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glei585
发表于 2017-3-24 15:56:36
第九章死亡陷阱
梅刚道:“天下,谁能使万家愁身负内伤?这一点徐公子最好再加考虑才好。”
徐高微微一笑,道:“兄弟的消息来自天下各大门派以及江湖每一个帮会,很多不可解的情况,现下已渐渐凑得拢了!”
梅刚和周老二十分注意地聆听,心里都不怀疑徐高有没有吹牛。要是换了别人说出这等话,实是教人难以置信。
但徐高乃是代表天下五大武林世家的身份,那五大世家在武林源远流长,与天下各门派及各帮会都给有种种渊源,是以徐高能从各方面获得许多秘密消息,甚是合理可信。
但那是什么人下手击伤万家愁的呢?当今天下武林,谁有这等身手功力?梅刚实在想不出来,当下道:“徐公子,在下不是不相信你的话,但那万家愁的绝世神功实是难以形容,可借你没有看到在下受挫的情形,要是你亲自印证过,在下就更不必多说了。”
徐高微微一答,道:“兄弟当时以统领的身份,诈作十分关心,曾经偷窥你们动手的情形,故此敢说对那万家愁的武功绝艺,已有相当了解。”
周老二在心中叹口气,但觉目下情势之复杂和危险,竟是他平生第一次碰到。
他简直有无所适从之感,若是下了错误的决定,马上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梅刚道:“徐公子既是亲眼目击一切,想必胸有成竹了。”
徐高道:“兄弟晓得不久以前,武林中几个大门派曾经有些极秘密的行动,参与行动的都是最高层的几个人,此外,宣城阮家也有过行动,时间亦在那个时候。两位请想想看,若不是像万家愁这等身手之人,何须各大门派的最高层首脑人物出动?更何须惊动阮先生?”
在他口气中,智慧仙人阮云台的份量,几乎有凌驾武林各大门派首脑们之慨。
梅刚点点头,道:“若是如此,万家愁的负伤便可以解释了,也无怪他会在这等人烟绝迹的深山中出现。”
徐高道:“只有两位可以近得他身边,一旦有这等机会,两位最好一齐出去,点他双臂的‘天府袕’,便万无一失了。”
梅刚浓眉一皱,道:“点他天府袕么?那他最了不起只是双臂瘫痪而已,还可以逃走呢?”
徐高道:“兄弟晓得他一身功力所聚,全在双臂上,故此只要使他双手瘫痪,其余的兄弟可以应付。”
梅刚好像松了一口气,道:“咱们虽是暗算于他,但如此下手法,绝对不会伤他性命。
好,咱们就这么办,周老二,你怎么说?”
周老二道:“你说得甚是,但咱们却未必找得到他。”
徐高道:“他若是跟吴芷玲在一起,便不难找到。走,这儿被你们点了袕道的人回头才处理。”
他们一齐奔入林内,这些人俱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道,对于追踪搜索之术,各有心得。
不一会工夫,三个人都聚集在里许的一片平坦草地上,那儿约是商许大小,正对面便是一片陡峭山崖,染水野草极是茂密。
三人相机微微点头,接着目光都集中在山崖,在离地两丈许高,有六七棵高大树木。
梅刚大声道:“周老二,咱们上去看看。徐高,你在这儿看着,若有异动,立即发出警讯。”
梅刚大是狐疑,当下小心查看,虽是不见人迹,但仍不放心,扛着棍四下溜了一圈回来。
“徐高果然走啦,这就奇了,为什么呢?”
周老二严肃地道:“他远远觑见咱们迟迟还不下手,便知咱们有变,当机立断,便飘然远行。”
梅刚若有所思地道:“以他的武功造诣,咱们合起来只怕还不是他的敌手,他为何不出手出口怨气?”
周老二道:“这正是他风度气量异于常人之处,无怪天下五大武林世家竟肯把五彩梅花令交付给他。这是一个极不可惹的人物,刚老不可不知。”
梅刚点点头,道:“以武林五大世家联盟之力,谁敢抗手。嘿。你我日后可有得瞧了…”周老二吁一口气,微微现出忧色,道:“咱们一日之间,与两个势力强大的集团结下了梁子,虽是无可奈何之事,但也不能不感到心头沉重。”
两人没有再交谈,凝神警戒,只盼那万家愁能得速速痊愈,那时任何高手前来也不必担心了。
至于将来的祸患,慢慢打算不迟。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万家愁招呼道:“老梅老周,多谢你们的帮忙。”
梅周二人心中甚喜,回头望去,只见万家愁吴芷玲已起身,吴立玲面上不但没有疲乏之色,反而神采焕发,显得特别秀丽妩媚。
万家愁举手徐徐取下蒙头青布,露出庐山真面目。
梅周二人看了不禁愣住。
这万家愁看来只有二十余岁,不但年轻,而且眉宇间尚有淳朴之气。
他的一身武功,真不知怎样练成的?双方已表示完全彻底的信任,所以万家愁才露出真面目。
吴芷玲和他们见过面,道:“刚才我还以为是幻境,这儿怎会有人找得到呢?谁知竟是真事……”
万家愁问道:“你们谈及的那人是谁?他想把我怎样?”
梅周二人把前情说了,周老二周仲谋又道:“武林五大世家之人,向来少在江湖上行走。但门人故旧遍天下,乃是武林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不过由于他们处于一种超然的地位,也不便与任何帮会门派争地盘,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所以各门派帮会都很尊重他们。”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这五大世家既然在武林中的地位崇高,必定各有惊人绝艺,好得很,有机会的话,我-一瞧过他们的武功,便知是不是虚有其名。”
这等口气若不是出自他口中,旁人定会以为他失心疯狂胡说八道。
梅周二人可不作此想,梅刚道:“万大侠用不着试啦,我看天下也没有比得上你的人。”
万家愁笑一下,道:“你们两位叫我的名字便好,以后不要叫什么大侠了。”
他定要那两人答应了,才又道:“天下还有不少高人,便如少林的圆音大师,武当的林虚舟道长,华山的李玉真等等,难道这些高手们也比不上我么?”
梅刚流露出肃然起敬之色,道:“他们是前一辈的盖世高手,在武林中俱是泰山北斗,地位尊崇,相信现下已不参与世俗之事了。”
他话声一歇,眼见万家愁微微而笑,周老二则凝目寻思,不禁暗感诧异又道:“周老二.我说得不对么?”
周老二道:“不是不对,可是万兄既然特别提起他们,其中必有原故。刚老你想想看,当今之世,错非像圆音大师这等绝代高手,谁能伤得了万兄?”
梅刚道:“这话也有道理。”
他心中可当真大是发愁,如果万家愁的对头,竟然是圆音大师等人,则白莲教这种对头又算不了一回事了。
“万兄干脆告诉我们吧,是他们之中哪一位出手?”
万家愁道:“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是天下七大高手一齐出的手。”
梅周二人听了,真不知信他还是不信的好。
但万家愁越说越奇,道:“他们还不算厉害,真正使我处处受制的,却是智慧仙人阮云台。也可以说我是伤败在阮云台手底。那七大高手,不过是阮云台的智慧工具而已。”
梅刚不想深究下去,怕只怕乃是万家愁胡乱夸口,我穿了他的牛皮,定然十分没趣,便道:“万兄的伤势是不是很严重?”
周老二接口道:“当然很严重,试想圆音大师等七大高手,手底还轻得了么?”
万吴梅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他,这是因为周老二的声调极为沉着有力,而且语意咄咄迫人,率直地指出梅刚的语病。
梅刚目光一掠周老二面孔,忽然忘了心中的不快。
原来那周老二面色在严肃中,还射出智慧的光芒,几乎使人不敢平视。
万家愁轻轻啊了一声,道:“这种情形我见过,对了,智慧先人阮云台时时流露出这种神采。”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万兄过奖了,在下哪敢与阮先生相提并论。”
梅刚道:“你不必过谦,万兄说你种采像阮先生,那一定错不了。”
周老二道:“在下直到现在,才知道万兄对在下的期望,却只怕期望太高,在下难以应命。”
万家愁道:“咱们试试看,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吴芷玲第一次插嘴,道:“你们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周老二道:“万兄打算利用在下与阮先生较量一下,但在下却从来不敢作此妄想。”
吴芷玲这才明白,梅刚立刻道:“周老二,别气馁,你就算斗不过阮先生,也不会被人嗤笑。”
周老二点点头,忽然负手缓缓行开,径自寻思。
谁也不愿扰乱他的思路,所以都不开口,耐心等候。
过了好一会工夫,周老二踱回来,道:“当然第一步是检查万兄的内伤,如若还有问题,便须全力设法治愈。”
吴芷玲首先表示赞成:“对,对极了,他的内伤很严重,非得先治好不可。”
周老二道:“听姑娘这样说法,可想而知万兄一定不能以本身功力.把内伤治愈。”
吴芷玲道:“正是如此。”
周老二道:“这答案恐怕须得落在阮先生身上。”
吴芷玲连连点头,露出钦佩之色,道:“对,你猜得一点不错。”梅刚讶道:“阮先生有答案么?为什么落在他身上?”
周老二道:“当今之世,公认阮光生乃智慧最高之人,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因此咱们须得想个法子,把这个难题推到他身上。”
梅刚还是不大明白,膛目寻思。
周老二没有再解释,径向万家愁道:“这个任务在下须得慢慢寻思,总之,从现在起,咱们的一切行动,都是向这目标进行。此事不是一蹴可及的,须得一步步来。”
万吴两人都齐齐赞成,周老二又道:“现下咱们且去瞧瞧白莲教天火营请人,现想那徐高才智过人,定必飘然而去,独善其身,却留下这些人让咱们处理。”
于是一行四人,迅快行去。
万家愁得吴芷玲之助,伤势已完全压制住,只要不是过份勉强施展最津妙的玄功,便没有事。
天色已近黄昏,山中寒意转深。
他们棋是身怀武功之士,对此全不介意。
不久工夫,他们已来到那片长斜坡上。
万家愁忽然作个拦阻的手势,众人都停下脚步。
他仰天嗅闻了几下,接着微微瞑目,侧耳而听。
空山寂寂,除了寒风呼啸,远近有些松林发出涛声相应之外,别无异响。
“咦,很古怪。”万家愁皱起浓浓的双眉。
“从未嗅过这种气味。”吴芷玲忙道:“什么气味呢?”
万家愁道:“是一种似血腥又不是血腥的气味,冷冰冰的,使人觉得不舒服。”
周老二哦了一声,似乎已经晓得那是怎么回事。
万家愁又道:“我又运功查听了一下,那四十多人竟没有一点呼吸声,难道都逃走了不成?”
梅刚道:“恐怕是徐高放了他们。我去瞧瞧便知。”
周老二急忙拦住了他,道:“徐公子一定不会放人,兄弟已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平时,显然他若不是恐惧,也极为紧张。
大家都惊讶地瞧着他,都想:他目下已是大伙儿的军师,自应凡事镇静,从容筹谋指挥,哪能够一丁点儿事情,就变颜色?周老二缓缓道:“那些人一定还在原处,但全部都死了,所以没有呼吸之声!”
此言一出,不由得众人不惊疑变色了。
万家愁怒哼一声,道:“好家伙,徐高才真正是心狠手辣之辈。”梅刚道:“他想栽赃么?其实他纵然不下此毒手,白莲教也不会放过咱们。”
吴芷玲不知不觉移近万家愁身边,一只手拉住他的臂弯。
她虽然没说话,但显然十分拣恐,所以躲在可以保护她的人的身边。
周老二沉声道:“屠杀这许多人的凶手,不是徐公子,这才是可怕的事。”
梅刚忽然摇头道:“咱们还未见到死尸,何须在此瞎猜?走,咱们先去瞧瞧。”
万家愁转眼向吴芷玲望去,用微笑去鼓励她,吴芷玲忽然粉面一红,赶快缩回玉手。
周老二作个拦阻的手势,道:“刚老,千万查看不得……”
他突然愣住,原来万家愁已迈步行去。
他连忙大声道:“万兄,万兄,去不得……”
万家愁只是一步步行起,可是每一步竟远达两文有余,速度之快真是不可思议,那周老二叫声发出之时,万家愁已上了玻顶岩石堆旁边。
他忽然停步不动,运功查听,一面又利用他特异的嗅觉,只一瞬间,已发现岩石堆里面果然有一种阴森奇异的死亡味道。
周老二移步急急奔来,万家愁没有等他,一运绕过巨大的岩石。他乍入便出,周老二还未奔到。
那边梅刚也想奔过去,可是吴芷玲怯生生的声音却把他身形定住了。
她惊惧地道:“那石后果真有很多尸体么?”
梅刚想起不可把她一个人丢在一边,所以打消奔去之意,道:“万兄已查看过,等会儿问一问他便知。”
吴芷玲道:“周大叔的声音中,好像很紧张,听起来真骇人,我…我可不敢瞧看。”
梅刚道:“别怕,你不要看就行啦。”
正在说话之际,万家愁和周老二已走回来。
万家愁道:“周老二真是料事如神,石后果然尸横遍地。”
梅刚忙问道:“他们是怎生死的?是不是徐公子下的毒手?”
万家愁摇摇头道:“不是他。”
梅刚道:“周老二又请中啦,万兄何以得知不是徐公子所杀的?”万家愁道:“因为那几十个人的死法都是一样,面上七奔流血,另外帽子头巾鞋袜都丢在一边,个个披头散发,我瞧不出他们竟被哪一种武功所杀,也瞧不出致命之住在什么部位。”
吴芷玲面色发白,这回万家愁自动走到她身边,伸手拍拍她肩膀。
梅刚沉吟道:“以万兄的眼力,居然瞧不出那些人伤在何处,这事大有古怪。”
他瞧瞧周老二,见他兀自寻思,便又道:“咱不自量力,也过去查看一下。”
说罢,大步行去。但却被周老二一把拉住,只好停下脚步。
梅刚摇摇头道:“周老二,别弄得神秘兮兮,提防吓坏了吴姑娘。”
周老二道:“在下不是故作神秘,也不是不相信刚老的江湖经验,而是这件凶杀案中别有缘由,绝不可当作一般的凶杀案处理。”
他抬头望望天色,忽然岔开话题,道:“现下天色就快人黑,咱们反正不赶夜路,何不先行觅受了宿处,才慢慢商量?”
这个提议吴金玲最赞成,道:“好极了,找个背风干净的地方,生个火,我弄点东西给大家吃。”
她认为早先疗伤的地方很理想,大可暂宿一育。
别人都没有意见,只有周老二反对,坚持通过悬崖厌径,到那边去另觅地方。
大家见他非常坚决不再反对。
一行四人通过那条危险无比的厌径时,首先是梅刚自告奋勇开起。
此人天性凶悍而又义气,一口咬定这是他分内应为的任务。
他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之下,安然渡过险厌危崖栈道,第二个是吴芷玲,万家愁则无声无息地紧蹑她身后,以防万一。
终于四个人都飞渡险关,并且在两里许找到一个石洞,相当宽阔干净。
海刚很快就拉抬回来足够的木头柴草。
他江湖经验丰富,巧妙地在洞上和里面架设好两处木堆,只要把木头点燃,便是内外两层火网,可以封锁通路。
自然他摆的内外两层火网,是那周老二请他这样做的,原因何在,他还不大明白。
周老二自个儿跌坐沉思,万家愁则帮吴芷玲的忙,不但汲水回来,还打了两头野兔,剥洗干净。
他们各做各事,谁也不去打扰周老二。
不久,晚饭已做好,天色也全黑了。
周老二首先把洞口外的火堆生起来,这才一齐用饭。
吃过饭之后,周老二才道:“吴姑娘,若是万兄和我等出去,只剩你一人在此,你熬得住么?”
