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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3 23:18:11
第九章九阴煞
邪剑盖仙笑两声,潇然道:“李仙子,人世上少不免有许许多多不平之事,以及无数危难灾祸。这是老天爷的意思,谁也管不了那么多,烦恼皆因强出头,这句俗谚一定错不了…
…”
封大鹏、杨道威等两路人马,一齐怒目遥盯那邪剑盖仙。
恶农温自耕重重咳一声,摇晃一下手中旱烟袋,大声道:“只会瞪眼睛算什么东西?”
盖仙笑道:“老二,别惹他们,看来他们的心事不比咱们小。”
这边小关由于李百灵已经出头,他深信世上任何事到了李百灵手中,还不是像吃豆腐那么容易解决?
所以毫不担心,也不怎么理会。
举步走到那青衣小帽年轻人面前,微笑道:“兄弟,你跟谁来的?你贵姓大名?”
那年轻人畏缩地退一步,道:“小的是跟吕松大爷来的,小的名叫阿庭。”
小关皱一下眉,道:“你是他的仆从?”
“是的!”年轻人回答:“但小的是自愿为奴,因为吕大爷武功很高,小的跟着他,迟早一定学到几手绝招……”
“但你佩着剑。”小关说:“断愁客吕松拿手的是闽南连家拔刀决,你应该改学刀法才对。哦,对了,你干吗还不走?”
阿庭白晰清秀的面孔上,闪过向往神色,使他看起来更俊秀。
“我……我不走啦,我希望可以跟随着你……”
“那不行。”
小关拒绝得干脆。
那是因为他心中忽然泛起李百灵漂亮面庞,而眼前这个阿庭也是那么俊秀,这两张好看面孔怎可以凑在一起?
“是,是!”阿庭惶恐应了,抬眼打量四下一眼,又道:“那么小的跟随别人行不行?
”
“唏!你怎么搅的?跟别人当然可以呀!”但他心中忽生疑虑,忙问:“你打算跟谁呀?”
阿庭老老实实道:“我先求求李仙子,看她肯不肯收我为奴仆?如果她不肯……”
他们刚谈到此处,那边李百灵已经决定,让封大鹏、杨道咸近前说话。
因此飞凤首先跑到小关这边,道:“小关,仙子不该理睬那些臭男人的。”
小关心中不宁,白她一眼,道:“男人都是臭的?不见得吧?吓?”
飞凤吃吃笑道:“对不起,我的口头禅应该改改,有时我无意中连大叔二叔都得罪了,幸好他们大人大量……噫,他是谁?”她指住阿庭:“你们谈什么?”
阿庭忙躬身行礼,道:“飞凤姑娘,小的名叫阿庭,我想跟随关爷,但他老人家不肯收留我。”
飞凤笑道:“小关,阿庭长得蛮清秀的,人一定聪明,你为何不收留他?你不够钱花?
”
小关的心更加紧了一紧,连飞凤也赞他漂亮,这事大大不妙。
但他忽然记起那死了的横波哀鸿杨炎,心中付想出某种情况。
假使收留了这个漂亮小伙子,岂不是等如收留那女性化的杨炎一样:
当下不禁邪笑一声,道:“不是没钱才不收留他,而是他大有来历!”
那阿庭的来历便是跟过吕松。
而吕松是一阳会副首领,与杨炎一道。
那么杨炎难道不会看上这小伙子?假如阿庭跟杨炎一起混过,自然算得是大有来历了。
眼见飞凤满面诧讶之色,而阿庭则不止是诧讶,简直是震惊。
小关忍不住又邪笑一声。
“他有来历?他是谁?”飞凤好奇地问。
他是杨炎的面首,也许还是兔崽子,这就是阿庭的大有来历。
小关本想这么说,却忽然忍住:
唉!在飞凤面前讲出这等下流的话,同时又胡乱侮辱阿庭,不管怎样说。都是不对的。
他耸耸肩膊,道:“这是秘密,以后再说。”他故作神秘地向飞凤阿庭眨眨眼睛,唰忽间已飘出数丈。
他一下子已来到窗口,那封大鹏、杨道威也在,刚好先后向李百灵说过客套奉承的话而转入正题。
封大鹏人那么高大雄壮,压低声音时有如痨病鬼那么细小。
幸而还很清晰:“李仙子,天下只有你和关大侠解决得了那件事,你若肯伸手帮忙,敝帮上下二百五十一人,甘愿永为臣属,永供差遣。”
他没说出那件事是什么。
李百灵居然不问,转向杨道威道:“你的问题一样?”
杨道威躬身道:“是的,但祈仙子赐助,寒家大小七十三口,永为仙子仆役,忠心侍候。”
他乃是当代武林赫赫有名的大剑客,而霍山杨家是当今大江南北五大名剑之一。
以他这等家世人物,居然也愿屈身为仆役,那件事究竟重大到什么地步呢?
小关直觉认为不妙,忙道:“别答应他们,咱们最好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事。”
封大鹏看不见李百灵的神色,她帽沿垂下的轻纱委实更使人感到她的神秘和莫测高深。
他长长叹口气,忽然推金山倒玉柱般矮了一截,竟是双膝跪下。
他道:“李仙子、关大侠,务请听一听这件事。”
像他那么一个豪雄晓勇的大汉,居然当众下跪,他的憔气、他的心情,自是无须多作解释。
但事情未完,旁边的著名剑客也仰天咨磋一声,砰地响处也跪在尘埃。
以他们这等人物,以他们的地位、大概刀剑架在脖子上,也难令他们屈膝的。
可见得问题一定非同小可,起码绝对不是只关系及他们本身的安危荣辱。
李百灵道:“唉!你们别这样。小关,你怎么说?”
小关也罩不住了,道:“好,好!听就听,有什么了不起!”
李百灵道:“两位请起来好说话。”
封杨二人赶紧遵命站起。
李百灵道:“假如我们仍然不肯听,两位即使长跪不起,只怕也没有用。”
封大鹏道:“不敢相瞒仙子,假使小人长跪无效,后面六位兄弟,便会有一个出来拔刀自刎,希望用性命求得仙子允准。”
杨道威也连连颔首,显然他这一路也有同样的计划。
于是,气氛一时变得十分惨厉。
“你们的勇气决心,可嘉可佩。”
李百灵道:“是什么事情使你们全都愿意忍受屈辱?也愿意争先赴死?”
杨道威作个请的手势。
封大鹏当仁不让,却压低声音道:“启禀仙子,大别山古墓血尸的传说,已历百年之久,谅仙子定必也曾听说过?”
李百灵点点头。
封大鹏又道:“以前小人等也都听过这传说,有时还特意去大别山瞧瞧那座古墓。谁知传说中提到血尸会二度出世,果然事实。一年前,敝帮已被血尸控制。”
杨道威接口道:“寒家亦差不多那时候,惨遭血尸门下折辱残杀,而且又被控制至今。
”
他们两个都是那么大的人,声音表情居然好象想哭出来似的。
这时连小关都心软了,插嘴道:“血尸是什么玩艺儿?唉!你们打不过不会跑么?大不了连家搬走……”
封大鹏摇头道:“搬不走,他们一方面扣住关系极深的重要人质,例如敝帮主的夫人和公子,以及另外一些人的妻小等。另一方面,敝帮有七个重要人物,都被迫服下毒药,每半个月就得服一次解药才行。敝帮的一位夏忝主,大半年前忽然把脾气执拗起来,拒服解药。
结果穿肠裂肚全身溃烂,真是熬了足足一个月才断气。”
小关咋舌道:“这么可怕,以后当然没有人敢再试啦。”
封杨二人苦笑连连。
小关又道:“你们一年来都没有想出办法?”
封大鹏道:“我们平时连谈论都不敢,要是一泄漏了风声,如何得了?这一次,我们认定仙子和大侠有足够的本事力量,决定用性命赌一次。休说将来的胜负问题,便目前我们既已露出这等心意,假如仙子大侠不肯援手,我们两路人马一共九人,首先就得当场自刎。然后家里那几位服过毒药的,亦非得自杀以求解脱不可。”
“我的妈!”小关喃咕道:“无缘无故忽然背上这许多条人命。”
李百灵道:“我已经告诉过你,这些人的周到礼数,迟早要出人命,而很可能是你或我的人命也得赔进去。”
小关道:“那么你快想个不干的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但仍然要出人命,只不过少死几个人就是。”
“少总比多好。”小关欣然道:“是什么办法?”
“很简单,把盖温二老,飞凤姑娘,还有你新交的那个什么朋友,一共四人的头颅通通砍下,这边铁翼帮和杨家眼见秘密没有泄漏之虞,则他们几十个人自然不必自杀了。”
小关目瞪口果,做声不得。
牺牲四个人性命自然比几十条人命划算,可是世事往往不是二减一等于一这种算术便摆得平行得通的。
在束手无策中,小关无赖本性一发,忽已找出胡歪乱缠的办法。
他走近窗户一点,要李百灵耳朵伸过来,悄悄道:“喂,我们现一齐出手,总之把这群乱七八糟的混蛋点住穴道,然后找个地方,找几个人服侍他们食住,那血尸一天不死,咱们一天不放这些混蛋。”
他傲然快活地笑一声,又道:“此是唯一可行之法,你瞧我脑袋怎么样?”
李百灵不答反问:“你新交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小关如浇冷水,道:“他叫阿庭,本是跟随一阳会断愁客吕松,现在他想跟我或者是你。”
“他相貌也还聪明俊秀,你不要他么?”
“就是太俊秀了。”小关不怀好意地膘她一眼:“我不敢要。”
“胡扯!”李百灵笑笑道:“你小关比他俊秀十倍,你知不知道?”
小关顿时信心恢复十足,并且飘飘然起来,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怕收留他啦。
”
“唉!到现在还要说这种话。”
她声音中含着笑意,使小关全身都温暖舒服。
“好了,现在说到你的办法,实在是胡闹之至,我想,唯一之计,只有趁早消灭血尸才是。”
“但你说咱们可能会出人命,这怎么行?”小关抗议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管这闲事干么?”
不过他话声到后来已变得软弱很多,大概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俗语,他越想越觉得不大合理之故。
“问题是你的事情要不要赶着去办?如果不必,我们就马上展开歼灭血尸的行动。”
“不必赶,暂时算我死在长生洞府,这样,我几时到杭州去都是一样。”
神殿只有盖温二老,飞凤,以及李百灵、小关等五人。
太阳斜斜照晒进来,所以很明亮。
也因而看得出此殿打扫得很干净。
他们各据一个蒲团,团团而坐。
殿外有铁翼帮及杨家剑客等人巡逻把守。
李百灵道:“刚才我们正要讲到题目上,凭空被那些人打搅中断了,现在请问二老,你们拜月教的危机是什么?”
“是一座山洞。”盖仙说:“此洞名为长生洞府,里面一间石室内,壁上留有敝教至高无上的武功图解。我们每隔三年,选派一位长老入洞,但三十年来,没有一位长老可以活着出来。”
“听起来很可怕。”李百灵道:“再过几年,你们老一辈的长老都消失了,新的又顶替不起,你们拜月教自是越见衰微了。”
“正是如此。”温老二说:“当然,除此之外,我们还有私人感情在内。”
“三年之后,又要有人入洞。”盖仙接口说:“人选已经决定,便是我们的义妹黑心皮叉庞缺娘,亦即是飞凤的主人兼义母。”
小关道:“你们为什么非入洞不可呢?”
此事不但与他有关,甚至比任何人都密切些。
所以他忍不住追问:“洞府内的武功,不学不练难道会要你们的命?”
“敝教负有一个责任,也可以说是承诺。这是每一个虔诚的教徒人教的必许之愿,那就是誓要学会本教秘传武功。”
盖仙说话,声音有点忧郁:“我们每个人都负有一个使命,当时候来到之时,非有一个练成本教无上神功之人出来领导不可。”
小关的头开始发涨发大了。
假如他现下的武功,正是这拜月教的正宗秘传神功,那么他是装不知道呢?抑是挺身而出?
“既然贵教无上神功有这么大的关系,为何要刻在天绝地险的洞府石壁上?”李百灵问:“让我猜猜看,是不是由于某种情势改变,所以本来是长生不老的仙窟,反而变成追魂夺魄的阴府?”
“对,对极了!”盖仙说:“历代以来,敝教教主都长年累月居于洞府,潜心修习无上神功,平时也会召集长老们到洞府聚会饮宴。那时候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三十多年前,一个极聪明美丽的姑娘,把一切都改变了。”
“原来如此。”李百灵似乎一下子全都了然于心:“再让我猜猜看,那位姑娘会不会跟百年前的一代奇侠天外飞星杨岩有些关系?”
盖温二老和飞凤眼珠几乎都突了出来,惊讶得没有法子讲出一言半语。
“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关说:“你们极力要取得天铸剑和剑诀,若是与他无关,要之何用?”
