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找人
发表于 2017-3-23 23:03:01
九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时节正重阳,应是桂子飘香,菊黄蟹肥的季节,可是在风光如画的西子湖上,却已枯梗擎残荷,呈现着一片瑟缩的景象。
旭日初升,朝霞未干,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荡来一艘轻舟,舟尾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婢操浆,中间坐着一个年华双十的罗裳佳人。
这位佳人以红色罗帕包头,耳垂明铛,眉赛春山,目似朗星,加上一张吹弹得破的嫩脸,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有她肩头横着的长剑,还现得有些英气勃勃。
双浆割破平静的湖波,掀起一道道的粼纹,向四周扩散,船身擦着枯荷,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然后又惊动了栖宿的群雁,扑刺刺地振羽飞起!
舟尾靠右的一个操浆小婢,这时突然将木浆收起,含笑问道:“小姐!今天朝那儿去?”
舟中的少女蹙眉想了片刻道:“还是上鄂王墓吧!”
小婢陪笑道:“那儿离总寨太远了,今天是您的生日,多少英雄好汉都等着向您贺喜拜寿呢,还是在湖上随便逛逛,早些回去吧?”
少女将眉毛一挑嗔道:“叫你上那儿就上那儿!”
小婢连忙笑道:“是!婢子遵命!不过……让客人在等着也不好!”
少女余怒未息地道:“谁管他们,等死也是活该,看着那一个个獐头鼠目的样子我就有气!”
小婢见少女的神情不太好,自是不敢违拗,立刻手下加劲,直向鄂王墓划去。
鄂王墓是河朔岳飞的埋骨所在,一代忠良名传千古,死后埋骨灵山,也为这西湖增色不少,小舟靠岸后,少女率先下了船,慢慢地向前走着,那两个小婢却连忙将小舟系好,抢先在前面开路。
将近墓地之时,打头的小婢忽然站住身子回头禀道:“小姐!已经有人在那儿了!”
少女眉毛一耸问道:“什么样的人?”
小婢道:“是一个老头子!要不要把他赶走?”
少女想了一下道:“算了吧!这地方又不是我们私有的,一个老人家,由他去吧!”
一面说着一面向前走去,鄂王墓前果然有一个青衫老者在那儿负手漫步,一面摇头叹息,一面看着墓旁跪着的秦桧夫妇的铁像道:“可叹啊!要不是你这个贼子从中捣乱,岳武穆早已直捣黄龙,迎还二帝,重光华夏,历史也不是今天这样为法了?”
少女听后微微一笑道:“老先生的想法太过迂了,秦桧不过是一傀儡而已,怎么能全怪他呢?”
老者微愕地回头望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姑娘这话是指何而言?”
少女浅浅一笑道:“这道理很明显,岳飞真要是成功了,迎还钦徽二帝,置康王赵构于何处?所以小女子认为召回岳飞的虽是秦桧,而实际主其事恐怕还是那个偏安杭城的赵构!”
老者微一沉吟,不禁掀髯笑道:“对!姑娘兰心蕙质,见微知著,居然揭开了这千古疑案,如此说来,这—对铁人常日跪在此地是太冤枉了!”
少女笑道:“谁说不是呢!尤其是这王氏,更冤枉得厉害,纵然是秦桧作了罪孽,与妻子何涉,却害得她赤身露体跪在此处,饱受浮浪子弟的轻薄……”
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提起王氏的铁像,微笑道:“我来替天下女子出口气,你别跪着了!”
说完将铁人一阵拗捏,竟把那生铁铸的两腿扳直过来,老者见状毫不惊奇,笑了一下道:“她也许是冤枉的,但是已经跪了那么多年,错也只有错到底了,姑娘这等做法岂非太已惊世骇俗了!”
说着走了过来,手指按着王氏的头顶向下—压,又将她压成跪姿,与原先一模一样。少女倒是吃了一惊,道:“老先生好强的功力,请教尊姓大名!”
老者哈哈一笑道:“姑娘怎么不说自己的力气大呢!”
这时旁边的那个小婢作色道:“老头子!你怎么敢对我们小姐如此说话!要知道我们小姐乃是江南水旱两路四十八寨的总寨主!人称艳罗刹……”
老者眉梢一动微笑道:“老朽有目无珠,竟不知靳寨主芳驾光临!”
少女微一弯腰笑道:“靳春红不过是浪得虚名,论起江湖阅历,还是差得很远,例如像前辈这等高人,就深感先前未曾识荆!”
