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y.1811 发表于 2017-3-23 23:22:12

第三十九章九死一生
    慧力禅师现出一副骇然的样子,道:“这位布置藏宝之人,看来不似虚声恫吓,副教主试看外面那十几具骷髅就可知道取宝之举,称为九死一生,实在再确切也没有了。”
    卫浩哼一声,道:“禅师如果不想冒险,现在即速出去还来得及。”
    慧力禅师心想,既已犯险到了此地,就算九死一生,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心意一决,便道:“贫僧如若独善其身,退出此处,日后势必被江湖上的朋友讥嘲耻笑。”
    卫浩道:“禅师既然决意不退,那么咱们就研究一下,应该拉动哪一枚钢环?”
    两人用心视察壁上的十枚钢环,只见个个精光耀目,毫无分别。而且石壁上那些字迹,除了说明这十枚钢环其中有一枚拉动之后,可以启开此洞上端的藏宝门户,其余的九枚若然误拉之后,都将是有死无生。此外便没有任何暗示或线索,可供他们推究这十枚钢环之中,哪一枚是开启宝门之环!
    看了一阵之后,卫浩道:“禅师对此有何高见,本座可看不出头绪来。”
    慧力禅师道:“贫僧也查不出端倪;不过贫僧却以为不宜鲁莽从事。”
    两人又研究了一阵,忽闻头上异声隆隆,传入耳中。
    银髯叟卫浩双目一睁,眼中射出炯炯寒光,沉声道:“禅师可曾听见了么?”
    慧力禅师道:“贫僧听到了,极可能就是那道飞瀑又要冲泻下来。”
    卫浩道:“咱们势无空手退出之理,目下时机紧急,无暇细加推究,只好随便拉动一个。”
    慧力禅师道:“看来只好如此,副教主请即速动手——”
    银髯叟卫浩实在无从拣起,随便伸手抓住左边第一个,用力一拉。
    那钢环极为沉重,除非像他们这等武林高手,当真拉也拉不动。
    他只拉出两寸左右,那枚钢环便不能移动。银髯叟卫浩一放手,喝声“快走”,转眼间两人一齐飞渡过那道深渊。
    他们脚踏实地之后,立即转身仰头向飞瀑来路的上端瞧看。
    这时如果有人在后面瞧见他们,一定感到十分奇怪。原来这两人居然排列在那十四具骷髅旁边,姿态和那些骷髅一模一样!
    银髯叟卫浩和慧力禅师这时都不暇旁顾,只因那瀑布来路之处隐隐发出异声,尖锐凄厉,当真是入耳惊心。
    除了异声之外,对面三丈高处布满肥藓厚苔的岩壁上,突然有一块方圆三尺大小的地方微微起了一阵波动!
    他们一方面密切注视着这些变化,一方面迅速异常地大动脑筋。只因从目前种种迹象看来,那岩壁上的藏宝洞口就算被无意碰着,突然打开;可是那道由千钧重泉所形成的飞瀑,好像马上就要冲泻下来似的。故此假如那宝藏洞口开启之后,是不是不顾一切,冒险纵上去一探?抑是暂时不动,等看清形势再说?
    两人心不旁鹜,因此都没有感觉到气温突然变得酷热逼人。
    同时在整座洞窟之中,地面上已浮起一层黑色的雾,这阵黑雾从四方八面浮升上来,展布于整个洞窟的地面,晃眼间已有两尺来高。
    骤然间一阵微风,从他们进来此洞时入口处的左右两旁的洞穴吹进来。
    满洞的黑雾被微风一拂,都飘散飞起。
    慧力禅师光秃秃的脑袋上渗出的汗珠有如黄豆般大小,一脑瓜子都是。
    银髯叟卫浩则感到连颔下银髯都被汗水沾湿,粘在一块儿。
    两人身后那阵黑雾被微风搅拂得扬起老高,已有丈许上下。
    此时仿佛被深渊中冒上来的寒气逼住,离开那道裂缝尚有五六尺远,便如楚河汉界,不再侵移过来。
    岩壁上那块方圆三尺左右的苔藓突然“波波”数声,穿了五六个拳头大的小洞,跟着数股黑烟缓缓射了出来。
    这样看来,那个洞口好像又不似是藏宝之洞,否则怎会有黑烟冒出来?
    慧力禅师突然大惊道:“阿弥陀佛,贫僧自从得窥本门武功精髓以来,严寒时不觉其冷,酷暑时不觉其热,多年来已是如此,怎的如今似乎感到酷热难耐?”
    银髯叟卫浩被他提醒,口中嘿了一声,骤然间回头瞥去。
    但见一道高达两丈的黑墙,横亘眼前,离他们只有数尺之遥这一惊非同小可,卫浩惊噫一声,沉声道:“禅师不可妄动,现在我才明白这些人如此死法,敢情是被这一阵黑色烟雾侵到身上,立时死亡。”
    慧力禅师接口道:“这阵黑色烟雾可能是极毒之气,是以一旦侵上身体,不但立即死亡,同时血肉衣服也极快化尽。”
    这时候酷热更甚,使得他们都感到难以忍受。突然间满洞的黑雾沸扬转动得更为剧烈。那道黑色高墙无声无息地向两人伸移过来。
    一转眼间,整座洞窟包括那道深渊与及对面的岩洞内,都被黑雾淹没;同时洞中回响着狂风尖厉吼啸之声!
    且说在菩提庵院子里那地道入口处,共有六个人在旁边走来走去。
    这六个人就是本庵庵主清音大师、白凤朱玲、西门渐、王珪、宫天抚、张咸。
    他们已守候了两个时辰之久,眼见太阳已偏到一边,但那卫浩、罗历及左寒子、慧力等四人仍然没有一点回音。
    西门渐倒不觉得十分焦急。因为他已很长久地没有机会和朱玲在一起,相隔如此之近。所以他一直很少把眼光从朱玲面上挪开。在他的眼中,但觉朱玲微具少妇风韵,除了原来的艳丽之外,加上几分成熟的美态,更是迷人!
    朱玲明知西门渐的痴心,所以任由他瞧看,也没有生出不安之感。她倒是觉得宫、张两人的态度很奇怪。因为这两个人从昨天开始,都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而在今日两个多时辰的等待中,他们现出逃避的样子,好像不敢向她注目。可是他们又往往情不自禁地向她投以迅速的一瞥。
    宫天抚轻轻对张咸道:“张兄,我实在受不了啦!”
    张咸道:“我也是难以忍耐!”他们都了解同情地对瞧一眼,于是一齐叹口气。
    宫天抚道:“我们进去瞧瞧吧,就算死在山腹之内,也比这样强些!”
    张咸低低道:“她会不会出手阻拦呢?”
    宫天抚道:“让我试一试看!”
    他转眼望着西门渐,道:“他们进去已久,很可能遭遇危难,西门香主可有意思进去一探?假如令师妹不答应,你替我们疏通一下怎样?”
    西门渐甚觉奇怪。听起来好像这两个家伙好像得罪过朱玲,所以不敢和她说话!
    他高兴地望着朱玲,道:“师妹,你还是要拦阻我们进去么?”
    朱玲决然点头,道:“不错,你们进去的话,必死无疑……”
    清音大师诵声佛号,忽然道:“贫尼虽然早在数十年以前,便知那宝藏的秘密,但从来未进去过。今日眼看已有四人丧生其中,贫尼不能再坐视不理!”
    朱玲惊道:“师父,你不是说过那山腹内天险厉害无比?”
    清音大师道:“不错,据为师所知,那座山腹下连地底,有所谓黑风、白水两样最厉害的东西,经过数百年前一位高人匠心独运,已封闭住那黑风、白水的威力。可是碰上贪心得宝之人,仍会化为种种形式出现。为师这次进去,主要是瞧一瞧实况,假如可能的话,便将此洞设法震塌,永远封闭!”
    宫天抚和张咸在旁低声商议,西门渐却道:“敝教有两人在内,本座不能不跟随庵主进去一探。”
    朱玲道:“你先打赢我手中青冥剑再说!”
    西门渐露出为难之色,须知他近年武功虽是大进;可是朱玲也非复当年可比,能不能赢得她已经是一个问题,何况他也不愿与她动手。
    他想了一下,道:“师妹别作难我行不行?对了,我用一个秘密消息作为交换的条件怎样?那就是关于那神秘凶手。”
    清音大师微微一震,想起本庵九个无辜惨毙的女尼,登时感到这个消息十分重要。
    朱玲看出庵主之意,便道:“但你得屈承一事,就是进了地道以后,一切进退都要听我师父的命令,你肯不肯?”
    西门渐道:“一言为定,那个神秘凶手据悉已动身北上,好像直赴北京!”
    张咸冷冷道:“谁不知道此事,哪里算得是秘密消息?”
    西门渐嗔目叱道:“那个跟你说话!”张咸也厉声道:“我爱说就说,你打算怎样?”两个人都弩张剑拔,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厉魄西门渐举起手中巨大的白磷錾,踏前两步。
    无情公子张咸冷酷地道:“西门渐你活得过今日,算你命大!”
    语声甫歇,金鞭倏然化为一道金光,直取西门渐脑前大穴。
    这一招急疾狠辣,鞭上潜力山涌。
    西门渐心想张咸此举,必招朱玲之怒,哪肯与他真干?一招“力挟泰山”,巨錾抡处,硬挡这一鞭,身形却被震开一大步。
    朱玲心中甚恼,伸手指住张咸,道:“住手,你说你早就知道,哪个听你们说起过?”
    张咸忽然泄了气似的退开两步,不言不语。宫天抚立刻向清音大师道:“庵主有封闭宝藏之意,我和张兄也愿意追附骥尾,帮助庵主完成此一心愿。当然我等还得顺便查看我们的人的下落。”
    清音庵主早已瞧出这两人一直不跟朱玲说话的情形,料想他们必因此故。所以直接向自己提出要求,当下道:“假如两位施主见到宝藏之后,能不妄生贪念,则一同进去亦无不可!”
    宫天抚道:“谨遵庵主之言。其实世上的金银珠宝,在我们眼中,也不过和粪土一般……”
    清音大师颔首道:“好吧,大家一齐进去就是。玲儿你即速去找几支火炬来……”
    朱玲领命去了,一忽儿已带了四支儿臂粗的火炬,亲自分给宫、张和西门渐、王珪等四人。然后道:“进去之后,我师父和我走当中,你们分两边走,免得一会儿吵嘴就打起来!”
    当下把火炬点着,六个人鱼贯走进去,落到地道中。四支火炬照耀之下,但见地道甚为宽广,壁上怪石峥嵘,但地面却甚为平坦。
    六个人并排而走,声势浩大,倒也不怕有什么毒蛇怪兽,只防着那地底走泄出来的黑风、白水,会突然出现。
    转来转去,约摸已走了十里之远,大家都渐觉酷热迫人,又转个弯,陡然间四支火炬一齐熄灭。登时一片漆黑,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六个人一齐闭住呼吸,地道中沉寂如死。张咸突然道:“西门渐可别趁黑先跑……”西门渐插口骂道:“混账;我怎知你有没有先跑?”
    两人正在相骂之际,突然间一齐住口停步。不但是他们两人,连其余的四个人莫不一齐停住前进之势。
    原来他们在黑暗中举步时甚为小心,这时忽然都踢到东西,但觉软绵绵的,生似是人的躯体。
    他们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俯身去摸;反而因发觉其余的人都停了步,心头震凛,个个不约而同地疾然退了两三尺之远。
    须知目下这六个人不论哪一个,不是江湖阅历极为丰富,就是天生聪明过人。当初踢到那软软的物体时,还以为是先人来探宝的四个人其中一个的身体。可是及至察觉其余的人也完全停步,立时就想到有个人横卧在地上,也不应那么长。如果是四个人一齐躺在路上,虽有这么长,却又如何有这般巧?
    是以大家都认为有迅速退开之必要;假使是奇形恶兽,或者硕大的毒蛇横亘去路,则哪一个用手去摸,势必遭殃无疑。
    白凤朱玲轻轻道:“你们都踢到东西是不是?起初我以为是他们的身躯呢!”
    厉魄西门渐大声道:“谁有火折带着,最好再试一下!”
    清音大师道:“这里尽是地底走泄出来的炎气,是以酷热逼人,恐怕火折无法点得亮!”
    宫天抚道:“真是糟得很,以我们的眼力也瞧不见早先入来的一批人,为何尚要深入?”
    无情公子张咸突然道:“刚才我踢着的东西甚为坚硬,好像是人的头颅。”
    这时清音大师和王珪两人都在敲打火石;可是不但火折不燃,连火石上也不过发出一两星火花。
    大家都默然筹思计策,西门渐突然道:“请大家退后一点,我独自去摸一下。”
    宫天抚和张咸两人哪甘示弱?齐齐应道:“这话有理。”
    三个人缓缓上前,一面运足功力护身,一面伸手去摸。
    蓦然间眼前一亮,两丈以内的景物,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人无不为之一惊。转目去瞧,那光线的来源竟是出自白凤朱玲的玉掌之中。
    但见她玉掌平抬,掌心托着一颗珠子,珠子之上发出青蒙蒙的柔辉。
    珠光把她照射得十分清楚,那美丽白皙的脸上,此时在淡青色的珠光之下,加添了几分冷艳。若然是不识得她的人,一定要以为这个在黑暗中独发射出柔辉的白衣美人,乃是从广寒宫下来凡尘的仙子!
    西门渐、宫天抚、张咸等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等美态,不觉都呆住了。
    清音大师目光一瞥,只见那三人弯着腰伸出手,但头却向后瞧看,都忘了移动,姿态极为古怪可笑。这位得道女尼,这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暗暗叹一口气,感到这三人虽然做过罪恶之事,可是仍然具有真挚无比的深刻的爱情!
    她出声惊动他们,眼光向前面移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人。当真是早先入来的银髯叟卫浩、铁臂熊罗历、少林慧力禅师、武当左寒子等四个。
    他们全都俯仆在地上,背上的衣服都变了颜色,看得出是已经腐蚀了不少。因而推想在衣服下面的皮肉,也许已腐烂了。
    不过这四人背上颜色却分为两种,左寒子和罗历则是一片白色,而其余的两人背上呈显焦黑色。
    朱玲和王珪也瞧见了,齐齐啊了一声。宫、张、西门等三人如梦中醒来,心灵大震,迅速地回头瞧去。
    朱玲道:“你们别摸在他们身上,也许有极为剧烈的毒性,光是瞧瞧那些衣服,就可以知道了!”
    清音大师诵声佛号,道:“这就是地底中黑风、白水的厉害了,武功再高的人,也敌不住天然的力量。”
    这时前路恰好是个转角,因此大家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丈以内。
    朱玲纵过去,并到转角之处,蓦然间像碰上极为可怖的鬼物似的,斗地跃退寻丈。
    清音大师道:“玲儿发现了什么?”
    朱呤道:“哎,怎的转角之处有堵黑墙,不但把去路完全封死,还仿佛会移动似的!”