吴芷玲道:“我自个儿在山中过惯了,怕什么?”
周老二道:“那好极了,现下此洞内外有双重火网,洞内还有足够的木头,可以把火势维持到天亮。咱们先留下一条小小的通路,等我们回来之后,才完全封死不迟。不过如若有什么异响怪事,你就不必等候,赶紧封锁通路。”
吴芷玲道:“这怎么行?到时候你们进不来呢!”
周老二道:“我们会设法暂避一下。你依我的话去做,我们三人便无后顾之忧了。”
吴芷玲道:“不,我跟你们去,我练过武功,不是娇弱无力的女子…”
万家愁笑一笑,道:“你最好听军师的话,一定不会吃亏。”
梅刚也道:“对,我们也好放手干活。吴姑娘,你还是留在这儿最妥。”
她没有再做声,周老二又道:“今后咱们要对付的乃是很邪门的敌人,白莲教有种种妖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梅刚首先朗笑一声,道:“咱们只须胆大气豪,阳气鼎盛,那些邪法妖术自然不能作怪。”
他的目光征询意见地向万、吴二人望去,去道:“咱梅刚一辈子,都不相信这等邪事,至今也没碰上过。”
吴芷玲却不同意地微微摇头,身子畏缩地颤抖一下。
万家愁沉吟一下,道:“周老二,你的话我不大明白,只不知梅刚说得对是不对?”
周老二道:“他没说错,不过是旁门左道之人,也有功力深浅之分,据我所知,邪法高强之士,大多数也津通各种古怪药物之性,得以辅助他的邪法。”
万家愁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江湖上传说的许多难以解释的怪事,有些就可以说得通了。”
周老二道:“正是如此,所以对付这等邪人,并不是单凭胆子大阳气盛就行得通的。”
这个结论海刚听了虽是有点刺耳,却也不能不感到膺服,是以不作一声。
他们的军师现在已恢复一向的慢条厮理好整以暇的态度,缓缓指住洞口熊熊火堆,又道:“这道火网乃是第一有效的邪法克星,即使是利用古怪药物,经此无情烈火一烤,药性也消失无踪。”
吴芷玲呼一口气,道:“怪不得你用两重火网,我现在一点也不怕啦!”
周老二泛起欣慰之色,他的一番话使得吴芷玲不再惊俱,便等于使万家愁少了后顾之忧。
现在他们可以放手行动了。
“吴姑娘须得提高警觉,这边七、八根已点燃着了的木头,是给你随时掷出去封锁内外两重火网之用,一有异动,便须下手,万万不可误时机,被敌人乘隙侵人。”
吴芷玲连连点头,眼睛把那堆木头瞧清楚,当真不敢丝毫轻忽。周老二道:“万兄和刚老,请随在下外出布置一下,以便争取主动之势。”
他当先出去,万家愁在最后面,临出洞口之时,还回头向吴芷玲微笑一下,眼中透出关怀和鼓励之色。
她也回报以甜甜的一笑,会心地颔首暂别。
三个男人在洞外老远处停步,聚拢在一起。
大家都很严肃。
他们都晓得那周老二虽然把事情分析得很合情合理,可是在这月黑风高的深山之中,面对的是妖魅般的邪门敌人,总是令人抹不掉神秘恐惧之感。
周老二道:“在下和刚老到危崖厌路上面的埋伏地方,准备好引爆的火弹,以作万兄的接应。”
梅刚道:“咱们经过那条厂径之时,你曾大略检查了一下,原来有使用之意。”
周老二道:“这是咱们克敌制胜的最大法宝,任他邪法神通如何诡异可怕,也当不了咱们这一招。”
万家愁道:“我到那边诱敌,对不对?”
周老二道:“正是,在下有一句话,说了出来,还望万兄不要误会见怪。”
万家愁道:一你问吧,我怎么会怪你!”
周老二徐徐道:“万兄细心想一下,你自个儿在那边诱敌,心中会不会有害怕之感?”
万家愁忖想一下,才道:“我不怕,老实说越是这等稀奇危险之事,我越不知道害怕,可能是我全心全意找寻制胜之机,是以无暇多想……”
他沉吟一下,又补充道:“也许跟我修习的内功有关,总之,心灵上一旦有警兆出现,我便自然而然万虑仅收,澄神一志地准备应付。当此之时,心中全无喜怒哀乐疑惧等情绪。”
这番话亭实明白之极,却是最上乘的武功大道。
世上得明此理之人却极少能达此境界。
周老二道:“那好极了,在下猜测这回出马的必是白莲教马祖师座下的双鬼使之一,听说这两名鬼使不但邪法高强,武功也高得很,这两名妖人都是长发披垂,白色长衣,手拿一根哭丧棒。万兄如若见到,只要辨认他们肩上的红巾,若是在左边,便是毁形鬼使,红巾若在右边,便是断指鬼使。”
梅刚道:“听是听过,据说他们能役鬼神,杀人于千里之外。又能慑人魂魄,永沦苦海不得超生。哼,咱从不相信这等鬼话。”
周老二道:“这毁形断指两鬼使的确很厉害,光是以武功而论,听说在白莲教中,也是前五名高手之列。再加上旁门左道的古怪功夫,如虎添翼,恐怕不是武功就可以应付得了的。”
万家愁忽然问道:“我从前听过马祖师之名,他不是在浙江云雾山的么?他厉不厉害?”
周老二摇摇头,道:“马祖师之名,白莲教万千教众无不听过,但见过他的人不多。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在下实是不知。”
其时白莲教屡经朝廷剿诛,由太祖至明朝末季,却仍然此起彼伏,生生不灭。
上述那位马祖师据《罪惟录传》卷三十一《叛逆传》记载是:马祖师者,不知何许人,传正德中妖贼李福达之术。
……嘉靖时群聚浙江乌程之云雾山中。
自言能剪纸为兵或蝴蝶样,人以刀杖击之,则反击多伤。
……总制胡宗宪委二千户督兵剿之,协从者被杀百余人,马祖师终不获。
这马祖师其后行踪隐秘,在全国各地仍然以白莲教邪说蛊惑人心聚众叛乱。
是以多处的白莲教社都对他极是崇拜。
他们话题转回来,周老二道:“以在下的估计,万兄已在鬼使的行尸前露过面,等会儿定必遭受群尸围攻。万兄设法把行尸们引到厌径上,然后急急退却。在下和刚老趁此机会发动埋伏,一举除去这些行尸,最好连那鬼使也一并除去。”
梅刚浓眉紧皱,道:“行尸?是湘西赶的那种行尸么?”
周老二道:“在下也不大清楚,反正差不多是这一类,大概更厉害可怕些……”
那白莲教向来有种种怪诞诡异的传说,是真是假,谁也无考证。尤其是有关妖术邪法的传说,永远蒙着一层神秘的外衣。
周老二对此语焉不详,乃是极为正常的现象。
在夜色中,万家愁的微笑不曾被周梅二人发觉。
他暗暗自忖道:“那些行尸只好去唬唬平常的人,遇上我竺东来,啊,不,遇上了我万家愁,定教他们变回死尸……”
那周梅二人自民径上面的峭壁项分头埋伏,彼此约定了出手暗号。
万家愁大步走过厌径,他艺高胆大,心中毫不畏惧,大步向岩推行去。
这刻四下虽是黑沉沉一片,但万家愁的眼力,在黑夜视物有如白昼,故此夜色对他全无妨碍。
眨眼间来岩堆附近,他停下脚步,游目四顾,想位:“果然大有鬼气森森的味道,若是常人处身于此,当必心中惊惧,毛骨惊然。可是今夜这些妖人碰上了我,其他倒霉。”
他微笑一下,耳中听到左林子内传来凄厉的条鸣,偶尔夫有扑翅惊飞之声,使得这深山的夜晚充满了神秘和恐怖。
过了好一阵,四方八面突然出现幢幢鬼影,较远处还有绿荧荧的鬼火飘浮往来。
万家愁极力收敛眼神,不使津气外溢。
他用普通人的眼光四下张望,但见那幢幢鬼影似是真有形体之物,加以荧荧鬼火飘浮不定,几乎令人疑心自己已处身于鬼域之中。
但当他突然运功查看,便立刻发觉那是淆惑眼神的幻象。
事实上并无鬼物出现,至于荧荧鬼火,却是真的。
不过他已见惯了荒丘乱坟的鬼火,是以也瞧得出有点不一样,在颜色方面有少许差别。
他的眼神乍发便收,因为他不想骇走了装神弄鬼的什么鬼使。
这一点他却是过虑了,人家即使见他功力惊人,也不会轻轻放过。
陡然间四方八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万家愁一听便知人数真不少,总有三四十人以上。
若是周老二的说法不假,则这些脚步声必暴行尸了。
在杂乱步声之中,还夹有一种劈劈啪啪的奇怪声响,好像是骨节扭压的响声。
第一个行尸出现在他正前方三丈左右的岩石边,只见他全身僵直,乱发披垂,双目比核桃还大,却呆滞无神,面上肌肉完全僵硬死板,没有一点表情,任何人瞧见,都能够知道那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绝对不是活人。
紧接着四方八面都有行尸出现,个个的样子都一样,全身笼罩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双方相距的这么远,又是在黑暗中,若不是万家愁功力盖世,绝难观察得如此清晰详细。
这时群尸僵立不动,因此连一点气息都没有。
万家愁听不到一点呼吸声,更证实这些“人”不是活人而是死尸。
但他丝毫不惧,冷静地屹立不动,等看这些行尸有什么行动。
过了片刻,群尸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万家愁暗感奇怪,为什么对方不发动攻击呢?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抑是等候某种有利的机会才发动攻击?原来如此,万家愁忽地恍然大悟。
敢情他自从群尸出现之后,虽然仍是收敛眼神,不使津气外露。可是他已运集上乘直功,凝神意志。
当此之时,他的心灵深藏固守,外界一切声光影象以至情欲诸界天魔,都不能侵扰。
似这等使尸体行走的邪法,只不过使人震骏而已,自是对他不生作用。
这只是对群尸部份而言,在另一方面,必定还有种种怪异可怖的景象以助长群尸的声势。
但由于万家愁以玄功护住心灵,所以这等奇幻景象都好像没有出现。
万家愁想通这个道理,因之利用普通人的眼光查看一下,果然发现天地昏暗,阴风呼号,也不知有多少形相可怕的鬼怪飞舞扑噬而来。
万家愁猛一收摄心神,异象立消,当下仰天长笑一声,突然举步行去。
他越走近那些尸体,就越感到阴寒之气更盛。
万家愁长笑声中,也催动自己的气势,登时把那阵阴寒之气驱散。
可是那些尸体仍然僵立如故,并没有后退或仆倒。
万家愁正面的五具尸体相距只有七八尺左右,忽见他们开始动弹,先是平举双手,作出难备搂抱的姿式,接着呼呼呼迎面疾扑,迅决之极。
万家愁比他们还快一点使个身法已钻到后面,随手在一个尸体背心接了一下。这时十几二十道人影飞跃过来,把万家愁围在当中。
万家愁一面提防尸体,一面分心留意查看那两具被他以万妙神手轻按了一下的尸体。
只见他们竟与其他的尸体一齐转回身子,照常行动,加入包围阵容中,毫无负伤征象。
群尸一齐发动,个个直伸双背,向万家愁楼扑。
登时人影乱闪,此起彼落。
万家愁在这二十余具尸体之间钻来钻去,虽是不曾被行尸抱住,却也觉得不妙。
心想这些尸体在邪法或药物驱使之下,全是有攻无守。
像刚才他施展万妙神手印了行尸一掌,若是活人,早已主脉皆断,一命呜呼。
可是这些行尸并无生命,根本不怕侵袭经脉内脏的掌力。
我须得另行设法不可……忽然他感到群尸的阴寒之气森冷迫人,心知这是因为分神思索之故,连忙收摄心神,集中意志。
眨眼间阴森寒气完全消失。
万家愁忽被五具尸体团团围住,十条僵直的手臂齐齐向他抱去。万家愁无隙可避,使出万妙神手,手臂比乎常长了尺许,搭住其中一尸手腕,顺势一拉一拨。
这具行尸登时歪歪斜斜地撞开另一具行尸,发出砰的一响。
万家愁从缝隙中闪出,另一个包围圈中,他如法炮制,使他们自相碰撞而露出空隙,闪身而出。
只是那些行尸越来越多,共有四十余具,层层密密把万家愁困住。
事实上这些行尸动作虽然僵硬,速度却迅疾如风,寻常高手便不被他们骇死,也万万躲不过他们的搂扑攻势。
万家愁试过几种手法,都没有什么用处。
例如以重手法拗折尸臂,谁知那行尸一转回身子,手臂又恢复直伸的姿势。
又例如用巧妙劲道,把行尸重重摔在地上,但不要几滚,又跃起来继续进攻。
总之,这一群打不死的怪物,的确使万家愁感到十分头痛。
他心念一转,想起了周老二的计划,当即双掌齐出,忽勾忽拨,身影快逾闪电,一圈圈钻出去,眨眼间已闪出包围圈外,拔脚便走。
他起初不敢跑得太快,生怕把群尸甩掉。
哪知群尸如影随形般追来,极是迅疾。
万家愁脚下一加劲,如星飞电驰,霎时已奔到厌径四上。
群尸数目虽多,却无声无息,个个披头散发,动作僵硬,形相甚是可怖。
在这黑夜深山中,旁人见了只怕都骇死,哪里还能与之对抗。
万家愁站立在厂径,他故意退了丈许,好让群尸踏入反径。
这时由于地形有利行尸只能逐个上前,大可一声击落悬崖。
当先的一具行尸蹿到,两臂直伸,向万家愁扑去。
万家愁伸手已勾住行尸手腕,微微一沉,消卸了行尸冲扑之势。就在双方力道对消这一刹那间,万家愁另一股内劲从指上涌出。只见那行尸宛如长了翅膀一般,呼的一声打横飞开四五文外之处,这才坠向无底深壑,唯一使人有奇异之感的是没有挟着惨叫之声飞坠,若是有生之物,定不如此。
第二具行尸紧接着冲上来,万家愁冷笑一声,如法炮制,登时又打发了第二具。
第三具行尸跟着扑到,万家愁随手一挥,又解决了。
不一会工夫,已经有十具行尸被摔落悬崖之下。
第十一具行尸依然毫不停滞地扑将上来。
万家愁勾住他手腕,内劲一发,忽然落空。
那具行尸另一只手却已堪堪沾上他身子。
原来万家愁内劲发出之时,那具行尸被扣的手臂忽地拐了弯,全不受力,因此没有被万家愁的内劲弹出悬崖。
这个行尸手臂能拐之故,当时万家愁已经明白,那是因为早先曾被他以重手法拗折,故此任何角度方向都可以拐弯。
万家愁手上内劲转个方向,自己的身子却无形无声地退后了尺许。
只见那具行尸拐弯的手臂反过来搭住另一只手,在万家愁神秘无比的内劲躁纵之下,刷地掉转了身躯,接着呼一声冲出去,猛可碰撞上另一具行尸,那具行尸亦是前扑之势,两下相撞,发出响亮的声音。
万家愁神功奥妙无比,仍然遥遥控制着数尺外的行尸。
他往外一带,两具行尸齐齐滚出悬崖外,搂抱着急坠无踪。
万家愁已连消灭了十具行尸,看来甚是容易。
但他这刻反而心头一震,暗暗叫一声不妙,连忙寻思却放之计。原来万家愁从那行尸的断臂上,忽然醒悟这些敌人情况甚是特别。
若是一般的敌人,不论武功多高,一旦断了手臂,则这条手臂自然不能立刻再用。
而这行尸却不然。
由此推想,则纵然跌悬崖之下,很可能仍然会再爬上来攻击。
因此,对付这些已没有生命的行尸,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设法解去尸身上的邪法或药物之力。
二是把幕后主持人杀死。
他转念之际,第十三具行尸已经扑到。
这回万家愁一伸手搭到行尸手腕,可就不再把他摔下悬崖,只把行尸拨转了身子,当作盾牌抵住后面继续冲到的行尸。
万家愁脚不停退后,以免其他的行尸凌空跃过,阻住了他的退路。
一晃眼间,厌径上已经挤上来许多具行尸。
万家愁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这是命周老二人发动埋伏的暗号。
在这刹那间,他神目如电,向群尸后面的斜坡作最后的查看。
忽见被上有道白色人影,万家愁瞧得真切,那人身穿白色长衫,头发被垂,手中拿着一棍短棒,甚至连他右肩上有块红巾,也瞧在眼中。
“这厮的红巾在右肩,那是断指鬼使了。好小子,我今天非叫你到明间去当鬼使不可……”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登时涌身飞起,身形冉冉上升,宛如驾云驭风的仙人一般。
崖上火星飞闪急坠,厌径上发出数爆响,突然整条厌径变成一片火海。
这冲天而起的火光,把四下照耀得亮如白昼。
斜坡上白衣披发的断指鬼使,身形毕露。
他目瞪口呆地望向尼崖当中那片火海。
在厌径上十余具行尸立刻被烈火吞没,这些行尸显然还被烈火破去了控制之力,个个直立不动,任由烈火焚身。
那景象极诡异又悲惨。最靠近经人口的行尸,有几具也不会动弹,只剩下五具行尸退回断指鬼使那边。
断指鬼使目瞪口呆之故,敢情是那万家愁竟然凌空贴着峭壁,一径飞渡过熊熊火海,青衫飘扬,最后落在屹立不动的七八具行尸旁边。
那万家愁这一手轻功,简直匪夷所思,虽说他飞渡这十余丈距离之时,乃是贴着峭壁,曾经挥掌拍在壁上,借力飞行。
但这等功力当真有如神话一般,有血有肉之人焉能办得到!
