈天宇道:“怎么?”家人道:“这人说,他和公子是好朋友。非见你不可。管家的已请他进来了。”陈天宇奇道:“什么人?”心中颇怪那个管家未曾禀报,就擅作主张。家人道:“那人是个少年书生,他说他姓唐。管家的悄悄告诉我,说是这个人曾帮过老爷的大忙。”陈天宇“呵呀”一声,来不及换衣服,急忙跑出去迎接。
    只见来的客人果然是唐经天。原来那老管家当年曾随陈定基去迎接金名人轶事网瓶,所以认得唐经天。两人一见,欢喜无限,陈天宇紧紧握着唐经天双手,叫道:“唐兄,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真是想死小弟啦。”唐经天笑道:“路过此地,特来拜候。哈,你们这儿可热闹哩。”陈天宇见他也似有满怀心事的样子,道:“咱们进去谈谈。”携手进入书房,让唐经天坐下,正在请茶,忽听得唐经天低声呼道:“咦,芝娜,芝娜!”
    陈天宇跳了起来,手中端着的茶杯,“哨嘟”一声,跌落地上,碎成片片,急忙问道:“唐兄,你认得芝娜吗?”唐经天何等聪明,一瞧陈天宇的神情,便笑道:“原来你以前说过的那位藏族少女,便是芝娜。”陈天宇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了?”唐经天道:“我曾在青海的白教法王宫中,见过她一面。可惜我那时候不知道她就是你的意中人,要不然我一定替你劝她,叫她不要做什么捞什子的圣女了。”将当日在法王宫中所见,及后来夜探圣女宫,碰见冰川天女主仆与芝娜同在一处等等情事,仔细说话了一遍。陈天宇茫然若失,喃喃说道:“原来她是自己甘心做圣女的,这、这是为了什么呢?”
    两人仔细参详,猜不透芝娜的用意。黄昏时分,陈天宇的父亲回来,听说唐经天来访,甚是高兴,虽然精神疲倦,仍然接见了他。陈天宇随侍在们。陈定塞和唐经天寒暄之后,自然而然地谈到了白教法王来到萨迦的事。说到了那班圣女,陈定基道:“土司本想在他的堡垒中围起一处地方,招待这班圣女的。土司想叫他的女名人轶事网奴名人轶事网去跟随这班圣女学拜神的舞蹈呢。法王起初并不拒绝,后来听说圣母不允,宁可在法王行宫的花园中另外间开一处地方,让这班圣女进去住。土司甚为扫兴,可亦无可如何。”陈天宇听了,心中一动,没说什么。不久,他的父亲因为精神太过疲倦,向唐经天告了个罪,进内歇了。
    陈天宇与唐经天回到书房,说道:“今晚我想去探望芝娜。”唐经天吃了一惊,道:“法王的行宫,岂是可以随便去的?我去年去探圣女宫,也几乎脱不了身呢。”陈天宇道:“就是水里火里,粉骨碎身,我也要再见她一面。呀,就是不能和她说话,偷偷地瞧她一眼,也是好的。”眼光中充满渴望与凄怨,这是苦恋中的情人的眼光。唐经天懂得这个眼光,他自己也曾有过与陈天宇相似的心情,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吟道:“人间亦有痴如我,岂独伤心是小青。好吧,今日我就陪你去走一趟。”唐经天是顾虑到陈天宇可能被陷宫中,所以愿陪他同去。陈天宇欢喜无限,紧握着唐经天的手,好久好久说不出话来。
    唐经天道:“好啦,你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吧。”陈天宇道:“我睡不着,唐兄,我心急着呢。”唐经天笑道:“再心急也要等到三更。”陈天宇道:“那么咱们就闲聊打发时光。”唐经天道:“我也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陈天宇道:“什么人?”唐经天道:“一个疯疯癫癫,到处惹事的乞丐。”陈天宇道:“前几天我听家人说起,有一个傻里傻气的少年,在街上走过,一边走一边把糖果饼食和铜钱抛给跟在他身边的小孩子,可是这少年衣服光鲜,却不是什么乞丐。”
    唐经天急忙问道:“这个人呢?”陈天宇道:“后来就不知消息了。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接待法王的事,也没有什么人再去留意他。我也只是当做一件有趣的事情,听过就算了。”唐经天默默凝思卜心道:“如此说来,金世遗已到了萨迦,他喜欢热闹,放着这个喇嘛寺的开光大典,他一定不肯错过。”陈天宇问道:“唐兄打听这个人做什么?看你也似心中有事,可以说来听听吗?”唐经天叹口气道:“我的事没你那样伤心,可也麻烦得很。我要去救一个我所不喜欢的人,这事说来话长,咳,将来我再和你说吧。”
    陈天宇在唐经天苦劝下,静坐了一会。唐经天用本身的内功助他宁神吐纳,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两人换上了夜行衣,便到法王的行宫去。
    法王的行宫倚山建筑,那本来是一个涅巴(西藏官衔,土司之下的大管事。)的府邸,为了招待法王,三个月之前,土司就要那个涅已全家搬了出来,重加修建,里里外外,布置得十分堂皇富丽,远远望去,可望见行宫尖顶铜塔的琉璃灯光。陈天宇心急非常,施展轻功,几乎脚不沾地,唐经天跟他飞跑,也觉得有点儿吃力,心中大是惊诧,想不到年多不见,陈天宇的轻功竟然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进如斯!唐经天有所不知,陈天宇是在冰官中机缘巧合,吃了一个六十年才结果一次、每次只结果一枚的异果,要不是他火候未够,本身功力未能配合,他的轻功已经可以独步天下。
    用不了半个时辰,两人就来到了法王的行宫,飞进花园,但见园中佳木葱笼,奇花烂漫,清流曲折,山石睁峙,有一列红楼,隐在山拗树抄之间,景色在幽雅之中显得华丽。唐经天心道:“短短三个月中,布置出如此一座神仙洞府,真不知费尽多少人力物力。”陈天宇正想绕过假山,跳上红楼,唐经天忽然将他一拉,两人同隐在一座假山背后。
    只听得飒然风过,三条人影飞进园中,看那身法也是上上的轻功,落下来时,只有一个人似乎是踩着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其他二人,都如一叶飘堕,落处无声。这三个人一跳入来,四面一望,便即和他们一样,隐藏在一座假山后面。
    陈天宇和唐经天躲在假山石的缝隙中,隐约可见到他们的背景。其中一人,也就是适才落下来时发出声响,轻功显然稍逊一筹的那个。他由于身躯肥胖,躲在假山背后。给同伴挤得透不过气来,把身体略略向外娜动,侧转身形,露出面部的轮廓。陈天宇一见,吃了一惊,原来这个人竟然是土司手下最得名人轶事网宠名人轶事网信的俄马登,也就是两年前在月夜荒山上追踪过芝娜的那个俄马登!
    陈天宇伏在假山后面,只听得一个极细微的话语传了过来,若非陈天宇曾苦练过“听风辨器”之术,还几乎以为那是草虫卿卿。那声音说道:“你真的瞧清楚了?果然是沁布藩王的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玛古修?”随即另一个人低声说道:“她虽然罩了面纱,总瞒不过我的眼睛。”正是俄马登的声音。陈天宇心中一慎,想道:“俄马登为什么这样注意芝娜?他来这里窥探,想也是为了芝娜了。”陈天宇想起了芝娜初到萨迦那次,落在土司手中,俄马登曾请过自己的父亲去援救,但其后却又一直追踪芝娜,直至冰峰。俄马登对芝娜是好意还是坏意?至今仍是一个难解之谜。
    先头那个声音又道:“那么你打算告诉土司吗?”俄马登道:“告诉土司有好处也有坏处,最好是能够见见芝娜。可是,可是……”话声忽地夏然商止。陈天宇抬头上望,但见红楼一角,开了一扇门户,一个披着白纱的少女,轻盈走出楼来,手中抱着一件乐器,倚着栏杆,净净琼琼的弹了起来,低声唱道:
    “圣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挂,
    你听那浮冰流动轻轻的响一。
    像是姑娘的巧手弹起了东不拉。
    她在问那流浪的旅人:
    你还要攀越几座冰山?经历几许风沙?