    大家都纷纷跃近转角之处,戒惧地向里面瞧去,果然见到一堵乌黑的墙,塞住了整条地道。就在众人注视之际,已无声无息地移出尺许两尺之远。
    清音大师哼一声,道:“看来这就是地底中的黑风了。大家不可移动得太急遽。以贫尼所知,这不是黑墙。而是地底煞火毒烟,内中含蕴极为巨大的潜力,只要有一点微风,就能够触发这煞火毒烟潜在的威力——”
    朱玲道:“那怎么办呢?师父,地上的四人也不知死了没有?”
    清音大师双目凝视着那片缓缓前移的黑色烟墙道:“刚才的话可说对了。你们瞧瞧,只要我们不走动,因此没有风力,这阵煞火毒烟就移动得慢了!你们可缓慢地退出去,地上的四人由贫尼带走便是!”
    宫、张两人对望一眼,也不言语,缓慢地后退,到了慧力和左寒子身边,便小心地弯腰用双手插入那两人贴地的胸腹,平抬起来,张咸道:“噫,他们还未死呢!”
    西门渐和王珪两人也依样葫芦,托起玄阴教的两人,转身向入口那方奔去。
    清音大师和朱玲还留在原地,隔了一阵,见那黑墙移动得十分缓慢,便稍稍放心。清音大师道:“现在行了,此地最少也被这煞火毒烟封闭很久一段时间。但为师却奇怪那四人如何能够逃到此处?那是从来未曾有过之事!”
    朱玲轻轻道:“这个疑问只好等那四人活转过来之后,向他们询问。师父,我们走吧。要不然他们又会生出疑心,再来查探。”
    清音大师应声好,徐徐后退,朱玲也十分小心地跟着庵主。
    不久,她们已退了数里之远。
    在地道中两人又谈起那神秘凶手和石轩中求药之事,朱玲先是告诉庵主,关于手中这颗明珠的来历。这本是天玄叟庞极在野鸟洞的十二藏宝之一,后来一直放在史思温身边。朱玲去取火炬时,顺便去关照胡猛、孤木道长、超力禅师等三人一声。其时她记起这颗夜明珠,便在史思温囊中取出来。
    她跟着又道:“徒儿听那些人的口气,隐约得知鬼母和琼瑶公主都不约而同地赶赴北京,想是去对付轩中——”
    清音大师道:“你这个忧虑倒是有理,不过你丈夫如无牵累,却不怕他们。”
    朱玲道:“师父忘了还有那神秘凶手么?他突然间去京师,会不会也因轩中之事而去的?”
    这个问题尚未得到结论之前,她们已走出地道。那西门渐等四人连同受伤的四人,已不知去向。
    朱玲跟清音大师商讨了一阵,便立刻着手安排一些事情,这里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剑神石轩中仗着绝世轻功,加急赶路。第二日中午以前,已到达京师。
    京师总算是旧游之地,这番重来,虽然城池不改,但人面已非,不禁生出年华似水之感。
    他记得第一次到北京时,正是雍正末年,江南七侠和一些孤臣孽子,都在图谋刺杀雍正皇帝。而他也曾大闹宫禁,大内群魔为之震惊凛骇。现在已是乾隆皇帝的天下,大内的卫士们业已换了一批,昔日的豪侠们也多已匿迹归隐。
    眼下在京师也不是没有故人,譬如当年的孙怀玉公子,他的夫人李月华本是石轩中正式妻子李月娟的妹妹,昔年和她也有过一段感情。(事见《关洛风云录》)
    不过他此刻自然没有余暇去拜访故人,只望着巍峨的城门感叹了一阵,走入永定门之后,沿着大街向前走,不久便到了正阳门大街。
    这时节在江南一带已经回暖,正是百卉竞艳之际,但在北京却寒冷异常,他身上的一袭单衫,在街上走动时,便显得有点与众不同。
    不过他却没有注意及此。一面找寻那家庆顺丝绸庄,一面动脑筋研究见到那位九华传人申旭之时,应该如何对答。
    走了一程,已见到那庆顺丝绸庄就在大街右边,门面倒是很大,客人不少,生意似乎不错。
    他没去注意那些购买绸缎的客人,只因他心中微微泛起一丝紧张之感,要知古语所谓“关心者乱”这句话含有十分至理。石轩中虽是一代大侠,可是目下求取雪莲之举,关系到爱徒史思温的生死。同时那申旭又是清音大师的昔年故友,假如他拒绝的话,可就无法像对付仇敌般使用各种手段。有这些缘故,他不免怀有患得患失之心,所以不禁微觉紧张。
    他踏入店中,一个穿着整齐的伙计迎上来,脸上堆满亲切的笑容。
    石轩中不等他开口,立刻道:“请问贵东主可是姓申?”
    那伙计道:“不错,大爷原来是和东主相识的,不过敝东主恰巧出去了。”
    石轩中剑眉轻轻一皱,道:“真不巧,他几时会回来?”
    “敝东主一向没有定准,小的无法奉告,但说不定一会就回来,您老宽心坐一会,喝杯茶。”
    石轩中想了一下,便决定在此等候,他虽然穿得单薄朴素,可是自然而然有一种威慑人心的威严气度,店中伙计们都不敢怠慢,一会儿烟,一会儿茶地殷勤招待。
    石轩中坐定之后,不久就发觉有两个客人似乎与众不同。第一点是态度高傲,口气甚是专横。第二点他们的衣着虽是华丽异常,但身上却带着兵器。
    石轩中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角,但却感到那两个异常的客人时时瞧着他。
    他既然看出这两人是武林中人;可就怕被他们认出身份,只好偏开脸,诈作观看架上的绸缎。
    那两个客人虽是很注意石轩中,可是却不过来撩拨。过了一阵,石轩中听到他们粗声粗气地催促伙计,好像是店中绸匹一时不够,所以店里派人去取。
    有个伙计专门伺候着他们,口中连连道歉,同时接着请他们先走,只要留下地址,不久便可送去。可是那两个客人却不肯,非亲自带走不可。
    又等了一阵,另外有两个伙计满头大汗,抬了十多匹绸缎进来。石轩中冷眼一看,那些绸缎均是极上等的质料,一共是二十匹,却有十五匹是碧绿色的。
    他也不知何故,心中微动,寻思了一下,也想不出何故会动心。
    只见那两个衣服华丽的客人,一个人分了十匹,轻而易举地托起来,走出店外。临出门时,两个人都一齐回头瞧石轩中一眼。
    石轩中懒得理会,端坐不动,过了一阵,耳中听到伙计们窃窃私语,大意是说那两个客人乃是当今大内一等侍卫,威势赫赫。
    别说这么一点点绸缎,就算再多些,许多有关系的绸缎庄也不敢收他们的银子,却不知何故到这庆顺庄来购买,而且还亲自托出门外,交给一辆马车带走。
    石轩中正在倾听,突然发觉有个人悄悄踅到他旁边,华目一瞥,只见此人并不认识,不过从他举动和身上打扮,却可看出是本店的伙计。那人双目望着别处,口中却轻轻道:“刚才那两位侍卫爷已派人在外面窥伺您老。”
    石轩中惊异地哦了一声,那伙计已扬长走开,这一下连石轩中也几乎思疑他的话并非向自己说。正因那人外表上装得很像,所以石轩中又知道那两个大内侍卫所留下的监视自己的人,极可能就在店门附近,并且看得见自己的一举一动无疑。
    当然石轩中不会愚笨得当真会以为那伙计警告的正是自己。
    他隔了一阵,才佯装无意地举目向店门外扫瞥一眼。
    这一眼把外面所有人物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发觉在大街对面的一间杂货店门外,有个汉子形色最是可疑。
    他想来想去,无法推测出那两名大内一等侍卫,为何要派人监视自己,同时也十分奇怪刚才那个伙计怎生发觉此事?就算他发现那两名侍卫向那汉子嘱咐一些话,可是如何就能够断定说要监视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一点,不禁抬目搜索刚才向他警告的伙计,只见他站在柜围之内,从他不安地移动一下身体的情形看来,可想而知他刚才一定正好在偷偷望着自己,及至自己瞧看他时,才连忙移开眼睛。
    这个伙计为什么要偷偷看着自己?这个疑问立时升上心头。
    于是他开始注意那人的容貌,只见他年约五旬左右,五官端正,身量甚是魁梧,双肩宽阔,手掌粗大。看来看去,倒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再回想大街对面那个汉子的形貌,好像只是个流氓地痞之流,这种人不论在城市或在乡镇中,随地都可以碰到!
    总之他仍然找不出具体的线索,只好枯坐不动,等候申旭回来。
    过了一阵,他突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那些伙计们都只是望望他,却不上来说话。
    石轩中心里有数,见了这种情形,越发认定自己刚才忽然触动的灵机没错。
    快要走出店门之时,刚才警告他的那个伙计突然走出来,道:“大爷要走么?”
    石轩中淡然颔首,道:“我还有事,这就要动身到江陵去!”
    “您老不等敝东主回来么?”
    “等不及啦,听说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我不过因北上京都之时,路径襄阳,有个人托我到这里看看贵东主,顺便向他讨点东西。不过那人又说过,假如不碰巧的话,那就算了。
    我到了此地好多日,都因有事羁身,无暇来访贵东主。今日便要南下返回江陵,想起那位大师所托,便进来看看。”
    那个伙计面色陡然一变,冲口道:“是一位女尼托你来的?”
    石轩中淡然道:“不错,她就是襄阳城外菩提庵庵主清音大师,我因为有个妹妹是她的方外弟子,所以经过襄阳时,去看看她。”
    那伙计沉吟一下,道:“敢问那位大师想讨取的是什么物事?”
    石轩中道:“好像是什么药物,我本来说我既然也到了京城,可以买一些回去送给她,但她只摇头说不行!”
    那伙计接口道:“当然不行,那种药物岂是有银子就可买到的?”
    石轩中怔一下,道:“你怎生知道的?噫,我竟忘了她还有一封信。”
    他在身上摸了一阵,才找出那封信。
    那伙计见到信封上的字迹,眼中发出明亮的神采,伸手来接。
    石轩中缩手道:“等一下,让我想想看,要不要把信留下?”
    那伙计陡然焦躁地顿顿脚,但口中没有说什么话。
    石轩中想了一想,道:“好罢,我把信交给你,请你务须转交贵东主,我走啦……”
    他把信交给那伙计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店外,向永定门那一面走去。
    走了数丈,暗中注意后面动静,发觉大街对面那个可疑的汉子并没有跟来。当下更加断定自己猜测不错。
    原来当他枯坐等候之时,突然发觉店中已比较清闲,但刚才殷勤招待自己的伙计们,反而都不来理会他。他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心念一转,突然想到那个警告自己的人,极可能就是本店东主申旭,否则决不会在他出现之后,形势大变。
    当下再瞧瞧对面街上那个汉子,只见他面目猥锁,看样子决不是大智若愚之人。因此不可能装得出这么真实的一副不理会自己的模样!
    假如那人就是申旭,说不定他因为瞧出了自己身怀武功,同时又互不相识,另中那两名大内侍卫对自己很注意,便引起他的疑心,以为自己乃是江湖上的人物,不知怎样会跑来找他。于是装做店中伙计,故意耍了一手。
    想到这里,他反而在心中好笑起来,暗忖必需如此这般,才能试出真假。
    目下已证实那伙计必是申旭无疑,那么就看看自己下面的判断对是不对!
    他断定申旭阅完那信之后,一定会命人追了上来,拉他回去,当然最好是他命人把药送来,托自己带回去,则北京之行,便圆满结束。
    这时他走得不快,但一直走到永定门大街时,还没有人追来。
    石轩中剑眉紧锁,心想这一趟真是白费心机。假如那申旭不追上来的话怎么办?为了史思温性命的缘故,这雪莲非弄到手不可。但既然不能明抢,暗偷又如何呢?
    他在心中叹口气,想道:“不行,偷也不行。假如清音大师的信未曾给他,那时就算把他的雪莲偷光,他也查不出是怎么回事,可是现在他一定能够猜出来。”
    正在忖想之际,可就听到后面有点异常的声息。他忍住心中惊喜,不肯回头去瞧。
    走了两步,果然听到那假扮伙计的申旭的声音,他在后面叫道:“钟爷慢走……”
    石轩中微微一笑,停住脚步,向后面望去。只见申旭徒步追了上来,便故意装出惊讶之色,道:“怎么啦?贵东主回来了?”
    那申旭并不正面答复,却道:“钟爷这就离开京师南返江陵么?可要经过菩提庵?”
    石轩中道:“我虽未曾见到贵东主,但必须到菩提庵向庵主说一声,又正也是顺路!”
    申旭探手入囊。石轩中见了这种动作,心头暗喜。心想你赶快把雪莲掏出来吧。
    申旭的手突然停住,眼中露出怀疑的光芒,道:“钟爷你这样子就南返么?”
    石轩中那颗心突的一跳,不过面上仍然镇静如常,微笑道:“我不懂你的话……”说时,流目四瞧。
    申旭流露出十分精明的神情,道:“钟爷此返江陵,千里迢迢,难道是步行回去?钟爷也没有行李么?”
    石轩中双眉一舒,道:“你看,那边的巷子里,可不是我的马匹和行李么?”
    申旭转目瞧去,只见那边一条宽阔的胡同内,第一道门口外面的树上,系着一匹高头骏马,鞍后有个青布包袱。
    当下点点头,道:“这就是了……”说时,陪着石轩中向那条胡同走去,又接着道:“请钟爷见到庵主时,告诉她说敝东主恰巧有点事,一时不能离开京城,所以无法把她要的药亲自送去。”
    说话间已到了胡同口,石轩中一生行事磊落光明,不但未曾做过这等欺诈偷骗之事,连扯谎打诳也不曾做过。可是此刻正是逼上梁山,无法罢休。只好装出那匹坐骑当真是他所有的样子,走到那匹骏马旁边,伸手轻轻拍在马颈之上。
    那申旭倒也没有疑心,寻思了一阵,又道:“钟爷也许有所不知,庵主她要的药物,珍贵非常,敝东主实在不放心托人带去。”
    石轩中剑眉一皱,道:“贵东主要我向庵主说的,就是这话么?”
    申旭道:“不,敝东主因无暇离京,所以只好劳你驾,把药带去。”
    但说到这里,他的手仍然放在怀中,没有掏出药来。石轩中心里急得要死,只因从常识判断,这匹马既不卸鞍,还有个包袱,不用说也可知道主人立刻就会出来。但这申旭嘴巴说要把药托自己带去,却又啰啰唣唣的,老是不把药取出来,如何不为之急煞。
    好不容易等到申旭的手从怀中伸出来,但见他掌中有个白色磁瓶,约摸拳头那样大。
    他把白磁瓶交给石轩中,道:“这里面就是庵主所要的药了。”
    石轩中接住那个磁瓶之后,吊在半空中的那颗心方始踏实地放下。暗下吁一口气,道:“除了这个磁瓶之外,没有书信了么?”