他好整以限地查看那些侵立如木石的行尸,对坡上的断指鬼使和五具行尸,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断指鬼使震骇莫名,心想:天下间真有武功高强至此的人么?他方寸紊乱之际,竟下意识地阻止行尸向万家愁扑去。
谁知这刻正是万家愁最危险的时刻,只因他妄运最上乘的玄功,飞渡火海,登时感到真气波动,内力涣散。
他心中感到十分后悔,实是不该贪功急于珠除妖人,以至陷入险境。
目下只好作作查看行尸,以便争取一点调元运气的时间。
断指鬼使似乎也不知所措,呆了片刻。
直到那青衫飘飘的万家愁离开了那些泥雕木塑似的尸体,向他走过来时,才恢复正常的反应。
他举起哭丧棒,作出要对方停步的姿势。
万家愁居然停步,双方在冲天火光映照之下,瞧得分明。
他正好趁机再调息一下,目前他虽是任制住内伤,情况却不太妙。
那断指鬼使的声音阴森凄厉,简直不像是出自活人之口。
“尊驾好功夫好胆力,本人是白莲教断指鬼使,尊驾可是万家愁?”
万家愁点点头,没有开腔。
断指鬼使忽然一棒击中右边的一具行尸,发出啪的一声。
“万兄不必多疑。”
他已瞧见对方眉头皱了一下,便解释道:“这具行尸有点不受控制,因此本鬼使命他安静一点。”
万家愁仍不做声,默然颔首。
对于这名妖人的鬼话,实在不知相信还是不信的好。
断指鬼使骇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道:“万兄这一身功夫,冠擎天下,只不知何以从未听人提起过万兄的大名?”
万家愁再哼一声,道:“你没资格跟我说话,你们的马祖师呢?快叫他来。”
断指鬼使那张雪白而又瘦得见骨的面孔,活像那些死人一般,一丝表情都没有,道:
“万兄既然瞧不起本人,那也行,你若是过得本鬼使这一关,自然可以见到马祖师爷。”
他手中的哭丧棒稍稍摇晃,那五具排列在前方左右两边的行尸,登时微蹦欲扑。
但断指鬼使还有话说,故此尚未发动攻势。
“万兄这等身手,若是投入我白莲教中,只怕连本鬼使也得受万兄差遣…”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打算收罗我参加白莲教。”
断指鬼使道:“正是如此,方兄,本人敢说这是你一生之中最佳的机会,不论于公于私,都可以感到无憾。”
万家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你的口气太大了,区区白莲教不过是妖言惑众的帮会而已,算得什么?”
断指鬼使道:“万兄完全看错了,本教绝不是一般江湖帮会可以相提并论的。本教内部则组织严密,人才济济,粮草财源不虞缺乏。
外面则有无数教徒,身居朝廷要津,位尊势大,万兄想做名实相符的大官也可以,在幕后指挥千万人也可以。”
他的声音虽是刺耳难听,但内容却十分津采,说得层次分明,极有条理。
“还有就是有关公私之论,如果万兄有济世之志,白莲教正是要沫除贪官污吏,另创新政局面。这是在‘公’方面而论,若论在私方面,万兄权势赫赫,官爷财禄,以至醇酒美人,无不应有尽有,称心如意。试问万兄有何理由不愿加入?”
万家愁默默瞧着他,似是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断指鬼使仰天厉笑一声,又道:“万兄,大丈夫须得当机立断,何须犹疑不决?”
那断指鬼使外型虽是狰狞可怖,手段残酷毒辣,但讲起话来却不简单,话锋咄咄迫人,教人难以辩驳。
万家愁微笑一下,心想:幸好我用不着跟他舌战,总之他的话虽是言之成理,却不可信,都是骗人利用人的鬼话,我反正不上这个当。
这时他体内气机虽然还未倾适如常,但勉强仍将可出手。
所以他已不须伪装聆听以争取时间调息。
“住口。”万家愁冷冷道:“我万家愁走遍天下,白莲教在全国各地所作所为,我通通知道。”
断指鬼使道:“本教支派甚多,有些不免会有不法或过份的情形发生。”
万家愁道:“闲话体提,我万家愁今晚打算取你狗命,我的话一说出口,永不更改。”
断指鬼使举起左手,作出阻止他动手的手势道:“别忙,本使还有一个问题,只不知你肯不肯回答。”
万家愁道:“什么问题?你想拖延时间是不是?”
断指鬼使摇摇头成发旋飞,声音甚是森冷道:“本使已见识过你的武功,也烧得你胆力过人,不是寻常的鬼神可以骇得住的。本使想知道的是你这份胆气,是天生的抑是懂得本教仙法,是以不惧?”
万家愁撇撇嘴角,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道:“你们这些下流邱洁,我怎会放在眼内?”
断指鬼使眉头一皱,道:“你若是不识本教仙法,真的一点也不畏惧那些鬼神么?”
万家愁道:“什么鬼神?我没瞧见。”
断指鬼使一楞,道:“你没瞧见?本使派出无数厉鬼凶神,勾作的魂,慑你的魄,你没瞧见么?”
万家愁冷笑道:“一个也没瞧见,你不信就拉倒。”
断指鬼使道:“这是绝不可能之事,本使出道以来,会过能人无数。但最高明的也不过是能够不被那些鬼神骇着而已,从未有过瞧不见之事发生……”
他说到这里,万家愁突记起当初面对那群行尸之时,曾经有那么一刹那,由于神稍分,登时天地昏黑,阴风四起。
但他功力通玄,猛可一摄心神,异象立时消失。
他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妖人的邪法,必须是对方心神有隙可乘,才现得出种种怪异现象,越是惊慌心乱,越易被邪法所制。
若是神闲气定,心志坚凝,邪法便全然不起作用。
万家愁想通这一点,肚子里暗暗好笑,那断指鬼使分明交足了霉运,恰好碰上他这个练成“军茶利神功”的人,这一门神功乃是至高无上的瑜咖心法,专门以坚心忍志为主。
既然白莲教的邪法乃是以精神力量发出,则这断指鬼使的心志岂能比得上宗师身份的万家愁更坚凝?精神力量岂能更为强大?只听断指鬼使厉声道:“你这话实是叫人难以置信,万家愁,你说谎。”
万家愁道:“我没有说谎。”
断指鬼使又厉声道:“你一定是说谎。”
万家愁勃然而想,道:“我没有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
断指鬼使道:“你想使我淆惑混乱,但我绝不上你的当。”
万家愁看他的样子,一点不似装作,心想:这厮一定很害怕他的邪法失败,所以拼命反驳,我若是能够使他相信,又放他回去一说,将来白莲教的妖人见了我就得夹尾巴逃跑……
他这个想法乃是攻心之术,属于上上之计,并不是大意自负或是骄傲。
只听断指鬼使道:“本使若是命行尸助阵,取你性命,谅你必不难心眼。”
万家愁冷笑道:“你若是独自出手,只怕死得太快,我瞧你还是把所有的邪法都使出来的好。”
断指鬼使把哭丧棒横街口中,双手在白袍下掏出二十余支白旗。旗帜杆很细,却是一节套一节,拉长时达三尺之长。
旗身是三角形,都有血绘的骷髅图案。
他动作纯熟迅快,二十余支白旗的杆身都拉出来,奋奋连声,一一插在地上,分布面积约是两文方圆。
万家愁一眼望去,只见那二十余支白旗表面上凌乱,但畦径纵横,看来有点门道。
“那是什么?”
他指住那片旗阵问道:“咱们走进去动手,是还是不是?”
断指鬼使阴森森地怪笑一声,道:“这白旗勾魂阵非同小可,万家愁作进阵瞧瞧,若是没有恶鬼勾你的魂,我断指鬼使任凭发落。”
他居然没有隐瞒,直率指出这是一个阵法。
那万家愁的反应正如他所预料,摇头道:“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几支幡旗,便叫做勾魂阵?”
断指鬼使哭丧棒迅快枪扫劈啪连声,-一击中那五具行尸。
只见他每一棒到处,行尸应声仆地。
“为了免得你多虑分心,本使暂不役使这些行尸对付作。请吧,到了阵内瞧你还敢不敢吹牛。”
他自己当先踏入幡阵中,万家愁毫不迟疑,也大步走入幡阵之内。
只见断指鬼使白衣飘飞,站立在他面前数尺之处,当下冷笑一声,伸手抓去。
指力到处,突然一愣,原来那断指鬼使党是空虚无物,抓了个空。
他方要收臂,腰间感到微风拂到。
已知那是敌人五指扣拿而到,心念一转,不但没有迅快收臂,反而故意缓了一援,果然被五支利锥似的手指扣住了脱脉。
敌人指上力道非同小可,但万家愁已倒转经脉,穴道移位,是以未曾受制,当下一翻手掌,反而扣住敌人手掌。
他五指一搭住敌人掌背,登时如磁吸铁,粘得极牢。
敌人那只手挥了几下,也没有挣脱。
万家愁除了前数尺之处的白衣人影之外,别的景物一概看不见,宛如掉在漆缸里似的。
不过目下从敌人这只手掌来势,却得知对方应该是站在右侧,更不怠慢,内劲光吞后吐,五指一甩,登时把敌人甩出去。
四下仍然黑漆一片,并且毫无声息。
万家愁失望地皱皱眉头,心想,怎的那厮甩了出去,竟不曾把那些白幡都给碰倒?原来他早已看准了地上白幡位置,略记心中。
是以看似随手甩了断指鬼使出去,其实是有意借用敌人躯体,估计起码可以碰倒三支或四支白幡。
此阵即是以白幡为基础,则白幡一倒,其阵自破。
谁知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耳边隐隐听到遥远处传来阵阵鬼哭神号,凄厉悲惶,极是悸怖刺耳。
万家愁耳目并用,暗自体味这种奇异的情景。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那无边无际的古森林内,每当黑夜之时,便是这等悲凄恐怖和漆黑一片的况味。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山猿,随着猿群,躲在枝叶中抖籁。
他的身躯随着那年的回忆而渐渐佝接,联头弯曲,两臂悬垂,看起来完全与猿猴的姿态一样。
在万家愁内心中童年时代的恐惧迅即消逝,代之而起的是充满了勇气智慧以争取生存的日子。
在那弱肉强食的亘古大森林内,到处都是死亡陷讲。
但这时候他对黑暗和各种奇怪的声音已经毫不畏惧了。
他的眼睛和耳朵在黑暗中本来敏锐无比,简直跟在大白天时一样。
但现在却效用全失,除了远近飘浮的暗绿色鬼火,就是那些鬼号之声。
万家愁鼻子忽然嗅到危险,这是他在蛮荒森林中的另一项绝技,任何气味都逃不过他灵敏之极的嗅觉。
这一遇到危险,不知不觉就运起玄功,心神登时一阵清爽,突然间眼睛已瞧得出四周景象,耳中也听到秋夜劲风扫掠满山树木呼啸之声。
万家愁暗中微笑一下,无缘无故晓得了自己的精神力量已压倒了对方,所以邪法的神秘力量已经失效。
只见地上一团白色的物体蠕蠕而动,已爬近他脚边。
万家愁一望而知那是断指鬼使,却不明白他为何不扑上来而用爬的方式。
奇怪的是断指鬼使爬到将近时,动作越见缓慢,似是挣扎的十分吃力,终于静伏地上,毫不动弹。
地面上有四五支白色三角旗已经弯折,看来正是被断指鬼使的身子飞甩开去时扫断的。
显然他这一手已生效,这座阵法在当时已破去,剩下的仅是邪法的力量,但为何又忽灭消失,断指鬼使也瘫伏成一团,万家愁实是不明其故。
他走出阵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而寒冷的空气,但觉刚才的遭遇宛如一场梦境,令人疑真疑幻。
突然间呼呼风啸,万家愁眼睛一扫,瞧见五条人影悄无声息飞纵外来,来势迅猛劲急。
这五条人影个个动作但本,双臂直伸,正是残余的五具行尸。
这些行尸谈不到武功,却比高手难缠抬倍。
万家愁一时真想不出用什么法子应付,拔脚疾奔。
那五具行尸如影随形疾追不已。
万家愁绕个大圈,不觉已回到斜坡幡阵附近。
回头一看,那五具行尸距他也不过是四五文左右而已。
万家愁感到难以置信地用力摇摇头,要知以他刚才的脚程速度,即使是天下七大高手之一,也须得给甩开二三十丈之远,但这些行尸奔行的速度却远逾千七大高手,天下岂有此理?万家愁当然不是不信,甚至还试出这些行尸追逐时的速度,与他本身的快慢一致。
也就是说他快行尸也快,他慢行尸也慢下来。
这种奇怪的敌人打不死,赶不走。
万家愁略一踌躇间,已被行尸们团团包围。
这时他突然灵机一动,使个身法墓然间钻出圈外,掠到幡阵旁边,拾起断指鬼使那支哭丧棒。
那五具行尸劲急扑到,万家愁一抖腕,哭丧律幻出数十支律影,几乎是在同时之间在五尸身上各个敲了一记。
只是这一手竟不生效,五尸不但没有仆倒,那十只僵直挺臂交叉一合拢,几乎把万家愁叉住。
万家愁一计不成,一计又生。
在那阵边左一绕,右一绕,把五具行尸先后诱得冲入阵内。
谁知那阵对五尸全然不起作用,尸影过处,把那些未倒的幡旗全都踏翻碰飞。
饶他万家愁武功通玄,智勇双全,这刻也感到计穷胆寒,暗暗叫声“大事不妙”,只好仗着神妙无比的身法,晃来钻去,在五尸追扑之下苟延残喘。
自然这等拖延之法不是上策,主要是这等比移形换位还要上乘的身法,须得运足军条利神功,目下内伤严重,施展之时甚感费力。
若在平时,就算追逐十日十夜也不相干。
万家愁渐渐感到夏气波动,内力大量消耗。
若是不能立刻设法解决,再过片刻,内伤定然发作,不支倒地。那时节非得让这五具行尸活活掏死不可。
他迅即作了决定,当下一晃身钻出圈外,拔脚奔去。
转眼工夫,已奔近悬崖边。
悬崖腰间那条反径,已经被烈火烧得崩塌了许多处。
万家愁回转身子,只见那五具行尸蜂拥扑到,一个个血污满面,披头散发,形相恐怖,他们来势迅急整齐,几乎是同时扑上。
万家愁估计自己一次之力,再下去便无以为继,当下不敢怠慢,扬聚起玄功真力,施出万妙神手,五指探处,抓住最右边行尸手臂。
他劲道如电传去,那行尸身子一侧,碰在左边的行尸身上,这一个行尸身子也一侧,又碰在更左的一个身上,如是者一连串碰过去,五具行尸前扑之势都陡然中止,打横粘成一排。
万家愁轻啸一声,猿臂一挥,只见五具行尸连成一吊,离地飞起,一齐飞坠向悬崖之外,一转眼间已飞坠无踪。
现场上剩下万家愁,连连喘气。
但他仍然考虑到可能还有其他行尸或潜伺在侧的敌人来袭,更不迟疑,趁着还有一丝气力,拔脚急奔,霎时穿入树林内,直到深寒之处,忽然一交跌倒,就此昏迷如死。
天边现出曙色,清晨的山风更为寒冷。
在斜坡上的断指鬼使身子动了几下,慢慢爬起身。
他脸色蜡黄,倦容满面,站立之时身子微微摇晃,似是站不大稳。
事实上他当具已是筋疲力竭,尤其是心力已摔,精枯神散。
但他心中却念念不忘一件事,所以还支撑着爬起身子。
“我断指鬼使若不能趁机杀死万家愁,死难瞑目。”
这是横亘在他心中的固执念头,因为他虽是一直瘫伏在地上,却还能勉强运余力观察万家愁和五尸那一场生死之斗。
断指鬼使不知道万家愁身负内伤,还以为万家愁后来跌跌撞撞地奔人树林,乃是被五尸所伤。
断指鬼使认为万家愁伤得很重,倒是有机可乘。
如若现下找到了他,定可不费吹灰之力便杀死了他。
这个想法激起了他残暴天性中眼毗必报的复仇意念,故此一直拼命调息聚内力,直到这刻,才奋力爬起身,便向树林行去。
人得林内,渐渐觉得步伐沉重艰困尤其是问避树木荆丛之时,更费气力。
他知道自己也差不多了,若是这一口气松,极可能当场倒毙。
现下除了仗着多年修为所剩的一点底子之外那股狂热的报仇意念,才是真正使他能够支撑下去的力量。
又走了十余文,忽见前面不远的树下,有个人倚树而坐。
断指鬼使精神一振,步伐登时轻快了一点,缓缓走到这个深仇大敌万家愁前面。
他喘几口大气,尽力稳住身形,然后才慢慢弯腰,右手伸到腿肚子,那儿绑着一柄锋快短刀。
他发颤的指头感觉已很麻木,直到摸到整个刀把,才慢慢握紧。万家愁眼睛忽然睁开,但眼珠没神没彩,一望而知他也是筋疲力尽,只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
这两个仇敌互相凝望,谁也没有动弹。
曙光从枝叶间透落,渐渐四下明亮起来。
万家愁似乎是受到黎明来临的鼓舞,眼神渐渐凝聚,使人感到他意志极是坚韧强大。
指鬼使眼中的凶光也是渐渐增加,他渴望拔出短刀,扑将上去,把锋快的刀刃插入敌人心窝,但又知道自己的气力的的确确已经竭尽,如果拔刀而直不起身子,只怕一交跌倒,再也爬不起身了。
故此他不敢轻举妄动,必须善用这一丝残余的气力才行。
过了片刻,万家愁苍白的面上,忽然泛起笑容,接着还开口缓缓退:“你今天休想杀死我……”
他歇了一下,才又道:“咱们耗下去,你一定比我先死。”
断指鬼使头脑虽是昏沉,却也听见而且明白对方的话,但他可不愿开口说话浪费气力。
只听万家愁又道:“来呀,你为何还不动手?”