    ……”
    那是赶马人的《流浪之歌》,歌声沉郁凄迷,无限酸苦,陈天宇想起初见芝娜的情景,不觉痴了。红楼的玻璃窗格,映照出灯火流辉,里面另一个圣女的声音低声唤道:“夜已深啦,芝娜姐姐,你还不睡吗?不要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想心事啦!”芝娜道:“我睡不着。我摘一技雪梅回来给你。”索性抱着东不拉走下红楼,又低声唱道:
    “天上兀鹰盘旋,
    地下群兽乱走;
    呵,我但愿能变作天上的兀鹰,
    我但愿能变作复仇的匕首,
    兀鹰一爪抓死那残暴的狮王,
    匕首一刺刺入仇人的心口!”
    这是草原上粗扩的《复仇之歌》,从一个淡雅如仙的“圣女”口中唱出来,更令人心灵颤栗。芝娜抱着东不拉正在一步一步地往陈天宇藏身这边走来,在陈天宇与芝娜之间,斜侧的一座假山,俄马登正在扭曲他那肥胖的身躯探头窥视。在寒冷的月光之下,陈天字一眼瞥去,只见俄马登的面上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好猾笑容。这笑容,陈天宇曾见过一次,就是那晚在荒山月夜之下,俄马登见了芝娜之后,从冰岩上悬绳而下时所发出的笑容。陈天宇不禁打了一个寒哄,不知道俄马登心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芝娜走了几步,又轻轻地弹起东不拉,唱道:
    “腾格里的大湖深千丈,
    我对你的忆念啊,比湖水还要深;
    阿尔泰山的金子光闪闪,
    我对你的情意呵,赛过了黄金。
    冰谷的曼陀罗花
    等待仙子下凡将它采;
    (按:西藏传说,曼陀罗花是天上掉下来的花种,要等待仙子下凡书它带回天上。)
    飘泊的少女啊,
    等待情郎你来将她爱。
    曼陀罗花要天上的琼浆来灌溉,
    少女爱情的鲜花呵,
    要情郎的心血把它栽!”
    歌声摇曳,蜜意柔情,即算盖世英雄也禁不住回肠荡气。陈天宇更是如醉如痴,只听得芝娜反复弹道:“曼陀罗花要天上的琼浆来灌溉,少女爱情的鲜花呵,要情郎的心血把它栽。”忽然叹了口气,低声唤道:“天宇呵天宇,我辜负了你的心血了。”
    这刹那间,陈天宇的心湖波涛澎湃,简直不知道人间何世,此身何在,哪里还记得这是法王的行宫,不由自己的纵身跳出,叫道:“芝娜,芝娜!”
    五弦一划,歌声骤止,芝娜惊叫一声,园子里顿时人声鼎沸。这刹那间,陈天宇忽然被人夹着领子一抽,腾云驾雾般被那人带着飞出围墙,一道暗赤色的光华带着啸声掠过园子,耳越只听得唐经天叫道:“快走,快走!”陈天宇身不由己地向前孩跑,转瞬之间上了山峰,俯头下望,只见园子里黑影幢幢,乱成一片。唐经天道:“法王已赶来了。活该俄马登那厮倒霉。”原滦是唐经天见情势危险,不待同意就立即将陈天宇带出,同时射了一枝天山神芒到俄马登那边,令俄马登那边三个人都被惊得跳了出来。这样便立即转移了白教喇嘛的目标,都去包围俄马登那一伙人。唐经天与陈天宇轻功卓绝,趁着这混乱的刹那脱身,那些白教喇嘛瞧也瞧不清楚。
    俄马登那一伙人轻功比不上唐、陈二人,待惊觉时,未及跳出围墙,已被人围住。首先来到的是白教的“圣母”和在园中巡逻的四个护法大弟子,与俄马登同来的那两个人是印度喀林邦数一数二的高手,一个叫做德鲁奇,一个叫做基里星。白教“圣母”用的是尺来长的两股银铰,首先来到,迎着德鲁奇一刺,德鲁奇一闪闪开。
    德鲁奇一扭臂膊,那双股银钡明明已刺到他的身上,却忽地往旁一滑,德鲁奇乘机一带,白教圣母收势不住,和一个护法弟撞个正着,羞得满面通红,急忙挣开,德鲁奇一溜烟地溜过去了。原来德鲁奇擅长印度瑜咖之术,身体各部都练得随心所欲,柔若无骨,四大喇嘛,不敢在行宫之中将人打死,却是擒他不住。基里星没有这种瑜咖功夫,但他本身的武功却在德鲁奇之上,他和法王的首座弟子对了一掌,居然将法王的首座弟于推开数步。白教圣母乘着基里星也被反力震得摇摇晃晃之际,双股银钡一翘,疾刺他小腹的“中平”“居藏”两处要穴,这位白教圣母的武功仅在四大喇嘛之下,而银针刺穴的功夫更是独步康藏,这一下来势如电,本来不易躲闪,但基里星的天竺婆罗门武功诡异之极,忽然一个筋斗倒竖起来,银钡“波”的一声,刺穿了他的裤裆,却丝毫没有沾着他的穴道。基里星部势连翻两个筋斗,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飞过假山走了。
    “圣母”勃然大怒,以她在教中地位之尊,几曾受过如此无礼?她认定这两个印度武士存心侮辱,动了真气,发下号令,园中的四大弟子和一众喇嘛都去围截德鲁奇和基里星,这可便宜了俄马登,别看他身躯肥胖,逃起命来,可是机伶之极,他和德鲁奇采取相反的方向,不向外逃,反而借物障形,悄悄地奔上红楼,在楼中暗角藏匿,只待那些喇嘛追出园外,他就可以乘机逃走。
    却不料白教法王忽然从行宫里面走了出来,见俄马登的影子窜上“圣女”所居的红楼,这还了得?白教法王随手折了一条树枝,双指一弹,其疾如箭,俄马登正在举步,突觉臂上一痛,有如被利针穿肉,登时一个倒载葱跌了下来,抬头一见法王,吓得魂飞魄散。法王认得他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怔了一征,将举起的手掌缓缓放下,叫小喇嘛过来,将他缚了。
    这时德鲁奇和基里星己逃到墙边,基里星解开缠腰的软索嗓成一个圆圈,一丈之内,风雨不透。四大弟子武功虽高,一滑之间,却也近不了他。法王一怒,飞身追去,德鲁奇正窜上姥头,被法王一抓,抓着他的脚跟,忽觉手中软绵绵的,德鲁衡的脚跟似乎突然缩小了一寸,把握不住,法王内功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深,正拟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碎他的脚筋,基里星救友心切,软索朝着法王一扫,法王大怒,反手一削,有如刀斧,那根软索,登时断了。但一心不能二用,法王使出了上乘的内功,对付基里星的急袭,“弹指神通”的功夫不能同时使将出来,竟给德鲁奇挣脱,越墙走了。法王一指点倒了基里星,吩咐小喇嘛将他一并缚了。
    这一场变生意外,虽然先后还不到一技香的时刻,法王行宫已是闹得天翻地覆,芝娜抱着东不拉,仍然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她目睹陈天宇的影子随着唐经天一闪即逝,耳边还响着陈天宇的“芝娜,芝娜!”的呼唤,一个多深情的呼唤!园中闹得乱糟糟的,她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法王将俄马登、墓里星二人押解过来,法王沉声呼唤她时,她才如梦初觉。
    一抬头,正碰着俄马登闪烁不定的眼光,芝娜惊叫一声:“嗯,俄马登!”