“话不是这样说。”李百灵道:“天铸剑和剑诀之事,在逻辑上说不定与三十年前长生洞府的变故有关。好,我们不必争这一点。盖老,你告诉我,天铸剑和剑诀取得之后,就可以免去庞缺娘的杀身之祸?这是为什么?”
“因为敝教的无上神功阿修罗大能力,原是由六阳罡和九阴煞两种神功合成的。敝教目下虽然尚有九阴煞神功秘诀,却已经不是完整无缺,何况少去了六阳罡的大部分口诀,根本上敝教已无可能练成阿修罗大能力了。”
盖仙又解释说:“那天铸剑本身是神兵利器,自是十分珍贵罕见。但对敞教来说,更重要的是那部流星剑诀,因为敝教秘密相传,这流星剑诀的内功部分,其实就是六阳罡神功。
至于这门绝世神功,何以敝教和杨炎都得到传授,这其中又另有缘由另有恩怨,一时说之不尽。”
无怪那杨炎的剑法有点儿熟悉,而尤其是那淡淡的红气炽热更胜烈火。
小关恍然而悟,也明白了何以自己全然不怕。
敢情杨炎剑上虽是能够透出淡淡红气,但在他感觉中,似乎欠缺功力火候,也好象有些不对劲。
显然杨炎的家传内功和剑法,真是杨岩留下来的。
而杨炎可能还未达到颠峰,也可能传下来的秘诀并不完整。
所以,以只有几分火候的六阳罡,碰到已成就了阿修罗大能力的小关,当然是没有戏唱了。
“可是照我们推测,贵教一定还有九阴煞和六阳罡这两种神功的秘本。”李百灵说:“你为何没有提到这一节?”
盖仙叹口气道:“我不明白你怎能料事如神的?但我也不想研究了。你说得不错,敝教还有秘本,可是那绝对是假的。至少其中有许多重要关键会害死练功的人,敝教最聪明最大胆的人、也只敢修习其中小部份,但若是得到流星剑诀。我们拿来对照一下。一切疑问便可解决。”
“就算你们有人修成阿修罗大能力,便又如何?”李百灵问。
“敝教百年来有个极秘密使命……”
“既然很秘密,那就不必说了。”
“不,现在已无妨,因为大形势已经改变,何况庞三妹亦已决定了她的命运,因此我们都豁出去而无所顾惜了。”
盖仙稍稍停歇一下,又道:“庞三妹进入那长生洞府若能生还,固然上上大吉,可是她还须练成无上神功,才可以肩负起这个使命。庞三妹是我们之中根骨最好造诣最佳的人,如果连她都不行,别人更甭提啦!”
小关拿眼睛抽空瞪李百灵。
他绝对不希望知道拜月教有什么使命,要是全然不知,自然是天下本无事,悠哉游哉岂不写意?
他的担心果然成为事实。
他听见李百灵追问:“你们的使命,一定要武功绝顶之人才办得了么?你看小关怎样?
他行不行?”
小关心中呻吟数声,除了头大之外,还极之怀疑李百灵这个古灵精怪,美丽得像狐狸精似的女人,到底对他存着什么心肠?
“我不知道。”盖仙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对手是大别山古墓血尸,百年来的传说是血尸将会二度出世,荼毒天下生灵。而敝教的使命是尽一切力量,甚至不惜全教覆灭,也要为世除此大害,从敝教此一极秘密命令上,可知血尸二次出世之说绝不会假。”
原来是血尸,小关反而欣然微笑一下。
这时可就明白李百灵为何追问这事,又为何问人家小关行不行呀之类的问题,敢情她早已猜出乃是同一件事。
反正本已准备去对付血尸了,多上拜月教这一宗还不是一样?
别人面色已因为提起血尸而变得十分难看,故此小关的微笑,变成眼球里的刺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飞凤用手肘顶他一下,恼道:“喂!你知不知道血尸是什么?你还笑?唉!老天爷,但愿我们永远不必提起这个可怕名字。”
“那也不必这么害怕。”小关笑容更盛,也使别人更不舒服:“充其量是一个死尸,上面有些血罢了。”
温自耕连忙慎重严肃地道:“不然,关兄,这血尸没有这么简单。对不起,我说错了,应该是非常严重可怕才对。”
盖仙也道:“是的,血尸是近百年来最可怕的宇内三凶之一,昔年天外飞星杨岩,以他绝代剑道功力,尚且只能迫得血尸躲回古墓而已!”
原来这件事又牵扯到杨岩,但时代似乎有点儿不对。
难道那血尸长生不老,百年后的今天还能活着?又还能再度出世肆虐人间?此是大大的破绽。
小关立刻摇摇头。
“那个家伙能活上这么久?”他质问:“假设他能够,那么这一百年来他为何都不出来?是不是要等杨岩死了才敢活动?但杨岩也死了好几十年之久啦……”
盖仙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有想过,但没有答案。不过,既然敝教最秘密命令是这样说,大家就依令奉行,决不会错。”
“对,这道命令没有错。”李百灵说:“小关,你认为有没有错?”
根据铁翼帮和霍山杨家的秘密消息,血尸的确二度出世。
因此,小关只好顿首承认了。
李百灵忽然摘下那顶黄色的阔边帽,于是,她那澈滟如春光的脸庞,使人目为之眩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严格说来,她长得美是美了,但还不至于美得不可形容的程度。
可是她的智能,她的宽慈,她的温柔,由于加上这些,便使人觉得看见的是天上仙子而不是凡间的美女。
她让大家看清楚自己面孔,又徐徐戴回帽子。
“天啊!世上真有这么美丽的人?”飞凤说。
她是女孩子,所以敢赤裸赞叹。
盖温二老虽没开口,但神色一望而知他们同意飞凤的赞语。
而且从他们那种欢喜爱护的眼神看来,显然若是有人敢得罪李百灵,或者是说她不美,他们铁定会出手教训无疑。
“我让各位见过我真面目,用意是此后杜绝有人冒充我的危险。”
她声音很悦耳动听,老实说,她老是以轻纱蒙住面孔,任何人,甚至男人都能够冒充她。
“诸位用这个手势。”她食拇指变接成一线:“那就是有最机密的话要说,我立刻揭开面纱,打个照面,以资证明我的身份。”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小关的确不明白。
“宇内三凶不比等闲。”李百灵解释说:“由最老最久的血尸算起,没有一个不是机诈百出的,奇诡恶毒手法以及卑鄙残忍,实是说之不尽。这种易容冒充,诈骗情事者暗自偷袭的手法,他们全都精通之极,不能连我也时刻提防着的吧?”
盖仙深深叹息一声,道:“李仙子,有一句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李百灵道:“盖老请说。”
盖仙道:“你好象真的就要去对付血尸,但以我看来,即使血尸再度出世,你也最好别去招惹。”
温自耕旱烟袋在地上敲出咚地一声,道:“盖老大说得对,我们个个都七老八十的,有什么也没关系。你们,还有飞凤,最好别管这种拼命的事。”
他把小关也算在其内。
小关热血一冒,站了起身,道:“我们非管不可。”他望向李百灵,问道:“有什么办法使他们不反对呢?”
“有办法。”李百灵说:“你左手用九阴煞神功,以‘落红无数’连环九掌迫住盖老,不让他退出一丈之外。右手用‘旗鼓相当’招七式,以六阳罡内力,将温老和飞凤姑娘迫出两丈外,我叫停大家都停手。”
她用手要盖温二老和飞凤站起身,又道:“你们若想见识失传已久的阿修罗大能力,最好别偷做,要加油用力。”
盖温二老和飞凤好象陷入催眠状态,都露出说不出是怎样的表情。
小关道:“各位请准备,一、二、三……”
数到了三,他左手手掌变得比平时青白很多,还未劈出,盖仙已感到气温陡降。
真是九阴煞奇功,盖仙面色为之苍白不堪。
记得刚才看他对付横波哀鸿杨炎,还有清风堡的金枪追魂林潜和崩天斧孙扬等的手法功力,当时已颇有警觉,暗生疑惑,谁知道真的是本教失传数十载的神功绝艺。
但,老天爷啊,这个年纪轻轻的人,就算出世那天开始练功吧,到如今不过二十余年而已。
然而本教的历代教主,哪一位不是六七十岁以后才得以有所成就的?
盖仙心念电转之际,人已向后疾跃,但身形再动,却又急急煞住,那是因为一股奇寒锐厉之气向背心袭到。
这正是九阴煞神功的一种特色,明的意思除了柔韧、暗昧、恶毒之外,还有就是防不胜防,无从想到之处下毒手之意。
准此而论,对方既然在前面,谁会防范从背后偷袭而来,而又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奇异力量?
小关的掌力不论是由正面或兜背偷袭敌人,对他来说并非蓄意预谋,只不过是这门神功自然而然的奇变威力。
他本人对此固然是无可奈何,同时亦无须评判是非善恶。
他左掌挥拍出去,不急不缓。
一时明寒之气弥漫丈许方圆之地,眨眼间总共已拍出九掌之多。
自然他右手也没有闻着,握拳迅击。
第一拳就把温老二的旱烟袋几乎震脱了手。
温老二乃是感到拳的内力炙热烤肤,不敢不用旱烟袋封御,谁知他旱烟袋招数及内力一施展出来,小关接续而至的第二三四拳,已有对象和有地方使力,砰砰连声,温老二温自耕也觉拳风震屋,脚下却连连后退,直退出两丈二三尺之外才站得稳。
与此同时,飞凤也击出银钩施展出一招“寸土必争”,这一招纯是守势,钩上内家真力惊涛骇浪般涌出,在身前布下一堵墙壁。
她是因为被小关拳力波及,那拳力余波竟是如此之重,如火之炽,不敢不出手封挡。
哪知这一挡,予小关以着力机会,正如温自耕一样,但听砰砰连声中,娇俏身形不由自主地飞退了两丈有多。
另一边的盖汕则被背后丝丝连声袭到的冷锐暗劲所迫,全然无法闪田出一丈之外。
李百灵声音使所有的人都感到宽慰,她说:“小关,够啦,大家都停手……”
小关舒口气收回左掌有拳招数和神功内力。
盖温二老和飞凤才得以脱离那种俯仰由人的困境,各各定神喘口气,才回到本来座位。
李百灵道:“小关的阿修罗大能力,依我看还只是第七层境界,比起贵教历代教主的最高造诣,显然还差了一层。不过,放眼当今天下,大概已不怎么会吃亏了。”
盖仙诧讶惊叹道:“小关兄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温自耕道:“他当然不会吃亏。”他这话是向李百灵说的:“他不给别人吃已经很不错了,谁还能使他吃亏?”
飞凤可也当真心服口服,那小关的拳力像烧得炽红的大铁锤,一下一下凌厉锤击,虽然勉强挡住,但至今芳心犹有余悸。
假如小关正面力迫猛攻,只怕早就钩断人亡,香消玉殒了。
“既然二老认可,我们便要向血尸动手了。”李百灵说:“不过,知己知被,百战不殆,关于血尸的历史武功、性格、人手,以及近年详细情况,非有深切了解不可。另外,你们拜月教的难题,暂时可以放在一边,假如我们成功了,则你们的使命亦告结束,三年后庞前辈便无须进入长生洞府。”
盖温二老和飞凤一听这话有理,不禁都喜形于色。
只是忽又想到这个使命乃是落在李关二人身上,其间过程之凶危艰辛不喻而知,顿时又都为他们的未来而愁眉不展。
小关问道:“血尸究竟是什么东西?莫非真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不是尸体。”盖仙说:“是一个人,不过,这个人有些地方简直跟尸体差不多了。例如他的居室是地上的墓穴,他不喜欢阳光,甚至强烈的灯光都似乎有点儿忌惮。据说他的无上邪功是以人血练成,而且永远都离不了人血,因此,百年前他第一次出世,前后纵横肆虐了数十年的这段期间内,丧生于他手底之人不计其数,被害原因几乎全是为了他要取用人血。”
“无怪血尸的恶名,在宇内三凶中,比之近几十年相继祸害世间的其余二凶似乎更使人害怕畏惧些。”李百灵说。
她并非不知血尸底细,但再听拜月教长老说一遍,或许会有些新线索也未可知。
“原来宇内三凶并不是同时代的人物!”小关透口大气说:“要是同一时代,这三凶一旦联合起来,那就更有得瞧了。”
“他们不会联手结盟,这点你可以放心。”李百灵道:“据说后起的两凶,对于血尸将会二度出世的传说,也十分忌惮和敌视。尤其是金翅膀彭翼这个凶人,由于武功方面与血尸天性相克,难以并存于世。最起码他就没有跟血尸联盟的可能。”
盖仙既讶且佩,道:“这是极秘密的秘密,李仙子居然知道,实是教人难以置信。据说血尸已经练成借体还魂的大神通,故此百年后今天的血尸,躯体可能已换了几个,但魂魄元神仍然是以前那个血尸席荒。”
人人都惊然领首,没有驳斥或异议。
借体还魂之说,今世之人很多会认为荒诞不经。
可是由于迄未能证实必无灵魂,所以亦不妨采取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悻度。而在往昔的日子,人们反而很少相信没有灵魂之说。
因此血尸借体复活的传言,大家都只有恐惧,简直没有人想借体还魂是否真有其事这一点。
“那么血尸究竟杀得死杀不死呢?”小关不禁揣然,连忙追问:“假如是杀不死的,武功有何用处?”