断指鬼使眨眨眼,小心而费力地分析对方这句话的真正寒意。他忽然发觉对方的眼神越来越坚定,而且可以明白地从这对眼睛中,看出万家愁坚强无比的意志。
在那一瞬间的感觉中,竟自了解万家愁当真能支持得比他久。这是一种冥冥的契悟,无须以言语说明或解释。
断指鬼使极力想发挥凶悍的天性,他努力了一阵,却终于放弃了。
但见他双膝一软,成跪坐的姿势,仍然是面对着万家愁。
这个姿势固然节省很多气力,同时断指鬼使也知道不必再保留气力,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轻松。
四周的树叶和草尖,都缀着露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它们激目生彩,美丽之极。
然而谁都知道,一会儿这些美丽的宝石便消失不见,正好像最绚粲的人生,折得特别快一般。
断措鬼使轻轻道:“万家愁,你的意志比钢铁还坚硬,我断指鬼使服气啦。”
万家愁微笑一下,虽然他的样子显得疲惫衰弱,可是眼中的神情,不屈不挠,任何人都能一望而知这个人这一辈子绝不会屈服低头的。
“那也没有什么。”他的声音很诚恳。“我只不过底子扎得好,比常人能忍耐一切折磨痛苦就是了。”
断指鬼使道:“本使若不说出来,你可能不知你的意志力量是何等强大。要知本使还有一记绝招,尚未使出。终于在你强大无比的意志力量笼罩之下,不得不放弃了施展绝招之心。”
万家愁现出郑重之色,哦了一声,道:“你还有什么绝招?可不可以告诉我?”
断指鬼使道:“当然可以,我命在顷刻,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说到这里,先喘息几下,才又道:“本使若是咬断舌头,在口中嚼碎,连同鲜血一齐喷出,两丈方圆之内,无人可以幸免。”
万家愁道:“这是魔教的修罗血雨,是也不是?”
断指鬼使道:“你知道就好,本使虽然这一口血雨喷出去,便当立刻倒毙,但你绝对躲不过。任何人都躲不过。”
万家愁摇头道:“我万家愁苦在平时,哪有躲不过区区修罗血雨之理?目下身负内伤,真是虎落平阳,才会如此狼狈。”
那修罗血雨乃是魔教与敌偕亡的毒着,由于须得把自己性命赔上,是以魔教中人等闲也不会施展,但威力也实在凌厉恶毒无比,当之者难有幸免。
断指鬼使心中自是不信,可是他已经无法反驳,因为他突然一口气接不上,喉咙间咯咯有声。
过了好一阵,忽然睁大双眼,恢复了一点生气。
这是回光反照的现象,连断指鬼使自己也晓得。
万家愁道:“你快不行啦,依我看来,你身上某种看不见的隐伤,似乎比身上的外伤严重百倍,方会如此。你究竟中了何人暗算?”
断指鬼使道:“你的眼力真是旷古绝今。不错,我的隐伤是致命根由,伤我之人就是你。”
万家愁道:“你虽被你摔出去,但不会伤成这等模样。”
断指鬼使道:“你的津神力量太强大了,本使修炼多年的他法被你全部破去,自身反受其害,现在你明白了吧?”
万家愁道:“明白啦,依我看来……”
他的话声忽然中断,因为对方身子忽然歪倒地上,双目闭上,已是一瞑不视。
这个妖人作恶无数,在他邪法之下丧生的不知有多少入,而他本人最后也死在自己的邪法上,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万家愁眼中的神采迅快地消褪,过了一会儿,头颅也无力地歪侧在右肩上。
这次他内伤的发作,比任何一次还甚,主要是他飞渡悬崖风路,以及最后消灭行尸时都施展出最上乘的玄功,耗损真力最多,故此伤势发作时成为最严重的一次。如果当他昏死之后回醒,勉力挪到树根时这一段时间内,获得有效的帮助,则他的伤势还不至于险恶至此。
事实上万家愁不但没有得到助力,反而须得提聚残余气力,维持坚强的意志以对付断指鬼使。
在他身体状况来说,正是黄台之瓜,何堪再摘!
他的生命之火,已经快要熄灭。
他再也不能维持坐姿,脖子无法支持头颅的重量,终于歪倒在一边。
万家愁心头仍然清醒,他生命中二十多年的往事,-一浮现。
他尽量使这些往事重现心头,以免一下子昏睡过去,便神散魂飞一命呜呼。
正如被酷寒所侵之人,如果不能保持知觉,便将昏睡而丧生。
唯一能够抢救他免于一死的人,只有吴芷玲、周老二、梅刚等三人。
但他们目下在悬崖的那一边,大有束手无策之苦。
梅刚焦虑地摇头道:“这一片悬崖,那险厌的通路已烧得崩毁一了好几处,纵是猿猴也攀跃不过。”
周老二道:“万家愁妄运百功,目下定必伤势发作,苦候援救,可是这片悬崖天险,唉……”
他说着说着,忽然陷入沉思中。
吴芷玲清丽的面靥上,现出难以形容的忧急之色。
她希望周老二想出办法,所以不敢吭气,默默地楚楚可怜地凝望那片峭壁。
梅刚突然大声道:“咱们在这儿发愁也不是办法,走,赶紧分头找寻通路。”
吴芷玲和周老二一齐摇摇头,周老二道:“使不得,第一点这片茫茫深壑若要绕道过去,恐怕走上一两天还过不去。第二点,你我到达那边也没有用,定须吴姑娘过去,才能够救助万家愁。”
梅刚焦躁道:“难道咱们就于站在这儿,一点办法都没有么?”这梅刚心下焦躁不已,提着沉重的金棍,走来走去,不时扫砸石头出气,弄出乒乓乒乓的响声。
吴芷玲眼看时间不住地溜过,她心知万家愁目下必定万分危殆,当下说道:“周先生,我若要过得这一片峭壁绝地,除了背生双翅,飞了过去之外,就只有用数十丈长索,做成一条索桥,攀援过去了。”
周老二点头道:“以常理而言,的确只有这两途,咱们人类不比虫以,无法附壁爬过去,所以这一个可能性我想都不去想它。”
吴芷玲眼睛一亮,道:“以你的才智,能不能把我变成虫蚁?”周老二苦笑一下,道:
“那怎么可能?”
吴芷玲道:“若是阮先生在此,相信有此可能。”
周老二身于一震,瞠目道:“你说什么?阮先生办得到么?”
zhangmin
发表于 2017-3-24 15:56:36
第十章武林秘密
吴芷玲道:“他一定办得到,听说世上还没有难得住他的事。”这个女孩子的话不假思索便说出来,显然对阮云台信心十足。
周老二大受刺激,脑筋登时似乎也灵活了很多,说道:“人类万万不能附壁爬行,除非这片峭壁有落手借力之处。这一点我早已想过,但一来远达二十丈以上,就算壁上尽有洞袕可供过阻,只怕你也支持不了那么远的距离。”
他虽是表示办不通,但反而神采奕奕,又道:“即使我们拼着粉身碎骨之死,一步步在峭壁上敲凿出凹洞,但看来至少也得费上一两天工夫之久。”
吴芷玲摇头道:“不行,他一定熬不了这么久。”
周老二点头道:“我知道,所以必须找出一个最快速的方法。”吴芷玲道:“你好像已有一点眉目了,对不对?”
梅刚已走过来听他们说话,这时插口道:“他左说不行,右说不行,哪有什么眉目?”
周老二微笑一下,道:“我一直在飞过去、攀过去和爬过去这三种方式上着手,所以条条路堵死了。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方法过得去。”
梅刚和吴芷玲同声同道:“还有什么方法?”
周老二道:“走过去,大家都没想到此法,对不对?咱们走过去,就这么简单。”
梅刚不悦道:“若是走得过去,我老梅第一个先走,你告诉我,怎生走法?”
周老二道:“当然不能这样子就走,咱们正因这是不必想也知道办不到,所以才不去想,其实咱们只有这个办法行得通。”
他略略寻思一下,又道:“此法自然大是危险,不过咱们也只好试一试了。刚老咱们把天火管携来的药包搬下来,冒险在峭壁上开一条路。”
梅刚啊了一声,道:“对,可以试一试,那些东西都在上面,咱去搬下来。”
他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从壁顶的洞袕搬了两个包袱下来。
这两个包袱都用油布层层裹扎可以防水防湿。
周老二打开这两个包袱,只见其一全是长方扁形铁盒,一端附有火药引子。
另一个包袱则是药引药包以及鸽卵般大的红色弹丸。
梅刚拿了一个铁盒,奔到峭壁边缘塞入石缝中,有火药引子的一端朝外。
然后退开六七丈,捏了一枚红色弹丸,暗运内劲,嗤一声掷射出去。
那枚红弹在铁盒边碰着石头,砰一声冒出一大团火花。
这团烈火登时把药引点燃,“轰”的一声大响,砂石横飞。
等得烟雾散去,只见壁上已炸成一个凹洞,约有五六尺圆,深约两尺。
吴芷玲喜叫一声,道:“这法子使得,梅大叔,快快动手。”
梅刚拿了药盒,迅快动手,这时他已处身于峭壁上,下临深渊大壑,虽是危险,却已是成功的第一步。
接着又用同样手法,炸出一个宽浅的壁洞,等如在峭壁上向前凿了五六尺的狭窄险径。
他的爆炸手法迅快利落,显然对这一门下过功夫,是以装置药盒的位置,选择的甚佳。
每炸出一个壁洞,都能衔接原先的通路。
如是者连续施为,那爆炸之声在芝壑间回响不绝宛如雷鸣。最后终于大功告成,在那一片峭壁上,硬是炸出一条凹入去的厌径。
梅刚最先奔过这片猿乌难渡的峭壁,吴芷玲是第二个踏上这条险厌小径,她虽是身怀武功,但也惊险百出,因为有些地方须得攀附而过,有些地方须得爬行。
总之,若是普通人,纵是胆力奇佳,但没有武功为助,也很难安然渡过。
他们三人在峭壁的另一端会合,更不多言,立刻分头找寻万家愁。
不一会功夫,这三人都来到万家愁倚坐的大树下。
吴芷玲一看万家愁的坐姿,登时面色发白,咬紧嘴唇,做声不得。
梅刚也不敢妄自碰触万家愁,但心中气愤难消,一脚把断指鬼使的尸体踢得离地飞起,落在两丈外。
周老二很沉着,道:“吴姑娘,咱们先检查一下,瞧瞧万家愁还有没有呼吸。”
吴芷玲伸手探模鼻息和脉息,半响才道:“我…我不知道……”梅刚讶道:“你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呼吸?有没有脉搏?”吴芷玲涩声道:“呼吸脉搏都没有了,可是……”
梅刚失声悲嗟,道:“那是说万家愁已经死了!唉,想不到一代宗师,竟然丧生于跳梁小丑手中,可悲可根……”
周老二这时才道:“吴姑娘,你莫非心中尚有所疑,故此才说是不知道万家愁的死活?”
吴芷玲点点头,但双眸中已涌出晶莹泪珠。
周老二道:“那就先不要悲伤心乱,咱们再细心检查一下。”
他自然而流露出沉着冷静的气度,果然立即改变了气氛。
吴芷玲再次伸手检查,一面说道:“有时伤势发作得很严重的话,他会使出龟息之法,吊住弱如游丝的一口气。外表看来好像死了一般……”
梅刚道:“那龟息之法能够治伤么?”