    法王道:“你认得他吗?”芝娜道:“认得,他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俄马登忙抢着道:“她是我的至亲表妹。”圣母奇道:“芝娜,咱们一路来到萨迦,为何总未听你提过?”芝娜眼光飘过,只见俄马登充满着焦急期待的神情看着她,芝娜想起了俄马登曾请过陈定基救她的事情,想起了俄马登在日喀则山区的月夜,曾向她说过土司乃是他们共同的仇人,他愿意为芝娜的复仇助一臂之力,虽然陈天宇曾屡次说过俄马登此人不可靠,但却也没有他怎么不可靠的证据。芝娜心道:“不管他是好人坏人,他总是曾经想救过我。”由于她如此想法,她对俄马登的谎话,非但没有当面拆穿,反而替他圆谎,当下淡淡说道:“我已奉身活佛,永为圣女,自当一尘不染,四大皆空。即算我父母尚生,而今在此,我也不当牵挂,何况表哥?”圣母点点头道:“好,不愧是个德行圣洁,全心奉献的圣女!”
    法王怒气稍敛,斥俄马登道:“你身为涅巴,可知罪么?”俄马登道:“知罪。但求活佛饶恕。”法王道:“你擅闯行宫,就为的是见芝娜一面吗?”俄马登道:“我知道圣女不能私见外人,我叉不敢求活佛通融?所以冒昧独来,求活佛恕我鲁莽无知之罪。”俄马登一口咬定是想见芝娜,这就连他闯上红楼的大不敬之罪也掩饰了。法王一皱眉头,道:“你是独自来的么?他们不是你的同伴么,你们擅闯行宫也还罢了,怎么居然敢和我动手?”俄马登道:“清活佛容我详禀,我本是想见一见芝娜,来到之后,正好见着这两个歹徒也偷进来,我就发石示警。要是我和他们一伙,我岂敢惊动众人,将他们擒捉?”
    俄马登睁着眼睛说谎话,将唐经天发神芒示警揽到自己的身上,当成是自己投掷的石子。法王将信将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歹徒?”俄马登道:“他们是印度的浪人,曾到过萨迦捣乱,奸名人轶事网婬名人轶事网良家妇女。我替土司管理地方,有权将他擒捉,只可恨我们这里没有能人,以至过去两次都被他逃脱!”俄马登一片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言,污蔑德鲁奇和基里星。基里星气炸心肺,可是他被法王点了穴道,气在心中,却说不出话。
    法王打了个哈哈道:“是这样吗?”俄马登忽地迈上一步,反手一掌,朝着基里星的天灵盖重重的拍了一掌,法王喝道:“你千什么?”一挥手,将俄马登摔了一个筋斗,但基里星已给他用重手法打碎了天灵盖,当场身死,一对眼珠凸了出来,显见临死之时,十分气愤。俄马登爬了起来,也装着十分气愤的神气说道:“此人屡次到萨边捣乱,今番居然来闯行宫,还敢和活佛动手,我实在气他不过,未曾请准活佛,便失手将他打死,求活佛恕罪。”法王虽是怀疑,心中却想道:“这厮好坏也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我若将他处罪,大过不给土司面子。何况他又是芝娜的表兄。”想了一想,挥手说道:“好,你回去吧,今晚之事,我派人告诉土司,你做得对是不对,该赏该罚,由你的土司处置。”
    俄马登杀人灭口,捏了一大把汗,忽听得法王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由土司处置,真是喜出望外,慌忙跪下去叩了三个响头,道:“多谢活佛恩典。我还想和芝娜说一句话。”法王道:“好,你就在这里说吧,要不要我们避开?”露出威严肃煞的眼光,扫了俄马登和芝娜一眼。俄马登忙道:“一点点小事儿,活佛准我和圣女说话,我已是感激不尽。嗯,芝娜,你知道我练过几年红教的外功,骨头一向很硬朗,近来呀不知怎的,后脑下面三寸之处,时时发痛,我记得你以前家中有千载的沉香木,听说用这种沉香木煎水三眼,可以治愈脑痛,不知你有没有带在身边,可以给我一点么?”芝娜莫名其妙,心道:“我怎知道你练过红教的外功?我哪有什么千载的沉香木?俄马登这厮今晚怎么老是一陵鬼话?”只见俄马登翘起大姆指,指着自己后脑刀。凹下之处,说:“就是这儿,就是这!”法王突的伸手一捏,道:“是这儿么?”俄马登“哎哟”大叫呻吟道:“是这儿。”法王道:“好,好,我给你治。”在他脑后揉了两揉,俄马登痛楚若失,又连连道谢。法王也不理他,由得他自己走出园子。
    俄马登走后,法王沉着面色,冷冷说道:“我真不知道,土司怎么用这样鬼鬼祟祟的人做大涅巴,一派鬼话。”芝娜吃了一惊,圣母问道:“活佛瞧出什么来了?”法王道:“他练过几年红教的外功,那是真的;练功不当,脑后会发痛,那也是真的;不过我试出他这痛是装出来的,若然真是练功不当所生疼痛,刚才我那一捏,他立刻要吐出瘀黑的毒血。”圣母奇道:“他为什么要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言乱语?”法王道:“是呀,我也不知道。芝娜,你是不是有千载的沉香木?用沉香木煎水三服,可治脑痛,这倒也是真的。”芝娜道:“我这表哥自小患有脑病,有点疯癫,不过不常发作,有时一两年发一次,今晚说不定刚是他发了失心疯了。”
    芝娜又道:“千载沉香木我家中以前倒是有的。后来我父亲故世,沉香木就放在棺中殉葬,我表兄却不知道。”千载沉香木放在棺中,可令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体历久而不腐烂,西藏的富贵人家也确乎有这个风俗,法王相信芝娜,竟然不再追究,哪知道芝娜说的也是一派鬼话。
    这晚芝娜一夜无眠,心中不住的想,俄马登说这番“鬼话”是什么用意?芝娜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想了许久,忽然恍然大悟,心道:“是了,他翘起大拇指,一定是暗示土司,土司不是这里的首屈一指的人物么?也许土司也练有红教的外功,迅什主司穿有护身甲,周身刀槍不入,就是脑下三寸之处是他的命门。”越想越有道理,暗暗感激俄马登对自己的“指点”又想道:“陈天宇老是说他好狡,想不到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想助我复仇。”想起了陈天宇,心中一阵心酸,心知今晚惊鸿一瞥,以后便是生离死别,相见无由了,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思乱想,不觉天明,圣母进来道:“芝娜,你还不快去打扮,正午时分,咱们便该到圣庙去举行开光大典了。”芝娜柔肠寸断,一边打扮,一边仍在痴痴地想道:“天宇他不知会不会来?啊,我是多么渴望最后再见他一面;却又多么为他担忧害怕,但愿他不要到这是非之场。”心中百般矛盾,难以自解,终于向着室中的佛像,跑了下去,喃喃祈祷道:“天宇呀,但愿我佛慈悲,给你保佑,令你心中安静,今日千万不要到喇嘛寺来。”