“老夫也不知道。”盖仙很坦白地说。
不过这一来使小关更担心了。
温自耕一面敲掉烟灰,一面道:“小关兄的顾虑大是有理,所以第一步不妨让我们这一群老骨头先去试试、若是看得出血尸竟是杀不死的,你们赶紧远走高飞。”
在座没有会认为温自耕的话是有意讽刺或激将,他的声音和表情,绝不会令人误会。
李百灵重声道:“这一点我倒是恰好知道,血尸席荒能不能借体复活,姑且不论,但杀得死是可以肯定的。据我所知,天下有两种神功和三件兵器可以杀得死他,神功之一是阿修罗大能力。兵器之一是天铸剑。”
这两种条件恰恰集中于小关一人身上,莫非真是天意?小关向来是胆大妄为之辈。
一听自己恰能克制住血尸,也不深想其中有没有别的问题,例如他的阿修罗大能力够不够火候?他的天铸剑刺得着刺不着血尸?这些他全都不管。
却立刻眉开眼笑,胸膛一挺,道:“那好办,这个差使我接下啦!”
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气氛免不了阴森森,空气带点潮湿味道,再加上由暗的灯火,幢幢黑影,可就不由得不泛起恐怖之感了。
血尸席荒披头散发,颈间紧系着一条红色丝巾,身上衣裤鞋袜全是黑色。
他身材高大,由于他出现时永远背着灯光,所以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面孔。
至于他的面子是俊是丑,有没有表情,都不怎么重要了。
因为凡是他出现之处。都是那么明暗诡异,已经足够形成沉重恐怖的气氛场面。
他的手下有男有女,都穿上黑衣,面色苍白得没有活人味道。
这一点除了极少见到天日之外,最重要的因素是他们所修习的邪异内功所致。
他们的邪异功夫越是练得好,人也越变得冷酷残忍。
事实上不只是血尸席荒这一门邪功会令修习者发生这等可怕变化,别的家扼的诡邪武功,也一样会改变气质,使人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剧烈变化。
蓝黑色条几上那盆人血,还是温热的。
血尸席荒俯身望住血盆、口中发出喃喃不明内容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在念诵邪咒,但也可能是运功练气的声音。
稍后,那盆人血由当中突起一点,好象有一股力量在吸吮,这乳头般的一点,倏地向上直冒,转眼化为一道细细血拄,疾射血尸口中。
血尸席荒端坐如盘石,良久,口中又发出喃喃咒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止。
他的眼睛睁开,在黑暗中绿光荧荧。
阵阵阴风无声无息四下弥漫卷拂。
“你们都可以放松休息啦。”
他的声音甚是温和慈祥,与此地的阴森诡异极不相称。
他背后就是墙壁,作半月形,两端各个向外突出两丈余。
他们每人相距八尺,封住这半月形墙壁入口,好象弓上的弦一样。
但还不止这样,他们后面五六尺之外,另有两个红衣人肤坐于他们空隙当中,使这道封锁线既立体而又更严密。
在幽暗灯光下,血尸席荒看得见这五个护法门人背部忽然松驰的动作姿势。
任何人想趁他练功紧要关头,利用他有那么一阵子不能言动而突袭行刺的话,首先通过弯弯曲曲分岔很多,而又极之黑暗的墓道。
其次,必须能够一举破去这一座由三男二女组成的五鬼魂封锁线,才得以把握稍纵即逝的时机,迫近血尸席荒身边予以刺杀。
“咱们先聊聊。”血尸席荒说。
那两个穿红衣服的女鬼,首先回转身面对着他,其余三个黑衣男鬼,亦相继转过身子。
他们的面孔都瞧不清楚,那是由于一来光线幽暗,二来每张面孔上总有三两缮长发垂覆,遮掩了一部份五官。
血尸席荒本人亦是如此。
“现在离传说中咱二度出世的日子,只有二十余天。”
他温和慈祥声音,在巨大秘室内回响,甚是悦耳:“外面有些什么风声?有没有什么门派或奇人异士采取行动?”
左边红衣女鬼应道:“武林中人,除了咱们老家附近千里之内,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好象有警觉戒备之外,稍远地方的,便全都一如平常。”
她的声音居然很娇嫩很好听,若是叫男人猜测,一定不会猜她超过二十。
但其实她已经三十三岁,单是在大别山古墓内练功,已经超过十五年。
她目下是血尸座下五鬼之首,姓崔名如烟,很雅致的名字,而人也长得杏眼桃腮,肤色如玉,体态窈窕,举止绸娜。
以她的容貌谈吐,在她看来不到二十岁的年龄,男人面对着她,色授魂与之际,假如猛可知道她纤纤玉手,已经冷酷地杀死副宰过一百二十条人命以上,保险立刻魂飞魄散如坠冰窖。
任何色胆包天的人,也决难例外。
崔如烟十五年前,由于某一因缘进入古墓,被血尸席荒收录为门下,那时在她上面还有七个先进同门。
但今天,那些同门没有一个不是被血尸席荒在猜疑之下,在一时之忿的冲动下亲手杀死。
所以她变成了数十门下的首席。
至于其余四人,也是核心中坚份子。
入门时间都不比崔如烟短,但由于机缘以及本身资质,以至于补入这核心组织的时日还比崔如烟为晚。
其中年纪最大的辛海客,盘坐着,上身向前俯伏行礼,道:“启禀墓主,铁翼帮的中上级精锐铁翼七烈预定十日内返巢,因此墓主专用的法物大概不虞缺乏。另外霍山杨家以最秘密传出方式向墓主报告,在神兵谱名列第七的天铸剑,不知如何落在一个二十余岁的小伙子手中,此人身法及武功未详,人人叫他小关,只知颇精剑术,连一阳会的横波哀鸿杨炎,亦被他以剑法及诡计双管齐下,惨败而遁。”
“哦,是个小伙子?居然能击败杨炎?”血尸席荒寻思一下:“杨炎虽然娘娘腔是一大弱点,但在一阳会,据说他武功仅次于左供奉马雷的冰刀,小关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赢得杨炎,便已是当今高手了。”
另一个红衣女鬼董秀姑声音枯涩冷酷,跟崔如烟的圆润娇脆简直是南北极之比。
她说:“墓主,一阳会会主破天关石廷东深藏不露,属下对此人更感忌惮。”
“不必过虑。”血尸席荒道:“石廷东是由日童升为帮主,那只是会规,并不是他武功过人。他除非找到拜月教的月女两人同修合参十年以上,又能突破重重难关,否则,他肯定连左右供奉都不如。”
五鬼显然对墓主的话深信不疑,所以立刻放开这个话题。
一个名叫秦森的黑衣男鬼道:“玄剑庄庄主朱伯驹突然出门,而且带走大批高手,使咱们来到此处,白等了几天。关于朱伯驹的行动原因,咱们虽得到秘密报告,可是属下还是不很放心。”
“秦森的看法不能认为过虑。”血尸席荒徐徐说:“但朱伯驹三十多年前有些秘密,别人不知,我却知道,唔,韩玉池,你的看法如何?”
韩玉他入门虽是超过十年以上,但在座却以他最为年轻,大概是二十八九岁,相貌俊秀,谈吐斯文。
除了脸色苍白得过分一点儿之外,别无异处,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是杀人无数,日日饮血的血尸门下。
“属下奉命每年花一个月的时间,暗中窥查朱伯驹练功情形,迄今已有五年,以属下想来,朱伯驹纵是世上第一老奸巨猾之人,只怕也不可能把实力隐藏得如此秘密不露。”
“反正你们都记着。”血尸席荒说:“朱伯驹天聪凛赋,大异常人,这一点是我素所深知。我若是你们,十招之内收拾不了他,不走即死,绝不可能出现第三种情况。”
“这老家伙真的这么厉害?”崔如烟问。
“不错。可是不管他多么老谋深算,有两件事他做梦也想不到。”血尸席荒第一次发出恶毒凶戾的冷笑声:“一是咱们现在存身的地方,这是千余年前中原新郑世家王氏的一座古墓。规模虽然稍稍比不上咱们大别山的老巢,却也已是天下七大古墓之一,这儿离开封不过百余里,咱们简直等于是藏在剑庄卧榻之侧。”
他停歇一下,又道:“另一点他永远想不到的,就是我。三十余年来,他竭智殚虑对付一个仇人,至今他还未查出仇人下落,但我却已潜隐他肘腋间,嘿,嘿……”
从他的话中,谁也听不出究竟血尸是否就是朱伯驹的仇人?
同时谁也不敢多问。
朱伯驹放眼四望,满意颔首,道:“的确是放手拼搏的好地点。”
他大约六十余岁,面色红润有如婴儿,国字脸型,鼻挺口大,长相好生威严。
一条稍见荒芜的黄土路,由山崖间转出来,地势忽然旷朗平坦。
这条路是一条快捷方式,并非正式官道。
所以在某些时分,行人可说是绝无仅有。
朱伯驹带来八个人。
其中五名壮汉,迅即遵照命令,隐没于来路的山崖树林中内,身法矫健异常。
剩下来三个人,其一便是总管怒龙洪圭,另一则是三名副总管之一的遥望中原毕奇。
还有一个锦衣老人,豹头环眼,手拄一支鸭卵粗的摈铁狮头拐,气度威猛。
此老来头不小,乃是关洛三奇之一的万丈渊件公昂。
他年纪比朱伯驹还大,态度和称谓却相当恭敬。
“朱公,既然您对这三个年轻男女如此重视,兄弟可也不敢托大,兄弟只想知道他们的深浅虚实,以防万一。”
渊驹道:“昂老问得好,这两男一女年纪虽轻,却不可小觑,其中彭家兄妹武功很不错,却还好对付。只有名叫房谦那年轻人,坠泪七刀已有八分火候,实是棘手人物。”
“坠泪七刀?”件公昂道:“幸好朱公事前指点,不然的话,吃他的亏不是稀奇之事。
”
朱伯驹道:“有昂老出手,小房非垮不可。不过,愚意希望如此这般,务请昂老到时依计行事。”
彭一行手搭凉篷,向前遥望,道:“晓,有四个人站在大路上,好象等人。”
彭香君道:“我认出其中一个是玄剑庄的毕奇。”
“我还认出另一个人。”彭一行说,声音透出紧张:“是玄剑庄庄主朱伯驹,我偷看过他练功,所以认得。”
“我们怎么办?”彭香君花容微变苍白。
她未出门之前,自恃身手眼空四海,不甚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但自从黄山之行,才知道天外有天,也才体会出人在江湖,性命真是危如累卵。
何况还有无数不明不白的恩怨。
“我们回头逃走来得及么?”
“来不及。”房谦这个不大开口的人说:“有四五个人已截住我们的回头路。”
“逃走也不是办法。”彭一行说:“不如趁这机会,向朱伯伯当面解释,希望虽然不大,但至少也算是一个机会。”
于是他们三人继续策马行去,眨眼已来到三丈之内,便先后甩蹬下马。
彭一行将马缰交给房谦,独自上前七八步,拱手道:“在下彭一行,见过诸位前辈。”
朱伯驹颔首道:“你这孩子不错,老夫很不想伤害你和令妹他们。不过,老夫想做之事,你们一定不赞成,所以……”
彭一行道:“前辈何不先把您的想法示知?”