    申旭听了他的话,想了一想,突然伸手道:“把瓶子给我!”
    石轩中暗暗一怔,觉得为难之极。须知在此情况之下,若然换了别人,可就一点也不困难,因为别的人大可严词拒绝,或者撒腿一跑了事。反正到了嘴的肉馒头,宁愿死也不肯吐出来。
    然而石轩中乃是一代大侠,立心光明,为人正派。在他感觉中,早已为了自己这一次诈骗的行为而甚为不安。此刻要他耍无赖撒腿就跑,那是万万办不到之事。再者他也不能无理取闹,想出一些歪理去拒绝对方。
    他心中的为难,表面上丝毫没有露出来。微微一笑,把磁瓶还给申旭。
    申旭向那磁瓶望了一阵,突然又探手入怀,道:“还有一样最贵重难得的药物,没有放进去。钟爷在路上千万小心,别教人家知道,那时麻烦可就大了。”
    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瓶盖,放了进去。
    石轩中猜想他最后放进去的纸包,一定就是“雪莲”,大概清音大师的信中,故意向他讨取好几样药物,而申旭则有意亲自把最贵重的“雪莲”送去,所以开头时没有放在磁瓶之内。
    不过他为何临时又放了进去?这倒是值得寻味的问题。
    他除了思索其中道理之外,同时暗中又大为欣幸的是假如他接过磁瓶之后,撒腿就跑的话。回到菩提庵时,不免要大大失望,而且也留下一个笑柄。
    他瞧着他装药的动作,口中故意问道:“我很想知道为何这药被别人知道之后,会惹出麻烦来的道理。”
    申旭头也不抬,道:“敝东主说,此药的珍贵,一则在于功效神奇,可解天下千万种毒物。二则此药极为难得,除了万载冰封之地,再也不会生长。有这两种缘故,加上此药又是江湖人物十分需要渴求之物,如果传扬出去,只怕你没法把这个磁瓶带到襄阳,就得被江湖强梁之辈劫了!”
    他忽然把磁瓶塞在他手中,轻轻道:“快点收起来,那边有人……”
    石轩中可不敢露出懂得武功的痕迹,要不然他的动作,可以快得连申旭在对面也瞧不清楚。因此他只好像常人一样,匆匆把瓶子塞在怀中。
    步声橐橐,两个人从胡同深处走了出来。石轩中回头一瞥,认出竟是那两个大内待卫。只见他们面上挂着阴险的笑容,其中之一道:“喂,你鬼鬼祟祟,收起什么东西?”
    那两名大内侍卫的出现,本就使得石轩中心头微凛,再加上他们这一问,更加觉得不妙。
    须知石轩中目下一身功夫,根本不怕任何大内侍卫,可是难就在目前的情形之下,他不能施展出武功。否则申旭一见他竟是武林中人,立即索回那个磁瓶,那时还给他呢?抑是拒绝交还?
    申旭这刻好像害怕石轩中抖出药物的底细,满面堆上笑容,道:“两位大爷你好,这位钟先生要南返江陵,小的托他带几句话罢了!”
    另外的那个侍卫阴阴笑道:“这位是穿心神刀白城大人,他可不大好说话——”
    石轩中瞧见申旭双眉微微一皱,心想原来申旭也知道山西白家穿心神刀的威名,听说山西白家穿心飞刀及一路刀法,神奇毒辣,世世代代只传一人。以前是七十高龄的白一峰,目下这个白城年纪不过三旬上下,想来必是白一峰的儿子无疑。
    那穿心神刀白城大笑一声,道:“这一位铁翅神鹰莫柏大人更难说话,我劝你们别支支吾吾的!”
    石轩中对于近年大内高手的情况毫无所悉,不过从这两人的眼神和话声中,却可以看出他们内力深厚,决不是自捧自唱的欺人之辈。
    当下也赔笑道:“两位大人既然下问,小可不敢隐瞒,他交给我的不过是这个而已——”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手掌一摊。申旭方自一惊,目光到处,只见石轩中掌心内竟是一锭银饼,约有五两之重,登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人当真有点急智。
    白、莫两人瞧一瞧那块银饼,倒也相信了。铁翅神鹰莫柏在鼻孔中嗤了一声,道:“一块银饼也值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喂,你叫什么名字?”
    石轩中照着清音大师信内所写的假名字答道:“小可姓钟名灵!”他口中提起这个名字,脑海中不觉浮起许多前尘往事。
    莫柏又问道:“你以前练过武术没有?”旁边的白城忽然道:“算了罢,我看跟他扯不出什么结果的。别要在这儿碰上他那可糟啦!”
    石轩中和申旭两人都巴不得他们快些走开,虽是听出那穿心神刀白城话中之意,好像在此地可能会碰上什么人似的,但这时也不暇理会。
    白城话声才住,突然门声一响,走出两人。
    石轩中和申旭一齐望去,只见那两人:其一是个身材魁伟的中年人,身穿宝蓝色缎面长袍,内里却是玄狐袍,举止稳重有力,方面阔目,眉宇间隐隐笼着一派严厉威煞之气,尽管这时他面含笑容,仍然使人感到如此。
    另一个却是须发尽皆银白的老头子,可是腰肢挺得笔直,面色红润,举止中没有丝毫龙钟老态。
    这老头子乃是亲自送那五旬左右的威严大汉出来,两人在阶上客气地互相揖别,竟闹了好一阵。
    石轩中一见有人出来,心中大大喊一声“糟了”,旁的不说,那中年大汉只要转身下来,解缰骑马,申旭马上就拆穿了他的假局。
    转眼一瞥,只见那穿心神刀白城和铁翅鹰莫柏此时反而没有离开胡同,只退开寻丈之远,四只眼睛瞅住那门阶上的两人。
    这时正是人急智生,石轩中灵机一动,低低道:“老哥你请回去吧,我也要走啦!”
    申旭多年隐身市井之中,自然不愿再被那两个大内侍卫缠上,以致万一被拆穿底细。心念一转,便点头匆匆走出胡同。这时门阶那中年大汉总算和那老头子揖别完,回转虎躯,眼角恰好瞧见申旭走出胡同背影,突然轻噫一声。
    穿心神刀白城立刻走前两步,躬身道:“那是正阳门大街一片绸缎庄的伙计——”
    石轩中只看得一怔,心想这中年大汉不知是什么人物,连大内侍卫们对他也这等恭敬!
    那中年大汉只在鼻中哼了一声,从他脸色及哼声之中,谁也猜想不出他心中有何念头!
    石轩中不禁又想道:“这人真是世上少见的心胸深沉之人,看他地位极高,恐是皇室中人。只不知那位老人家又是什么人?得到这人如此尊敬。”想到这里,不觉便想起德贝勒来。
    那中年大汉哼了一声之后,便转眼打量石轩中。他双目如电,好像能够瞧透石轩中整个人似的。
    石轩中因申旭已走,药在囊中,心中已无所惧,正要转身走开。耳中突然听到那中年大汉道:“老兄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请教!”口吻威严有力,震慑人心。
    石轩中觉得那人语气蛮客气的,实在没有想到。这时好像不好意思坚持要走,便缓缓转回身子,微笑道:“你叫的是我么?”
    铁翅神鹰莫柏在旁边哼一声,道:“这位是当今大内荣总管大人,你说话记得尊敬点!”
    石轩中忖道:“敢情是皇帝的管家头儿,怪道管得住大内侍卫。”当下含笑道:“小可有眼不识泰山,请荣总管宥谅则个!”
    白城、莫柏两人眉头一皱,心想这算是什么话?听起来好像很知道错了,但又没尊卑的,连一句“大人”也不喊,光叫荣总管?
    他们还未说话,那荣总管宏声笑道:“好说,好说,老兄你贵姓大名?”
    旁边的白城连忙报上。荣总管口中把钟灵两字念了几遍,微笑摇头道:“老兄你还有其他姓名么?这个姓名我看不是真的!”
    石轩中听了暗暗大为震撼,心想此人不知何故竟看破这个捏造的姓名!他又说过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知是些什么话!但无论如何,目下他已对那荣总管另眼相看!
    荣总管又道:“我们交个朋友怎样?”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小可自知高攀不起,恐怕有拂总管雅意了——”他不但不说出真姓名,还婉拒了荣总管相交的建议。
    旁边的两名侍卫听了此言,脸上齐齐变色。但荣总管反而神色自若,毫不介意。穿心神刀白城道:“这厮胆敢对总管大人这等无礼。卑职是否可惩以应得之罪?”
    荣总管想了一下,道:“不必了,这位钟兄如果真是风尘异人的话,这份胆力可不算小!”
    石轩中听了暗暗一惊,心想原来他已窥破自己身怀武功,所以对自己特别优容。不过他说到“胆力”一层,却也未免可笑得紧。想当年大内之中高手如云,他单身孤剑,进出禁闱之中,如人无人之境,大内那群魔头无不见影色变。眼前这区区一个总管,难道就强得过昔年的密宗第二高手萨迦上人与及领袖群雄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
    只听那荣总管道:“既然钟兄不肯说出真实姓名,我也不勉强于你,更不向那绸缎庄的人打听,你看这样可好?”
    白城和莫柏两人都露出惶惑之色,不明白这位总管今日何以忽然对那俊美的青年人这等客气。
    可是石轩中听了此言,心头却为之一震,已经明白对方不啻暗示自己说,他就算不讲出真姓名,尚有路子可以查研,虽然申旭也不知自家的真姓名,然而假定这荣总管挟着官家威势,逼问申旭,可能就连累到他无法在北京立足!想到这一点,不禁在心中骂一声好个狡猾阴辣的人,真有一手!
    当下应道:“总管这等错爱,小可自是感激不尽!”
    荣总管笑一下,道:“空言无益,我可以不查你的根底,但我们得交个朋友!我请你喝杯酒怎样?”
    石轩中实在拿他没法,只好颔首道:“岂敢教总管破钞,这杯酒让小可请吧!”
    荣总管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臂膀,道:“那就走吧,谁请谁都没有关系!……”
    他的手劲显然比寻常人沉重,可是却没有扣捏石轩中脉穴之意。石轩中和他一道走出胡同,倒像是两个多年知友,把臂同行。
    只见一辆轻便马车迅速无声地驶到他们面前,白城和莫柏两个侍卫连忙上前打开车门,态度甚是恭敬。
    两人上了马车,石轩中根本不问到什么地方去,也不注意外面街道和方向。
    荣总管轻轻喟了一声,道:“钟兄不但一表人材,宛如玉树临风,俊逸照人,就是这份胆识魄力,已足够使人衷心倾慕!”
    石轩中道:“总管之言,教小可猜不出内中深意!”
    “真的么?”他夷然一下,道:“你虽不知我带你到什么地方去,但毫无不安之意,这岂是平常的人办得到的?我们来谈谈别的……刚才白城和莫柏两人,在大内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好手,在大内的二十高手,外面称之为‘二神十八友’。那白、莫两人便是排列在前面的二神。以这二神的赫赫威名,今日却恭恭敬敬排列在车门请你上车,实不容易呢!”

mak5559 发表于 2017-3-23 23:23:11

第四十章祸福之门
    石轩中无法回答,只好默然微笑。马车以迅速但无声的速度向前走,过了一阵,石轩中已知道入了皇城之内。这时候他无法不暗暗讶然地思索其中的奥妙。
    他想:“也许这总管把我带到禁宫大内,但也许在紫禁城外就……他究竟有什么用意呢?要说他想网罗我在大内效力吧?大概没有这个可能。因为他纵然感到我有异于常人,可是我早已将眼神敛蔽,他决瞧不出我真正的功力,因此也就不可能要网罗我在大内出力,然则他想怎样?难道他已认出我是什么人,故意这样地把我骗入绝地?”
    马车突然停住,下得车来,流目一瞥,却是在一座宏大的府邸门外。但却不是在紫禁城内,不过和紫禁城也就相距不远。
    大门立刻打开,许多家仆行礼相迎,气氛肃穆异常。
    荣总管和他并肩进去,府中布置得甚是堂皇富丽,不亚于王候宅第。最后他们在一个精致的花厅停步落坐,谈了几句话,酒席已经摆好。
    石轩中倒也不怕酒菜之中放有迷药或毒药,除非是事先没有提防。否则任何穿肠剧毒,他都可以运功逼聚起来,然后设法排出体外。
    荣总管不久便和他聊上文学之道,他胸中果真渊博得很,谈得头头是道。
    谈得起劲,酒也喝了不少。石轩中不时暗中运功查察身体内脏,一直都没有发觉可疑之处,便稍稍放心。
    不久,已是酒足饭饱。荣总管喝得酒气醺人,突然抑低声音道:“这世上人海茫茫,今日我们难得碰上,把杯欢谈,总算有点缘分。来,我带你瞧瞧宫中秘密,不过你回去却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石轩中推辞道:“那有点不大好吧?查了出来可是杀头的罪名哩!”
    荣总管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来,走到书房内。那书房极为宽大,单是巨大的书橱也有十个之多。
    他拉着石轩中走到当中一座书橱之前,举手一摸,那座比人还高上两人的巨大书橱,忽然无声无息地转开,露出一扇门户。
    石轩中心中想,来啦,这荣总管的阴谋已渐渐显现,眼下第一步自然要把他诱到复壁暗道之内,然后再走入绝地。不过他若是聪明之人,可不该紧贴着自己,难道他未听说过自己的轻功天下第一,不论他逃得多快,他石轩中也可以像他的影子一样附贴在他身上?
    这一来反倒激起石轩中好奇之心,暗中算计一下时间,就算今晚才动身赶路,明晚子时以前一定能够赶回菩提庵,目下反正尚有时间,倒不妨看看他如何摆布自己。
    他们走入暗道之后,便拾级而下。那石阶竟有二十五级之多,估计深入地下总有丈半左右。
    前面便是笔直狭窄的地道,虽是黑暗无光,但石轩中却瞧得清清楚楚。
    荣总管拉住他的手臂,并肩前走。石轩中暗暗观察这个荣总管,发觉他大概已走熟这条地道,所以只在开始时摸一下墙壁,之后就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不过从他那双放得极大的瞳仁看来,可以断定他一时未能在黑暗之中恢复视觉。
    他俊美的脸上泛起飘渺的笑容,伸出没有被荣总管握住的右手,食指轻轻一弹。一缕寒风直射荣总管面门而去。
    他这些动作稳定异常,右手虽然移动,但全身没有半点摇摆。
    荣总管突然奇快地抬起左掌,猛可劈出去。掌风在黑暗的地道中发出“呼”的一响。
    石轩中大为惊愕,心想这荣总管在武林中并无赫赫之名,可是这一掌不但力量沉雄已极,令人感到十分意外。而他反应之灵敏和动作之神速,更是武林罕见。在举世高手如林之中,他已可以列入前数名之内。
    这个发现一方面令他感得极为惊讶,另一方面又甚为欣喜。只因他万万想不到在皇城之中,居然隐有这等不可一世的武林奇人。假如一直不曾发觉的话,固然有走眼之憾。退一步来说,一旦迫得要交手较量的话,他只要一念轻敌,很可能就将一世英名,折损在大内之中。
    荣总管一掌拍出之后,立刻凝神倾听,脚下也放缓不少。
    石轩中侧眼睨视着他的表情,见他满脸露出迷惘狐疑之色,明知他是因为这一掌拍出去,没有听到击落任何东西的声音,所以大惑不解,石轩中见他这种表情,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不过他这时却不敢侧转头看他,只因像他那等高手,一定已练成夜眼。仅因骤然间走入极黑的地方,一时未能适应而已。
    石轩中故意道:“小可好像听到风声呢,可是快到了么?”