    这个时候,陈天宇也正是肝肠寸断。唐经天昨晚陪他回去之后,就一直劝他今日不要到喇嘛寺去看开光大典。这时两人还在辩论。陈天宇道:“你去不去?”唐经天道:“我去,你留在家中。”陈天宇道:“为什么你可以去,我不能去?”唐经天道:“我去是想去碰一个人。你呀,你明明知道芝娜已做了圣女,你还去做什么?”陈天宇道:“就因为我知道芝娜已做了圣女,我才想去再见她一面。要不然我才没有心情去看这什么开光大典。”唐经天道:“昨晚要不是咱们跑得快,已然闹出大事。今天的开光大典,非同小可,****班禅的使者,萨迦的上司,僧峪官员全都要到场观礼,你心绪不宁,若然这一去闹出事情,试问你将如何收拾?”陈天宇道:“我混在人堆之中,只是远远的看她一面,怎会闹出事来?”唐经天摇摇头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担保,昨晚要不是你发声叫喊,也不会惊动法王。”陈天宇赌气道:“我发誓不说一句话,要不然你索性点了我的哑穴,这总可以了吧?”唐经天笑道:“你既如此固执,说不得我只好再陪你一次了。咱们换过一套普通的衣裳去吧。”
    萨迦的白教喇嘛寺庙仿照拉萨黄教的布达拉宫形式,修建在噶尔那山上,布达拉宫有十三层,它比不上布达拉宫,但也有七层,高二十余丈,金鳌画栋,红名人轶事网墙白石,倚山踞岭,气概庞大,在十余里外,远远就可望见。唐经天与陈天宇二人,换了萨迪居民的一般服装,混在后面进香礼拜的一群善男信女中,随着人流,缓缓进入山谷,将近中午时分,才挤到了喇喇宫下面的山径,但见在蓝天白云之下,喇嘛宫上十几只圆锥金顶闪耀着绚烂的色彩,宫殿里回荡着悠悠的钟鼓声。有一队披着绎色袈裟的喇嘛背负经匣,作为前导,沿着大青石铺的人行路,缓缓登上宫殿,十二座大门都已开放,缕缕檀香从里面飘出来,这气氛有说不出的庄严肃穆。前来进香礼拜的善男信女千千万万,并无半点嘈声杂响。
    唐、陈二人随着人流穿过林立的廊柱,两廊都饰有壁画,其中有一幅《八思巴朝觐忽必烈去蒙古》的壁画尤其画得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彩绝伦,这画写八思巴去朝见忽必烈,左面画一群士兵官员簇拥八思巴的轿子,前面有蒙古官员来迎接,更前面有一个硕大无朋的蒙古帐幕,帐幕后有人烧火等候八思已的到来。画上还有成群的骆驼、骡马犁牛之类在草地上吃草,草地上还有一个穿着尼泊尔贵族妇女服饰的少女,这少女美艳绝伦,面貌竟然有几分相似冰川天女,因为人流行进极慢,唐经天百无聊敕,自然而然的创览两旁的壁画,初时不过抱着消磨时间的心情,看到这幅壁画,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西藏边鄙之地,哪里来的这等画家高手、画中只有这一个少女,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样肖似冰川天女?”看陈天宇时,陈天宇却是目不斜视,掂着脚跟,只是凝望前面,好像他的芝娜就会忽然在前面出现,怕走了眼似的。其实前面是拥挤的人群,什么也看不见。唐经天暗叹陈天宇的痴心,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不禁哑然失笑。
    好容易挤到了大殿的前面,唐、陈二人挤到前面的石阶站立,只见这座大殿有四个大飞檐,上缀人面鸟身的金像,下系铃锋,雕搂得极其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细,大殿内有两座金制的“喇嘛灵塔”塔上遍缀珠寒缨培,镶着各色玉石、珍珠、玛瑞、翡翠雕成的花朵,端的是富丽庄严,唐经天心中叹道:“只这座喇嘛宫就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陈大字却在石阶上定了神,忽听得钟鼓齐鸣,一队白教喇嘛披着白色的法衣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白教法王,左右两旁是四大弟子,转瞬就走到两座“灵塔”之间站定。
    接着出来的是****班掸的使者,各率领四个大僧侣,和白教法王并肩各站在一个灵塔的旁边,他们是白教法王最尊贵的宾客。再后出来的是萨迦土司,带着四大涅巴,俄马登也在其中,面上挂着狡绘的笑容,却又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气,垂首立在土司身后。看这样子,要就是法王还没有将昨晚之事告诉上司,要就是土司曲予优容,根本没有责罚。
    陈天宇一心盼望芝娜,圣女却迟迟未出;唐经天则四面注注视,心中不住地在想:“金世遗会不会来呢?”但前后左右,人头密密麻麻,即算金世遗混在其中,唐经天也认他不出。
    只见法王缓缓挥手,开声说道:“本教离开西藏,屈指过了多年,今日仗佛祖慈悲,得以重回故土,又得****班掸两位活佛,大力支持,赐以萨迦,宏宣佛法,但愿以后干戈永宁,我佛荫庇,永享太平。”要知白教自从在明代崇侦十六年问被黄教逐出西藏之后,百余年来,曾有过不少的纠纷,兵戎相见亦有十数次之多,而今两教和睦,西藏人虽然已是很少白教教徒,亦是衷心喜悦,听得法王此番说话,欢声雷动。唐经天心中想道:“若然真能从此永息争端,费了这么多的人力建这座喇嘛庙也还值得。”
    殿上钟鼓敲了三遍,两队小喇嘛绕行大殿一周,喃喃诵经,红酒法水,钟声梵呗之中,一队白衣少女鱼贯走出。这刹那间,大殿上下一片静寂,大家都知道开光大典即将举行,千万对眼都目不转睛地注意这队圣女,陈天宇更是焦躁不安,屏住呼吸向前观望,但见三十六名圣女个个披着面纱,捧着净瓶,忽在佛像之前,盈盈起舞,陈天宇竭力想辨认谁是芝娜,一时间,却是认不出来。
    圣女遍洒杨枝甘露,跳的是“驱邪舞”,三十六名圣女曳着长裙,穿梭来往,舞姿编蹑,鱼龙曼衍,看得人眼花缭绕。只听得男”些“圣女”用藏语且舞且歌道:
    “一洒杨枝甘露,
    消尽人间邪气。
    我佛佛力无边,
    保佑太平盛世。”
    舞态轻盈,歌声曼妙,转而歌道:
    “再洒杨枝甘露,
    礼赞诸天佛祖。
    佛祖善缘广结。
    众生同登乐土”