“行,老夫要你们三人束手就缚。待老夫细加查证一些事情,假如你们全无牵涉,老夫便郑重道歉,亲自送你们出庄。”
他究竟要查证什么事,并未说明。
而且束手就缚的话,岂不是连丝毫反抗机会都没有了。
彭一行面现难色,道:“这个……这个……”
朱伯驹道:“你瞧,咱们一定谈不拢,所以何不干干脆脆见个真章?这样好不好?老夫一个人,你兄妹联剑,咱们以十招为限,若是不分胜负,老夫立刻罢手。”
彭一行心中暗暗大喜,应道:“在下兄妹技艺低微,自是不堪前辈一击,不过既然前辈坚持此意,在下兄妹遵命就是。”
他们的对话,人人听见。
以玄剑庄庄主朱伯驹的身份,一言九鼎,实在没有什么不可相信的。
彭香君飞跃上前,和哥哥并肩而立。
朱伯驹道:“有什么话都等十招之后再说,老夫只保证一事,那就是你们若是不幸失手落败,决计不会有伤亡惨事发生,两位请。”
他可也全无轻视对方之意,锵一声先行掣出长剑,摆开门户。
他的剑不但鞘是黑色,连剑刃也是暗哑无光,近乎黝黑色,显然这一把真的是神兵谱上名列第十六的玄精剑。
彭家兄妹一齐击出长剑。
这时连房谦也一点儿不担心,因为既然他们兄妹即使落败,亦无性命之忧,而以他们兄妹双剑联手之威,大概天下很难有人能在十招之内取胜的。
朱伯驹道:“老夫的第一招有个噜哩噜苏的名称,称为七魄即今如轮转,欲迫前事己冥蒙。这是敝庄秘传剑法冥王七大式其中一式,将有七剑分从不同方位角度向你们进攻。两位请小心了……”
他手申长剑向外一翻,就那么奇怪,刹那间竟然使人有风翻云涌,天晦地暗的可怕感觉。
剑光闪划掣动时,宛如银蛇乍现飞舞。
房谦虽然不得不赞佩朱伯驹的剑,的确是世上极可怕难抵挡的兵刃,但看来彭家兄妹还可以防守得住,所以放心地透一口大气。
但一眨眼问,他便发觉不应该放心得太早,问题倒不是出在彭家兄抹身上,而是他自己情形很不妙。
敢情那万丈渊件公昂、怒龙洪圭、遥望中原毕奇三个人,已作品字形包围着他。
这三人无一不是当代武林中的有名高手,随便挑一个出来对垒,房谦就算终于获胜,恐怕也至少要拼掉自己大半条性命。
而现在这三人一齐出手,情况自是更不容乐观。
房谦方自心念电转,一道长大拐影挟着洪洪劲风已迎面砸到,另外、身后两侧亦有森寒剑气袭体。
他们来势汹汹,一言未发便合力出手施为。
房谦一跃两丈,从件公昂头顶飞过。
两支长剑如影随形凌空追刺,房谦提气再向前一冲丈许,但怒龙洪圭的剑尖仍然距房谦身体只有寸许,毕奇的剑却已坠后了尺许。
洪圭犹有余力,剑尖忽然抬高一点。
房谦身形骤缓之际,哧地刺入他左后背胛骨的天宗穴,同时剑光一闪。毕奇的长剑也刺中了房谦右腿后面的殷门穴。
房谦摔在地上,打个滚之后,便躺着不动。
那边的战况本来也很热闹,那朱伯驹一柄玄精剑,硬是把彭家兄妹迫得团团乱转。
房谦一倒,朱伯驹摹然跃开丈许。
“还有三招。”他朗声说:“不过,你仍看看这情形,咱们还要不要再打下去?”
彭家兄妹转眼看见房谦躺在地上,都为之魂飞魄散。
彭香君急得尖声大叫:“房大哥。房大哥。你怎么啦?”
叫声中她已经作势欲跃,那是要跃过去瞧瞧房谦的生死。
可是朱伯驹已早了那么一点儿,作出要向彭一行出手的姿势,马上迫使彭香君抑制跃去的冲动。
“他已经躺下啦。”是毕奇回答:“彭姑娘你难道没有看见?”
彭一行胸中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挥剑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他为人一向修养很好,即使己决定以一死酬报老友,却仍不匆忙鲁莽:“毕前辈,敞友是死是活,仍望见告。”
朱伯驹拍手阻止别人发言,问道:“他死便如何?活便如何?”
彭一行踌躇一下,才道:“不敢相瞒各位,倘若敝友不幸战死,在下誓必舍命一拼,若然未死,则上药包扎自是当务之急。”
朱伯驹得意地笑一下、随即向洪圭比个手势。
洪圭脚尖一挑,房谦哼一声坐起身,但洪圭随手一指戳中他穴道,房谦又躺下了。
彭香君又惊又怒,说:“你们打算把他怎样?”
“那要看贤兄妹的表现了,你们跺脚一定,未必闯得过我的天罗地网,若是负隅顽抗,令友将会为你们的固执自私而遭受加倍的凌辱。”朱伯驹说。
“在老夫这一方面,为了达到一定生擒你们兄妹的目的,首先要除去的障碍无疑便是小房,他的坠泪七刀虽是火候功力未足,但拼掉一两个敌手的实力还是有的,何况若是拿下了他,你们也等于落在我网中。所以我调遣三名高手对付他,拼斗过程每一步都骤都细心算过,同时老夫负责这边倩势,令致他不能产生最强大斗志。”
他说得轻松,其实这种斗智斗力,连心理状态的变化都计算在内的高明手段,彭氏兄妹和房谦都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甚至可以说,他们这一趟惨遭生擒活捉之辱败,竟是输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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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3 23:18:17
第十章血尸现
那个男孩有一头乌亮的头发,大约是十八九岁,五官还算端正,没有丝毫风霜的痕迹。
他笑着冲入自己房间,掏出刚刚赢来的一两三钱银子,笑容可钩地塞入一个小皮袋内,然后把小皮袋挂在床板下一个钩子上。
一两多银子在成人世界不算什么,但在他这种年纪,已经可以约一个女孩,在庄内或邻近城镇吃喝游逛好多次,这叫他焉得不喜?
但那对绿荧荧的眼睛,却漠然地一点都不感得到这个少年的心情。
绿眼向少年移近,这少年只是一顿上佳美餐。
他的鲜血是甘泉中的甘泉,也是维持力量的泉源。
少年全然不知道背后多出一个不属于他的黑影,他小心地把小皮袋挂好,这个秘密处所,任何人休想发现。
这个年轻力壮,刚刚长成的小伙子,身上的鲜血无疑美味无比。
而现在,一伸手就可以攫于掌握,饱唆一顿。
可是不行,绿眼睛眨动几下,无声无息地冉冉飘退,一闪不见。
与此同时,玄剑庄还有三男二女,都是十七八岁,被绿眼睛看见和迫近,每一个全都没有觉察。
尤其是那些男孩子,刚才手风不顺,输了不少钱,心下甚是懊恼,耳目比平时更不灵敏。
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差别,其中一个少女把灯火压暗,心里想着明儿可不能忘记那些绣样送还给翠喜姐。
一面卸下外衣,露出两只雪藕似的玉臂和一截粉颈。
绿眼睛似乎被那白晰充满弹性的肌肤所刺激,光芒骤盛。
天气还不甚凉快,所以她没有立刻上床收藏起肉体,却拿起一把扇子,连扇凉边想。
念头从刺绣女红一跳跳到庄主的命令,那是半个月前颁布的。
命令规定全庄两百多户,凡是年纪在十五至二十之间的男女青年。一律编排班次,日夜轮流驻守在七七四十九间独立的房子内。
这四十九间小屋。环绕整个玄剑庄、但却是在第二层。
换言之,最外一层,还有流动巡逻的庄丁。
而任何人若要进入庄内,闯过第一层的巡庄警卫,便须经过这四十九幢小屋的圈子,才可以抵达庄内中心区域。
不过若是真有敌人渗入,其实大可不必入屋。
所以这一层防线,给年轻人磨练的作用,大过真正防御仇敌。
玄剑庄每年都这样动员年轻人达三四次之多,故此轮值的四十九名男男女女其实都没有什么特别想法。
这一个少女只不过偶然想起,觉得很有趣。
至少轮值的时间内,不必被母亲唠叨,也不必做那每天千篇一律的家务。
所以她微笑之余,还有点遗憾轮值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实在太短促了一些。
她不知何故,心中一阵寒悸,忽然回头望去。
一对绿荧荧的眼睛离她只有三尺,老天爷,那是什么东西。
因此,当她嗅到一阵血腥味时,虽然叫不出声并且同时失去知觉,可是她摔跌的姿势却是十足合乎规定的要求。
这对绿眼睛是秦森的,他面孔和全身都用黑罩黑袍包里住,只露出一对眼睛。
但在黑头罩后面,他实在已掀唇露齿,馋涎欲滴出来。
他的牙齿已快要碰到那少女颈上的动脉,只要一咬破,美味的血液就会涌入口中。
但秦森在极度诱惑中,仍然挣脱出来。
他的头部一下子离开了那少女,而食指却轻轻捺住她顶门,一丝阴寒之气从指尖射入她脑中,随即收回手指,一晃身便没入屋外黑暗中。
玄剑庄全无异样,血尸席荒泖望好一阵子,发出一声满意冷笑。
“嘿,嘿,朱伯驹,你自从三十多岁开始,至今已经风光了三十多年,任你狡疑如狐,智谋过人,也断断想不到今晚我忽然来访。”
像一阵难以察觉的阴风,血尸席荒已出现在朱伯驹房门外。
房内没有鼾声,连呼吸声都没有。
血尸席荒平生第一次感到惊疑而犹豫。
那朱伯驹怎可能在睡着之后,连呼吸声都没有?
假如他睡觉时也如龟息全无声响,则他功力之高,恐怕当今之世已难有敌手了。那道房门,在席荒来说,等于没有一般。
他一抬手,门内所有门闩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弄开了,两扇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宽大的卧室内,灯光柔和。
靠最里面墙壁一张大床,罗帐深重。
不过,床前地上的鞋履,以及不远处椅背上搭着的一些衣服,已显示床上有人睡卧。
血尸席荒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远远一挥手,明风过处,罗帐便向两边掀起。
床上被褥凌乱,显然有人躺过。
但人呢?何以床上杳无人影?
血尸席荒绿睛转动,上上下下打量一阵,旋即有如鬼魅般忽然消失无踪。
在东侧的另一座房子,后宅的左首上房内,灯火忽然一暗,复明时两订焰稍稍变了颜色。
使房内的一切物事,包托活人在内,似乎都带着淡绿色。
房内的活人就是朱伯驹二少爷朱麟,此人本是大少爷朱麒,是李百灵的丈夫。
但由于朱伯驹要利用南昌清风堡的力量,便把白痴的二少爷变为大少爷了,此刻他和妻子宋氏正在谈论一些似乎相当重要之事,故此夜深犹未就寝。
他们忽然看见对方的脸孔都添加上一层淡绿色,各自大为惊讶。
朱麒回头四顾,立即发现房门口一道黑色人物,在灯光下朦朦胧胧,似有似无。
不过,这道黑影有一对绿荧的眼睛,在恐怖中却又肯定了这鬼物或妖物的存在。
朱麒骇一大跳,假如不是因为妻子就在旁边,同时又有三个儿子在隔壁房间的话,他一定尽可能逃走,有多么快就跑那么快。
然而妻子儿子,唉……
在边墙上交又挂着两口长剑,朱麒本能地一跃丈许,妙剑在手,其中一把掷给宋氏,喝道:“红抹接住!”
房门那魅影任得朱麒跃去摘剑,直到他扔剑给宋氏时,才冷哼一声,袍袖忽然无风自动,飘飘飞扬起来。
却见那剑在半途蓦地跌坠,如受墙隔。
那一声冷哼甚是干涩难听,而且好象锥子般刺耳生疼。
这一手气功已达凝声化劲境界,朱麒虽是震惊于对方武功之高,但却又因为确知对方是人而不是鬼,另一种惊惧消失,从而晓得应该如何应付。
他健腕一振,剑刃出匣:
人随剑走,迅即切人对方与妻子之间。
宋氏惶然惊叫声中起身急退、撞翻了两张椅子,才退到床边。
急急探手入帐,似是想另找什么东西作为武器:
朱麒沉声问:“来者何人?”
那魅影袍袖一拂,面孔忽然变得清楚许多。
只见此人长发披垂,有数缕覆盖于面,所以只能瞧出大赂形象。
此人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面色苍白如纸,一身黑衣,左胸上有个巴掌大的血红印迹,像双叠心形。
“辛海客,但只怕你没听过这名字。”那黑衣垂发的人说,声音越听越刺耳可怕:“你是朱大少爷朱麒对不对?”
“我是。”朱麒忽然镇定下来。
他知道妻子宋氏现在已经可以发动三种埋伏和四种特别暗器。例如那两张被她撞翻的椅子,其实就是其中一种会爆炸有烈火的埋伏。
当初他父亲朱伯驹设下这些埋伏,以及全用弹簧发射的暗器。
由于十分难以纯熟控制。后来又怕孩子们误触丧生,他两口子暗中可着实埋怨过老爷子。
但现在看来,他老人家实非过虑,果然有这么一天,真是需要这等绝巧的绝毒的埋伏和暗器。
“辛兄大名果然生得很。”朱麒道:“只不知道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辛海客涩声道:“想向贤伉俪借用五条人命用。”
借五条人命?这是什么意思?人命岂可出借?何况五条之多?
“你最好叫令正别轻举妄动。”辛海客说:“因为她若是一发动那些埋伏暗器,我看首先向阎王爷报到的是你们三位小公子。”
宋氏全身一震,花容惨白。
跳落床下,尖声叫道:“你把我儿子们怎么样啦?”
辛海客冷冷道:“你自己有脚,不会过去瞧瞧?”
宋氏果然惊急得向房门奔去,却被一股柔韧力道拦腰阻住,那是朱麒以左手剑鞘伸出,抵消她前冲之势。
他向她使个眼色,沉声叱道:“红妹,孩子们生死有命,咱们岂能顾得许多。”
宋氏本想争辩,幸而她终是武林名门之后,胆识过人,忽然恍悟此刻绝不可过于显露舐犊之情,否则敌人岂不是更加可以提高要挟的价码?