老者淡淡一笑道:“靳寨主太客气了,老朽不过痴长了一些岁月,籍籍无名,那里配当高人二字!”
靳春红柳眉一扬道:“前辈莫非认为不屑示教?”
老者将手一摆,依然淡笑道:“寨主说那里话来,老朽书剑飘零,一事无成,说出来寨主也不会认识!今日秋高气爽,老朽还想一领西子湖光山色,不再打扰寨主清兴了!”
说完将头略为一点,返身就朝外走去。靳春红呆一下,用目朝旁边一瞟,那两名小婢已经懂得她的意思,其中的一个立刻叫道:“喂!老头子!我们小姐还没问完话呢!你怎么就敢走了!”
老者仿佛没有听见,理也不理,继续向前走去,小婢不禁怒叫道:“老头子!你真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叫声中人已纵起,宛如一双飞鹤似的向老者背上抓去,口中又叫道:“回来!”
老者仍如未闻,脚下安步依旧,行动并未见速,可是那小婢的手指,竟以分厘之差,抓了个空,小婢脸色微变,猛再跨前一步,改抓为点,直指老者的笑腰穴。
老者头也不回,背后就如长了眼睛似的,肩膀轻轻一错,居然将那一指又躲了开去,小婢一这两招都脱了空,不禁呆了,站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靳春红突一长身,恍如一朵红云蓦地升起,后发先至,冉冉地落在老者之前,脸上恭敬之态乍收,换以一种冷冷的笑意道:“前辈慢走一步!”
老者微笑止步道:“寨主有何指教?”
靳春红冷冷道:“前辈虽然吝于赐告尊名,然而我自前辈身法上约莫已看出一点光景!”
老者倒是反而一怔,好奇地笑道:“寨主何妨说说看!”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迷踪步为天山不二绝技,前辈以年岁论,应是冷梅谷铁剑先生展前辈,不过看来又不太像!”
老者颇感兴趣道:“寨主何以认为老朽不是展翼!”
靳春红轻声笑道:“靳春红虽未见过铁剑先生,多少也有耳闻,展老先生乃武林素负盛誉耆宿,大概不应有前辈这等藏头缩尾的行迳,再者展老先生铁剑为记,从不离身……”
老者呵呵大笑道:“给寨主这一说,老朽到真觉得愧颜无地了,老朽昔年名心未除,挂着一把铁剑作幌子,近来已绝意江湖,那劳什子不久之前业已丢掉!”
靳春红脸色一整道:“如此说来前辈果真是铁剑先生了!”
展翼捋须须笑道:“区区微名,想不到还能惊动寨主!”
靳春红脸色变为十分凝重道:“前辈既是铁剑先生,还请重拾铁剑指教靳春红几手?”
展翼微笑摇头道:“不行!老朽已然封剑,发誓不再与人动手……”
靳春红庄重地在身畔掏出一方小玉佩来,托在手中沉声说道:“前辈只怕要破誓一次,靳春红以这方玉佩敦请前辈应约!”
展翼一瞥她手中玉佩,不禁讶声道:“寨主这方玉佩从何而来?”
靳春红冷笑道:“前辈应该不至如此健忘,三十年前前辈仗恃铁剑,大展雄风,在家师顶上削下此玉时,曾有日后再作较量之语!”
展翼惊异一声道:“原来寨主是东海三……”
靳春红沉声道:“家师并不讳言魔字,前辈也无须顾忌,为了前辈一剑之赐,家师及二位师伯埋首东海三十载,靳春红离师之日,曾奉命要找前辈代作了断!”
展翼犹在沉吟,靳春红已呛然拔出肩头长剑,躬身朝前献剑道:“请前辈赐教!”
展翼想了片刻,摇头笑道:“这是老朽与令师的过节,寨主只怕代替不了!”
靳春红作色道:“玉佩在手,靳春红即有权代表,前辈见佩应约,实无推托之由!”
展翼笑道:“还是不行!老朽已极誓不再触及兵刃!”
靳春红怒声道:“前辈与家师订约在先,这并不违誓,前辈若是吝于赐教,靳春红只好先得罪了!”
语毕一剑挺刺,直取前心,剑尖未至,劲风先到,展翼趋避无路,只得伸出一双食指,将她的剑风拨偏道:“老朽确实已经绝意不动兵刃,但寨主既然以佩为凭,老朽亦无法推托,倘寒主不以为老朽托大,老朽以指代剑如何?”