    荣总管丝毫不松懈警觉,口中答道:“就快到了,你可是因瞧不见东西,所以心急了?”
    石轩中真想仰天打个哈哈,但他当然不会这样做,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约摸走了四丈,地道斜斜弯向右边。转过这个弯后,石轩中可就瞧见尚有三丈之远就是尽头。那儿又是一道石阶,向上伸出去。
    他立刻把眼神收敛起来,一会儿便走到石阶前面。荣总管突然停步,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然后道:“钟兄你是不是打算今日就动身南返江陵?假使要你略为逗留一些日子行不行?”
    石轩中踌躇一下,道:“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您有意命小可暂时留在京师?”
    “不错,假如可以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石轩中测不透他话中深意,只好随口敷衍道:“小可在京师已滞留了不少日子,如果还不回去,恐怕家中的人挂念!”说话时双眼望着石阶尽头的门户,心想不知那门户外面是何光景?更渴想早点知道这荣总管要带自己来看些什么秘密?
    荣总管仍不举步,默然思忖了一阵,道:“钟兄说到家人挂念这一层,倒是容易解决,我派个人替你送封信回家就是。不过却有一点……”
    他沉吟了一会,才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在大内之中总管所有的侍卫,皇城中精选的御林军其实也归我调制。莫看那些阁臣大学士之类,位高权重,这些人见到我荣总管,谁都要恭恭敬敬地尊称我一声总管大人。”
    石轩中不知他自己夸赞一番,是何用意,只好含糊地惊噫一声。
    “因此,在我眼中,十条八条人命,实在不当是一回事!可是对钟兄你,我却感到十分爱惜,自家也不知是何缘故?”
    石轩中初时觉得这话十分受用,但他乃是聪明绝顶之人,回心一想,这荣总管当真是老奸巨猾,说的这一番话与其说很爱惜自己,毋宁说他乃是暗示自己,他荣总管握有生死祸福的大权。
    目下虽然已听出他话中含意,但为什么他要暗示此意?却怎样都想不出来!
    荣总管沉吟一下,突然严肃的道:“我为了表示爱惜你的心意并非虚假,现在先告诉你一件事!”
    石轩中实在被他逗得好奇之心大起,连忙接口道:“总管请说,小可洗耳恭听!”
    荣总管道:“在你双脚之前就是石阶,走上石阶,尽头处有一道暗门,你随手一推,那门就可以打开!”
    他的话声渐渐和缓下来,已没有刚才那样严肃。
    “你务必要相信我的话。那就是当你推门出去之后,摆在你面前的命运便已确定,不过有两条路,一条是富贵终生,享用无穷……”
    他突然停口不说,石轩中接口道:“这样说来,第二条路就是一生贫贱困苦了?”
    荣总管笑道:“不对,不是贫贱困苦,却是死路一条!”
    这荣总管身量伟岸,口气威严,所说的话,教人无法不信。
    石轩中剑眉轻皱,道:“那又怎么样呢?总管可是命小可上去碰运气么?”
    “不对,不是碰运气,而是由你自己选择。所以这道石阶可以称为青云之阶;但那道门也可能是死亡之门,你明白了没有?”
    石轩中摇头道:“总管的话玄机莫测,小可实在越听越糊涂。”
    荣总管道:“这也不能怪你,现在你留心听着!”他轻咳一声,整理一下喉咙,然后又道:“你当可记得我带你进来之时,曾经对你说过教你瞧一件秘密之事,这个秘密就隐藏在那道暗门外面。不过你要晓得,凡是想窥知一件秘密,势须付出相当代价。所以你一出了那道暗门,就是要你付出代价之时。假如你选择得好,那就变成青云之阶,不论你平日有多么大的抱负,届时都可轻而易举地实现。”
    石轩中本不想插口,可是又忍不住,冲口道:“总管之意,是不是想做什么大官都可以做到?”
    “这一回算你猜对了,不但可做大官,而且终你此生,富贵无穷,谁也别想加害于你——”
    石轩中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究竟是什么秘密?可以有这种权威?而且其中关系十分微妙,那命运竟是两个极端,不是富贵已极,就是死亡。这种机会如果落在任何人身上,只要他是个男子汉,一定愿意去碰上一下。
    荣总管忽然问道:“对了,我忘了问你家中有没有儿女?”
    石轩中道:“只有一个犬子!”
    荣总管听了默不作声,似是思索什么。石轩中接起刚才的思路,继续想道:“可惜我是一个平常百姓,所以这个机会对我却没有什么用处,假使是十载寒窗,博取功名的书生,这倒是个千载难求的好机会。”
    荣总管开口道:“你好像已想了很多事,对不对?现在我告诉你,刚才的话绝对是一字不假。而我为了要你相信我真是爱惜你,特别准你考虑之后,如果不敢尝试,可以就此转回去,你回你的江陵。就算是今日之事,从来未曾发生过!”
    石轩中诚恳地道:“总管的话实在教小可感动,小可也想像得到你给我的第三条路,乃是格外开恩!小可这就诚心诚意地考虑一下!”
    于是地道之中一片静寂,可是在石轩中心里一切都十分紊乱。须知他以一身绝世武功,当今天下之士能够取他性命的,只怕找不出一个人来!所以他一点也不把荣总管口中说的“死路一条”放在心上。
    然而这荣总管既然给他第三条路,显然他虽是大内群雄的领袖,平日也许视人命如草芥;但目下却对自己必是真心爱惜。
    这一来他就不便上去窥破人家秘密之后,如或碍难帮忙,便又和他动手突围而去,这种行径岂不成了无赖之辈?
    可是想来想去,他所指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何以有这等权威?这个诱惑力之大,实在令人难以抗拒。
    他考虑了许久,突然问道:“小可只提一个问题,希望总管允予解答!”
    荣总管笑道:“你肯慎重其事,我十分欢迎,你尽管发问,只要我可以回答的,定然教你满意!我已经相信你的为人,所以把一个重要的条件先告诉你,那就是今日之事,不论发展到任何地步,你日后都不得向任何亲近之人提及一字。若然你违背此言,我定要亲手取你性命!现在你问吧!”
    石轩中微微一笑,心想强如鬼母之类,想取我的性命也毫无办法,你虽是本领高强,但想取我性命,只怕还办不到。
    这念头一掠而过,口中却道:“敢问总管,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而已,为何这等爱惜小可?”
    荣总管道:“问得好,我也想过这一点,可是也没有想出什么道理?本来世上长得英俊潇洒的男子,多半流于轻浮不实,就像长得太漂亮的女子一样,万万不能信任!可是你却大大出我意料之外,一见之下,就感到你此人必是讲究信义,性情沉稳之士。加上你不为外物惊扰的表现,可知是个有魄力有学问的人!我平日手段或许毒辣一点,可是自信也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你我可说是气味相投,也无不可!当然,你的相貌身体及为人,正是我理想中的人选,这一点也大有关系。”
    石轩中叹口气,道:“想不到小可这次到京师来,辱蒙总管青眼推许,虽然过奖之言,愧不敢当,可是心中实有知己之感!既是这样,小可这就可以奉告总管,今日之事,作为罢论,让小可南返江陵吧!”
    荣总管怔一下,当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一阵,才呐呐道:“你是说你选择第三条路?”
    石轩中道:“是的,这是小可唯一能够报答总管之处——”
    荣总管在暗中把头摇个不停,喃喃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真是个奇怪的人!你可曾听明白了?我所说的青云与死亡两条路,选择之权完全在于你呢!”
    石轩中应道:“小可已听清楚了。”忽然间感到下腹发热,血液奔流。不禁大为惊讶,连忙运起达摩真传内功心法,全身真气有如珠走玉盘,顷刻间运行了一周天,腹下那阵炙热之感,渐渐消失。
    荣总管道:“好吧,我们往回走——”他伸手拉住石轩中手臂,沿着旧路回去。
    不久工夫,已到了那边的石阶,荣总管突然用力拉他一下,道:“停一停……”石轩中如言止步,却感到他这一拉之力,甚是沉重。
    荣总管手劲甚大,五指所着之处,竟然巧巧落在经脉和穴道之上。他道:“我忽然想起来了,刚才我们所喝的酒,不是寻常家酿,普通人喝了不易禁受,你怎的若无其事,莫非你练过武功了”
    石轩中道:“小可曾经感到下腹甚热,全身血流加速,大概就是总管所说的酒力发作了!”
    荣总管笑一声,道:“我差点走了眼啦,敢情你一身武功真不弱呢!”
    那荣总管说话之时,五指力量突然加重。
    石轩中见已被逼到这个地步,大概不施展出武功,一定脱不了身。
    不过他毫不慌忙,只因他练成玄门无上降魔心法“罡气”之后,全身经脉穴道,均可开闭自如,此所以他毫不担心地任自对方扣住手臂。
    荣总管又嘿嘿一笑,道:“我虽有意与你真心交个朋友,奈何你却有欺我之意。”
    石轩中缓缓道:“总管把小可的用心会错了,小可实在甚为感激。”
    说话之际,暗暗运起罡气,徐徐贯注到臂上,突然大吃一惊,迅速如电掣般收回罡气。
    原来他的罡气一运到臂上,忽然发觉罡气越是增多,臂上经脉穴道所感到的压力越大。同时可以清楚地发现这种情形并非对方五指上增加了劲力,却是一种自然发生的感应!
    石轩中既是练成道家罡气,自然曾经听天鹤真人讲究过有关罡气的种种奇功。这刻蓦然警觉对方五指上的力量,不是凡品。乃是天下武学中最高一种指上功夫,称为“五行神拿”,这种神拿手法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因此奥妙无穷,能够空手攫取任何兵刃。
    这五行神拿既是具有无限妙用,因而属于绝门奇功之一。所谓“绝门奇功”,就是说练这等罕世奇功之人,不论男女,均须终生童身,也就是说练有这等奇功在身的话,就没有后代。
    石轩中一发觉那种感应之后,立时撤回罡气,心中凛然忖道:“我石轩中今日合该栽在京师,想不到皇城之内,居然间藏龙卧虎,隐有这等高人,咳,罢了!”
    荣总管指上的“五行神拿”奇功,只要扣住敌人身体的话,任他天下无敌,也无法挣脱。而他这时的的确确不知道那个被他抓住的人,竟是一代震惊的大剑客石轩中;也没有发觉对方曾经运出“罡气”护体,口中嘿了一声,又道:“如今我撤消给你的第三条路,目前考虑的是究竟要把你立毙此间,抑是放你去碰碰运气。”
    石轩中一言不发,事实上他也没话好说。他的脑筋迅速地转动不停,极力寻思挽救性命之法!
    地道中沉寂了一阵,荣总管严厉地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石轩中温和地道:“小可的姓名总管业已知道,假使总管不能置信的话,可以派人到正阳门大街庆顺绸缎庄查问。”
    他的话说得虽是温和,但甚是平静,绝对不会令人误会他是懦弱。
    荣总管想了一下,怒声道:“你以为只要我去查问那绸缎庄,就会相信你的话么?哼,哼,我若是这样容易欺骗,那样早就不能总揽皇城内外的大权了。”
    石轩中道:“小可不知道如何方能使总管相信,只因江陵离此,路途甚远,不能朝夕间就可往返查究出来——”
    荣总管道:“笑话,你一身功夫,在武林中总可以卓荦成家;但以我所知,江湖上从来未曾有过钟灵之人,你焉能瞒得住我!”
    石轩中不再回答,荣总管含怒笑了一声,又接着道:“你如果再不肯说出真实姓名,可别怨我手段毒辣!”
    石轩中道:“总管想怎样处置,悉由尊便。小可实无可奉告——”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荣总管冷冷道:“果真是条不怕死的好汉子,走……”
    他拉着石轩中,又向地道那边奔去,不久工夫,已到达那道青云之阶前面。
    石轩中大大松口气,心想只要他不乘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击毙当场,这场大祸总算是侥幸躲过。
    石轩中突然用另一只手戳在石轩中“破骨穴”上,石轩中哼了一声,荣总管已把手放开,严冷地道:“上去吧——”
    石轩中缓步走上石阶,突然停步回头,道:“照这种情势看来,小可走出那道暗门之外,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是不是?”
    荣总管沉默了一阵,道:“你太聪明了,假如没有这一问……哼,那就说得一点不错,在那暗门之外,只有死路一条。”
    石轩中道:“总管过奖了,小可想你既然取消了第三条路,则很可能也取消了富贵之路。假如只有死路一条,小可情愿不走出那道暗门!”
    荣总管好像被他威胁着弱点,口中哼哈连声,眼见石轩中仍然不拾级上去,当下道:“去吧,我决不取消富贵或死亡这两条路中任何一条!这一点你大可以相信我。”
    石轩中迟疑一下,终于被好奇心战胜,缓缓掉转身躯,向上面走去。
    一阵工夫就到了石阶尽头,回头一望,只见荣总管犹自凝神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下了决心,举手去推那道暗门,但觉那道暗门极为轻巧,轻轻一碰,就无声无息地打开。
    门外仍然一片暗黑,不过石轩中眼力不同凡俗,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眼前竟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阵熏香之味扑入鼻中,原来那阵香味竟是从四面挂满了的衣裳上发出来的。
    他不须再想,就可断定这个小房间其实却是个特别大的衣橱。因而联想到拥有这么巨大衣橱的房间,一定十分宽大。衣橱的门就在前面,他向门口走去,回头一看,那道暗门已自关上,精巧得令人万万看不出那儿居然有扇暗门。
    石轩中他本是个英雄人物,此时心志已决,要瞧瞧究竟是何秘密?便更无犹疑,伸手轻轻推动那扇橱门。
    那个橱门应手而开,眼前猝然一亮,同时一阵浓郁芳香扑入鼻来。
    他扬眸一瞥,只觉房间中布置得堂皇富丽,整个地面都铺着厚茸茸的上等地毯。
    房中所有的家具,不论是几桌椅床,均是最好的桃心木为质料,漆上极为悦目的色彩,还铺有精工巧绣的锦垫。
    这等气象,不同凡响,任他石轩中见多识广,眼界宽阔,却也未曾见过这等排场布置的房间。
    再者屋子又高又大,房顶离地少说也有两丈之高,这也是大异于世间之处。
    摆在房中一头依墙的牙床,此时罗帐低悬,内中光景因而蒙蒙胧胧,看不太清楚。
    石轩中定一定神,看看床前摆着一双绣鞋,已知床上有人,而且是个女人。他看看这等情形,心头突有所感,眼光便不扫向帐内。只因他的眼力几乎可以透视云雾,这一层罗帐自是遮不断他的目光,怕只怕那个女人是赤身露体的话,看了可就不大好意思!