她当下又退回床边,占取有利形势。
“你们三位公子,我已经着人带走。”辛海客说,声音宛如来自地狱:“你们不妨发动所有埋伏暗器,也可以尽量呼救叫人来帮忙,然后看看下场究竟如何,当然,这是假设你们还活着而言。”
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人家若是怕他们拼命,怕他们叫人来援,岂有鼓动他们这样做之理?
况且人家屡次提起埋伏和暗器,这本是极大秘密,但对方既已知道,则施展出来,全无作用是必然的答案。
朱麒额上沁出冷汗,现在他真正体会到恐惧的滋味,敢情跟害怕或骇一大跳全不相同。
“辛老兄,你到底想怎样?”朱麒问。
“辛先生,你把孩子们怎样了?”这是宋氏哀鸣似的声音。
辛海客袍袖一拂,明风阵阵,挟着似浓还淡的血腥气味,霎时弥漫全房。
“我喜欢喝人血,尤其是童男童女的血。”辛海客说。
朱麒三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六七岁,自然是童男无疑。朱麒还好,宋氏已经冷汗直冒,几乎想昏过去。
“但如果你们听话,这世上童男女多得是,你们的三个宝贝我便装作瞧不见。不然的话,世上的童男女便会忽然少起来,而我眼中也就不得不看见你们的儿子啦!”
辛海客掀唇而笑,左边嘴巴没有被头发遮住,故此那只长达寸许的撩牙,在灯下闪耀着令人心惊胆跳的白森森的光芒。
“别伤害孩子们,别伤害他们……”宋氏哀哀求告,还双膝跪下:“您要我们怎样都行,千万别伤害他们……”
朱麒手中之剑也当啷啷掉落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也双膝跪倒。
“你们吞下这药丸,包你一家五口平安强健。”辛海客掌心有两颗朱红色像龙眼般大小的药丸,送到朱麒夫妇面前。
新郑王氏古墓内的密秘室中……
血尸席荒绿睛光芒炽盛,显然是怒气勃勃。
在他面前,屈膝端坐着崔如烟等二女三男五个恶人。
他们都不知道血尸席荒暴怒之故,人人心中惶悚震擦,垂首等候着揭晓那命运之谜底。
过了好一会儿,血尸席荒才道:“没有道理,朱伯驹怎能早一步逃掉?海客,你得手了没有?”
辛海客道:“一切都遵照墓主命令办妥。朱麒夫妇已眼下血魄丹,并且乖乖随来,现与三名儿子都已押回大别山墓府的奇冤狱中。”
“唔,很好。”席荒狞笑道:“其余的人有何遭遇?速速报上。”
一时无人做声。
这意思是说人人皆依照命令,各守方位,以防朱伯驹突围逃脱。
只有秦森迟疑一下,才道:“属下以九幽寒气变化为大雪山的舌冰指,杀死了一个少女。那是因为她拾好看见属下,不得不杀以灭口。”
他声音本已冷涩难听之至,加上越说越见血尸席荒神色不善,心胆摇战,声音便更为刺耳难听了。
“不过,属下敢保证没有惊动任何人,那少女连声音也未出,便已毙命。”
血尸席荒详细反复询问杀人过程。
在秦森而言,此事根本简单得要命,本是两句话就可以讲完的:偏偏血尸席荒一问再问,又不能不答。
因此最后连那少女的服色,她的眼神,她全身任何动作,包括摔倒之时在内,巨细靡遗,一一详述。
席荒道:“问题一定出在这少女身上。”
他接着又道:“第一点,朱伯驹为何以这些年轻男女把守第二圈防线?这些小家伙既不堪一击,又并非结队巡逻,这道防线有何用处?”
众人沉默无声。
过一会儿崔如烟才小心翼翼道:“莫非是为我们而设?”
“不错。”席荒点头:“除了本门之外,天下还有哪一家派,会被这些年轻男女阻挡得住的。本门之人却一定会受到这些青春新鲜人血的诱惑,而这诱惑就是一种障碍。朱伯驹这道防线真是高明,真是高明。”
他眼中绿光闪烁,话声一歇,接着便有阵阵低低的凄厉的尖啸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秦森全身索索乱抖。
因为他知道此是席荒出手杀人时的“血海黑风”啸声。
不过凄厉尖啸忽强忽弱,那是席荒还在考虑之故。目前得力门人不多,少了一个,实力就减少一分。
崔如烟道:“墓主,秦森的过失,在于朱伯驹是极之老谋深算。属下斗胆,请求墓主准许秦森戴罪立功。”
凄厉尖啸忽然停止,人人都透一口大气。
“我早说过,朱伯驹十分厉害。”席荒道:“他居然连我都早有防范,平情而论,实是怪秦森不得。幸而我也有连环妙着,他儿子、媳妇、孙子五口都在我手中,看他还能有什么戏唱。”
远在五丈外的屋角,有个小小银铃,忽然振动发出悦耳声音。
韩玉池匆匆出去,不久回来,屈膝回席。
他躬身行礼,道:“启并禀墓主,那拥有天铸剑的小关,已经在舒城出现,同行的还有那个骑白驴子,穿白衣服,老是面纱遮脸的雪羽仙子李百灵。他们好象要前赴霍山,万一霍山杨家泄漏了什么风声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找到大别山来了。”
那鼻高眼陷枯干如竹的董秀姑,冷冷道:“哼,小关难道敢向本门挑舋?他小子有几条性命?”
“但如果他们前赴霍山,由于霍山杨家已经被本门控制,反而不得不防。”辛海客道:
“小关目前虽然声名未着,但以他击败杨炎这等功力而论。只怕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之中,他可算是第一高手了。”
“朱伯驹是第一目标。”席荒一开声,人人都俯首恭聆。“但小关、李百灵这一路人马,亦不能忽视。”
他沉吟一下,又道:“好,崔如烟、韩玉池,你们负责小关这一路,用任何手段都行。
我只要求胜利,你们可明白我意思?”
崔韩二人齐齐弯腰俯身,恭声应道:“属下明白。”
胜利是结果,是目的。血尸席荒以惊世骇俗的武功,为人行事却是但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这种恶魔,其难惹难斗的程度,可想而知。
在小关眼中,李百灵此女古怪之多,实有层出不穷之势。
而且,往往一些平凡而又正常之事,到了她手中,居然会发生质或量的变化。因此,单纯的会变成复杂,复杂的会更复杂。
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复杂头痛之事,到了李百灵脑子或嘴巴里,忽然就变得有如初生婴儿那么单纯甚至可爱。
小关自是不至于无聊得乱发感慨。
他这刻手中拿着一封信,是李百灵给他的。
这封信可弄得他昏头转向!
因为第一点,既然两个人同行同食同宿,有什么话当面一说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弄到用书信传递消息这么复杂?
第二点,这封信封面上没有字。
不要紧,横竖是她亲手递交的,当然不会弄错对象。可是拆开之后,这信笺上也只字俱无,这就不可等闲视之了。
换言之,一封信这么单纯的事,突然变成十分复杂古怪。
她为什么给人家一封空白的信?
她平日面皮很厚得可以,连身为男人的小关,有时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说的话,她都敢说。
然而,如今这封信,她何须借助笔墨?
既然要用笔墨,何以笺上全无字迹?
若是平时,小关把信笺一把揉成一团,丢到水沟里算了,但现在不同,她给他这封信之后,韶然走了。
临走前嘱他到时要打接应。
她走的时候是亥时,已是天乌地黑时分。而现在是子丑之交,夜色更黑更浓。
这时候她还未回来,而他却像傻瓜一样,拿着那张空白信笺,足足看了两个时辰四个钟头,可怜的是还看不出丝毫道理来。
小关心里一急,不由得脏话大减价推出,嘟嘟喃喃骂不住口,但老实说,他心里可真焦虑忧急之极。
他本来以为知道李百灵去什么地方。
直到他拆阅那信,横看竖看都找不到一个字,便突然发现实际上并不知道李百灵到何处去了。
那是因为李百灵走前只告诉他说,她要到一个很神秘的地方,赴一个很神秘的约会。
由于现在他们都换了装束,李百灵扮成富家公子,小关则青衣小帽,扮成随从家仆。
所以,李百灵当时向他眨眨眼睛,小关也就装出很老江湖,很明白事理地点头作会意状。
如果李百灵只去一阵就回来,以小关此人脾性,的确不至于胡思乱想,不管是男女关系也好,凶杀危险也好,他都不会多想的。
但是,李百灵又曾留下一句话,她说:“如果我太晚没有回来,你拆信看看,给我打个接应。”
什么时间才算太晚?
亥时即是现在的晚上九时至十一时。
除了大都市内有醇酒美人的销金窟,或是一掷千金的大赌场等地方,仍然热闹如白天之外,普通人家,亥时未到大部份都就寝休息。
所以小关本想上床睡一会儿再作打算,却又忽然认为时间已经很晚,便理直气壮地拆信阅看。
上述便是这封令人迷惑的无字密函的大部份过程。
地点则是在岳西县的一家客栈内。
神秘的地方和约会,开什么玩笑?
小关想,心中又生气又担心。他奶奶的什么神秘全都是假的,这封无字之信才真的神秘荒谬。
他把信笺放回封套内,隐隐觉得这封信似乎是李百灵最珍贵的遗物,信上有她的笑貌声音,还有看不见的手泽。
他淬然起身,大步走出房外通天院子。
四下已乌灯黑火,渺无人声。
小关脚尖一弹,丹田方感微热,他的人已像大鸟横空飞出数丈。
不过似他这只大鸟凌飞的速度,却是宛如电光一掣那么快,可不是像惊飞之鸟般有迹可寻。
整座城池好象已没有活人,寂静得可怕,又没有灯火。天上一轮明月洒下柔柔的银光,使人更感凄清。
小关不一会儿工夫,就几乎已踏遍全城。
遗憾的是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称得上神秘。
他不知不觉来到西城城墙上,随意向城外张望,但见出城不远地势便渐渐高起,群山叠嶂连绵起伏。
却见偏西北那边大约两三里左右,一座冈陇上,居然有些灯火。
在城内反而见不到灯火,这世界真是大大的反常了。小关一面付想,一面跃落城下,放步向有灯光处奔去。
顷刻工夫,已来到切近。
但见那冈后面便是一座较为高大的山岭,因此这座冈陇很像是后面山岭挤出来的小瘤一样。
小关记得李百灵给他讲述过,以地理风水眼光来看,这儿大致上就是后面山龙伸延出来的结穴之处。
不过灯光来自冈顶,显然那屋宇并非坐落在穴位上。
盖房子的人一定不懂勘舆之学。小关撇撇嘴角表示鄙视,但天知道他自己也不过知道一点点皮毛罢了。
冈顶那所房子原来是一座道观,规模不大,门口挂着七个大灯笼,光线充足,所以瞧得出此观粉刷油漆得甚是新净。
观门敞开着,门口当中有张躺椅,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瘦瘦弱弱的男人。
时当深夜,又是在郊外山野中,这人居然不睡觉,还睁大眼睛左顾右盼,难道现在还会有访客或香客?
小关走到他前面,那苍白男人却好象看不见他,既不惊讶他的出现,又连一眼都不望他,眼睛改向天空注视。
但天上除了明月和星星之外,小关跟着他仰头瞧来瞧去,实在看不见有什么别的。
小关却忽然有点兴奋起来。对了,这儿气氛有点不寻常,莫非就是李百灵所说的神秘地方?
但最要紧的是这个家伙别要是神经病正在发作才好。
小关以拇指中指一擦,啪一声脆响。却见那人仍然抬头望天,好像小关的人和弹指声,根本不存在。
这可有点儿麻烦,如果那人有神经病的话。小关又弹一下指,声音更清脆响亮些,谁知对方依然仰头望天如故。
小关摇头,失望地叹口气。
那人却忽然开口说话,反而把小关骇了一跳。
那人眼仍望天,语声清晰的说道:“我眼睛又没有瞎,你那么大的一个人,难道我看不见?”
“但你光是看天。”小关抗议道:“谁知道你有没有看见我?”
“我的眼睛只看银子。”那人伸出一只手,很权威地通知说:“拿来,快点儿。”
小关心中茫然,却又强烈地感到自己已陷入神秘之中。
好在他最有本事应付这等场面。
所以他连想也不必想,立刻伸手入怀,打个哈哈,道:“银子小事情,要多少你讲。还有,给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那人直到现在才把眼睛移到小关身上。
他对于小关的一身什人装束,既不讶亦不疑,冷笑反问道:“你难道不是想见雷天眼真人?”
小关忙道:“是呀,谁说不是?”
当然,他根本不知雷天眼真人是何许人?
也不知道为何半夜三更还有人要见他?更不明白的是要见这个道士,居然有门房要收银子,这是什么规矩?