靳春红轻笑道:“以前辈之造诣,这径寸铁指,并不亚于三尺青锋,靳春红要放肆了!”
语毕长剑连幌,漫天剑影中,先后攻出三招,这三招威挟风雷,气势无比,展翼轻轻一笑道:“好!齐家的风雷剑进步多了!”
短指东敲西击,将三招攻势一齐化解,靳春红虽是以长对短,以剑敌指,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凝神屏息,极其庄重地一剑一剑劈将出去。
交手近二十几招,她凌厉的攻势迄未能攻进展翼的指影中,不禁有些焦灼,清叱一声,手腕忽慢,横剑当胸,缓缓地扫过一剑!
这一剑来势虽缓,展翼却反而凝重起来,直等剑刃将及,才举指封出去,靳春红冷笑一声,剑势突改,剑身转直,又取胸窝,变招之快,恍如电光石火。
可是展翼的动作更快,根本不见他手指如何翻回,已然一指反敲在剑叶上,叮的一声轻音,靳春红但觉虎口一松,剑柄已从握把最弱之处,跃跃欲脱,还亏她收招得快,才未曾掉落下来!
展翼敲出一指后,负手向后,微微含笑道:“好!真好!若非老朽又得秘笈,在剑术上大有进境,这一招非落败不可!”
靳春红却脸色凄惶地道:“看来老前辈昔年见赐家师的一剑之德,短时间是无法相报了!”
展翼泰然地望了她一眼,点头道:“东海三魔剑是好剑法,也收得好徒弟!”
靳春红低头不语,星眸中隐含泪意,展翼又叹了一声道:“唉!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语毕衣襟飘飘,踏着堤上枯秃的残柳,迳向苏堤的方向走去!
靳春红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旁立的小婢不解道:“小姐!那老头子走了,要不要追上去?”
靳春红愠怒地道:“还追什么?人已丢够了,回去吧!”
两个小婢见她的脸色不好,不敢再复多嘴,连忙到岸边将小舟划了出来,等靳春红上了船,双浆再度划破了静静的水面。
这时金光万道,红日已升得高高的了!
临风而歌
发表于 2017-3-23 23:03:35
十从容却敌笑谈间
小舟轻轻地漫进水坞时,两边的码头上已黑压压地站满了高矮肥瘦,男女老少,各式各种的武林人物,这些都是江南水旱两路的绿林瓢把子,一个个专程前来替总瓢把子祝寿,听说靳春红游湖去了,他们又赶到码头上来恭迎!
靳春红已收起那股落寞失意的神情,更以一付笑脸,略点一下头道:“对不起!有劳各位久候了!”
大家连忙身折还礼,口中还纷纷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人群中挤出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一身武士打扮,相貌还算堂皇,就是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十分惹厌,这人正是崇明岛上的水道头领分水獭李方,读过几天诗书,略解一点文字,这时率先开言道:“总瓢把子真是雅兴不浅,整日住在湖边,还有心情每天游览一遍,真所谓尽日青山看不厌了!”
靳春红瞟他一眼笑笑道:“李兄到底是秀才出身,出口成章,文武双全!”
李方的确是中过一名秀才,后来被崇明岛的老海盗孽龙许知远看中了,认为他资质不凡,强掳了去收归门下,李方居然也甘心落水,秀才不当当强盗,五六年间,将许知远一身水陆功夫全学会了,更因为他机智百出,许知远死后,他大权独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全部基业,他眼高于天,唯独对靳春红特别倾心,靳春红打遍西湖十三江,只是崇明岛是自动归顺的,可是靳春红对他也最讨厌,从未假以词色,今天一声李兄,一句文武双全,叫得他酥了半边身子,连忙陪笑道:“总瓢把子太谬赞了,属下那里敢当文武双全之誉,倒是总瓢把子貌若天仙,技高才富,方不愧是……”
他一时想不到适当的形容字眼,张口结舌,涨红了脸,蹩得十分难受。
靳春红见他那付怪相,心中更是厌恶,表面上却存心要出他的丑,一双秀目紧盯着他,笑意盎然,仿佛极为迫切地等待他的下文。
李方乍遇宠,急得更是难受,抓腮挠耳之际,人群中忽然有人接口道:“色艺双绝!”
此言一出,人群中略有文字基础的都忍不住嗤笑起来,靳春红秀目一瞪,立刻去找那个说话的人,目光到处,却又不禁一呆!