吴芷玲道:“不能,但却能以最少的津力,保全那一线生机。”周老二道:“那么这次他也可能用这个方法,争取时间,等候你的援助。”
吴芷玲道:“我只能助他很快压住伤势,恢复六七成功力。但就算没有我帮忙,他只要能吊住一口气,久而久之,体力渐渐恢复,也可以慢慢压下伤势。”
周老二点点头道:“我明白,如若他目下不是施展龟息保命之法,那就是已经身亡了。”
梅刚道:“咱们现下总得做点什么呀!”
周老二道:“当然啦,吴姑娘,请你照老样子出手助他,我和刚老负责巡查守望,不许有人兽侵扰惊动你们。”
吴芷玲咬唇颔首,等周海二人分头行开了,才把万家愁的身子扶正挪好,自己坐在他后侧,伸出一掌,按覆在他颈后大袕上。
过了好一会工夫,万家愁全无反应。
吴芷玲从缥缈虚无境界中醒转,两道秀眉紧紧锁起。她寻思了一阵,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支细长的细筒,打开筒盖,倒出十余支金针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吴芷玲选了其中一支金针,深深吸一口气,提聚功力,接着玉手一挥,快通闪电般在万家愁颈子两侧的“天鼎袕”各刺了一针。
她手法之熟练迅快,使得这两针几乎是在同时扎入袕道。
她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紧随着每一针发势在针扎的袕道侧,以食中二指按压了一下。
只见两边袕上都沁出一颗黄豆般大的血珠。
吴芷玲很快收起金针,又用手帕拭去血珠,这才恢复早先运功的老样子。
梅周二人不久巡回来,查看一下万家愁的情形,都现出喜色,悄然退开继续巡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万家愁面色恢复红润,坐得笔直,呼吸既深且长。
在他后侧的吴芷玲,看起来恬静安详,面上发散出柔和秀丽的光辉。
万家愁终于长长吐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四周树木和野草间,虽是一片寂静,却蕴寒着无限生机。
他伸手柔柔颈子两侧,觉得十分舒泰,津力弥漫,比之以前似乎还多恢复一两成功力。
这等现象大是不合情理,以他这回伤势发作之严重来说,能够挽回一命,已是大幸。
体力自应比以前逊色。
但事实却反转来。
万家愁疑惑地寻思了一下,旋即抛开,回头去瞧吴芷玲。
她也刚好睁眼,向他甜甜一笑,道:“你终于活转来,我心里的快乐真是说不出来。”
万家愁道:“谢谢你,唉,我不知怎生报答得你的恩情。”
吴芷玲忙道:“别这么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怕只怕我没有能力…”
万家愁再次发出衷心地向她道谢过,又追:“奇怪,这回我好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难道我越接近死亡,就复元得更多么?”
吴芷玲吃一惊道:“千万别这样想,世上哪有这等道理?”
正说之时,梅周二人先后巡了回来,大家都十分快慰高兴。
各个把经过说完之后,周老二突然道:“万兄,你伤势一日不愈,那就什么事都不能办。我宁可你老死荒山之中,也不愿见你伤势发作后,功力全失,被小人之辈侮辱杀害!”
梅刚大声同意周老二的见解,吴芷玲也十分赞成,周老二又道:“因此万兄你伤势一日不愈,一日不可复出江湖,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万家愁沉吟一下,道:“你们说的也是,我每当出手之时,往往会忘记了内伤。有时则是被迫非使出全力不可,是以屡屡触发内伤。”
梅刚道:“咱们且不管什么白莲教,也暂时搁下吴姑娘的血海深仇,先设法求治万兄的内伤,等到内伤痊愈,便可从心所欲了。”
周老二道:“兄弟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不知咱们见到智慧他人阮云台先生之时,有什么法子可以使他指点明路?”
人人默然不语,周老二等了一下,才徐徐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妙策,咱们以无计对付阮先生的多计,想未还有一点成功的希望。”
周老二道:“想那际先生成名多年,自然其计过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难题。咱们这回登门去求他,绝难如愿。因此咱们须得抛弃一切用计之心,或可有成功之望。”
梅刚皱眉道:“说来说去,还是不知怎办才好,老周,你这种说法,其实也是万计之一,难道阮先生不会提防的么?”
周老二笑一下,道:“我建议大伙儿直奔宣城阮府,登门求见。一旦见着阮光生,万兄便来个霸王硬上弓,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也定要他指点门路。换言之,咱们用死亡做成一个难题给他,解决之道,便是指出能治愈万兄内伤之法。这叫做无计之计,想来定必可以奏效。”
吴芷玲默然不语,凝眸寻思了一下。
梅刚大声道:“不妥,不妥,想那际先生平生以智计享名天下,难保没有仇家上门,这一着简直不通之至。就算换了我老梅,也会提防被人要挟劫持这一着。”
万家愁也附和道:“对.际先生哪会容容易易就落在咱们手中?”周老二笑道:“你们放心,阮先生防的只是天下武林一般高手。他任何算计都不会包括万兄这种人物在内,咱们一见面就下手,他便无计可施了。”
吴芷玲慢慢道:“周先生说得很是。”
梅刚又摇头又点头,别人可弄不清他究竟是反对抑是赞成。
其实他的思路恰是在正反之间徘徊,故此一时觉得不通,一时又觉得可行。
万家愁决然道:“好,就这么办,他多半料不到像我这种人,也会用这等无赖手段对付他。所以他定然没有防备。事不宜迟,咱们快去阮府。”
他们说走就走,翻山越岭地迅快赶路,且喜一路上已没有白莲教之人埋伏阻挡,大概是认为派出了最津锐的天火营和断指鬼使,必可成功,所以不再设伏。
翌日中午,他们一行四人已离开了山区,顺着大路直奔宣城。
一路上晓行夜宿,走了十余天,且喜全无事故发生。
这天中午,梅刚一马当先,驰入宣城。
其余的三骑都故意落后,待那梅刚独自问路。
周老二四下观察了好一会,才对万桑二人说道:“此城外观整洁,民风淳朴。而且茶肆街头罕得看见江湖人物踪迹,当真是一代高人隐居之地,与别处大是不同……”
万家愁颔首道:“别人名声再大,也办不到这一点,当今之世,只有这位阮先生有移风易俗的本事。”
吴芷玲左顾右盼,神色微微不定。
周老二瞧在限内,讶道:“吴姑娘,你心里害怕吗?”
吴芷玲摇摇头,道:“不是害怕,只是心里紧张得很,不知是何缘故?”
周老二道:“你存有患得患失之心,又被阮先生威名所慑,生怕所谋不遂,是以心中不安。”
万家愁道:“芷玲,看开一点。”
周老二道:“对,大不了咱们落得个跟眼前一样而已,不会再有什么好损失的……”
梅刚在远处打手势,当先向城西驰去。
这边三人连忙催马跟着,不久工夫,已出了西门外。
众人不久拆入一条宽大干净的道路,两旁夹植着大树,景色优雅。
再走了一程,只见一座大宅依江而筑,大门外有个家了装束之八,正在打扫。
四人来到门前,纷纷下马,那名家了停止打扫,面上泛起恭敬而又和蔼的笑容,问道:
“诸位贵客敢是要找人么?”
周老二应遵:“正是。”
从怀中取出一封拜帖,递了过去道:“在下等久慕际先生大名,特地趋府拜访。”
那家丁道:“原来诸位来探访敝上,可惜诸位来迟了两日,敝上“前天出门访友去了。”
此人所说的话,分明是主人早有嘱咐不见外客的推托之词。
若是别的所在,那梅刚早已发作。
可是这儿是宣城阮府,他连一声都不吭,让周老二打交涉。
周老二道:“贵上若是出门去了,在下等只好自叹缘浅。不过还是有烦兄台把这拜帖送进去,给贵府管事的瞧瞧,也许会有一两句话回复。”
那家了诺诺连声,转身入府。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处,出来了五个人。
当先的一个约是三十余岁,身穿宝蓝缎长衫,雄健中透出一派斯文风度。
其余四人全是家丁,送拜帖进去的那个也在内。
那蓝衣人目光在四人面上扫过,迅即找到万家愁恭容抱拳施礼,道:“阁下就是万里飞猿万家愁吗?”
万家愁微微颔首,那蓝衣人又道:“小可詹少旺,乃是阮府总管,不知万大侠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万大侠恕罪。”
他侧身作个迎客手势,又适:“诸位贵客请移至厅中奉条。”
万家愁道:“阮先生在不在?”
詹少旺微微一笑,道:“敝上这刻想必已在厅中恭候大驾了。”万家愁欣然当先行去,梅刚在最后面,心中忽然微感紧张。
阮府的屋宇十分高大爽朗,气派高雅大方,没有丝毫富贵迫人的味道。
大厅内光线充足,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文士,站在门口台阶上,寒笑迎客。
他的眼神散发出智慧的光芒,风度潇洒,教人看了一眼便难以忘怀。
这等人物不问而知必是名闻天下的智慧仙人阮云台了。
万家愁率着其余三人上了台阶,来到厅门口。
阮云台拱手道:“飞猿兄大驾光临,蓬革增辉,请到厅里奉茶。”万家愁还礼道:“承蒙阮光生接见,深感荣幸。”
当下众人在大厅内分宾主坐下,自有家人奉上香茗。
当他们开始谈话时,厅于内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再没有别人。万家愁已经把吴芷玲等介绍过,阮云台这时目光阁在万家愁面上,道:“想不到飞猿兄的本来面目,竟是个淳厚青年,实不相瞒,本人对于这一点当真有意外之感!”
万家愁笑一下,道:“你想象之中,我应该是个育面擦牙的恶魔样子,是不是?”
只有他才敢这样子跟阮云台说话,梅刚与周老二等平时口中尽管不怎样拿阮云台当作一回事,可是目下一见面,看了他的风采,可就不由自主地感到矮了一截,尊敬之心油然而生。
阮云台也轻松地笑道:“那也不至于青面僚牙那么可拍。但至少应该带着凶悍杀气,谁知丝毫没有。不知这是天生相貌如此?抑是武功达到某一境界,便能收敛起那股争雄凶悍之气?”
万家愁耸耸肩,道:“我不知道,因为我向来很少观察自己的样子。”
阮云台沉吟一下,才道:“说到你的样子,只不知昔年的三绝郎君竺东来是不是这个样子?”
万家愁对这个智名满天下之人,什么事都不必感到惊讶,所以连问也不问他何以明知自己就是竺东来之事。
当下应道:“正是这个样子。”
阮云台颔首道:“飞猿兄肯坦白见告,本人省了很多事。但还有几个问题,只不知飞猿兄肯不肯从实赐复?”
万家愁目光转到周老二面上,只见这个军师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意思表示日下这种被动的情势,实是无法改变。
他只好道:“你问吧,我只感到奇怪的是假如我不来找你,你这些疑问会不会存在?”
阮云台道:“飞猿兄,你的伤势是不是相当严重?”
万家愁道:“不错,相当严重。”
阮云台道:“必要时出手的话,能用多少成功力少万家愁道:“这一点我不想告诉你。”
阮云台道:“本人不是想探你的虚实,因为本人根本无意对付你。再说你光临寒舍之举,早在本人算中。如若有心对你不利,本人可以摆设一二十个厉害陷阱。说来说去,本人只是表明无意对飞猿兄不利。周兄你高见如何?”
他果然厉害不过,突然询问周老二的意见,显然已瞧出周老二的军师的身份。
周老二不能不回答,道:“阮先生之言甚是。”
万家愁道:“好吧,那我告诉你,若是我迫得出手一拼的话,还可以施展六七成功力。”
阮云台寻思一下,道:“本人本来不敢估计得太高,只当你还可施展四五成功力,既然尚有六七成功力之多,则本人的计划就得略加修改了。”
直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阮云台打什么主意。
万家愁道:“你打算要我出手?对付什么人?我为何要替你出手?”
阮云台道:“飞猿兄论勿误会,本人虽然一方面要请你出手,但另一方面还有一个条件,须得飞猿兄切实答允,本人才让你有出手的机会。”
照他的说法,根本不是央求万家愁出手了。
这等矛盾的话,出自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口中,实在教人想不透。万家愁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老二道:“阮先生的这个出手机会,必定十分难得,同时与万兄你大有关系。阮先生若是说出来,万兄一定力求有此机会。”
阮云台道:“对,周兄分析得津确之至。”
周老二又道:“万兄只须想想看,有什么人是你碰见了非出手收拾他不可的?”
万家愁不假思索,道:“除了银老狼,便没有什么人了。”
阮云台欣然一笑,道:“本人得闻飞猿兄此言,衷心欣慰无比。想那圆音大师等七位老前辈听到飞猿兄心中的想法竟是如此,必定也十分欢欣宽慰。”
原来万家愁既然不把七大高手当作心中最大的仇人,则前此那一段公案,大有化解怨隙的希望。
那阮云台又接着说道:“本人所说的对象,正是银老狼等数人,飞猿兄对这个消息,定必万分关心。”
万家愁果然面现杀气,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让我去收拾了这一干恶贼!”
阮云台道:“飞猿兄,想那银老狼等突然销声匿迹抛弃了章武帮偌大的基业,两三年来无影无踪。他们怕的就是三绝即君竺东来,对不对?”
众人一齐点头,阮云台又逼:“他们做得很成功,不露丝毫痕迹,因此大可以永远消失不见,过他们另一个面目的生活。但为何忽然又重新现身,大有再组章武帮之意?他们不怕竺东来么?”
周老二道:“看来他们不但不怕,还有诱竺东来出现之意。”
梅刚忽然嘿了一声,道:“咱就不信还有什么人能与万兄抗手。”阮云台道:“本来以飞猿兄的成就,天下实是难有抗手之人。但一来对方绝不会把竺东来的武功估计得这么高。
二来凑巧的是飞猿兄负伤在身,武功的确大打折扣。故此形势大变,飞猿兄切切不可意气用事。”
万家愁想了一想,感到事实果是如此,不得不忍住一口气,当下问道:“阮先生几时得知银老狼复出的消息?怎的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听人提起过?”
阮云台微微一笑,道:“几个月前,章武帮的头子们终于有一个露出了踪迹,此人便是左先锋尤胖子。”
万家愁哼了一声,眼中透出森森的杀机。
“本人一直派人暗中监视尤胖子,直到十几天前,才有进一步的发现,不但他的老搭档右先锋李鬼手出现,还有西域三鬼等相继出现。最后是那元凶章武帮帮主银老狼也露面了,他们虽是已公然露面,但时日尚短,而且还未做出什么事。此信迄今还只有本人得知。”
万家愁一方面恍悟其相如此,另一方面不免神魂不定扫曾周老二一眼,只见这个军师也自直着眼睛寻思。
万家愁忽然感觉到周老二的智慧,终究不能与阮云台相比,不禁失望地暗自叹口气。
梅刚突然说道:“咱明白了,想那银老狼等人胆敢重出江湖之故,无非是得知万兄身负重伤,以为他已不能动武出手。哼,这千贼可弄错了,万兄要取他们性命,实是易如反掌。”
周老二摇摇头,道:“不对,银老狼等人不是因得知万兄负伤而重出江湖的。”
万家愁讶道:“其实梅刚猜得有点道理呢!”