但总之顺着这家伙讹混下去,必定可以探出一些眉目无疑。小关现下采的便是此一策略。
“我要知道好处,老兄。”小关坚持,那只手在怀中不肯拔出来。
“你可以见到真人。”
小关面色一沉,冷冷道:“不够。”他的手终于抽出来,捏住一张银票。“一百两,五省通兑。”
那苍白男人眼睛一亮,想了想点头道:“好,拿来,包你物有所值。”
小关充起光棍来,功夫比一般人精深得多。
当下毫不迟疑把银票递去,等对方瞧清楚,才道:“你的货最好值得这么多,不然的话,嘿……嘿……”
那苍白男人压低声音,道:“里面已经有三位客人,一位是少林寺的不败头陀,一位来自京师的张天牧大人,一位是卢州小荷花姑娘。喷,喷……”
他话声顿住,吞口口涎。
单看他表情,便可猜知那小荷花必定十分冶艳迷人。
而一个女人拋头露面出来,名字又叫做小荷花,显然必是风月场中的娇娃。
苍白男人又道:“你从大门进去,当中的殿堂不必管,殿外两侧都有廊屋,现在剩下左边第一间是空的。你进去等候,我会送壶热荼给你,到时候雷天眼真人自会传召你见面。对了,你贵姓大名,你叫我阿雷就行,我是雷天眼真人的亲侄子。”
“我叫小关。我且进去瞧瞧,哼,也许不值这么多银子。”
阿雷苍白脸上,泛起奸狡笑容,道:“你先瞧瞧,若是不值再说。”
小关大步走入观内,隔着有花有草的露天院子一瞧,当中神殿灯火还算明亮,有个穿短打佩刀汉子,正在殿内踱步。
小关马上回身出观,只见阿雷正动手卸下灯笼,一一弄熄,眨眼间,观门口只剩下一盏灯笼。
小关尚未开口,忽听强劲衣抉掠风之声,接着蓦然两道人影横空掠至。
这两人身在空中以及在黑暗中飞掠之际,小关一瞥之下,竞已瞧清楚是两个中年人,一个肥大,一个瘦小,面貌都丑陋凶恶。
他们身上银白色的衣服,在月光下分外抢眼。
阿雷明明看见天上两个人掉下来站在他跟前,却连眼皮子也不撩不抬。
肥大的白衣人声如洪钟,道:“喂,你收起灯笼,是什么意思?”
他声势骇人,实是不同凡响。
阿雷可也不敢过度作状,抬眼淡谈道:“关门。”
肥大白衣怒哼一声,有如狮吼。
但旁边的瘦小白衣人已接口问下去:“你能不能特别为我们向雷真人通报一声?”语声冰冷严峻。
阿雷苍白脸上闪过答容,道:“或者可以吧,你们是谁?”
矮瘦白衣人道:“你告诉雷真人,拘星赵、禁日李求见。”
“拘星赵、禁日李?啊,是威镇滇桂的长胜府左右二使?”阿雷居然考究得出这两人来历。
但他口气中却并不怎么尊重。
他接着又道:“你们两位来迟一步,只好等到下月初了。好在雷天眼真人每月朔望之夜,都开观一次,你们等半个月就见得到他了。”肥大白衣人便是禁日李。
他勃然而怒,声响如雷:“什么?你敢不通报?”
阿雷以食指按唇,作个噤声手势。
嘘一声,他道:“别叫嚷,少林不败头陀若是来迟一步,也和你们一样要等到下月初。
还有那什么大力神张天牧大人亦不能例外。但人家打从太阳未下山,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你们两位实在是慢了一步呢。”
那拘星赵、禁日李好象食道忽然塞了一个馒头,顿时哽塞不通。少林寺的不败头陀,黄河两岸千里地硬功无双的大力神张天牧,竞也得老早赶来乖乖轮候。
他们虽然也是当代凶星恶人,可是终究也凶恶不过上述那两人呀!
阿雷接着又道:“两位最好现下打定主意,如果下月初正要来,先挂号订位便万无一失了。”
拘星赵冷冷道:“怎样一个挂号订位法?”
“容易之至,先付一点儿挂号费就行。”
“好,要多少钱?”拘星赵问。
“这个倒是没有规定,假如生意好,很多人要请雷真人的沆眼鉴定,这挂号费自然就不是一二十两银子定得下来的。”
胆大气盛的禁日李明知阿雷用的是讹诈手法,不禁愤然怒哼一声。
但拘星赵已道:“行,挂号订金五十两。”
手扬处,一张银票飘入阿雷怀中。
双方相距丈许,那银票也飘飞得不快,但到了阿雷怀中,却忽然暗劲汹涌爆发。阿雷连退三步,几乎仰天跌一大跤。
转眼间那拘星赵、禁日李二人消失于黑夜中;小关踱出来嘻嘻一笑,道:“阿雷,我现在才知道你面色为何那么苍白,身体为何那么虚弱!”
“为什么?”阿雷忙问。
他的确觉得身体不大妥当,有时无端端会冷,有时无端端会发烧。总之,十几年来身体没有一天好过。
“拿来。”小关伸手摊开大手掌:“我看见银子,头脑才会灵光。特别是你这种怪症,银子少一点儿马上就不灵。”
阿雷考虑一下,冷笑道:“去你的,想唬我可没有这么容易。”
凭良心说小关的确是唬他,存心讹回一点儿银子。
但外表还须作状一下才行。
当下故作神秘地笑笑,又耸耸肩,道:“好吧,以后再说。但将来我就不这么容易了。
”
“哦,对了。”小关又道:“人人都要请雷真人鉴定,当然都很相信他。但万一有些人不相信,便又如何?”
“哼!好笑!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反正雷真人既不要钱,又不要礼物。他照他所知作出鉴定。是真的宝贝他就说是真的,假的也直说,谁怪得他?了不起我把门房红包还给人家……”
原来这雷天眼真人,是专门鉴定珍玩宝贝的名家。
直到现在,小关才总算弄明白了。
但他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珍物,那天铸剑本可算是珍奇之物,然而目下却不在身边。
那是因为李百灵出的主意,她叫飞风扮成她自己样子,连小白都给她骑用。
而那漂亮小伙子阿庭,已算是小关的仆从,则假扮小关,另走一路,以便吸引武林中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力。
因而天铸剑便让阿庭拿着。
除了天铸剑,小关拿什么东西叫雷天眼鉴定?
身无长物本是形容很穷的人。
小关目前囊中有银两,还不算太穷。但却又是两手空空,没有什么珍贵之物随身,故此也可称之为身无长物了。
但这问题还不急。
小关想知道的是神殿内那佩刀汉子,此人眉宇深峻,气度坚凝,显然是极有头脑极有决断之人。
他是谁?
阿雷道:“他不是张天牧大人。”
他挤出轻鄙的笑容,接着道:“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级。他只是安庆府的捕快班头,姓宫名道。这家伙武功粗浅,运气不怎么好,几个月前背上一件大血案。那安庆的百年老字号平安老押店,内内外外死了十一条人命,库房最珍贵的古玩珠宝全部不见,这案子已落在他身上,非破不可,否则的话,哼……”
小关自是知道公门捕快必须硬性负责的苦处。
不过有时想起那些捕快们欺凌良民,栽脏玩法,只求自己升官进宝,不理别人死活,则见到他们破不了案而屁股开花,又时时忍不住会鼓掌喝彩。
“但这家伙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嘿,他耐心好得很,每个月朔望两夜都来,大概想从雷真人那儿听听口风。我懂得他这一套,假如他能发现赃物,这件大劫杀案,自是不难循出些线索,追查出凶犯。”
“这的确是办法之一。”
小关又道:“不过雷天眼真人鉴定的都是天下罕见的奇珍宝物,那安庆府的平安老押,难道也有值得请他鉴定的宝贝不成?”
“当然有啦,据说凡是当押老店,一定有镇库之宝,规模大的老店,只怕还不止两件呢!连我都听过平安老押有三宗镇库之宝的传说。”
他看来并不打算讲下去,小关深谙请将不如激将的诀窍,当下只侧侧头冷笑一下,表示不大相信之意。
阿雷果然忍不住,道:“告诉你,第一件是一座三尺的翠玉屏风,称为无边春色,那是因为屏上刻有九幅名家手笔的春宫画。第二件是十二面金牌,那是当年秦会召回岳武穆的火急御旨。第三件是一个红葫芦,据说很坏的酒装在里面,不久便变得很浓例,还有百花香味,所以叫做百花葫芦。”
“唔,你见识果然相当广博。”小关赞他一句。
之后又用激将法,道:“可惜你不但不知道我要请雷真人鉴定什么东西,大概连不败头陀他们有什么物事也全然不知,嘿,嘿……”
其实天老爷才知道小关有什么物事可以请雷天眼鉴别?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阿雷撇撇嘴,道:“我怎么知道?不败头陀很穷,只给五钱银子的红包,哼,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所以要他拿出东西,等我看过认为有资格,才可以见到雷真人。那张大人和小荷花姑娘出手很阔,所以我没有留难他们。”
他终究没有说出是些什么东西。
小关不免有点儿失望。
当他在房间内坐定,喝着热茶时,忽听盘声连响三下,悠扬悦耳。那盘声来路显然是后殿那边。
小关凝神侧耳一听,居然听见两个人的对答语声。
首先开口的无疑是雷天眼真人。
他说:“道兄枉驾见访,未知有何指教?”
另一个声音却响亮雄壮,道:“老雷,不必文绉绉地浪费时间。但凭良心说,我真想不到十年后的今天,又要来找你。”
雷天眼道:“出家人讲话斯文一点儿,总是好的。”
“好啦,你斯文你的。我反正就是这副德性,殷若智能不落言栓,你再鲁嗦,我只好如赵州呵呵大笑而去。”
雷真人道:“拜托你别再弄什么禅机话头,弥究竟有什么东西给我看?”
不败头陀道:“有一粒丹药,你听我道来。”
他当下咳嗽一声,清理过喉咙,又道:“一颗丹药,名曰奈何,无缘仙佛,长驻婆婆。
”
雷天眼道:“奈何丹?那是西藏密宗老红教的赤松活佛和中土武林第一高手玉武曲吴正,两人合力用了三十年时间,才炼成的一炉灵丹。这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唉!这等盛举,当今之世,焉可再得?焉可再得?”
不败头陀道:“别长磋短叹好不好?咱们讲正经的,我这颗奈何丹,是西藏密宗龙智呼图克图托我转送给你的,你敢不敢要?”
雷天眼冷笑一声,道:“我一看一闻就知道真假,你可唬不倒我。”
不败头陀道:“呼图克图就是活佛之意,人家身为活佛,哪里还能用假药骗你?这奈何丹是他们传承秘密诸宝之一,保存得极好。”
接着又道:“听说昔年玉武曲吴正,和赤松活佛共炼这一炉灵丹,传流下来,在中土大概已没有了。在西藏还有五颗。对了,顾便问你一声,这奈何丹当真可治任何绝症?当真可使练武或者坐掸之人,立刻增长几十年功力?”
“都是真的。而且还可以延寿。”雷天眼声音极肯定。
他又道:“任何人服了此药,至少可以活两甲子即一百二十岁,此所以命名为奈何丹,即是说阎王爷也对他无可奈何之意。昔年血尸席荒横行天下,尚且干方百计要谋取此丹,由此可见此丹的珍贵。”
“那么你要不要呢?”
“我?让我想想看。唔,这等罕世之宝绝对不易消受,我只怕会拉肚子,弄不好连脑袋也会掉下来……”
“那就算了。”
不败头陀倒是满潇洒满不在乎地道:“我反正把药带到,也把话带到,你要不要与我无干。”
“我不敢要。”雷天眼声音虽然有点儿软化,但仍勉力坚持。
“行,龙智呼图克图在黄石坪等我回话,明儿早上我会跟他碰头。”
“喂,喂,别急着走。”雷天眼声调更软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是什么事,听一听只不过浪费一点儿时间而已。何况寿命能延长到一百二十岁,这一宗可却是大事。
不败头陀没有起身,也没有立即回答,只皱起双眉。
这个人由头到脚都没有特点可言,看来年纪大约是三十至五十之间,面貌不漂亮亦不难看,身高和肥瘦都属中等。
一件深灰色衲衣不新不旧。而灰色乃是属于黑与白之间的色调,所以也可称之为不黑不白。
总之,这个人看上去就只是时时可以碰见的,千万个行脚云游头陀的其中之一而已。
此时小关运足了“天视地听”功夫,在十几丈远的屋脊高处掠过,宛如流星摇曳陨逝于太空。
只一霎那,那屋子内两个人的形象已深入眼根而印在心室中。
同时他们的对话,亦被他收摄入耳根,不论是他飞逝如电之时,或是肃坐自己房中之时,一字也不漏失。
这天视和地听之术,乃是极秘密极难练的神功。
世上莫说识得口诀之人甚少,即使得传口诀,也罕得有人能练到这等摄形收声境界。
李百灵因为知道小关这家伙的阿修罗大能力非同小可,必定可以立即成就这种视听神通。
所以,前些日子,她把秘密口诀传授小关时,曾经要他跪着向天发誓,终生不准用这种神通对付她。
现在,小关坐在房内,耳听其声而又如见其人,甚是历历清晰。另一方面,他还可以分心想起李百灵。
啧,啧,这个美貌的妖精真不赖!她的古怪多多,虽然使人头痛,但有时候却是极之有趣和极之有用的。
外表上十分平凡的不败头陀,连表情亦那么普通常见。
他像一般人想通了什么似地微笑起来,道:“老雷,你得到的好处很大,但是我呢?”