这人竟是个生面孔,不过生得有趣,因为他太英俊了,剑眉朗目,悬鼻朱唇,别有一种英武之气,与其他那些猥琐的人一比,益显得倜傥不群!
靳春红没作表示,李方已怒骂道:“混蛋!你不懂就别开口,胡嚼什么嘴,色艺双绝是用来形容歌伶的,你怎么对总瓢把子如此侮辱!”
这美少年露齿一笑道:“多承兄台指教!在下确实不太懂,只是偶而听见人家讲过这四个字,在下觉得很不错,才见兄台一时想不出,不知不觉地就漏了出来!请兄台原谅!”
李方怒道:“侮辱了总瓢把子就算了,我可以原谅你,总瓢把子可不能饶你!”
那美少年依然笑嘻嘻地道:“在下识字不多,怎么敢跟兄台秀才相公比呢!今天是总瓢把子的好日子,在下纵然犯了一点小错,也该算了!”
李方怒道:“放屁!你出口辱及总瓢把子,怎能算是小事!”
他是存心要在靳春红前献殷勤,所以叫得很是起劲,不想靳春红反而微笑道:“李兄!不知者不罪,他大概是真的不懂,算了吧!”
美少年嘻地一笑道:“如何!连总瓢把子都不在乎了,兄台还那么固执干什么呢,尤其是一开口就放屁,在下虽然未读诗书,却也讲不出那种粗话!”
李方又气又窘,一个箭步窜至少年之前,厉声喝道:“小哥,你别油腔滑调,够种的你就站出来!”
美少年将胸膛一挺,昂然道:“出来就出来!兄台有何指教?”
李方怒笑一声道:“不错!大爷正想教训你!”
四周之人一看他们要打架,立刻就让出一片场子,靳春红本来已作一个制止的手势,忽地心念一转,微笑对李方道:“李兄的劈水掌载誉江湖,从来难有机会见识,今日可得让我们开开眼界!”
李方又受了一番褒奖,气势更是嚣张,哈哈大笑道:“多承总瓢把子见重,属下那些不成气候的玩意,实在难博一粲,不过对付这种么魔小丑,恐怕还用不到使用劈水掌!”
美少年微微一笑,气度十分从容,慢慢地度前两步,双手一拱道:“秀才公!请!”
李方冷笑道:“本座是何等身份,那会先向你出招!”
美少年笑道:“秀才公既然如此客气,在下只好得罪了!”
说完兜胸攻出一掌,用的却是俗之又俗的“黑虎偷心”,李方见他出手就是这等劣招,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蔑冷笑,故意托大不理,直等拳头离胸数寸,才伸指向他的脉门上刁去,不想美少年的拳头突然加快了,手腕轻轻一抬,刚好躲过他的手指,原式不变,仍旧是那招“黑虎偷心”,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胸膛上!
“冬!”的一声,连连的被打退了两三步,幸好少年的拳力不重,并未将他打伤,可是李方的一张脸却被臊得飞红!双目紧瞪,简直想不透这少年是如何脱开他的大擒拿手!
少年轻轻一笑道:“承让!承让!”
说完拱了一下手,竟是要结束战斗了,李方却沉着脸道:“小子!算你赢了一招,不过咱们还没完呢!”
少年含笑道:“秀才公!识时务者为俊杰,刚才那一拳我是不好意思打重,否则像你这种单薄的身子怎么禁受得了!”
李方又羞又怒,厉声喝道:“小子!你别得了便宜就实乖!”
李大爷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话声中张开五指,直朝他的左颈抓去,用的是鹰爪力,不过手法却十分诡异!少年好似十分慌张,连忙朝右一让,李方哼了一声,另一手飞速抓向右方,少年避无可避,右臂被他抓个正着。
李方心中一喜,指间一用力,猛地向下一卸,立刻将那条手臂卸了下来。
四周一阵惊呼,李方手握断臂,心中难禁得意,不由得哼哼一笑,可是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因为第一没有听见少年的呼痛声,再者手指握在那条膀子的感觉上也不太对劲。
定睛一看,少年正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双手都是好好的。
再一看自己手中所握的那里是他的手膀,竟是肥肥的—段嫩藕,握手处已被自己捏得粉碎!