周老二仍然摇头道:“一来武林前一辈七大高手合力对付万兄之事,银老狼不会得知。
二来虽是得知,也由于无法确定万兄的伤势而有所顾忌。照阮先生的口气判断,银老狼他们根本是大摇大摆公开露面,全无顾忌可言。由此可知他们必有所传而重出江湖,万兄受伤与否,全无关连。”
他侃侃言来,语气坚定自信,使人突然又感到他大有军师风范。阮云台颔首道:“周兄果然高见,正因为银老狼等人有所特,所以本人力劝飞猿兄须得沉着观察,切勿浮躁出手。”
最后阮云台忽然提回银老娘身上,说道:“飞猿兄,银老狼这一干魔头此次复出江湖,你猜他们第一件事要干什么?”
万家愁自然清不到,便爽快地摇摇头。
阮云台吁了口气,道:“他们第一件事便是想收服我,要本人做他们的军师。”
万家愁一愣,道:“他们如果作此打算,志气不小,一定想霸占天下地盘了。”
阮云台道:“这干魔头野心固然不小。但主要的还是因为尤胖子见过小女阮莹莹,当时护侍小女的是一位风尘异人哑婆婆。她数十年前在黔道上与章武帮那干魔头结下仇怨。是以尤胖子发现小女乃是本人的弱点。唉,本人这回当真有束手缚脚之感……”
万家愁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令媛虽是女孩弱质,但一定也不是好欺负的。”
阮云台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据本人接获的可靠消息,这干魔头们已动身北上,目的地便是寒舍。消息中同时指出,他们个个武功竟比之数年前大有进展,已不是一般高手所可以比拟的。这一点是可怕,这干魔头们匿迹了一段时间,个个武功都大见津妙高强,却不知是何原故?”
周老二忽然道:“只要万兄内伤治愈,便不难查明其故了。”
他悠悠笑一声,又道:“际先生,咱们如若没法治好万家愁兄,岂不更妙?”
阮云台道:“本人早已说过,灵药虽是难觅,但还有办法可想。只是这个功力盖世之人,却是无处寻觅!”
周老二面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寒着微笑,道:“阮先生,据在下所知,世上有两人可以出手施为。”
此言一出,所有人包括万家愁在内,都不觉得住。
照周老二的讲法,竟然有两人的功力与万家愁并驾齐驱?他们是谁?阮云台徐徐道:
“老夫晓得你说的是谁,但徒劳无功之事,何必多费唇舌!”
吴芷玲征道:“不,不,也许有法子求得这两位高手答应帮忙,他们到底是谁呀?”
周老二没有再卖关子,道:“其一是当今老一辈的七大高手,他们合起来可以打伤万兄,也可以医治万兄。”
吴芷玲啊了一声,失望地道:“原来是他们,可是万大哥与他们结怨在先,他们岂肯合力帮助万大哥?”
阮云台点点头,道:“这七位前辈高人一来不同意合力医治飞猿兄,二来他们天南地北,各处一方,要把他们凑在一块儿,实是难以办到之事。”
吴芷玲道:“周大叔,第二个人呢?他是谁?”
周老二道:“银老狼便是,听际先生的口气,银老狼的武功必定与从前大不相同,否则他绝不敢公开在江湖露面。”
他停歇一下,又适:“阮先生劈头就问万兄出手时可以施若干成功力,以便决定让不让万兄出手。由此看来,银老狼勉强也算得上有资格的人物之一。”
吴芷玲有点泄气的样子,道:“阮先生,周大叔说得对不对?”际先生颔首道:“对,这位仁兄才智高绝一时,很多事不必老夫躁心了。”
周老二恭容道:“阮先生过奖了,在下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关于万兄的伤势,还望阮先生赐予鼎助,也好对付银老狼这一干魔头。”
阮云台沉吟了一下,才道:“好吧,老夫把银老狼交给你们,不然的话,他们在老夫的罗网中,很难活过十天!”
吴芷玲忙道:“若果阮先生早已安排了妙计,能够收拾了这干魔头,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周大叔,你说对不对?”
周老二摇头道:“银老狼等人若是被阮先生诛除,此举一则对万兄的伤势不利,二则阮先生日后也免不了有很多麻烦。”
他望望阮云台一眼,审慎地道:“在下如此推测,只不知对是不对?”
阮云台点点道:“不错,老夫虽是能够诛杀银老狼,但后患实在免不了。周兄,你们可以动用老夫布置多年的通讯网,担保银老狼这一干人的行踪永远在你们监视之下。”
跟着周老二与阮云台又商谈了一些细节,最后决定万家愁等四人在阮府留宿,一宵翌日便即展开行动。
他们被安置在一座独立的跨院中,有几个房间,还有一间小厅。吴芷玲由一位老妪陪着被邀到内宅和阮莹莹见面。
直到晚饭时,阮云台才和吴芷玲一道出现。
阮府的菜肴甚是津美,还有全国各地名酿。
梅刚和周老二都开怀畅饮,因为这一顿饭可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安心的一次。
酒醉饭饱之后,阮云台回到后面歇息。
万家愁等四人在小厅内,喝茶淡天。
他们的话题不知不觉便扯到万家愁的伤势上面,吴芷玲泛起愁色,道:“我们找银老狼帮忙,简直是与虎谋皮,哪有指望?”
梅刚道:“咱也感到很迷惑不解,瞧阮先生的样子,好像他从此之后不再出现在人间似的。还有那通讯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周老二道:“阮先生的确从此隐退,不再在江湖上露面,打明天开始天下谁也找不到阮先生踪迹。”
万家愁惊讶地哦了一声,道:“为什么?他相银老狼的章武帮日后找他麻烦?”
周老二道:“据阮先生示知,银老狼除了章武帮之外,还与白莲教有关连,但银老狼却已换了一个身份,故此与白莲教的关系甚是微妙奇异。在阮先生的立场来说,白莲教方兴未艾,势力遍布全国,很不好对付,可以说是诛不胜诛,杀不胜杀。再加上死灰复燃的章武帮,他老人家宁可避一避。”
万家愁道:“那么他的家眷?还有这阮府的屋宇产业都舍弃不要吗?”
周老二笑一下,道:“等到咱们收拾了银老狼这干魔头,阮先生大概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万家愁仍然不明白,不过他的心思已落在银老狼身上,当下道:“关于银老狼这厮,若不是阮先生说他武功突然增长很多,我绝不相信。但既是阮先生所说,那就不能不相信了。”
他炯炯的目光扫过吴周海三人面色,又道:“咱们须得想个办法,试出他目下武功增强到何等地步,周老二,你可有妙计可施、’周老二道:“这一点际先生已有安排,他的通讯网广布天下,灵迅无比。咱们明儿早上动身到襄阳去,自然有好戏看。”
吴芷玲道:“为什么要等到明早才动身呢?”
“因为万兄所需的灵药还未取到,阮先生向少林讨了三丸续命神丹,又向武当讨了一副九转紫云散,若无这些灵药,万兄的内伤还是无法治理。”
梅刚啊了一声,道:“那绿命神丹和九转紫云散,传闻是少林和武当镇山之宝,错非是阮先生的面子,别人休想求得。”
万家愁似乎晓得如何对付自己的伤势,所以撇开这个话题,沉吟道:“那银老狼武功突然津进,事有蹊跷,普天之下,还有哪一家派的武功,能够使阮先生感到难以力敌呢?”
梅周二人听了理无法答腔,忽听吴芷玲笑吟吟道:“我知道,我已经打听清楚啦!”
大家都露出难以置信,但又十分欢喜得知的神色,六道目光集中在吴芷玲面上,万家愁甚至忍不住连问道:“是哪一家派?你怎生得知?”
吴芷玲道:“是阮家小姐告诉我的。她说据际先生推测,那银老狼忽然武功大进,天下有两个家派可以使他得此成就。”
梅刚讶道:“什么?竟有两个家派之多?”
吴芷玲笑容尽敛,换上愁颜,显得更为楚楚可怜,轻轻道:“是的,阮先生言道,天下还有两派,武功之津深奇奥,就算超越不过少林武当等大家派,至少可以并驾齐驱。阮先生又说,武当少林等家派,本门武功深不可测,成就无可限量,只不过这百数十年来没有天才杰出之士,所以造就不了一代宗师的人物。”
万家愁连连点头,他与前一辈的七大高手作过生死之斗,又听婆罗战主谈过,故此深知阮先生的话,千真万确。
吴芷玲又道:“阮先生说,中原武功历数千年之久,家派甚多,其中有一脉集中土武功之大成,代代都有奇人异士,但这一脉向来韬光隐晦,不易在江湖出现。目前的继承人但知是杭州人,姓杨,人称杨夫子。这位杨夫于,成就已届武学宗师的境界,与婆罗战主一样,都可以无敌于天下。银老狼若是得到杨夫子指点传功,则他的武功津进到何等地步,谁也不敢臆测。”
万家愁点点头道:“难得你探到这等武林大秘密。只不知另一家派是何来历?”
吴芷玲关切地凝视着他,道:“另一派在中上称为魔教,这一派的人诡秘邪门,武功大都来自海外。由于这一派的人狠毒诡秘,手段极辣,故此每逢有高手出世,都特别使天下武林震惊。说起来这一派在中土也是源远流长,可以上溯千余年之久。”
梅刚过:“咱听过魔教之名,尤其是八九十年前魔教与武林五大世家结仇作对,十余年间兵连祸结,双方都伤亡惨重……”
他不想把话题岔开,故此连忙打住。
谁知万家愁却听出兴趣来,追问道:“后来怎样了?”
梅刚耸耸肩,道:“这是几十年前的旧事,经过情形很秘密,外间都不大清楚。咱只知道这一场大决斗下来,魔教几乎连根斩除,所以数十年来,天下只知有武林五大世家,却很少听到魔教了。”
周老二道:“魔教虽是彻底失败,但一定还有高手幸免漏网。不过由于武林五大世家势盛,所以不敢出现而已。如果阮先生提起魔教,必有相当根据。以在下推测,银老狼必是获得魔教奇功秘艺,自恃可以与万兄,也就是当年的三绝郎君竺东来一拼,才敢公开露面,要重建章武帮。”
梅刚咕哝道:“最好不是杭州扬夫子,咱心里很不希望中上绝学,竟会与那银老狼这等邪人连在一起。”万家愁道:“我也听师父提过在中土的第一邪派便是魔教,不过他老人家找了很久,也没有碰到魔教高手,所以后来寻找之心也渐渐淡了。”
大家忽然都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万家愁道:“周老二,咱们明儿一早就前赴襄阳,对不对?”
周老二道:“对,咱们可以在襄阳截住银老狼这一干魔头,作一个了断。但此举关系十分重大,在下直到现在,还未曾筹划出一个是妥善的计划。”
万家愁道:“此举关系重大?不见得吧!除了我个人之外,也就扯不上别人啦!”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对万兄你个人而言,一来有仇恨要雪,二来要借他的功力疗伤,已经非同小可了。何况还扯上很多方面,例如这宣城阮家,白莲教以至武林五大世家等。”
他面上不禁泛起兴奋之色,又道:“想不到很多很多的不解之结,竟会系在这个平地冒起的银老狼身上,唉,真想不到……”
他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明早咱们上路,万兄和吴姑娘须得乔装改扮一下,你们扮作一对新婚夫妇。我和梅兄扮作家人随从,最好有个丫环或者老妪,那就更是无懈可击了。”
万家愁道:“其啦,咱们上哪儿找一个丫环,没的添个累赘,反为不美。”
吴芷玲道:“或者我去跟阮家小姐商量一下,她若派得出来,必定不会变成累赘。”
周老二赞成道:“好极了,吴姑娘不妨试一试,咱们做事必须务求尽善尽美。”
吴芷玲匆匆去了,不久便回来,向大家说道:“我已借到一个人是位老婆婆。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但据说武功高强,手中的一根黑拐,有万夫莫敌之威。这个人怎样?”
周老二道:“如果阮先生认为可以,咱们大可放心。”
吴芷玲摇头道:“不,阮先生不知道这件事,阮家小姐说,这位哑婆婆与银老狼的章武帮结有极深仇恨,所以哑婆婆想跟我们同走一趟。”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她和章武帮有仇么?她会不会被章武帮之人认出来呢?”
吴芷玲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眼睛望着军师,等他发表意见。
周老二寻思了一下,才道:“其实,章武帮之人无不认得万兄,就算多一个哑婆婆,也没有关系。”
于是吴芷玲又去把哑婆婆请出来,众人但见这个老妪霜眉白发,身子佝偻,手拄黑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在外表上实在瞧不出是个身怀绝技之人。
当下众人商议停当,万家愁仍然姓万,只不过改个名字叫人杰。吴芷玲便是万少奶奶。
哑婆婆大家称她为李大娘。
梅刚和周老二都改名不改姓。
至于日常行止,都由周老二安排策划。
这一晚深夜之际,阮先生差人送来少林经命神丹和武当紫云散,万家愁记住用法,珍重收起。
翌日早晨,这五人雇了一艘船,沿溪水直放襄阳。
身际带了好些箱笼等物事,举凡衣服用物,无不具备。
万家愁经过周老二替他改装易容之后,两道假后毛斜飞入鬓,变成个调说风流的富贵公子。
那吴芷玲亦经过刻意装扮,头上流个凤髻,插上珠细金钗。
玉面打上胭脂,眉毛描画过,看起来竟似个少妇,与原先的少女模样全不相同。
那哑婆婆则不知如何把面孔染黄,看来特别瘦削,发眉染黑,腰肢也挺直了许多,跟早先那种衰老佝偻之状大不相同。
梅刚和周老二都换上家人服饰,梅刚的金棍漆成焦黄色,用来挑东西恰好不过。
在船舱里大伙儿谈谈说说,倒不寂寞。
从宣城溯溪水到襄阳,也不过是两日水程,第二日下午已抵襄阳码头。
临上岸时,周老二特别对吴芷玲说道:“襄阳城现正是白莲教的根据重地之一,最近白莲教有重要活动,所以举凡水陆码头的过往人等,都被他们严密监查。咱们此生投店,姑娘你须得装像一点。”
吴芷玲征一下,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像?”
周老二道:“外表虽然像是万兄的媳妇儿,仅举止口吻都须小心,尤其是有意无意中要流露出亲呢之态,这才像是新婚小夫妇。”
吴芷玲登时红晕满颊,道:“我不信白莲教之人会整天盯住我们。”
周老二道:“这些人疑心病很大,咱们对外说是要改从陆路前往南阳,那儿是你娘家故居,不过刚好哑婆婆生病,便在襄阳暂驻,延医诊治。这是咱们逗留襄阳的借口。”
众人都记在心中,万家愁道:“若是如此,吴芷玲躲在客店,少点露面岂不妥当?”
周老二摇摇头,道:“不行,试想你们小两口子既是腰缠多金,又是新婚燕尔,如今因故滞留襄阳,岂肯老是闷在店中,若依常理,你们小两口应该时时到处游览风景胜迹。”
万家愁颔首道:“你说得也对。”
周老二道:“你们出游之举,当然也寒有深意,所以非出游不可。吴姑娘,你只须在举止态度上与万兄装得亲爇一点就行啦,别像平常这般洒脱,以致明眼人一望而知你们之间光明磊落,全无儿女私情。”
万家愁嘻嘻一声,道:“那么这几天只好委屈芷玲你了。”
他对吴芷玲当真向无杂念,心中坦坦荡荡,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异样之感。
吴芷玲使首微俯,玉面红晕一直不曾消褪。
梅周二人瞧了不觉都心中一动,暗想:原来这位姑娘心中对万家愁已有不平常的感情,以她的才貌和心地,与万家愁实是甚为匹配。
这两人对望一眼,彼此都了解对方的想法,于是互相颔首示意,决定设法玉成两个青年男女的好事。
那吴芷玲扭保了半天,才羞答答地低声对周老二道:“我们可是都住在客店?”
周老二道:“当然啦,咱们哪能租房子呢!”
吴芷玲道:“是不是包下一座跨院?”