雷天眼真人相貌清矍,天庭额角宽阔饱满,眼神极是清湛。
他摆动一下手中拂尘,冷笑道:“哼,你这和尚是怎么当的?世俗之人像你这样,我绝不说他,但你,你是什么身分?你怎可起这种贪心?”
不败头陀道:“那暂时算我是世俗之人好了,行不行?”
雷真人为之气结,道:“暂时算你是世俗之人?这种事可以这样变来变去的?”
“我可以,你不行。”不败头陀笑笑:“我修禅修密,有大方便和大自在。我甚至还可以还俗娶妻生子,假如有这必要的话。你呢?你敢不敢娶老婆?”
“真真胡闹,唉,真真胡闹……”雷真人变成唉声叹气了。
但他又□知这个老相识的为人作风,所以也做得再讨论这些问题:“好吧,你要什么好处,说!”
“唔,我想想看……”不败头陀侧起头,好象在寻思。
但又让人一看而知是假装的。
过了一会儿,他道:“啊,我想起来了。你的紫府保心锁勉强算得是一件好东西,我…
…”
“你?不必你啦,咱们没交易。哎,老天爷无量寿佛,当年我怎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我应该把舌头割掉!唉,唉……”
“别看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我只不过打算借用一下,最多不过一年半载就还给你。你有一百二十岁寿命,等个一年半载算得什么?”
“吓?只借用一下?”
“真的,我不骗你。而且这物事的功效,只不过可以保住心府灵台的一点光明,不被妖侵,不被魔扰而已。以你的修为,此物已无大用,你吝啬什么?”
“那你要来干吗?”雷天眼真人大表怀疑。
他道:“你禅定之功,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破了重关,这一点可瞒不了我,所以你不必否认。”
“好,我不否认,但你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紫府保心锁对我们效益虽是有限,但对那些擅长迷心夺志、禁魂制魄等邪功异术的老魔头,却是一大克星,例如血尸席荒,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
“我当然记得,血尸席荒那老魔头的千重血雾邪功,除了深具道家玄功或佛家禅定功夫之人,才不会被迷夺心志之外,其余的人,武功再高深精妙,恐怕也过不了他这一关。”
“不只这样。”不败头陀说:“这些魔头们还有不少秘艺邪功,都可以摇魂动魄,使人武功功力大大减弱。此所以我要借你的宝贝用一用。”
“我明白了。”雷天眼真人说:“你打算借来给别人用!不行,此宝若是被那人弄不见了,那时我杀了你也没有用。”
“但一百二十年的寿命,你不考虑考虑?”
“不行,众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雷天眼真人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坚决万分。
蓝海鱼
发表于 2017-3-23 23:18:46
第十一章雷天眼
这时端坐在房中的小关,心中大叫一声“糟了”!
这一声是为不败头陀而叫的。
那不败头陀看看对方已摆出永不投降屈服的姿态,当下正如小关所料,耸耸肩膊,服输认低。
他道:“龙智道兄只想找回他们红教失落了七百年的一件法器。只要得知此物下落,你就肯定可以活一百二十岁。”
只见雷天眼真人表情面色慢慢冷下来。
直到结了冰,已是冷无可冷,才从牙缝中进出刺耳声音,道:“那件物事不只是法器那么简单,在咱们中土的神兵谱上,名列第三的‘九骷髅秘音魔叉’!”
“对,对。”不败头陀大概面皮极厚,居然对于雷天眼的难看面色难听声音,全然无动于衷。
他道:“神兵谱上称为九骷髅秘音魔叉,在西藏原来的名称,也是一样。”
“嘿,能在神兵诺上列名的兵器,相信你也知道不是等闲之物,何况名列第三!”雷天眼真人道。
不败头陀道:“知道,知道。那支小叉子当然不像普通人家用的菜刀,要不然怎值一百二十年寿命?”
“别提那个,我可以替你鉴定任何奇珍异宝,我甚至可以破例为你离观远出,为你跑千万里。可是,我绝不出卖情报。这是我的原则,一百粒奈何丹也不行。”
不败头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道:“喂,你在生气的样子很可怕。咱们是老朋友,生意不成仁义在,何必大发雷霆?”
“我怎能不气?”雷天眼真人指指自己鼻尖,道:“你竟然要我出卖情报?你好意思开口?”
“唉,你做人怎可以一成不变?你要知道,开口的人是我,要得到资料的人是龙智,我和他是什么人物什么身分,你难道不知?”
“你们?”
雷天眼真人果然怒气为之一窒,因为这两个人果然不是平常人,更不只是武林高手的身分。
他们都是佛门中人,而且是极有名望的大师级人物。
这种人……
不败头陀道:“我们是和尚,跟你老道一样,都不能打诳撒谎,不会为非作歹,你相不相信我们?”
雷天眼声音软弱下来。
但他的软弱,只是屈服于真理,并非为利所诱。他说:“我可以相信你们,但是,你却要我出卖别人?”
“不是出卖。”不败头陀忽然变得十分之严肃庄重。
他说:“龙智说,这件法器重宝,流落在人间只引起杀戮报仇贪夺等罪孽,回到佛门,就不会有恶业了,这是其一;”
“其次,他说他必定有最合情最合理的方法求回这见法器,定要在对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他才肯收取。
“第三,这件法器对他红教存亡兴衰有很大关系。他意思是说,如果得回这件法器重宝,便可以肯定一些诛魔降伏大法可以修得成就。
“这样,除了外道魔障必能克服击溃之外,在藏土密宗派系的纠纷中,也还能自保。他指的是黄教挤斥太甚,目前红、白、花等宗派,连存在延续下去都成问题。”
“我不管他们派系纷争,我只要知道,他的话可不可信?”
“我来担保,除非你信不过我。”
“唔,你这个和尚虽野,却比世间许多大有盛名的高僧大德可信千万倍。好,我可以提供资料,不过,你要答应我,把奈何丹还给龙智大师。”
他表情声音之坚决,教人一望而知,知而深信。
故此不败头陀道:“请讲。”
任何感谢或保证的话,根本不必讲了。
“很凑巧,这九骷髅秘音魔叉居然就在这座小小山城中。不过,我私人认为龙智大师恐怕很难很难求取到手!”
雷天眼真人话声稍顿,摇了摇头加强悲观失败的力量:“人家有财有势,人丁旺盛。世间所希求的东西,都不虞缺乏。而且,人家认为这一切财权福寿,都是依靠仗恃这件传家之宝的神奇力量而得,请问人家怎肯放弃?”
“求得到求不到是他的事,咱们不管。”
“这话也是,好,你告诉龙智大师,本城最富有最有势力的马家,就是他的对象。不过,他最好小心点儿行事。因为马家出了一个人物,我看天下任何人惹上他,便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便是倒霉两字。”
“这么可怕?他叫什么名字?”
“马如意,这是他小时候在家里的乳名,他是个天阉,长得比美女还漂亮白皙数十倍。
直到现在快四十岁的人,据说还是那么娇美艳丽。此人现下住在京师。”
不败头陀皱眉道:“你费了许多唇舌形容马如意的漂亮,有何用意?”
“我给你线索,或者你能联想起某一个人。”
“洒家不作兴注意人家美丑问题,这马如意既然还在京师,更……”不败头陀本来边说边不以为然地直摇头。
但这时忽然露出惊诧之色,话声为之中断一下,才又道:“难道马如意就是皇帝身边的马贵纪?”
雷天眼道:“你猜对了。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连这等极之神秘人物的大秘密,居然亦有资料。”
“假如那马贵纪不是掌握了东厂大部分权力,手下有不少能人高手,我少林寺才不管这等闲帐。老实告诉你,京师厂卫两系人马中,都收罗得有少林嫡传弟子。所以我们会有些别人得不到的秘密资料。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为官家出力的少林弟子,竟然仍被本门毁为不肖、贪婪等等,不免有点冤枉。”
“咱们言归正传,马如意此人,那龙智大师惹得起惹不起,可当真要掂量一下。现在我还有事情,你如果尚有故人之情,改天来看看我。”
不败头陀微笑一下,道:“你好象忘记了紫府保心锁那回事。”“到时候再说。”
雷天眼真人怕他一波未平又起,所以声音中稍稍有哀求意味:“等你办妥你的事,我办妥我的,咱们碰个头再仔细研究好不好?”
“好极了。”不败头陀的确感到满意,起身拍拍屁股,又道:“奈何丹还给人家,你事后可不准心痛埋怨。”
情况发展到如今,可就把小关弄胡涂了。他确实弄不清楚究竟是不败头陀占了上风?抑是雷天眼真的已解决了问题。
第二个走入后殿的是张天牧,此人果然与那捕快头子宫道比较起来,在面貌身材年纪上都大有差别。
这张天牧衣着质料华贵,眉粗面横,身材本来相当高,可是由于十分壮硕,故此看来不过是中等身材而已。
他年约五旬,气势雄猛,走路像螃蟹似的。
不过当他见到雷天眼之时,却表示相当尊敬,远远躬身拱手为礼,接着以宏亮震耳声音报上姓名。
然后又加上仰慕问安的客气话。
雷天眼请他在客位落座。
然后道:“张大人英名远播,贫道也已久仰多年。咱们两不耽误,客气话不必多说。请问张大人有什么宝物,让贫道开开眼界?”
张天牧指指几上的蓝布包袱,道:“真人既然这样吩咐,俺遵命就是。这包袱内一件物事,是京里一个朋友,托俺带来请真人指点的。”
雷天眼拂尘一摆,阻止他拆开包袱的动作,道:“不要急,这包袱内的盒子是木头的钢铁的抑或是石头的?”
装东西的盒子有什么好讲究的?
管它是什么质料,最要紧还是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这时不但张天牧,连小关也这样想。
“是个玉石匣子,很薄,我知道。”张天牧回答。
“唔,很好,一定是蛋黄色的,对不对?”
张天牧颔首时,不觉泛起满面惊讶之色。
“而且除了匣盖这一面之外,其余几面都没有夹缝痕迹。”雷天服真人徐徐说:“换言之,这个玉盒是用整块玉石凿磨而成的。我猜的可对?”
“对极了。”张天牧不能不服气,连连点头:“敢问真人,莫非你眼力,能够洞穿这蓝布包袱?”
雷天眼真人道:“人类的眼力,纵然练到近乎穿云透雾的程度,但仍然连一块轻纱也透不过。那是因为光源光度以及物体相互间距离俱都不同之故。所以如果世上有人告诉你,他眼力能透过这块蓝布,铁定百分之百是谎言。”
这个见解和结论,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
但小关却为之五体投地。因为他以前每天不知多少次运足眼力,想看透李百灵面上那块轻纱,却一直失败。
“现在贫道要说到何以知道包袱内的玉石匣子,竟是蛋黄色而又没有缝痕这一点。那是因为这个小茶几,其实是一个精密天平。你把包袱往上一放,我就知道了重量。”
可是重量和蛋黄色以及没有缝痕之间,似乎不能发生关系。
幸雷天眼真人又解释道:“我一问知匣子是玉石的,立刻从大小和重量方面,推测出这是海南岛毒府符氏世家的万寿匣。
“除此之外,一来用玉石做的匣子,很少有这么大的,二来绝不会这么重,除非是整块实心石头,但你明明又说是匣子。
“三来就算有这样大一个玉匣子,也算不了什么太珍贵之物,岂能劳动张大人的大驾带到这儿来。第四点,匣子拿来拿去移动之时,已显示匣内空无一物。如果匣子本身没有价值,请问张大人你千里迢迢奔波个什么劲儿?”
照他这样一分析,头头是道,好象这答案很理所当然。其实当然不是。
因为假如雷天服不是那么渊知博闻,假如他根本不知道海南岛毒府符家有这样一件宝物,则即使他更聪明十倍,也是无用。
“张大人,此匣来历你并非不知,难道你只想掂掂贫道的斤两?”