    对面有扇房门,此刻已经开闭起来,他不徐不疾地过去,试一推拉,那扇门纹风不动。而且触手生凉,倒像是极厚的精钢特制而成!
    除了这扇房门之外,别无窗户,因此唯一的出路,就只腾下刚才进来的衣橱橱门。不过照这种情形看来,那扇门也开不了,亦是意料中事。
    他的外表显得十分镇定,可是内心其实十分焦灼。虽则他没有向床上瞧看;但却也感到那罗帐之内,有一对眼睛灼灼窥视着他。
    房中甚为寂静,不闻謦亥之声。石轩中缓步走到桌边,忽见桌上竟有素笺狼毫,微一凝思,便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他只写了几个字,就掷笔走开,在宽敞的房中负手徐行。
    床上终于发出转身之声,石轩中这时双目望着橱门,心想横竖没事,倒不妨过去试一下能不能开。
    深垂的罗帐突然无风自动,帐内伸出一只丰腴的玉臂,把帐子撩起,挂在银钩上。罗帐既已分向两边高挂于银钩上,床中的一切已自一目了然。
    石轩中只在帐子飘动之时疾瞥了一眼,却已瞧见那只赤裸白皙的手臂,登时知道自己防范床上的女人可能赤裸着身体的想法并无错误,立时移开眼光,不再向床上扫射。
    不过在他印象之中,那只玉臂当真白得少见,大概只有冰雪白玉可以比拟。
    地毯上发出轻微得常人难以发觉的声息,石轩中却清清楚楚知道床上的人已经走下来,因是赤足走在地毯上,所以声息极为低微。当下一转身子,向房门那边踱去,用背脊向着床上下来的人。
    那只曾被石轩中见过的丰腴白皙的手臂。伸到桌上,取起那张素笺。
    只见上面写着“曾读圣贤书”五个字,字字都写得铁划银钩,气势犹劲。
    纤巧的涂着豆蔻的手指倏然一松,那张素笺跌在桌上,过了顷刻,床上发出一阵悉簌穿衣声,然后升起“喂”的一声,口音娇软异常,闻之已足令人心动神醉。
    石轩中骤然转眼望去,只见床边站着一个花季年华的绝色少妇。
    她下半身裙脚虽垂曳在地毯上那么长,可是上半身却只有一件粉红色的丝缎露臂背心,因此可以瞧见薄衫内一抹大红兜子,兜住酥胸。说到她下半身的裙子,却也是薄纱质料,是以两条雪白修圆的大腿,亦可看见。
    石轩中剑眉一皱,心想这种衣裳索性不穿也罢,何须多此一举。
    那个绝色少妇摇曳地走过来,薄纱衫裙之下,乳波摇颤,臀浪起伏,当真是烟视媚行的一代尤物。
    她好像不介意衣服穿得单薄,走到石轩中面前,媚目流波,凝注在对方英挺俊逸的面庞上。
    她轻轻道:“你写的‘曾读圣贤书’五个字是什么意思?可以解释一下么?”
    石轩中虎目一眨,道:“我想姑娘必也了然于胸,何须小可再事饶舌!”
    她轻轻吁了一声,吐气如兰,微熏暗度。石轩中也不得不定一下心神,突然间又感到小腹间升起一股暖流,全身血液也加速运行。心知那酒中药力又发,微微一凛,双目不由自主地向她瞧去,但觉她穿上薄衣,似乎比赤裸着胴体更诱惑。
    在这天人交战的一瞬间,心头突然浮起云鬟盛髻,风神绝世的朱玲的面容,登时虎躯一震,运起达摩心传内功,刹时之间,真气运行全身一周天,灵台顿然清明澄澈,毫无渣滓。
    她惊讶地轻啊一声,道:“你的眼中好像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男人们常常露出来的眼光。”
    石轩中这时已经心无杂念,因此虽是望着她诱惑迷人的丰满胴体,却也不觉有异。他潇洒地笑一下,道:“姑娘芳名可许见告?请问那道房门为何紧闭不开,而又似是精钢所制?”
    她道:“你问我的姓名么……他们都喜欢叫我做艳儿,你也这样叫我就得啦!至于这道门,我也无能为力,谁都别想打开。”
    石轩中满腹狐疑,但觉这名叫艳儿的少妇自从穿衣之后,神态就十分自然,倒像是她惯了这等穿着,其实已经没有诱人之心。其次她的话说得莫测高深,虽是回答了自己的话,事实却没有什么内容。他寻思一下,审慎地道:“不知这种情形已发生过几回?艳儿姑娘可肯赐告么?”
    艳儿黛眉轻锁,媚眼中凝含幽怨,道:“发生过几回?不,不,这是第一次。”
    石轩中哪肯相信?但只藏在心里。这时他迅速地回想地道中那荣总管对他所说的话,还有他的神态表情。
    首先他醒悟了荣总管所说的“青云之阶”和“死亡之门”的涵意。目下他不肯对这艳儿作非非之想,跳出情欲之海,这样做法,反而是祸不是福。那荣总管之意,无疑是要自己与那烟视媚行的艳儿发生肉体关系。
    他虽是想通了这一点,却想不透何以和她发生关系之后,便反而获取到富贵?假如艳儿表现对男人十分饥渴的话,那就还有点道理。但这艳儿长得虽是迷人已极,却不是淫荡之流。看来不像找寻男人淫乐的妖姬荡妇。那么为何与她搞上之后,就可以得到富贵?
    艳儿见他用心寻思,便不惊扰他,闲着无事,就细细打量这个俊美潇洒的男人。
    石轩中的丰神俊逸,在武林中如同他的剑法一样,久已脍炙人口。艳儿瞧了许久,突然轻嗟一声,转身回到床边,娇慵地躺下。
    石轩中想了一阵,便走向橱门。艳儿忽然道:“你想干什么?”
    他回过头去,道:“我想试一试这道门是不是也不能开启!”他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但觉她裸露的手臂和隐约可见的修圆玉腿,散发出青春热力,衬上朱颜玉貌,当真是一笑倾国的尤物。
    她道:“你就算要走,最好也多待一会。”
    石轩中想了一想,问道:“姑娘跟荣总管有什么关系?”
    艳儿的明眸一转,道:“我们是中表之亲,我自幼就认识他,一直到我入宫。”
    石轩中大吃一惊,道:“入宫?那么你是皇帝的妃嫔了?”
    她眨眨眼睛,算是回答,石轩中又道:“你长得这般美丽,皇帝一定很宠爱你,但……”
    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可是艳儿却接口道:“你想说但你为何要找男人幽会是不是?唉,你不会明白的,而事实上皇上很少很少临幸。我自问每次都尽力承欢,可是他仍然很少……就像你和荣总管一样,口中都说我很美丽,但是你们却不敢近我……”
    这一番话把个石轩中听得糊里糊涂,也难以插嘴,同时这种私人猥亵之事,他实在不愿多闻多谈。转眼望一望那道橱门,忽然想到那荣总管不知会不会在门后窃听?
    假如那道橱门可以出去的话,就算荣总管在外面守候,也可以硬闯出去。心念一决,便想告诉那个妖媚而可怜的女人一声。目光到处,只见她珠泪潸然,一种幽怨不胜的样子,极是楚楚可怜!
    他走过去,柔声道:“以我所知,男女之间最重缘分,今日我令姑娘失望,心中实在感到歉憾。不过荣总管一定会设法为你再作安排。”
    她含泪叹口气,道:“不可能啦,这是他跟我商量了五年之久的事,难道还要再等五年么?”
    石轩中万万想不到这还是五年来的第一次,暗忖她当然深感失望,因为一个女人青春有限,年华有如流水,一去不回,转眼间她就将失去青春的光彩!
    “我见到你进来,才知道总管还选择得真是严格,我想就算再过五年,也未必能够找到像你这样的人!”
    石轩中实在忍之不住,突然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荣总管为何选择得这么严格?你究想得到什么?”
    艳儿道:“告诉你也不妨,反正你决不会泄漏……当我十五六岁之时,荣顺已经和我很要好,但他不能要我,他至今还没有妻室呢!而现在……他见到皇上冷落我,心里很难过,他说只要有儿子,皇帝就不会这样了!”
    石轩中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道他问过我有没有儿女!这样说来,他确实是真心爱你,全力为你安排一切——”
    他歇了一下,坚决地道:“可惜我爱莫能助,恕我就此辞别,但这件事我决不向任何人提及,但愿你和荣总管都能够相信!”
    话声甫住,艳儿但觉眼前微花,定神看时,那个俊美的男人已站在橱门边。她不禁轻啊了一声,道:“原来你也练过武功的,就像荣顺一样,难怪不敢近我!”
    石轩中伸手拉门,耳口已听到她的话,心想那荣总管练的是“绝门奇功”,不能破去童身,与自己大不相同。不过让她作这等想法也好,便不说话。
    那道橱门纹风不动,多摸一下,便发觉竟也是精钢所制,心头一震,忖道:“那女人现尚在此,我不怕出不去。可是若果耽延个三天两日,岂不是要断送思温一条生命?”
    他焦躁地倒纵回床前,道:“你一定知道出去的法子,对么?”
    她凝望一眼,然后默然寻思,好像在心中计较要不要把出去之法告诉他!
    石轩中面对这个艳丽的女人,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若果她懂得武功,那还可以用武力胁迫。
    过了一阵,她突然道:“荣顺对我说过,万一进来的人不肯的话,他一定要杀之灭口!但我不知怎的,心中好像对你恨不起来,你现在不能急急出去,那样他会知道的。”
    石轩中沉住气,道:“我先谢谢你的美意,只不知要等多久?”
    艳儿道:“荣顺在宫中耳目甚多,假使皇上想起我的话,他会立刻知道,所以除非皇上突然想起我,不然的话,我在这里留个三五日也不妨事。你在此留得越久,就他越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石轩中点点头:“我明白了!”心中却焦急非常!
    他听到那迷人的少妇发出叹息之声,这时他已断定她真的不是淫荡之人,只仅仅要求有个儿子。所以她并非罪恶之人,反而值得同情和可怜。
    他又想到荣总管,感到他也是处于悲惨境地的人。不但爱人被收入宫中,而且还得为她着想,设法遴选一个相貌体格都很好的人,为他的爱人蓝田种玉,以求子息。今日他选中了自己,想来他的内心自是极为矛盾和痛苦。
    荣总管空有一身上乘武功,大内群雄均为之慑服,可是对于一个爱人却无法保存呵护,因此可知“武功”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对于这两个不幸的人,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于是抑制住心中焦急,走到床边,柔声道:“我不但明白姑娘一片好心,还十分同情你和荣总管的遭遇。”
    她突然坐了起身,道:“既然你很同情我,为何袖手旁观?对于你可没有什么大害处啊!”
    石轩中坐在床沿,道:“在良心和礼义上,我都不能做出非礼之事。其次,我的儿女决不能成为别人的子孙,更万万不能成为皇族之人!”他的声音甚为诚恳,脸上一片凛然之色,显然每句话都发自真心!
    她啊了一声,失望地躺下去。石轩中又道:“姑娘嘱我多留一阵,拳拳好意,石某自是感铭五内,可惜我适有要紧的事,无法耽搁在此。”
    她皱一皱眉头,道:“你真是固执得很,我说过你如果现在就出去,他一定知道事情不谐而杀你灭口,你就算有天大的事,一旦死了,有事又怎样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眨眨眼睛,道:“你刚才说你姓石,你的大名呢?”
    石轩中发觉一时不慎,说出真姓,微觉后悔。同时也颇为惊异此女心思细密。当下支吾道:“姑娘永远在宫禁之中,与尘世相隔绝。我一介鄙夫,姓名何劳齿及!”
    “你说说看,我记得以前听荣顺讲故事时,也有个姓石的。啊,他说的故事真是生动紧张,撼人心弦。那些人物都是海阔天空四海为家,真真美妙极了。”
    石轩中沉吟一下,心想荣总管未必会把武林之事说给她听,因此就算说出姓名,应无妨碍。于是答道:“我的真实姓名是石轩中。”
    刚说了这一句,见到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注视着自己。心中不觉着忙,暗忖难道她也知道武林之中有个石轩中么?
    艳儿向他左看右看,过了一阵,才道:“对了,荣顺故事中提的就是剑神石轩中。原来真有其人,而你就是剑神石轩中……但你身上没有剑啊!”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我平常都不带剑在身上,再者荣总管肯让我带着剑见你么?”
    她道:“也有道理,荣顺说起你时,一向都赞不绝口,当真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可是……”她停顿一下接着道:“我说了你别生气,那就是尽管一世不服人的荣顺对你十分倾慕,可是我却觉得你也是一个‘人’罢了!”
    “我原本就是一个平凡的人!今日从你口中得知辱蒙总管错爱,实在惭愧之至!”
    她又把他看来看去,过了一会,点头道:“有一点他说得很对。他说武林中一致公认你是第一美男子,这话没有说错。我见过不少所谓玉堂人物,但没有一个比得上你……朱玲长得很美丽么?她如今在哪里?”
    石轩中道:“她现在在南方……”这时他已感到这个美女知道得太多,问题也教人不易作答!
    她默然想了一阵,起身在地毯上摇曳曼妙地走个圈子,乳波臀浪令人魂销,丰满的身段一览无遗。她停步在石轩中双膝之前,轻轻道:“荣顺说人家都相传白凤朱玲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记得也有不少人这样称赞过我,所以我曾经要荣顺评判我和她那一个美丽,他却推说未曾见过朱玲,无法评判。现在你是朱玲的丈夫,你可可不可以老老实实告诉我?”
    她站得那么近,充满弹性的玉腿挨住石轩中双膝,芗泽微闻,当真教人色授魂与,心摇神醉。
    石轩中目光移到别处,道:“你坐下来好吧?”她的娇躯一软,像蛇一般倒在他怀中,两只晶莹雪白的玉臂,揽住他的脖子。
    石轩中心弦大震,全身血流加速。不过外表上仍然矜持地端坐不动。
    艳儿闭上眼睛,蜷伏在他怀中,过了良久,石轩中有如石头般毫无反应。
    她突然跳起身来,急速地在房中转个圈子,洁白齐整的贝齿咬着下唇。显然心中充满了妒恨之情。须知石轩中经她这样撩拨,仍然毫无反应,可知她比不上朱玲,已无须说出口来。
    石轩中不安地等待她发作,心想女人真是奇妙的动物,她在妒恨之时,能够毁灭世上的一切,不知她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她转身向着他,尖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石轩中道:“我心中有句真话,只怕你听了不舒服!那就是你是我平生所见到的女孩子最美丽的三个之中的一个……”他停一下,又道:“还有两个其一是内子,一个是自称琼瑶公主的!”