少年哇哇地叫道:“秀才公,你斯文落魄,当强盗已是下流了,怎地品格也越来越低,竟当起掏口袋的三只手来了,我因为匆匆前来替总瓤把子上寿,一时未曾准备得礼物,过意不去,所以在湖边洗了一段嫩藕,原想是略表一点寸心,你怎么乘打架的机会,不声不响的给掏了过去!”
话音一落,四周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少年更得意了,慢慢地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向四周作了一个罗揖道:“小可进来之际,因为总瓢把子已经到湖上了,心想当面献上这点薄礼,所以带在背上,谁知被那位秀才公顺手牵羊给摸去了,这包袱上还有一些藕屑,足可为证,自古道:盗亦道,我们吃黑饭的讲究义气,大水不冲龙王庙,兔子不啃窝边草,现在秀才公吃到自家弟兄头上来了,小可要求大家主持一个公道!”
四周哄笑大作,虽然没有人开口,可是已够李方难受的了,他恨恨的将藕段摔在地上,双目中几乎要发出火来,单臂微屈,慢步朝前迈去。
四周哄笑立息,因为李方每走一步,那石块铺成的码头都起了一阵颤动,仿佛是地震一般,李方的劈水掌并非浪得虚名,此时含忿聚功,那声势愈见怖人。
靳春红忍不住出面道:“李兄!今日是我生辰,希望不要闹出流血事件,扫了大家高兴!”
话虽讲得婉转,一双妙目却注定那个美少年,脉脉含着情意!
李方在盛怒中神智并未模糊,察言观色,知道靳春红已经对那小伙子生了好意,那句明明是在打招呼,不由妒忌更炽,冷笑一声道:“总瓢把子放心好了,此刻寿筵未开,属下当然不至于那么莽撞使得大家不愉快,不过这小子欺人太甚,属下总要给他一个厉害!”
靳春红当着济济群豪,无法多作表示,只得飘了一个眼色给那陌生的美少年,希望他多作提防,谁知那美少年仍是毫不在乎地笑道:“秀才公!看你样子很斯文,骨头不过四两重,那晓得你身子还真重得够瞧的,你看连地都被你踏得动起来了!”
李方一言不发,依然一步步地迈进,直走到三尺远近,猛然怒喝道:“小子!你纳命吧!”
掌发如山,劲势直涌向前,那少年仿佛全然不知厉害,依然含笑而立,直待掌锋临体,他才巧妙地一旋身子,轻灵地避了开去。
李方一掌击空,另一掌又反兜而至,他接连地上了两次当,知道这少年虽然装愚扮傻,身手着实是不凡,所以深具戒心,第一掌并未用老,这对手的一掌却是迎着来势,凌厉无匹!
少年略感意外,不过并未慌忙,知道无可再避,蓦地叫了一声,反手也是一掌翻出迎上。
“砰拍!”一声巨响过后,李方步下不动,脸色泛青,少年却被震退一步,俊脸上一阵红潮,显见得他输了一筹!
李方见这少年居然能硬接自己一掌,倒是感意外,哼了一声道:“兄台深藏不露,原来也是个会家子!”
少年略作喘息,气血已定,立刻又转为笑颜道:“秀才公!阁下可真是不含糊,大号分水獭,原来在陆上也很了得!”
李方沉脸不答,抬臂再挥,又是凌厉无匹的一掌击至!
这次少年可不敢再接了,两脚略顿,身子似一头大雁似的拔起空中,恰恰又避了开去。
李方毫不怠慢,仰脸屈臂,抖手又是一掌,直朝空中击去,少年的身子正在下坠,眼看着这一掌无法幸免,却不知他怎地身躯一转,居然在空中扭了开去,小飞一个圆弧绕至李方身后,抬腿轻轻一踹,将李方蹬了一个马爬。
少年轻笑道:“秀才公,一直看阁下使尽威风,也该由不才回敬几下了,这招叫做老莱子彩衣娱双亲,你注意,下一招又来了!”
语毕单掌向地下一拍,掌风在地下刮起一片石粉,将李方染得满头满身,少年又笑道:“这一招叫做粉墨登场跳加官,看,还有一招!”
叫声中脚下疾错,旋至李方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李方的眼睛为石粉所迷,视觉全失,少年提的部份更绝,恰好是他腰间的丝条,弄得他半悬空中,有力无处使,扎手舞脚,更形狼狈!
少年朝四周笑道:“这一招没有名目,暂时唤做‘空中挂甲鱼’吧!”