“不敢,不敢。”张天牧连忙离座躬身行礼:“敝友有个疑问,若蒙真人指示解答,定当竭力酬报此情。”
这张天牧官做得久了,不但会说文绉绉的话,同时话也说得很得体。
不过,小关听了却在心中大叫一声“糟糕”。那是因为小关亲自闻知雷真人拒收奈何丹这回事。
一个人若是连一百二十岁寿命这等价值,也视如无物的话,世上恐怕已找不到更珍贵的东西了。
换言之,雷真人这个老家伙肯定不会为利所诱,所以如果对他提到酬报,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
果然,雷天眼真人表情声音俱转冷淡。
他道:“张大人请回吧,我既已知道那是海南毒府符氏的万寿匣,不必再看,亦没有什么可以奉告了。”
张天牧还未醒悟自己哪一点得罪对方时,只见雷天眼拂尘轻摆,尘尾飘飞拂去。
几上那个蓝包袱呼一声向门外飞出。张天牧顾不得开口,骇然拧腰急急弹离座位,电急飞射疾追蓝布包袱。
但到底慢了一些,眼看追之不及,好个张天牧虽急不乱,口中厉叱一声,吐气运力,右手五指箕张虚虚抓去。
那蓝布包袱被他五指激射的无形真力扣住,忽然停止在空中。张天牧一掠而至,舒臂伸手稳稳接住。
他含怒回头,杀气腾腾。
却见雷天眼真人面泛冷笑,而且还比他先发言:“怎么啦,张大人敢是打算一拳击毙贫道?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因为贫道已经对鉴定宝物此事大感厌烦。我若是死了,你们总不能从阴府把我找回来吧?”
张天牧忽然醒悟,这个老道即使应该死一百次,但绝对不可死在自己手底。否则就等于跟要他鉴定的无数名家高手结下深仇大根。
此是万万不可为之事。
暂时已无法可想,张天牧愤然一跺脚,大步离去。
第三个跨槛入殿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冶艳美女。
小关身子掠过夜空,一瞥之下,把她的形象摄入眼底。
到她坐定于灯下时,意识已把眼识送达的资料检定复查了好几遍,也因此吞了好几口唾涎。
那冶艳美女身短脚长,隆乳细腰。
光是这等身材,男人己无不叫好。何况地面如瓜子,眼带桃花,肌肤白嫩非常,鼻子极是挺直。
她烟视媚行,末语先笑的风流体态,小关几乎为之流下唾涎。
假如此女出身富豪门第或阀阅世家,身分高不可攀的话,则小关的口水很可能会节省很多。
但她偏偏是人人得而攀折染指的章台之柳,因而更增添魅力,至少心理上没有禁忌和压力,可以您纵地对她胡乱想一番。
“妾身小荷花,来自卢州,叩见雷真人。”
那美女柳腰一折,便要下拜。
雷天眼真人拂尘抖出一扫!
小荷花被一股大力顶住,拜不下去。
“别多礼,这边有椅子,过来坐。”
雷真人别看道貌岸然,这刻话声却温柔得像春风:“啊,不对,坐到这边来。我老眼昏花,近点儿才瞧得清楚,也好说话……”
小荷花换张椅子,还特意拉近些。
馥郁而又清甜的香气,完全包围住老道人。
而膝盖则可以互相碰触了。
雷天眼真人又笑眯眯道:“以你这么年轻漂亮,实在不应该卷入人生的游涡里。命运真是可怕,对不对?”
“虽然我讲不出你这种话,但意思都懂得。”小荷花说:“我这样说,恐怕会使你相当失望。”
“为什么我要失望呢?”
“我有过很多经验。”小荷花低鬟微笑一下,却大有凄凉寥落之意。
她道:“有些文人雅士,跟我从风月谈到文字,如果他掉句书包或者吟两句诗,而我偏偏茫然不懂,便一定大大失望。也许他们对我期望太高,他们想碰到一个红颜知己,而我偏偏不是……”
雷真人道:“任何人年轻时,都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情怀梦想,连你自己也一样,你何必怪责他们?”
“那么你呢?”小荷花好奇地问:“你到现在还有这等情怀?这种幻想?”
“我只是道士,不是你心目中的人,所以我或者还像年轻一样,仍有撞螟幻想。但也许更为庸俗腐朽,更为浅薄现实。”
老道人温柔地抚摸及轻拍她坚实的大腿,又道:“我可以陷你谈到天亮,假如只谈风月的话。”
小荷花喟然低叹,垂首片刻,才道:“你虽然不年轻,又穿着道装,我仍然当你是男人看待。我见过千万男人,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到底怎么回事?”老道人问,摩挲她大腿的手已收回。“你的肌肉虽然很有弹性和滑腻,可以使男人心泺。但你绝对没有武功,这是我碰你的主要用意。当然,在男人的立场,碰触你乃是很愉快的事。”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有什么宝物要我看看?你可知道,凡是到过我这里的人,都会受到某些人的注意,以致陷入危险中。”
“我的弟弟命在旦夕,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
“但我不是大夫。”雷真人抗议道:“我只会鉴别奇珍异宝,你找错人了。”
“有人告诉我,只要得到一起奈何丹,我弟弟就可以长命百岁,喂?”
“话是不错。”
雷天眼心下微懔,怎么这么巧?
不败头陀有奈何丹,便有求丹之人?
这两拨人其中有没有瓜葛牵连?“但这等仙药灵丹如何找得到?”他问。
小荷花把几上的巨大包袱打开,现出一个三尺许长、尺半阔的楠木匣。匣面上有四个朱色篆字:无边春色。
雷天眼摇头道:“不必打开了。”
小荷花讶道:“你已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这类东西,我二十年前已不再看了。”
“啊,别这样。别这样冷酷无情好不好?”
小荷花双手搭落他膝盖,轻轻摇晃。这一碰之下,凭她阅人无数的经验,顿时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一点儿都不老。
他双腿肌肉坚实而不瘦削,弹性比二十多岁的少年还好很多。他绝对不是有心无力的男人。
顺:“你也许不敢看,也许不喜欢看。可是,这座小小的玉屏风,本身就是很值钱的宝物。”
雷天眼真人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柔和,就像世上一切男人面对美女时的声音语调:“我既非不想,亦非不敢,而是不必。况且,当着你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孩子面前,看这种当世第一流的春意图。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但你似乎不大喜欢这一类东西。你真的不喜欢?”
“难道我喜欢与否,与你此来的目的有关?”
“是的。”她直率地说,双手仍然轻轻摇晃他双腿:“假如你不喜欢,我怎能换取我想要的东西?”
雷真人叹口气,道:“唉!奈何丹并不属于民间一般的宝物。这种绝世灵药,我连见都没见过。”
“你不必见过。”她的身子向前根贴,面孔几乎碰到老道人鼻尖。“我只要知道一些消息。例如在什么地方?在什么人手里等等。这座无边春色的玉屏风。还有我,都是你的了。
”
老道人趁机嗅吸她玉颊的香气,甚至连嘴也可能已碰触到她的脸蛋。他显然很欢迎这个美女的投怀送抱。
可是他却又好象已忘记了少林不败头陀和西藏密宗红教的龙智活佛。
他遗憾地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奈何丹的下落,唉,真可惜。我这儿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来过。而你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小荷花美眸凝定想了一下,轻叹一声,道:“你似乎真的相当喜欢我,所以,你既然还说是不知道,那一定是真的不知道了。”
她站起身,却大有垂头丧气样子,眼睛也透出沉重的悲哀。
雷天眼慢慢垂头,眼光从那张凄迷而冶艳的面庞移开时,可真费了不少气力。这等如是说,如果他移不开的话,大概就会泄露奈何丹的秘密了。
小关听着那小荷花细碎步声,沿着长廊移动,直向他所坐着的房间行来。小荷花当然不是来找他,只不过凑巧是编位于他隔壁房间而已。
而由于她不是不败头陀张天牧这等人物,故此定须在此留宿一宵。
小关忍住偷瞧她一眼的欲望,那是因为他同时还听到雷天眼真人那个做门房的侄子的脚步声。
一忽儿工夫,面色苍白的阿雷推门而人,喘口气才道:“轮到你啦。”
小关既不望他,也不答话,起身行向门口。他这副样子简直把阿雷当作是木头,或者当作是看不见的空气。
阿雷为之一怔,伸手拦他,道:“等一等,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
小关伸手摊掌,手指勾几下。
这是要东西的手势,人人皆懂。
而尤其是最易联想起的,便是要钱。
阿雷又怔一下,不知不觉探腰摸出一张银票。
但快要放在小关手掌时,才醒悟过来,勃然而怒,道:“你混球,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
“给不给随便你。”小关收回手掌,仍不望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跟快死的人讲话。”
不过他行走之势又被阿雷伸手拦住,阿雷此人胆子一定不大,所以不敢把小关的话全当作耳边风。
他问:“为什么我是快死的人?你说说看,哼……”
然而小关在他气哼哼好象很凶的声音中,又伸手表示要钱。显然他一点儿都不怕阿雷凶恶发狠。
阿雷很可能是平生第一次碰着这种无赖得极之古怪的人,一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方面,小关的悻度样子又令人火冒三丈。
阿雷一气之下,把银票塞在小关手中,忿然道:“好,好,给你,你说……”
小关冷笑一声,也不瞧看银票,问道:“这是多少?”
阿雷这时才露出心痛神色,道:“我的妈,这张是五十两的。”小关摇头道:“不够。
”
那只手又做出可厌可恨的要钱手势。
当然这是阿雷的想法和感觉而已。世上之事往往这么稀奇。
阿雷付了五十两,本是好象挖了一大块肉那么痛苦。
但既然已付了五十,这时居然大方起来,掏出几张银票,拣一张又塞入那只怪手里:“这是二十两。”
“不够。”
小关声音似乎比那只手的动作更快了。
“这是三十两!”
“不够!”
阿雷苍白的面上居然现出红晕血色,忿忿道:“这张是一百两。够不够?吓?”
如果小关还不收科,阿雷大概会爆血管而死。
总算小关此人心地还好,“你听着。”他说:“你最多只有三个月寿命,这一点难道雷真人没有告诉过你?”
“没有,他不喜欢我,从来不瞧我一眼。”
“你要钱不打紧,但态度太坏不是明哲保身之道了。以我看来,你身上最少有五六种奇异内伤。刚才那什么长胜府左右二使,便曾利用银票暗附内力给了你一下。你的内伤,恐怕都是这样得来的。”
阿雷一想再想,人家这话真对。
敢情这几年来银子虽然赚得不少,可是身体老是那么孱赢病弱,医药费之多简直到了不象话的地步。
“那我怎么办?”阿雷问:“我就算不干这差使,这一身内伤也不会自动痊愈啊!”
“当然不会。”小关直到这时总算瞧他一眼,不过却是白眼:“我收的费用只是指出你的问题,不包括答案。”其实他哪里有答案,根本上他所谓指出问题,也不过是当时眼见长胜府左右二使的银票附有内力,把阿雷撞得踉跄一下,因而触动灵机。
现下银子已连本带利到了手,胡说八道的话也差不多用完。于是,一声再见,头也不回夺门而出,沿廊奔去。
雷天眼真人瞑合着眼睛一睁开,眼光宛如电闪,却是乍现即逝。这并不是说他眼睛又阖拢起来,而是那种锋锐明敏无止的光芒消失了而已。
但他对面的小关丝毫不以为意,仍然坐着歪歪斜斜。人到了绝路,自然而然就想得出办法。
小关正是这样。他本来身无长物,就算有亦不一定值得请天下无双的雷天服鉴定。
目下他却笃定如泰山,面上还有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那意思显然是认为雷天眼真人这回会砸招牌,会大大的丢面子。
这家伙不简单,当真是有点儿古怪。雷天眼真人微感惕懔忖想。
而此一结论,是他以洞烛幽冥之眼力、深遂的智能、极精密的观察力等等,推论而得的,
这家伙两手空空,已可肯定没有大件的宝物。若是小件的用匣子盛装,身上必有某处会鼓起来那么一点:
如果不用适当材料包装,只要是奇珍异宝,必有宝光宝气。
但此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好象有意来砸招牌。然而这家伙为何不辞奔波劳苦来此捣蛋砸招牌?
没有道理!
雷真人不禁轻轻地摇摇头:“我既不收钱,亦从不保证必可解答任何疑难,本来就没有招牌可砸。”
只不过时间久了,天眼二字已变成无形中的招牌而已。
正因为种种不合理,小关这家伙看来便带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而且,他笑容很奸险:“我是小关。你就是老雷?”
雷真人也用老奸巨滑手法反攻。
他眼睛眯起,极和气地微笑点头。对于小关在称谓上的不礼貌,好象比小关更不在乎似的。
小关可也不是省油灯!
他立刻又展开攻击:“老雷,本来我有件东西让你开开眼界。可是,你的门房使我倒尽胃口。”
雷真人突然笑了起来:“哈!哈:你真是很有趣的人。”
他的笑声显得很开心:“你真的很有趣……”
这一招乃是以评论来抢占主动攻势。一般来说,你若是有资格当面评论一个人,当然隐隐有比他更高、更权威之意味。
“小关,我告诉你。一、你穿着童仆服装,但你显然不是童仆。二、你来见我,却没有值得我一看的东西。三、你内功不错,却完全聚集于眼耳两根。这一来,不错你耳朵比人家灵,眼睛比人家尖,但有什么用?人家三拳两脚就可以揍扁你!四、你虽然有多少邪气,却不是邪魔外道那种邪。无疑的你不是那几个大邪魔的门人弟子,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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