    歌声本极和谐,唱到第二、泊后一音,忽地有一声高亢,微微颤抖,陈天宇、唐经天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于音律,听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个圣女,长裙曳地,无风自飘,想是因为肢体颤动所致,陈天宇猛的心头一震,想道:“原来芝娜也瞧见我了。”眼睛紧紧跟着那位圣女,全神贯注,任它舞影骗蹑,人影缭绕,陈天宇的心目中却只有这个圣女。这圣女虽然也披着面纱,但陈天宇却似透过面纱,看到她那对神秘的眼睛,在向自己盈盈眉语,那刚幢娜娜的背影,那披肩光润的柔发,再加上那刚才旁人所未经意而陈天宇却已发名人轶事网党名人轶事网的“失态”,这一切都告诉了陈天宇,这圣女一定便是芝娜。
    陈天宇眼睛紧紧随着芝娜,芝娜跳了两个圆舞步,杂在三十六名圣女当中,再无异态,舞步也非常嫡熟,想是心中已恢复了平静。陈天宇心头酸痛,默默想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呀,芝娜,难道你这一辈子就真的甘心做一个永伴青灯古佛旁的圣女?”陈天宇哪里知道,芝娜的心中悲苦比他更甚百倍,芝娜是闲了整个生命的力量,把心中的悲苦强压下去的。陈天宇哪里知道,芝娜正在准备把她的生命作孤注一掷,生怕露出半点痕迹呵。
    那队圣女跳了一个圈圈,接着歌道:
    “三洒杨枝甘露,
    洗净心头尘污。
    人天同证真如,
    勘破色空妙悟。”
    舞步由疾而徐,歌声一收,三十六名圣女,已在佛像之前排成一列,慢慢揭开遮在佛像外面的黄缕棉馒。佛像共是一十八尊,当中的一座释迪牟尼像高二丈四尺,指头粗如儿臂,圣女将杨枝甘露遍洒佛像之前,缓缓退立两旁,开光大典便告揭幕。
    臼教法王恭恭敬敬地向正中佛像献了“哈达”(丝绢。献哈达乃是西藏一种表示敬意的礼节)接着是****班禅两位活佛的代表来献哈达,这时合殿上下人众,都合什低首,在心中默诵佛号,只有陈天宇一人,虽然也随着众人低下了头,眼角却仍然偷瞟芝娜。
    跟在琢禅使者后面献给哈达的是萨迦的土司,土司颤动着肥胖的身躯,匍伏在释迎牟尼佛像的脚下,双手呈上哈达。执法的喇嘛正待接过哈达,披在如来佛像的臂上,忽听得土司大叫一声,只见银光一闪,一柄飞刀已插入了土司的后脑。白教法王尖叫道:“是你?芝娜!”俄马登大叫“有刺客呀!”圣母吓的魂不附体,咕咯一声,晕倒坛前,登时一片混乱。
    芝娜蓄志报仇已久,这飞刀之技已不知练了儿千百遍,她怕一掷不中,在法王与俄马登的呼喝声中,第二柄第三柄飞又疾飞而出,法王离佛像数丈,举袖一拂,第二柄飞刀倒飞回去,嗖的一声,直刺入芝娜的肩头。陈天宇吓得几乎就要喊出声来,嘴巴却被唐经天掩住。正是:
    曼舞轻歌情未己,飞刀惊见女荆柯。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风是绿的 发表于 2017-3-19 10:43:54

梁羽生冰川天女传·第二十八回舞影蹁千飞刀杀仇敌风云动荡侠士护危城
    芝娜低呼一声,身躯如花枝乱颤,那第三柄飞刀失了准头,插不正后脑下面的命门要害,却刺着了上司的背心,“挣”的一声,飞刀激起,最靠近土司的人是班禅活佛的代表,他不懂武功,猛然间见飞刀射到,慌不迭的低头一闪,不料那飞刀之势是斜飞而下,他这一闪,凑个正着,“吭嚏”一声,飞刀插入了他的背脊,半截刀刃连着刀柄露在外面,颤动不休。
    法王扬袖一拂,立即一跃而前,以他武功之高,一伸手就能将芝娜拿着,但因忽见班禅的代表受了飞刀误伤,这一来,饶他是“活佛”身份,也吓得呆了,急忙先上去救护班禅的代表。芝娜一跳跳上神座,倏的撕开面纱,叫道:“我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刺上司是报父仇,与旁人无涉!”说时迟那时快。白教的四大护法弟子一涌而前,,为首的大弟子手指已触及了芝娜白色的长裙,芝娜一说完话,伸手一拔拔出插在她肩上的那柄飞刀,倏的回刀向咽喉一刺,登时鲜血泉涌,软绵绵地倚在佛像的身上,眼睛勉强挣开向堂下一望,又徐徐合上,脸上带着满意的也是痛苦的微笑。她临死之前,在人丛中瞧见了陈天宇,陈天宇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开光大典,何等神圣庄严,却忽然发生了血溅法坛之事,大殿上下人众都惊得呆了,忽又见芝娜自名人轶事网杀,空气死寂,猛然间不知是谁失声骇叫,登时大家都惊叫起来,向外乱涌。这刹那,陈天宇要哭却哭不出来。眼见芝娜的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体慢慢倒下,只觉胸中热血上涌、突间叫出声来:“芝娜,芝娜!”不向后退,反想挤上前去,他是练过内功的人,被唐经天禁止他说话,胸中郁积已久,这一下拼命大呼,在诸声嗜杂之中,更显得分外突出。唐经天急忙在他耳边说道:“暂忍悲痛,休惹风波!”扯他疾向外走。陈天宇这时已失了知觉,浑浑炖饨地被唐经天着,任他摆布。
    殿上殿下,乱成一片。只听得有人叫道:“土司已被刺死啦:”是土司的随身武士检查了土司的伤势之后说的,土司披着护甲,他本身又练有红教的外功,若不是飞刀刚刚插中他脑下三寸的命门要害,无论如何也不会毙命。
    众人虽都料到土司必死,但听得众武士都齐声呐喊,仍是惊心动魄,往外拥挤之势更甚了。大殿外面的善男信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騷动乱跑,就如一群被敌人追逐的败兵一般,潮水般地往外涌。只听得大殿上的俄马登又高声叫道:“快捉刺客的同名人轶事网党名人轶事网呀!”唐经天正挤出了外面的月牙门、一个护法嘛突然将他截住!
    唐经天脚不停步,横时一撞,那护法喇嘛大叫一声,跌倒地上,后面人如潮涌,有几个人在他身上踏过,待他爬起来时,唐经天与陈天宇早已钻入人群之中,没了踪迹。
    白教法王虽在惊惶恐乱之中,仍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陈天宇那两声大叫,早已被他留意上了,但殿下人头簇拥,陈天宇、唐经天二人穿的又是一般萨边居民的服饰,急切间瞧不清他们的面目。这时见护法喇嘛被人打倒,法王急忙追了出来,指着月牙门大叫道:“闲入快快闪过两边,刺客的同名人轶事网党名人轶事网是当中这两小子!大家不准乱跑,原地站住!”
    法王一叫,果然把挤向月牙门的人流遏住,唐经天吃了一惊,心道:“这法王当真厉害!”正在盘算脱身之计,忽听得有一个极熟悉的哈哈怪笑声,有人叫道:“闲入闪开呀闪开,待我来瞻仰活佛!”正是金世遗的怪声,唐经天来看开光大典,本来是为着撞金世遗,但这时却无论如何不能停下与他相见了,趁着混乱再起,唐经天拉着陈天宇挤过了月牙洞门,百忙中回头一瞥,只见法王已与金世遗斗在一起。唐经天莫名其妙,金世遗虽是玩世不恭,但竟敢在此时此地,向法王闹事,那却是连唐经天也绝对料想不到的事,不明他是为了何来?