四周立刻爆出一片笑声,因为李方手脚具动,像煞一头大甲鱼。
少年大笑道:“最后还有一招,叫做‘甲鱼放生’!你从水中来,还汝水中去,从今多修善果,广结善缘,须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说完顺手一掷,船坞中一声露响,溅起万点水珠,然后在水面上掀起一圈圈的圆纹,却是不见人影浮上!
有几个看热闹的准备下水去救人,靳春红却沉着脸将手一摆道:“不用下去了,李方外号‘分水獭’,大海大浪都经过了,这点子水那里能淹得死他!”
少年又拍手笑道:“总瓢把子说得很对,秀才公抖足威风,借水遁逃了,只可惜他寿面都没吃,白送了一份寿礼!”
靳春红却用眼逼视着少年道:“朋友真好身手,怎么一向少会呢?”
少年一笑道:“岂敢!岂敢!姓司马,单名一个瑜字,有个不值一提的外号,称为‘玉哪吒’!”
玉哪吒司马瑜虽在陕西秦渡追魂太岁的庄院中大显身手,又在慈云下院中大展雄风,不过那两件事具尚隐秘,甚少为人所知,因此江南群豪对他均无印象。
靳春红俏眼翻了一下道:“司马朋友在那儿开山立寨?”司马瑜一笑道:“在下向来就无定所,逢山吃山,逢水吃水,现在行道到了江南,按照江湖规矩,理应逢庙先拜佛,所以前来进谒,刚好碰上总瓢把子芳辰,在下尚未发过利市,只得空着两双手,在这儿表演一场笑剧,算是给总瓢把子添寿吧!”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朋友说得真好听,你拿我的客人来演戏,目中还有我这个主人在吗?”
司马瑜笑道:“总瓢把子在说笑话了,江南水旱四十八寨,并无崇明岛在内,而且这家伙也不是总瓢把子存心欢迎的客人,在下略效微力将他赶走了,总瓢把子应该高兴才对!”
靳春红脸色稍转平和道:“朋友怎知我不欢迎他!”
司马瑜顽皮地笑了一声道:“在下自信这对眼睛尚未看错过事!”
靳春红也不禁笑了道:“朋友辩才无双,适才第一句颂词可真太感谢了!”
司马瑜想起“色艺双绝”那句话,脸上泛着红色笑道:“在下一心打趣那位秀才公,却没想唐突了总瓢把子,深感歉咎……”
靳春红笑道:“朋友只要不是故意的,那点子事算什么,朋友远道而来,可愿接受靳春红的水酒招待?”
司马喻笑道:“在下既是为拜寿而来,那有不喝寿酒的道理。”
靳春红此时变得十分高兴,朝旁边两侍婢道:“吩咐下去,立刻开筵!”
小婢答应着走了,四周群豪也都闹哄哄地向客厅涌去!
xy1118
发表于 2017-3-23 23:03:47
十一人到多情最温柔
红烛高烧,寿筵宏开,当真是满堂花醉三千客!
济济群豪坐定之后,司马瑜因是远来佳客,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靳春红之侧,男俊如玉树,女艳若红花,称得上是珠壁交辉,司马瑜自己到无甚感觉,四外的群豪间不免有时飞投过一两个怀恨而嫉妒的眼光。
酒过三巡,颂礼备至,靳春红一一含笑接受了,可是她的目光却时时不离司马瑜的身上,弄得玉哪吒十分尴尬,不时才地把眼睛望着厅外。
就在他忐忑难安之际,厅门外摇摇摆摆地踱进一个老者,一身穷酸装,长眉飘拂。进门之后,目光四下乱扫,瞥见司马瑜之后,立刻操着川话骂道:“好小子!你在这儿居然作起上宾来了,撇下我老头子一个人在江湖中喝秋风!”
司马瑜喜上眉梢,立刻离座高叫道:“师父!您来了,冷……”
老者将目一瞪喝道:“冷什么?你还晓得冷?我老头子酒瘾发得直打抖,那才是真的冷,小子!叫你进来偷些酒给我老头子解馋的,你倒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要不是我自己找进来,你恐怕早把我这个穷师父给完全忘掉了!”
靳春红始是秀眉一蹙,继而开颜笑道:“靳春红何幸,得萧老前辈鹤驾光临!”
来人正是长眉笑煞萧奇,裂着大嘴笑道:“姑娘认得老头子?”
靳春红笑道:“老前辈誉满江湖,近年虽不至江南走动,春红无缘识荆,却是闻名已久!”