    她大为喜悦地睁大眼睛,急速地询问了好些关于琼瑶公主的事情。这样已拖延了许多时候,估计约摸已是晚上戌时。石轩中又心急起来,如果还不能动身的话,明晚子时以前就赶不回襄阳了。艳儿也看出他的心情,于是道:“我看你这个剑神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假如你想出去,那就躺在床上。不过荣顺肯不肯让你走呢?”
    石轩中瞧瞧那张宽大的牙床,毫不犹疑躺了上去,口中答道:“那是我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艳儿恋恋地看他一眼,摸一下床沿,石轩中突然向床底直沉下去。
    他不敢提气轻身,以免下坠的速度减缓,不能及时落到地面以下的地方。眨眼间他已落在另一个房间内,眼光瞥处,上面那个洞口已经迅疾地关上。
    那张牙床沿着四支钢柱,平稳地降落在下面的房间中,他跳下床,四瞧无人,便走到那扇唯一的房门前,伸手一推。
    房门应手而开,石轩中心头大悦,闪出门外。放眼一望,只见眼前是条黑暗的地道。
    就像早先走过的一样,甚是狭窄,只容两人并肩而行。
    他心中一动,暗想这里的机关如此精巧,料想那张牙床落下之时,荣总管势必知道。假如他急急赶来,在地道中碰上,那时除非把他击毙之外,恐怕无法夺路冲出。
    为了报答艳儿的好意起见,他决不能击毙荣总管。其次那荣总管一身武功,已是武林罕见,单单他十指上的“五行神掌”奇功,也就足以纵横天下。因此就算不想击毙他,却也不易办到。
    石轩中一向甚为谦虚,时时把人家的功力估高一点,所以此刻他认为荣总管就算赢不了自己,相去也不过一线,正是平生罕遇的强敌。总以避开这等非作殊死之战不可的地方,才动手为佳。
    心念一动,立时有如奔雷掣电般向前奔去。转了一个弯,前面竟是死路。他纵到尽头之处,伸手推推墙壁,突然“呀”的一声,那堵墙壁竟应手打开,原来是一扇门户。
    出得门外,竟又是一条窄窄的地道,他向两边迅速视察一下,发觉竟然就是日间走过的那条地道。
    于是他向荣总管书房的方向奔去,刚刚走了一半,石阶上的暗门蓦然打开,一条人影刷一声纵下来。
    此人身法又稳又快,光是看他这一手,已经足以列入武林前数名高手之内。
    石轩中那时夜眼瞧得真切,来人正是荣总管,他大概要去接引艳儿,所以显得十分匆忙。
    他在心中叫一声“糟糕”,猛一振臂,身形悄无声息地腾升起来,整个人平平贴在一丈高的地道顶上。
    荣总管迅速奔到,眨眼间已奔过石轩中身形下面,突然间如有所觉,蓦地停步。
    石轩中知道这地道太窄太矮,像荣顺这等世不一见的高手,感觉何等敏锐,简直可以从他身上发出的体温感觉出丈许方圆之内潜有敌人。
    是以无法停留不动,疾然斜飘落地。
    荣总管虎目开阉之间,精光暴射,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潜入此间?”喝声中身形有如闪电般扑向石轩中。
    石轩中神速退开,不让他迫近到半丈以内,口中应道:“小可是总管带进来的,并非擅闯。”
    荣总管惊噫一声,脚下不停,已把石轩中逼到石阶之下,倏然一掌遥遥印去。
    地道中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尖锐声音,生像是荣总管这一掌打出千万支锋利异常的钢锥,所以才发出这等尖厉的破风之声。
    石轩中不敢怠慢,右掌一拍,“轰”的一声,发出一股罡气封住对方掌力。
    双方所发的奇功真力猛一触处,两人心头齐齐一震,在石轩中则感到对方的掌力与众不同,竟然分化为千万缕。每一缕暗蕴莫大威力,当真锋利得有如千万支钢锥,插入自己所发的罡气之内。
    在荣总管方面则已知道对方居然随手使出唯一能拉御自己“五行神掌”的玄门罡气,这一惊非同小可,钢牙一咬,内力迸发,五行神掌竟加到十成功候。
    石轩中突然感到对方压力大增,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心中转了几转,终于疾然拍出左掌,另行发出一股罡气,从下盘反袭对方。
    荣顺哼一声,跃起数尺,避开他这一击,但这一来他用足全力的五行神掌不得不收回。
    石轩中朗道:“荣总管当真是今世之高人,石某钦佩无已!”
    荣总管缓步迫近去,沉声道:“好个石轩中居然作弄于我,今日你我如不分出高下,我荣顺无颜活在人间!如若你临阵逃脱,荣顺先夸一句海口,我要你虽然匿藏在深山大泽之中,也不得安乐!”
    石轩中道:“荣总管对石某怀恨之深,何为一至于此?”
    荣总管道:“你若在推开那道暗门之前,说出你就是石轩中。荣顺对你倾慕已久,必不相强,好好送你南返。但事已至今,除非取命灭口,已无他途!”
    石轩中歉然道:“荣总管相责得是,石某不该一直隐瞒至今,设若今日石某侥幸逃出,敢问荣总管将如何对付石某?”
    张丹枫扫描月之吻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qianxuxia 发表于 2017-3-23 23:23:26

第四十一章两雄相争
    荣顺深沉地哼了一声,道:“荣顺将发动全力,布下天罗地网,搜索你的下落。其次我在一年之内,定然把凡是认识你的人全部处死!所以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轩中道:“荣总管领袖大内,艺绝古今,此言石某不敢不信,只是有一点请总管斟酌一下,那就是假使石某只赢总管少许,无法取你之命,又当如何?”
    荣顺仰头冷笑道:“如是这样,也是无法之事,你只好认命等待接到你所有的亲友的死信!”
    石轩中看看已无转圜余地,心中大为苦恼,道:“荣总管虽是一条铁汉,但手段未免过于残酷,不近人情!”
    荣顺坚决地道:“随便你怎么说,我意已决,就算皇上降旨,也难更改!”
    他踏前一步,又道:“荣顺也知你适才有留情之意,所以不肯增加功力震退我,但荣顺的五行神拿练成非易,虽然克制不住你的玄门罡气,但也不怕罡气,假如在动手之后,你再妄自留情的话,恐怕尸横此地的乃是剑神石轩中,这话信不信由你,接招!”
    这荣总管一出手便见得与众不同;但见他双手各各幻化一样兵器,右手指掌平伸,势如刀剑,劈戳之际金风锐响。
    左手却幻作钢钩之状,深藏身边,俱有防敌护身之妙。
    石轩中吸一口真气,全身布满玄门罡气,右手如剑疾划出去。
    两个人各各识得对方厉害,不敢轻进,招数才发便收。荣总管气势凌云,眨眼之间抢攻了七八招,其中左手虽是只攻了两招,但石轩中独独觉得他全身功力所聚,尽在左手之上,因此必须特别加以防范。原来荣总管左手所发的招数中,暗蕴“五行神拿”之术,除了擒拿敌人全身经脉大穴之外,尚可扣摘敌人兵器。石轩中虽是一剑在手,也不敢让他扣住长剑,何况是以手作剑,更加不能让他攫抓着手臂。
    石轩中抵挡住对方这一阵急攻,脚下寸步不移。荣总管嘿嘿笑道:“剑神之名,实不虚传。我荣顺今晚能和天下第一高手决一死战,不论是生死荣辱,都不负此生三十多年潜修苦练之功!”
    石轩中道:“总管身手足以凌驾天下,石某极感佩服。印证武功,在我辈本是寻常之事,独惜总管铁石心肠,不肯稍稍回心转意。”
    两人对答之时,招数略缓,各各行功运气,聚集全身真力。
    石轩中话声甫歇,荣总管仰天一阵长笑,笑声响亮之极,震得地道微微摇动,回音如潮。笑罢洪声说道:“昔年我以鬼母及于叔初等人作为对手,近数年则转移了目标,一心一意只要赢你。须知鬼母及于初叔等人并不足畏,他们年事已大,进度有限。但你年轻力壮,与我相比,正如当年与鬼母情况相同。今晚如果赢你不得,此生已再无机会了……”
    石轩中道:“总管之言虽是有理。但印证武功则可,必存生死之念则不可!况且近年来高手辈出,如最近崛起的琼瑶公主,其成就若与鬼母相比,目下则未知鹿死谁手;但异日成就之高,可能胜过鬼母冷纲,总管就算把石某击败,却也未必赢得她呢!”
    他面对着荣总管而提起琼瑶公主,心中忽又一动,蓦然间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日间在庆顺绸缎庄见到白、莫两侍卫购物之时,也曾心头微动。其时想不出何故心动,直到现在,他才忽然了悟。
    荣总管道:“琼瑶公主可就是邀约天下各派掌门于端午节时在瑶台举行百人大会的那一位?你说得不错。眼下武林各派武学继起者都无超凡拔俗之士,是以各派掌门可能都将会败在她手下。但据我所知,琼瑶公主目前还赢不得剑神,余子更不足道!”
    石轩中剑眉一剔,道:“总管所言有何根据?石某可真担心瑶台会上会挫折在她手底呢!”
    荣总管素知石轩中为人光明磊落,因此对他的话甚表重视,凝眸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石轩中道:“以我所知,琼瑶公主可称得上神通广大,实力之强,恐怕总管及鬼母都比不上她。我从种种迹象判断,琼瑶公主在瑶台之会上,必有震惊武林的大阴谋。石某曾与她同行数日,仅仅发觉她天性冷酷,手段毒辣,但其后从许多蛛丝马迹之中,发觉她多年来已培植势力,顺利地进行她的阴谋。像这等处心积虑和周详沉着的设计,恐怕不会完全出诸她一人之手!”
    荣总管道:“你的意思是说虽然由她出面,但幕后尚另有其人么?”
    石轩中道:“我只有这种疑虑,但未能确定。石某空言也许不能取信于总管,因此我可以举个例子。”
    荣总管甚感兴趣,道:“我当真想不到此女这等高明,事实上她所作所为,我都异常注意。石兄能够举出实例的话,自然是更妙了。”
    石轩中听他改称“石兄”,暗暗欢喜,当下道:“石某举的实例,乃在总管身上……”
    荣顺惊讶地哼一声,他万万想不到石轩中居然会把事情牵涉在自己头上。
    “总管你听到石某所言,首次现出内心情绪。可知总管一向必是存心韬迹隐晦,不欲江湖得知你这一号人物。石某原先对总管毫无所知,定必因此之故!”
    荣总管甚为佩服石轩中的机警智慧,不禁颔首。
    “石某所举之例,那就是胆敢断定总管于不久以后端阳节的瑶台大会中,必定露面!”
    荣总管道:“荣顺既然表示过留心琼瑶公主之事,石兄自然猜得出来!”
    石轩中道:“石某如此猜想,就不足为奇了!我是无意发现在你手下二十高手之内,居然有她的人混迹其间,故此知道总管必有赴瑶台之会的决心;而琼瑶公主也早已对你严加防范了!”
    荣总管默想一阵,突然大笑道:“石轩中你何须危言耸听?今晚你想离开此地,除非把我荣顺击毙当场!”
    石轩中剑眉一皱,道:“总管如果认定如此,石某也没法子!”他的虎目中渐渐射出慑人的威光,接着道:“石某倘若不是身有要事,今晚幸而得逢像总管这等对手,岂甘推辞决一死战之邀!”
    两个人虎视眈眈,过了片刻,荣顺首先发难。但见他右手如剑,一招“天地晦冥”,疾划而至。左手同时进发,锁经脉,扣大穴,竟是密宗秘学“龙牙打版”,独门手法,一招三式。当真是急如风雨,势如雷霆。
    石轩中见他两手招数不同,分别使出关外长白山剑术绝学“飞霆十式”和密宗心法。心念一转,使出伏魔剑法大九式中的一招“金柏玉式”,臂出如剑,人随剑走。这一招完全是大开大阖的气象,但玄奥无穷。两人身形乍合,石轩中一支胳臂竟然封住双手招数。一触之下,各各震开数尺。这时双方招数已施展开;但见他们身形有如行云流水,乍分又合,眨眼之间,已拼了七八招之多。
    双方俱是凝神聚精,与强敌周旋,有时相拒半丈以外,便已出招攻守,地道之中,但闻劲风疾响,声势甚是惊人。
    转瞬间又激战了十余招,荣总管的武功来历渐渐显露,原来竟是密宗嫡传高手,加上长白山明镜崖飞雷宫飞霆十式,还有久已绝迹人间的昆仑绝艺“云龙大八式”,这几路当世景慕的绝学糅合在他一身,是以招式之神奥和崆峒称尊天下的“伏魔剑法”一争长短。再者荣顺似是针对石轩中特具威力的剑法,舍弃密宗擅名天下的“大手印”神功不练,却练就绝门奇功“五行神拿”,因而对付起石轩中一身武学成就最高的剑术,恰有生克之妙。
    他们忽而离开远攻,忽而近身肉搏,招招都是死中求活的绝险招数。地道的墙壁突然簌簌连声飞溅出无数砖屑,原来是被他们的内力刮削下来。
    这一战石轩中已明白不是一两百招之内可以解决,所以这刻只使出八成功力,先作摸清对方底细的打算。等到有机可乘之际,立时施展全力,一举毙敌。在他胸臆之中,已完全忘掉赶回襄阳之事!
    不知不觉又拆解了二十来招,双方正在争锋斗锐之际,突然地道的那一端出现一团火光。
    荣顺蓦然手法微乱,石轩中跃退数尺,沉声道:“总管胸襟深沉如海,何以忽然情绪波动至此?”
    荣顺叹一口气,道:“石轩中你为何不乘机取我性命?我虽感你之情,但前言仍难改分毫!”
    石轩中朗声道:“劲敌相持,石某岂肯留情。但如若乘此机会取胜,未能印证总管平生绝学的话,势必遗憾一生!”
    地道那边的烛光缓缓移过来,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啊,好大的风。”
    石轩中眼见荣顺身躯又是一震,心知他乃是爱极艳儿,所以她的出现,能够使他心神震荡。他自家本是在情海中熬受过来的人,深知情味之苦,是以不禁泛起无限同情与怜悯之心。
    在烛光之下,但见艳儿玉貌倾城,艳比春花,两条玉臂裸露在外面,还有那双浑圆雪白的大腿,组成强烈的迷荡人心的肉体透惑。
    荣顺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宫烛,而她却把丰满的胴体投在他的怀抱中。
    她摸一摸他的面颊,便道:“你们已经动过手了,是不?他是石轩中呢,你可知道?”
    荣顺道:“我知道,你为何要出来?”
    她幽幽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分心,可是你一向都说他的功夫那样厉害,世上没有人赢得他,我想来想去,忍不住来看看你!”
    荣顺沉默一阵,突然道:“他怎样对待你?”这句话他好像用了全身气力才说得出口!