    挤到外间,地方宽阔,唐经天拉着陈天宇迅速逃走,片刻就跑出寺门:沿着山后小径奔逃,过了一支香的时刻,他们已逃到了噶尔那山的山背,人群都被隔在山前,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了。唐经天心中稍宽,在陈天宇的背心轻轻一拍,道:“陈兄醒来!”陈天宇两眼呆呆地望着他,茫然无神,喃喃说道:“呀,芝娜,芝娜,而今我明白你为什么去做圣女了。”唐经天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看这次乱子,只怕要生出极大的风波。你我还是赶快回衙,商量善后为好。”陈天宇仍是昏昏迷迷,似听懂又似未曾听懂,睁着眼睛说道:“我又不能将她的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体领回埋葬,怎么替她办后事呀?”唐经天急道:“不是这个后事。”情知一时之间,说不明白,只得拖着陈天宇又跑。
    忽听得有人用藏语冷冷说道:“你们闹出了大事,就想一走了之么?”唐经天抬头一看,只见山树后面,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印度僧人,右手握着一根碧色的竹杖,左手托着一个金盂钵,此人非他,正是以前来抢过金本巴瓶、被冰川天女打败的那个苦行僧。另一个则是昨夜私探法王行宫的那个印度武士德鲁奇,唐经天心中正在奇怪,他们怎么这样快就知道了?那苦行僧不由分说,就是一杖扫来,左手将金盂钵一翻,又向陈天宇迎头罩下。
    唐经天见那金盂罩下,来势极猛,怕陈天宇抵挡不住,横肘一撞,施名人轶事网习名人轶事网绝妙的巧劲,在间不容发之际将陈天宇撞得身形飞起,迅即左拳上击,右掌横削,左拳用的是大力金刚手的功夫,只听得唱的一声响,有如铁锤击钟,那苦行憎孟钵一翻,钵头朝外,一下子罩着了唐经天的拳头,孟钵飞一般的旋转,唐经天只觉得钵中隐隐有一股吸力,自己的拳头竟然抽不出来,吃了一惊。但他究竟是天山派嫡传弟子,丝毫也不慌乱,右掌一翻,用的是至刚至猛的“五丁开山”巨灵掌力,那苦行僧一杖扫来,被掌力一震,杖头忽地翘起,乘势戳唐经天胸口的“漩玑穴”,唐经天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化掌为拿,忽地从至猛至刚的“五丁开山”掌法变为刚柔并济的大擒拿手,扇掌一抓,立刻将苦行僧的竹杖抓住。苦行僧也吃了一惊,急运内力往外夺杖,却也夺不出来。这一来变成了苦行僧的竹杖被唐经天右掌所制,而唐经天左手的拳头却被苦行僧的金盂所制,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急切之间,谁都不能解脱,变成了僵持之局。德鲁奇是这个苦行僧的师侄,知道师叔的脾气,动手绝不要别人相助,但此时见唐经天武功太强,师叔头顶上直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把心一横,拼着事后被师叔责骂,解下缠在腰间的钢索,呼的一抖,钢索有如长蛇出洞,流星闪电般地扫到唐经天面门。
    若在平时,唐经天哪会把德鲁奇放在心上,但此时他与苦行僧苦苦相持,谁都不能脱身,眼见钢索飞来,竞是无法闪避。陈天宇却呆呆地站在道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唐经天一急,猛地大喝一声,这一喝有如半空里突然打下一个焦雷,德鲁奇窒了一窒,钢索垂了下来,差三寸没有打到唐经天,陈天宇被这一喝喝醒,飞身一跃,挥剑直取德鲁奇。
    德鲁奇见陈天宇疾如飞鸟,已自吓了一跳,陈天宇凌空下击,一招“倒挽银河”,将德鲁奇的钢索荡开,再一招“大鹏展翅”,将德鲁奇迫得手忙脚乱,待到身形落地,第三招“冰川飞恨”又到,这三招一气呵成,正是冰川剑法中的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妙杀着,德鲁奇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喇的一声,德鲁奇头上的六角毗卢帽被陈天宇利剑削为两半。
    唐经天大喜,心道:“陈天宇被困冰宫数月,反而因祸得福,当真是得益不浅。”心想德鲁奇不是陈大字的对手,自己胜券在操,当下精神大振,右掌一牵一引,把那苦行僧身形牵动,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圈。
    唐经天眼见那苦行僧被自己的内力所迫,渐有支持不住之势,正拟再运玄功,挣脱他的金盂吸力。忽听得德鲁奇叽哩咕喀的用藏语说道:“你对意中人尚自无力保护,还逞什么强替朋友助拳?”眼中发出冷冷的光芒,直盯着陈天宇的眼睛,陈天宇神智本来还未清醒,被他说话一刺,宛如利针刺到了心上,忽然掩面狂叫,跳过一边,倚在树上,叫道:“不错,我连意中人都无法保护,何以为人?呀,芝娜呀芝娜,我对不起你了!”
    德鲁奇道:“对呵,你好好哭一场吧!”忽地碟碟怪笑,钢索一抖,又朝唐经天扫来,钢索头上的两颗钢珠叮吗作响,眼见这一下非把唐经天打瞎不可,却忽见唐经天与苦行僧两人的身子都旋转不休,越转越疾,德鲁奇竟分不出谁是师叔,谁是敌人,钢索打到了两人的头上,又硬生生的收回,怕打错了人。就在这刹那羊,忽听得唐经天一声长啸,不知怎的,两人的身形倏的分开,唐经天手上已多了一柄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芒四射的长剑。德鲁奇的钢索正在两人头上盘旋,一认出了唐经大的身形,立刻扫下,那苦行僧大叫道:“小心!”德鲁奇收索不及,哨的一声,钢索被唐经天的游龙宝剑削去了一截,索端的两颗钢珠也被削掉了。
    原来唐经天与那苦行僧相持了一个时辰,已悟出了苦行僧那个金盂钵之所以能吸住自己的拳头,并不是因为这金盂钵是什么“法宝”,而是因为盂钵急速旋转所生的引力,这道理与急流湍中的漩涡能够吞没巨舟的道理相同。唐经天的天山派内功是最上乘的正宗内功,比那苦行僧本就稍稍高出一筹,一悟出人制胜的妙理,知道拳头不能向外拉,越向外拉就越要被它雄,于是被盂钵套着的拳头也跟着旋转,不过旋转的方向却外面盂钵旋转的方向相反,这样转了两转果然脱了出来。而言行僧也趁着唐经天全力施为之·际,将竹杖夺出,脱离了唐天的掌握。
    唐经天知道这两人一定还不肯干休,一脱困便立刻拔出游龙宝剑,果然那苦行僧又扑了上来,左手竹杖,右手金盂,连走怪招,他吃了亏,再不顾平日单打独斗的规矩,索性指点德鲁奇助他袭击。这时两人都不敢似适才的以内力相持(苦行僧因为知道唐经天胜于自己,而唐经天则顾忌德鲁奇在旁),唐经天施展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连取攻势,苦行僧则以竹杖点戳,分敌心神,而以金钵接唐经天的剑招。黄金的硬度胜于铜铁,盂钵又厚,即算被游龙剑刺着,也不虞损坏,在兵器苦行僧并不吃亏。
    这苦行僧曾是冰川天女手下的败将,按说也不是唐经天的对手。不过,情形又有点不同,冰川天女的兵器一---冰魄寒光剑和暗器,冰魄神弹正是这苦行僧的克星,而唐经天论起武功不输于冰川天女,游龙剑却制这苦行僧不住。
    德鲁奇是那苦行僧的师侄,德鲁奇的功力虽然远远不如唐惊天,也曾苦练过瑜咖的功夫,移形换步,巧妙敏捷。唐经天的剑招被苦行僧的金盂一一接去,腾不出宝剑来削德鲁奇的钢索,德鲁奇便忽然从侧面进攻,忽然又跑到唐经天背后袭击,弄得唐经天不得不分神对付,常常要闪避德鲁奇的偷袭。
    三人走马灯似的旋转,各展奇招妙着,转瞬之间,斗了一百来招,唐经天的攻势受到牵制,渐渐处于下风。偷眼看陈天宇时,陈天宇仍是呆呆地倚在树上,凝望着悠悠的白云。唐经天既为自己着急,也为陈天宇可怜,心道:“他是性情中人,乍逢惨变,伤痛未过,怪不得如此了。”不忍催他相助。陈天宇在伤痛之中,即算催他,也未必能将他唤醒。
    唐经天迫处下风,苦行僧与德鲁奇攻势骤盛,只听得“当当”两声,唐经天刺德鲁奇的两招,剑尖都刺到苦行僧的金盂钵上。德鲁奇的钢索抖得笔直,竟然当作长槍使用,刺唐经天的咽喉。唐经天霍地一个“凤点头”,钢索从他的头顶掠过,忽地又变作软鞭使用,呼的一声圈了回来;那苦行僧用金盂钵压住唐经天的游龙剑,左手的绿竹杖也点到了唐经天小腹的“愈气穴”。这两招配合得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妙无伦,唐经天不论向哪方逃避都难以避过,唐经天吸一口气,脚尖点地,平空拔起,背心后撞,他身上穿有金丝宝甲,准备硬接德鲁奇的一鞭,同时也准备以闭穴的功夫,接苦行僧的竹杖点穴杀手。但这样做实是危险之极,德鲁奇的功力不高,那一鞭也许无甚伤害,苦行僧那一戳,却是天竺的天魔杖法中最厉害的杀手,专破内家气功,唐经天的闭穴功夫是否能挺住,那就在未可知之数了。
    正在钢索竹杖夹击而来,堪堪就要触到唐经天身体之际,那苦行僧忽地一声怪叫,竹杖不向前点,反而向后一个后翻,似乎给一股大力推了出去,站立不稳,急用竹杖支地,接连打了几个大翻,滚下山坡。那德鲁奇被唐经天背心一撞,身形也飞了起来,幸而他的瑜咖功夫也练到了第三段的境界,在空中一个转身,学他的师叔样子接连打了几个筋斗,消去了唐经天反击的内力,跟着师叔滚下山坡走了。
    这几下子动作快如电光石火,唐经天忽而脱险,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
    德鲁奇是给唐经天撞跌的,但那苦行僧的竹杖并未触及唐经天的身体,却何以突然收杖不戳,而且好似被一股无形的潜力推开一般,难道是那苦行僧忽发慈悲,还是暗中有人相助?唐经天目送这两人滚下山坡,倏忽不见,心中一片茫然,十分不解。
    忽闻得一声极其清脆的笑声,从林子里发出,这笑声十分熟悉,唐经天不假思索,身形急起,正待穿林而入,寻觅这发声之人,忽地眼前彩色缤纷,一个花环从林中飞出,触手沁凉,花环上还带有露珠,好像刚刚编就。
    唐经天接了花环一看,上面用花枝结成四个小字:“速离萨迦”唐经天怔了一怔,这笑声,这花环,这掷花环的手法,与自己上次在峨嵋山上寻觅冰川天女之时,所碰到的一模一样,上唐经天以为那掷花环的人是冰川天女,但后来仔细思量,冰川天女又似乎没有这种功力。今次唐经天知道冰川天女一定还没赶到,掷花环的人断乎不会是冰川天女了,那么不是冰川天女又是谁呢?