周老二道:“有这样打算,但还得看看客店的生意,如果没有整座的跨院,一间上房也可以对付。”
吴芷玲造一口大气,道:“我们大伙挤在一个房间里,倒也爇闹开心。”
周老二心中明白,微笑道:“在下正是打算跟你讲个清楚,不论客店的情形如何,我们这些下人,都不能跟你们小两口子挤在一块儿。”
吴芷玲吃一惊,同时满面通红,咱呐地说不出话。
梅刚忙道:“其实咱们个个胸怀磊落光明,这等小节岂可拘泥,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万家愁意会到其中的微妙,心中也有点儿不自在起来。
不久以前万家愁和吴芷玲两个人,一同牺宿在一个山洞中,那时也没有第三个人,但吴芷玲却那么泰然自若。
可是现在要她演戏,假装是新婚夫妻,以便掩外人耳目,她偏就有了顾忌羞涩等,使得万家愁也不觉受到感染,觉得有点不安。
吴芷玲自然不能不答应,到了客店,幸喜那安振客栈还有一边跨院可以包下来。
当下万吴二人占用一间上房,其余哑婆婆自用一间,梅周二人合住一间。
哑婆婆依照原定计划装病,所以行李箱定等物一安放好,万家愁便一叠声催周老二去请大夫来看病。
不久工夫,店伙便请来一位姓黄的大夫,这黄大夫替哑婆婆细细把过脉,诊断是风寒外感,加上旅途劳顿,所以寒爇交作。
据他说来病势不轻,必须治好了才可以上路。
他开了方子,周老二就像那些节俭忠心的家人一般,不肯交给店伙,亲自上街抓药。
万家愁和吴芷玲回到上房,吴芷玲在床边一坐,便不动弹,也不开口。
万家愁脱了外衣,忽见她不言不动,低着头儿,一派害羞的样子,心中突然感到尴尬别扭,赶快去把外套穿好。
他出去也不是,在房内却又喘气得慌,胡乱踱了一回圈子,忽然发觉不可如此,否则被人窥见,定会疑心他们这两小口子大有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也在床边坐下,伸手拍拍吴芷玲的肩头,轻声道:“喂!你这是怎么回事?”
吴芷玲终于抬头瞅他一眼,悄悄道:“我们虽是扮作夫妻,但晚上总不能睡在这张床上吧?”
万家愁慨然道:“当然不能,我睡在地上就行。”
吴芷玲摇摇头,道:“天气已经很凉,晚上大有寒意,你怎可睡在地上。”
万家愁听了一楞,心想从前在山洞中,大家还不是睡在潮潮湿湿的地上,有什么要紧?
但既然她说不行,可能另有高妙主意。
万家愁以求教的心情,问道:“不睡地上睡哪儿呢?”
吴芷玲道:“我不知道。”
她岂有不知道之理,可是要她亲口叫他同睡一床,这话怎说得出万家愁实是有点啼笑皆非,定睛细看这个共同生活了好几月的女孩子,忽然觉得她很陌生,似乎已不是从前的吴芷玲了。
他除了对她泛起陌生之感以外,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地忽然变得更为美丽动人。
从前她也很秀丽,却不是使人心动的漂亮!
万家愁呆了一阵,他终究是个青年男子,对于美丽的异性,下意识中免不了有侵略的倾向。
当下嘻嘻一笑,伸手又拍拍她的香肩,道:“你还记不记得周老二嘱咐的话?”
吴芷玲茫然道:“他嘱咐了很多,只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件?”
万家愁压低声音,道:“如果有人潜近偷窥,我们该怎么做?”吴芷玲吃一惊,道:
“可是有人潜近了么?”
万家愁道:“快啦,现下离后窗还有几步路。”
吴芷玲赶快挪动娇躯,与他贴坐在一起,镜首靠偎在他肩胸之间,悄声道:“我们须得装作一番,你快用手搂住我。”
万家愁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拥住她腰肢,两人登时偎贴在一起,甚是亲眼。
吴芷玲也吃吃而笑,接着在他耳边说道:“我听不到一点声息,后窗外有几个人呀?”
万家愁也在她耳边回笑道:“共有两人,但一个在稍远处,大概是把风,提防被人撞见。”
吴芷玲又问道:“另一个呢?”
万家愁道:“在窗下偷瞧咱们。”
他们互咬耳朵,态度甚是亲密。万家愁抱着她,心中不住暗笑,笑她中了计还不知道。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万家愁虽是诓得吴芷玲投怀送抱,却只觉得好玩,并无其他猥亵念头,甚至虽然温香软玉搂个满怀,也只觉得香暖可爱,竟无一丝邪念在心。
吴芷玲软绵绵地偎靠在他怀中,渐渐心中迷糊,情思仿佛。
玉面有如喝了酒般,现出一片潮红之色。
万家愁无意中发觉了,不禁微微一惊,心想:她这是怎么啦?
为何全身无力,脸颊烫爇?
莫非忽然身子不适?
这个年轻人仍然没有向情感方面想去,他只觉得不大妥,又怕是她心中害怕所致。
暗念这个话可不能自行拆穿,便在她耳边道:“芷玲,那人走开啦!”
吴芷玲鼻子中哈一声,但身子仍然软绵绵地偎贴着他。
万家愁想了一下,一计又生,道:“他们都走啦,可是又有人来了。”
吴芷玲晤了一声,懒洋洋道:“谁呀?”
万家愁道:“恐怕是周老二他们吧?”
吴芷玲吃一惊,如在梦中醒来,急忙起身走开。
万家愁立即道:“不对,那人又走进跨院去了,大概是店伙拿了什么东西来。”
他们总算分开了,万家愁皱眉瞧着她,道:“喂,你刚才脸上烫得很,你没事吧。”
吴芷玲用玉葱似的手指摸摸脸蛋,道:“没事,我刚才很爇……”
她眼中仍然遗留着恍倘仿佛的神色。
万家愁拍拍床沿,道:“过来坐一会儿,就算周老二他们进来,也不要紧,他们不是要你跟我亲近一点么?”
他胸中仍无杂念,所以口气中甚是坦然。
吴芷玲澄澈美丽的眼睛,凝视着万家愁。
忽然释然地笑一下,道:“对呀,他早先还拼命劝我,要我们装得像一点。”
现在她已从迷离的情思中挣脱出来,恢复往日的不拘形迹自由自在的心情。
这都是万家愁坦然的淳朴的神情,使她忽然恍悟,把自己从人为的束缚中释放出来。
她走过去,也坐在床边,虽然碰触到他的身子,却没有异样之感。
她故意提起昔日山中的生活,有些小趣事,谈起来都觉得很有味道。
从昔日生活的趣味中,也抬回了纯洁坦诚的情怀。
她起初极力提醒自己,这个青年有一副对女人深恶痛绝的观感,同时他武功超绝天下,已是一代宗师身份。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谈不到男女之情这种关系。
她时时警惕自己,久而久之,心中当真把他当作年岁相若的异性。
如果一男一女能永远保持这种情怀,彼此互相信赖,这种感情实是弥足珍贵。
门外有人痰嗽一声,接着梅刚的声音传入来,道:“少爷,药已煎好,您说过要亲自瞧瞧,小的特地来告诉您一声。”
万家愁大声道:“好,我们就来。”
他拉着吴芷玲一只手,走出外间,只见梅刚还在门外。
梅刚见他们出来,行个礼,又道:“阿周去抓药时,问过好几个人,都说那黄大夫脉理极津。”
他们一面说,一面走到哑婆婆房间,只见床边一张高脚几上,摆着一碗药,满屋飘浮着药香。
梅刚在房间内才向万吴二人济眼示意,周老二大声道:“李大娘,少爷和少奶奶都来看你啦!”
万家愁吴芷玲挤在床边,周老二比手势告诉他们外面有四个人很可疑。
于是他们都注意着避免说错话,周老二直在嘟哝这襄阳的药太贵,其中有些也不够地道,反正什么都比不上他们江陵的好。
过了一阵,梅刚出去打个转,回来道:“那几个小子还在外面,大概等着瞧咱们出不出去。”
吴芷玲问道:“他们可是白莲教的?”
周老二点点头,又沉吟一会,才道:“看这等阵仗,白莲教内已是密锣紧鼓,快有好戏登场啦!”
万家愁只关心一件事,问道:“只不知作出去抓药这一趟,有没有查出银老狼的消息?”
周老二道:“银老狼他们还未到,他们一到,我就会接到消息。”
吴芷玲问:“刚才才你说白莲教密锣紧鼓,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打算起事做反?”
周老二摇头道:“他们做反乃是平常之事,不足为奇。现正是他们内部的问题,银老狼等人要到这儿来,跟白莲教这件事也有关连。”
吴芷玲紧接着追问道:“白莲教的重要人物是不是都会齐集襄阳?”
周老二颔首道:“当然都会来!”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又道:“你的杀父仇人施敬德乃是主角之一,他也会来。”
吴芷玲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霎时间眸子除了仇恨之火外,还夹肩恐惧和紧张。
梅刚忍不住安慰她:“不要紧,有我们这许多人在,说什么也得想法子宰了那万恶贼子。”
万家愁道:“梅刚说得不错,有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不能报仇雪根么!”
哑婆婆本来无病,那大夫把脉之时,是她运内功阻滞血气运行,又以内功迫出寒爇交作之象。
她本人津神好得很,盘膝坐在床上,锐利的目光,观察每个说话之人的嘴巴,便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眼见吴芷玲依靠万家愁的动作,眼中不觉露出了忧色。
万家愁又问道:“你见过施敬德,对不对?现下再碰见他,可还认得出他?”
吴芷玲点头道:“我当然认得那恶贼。”
万家愁道:“好,咱们这就出去逛逛,说不定能碰见他。”
周老二道:“施敬德今日不到,至迟明晨可到,你们出去游玩一下也好,早点让他们查明身份以及逗留襄阳之故,也是好的。”
梅刚道:“就让他们小两口子出去么?咱们要不要跟随?”
周老二道:“这襄阳一带我很熟悉,我跟随他们出去游玩,比较妥当。但梅兄你别走开,因为阮先生的通讯网定必不断地有人送消息来。我们约定了几种暗号是如此这般,请你牢记在心中。”
万家愁笑道:“暗号一个就够啦,何须约定五六种之多?你们喜欢动脑筋的人,到底与常人不同。”
周老二道:“这是预防在种种不同环境之下,有些暗号无法递送,所以须得多设计几种,也是以防万一之急而已!”
他停回想了一下,又道:“白莲教的秘巢设在城西,咱们假装到诸葛武侯的故居隆中山寻访古迹,顺便路过白莲教秘袕,岂不甚妙?”
万家愁道:“好极了,久闻诸葛武侯的大名,咱们正好到他故居瞻仰一番。”
吴芷玲道:“诸葛武侯的故居应该在河南的南阳,那儿有卧龙岗,也有诸葛庐。诸葛武侯自己也说: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怎会变成在襄阳呢?”
周老二笑一笑,道:“问得好,许多人都像你一样,误以为诸葛武侯故居是河南南阳县。其实南阳县在三国之时,乃是曹躁的势力范围,刘皇叔岂能带着关张二人远离自己的根据地,深入敌人势力范围,去三顾茅庐,把诸葛武侯请了出山。”
梅刚道:“但说不定那时戒备不严,人人可以随意通行。”
周老二道:“曹躁乃是一代之雄,岂有如此疏懈之理!再说现在的襄阳,在三国时乃是南阳郡的属县,所以诸葛武侯说他躬耕于南阳,意思是指当时的南阳郡,亦即是现在的襄阳隆中山。”
万家愁道:“周老二的考证头头是道,我想一定错不了。”
吴芷玲也笑道:“对,我瞧他的神情口吻很像际先生,一定错不了。”
梅刚先出去查看了一下,回来报说早先那四个家伙,有两个还在前面店堂,另外两个则在店外,流连未走。
显然这四人乃是专门查探这家安振客栈出入之人的身份来历而来。
周老二道:“待我出去雇车,好教他们早点晓得我们的行踪去向。”
他匆匆出去了,哑婆婆用唇语向吴芷玲说了好些话,吴芷玲居然听得懂,说道:“哑婆婆说,白莲教不是普通的帮会,教中能人甚多。她说万大哥你身上内伤未愈,就算碰到什么事,都要尽力忍气吞声,等伤好了之后,才跟他们算帐,现在千万不可轻易出手。”
万家愁向哑婆婆点点头,道:“我晓得,我不是娇生惯养,骄狂自大的人,小时候也受过很多屈辱,所以我很会忍气。”
他望望吴芷玲,又追:“只不知哑婆婆可听得懂我的话?”
吴芷玲道:“她瞧人家嘴唇的动作形状,便知说的什么话。”
梅刚道:“咱虽是听说聋哑之人,有唇语之法,可以与常人交谈。但她嘴唇动那么快,实在很难瞧得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吴姑娘你一下就学会了,真是个聪明过人,咱佩服得很!”
吴芷玲嫣然一笑,道:“那是因为我有一个邻居,也是天生聋哑,他家里的人都用唇语跟他说话,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
梅刚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对了,哑婆婆刚才说得好,万兄你凡事务必忍耐才好!”
万家愁见他们个个词意恳切,屡屡叮咛,不但不觉得他们咦叨,反而心中忽地涌起温暖之感。
不久,周老二回来,道:“车子已经雇好,在下骑马跟随。”
万家愁道:“那四个家伙呢?”
周老二笑一笑,道:“有一个已经报迅去了,咱们此行也许有点事故发生,最好他们把我们抓了去,咱们便可查明那处秘袕内部情形。”
吴芷玲又现出紧张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当下和万家愁一道走出客店,只见店门口已有一辆马车等候,还有一匹坐骑。
出得城外,大约走了五里许,只见大路右方一条宽大的岔道,不远处屋宇连绵,约莫有百来户人家的一座村庄。
在岔道口忽哨一声,冲出六骑,赶车的连忙勒缰,总算及时停住,没有撞上去。
周老二拍马上前,皱起眉头,道:“几位爷们请闪闪,我们好过去。”
对方六骑横在路中,竟没有一个有让路之急。
万家愁探身出去,正要说话,却被吴芷玲拉回去,她道:“你别管这些闲事,阿周会跟他们理论。”
万家愁笑一下,道:“你放心,我不会得罪他们。”
他们的对话很多人都听见了,有三个大汉发出哄笑之声。
其中一个黄面汉子大声道:“喝,这小娘子家教挺严的,谅那小伙子不敢说个不字!”
众人大笑声中,另一个大汉接口道:“咱瞧那小伙子在房间更听话呢,哈,哈……”
周老二拱手道:“几位爷们别说笑了,我们还要赶路,请大家让一让路。”
那几个大汉都不瞅睬他,十二道目光,灼灼地集中在吴芷玲面上,个个都有一种肆无忌惮的神气。
一望而知这一干人平日都是横行惯了的。
岔道口忽又出现一骑,马上的人身穿长衫,年约三旬许,样子倒也斯文,与那六名劲装佩刀大汉全然不同。
他拍马来到马车前,那六名劲装大汉都退开寻丈,显然此人身份相当高。
周老二马上拱手为礼,道:“这位大爷贵姓呀?”
那人应道:“区区胡藩,还未请教兄台高姓?这辆马车内的敢是贵上?”
周老二道:“小的周二,车子里的正是敝上。”
万家愁在车上拱手道:“小弟姓万,贱字人杰。”
胡落目光在吴芷玲面上一转,道:“那么这一位是万兄宝眷了?”