    艳儿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最后声音提高不少,道:“他聪明得很,终于让他找到床上的机关!”
    这几句话自然是有意要石轩中听到,石轩中退到石阶最上端,却又不能就此离开,否则荣顺挟官家之势,报复起来,当真不容易制止。
    荣总管道:“我要和他决一死战,你还是回宫去吧!”
    艳儿尖叫一声道:“什么?你要我在你生死关头离开你么?你真是这样狠心么?”
    荣顺突然豪气地大笑道:“那好极了,我若是赢了,有你亲眼见到,比天下武林的人在场还要教我欢欣!万一我不幸死在当场,有你为我料理身后,死亦何憾!”
    艳儿大声道:“这就是了,不枉我们此生一场相爱。你叫他到上面光亮的地方动手,不然我瞧不见你的英姿雄风。但是我先告诉你,万一你输了的话,我们的后事要别人料理,我……我一定死在你身上,不论是天上人间,我永远陪着你在一起。”
    她涌出两行珠泪,声音在坚定中暗蕴着无比的凄凉,荣顺魁伟的身体大大一震,道:“你不能这样做!”
    艳儿哀声道:“我活着有什么趣味?你不替我想想!”
    石轩中暗暗叹口气,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心头,立刻悄悄拉开暗门走出去。宽大雅致的书房中并无灯烛,更没有人踪。
    但这都不碍他的事,就在黑暗中,他走到书桌之前,取笔展纸,微一凝思,便振笔写道:“有感于君等之缠绵,遂恻然而动心,亦亟须安排后事,庶免娇妻稚子有千古之憾!君如见信,徐图后约,再决一死战,幸甚。石轩中拜启。”
    他掷笔一笑,心想这样岂不就解决了切身的困难?谅他在三五日之内,决不致有所举动,则等到救活史思温性命之后,再来京师找他动手不迟。
    这座总管府邸虽是门禁森严,但石轩中飞越出府时,竟无一人发觉。
    不久工夫,他已经过正阳门大街的庆顺绸缎庄,突然心血来潮,迅速地闪入一条胡同内,然后趁着夜色,翻到店后屋顶,方要纵落,蓦地施展最快的身形,斜飞开去,隐入房角黑暗中。
    下面陡然一道人影飞纵上来,身法奇快,那人影上来之后,却不远去,就在附近兜个圈子,然后回到店后屋顶之上,似乎甚感惊讶地噫了数声。
    石轩中运足眼力遥遥望去,认出那人正是穿心神刀白城,心头微凛。却听白城轻轻一击掌,下面陡然冒起三条人影。这三人两个是白衣飘飘的美女,另一个则是铁翅神鹰莫柏。
    那两个白衣美女回望一眼,其中一个低低道:“你们快下去换衣……”白、莫两人立刻迅默地隐入屋下。那两个白衣美女展动身形,分头纵开,身法轻灵美妙。
    石轩中凛然忖道:“这琼瑶公主真是神通广大,我到什么地方,她的人就跟到,只不知她本人是否在此?”
    事实上在这等晚间匆匆一瞥,石轩中他虽然有点分辨得出琼瑶公主的能力;可是此刻却不敢确定那两个白衣美女之中,有没有琼瑶公主在内。只不过在她们的行动言语之中,觉得她们好像都是同一地位,所以首先认为她们乃是四位郡主之二。
    他迅速地转念想到庆顺绸缎庄东主申旭的安危,既然琼瑶公主手下之人在此地出现,极可能对他有所不利。此念一动,登时感到难以隐忍,倏然纵起半空,双目射出闪闪神光,四瞥一眼。
    但见数里之内,毫无可异动静,当下朗朗一笑,道:“石轩中在此。”声如金石,响彻九霄。
    语声方起,只见底下屋宇黑影中,刷刷刷连飞纵起七八条人影。个个身法轻灵利落,功力十足,犹其在现身之后的行动表现上,充份显示出这些无一不是久经大敌,经验丰富之士。
    那七八条人影散开之后,立时断定周围别无敌人,因此都仰头望着石轩中犹在半空中的身形。
    石轩中神目一扫,突然提一口真气,身影向上升起丈许,然后朗声道:“公主为何还不现身,莫非定要石某亲自催请么?”
    这几句话如出在别人口中,谁也感到口气狂妄自大,然而出诸一代英侠剑神石轩中口上,却又大异其趣。人人都觉得石轩中不见琼瑶公主现身,应该感到失望。只因目下宇内之人,除了鬼母、琼瑶公主等人之外,还有谁堪以与石轩中颉颃争雄?
    屋宇下面的阴影中,传来一声冷笑,朗脆已极,比之出谷之莺,犹嫌未足。
    石轩中听出这一声冷笑,乃是琼瑶公主本人口音无疑,是时一沉真气,身形犹如陨星坠向屋宇下面阴影中。
    他落脚处乃是一座通天院落,院子内花木扶疏,随风晃动,别有一种幽处。
    在那院子门边,一位白衣佳丽婷婷俏立,那双眸子之中射出冷澈的寒辉。
    她动也不动,望着石轩中,谁也不知道在她面前的那位英俊男子在她心中引起什么情绪?
    石轩中潇洒地笑一下,道:“难得,难得,公主居然把面纱除下,竟不怕别人认出你的庐山真面目么?”
    琼瑶公主道:“你这位大侠今晚怎么啦?我一向以为你不苟言笑,没有一点点人性的!”
    石轩中怔一下,道:“这话怎说?”
    琼瑶公主忽然微笑起来,这一笑当真是容颜焕发,令人魂销。
    须知她一向冷若冰霜,极为难得见到她的笑容。石轩中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感觉之中,特别感到她的笑容美丽迷人。
    这时院子内突然又出现两位白衣美人,这两人脚下无声,轻盈得有如凌波仙子。
    石轩中转眼望望她们,但见她们面貌长得和琼瑶公主一模一样,因此亦是一代尤物。不过她们却没有琼瑶公主那种清华高贵的风度。若然,她们三人都分开的话,这一点还不显著。可是目下她们都站在一起,却就使人极容易地感觉出来。
    这两个白衣美人也不知是四位郡主中的哪两位,她们出现之后,都怔怔地注视着琼瑶公主,仿佛在瞧着一个从不相识之人。
    石轩中回眸望着琼瑶公主,只是她面上迷人的笑容未敛,而且凝望着自己,倒像是一直没有移开眼光似的。
    他轻咳一声,道:“公主,那两位是什么郡主?”
    琼瑶公主道:“左边的是白兰,右边的是白梅。”她回答得那样迅速,生似是对石轩中的问话无法不作答复似的。
    石轩中回头道:“白兰郡主,你们向公主这等瞧法,倒像是多年未见似的。”
    左边的白兰郡主轻轻道:“不错,我们随侍公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右边的白梅郡主道:“真想不到公主的笑容,竟是这么美丽迷人!”
    石轩中道:“你们说得对极了,她笑起来比平时更要美丽百倍……”他突然感到自己不应该对女人的美丽加以评论,连忙住口。
    琼瑶公主面上忽怒忽喜,变化甚快。当白兰、白梅说起她时,她立刻露出怒意;但一听到石轩中,也赞同此说,并且亲口说她美丽,登时又露出喜意。
    石轩中转变话题,道:“难道两位郡主都未见过公主的笑容么!”
    她们一齐点首,琼瑶公主皱皱眉头,纤手一挥,白兰、白梅两人立刻微一躬身,飞上屋顶。
    院子里又剩下石轩中和琼瑶公主两人。石轩中道:“敢问公主忽然移玉京师,有何贵干?”
    这句话大概是问到正题之上,琼瑶公主突然面色大变,凝眸望着他,过了片刻,轻轻道:“当然是为了……”她停顿一下,似是筹思如何措词,然后又接着道:“你可知道今晚我有多少人在此地?”
    石轩中突然豪气飞扬起来,道:“石某从来不怕人多,想当年石某初出茅庐,首赴碧鸡山上,那时玄阴教声势何等显赫,石某也不曾放在心上!”
    琼瑶公主面色一沉,道:“我早知道你剑术高强,本领很大,何必还在我面前自捧自唱,我带了这些人来,自然有克制你的把握。”
    石轩中凛然道:“石某从来不识害怕二字,公主危言相逼,亦是无用!”
    琼瑶公主见他一副凛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忽然软化下来,道:“我不是要你害怕,而是要你看清事实而已!”
    石轩中道:“然则公主打算将石某如何摆布?”
    琼瑶公主沉吟一下,面上那股冷严似霜的神情忽然敛去,道:“我并非一定要和你过不去,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就可以安然离此。”
    石轩中记起当日向她取解药经过,那次她曾经要他永远不见朱玲,这一回又有要求,不用说也是差不多同样性质之事。
    心念一转,便摇摇头道:“石某一向不惯被人威胁着答应任何事!”
    琼瑶公主嗔道:“你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你以为我是虚声恫吓的么?”
    石轩中故意装出毫不在乎地道:“公主越是以威相逼,石某越是不怕!”
    琼瑶公主怒哼一声,倏然欺身抢上,左手一招“飞星掷月”,指掌风力如剪,罩住石轩中右边身躯的经脉。这一招使的竟是内家上乘斩经截脉手法,奥妙凌厉之极。
    她右手可没有闲着,一招“钻榆取火”,迅若奔雷般猛击过去,身法手法都奇诡绝世,原来乃是玄阴十三势中的一记绝招。
    石轩中见她忽然出手,招数毒辣异常,哪敢怠慢,疾如星火般旋转半身,右臂直伸如剑,斜划出去。臂掌上风声劲锐得有如剑中仙兵,使人不敢生出硬接之心。
    他这一招非同小可,乃是师门无上心法“伏魔剑大九式”之一,称为“卷帘手”。当真能够在封蔽住全身之外,还威胁到对方。
    琼瑶公主左手的斩经截脉手法疾撤回来,单用右手的玄阴十三势中“钻榆取火”的招数,接连化出四式,从四方八面攻上去。
    可是石轩中臂影如山,处处封住,竟然无隙可乘,逼着她无法不跃退数步。
    石轩中心中暗暗佩服这琼瑶公主的武功,同时觉得她的手法虽然同属玄阴十三式,但其中许多精微变化,又略与鬼母不同。那鬼母走的是刚猛的路子,而她走的是极尽阴毒能事的路子。两相比较,似乎她的手法更为厉害难防。
    琼瑶公主突然叹了一声,石轩中虽是听见,但仍然防备着她会突然出手,故此反而退开两步,道:“公主突然出此毒手,意欲置石某于死地,可惜未能如愿。石某因此倒想知道公主何以对石某怀有这等深的仇恨?”
    琼瑶公主又叹了一声,道:“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人是我无法赢得的人,无论用什么手段……”
    石轩中不明所指,只好道:“公主过奖了,其实石某对公主的绝艺衷心佩服。譬如你用的玄阴十三势,手法大致与鬼母相同,但其中变化之精微,却似乎更在鬼母冷纲之上。”
    琼瑶公主双眉一皱,道:“这话你不可向旁的人说——”
    石轩中剑眉一剔,道:“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须知石某根本毋须听从公主吩咐?”
    她怔一下,眼中露出柔和之色,道:“那么我求求你行不行?我不能让鬼母知道这回事啊!”
    石轩中道:“这样说法倒可以商量,我不说就是啦!”
    她接着道:“要是别的事情你也肯答应的话,那就好了。”
    石轩中心想,你可就好了,但在我却不大妙……口中应道:“石某偶尔讲情,但最讲究的是个‘理’字,是以公主的要求,石某不能一概应允!况且公主似是对石轩中怀有极深的仇恨,实在令人不解。”
    琼瑶公主咬住下唇,瞧他一阵,才道:“我得不到之物,便加以毁灭,你能说不对么?唉,我说这么多的废话干什么!我实在应该发出信号,叫上面的人一齐扑下来,把你杀死才对。”
    石轩中昂然道:“石某决不束手待毙,假如公主不信,不妨叫他们下来试一试!”
    琼瑶公主道:“你可知道上面有些什么人物?”
    石轩中道:“公主若是愿意说出来,石某就洗耳恭听。如果不愿说,也没有关系。”
    “哼,你的嘴巴真会说话,好吧,我告诉你,就算你剑神石轩中艺业之强,天下无双,但我自问也差不了多少,只须加上白梅等四人,大约就足可把你杀死当场。”
    石轩中道:“这话虽有道理,但除非你有法子教石某一直恋战至死为止,否则的话,你们想把石某杀死,可没那么容易!”
    琼瑶公主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假如将白梅等四人,换了两个武功更强之士,譬喻像星宿海天残地缺那等造诣的人,你走得了么?”
    石轩中微一凝思,坦然道:“如果有那两个老怪,石某今晚就不易闯出此地……”这话虽然发自石轩中真心,可是石轩中却也想到,假如那柄师门至宝“青冥剑”在手中的话,却又有把握突出重围,甚至或可重伤其中一两个人。不过就事论事,以今晚的形势来说,他一则没有青冥剑在手,二则琼瑶公主大可以先命白梅等四人加上她自己与自己鏖战一场,把自己的气力消耗一部分之后,才由另外那两人代下白梅等四人,那时势非折在当场不可!
    琼瑶公主道:“你既是这等说法,那么我告诉你,上面的七人之中,就有两个功力和天残地缺不相上下的高手。这都不必提它,我先请问你一句,端午节时的瑶台大会,你虽已收到我的请帖,但能不能够取消此行?”
    石轩中沉吟一下,道:“本来你要取消的话,石某自然不再赴约。可是一则武林中不少人已知悉我也被邀约在内,如不赴约,人家或者以为我是惧怕于你而不敢赴约。二则此事关系着武林的命运,已不是个人之事。故此恕我有违雅意,瑶台之行,非赴不可。”
    琼瑶公主听他口气说得斩钉截铁般坚决,情知再说无用,但芳心中又极不忿。想了一想,问道:“就算你说的有理,但我还想知道这世间之上,有没有人能够叫你不赴瑶台之约?”
    石轩中含蓄地笑一下道:“公主想出来的问题,常常出人意料之外。”
    她向前走了两步,黑暗之中白衣飘举,动作甚是优美。
    她道:“你别回避开我的问题,告诉我,这世间上有谁能使你不赴瑶台之约?”
    石轩中神色一整,道:“这个人不是没有,可是若果深深了解我石轩中的人,他一定不肯硬要石某违背良心,做出不义之事——”
    这几句话答得妙极,琼瑶公主无话可说,仰首向天想了一会,轻轻叹道:“你一定要做成和我势不两立之势,我可没有法子不向你施毒手了!”
    石轩中深深明白像她这等骄傲自负的人,平生哪肯受一点委屈?今晚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大大伤了她的自尊心。这么一想禁不住就对她泛起怜悯之情,缓缓道:“就算我到了琼台,假如你没有卑鄙毒计,而是堂堂正正和天下高手较量,我石轩中未必会对你不利,你又何须固执,定然要我不去!”