    笑声摇曳,从清脆响亮变为幽微,渐高渐远,宛若游丝袅然,若断若续,但仍是音细而清。唐经天吃了一惊,只这刹那间,笑声由近而远,这人已经是在数里之外了,有这等本事人世上寥寥可数,唐经天心头一动,叫道:“姨妈,姨妈!”这他才想到冯琳头上。冯琳善会摘叶飞花的功夫,又天生一副淘气的性情,最喜欢和小辈开玩笑,这两次向自己掷花环的人,除了她绝无别人,只可笑自己以前只是记挂冰川天女,这样容易料到的人竟没有想到。
    唐经天叫了两声“姨妈”,笑声去得更远,听不见。唐经天知道姨妈的脾气,追也没用。回头看那花环,心道:“姨妈怎么会来到此问,她为什么叫我离开萨迎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姨妈开他玩笑。岂知冯琳自他二次离开天山,南下峨嵋时开始,就跟着他了,而这一次也并非只是开玩笑的。
    唐经天回过头来,寻觅陈天宇,只见陈天宇蹲在树上,正在树枝在地上乱划,地上歪歪斜斜的满是“芝娜”二字。唐经天暗暗叹了口气,将他拉起,道:“走呵。”陈天宇茫然说道:“去哪儿?哪儿找得着芝娜?”唐经天沉声说道:“芝娜是死了,她死后必然引起事情,你不替她料理,她死不瞑目。”陈天宇悚然一惊,醒了几分,道:“怎么料理?”唐经天道:“先要保重身子,回去我和你说。”两人飞步奔回宣慰使的衙门,到内室坐定,唐经天替他把脉,见他六脉不调,肝脉尤其郁结,知他是因伤痛过甚所至,若不善为调治,只怕他练成的那点内功根基,都要付之流水。
    唐经天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静坐一会。”陈天宇试一静坐,半晌又睁开眼睛说道:“怎能够不想呵。”唐经天略一沉吟,毅然说道:“我教你如何不想。”传了他一遍天山派修练内功的心法,学武之人,忽闻内功妙理,心中纵有何等大事,注意力也给移转了。陈天宇试按唐经天所传授的心法修练,但觉奥妙无穷,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那消半个时辰,便觉心地空明,果然百念不生,唐经天知道他这样一坐,可以坐十二个时辰,便让他在房中静坐,自己悄悄走到外面打听。
    这时府衙内已知道了喇嘛寺所发生的大事,人心浮动,唐经天将总管唤来,命他吩咐衙内人众,不许外出,并小心巡视,不得松懈。直到傍晚时分,宣慰使陈定基才回到衙门。
    陈定基满面忧虑的神色,愁眉不展,管家的吃了一惊,心道:“老爷生平经过多少风浪,也未曾见过似今日的惊忧。”陈定基叫管家的关上大门,加派二十名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壮兵丁在外面守卫,安排妥当之后,邀唐经天进内室密谈。
    陈定基第一句话就问道:“宇儿呢?”唐经天将经过说了一遍,陈定基奇道:“宇儿的意中人就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吗,我还以为是那个名字叫做幽萍的冰宫仙子呢。”幽萍曾在陈天字家中住过许多天,与陈天宇形迹亲密,故此陈定基有此疑心。
    陈定基又叹口气道:“如此,事情就更不好了。”唐经天道:“怎么?”陈定基道:“看来俄马登就要掀起一场内乱。我把你们逃走之后喇嘛寺中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你吧,请你替我参详参详。”唐经天道:“你也瞧见我们吗?”陈定基点了点头,道:“你们虽换了藏人的服饰,岂能瞒过我的眼睛?当你们还未逃出出那月牙门的时候,法王追赶上去,我吓得一颗心都几乎跳了出来,忽然有一个古古怪怪的青年出来了,长得挺灵俊,相貌看来还有两三分像宇儿呢。呀,这人真不知是吃了狮子的心还是豹子胆?他居然敢和活佛动手!”唐经天知道陈定基口中这个古怪的青年必是金世遗,急忙问道:“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陈定基道:“这个人似大鸟一样从屋檐上下来,活佛站在地上,冲着他就是一拳,说也奇怪,拳头还差着老远,只是凌空一击,少年就似给人推了一把的,又折回屋檐上,接着又下来,法王冲着他又是一拳,他又折回原处,如是者三次之多,这时法王的四大弟子都己跳上屋檐,采取了包围之势。”
    唐经天道:“那法王呢?”陈定基道:“四大弟子跳上屋顶,显出十分慎重的样子,如临大敌,从四方慢慢合围,法王还站在屋檐底下,向着那少年的身影,接连猛击数拳,少年不敢跳下来,只见法王每击一拳,那少年身子就摇晃一下,眼见那四大弟子就要捉着他了,法王突然也晃了一下,一拳将发未发,忽地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让他走吧!’那少年一声长笑,在四汰弟子包围之中,身子凌空飞起,一霎眼就到了另一间屋面,端伪是疾如鹰隼,倏忽跳过几重瓦面,看不见了。大殿上僧俗官员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活佛大显神通,有的说那少年是刹支利魔的化身下世。故意来试白教法工的法力的。”喇嘛教的神话,刹支利魔是与佛祖对敌的一个恶魔,被佛祖幽禁在恒河河底。白教法王拿不住他,可见法力也是有限。说这些话的多半是黄漱喇嘛的僧官。”
    唐经天心中好生惊诧,想道:“这白教法王用的是随山打牛的百步神拳,自足以震世骇俗。金世遗的武功顶多只能与法王打个平手,他怎么能在法王神拳猛击之下,四大弟子包围之中,安然脱身而去?。难道另有什么人暗中相助他么?听陈定基所说的情形,法王似是被什么高人暗中警告了。这不出面的高人又是谁呢?”清经天怎么也猜想不到,这个暗助金世遗的人又是他的姨母冯琳。
    陈定基续道:“再说大殿上的事情。沁布藩王的女儿……”唐经天接口说道:“她名叫芝娜。”陈定基点点头道:“芝娜刺死了土司,立刻拔刀自刎,这桩事你们己见到了。芝娜自刎之后,俄马登就过来将她的面纱完全撕开,忽然叫道。你们过来看,这个沁布藩王的女儿,原来就是以前偷进土司家中偷马纵火的女贼。’土司带来的人都拥上去看,有一大半认得,纷纷议论。俄马登又冲着我笑道:‘陈大人,这也就是你以前极力恳求土司,保释的那个女贼呢!’俄马登的笑令人毛骨悚然,我正想回说:‘那是你请我保释的’法王率领四大弟子已从下面走上来,俄马登和土司的人忽然抢了土司与芝娜的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体,又说动了****活佛的代表,将受伤的班掸活佛的代表也一并带走了。俄马登临走时大声疾呼,说要替土司报仇,叫土司的人跟着他急速回府,白教法王也不便阻拦,眼见他洋洋得意的与****班禅的两位代表走出寺门,真不知他要闹出何等乱子?”