萧奇大笑道:“还是姑娘心肠好!我这个徒弟可真是狼心狗肺,听说姑娘今日是芳辰,我叫他到厨房去偷些剩酒残肴,谁知他……”
靳春红笑道:“前辈诙谐人间,侠迹广闻……”
萧奇一叹道:“姑娘别再说了,越提我就越伤心,人老珠黄不值钱,看看我那徒弟高踞首座,却要我站在他面前说话,看着好酒好莱滴口水!”
靳春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寒喧,忘记替萧奇设坐,连忙红着脸道:“这是晚辈失礼了,请前辈原谅!”
早有从人端来了椅子,安在靳春红的另一侧,靳春红扬着眉毛叱道:“混帐!萧前辈是武林尊长,怎么把位子安在我旁边!”
从人欲待更换,萧奇连忙摇手道:“别!别!我老头子向来不理俗套,姑娘是寿星,又是主人,老头子何敢僭越,再说像姑娘这等花容月貌,跟我徒弟坐在一起还像个样子,老头子夹在中间成何体统,我还是在对面随便坐坐吧!”
说着自顾拖过椅子在对席坐下,端起酒壶就是一饮而尽,然后舔着嘴唇道:“好酒!好酒!老头子生平无他好,不可一日无此公!”
靳春红站在那儿感到十分为难,司马瑜开口道:“家师一向率性而行,总瓢把子不必再客气了!”
靳春红这才欠身入座道:“原来司马兄是萧老前辈高徒,怪不得技艺出众,身手非凡!”萧奇伸手撕了一只鸡腿,一面咕咕哝哝地道:“姑娘别夸我这徒儿,他人生得漂亮,到处有女孩子垂青,这小子又是风流成性,来者不拒,弄得我老头子处处代他受风流罪过!”
司马瑜急得满脸飞红,吃吃地道:“师父!你怎么……”
萧奇将眼睛一瞪道:“怎么!我说错了!”
司马瑜张着嘴红着脸,弄得啼笑皆非!
靳春红笑着道:“司马兄人品忠厚,不至于那样子吧!”
萧奇叹道:“姑娘!你别被他的外貌哄住了,这小子满口甜言蜜语,其实口是心非,小白脸最靠不住,刚才还有个女孩子追着要找他,逼着向我老头子要人,我是躲进来的,要不然姑娘今天是芳辰吉日,我老头子再不识时务,也不能这付打扮就闯进来!”
司马瑜急了道:“师父!您再开玩笑我就走了!”
萧奇笑着道:“不说!不说!小子真没出息,几句笑话都受不了!”
靳春红的脸色本来微变了一下,这时才平和下来,萧奇又眯着眼睛笑道:“姑娘!刚才老头子说的都是假话,不能相信,其实我这徒弟最老实,心肠又软,见了女孩子就脸红,遗憾的是我老头子没有女儿.要不然我一定要招他做女婿,这种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这一来司马瑜又受不了,涨红着脸道:“师父!您……”
萧奇吹着胡子道:“怎么!说你的好话又坏了!”
司马瑜蹩得无话可说,只得鼓着嘴腮,坐在椅子上干生气,萧奇得意地哈哈大笑,靳春红看着这一对师徒十分有趣,嘴角也抿着浓浓的笑意,要不是为着怕司马瑜难堪,她早已放声笑出来了!
萧奇却又拿着另一把酒壶笑向靳春红道:“姑娘这点年纪,就创下如此事业,实在令人钦佩,来!老头子贺你一杯!”
靳春红笑盈盈捧起杯子道:“前辈谬赞,愧不敢当,至于这杯酒,权当晚辈的一番敬意吧!”
萧奇引杯向口,边饮边笑道:“不敢!不敢!老头子是借着理由喝酒,姑娘可别认真!”靳春红微笑道:“此地别物无可奉敬,酒却多的是,前辈如此海量,不如干脆用缸子喝吧!”
萧奇高兴得裂嘴大笑道:“妙!妙!姑娘的确是解人,更是老头子无二知己!”
说着从人已捧来一口巨瓮,足装五十余斤,劈去泥封,酒香四溢,萧奇一把提起坛子,眯着眼睛笑道:“姑娘!你别招呼我了,老头子一坛在手,万事皆忘,你陪我那徒弟多聊聊,老头子保证一句都不打岔!”