    她轻叹一声,道:“到时候恐怕你也不由自主,我猜想那时候的结局,必是同归于尽。与其这样,我不如硬起心肠,今晚先把你杀死。”
    石轩中颔首道:“这话也有道理,到那时也许一切事都不由自主,尤其是万一你要伤害内人的话,我决不能轻易放过你,目下离端阳节时日无多,不管今晚你能不能取我性命,何妨先把琼台的地点告诉我,免得日后又得问你。”
    她那对美眸中流露幽怨的神色,凝望着石轩中,生似是望完这一眼之后,他们两人就要生离死别,从此天上人间,永无相见之期!
    她的神情使得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凄艳和浪漫,琼瑶公主和石轩中以超人的智慧,领略到“悲剧”之中的“美”,这种悲剧中的“美”,却是平常人所难以忍受的!
    隔了一阵,琼瑶公主幽幽道:“我姑且把地点告诉你,那琼台所在之地,便是以多云著称的庐山之中,只要绕过五老峰后,就可瞧见在西北方有一座极高的无名峰,峰顶长年累月都笼着一层一层白云。”
    石轩中讶道:“既然长年笼罩着云雾,人在峰顶,又如何瞧得见其他景物?难道你们几位都练就了透视云雾的目力?”
    她缓缓答道:“这也无怪你会惊讶,在无名峰顶之上,有座宽达数亩的水池,池水清冽而深。不过峰顶上的白云把这天池的景色都遮住。你若是到达那无名峰天池池畔,就可仰望见池中突起于白云之上的一根石骨,直径约有两丈。只因峰顶白云只有寻丈高,所以突出于白云以上的景物均可瞧见。”
    石轩中哦了一声道:“你所谓瑶台,就在那根池心石骨之上了?但那根石骨既然只有两丈直径之大,不知道上面如何能容纳天下武林高手?”
    琼瑶公主道:“我在那根高出池面之上达六丈高的石骨顶端,用上好的梨木搭了一座琼台,五丈方圆,足足可以容纳七八十人之多,不过到时能够上得瑶台之上人,决不会超过三十人!”
    石轩中心中甚为不解,暗想六丈之高固然不算矮,可是要拦住武林高手,却不容易办到。除非那根石骨滑得如同涂抹过油脂,否则岂能阻住天下的奇人异士?
    只听琼瑶公主又道:“你心中怀疑些什么,我不用问也可以知道,须知拦阻住大部分的人无法登上瑶台的,不是那根石骨的高度,而是那座宽广的天池。那根石骨正正处于天池中央,不论在池畔的哪一处,都距离那石骨八丈以上。所以谁也无法一次就纵到石骨之上,必须在池面上找寻落脚换力之处。我早已在池中竖有数十朵金制莲花,足供借力之用。因为这些金莲被池面白云所遮掩,事先又不知何处竖有金莲,因此除非武功绝世之士,谁也无法飞渡到那根万载石骨之上。只要到达那根石骨,便尽有凹凸之处可供落脚。不算是武功平凡之士,也可以从容走上去,从预留的缺口中跃升瑶台之上。”
    石轩中想一下,道:“照公主这样说来,那天池内的池水,必有妙用,是也不是?”
    琼瑶公主这时面上神情凝硬得有如石像,冷冷道:“你把我看得太低了,那天池池内的水虽比普通的水要清冽寒冷,但决没有任何阴谋毒计,不过赴约之人如果掉在水中,就不得再上瑶台之上。我想武林中人不至于连这一点骨气都没有,尚要厚颜强行登台。”
    石轩中道:“公主用心正大光明,请恕石某适才失言之罪。”
    琼瑶公主举手掠一下云鬓,动作优美异常,石轩中看了不禁暗暗叹道:“她看起来这等美丽动人,谁会知道她竟是要在武林之中称雄的巾帼奇人呢?”
    念头方转之际,眼前白影连闪,只见那四位身穿白衣的郡主一齐跃下来,分别站在他四周。他这时才知道琼瑶公主刚才掠鬓的手势,竟是通知白梅等下来的暗号!
    琼瑶公主冷冷哂道:“石轩中你先试一试我大雪山冰宫独门五女迷心阵的威力,然后……”
    石轩中接口道:“然后才真正置石某于死地,可是这样?那两个准备随后出手的人是不是星宿海天残地缺?”
    琼瑶公主哼一声,道:“等一会你就知道啦。”她纤手一挥,五个白衣美女便一齐绕着石轩中团团游走!
    她们五人面貌衣着均是一样,所以游走数圈之后,别人已认不出其中哪一个是琼瑶公主。
    但石轩中却早已想到她们这一着,以他猜想,这个所谓“五女迷心阵”其中妙用之一,可能就是琼瑶公主隐去身份之后,被困之人因不知哪一个就是功力最强的她,迫得无法不对每个白衣美女发出的招数都以全力应付,这么一来,任你本领大如天,也将禁不住这种打法,不消一百招,定然元气大耗,功力削减。时琼瑶公主突然全力出手,那时被困阵中之人,非立毙当场不可!除了这一点顾虑之外,事实上那四位郡主武功也极是高明,她们五人必有联手合攻的神妙招数,因此就算是武功强绝一代之士,被困于此阵之中,其势必须尽出全力,方能抵挡得住。
    这些念头在石轩中脑海中一掠而过,至于他的身体则由开始时已跟着琼瑶公主疾转,锐利含威的目光一直钉在她身上。
    她们又转了四五个圈,彼此如蝴蝶穿花般交错换位。可是在石轩中目力如神,一任她们变来变去,仍然钉牢琼瑶公主。
    只见她面上毫无表情,突然向怀中一探,已取出一个三寸高的金鼎,托在掌中。
    其余四女的动作和她一样,是以眨眼之间,这五个白衣美人全都在左手玉掌之上,托着一个三寸高通体金光灿烂的小鼎。
    那个小小金鼎内,袅袅冒出一丝极淡的白烟。
    石轩中心想不管你们用的什么诡计,反而我钉死你们的头儿。只要她一出手,我就以全力发出罡气,把她远远震开。那时阵法必散无疑。
    突然感到身后有两人一齐攻到,他微一错身,让开其一,同时之间右肘向后面一撞。
    肘上潜力发处,把后面一个白衣女逼退。但她们这时阵法已开始发挥威力。只见她们此进彼退,所发的招数虚虚实实,有时骈指点去之际,指上毫无风声。有时远隔两三尺之远,虚发掌风,生像这一掌击到时,已运集全身功力。
    这种虚虚实实的打法,本来就极为难以防范。何况她们个个武功高明,都能够乘势变化,或者是化虚为实,当真攻来。或者是化实为虚,忽然撤回招数。此外不论她们的招数是虚是实,自每一招都是选择人身最重要的大穴和经脉。被困之人就算练有奇功护身,却也不得不严加防范。
    这个五女迷心阵催动之后,直到第十五招以后,石轩中才不得不分心招架。一转眼间,已钉不住那琼瑶公主,但觉眼前五女,俱是一模一样。
    他心中暗暗叫声“糟了”,跟着又发现她们手中小小金鼎的白烟缭绕战圈之内,虽然被掌风拳力击散不少,但那阵白烟似乎特别凝重,圈子之内已渐渐迷蒙一片。
    他迅速地考虑一下,深深觉得不能再恋战下去,一来她们的阵法玄妙无方,尤其在虚实变化之下,令人无从捉摸,因此渐渐感到迷乱。二来那琼瑶公主功力超世,实在不在鬼母之下,若然一时大意,被她击中身上大穴奇经,虽有罡气护体,不致立毙此地,但内脏受伤却难避免。那时更加无法脱身离开京师。
    由于这两个理由,他逼得每一招发出之际,都使出八成真力。这样连续打下去,就算能够支持局面,可是一两百招以后,非力尽惨死不可。
    他心念转动,也不过是瞬息工夫。这时那五个白衣美女越打越快,每个人出招时的力量均是一样,丝毫分辨不出她们之中哪一个功力较强。因而无从查出哪一个就是琼瑶公主。
    石轩中清啸一声,突然间左手也直伸如剑,连发数招。他双臂有如两只长剑,招数各自不同,威力登时增加了数倍之多。
    那五女本来圈子越缩越小,此时间对方压力,又扩大许多。
    石轩中朗声道:“五女迷心阵果然神妙无边,石某已认不出哪一位就是琼瑶公主。”
    那五名白衣美女一齐冷笑,神态动静完全相同。石轩中又道:“石某在突围而出之前,尚有两件心事。”
    她们一齐应道:“是哪两件心事?”
    石轩中一手使出师门伏魔剑法,另一手使的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剑,说话之际,又把五女逼开了不少。
    他道:“第一件便是想知道你们把此屋主人如何处置?”
    这一次只有一个白衣美女答道:“你自家性命已危在旦夕,何须还替别人着想。”
    石轩中特别注意地凝瞥她一眼,却辨认不出她是不是琼瑶公主,当下答道:“石某知道之后,就算死也死得安心一些!”
    另一个白衣女接口道:“那就告诉你吧,这店主竟是武林中人,而且身手之高,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当初一时大意,被他伤了一人,然后逃走。这事发生在你出现之前不久,所以想不到你会突然出现。”
    石轩中放心地吁口气,道:“那就好了,第二件便是有关你们几位。石某刚才好几次想突出重围,可是又怕出手误伤武功较弱的四位郡主;若果是琼瑶公主正当石某锋锐的话,却尚可不致有什么大碍。”
    那五个白衣美女都不禁露出微讶之容,可见得石轩中这一番话,当真令她们情绪波动。
    石轩中又道:“石某并无虚言恫吓之意,试看石某表面上虽被诸位困住,但稍加功力,即可将诸位逼开便可知道。”
    那五女一齐冷笑一声,其中一个道:“你以为我们当真没有留情之心,业已用尽全力了么?哼!”哼声才落,五个美女齐齐抛掉左手金鼎,疾然迫近发招。果然陡然间威力大增,石轩中不禁心头一凛,用心应付。
    在这强敌环攻,危机重重之际,石轩中一面施展开以臂代剑的奇特打法,一面却舍不得从那最后说话的那个白衣美女身上移开注意力。究竟何以如此,他自家也不明其故。
    瞬息之间,那五个白衣美女此进彼退,宛如珠走玉盘似地连攻石轩中十余招,招招蕴藏无限威力,变化的精微,更在峨嵋的七煞剑阵之上。
    饶是这样,石轩中不但尚能应付,而且还没有让那个业已被他钉住的白衣美女逃出他的注意。
    他们又迅速地拆了十多招,石轩中可就发觉她们虽是招数玄妙,阵法变化奇奥得有如波谲云诡。可是她们既然明知对方乃是武林中最出类拔萃的人,应该有些出其不意的辣手,怎能老是保持着这等局势。这话也就是说,琼瑶公主应该设法来上那么一两下功力十足的绝招,才能够使自己忌惮,因而在应付她们每一招时,均用全力。于是真力才耗损得快,而她们则有更多可乘之机。
    “她为何不出辣手呢?”他一边密切注意住那个最后回答自己的话的白衣美女,一面怔思这个疑问。
    跟着那个最后说话的白衣美女又浮升上心头,她当时说:“你以为我们当真没有留情之心,业已用足了全力了么?哼!”
    他细味她这几句话,那是在他说及自己虽然看似被困,但稍一用力,就可把她们逼开。说完之后,她便这样回答,同时在她哼了一声之后,五个人一齐抛掉左掌掌心托着的金鼎,加急迫攻。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耀过心头,不禁微微一笑,暗想琼瑶公主分明已自露马脚,第一点除非是她本人,怎能下令加急围攻?第二点自从她们加急围攻之后,至今尚未接过特别厉害凶毒的招数,这情形足足可以证明因他无意中已钉住琼瑶公主,时时刻刻都与她正面相对,所以她不敢贸然施展毒手,露出身份。
    此念一生,登时计上心头,只见这俊美潇洒的大剑客虎躯一转,后背向着琼瑶公主,双臂齐挥,直向面前的两个白衣女攻去。
    他这一招看上去竟是奋不顾身,意图突围而出。那个被他用后背向着的白衣美女眸中陡然射出森森杀气,玉掌抬处,轻轻向他背心印去。
    这一掌风力微弱,石轩中生似疏加防范,双臂招式仍向前面两女发出,仅仅身形向前滑出数尺,算做闪避后背的一招。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后面那个白衣美女身形竟也陡然加快许多,如影随形地跟上数步,已击出一半的玉掌掌心蓦然向外一吐,登时一股重如山岳的潜力,疾如迅雷般击去。
    只见石轩中脚尖一沾地,已发出去的双臂硬是斗然收回,同时之间身形已急如星火般转回来,左手圈指一弹,右掌跟着弹指之势直劈过去!
    他这一下身法不但美妙神速,而且大出那白衣美女意料之外。
    她掌上吐出的那股潜力暗劲非同小可,本来也不消惊惧。可是石轩中左手的指头一弹,登时有一缕冷风疾迎上来,宛如丝绢碰上快剪,微闻嘶的一声,那股奇重奇猛的潜力竟被那一缕冷风撕裂。跟着他右掌上发出一股无形潜力,已压到她身上。
    她从来未曾经验这等沉重刚强的力量,方一感到被这股力量压上身来,便已呼吸闭塞,浑身功夫都使不出来。生像是独自一个人,处身在大风暴的中心,但觉天崩地裂,山摇海啸,简直无法抗拒的那种绝望的感觉。
    也随着肉体的被制,她的意志因而崩溃,心中长叹一声,闭上双目,等候死亡降临。
    石轩中右掌劈出得快,但收得更快,身形一晃,已到了那白衣美女身边,伸手搭在她香肩之上,拇指和小指却暗暗扣住她的脉穴。
    他轻轻道:“你虽有杀我之心,但我却没有伤害你之意。难道你以为我真认不出你么?”
    她的娇躯震动一下,徐徐睁眼,只见另外四个白衣女已愣愣地站开一旁。
    她左手轻轻一挥,那四个白衣美女登时跃出院子之外。之后,她的眼光移到石轩中面上,缓缓道:“你为何不乘机杀死我,以除后患?”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假如石某要取你性命的话,必须在天下群雄之前,加上被你所逼,无法不下毒手,才会那样做法。”
    她沉默一阵,又道:“你怎会认得我呢?”
    石轩中道:“这个,……这个……恕难奉告,这是我的秘密。”
    石轩中奇怪起来,道:“你为何露出这等神情?”
    她轻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我的秘密,恕难奉告。你爱怎样猜,就算是怎样吧。”
    石轩中道:“那么我以后慢慢猜好了,今晚我侥幸不曾栽在你五女迷心阵中,你能不能答应不再阻截我?”
    她沉吟一下,道:“我不答应也不行,你只要指上一用力,就可把我置诸死地。我们只好在瑶台上再见了,好么?”
    石轩中收回她肩上的手掌,道:“一句话,端阳节午时在瑶台上再见!”
    张丹枫扫描月之吻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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