    唐经天大吃一惊,道:“俄马登的来历我不知道,但看这情形,他是存心要在西藏搞起一场暴乱。陈大人,你应该赶快修书报告福康安。”陈定基也觉得只能如此做了,正在修书,忽听得门外已是闹声大作。
    管家的进来报道:“俄马登率领一大队藏兵,已将衙门名人轶事网团名人轶事网名人轶事网团名人轶事网围住了。”陈定基苦笑道:“这俄马登与我何仇何恨?来得这般快,难道还怕我这朝廷命官逃走不成?”与唐经天走上女墙的城楼一看,只见俄马登陪着土司的夫人在墙下大骂,四大涅巴分列左右,那印度昔行憎和德鲁奇也在军中。俄马登把手一样,众酝兵高声叫道:“把汉官斩尽杀绝,把汉人都赶出去。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到西藏来捣乱的。”
    陈定基在城墙上向上司的夫人施礼,道:“贵土司被刺,真是不幸之事。本宣慰使谨致悼念之意。但贵上司被刺,与我何于?敢问夫人领兵前来,所为何事?这事情又怎么能迁怒所有汉人?”土司夫人裁指哭骂道:“陈定基你休得假撇清,这女贼若不是你们唆使的,当年你为什么替她保释,你儿子又怎肯舍命救她?”俄马登接口骂道:“我们西藏的事情自己会理,要防们汉人来作什么?你们这次唆使一个女贼出来行刺,教她冒充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分明是想挑起西藏的内乱,好让你们汉人渔翁得利,实行分而治之之计,不把你们赶走,咱们西藏休得平安。”
    陈定基这一气非同小可,分明是俄马登藉端生事,想挑起西藏的叛变,却反而诬赖了他。正待正言斥责,俄马登拉开五石大弓,喝道:“你们父子就是杀土司的主使人,还辩什么?看箭!”唆的一箭射来,唐经天身形一晃,拦在陈定基的面前,双指一柑,把那支利箭柑住,喝道:“无名人轶事网耻好徒,你也看箭!”双指一弹,那支利箭飞了回去,比用弓弦射出还更厉害。俄马登急忙缩头,用大弓一挡,僻啦一响,那张大弓竟被射断!俄马登慌得在地上打了个滚,避进入丛之中,仍自大声喝道:“放箭!”顷时千箭齐发,藏兵勇猛进攻。
    唐经天舞剑挡箭,保护陈定基走下女墙,然后亲自指挥,衙门内的兵丁只有一百多人,而围攻的藏兵起码也有一千,几乎匡以一当十,幸而这一百多人都曾经过陈天宇的训练,而宣慰陵衙门重修之后,建筑也很巩固,藏兵虽多,急切之间,却是眶以攻下。藏兵们几次用云梯强攻,都被唐经天折断梯子,但胄经天也不愿杀伤藏兵,只是尽力把他们的攻势遏止。
    如是者围攻了一日一夜,双方都筋疲力竭,唐经天在这一日一夜之中,没有睡过片刻,亦感难以支持,到第三日早上,藏兵忽然撤退了一半,唐经天奇道:“我正怕他增兵再攻,怎么他反而减兵?莫非俄马登又有什么诡计?”看那些藏兵只是列阵围住,却并无进攻的迹象。俄马登和德鲁奇亦已不在军中,唐经天正在思疑,忽见一条人影从东面空隙之地疾奔而来。
    这时正是拂晓时分,人影还未能看得真切,那些藏兵不知是友是敌,一时间倒不敢攻击,那人影来得极快,倏忽间已越过两队藏兵,这时才看清楚来的是个四十多岁书生装束的人,守着墙头的兵丁也已有一大半认得出来,高声叫道:“是萧老师!”萧青峰以前在衙门教书时,形貌衰老,活像个手无擅鸡之力、科场失意的老儒生,众兵丁见他,口此矫捷,都不禁啧啧称异。
    藏兵这时也看清楚了,纷纷拦截。萧青峰拂尘起处,碰着的藏兵立即倒地,藏兵不知道这是“拂穴”的功夫,以为是妖法,下敢再追。苦行僧急忙奔出,萧青峰跑得快,他跑得更快,三伏三起,口箭离弦,倏忽追到了萧青峰的背后。唐经天知道萧青峰不是苦行僧的对手,把手一扬,急忙发出两支天山神芒,苦行僧用金盂钵一挡,只听得“当当”两声,金星飞溅,苦行僧一看,只见两支天山神芒都射入了盂钵之中,深入数寸,不禁大吃一惊:天下竟有这样厉害的暗器,能够穿过黄金!饶他的瑜珈工夫已练至将近最高境界,也自生怯意。
    苦行僧被天山神芒一阻,萧青峰已跃上墙头。唐经天候他喘息过后,问道:“萧老师,你几时来的?”萧青峰道:“我在峨嵋山金光寺送冒大侠下土之后,立即赶来,算来你比我早走一大半。”唐经天忙道:“冰川天女呢?”萧青峰道:“她为武当派门户之事,尚须料理,所以与吕四娘一道,要迟我两天才能动身。”唐经大沉吟想:“冰川天女的轻功远胜于萧青峰,即使迟两天动身,这时也该赶到了,难道又有什么变故么?”问道:你到了萨迦多久了?”萧青峰道:“昨天到的。你不是说叫我找天宇打听我娘子的下落么?我一到萨迦,当日便想来此,包围得紧,直到现在才觅得机会进来。天宇呢?”唐经天道:“说来话长,他正在里面静养,你先说说,外面怎么样了?”萧青峰道:“外面乱得很呢!听说俄马登唆使****班禅的代表,说白教法王的圣女竟然连班禅的使者也敢用飞刀刺伤,这乃是对黄教喇嘛大大的侮辱,他们要叫****班禅派兵来驱逐白教,只怕又要卷入一场宗教战争。”
    唐经天吃了一惊,他初时以为俄马登只是想驱逐汉人,如是看来,竟是到处乱点火头,想把西藏弄成糜烂之局,真不知其心何居?萧青峰道:“喇嘛庙也有藏兵监视了。但他们忌惮法王,还不敢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闹。只是听说俄马登还想到印度的喀林邦和尼泊尔这两个地方去,请外兵来帮忙他统一西藏。”唐经天道:“这回如何是好?须得赶快派人送信给福康安,派救兵来。”可是派谁送信?却无适当人选,正在踌躇,忽见外面藏兵两边分开,俄否登陪着两个白教喇嘛乘着一匹白象走来。正是:
    藏边忽见风波恶,大祸弥天孰与平?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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