这句话的玩笑开得太露骨,靳春红的脸上平添一阵红晕。却是全无愠意,司马瑜却急道:“师父!你别喝醉了,等一下……”
萧奇睁着醉眼道:“等一下天塌了自有老子顶着!我却不操心,你急什么?”
司马瑜欲言又止,心中暗自着急,萧奇自顾自饮,根本不去理他,靳春红却举着杯子道:“司马兄!我们也来喝吧!今天我很高兴能得今师徒光临!”
司马瑜心念着冷姊姊,本来约好是她跟师父一起来的,萧奇已经出现了,冷姊姊却芳踪渺渺,那有心情喝酒,可是靳春红举杯在等着他,无可奈何,只得也举起杯子,跟她对干一杯,靳春红提起壶要替他再斟,司马瑜连忙掩住杯口道:“请总瓢把子原谅,在下量窄,等下子喝醉了恐怕会失态!”
靳春红的双眸中射着火花,笑态盈盈地道:“司马兄出身名门,当然不会是绿林中人,今后你我称呼上也免去这些匪号如何?”萧奇摇头晃脑地道:“对!人家已经称兄道弟了,你又何妨姊姊妹妹!”
司马瑜涨得俊脸通红,期期艾艾地道:“家师喝醉了……”
萧奇继续摇着头道:“我酒醉心不醉,耳聋眼不花,反应都清清楚楚,小子真没出息,对醇酒美人不醉,才是天下的傻瓜,万事不如杯在手,最难消受美人恩……”
司马瑜急了叫道:“师父……”
一言未毕,忽而“克郎”传来一阵破瓷声,大家愕然惊顾,只见座中气冲冲地站起一条大汉,怒目圆睁道:“大家一样是来拜寿的,怎么我们就不是人?”
司马瑜认得此人正是在客舍中被自己以泥块换去雪参的汉子,不禁微微一笑!
靳春红却愤然地站起来怒声道:“伍奎!你干什么?”
那个汉子正是金山水寨的副寨主“半截山”伍奎,借着酒意抗声道:“总瓢把子光顾应酬客人,我们弟兄是不是该受冷落?”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你也想我敬你一杯酒是不是!”
声音中不寒自威,伍奎不禁打了一个冷惊,略顿才道:“属下在藏边千辛心万苦,觅得一枝成形雪参,专程带来呈献作为寿礼,不想总瓢把子连封都未拆,实在令属下感到失望……”
靳春红轻笑一声道:“哦!伍寨主这份盛意委实可感,那雪参呢?”
从人立刻在礼品堆中取出呈上,靳春红看也不看便道:“放到伍寨主身边去!”
从人应命放好,伍奎却急忙道:“这是属下的一片诚意……”
靳春红含笑问道:“这雪参有什么功用?”
伍奎脸上放出光采道:“这雪参长在布达拉宫中,可以驻颜益寿,增加十年功力,疗伤如神,生死人而肉白骨,属下买通了一个宫中喇嘛,许以千金重酬才得到手……”
靳春红止住他滔滔不绝的叙述,容颜一冷说道:“既然这雪参有如此神效,伍寨主不如自己留下,很可能你自己会需要它的!”
伍奎大感意外道:“属下身体颇健,需要机会不多……”
靳春红露着笑颜道:“伍寨主认为受了委曲,我十分抱歉,现在遥敬一杯,以赎前愆!”
伍奎兴奋地道:“不……不敢当……”
语尚未毕,靳春红已手持一杯醇酒,纤掌微送,那杯酒仿佛有人托着,缓缓地向前平飞,直向伍奎而去,伍奎大喜过望,伸出双手去接!
谁知那杯酒的力道大得出奇,伍奎的手指竟然握它不住,一直冲开手指,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上!
碰!这一声异常响亮,伍奎的身体向后便倒,口中鲜血直喷,这乍起的变故将大家都震得呆住了。
伍奎像半截山似的身躯在地下又碰得很大的声音,半天才吃力地爬了起来,黝黑的脸膛变为淡金色,手按住桌边,似乎站在那儿十分困难!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那雪参果真能起死回生的话,现在正是你需要的时候!”
伍奎狼狈盯了座上一眼,缓缓地伸手去解那纸包的外皮,司马瑜看在眼中,不禁轻叹了一声,心里很替那伍奎难受,因为雪参已经用来救治萧奇与冷如冰了……
伍奎抖开包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圈泥块,脸色就是一阵急变,等他读完旁边的字条时,猛吼一声,口中鲜血再度喷出,人也跟着慢慢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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