万家愁道:“正是,小弟此次打算北上南阳,途经襄阳,却不料同行的嬷嬷忽然病倒,以致滞留旅途。”
胡藩的目光凝视着周老二,显然他视察之下,姓万的小两口只是富家子弟出身,毫无值得注意之处。
反而这名家人似是有点苗头。
要知在当时的巨室富户,往往雇聘身怀绝技之士以资保护。
尤其是子弟出门,更须有经验老道而又津通武功之上护卫,否则江湖上风波重重,那些富家子弟出门在外,实是寸步难行。
是以那胡藩对周老二很注意,不足为奇。
“周兄在他们万家有多久了?”胡藩问道:“像周兄这等人才,厕身仆役之列,岂不可惜。”
周老二忙道:“胡爷说哪里来话,小人哪一点算得是人才呀!”
胡藩道:“你能如此镇静,亦全无气馁之态,可见得胸中大有修养,不是凡俗之士。”
周老二道:“不敢相瞒胡爷,小人时时出门在外,事情见得多了胆子也就大得多啦。”
胡藩哼一声,道:“好吧,区区想请贵上和周兄到敝在歇息一会周兄有什么意见?”
他神情口气都带着冰冷意味,周老二堆笑道:“使得,敝上当得入庄拜候才合礼数。”
他回头向万家愁道:“少爷,咱们到庄子里拜候,顺便讨盅茶喝喝。”
万家愁皱眉沉吟,吴芷玲扯扯他袖子,万家愁显然会过意来,仅道:“应该,应该,但身边没带拜帖礼物,不成敬意。”
胡藩哈哈一笑,道:“小娘子有担当有决断,看来竟是巾帼更胜须眉,哈,哈……”
他在笑声中挥手示意,那赶车的一直没做声,对于这些人的行径也没有半点讶异之色,这时径自驱动马车,向岔道驶去。
周老二紧紧跟在车后,再后面便是那六名劲装佩刀大汉。
至于胡藩则策马倍车而行,目光不时溜过吴芷玲化妆得很浓艳的面上,显然他对这个美丽的少妇,甚是感到兴趣。
吴芷玲在万家愁耳边说几句话,万家愁便向胡藩问道:“敢问胡见贵庄是什么所在?”
胡藩道:“敝庄从前叫范村,现在改称为集贤庄。”
只见那吴芷玲又在万家愁耳边嘀咕数言,然后又由万家愁发言道:“只不知我等这次到集贤庄去,是胡兄的意思?抑是另外的人的意思?”
胡藩眼光在吴芷玲面上转来转去,笑道:“可以说是区区的意思,但也可以说不是。如果小娘子真想知道,区区不妨解释一下。”
他停口等吴芷玲表示意见,吴芷玲只好轻轻道:“胡先生这话怎说呢?”
那胡藩终于诱使吴芷玲亲自与他说话,又听她回音娇软悦耳,心中甚是得意,道:“这是因为敞庄有这么一条规矩,须得把徘徊本庄附近来历不明之人请回在去谈谈,根据这条规定,此次请万死伉俪入任之举,便是敞庄的意思。可是……”
他们车马一行突然向右一弯,转入另一条隐蔽的道路。
这条路虽是宽大平坦,但若在外面官道望进来时,绝瞧不出直通集贤庄的岔道内另有岔道。
又假如能找几棵大树及灌木之类封住这条岔路人口,经过之人便不可能发现这条通路了。
胡藩继续说道:“可是如果区区认为你们不是来历不明行迹可疑之人,便也可以不请你们入庄。这样说法,不知万小娘子听得明白听不明白?”
万家愁皱眉道:“我不明白。”
吴芷玲低声道:“胡先生有权决定要不要我们入任一趟,这就是他的意思。”
万家愁道:“既然如此,那胡兄刚才说一句是他要我们人庄的,岂不简单明白?”
吴芷玲道:“但这样一讲,我们怎知集贤庄有这么一条规定,又怎知胡先生不是庄主呢!”
胡藩的笑容中微微透出惊讶之色,显然这个娇俏艳丽的少妇的智慧,远远出乎他意料之外。
胡藩心中有数,他根本不是想暗示对方得知这些事情,只不过见她漂亮动人,故意找话跟她说说,可没想到这个少妇却得到这样的结论。
由此可知这个美貌少妇头脑才智不比寻常,当真比一般男人强胜得多。
车马一行继续向前奔行,看来他们大概已绕到村庄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道路尽头出现一道高墙,当中有一道宽大的门户,已经敞开。
马车一直驶入去,门内是一片竟大之极的露天院子。
右边是马厩,里面有七八匹马。
他们穿过院子,在东首一幢房子前面停住。
这幢房子孤立在一隅,与其他房屋都不相连。
万家愁吴芷伶下了车,周老二也下马跟着,走入屋内,在一间厅堂坐下。
胡藩要他们安心稍坐一会儿,自己便离开了。
他们面面相觑,起初都不开口,过了一会儿,万家愁枯坐无聊,便道:“老周,这是怎么回事呀?”
周老二道:“小的也不知道。”
吴芷玲道:“刚才那胡先生说,这儿叫集贤庄,有这么一条规矩,凡是徘徊附近来历可疑之人,都须得带回往来,他本人不是庄主。”
周老二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集贤庄一定不是普通村庄。”
万家愁道:“那么这儿是帮会的地盘,你以前说过,凡是那些帮会的重要地方,都不许闲人在附近流连。”
chuxuewei
发表于 2017-3-24 15:56:38
第十一章乔装之行
周老二沉吟一下,道:“小的礁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帮会,原因是那姓胡的外表斯文,气派不同,那些佩刀的人,对他很有礼数规矩,可见得不是帮会的乌合之众。”
万家愁讶道:“不是帮会又是什么来路呢?”
周老二道:“少爷,咱们最好把这件事忘记,往后永远不提一个字,也不要多想。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咱们是有田有地的安分良民,最好别招惹这种事,免得将来没安乐日子过。”
吴芷玲怔道:“对,对,在外面什么事都别招惹,我们家不比普通人家,临出门时老爷也是这样吩咐的。”
这些对话中,充份显示出富室大户怕惹是非的心情,尤其是江湖的是非,更是避之若说。
他们又随口说了几句别的话,万家愁忽然道:“走啦,那小子已经走啦。”
吴周二人都松一口气,原来刚才万家愁已用传声之法,告诉他们说对方有人潜伏在屏后偷听,所以他们故意交谈,由周老二安排话题,好让偷听之人听了回去交差。
周老二轻轻道:“这儿是白莲教的秘巢无疑,姓胡的必是这儿的重要人物,咱们把他应付过去,便可离开此地。”
万吴二人一齐点头,周老二又道:“一路上我仔细查看过,路边每逢最高的树顶,都可以安置岗哨,将来万一夜间潜入此庄,须得注意树顶。”
万家愁微微一笑,他若是夜间探任,只要施展最快身法,就算在眼前掠过,人家也不易发觉。
所以不必考虑这些问题,却道:“那胡藩眼色不正,老是在芷玲面上转动,他肯不肯让我们出庄,关键恐怕是在芷玲身上。”
吴芷玲揍他一拳,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来取笑人介万家愁笑道:“这是真话,你瞧,周老二已经大动脑筋了。”
周老二只想了一下,便道:“这两天此地有重大之事,胡藩不会留下咱们,除非咱们要他留住咱们……”
万家愁道:“其实在这儿住也不错,省得跑来跑去。”
吴芷玲反对道:“这儿有什么好?我也不明白我们为何要跑来跑去?”
万家愁道:“我们若要探消息,岂能不设法来此瞧瞧?”
他忽然作个手势示意,吴周二人知道有人,都会意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工夫,外面才传来轻微的步声,然后是胡藩进来。
周老二佩服之极,心想那胡藩脚下声音极轻,而万家愁竟能在老远时就发觉了,这等听觉实是骇人听闻。
胡藩想是已听取过手下的偷听报告,所以脸上已找不到那种飘忽暧昧的表情。
他斯斯文文地拱手道:“有系诸位久等了。”
万家愁道:“胡兄说哪里话来。”
吴芷玲接口道:“胡先生可有什么吩咐么?”
胡藩笑一下,眼睛只在她面上掠过,以后就在万周二人身上打转,说道:“怎敢当得吩咐二字,只不过刚刚向上头禀报过,上头认为没有什么事跟诸位商量,所以赶快过来对万允伉俪和周兄说一声,并且表示歉意。”
万家愁谦谢过,又道:“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对不对?”
胡藩道:“当然,当然。”
万家愁扭头道:“周老二,那咱们快点走,免得回来时天黑难走。”
周老二道:“是,咱们叫赶车的加紧一点就是。”
胡落忽道:“你们还是要到隆中山么?”
万家愁道:“是呀,诸葛武侯名垂宇宙,万世同钦,他故居岂可不瞻拜一番呢!”
吴芷玲道:“诸葛武侯的故居在南阳卧龙岗,你老是不相信。”
万家愁道:“好啦以后有时间才抬社,现在不能再耽搁了。”
胡藩道:“以区区愚见,你们还是改天再去隆中山的好!”
万家愁讶道:“为什么呢?”
胡藩道:“因为此去隆中山尚有甘余里路,依们就算赶得快些,回来时仍然天黑了,不大方便。”
万家愁犹豫道:“天黑了么?怕不要紧吧?听说这条路平坦很好走……”
吴芷玲道:“赶车的认得路,天黑了也不要紧。”
周老二沉吟道:“寻访名胜古迹,自是不可匆匆忙忙,天黑了回来还不打紧,最怕是路上不平静……”
胡藩笑一下,道:“听说下午那边发生了一点事情,你们去了若是碰上恐怕不甚方便。”
万家愁露出一副怕事的样子,征道:“那就改天去吧,没的惹上一身麻烦。”
胡藩道:“如果万兄等改变了主意,本庄附近倒是有一两个好去处,风景甚佳,何不到那边去流连一番,也可算是没有白出这一趟城……”
万家愁、吴芷玲、周老二等三人,一齐欣然同意胡藩的建议。
马车沿着来路驶出大道时,他们的心情都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似的,大概是预期的危险麻烦居然没有出现之故。
他们仍然循着大路向西而行,里许之后,便折向北。
这时地势渐渐高起,向前遥眺,群山丛立,显然已走入山区。
道路两旁有些枫树,在阳光下红叶缤纷,使得谅凉的山风寒有更浓的秋意。
吴芷玲出神地眺望了一会儿,最后吁了一口气,优优道:“又是秋天了,霜叶红于二月花,唉,当真红于二月花……”
悲秋情怀人皆有之,但她的优声嗟叹,却另有一种动人心弦的味道,万家愁呆了一下,虽然已恢复原状,却不做声。
马车再向前驶去,但见枫树越来越多,秋色似乎更浓得化不开。
万家愁大声向那车把式道:一这儿叫什么所在?”
车把式侧着脸回道:“往前去就是枫湖谷,有名得很。”
万家愁道:“胡藩他还告诉了你些什么去处?”
车把式应道:“胡大爷说若然还有时间,不妨绕到排云崖去,观赏那著名的灵泉飞瀑。
但以小的瞧来,上那枫湖谷走一转,已经可以回城啦!”
马车继续向前驶行,万家愁向周老二招招手。
周老二催马上来,迅快地指一指车把式,接着把食指按住嘴唇,叫他别做声之意。
万家愁怀疑地瞧瞧那车把式的背影,周老二已说道:“少爷,咱们如不回城去,那枫湖谷不去也罢。”
万家愁讶道:“为什么?这儿景色甚佳,难得又是秋高气爽的日子,正好观赏山水美景。”
周老二道:“这条路虽是平坦宽阔,可是路上野草繁生,不见车轮陆迹,可见得那枫湖谷很少人前去,毫不爇闹。”
万家愁不禁笑道:“若是山水佳处,必然人群熙攘,这种所在我才不去。”
吴芷玲也道:“对,我们不是去赶爇闹,人越少越妙。”
周老二道:“但如果人人裹足的地方,小的瞧还是别去为妙。瞧这条路的样子,只怕一年当中也找不到三两个行人。”
车把式插口道:“那枫湖谷里有一间铁镜寺,单是和尚就有四五十个,他们时时进城化缘购物,怎会一年当中没有三两个行人?”
周老二哦了一声,道:“谷中若有寺庙,那就没有关系啦……”
他一面说,一面向万桑二入比手势,万家愁瞠目不明其意,吴芷玲在他耳边低声道:
“他说这车把式很可疑……”
她一面瞧着周老二继续下去的手势,一面又说道:“他认为有掉包之嫌,那个原来的车把式换了人……”
万家愁这才明白周老二最先不让他说话之故,恍然地轻轻哦了一声。
万家愁只听吴芷玲又在耳边悄悄道:“周老二是从那车把式的背影线条上,瞧出破绽,尤其是耳朵,更明显指出乃是另外一个人冒充的……他说声音面貌都很相肖,想来其中有阴谋……”
她翻译得那么流利,使万家愁几乎以为她和周老二乃是经训练的搭档,否则焉能像说话那么清晰明白了解对方的意思?
周老二的坐骑已坠在车后,免得打手势时被车把式眼角瞧见。
万家愁在吴芷玲耳边道:“问问他胡藩的阴谋是什么?是不是在铁镜寺内发动?”
吴芷玲向周老二连比手势,周老二看了又有回复,吴芷玲翻译道:“他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不错,地点一定是在铁镜寺。”
万家愁见她比手势时灵巧得很,十只手指还作出各种形状,有时指天,有时指地,变化甚多,当下大感兴趣,故意叫她传话问道:“咱们露出武功要不要紧?”
只听吴芷玲代周老二回话道:“不行,我们装出不懂武功才行,他本人却还可以露一两手。”
万家愁在她耳边道:“难道你被人劫走,又打你的坏主意,你也不露武功么?”
她把这话只手势打出一点,立刻停止,轻轻啐他一口,万家愁不觉大笑,感到很好玩。
万家愁又在她耳边道“说真的,难道你我任人欺负,也不出手抵抗么?”
这回吴芷玲才用手势表示过去,周老二马上回复,吴芷玲呼晤了一声,才道:“他说除非我适受凌辱,否则便是尽量忍气吞声,以便查出胡藩的用心。”
马车忽然加快,原来前面有道斜坡比较陡一点,所以加快以便利用这股冲力上坡。
马车不久上到被预,但觉眼前一亮,原来前面旷朗开阔,一个长形的湖静静地躺在谷中,四周坡度不大的斜坡,以至山上,全是枫树,触目皆是的霜叶,几乎把澄澈的湖水都染红了。
万家愁和吴芷玲都被这璀璨夺目瑰丽无比的景色迷醉,痴痴眺望,但觉宛如身在图画之中,美不可言。
马车在谷口被上停了好一阵,这才滑行入谷,绕潮而行,直到这时,吴芷玲才透一口大气,道:“真美,啊,美极了,这等瑰丽景色,教人永世难忘。”
万家愁道:“是啊,我们真是不虚此行,回头若有机会见到胡兄,须得向他道谢才是。”
马车绕行到湖的末端,忽见右方满山红叶当中,露出金黄色和翠绿色的琉璃瓦屋顶,相映之下,又另是一种优美的景象。
使人有如梦如幻之感。
车把式忽然道:“客官可要到寺里去随喜么?”
吴芷玲冲口道:“好呀。”
忽然记起周老二的话,不禁歉然地向万家愁微笑,又道:“你呢?我们要不要入寺烧香礼佛?”
万家愁沉吟一下,道:“入寺无妨,但我却是不拜佛的,你不许逼我。”
那车把式讶然回头瞧他,恰好也把吴芷玲愕然的神色收入眼中。
要知那时候不信神佛的人不是没有,但一则极少,二则纵是不信,亦不敢公然表示。
车把式窥见吴芷玲愕然之色,当即怀疑地连连眨眼,自己竟忘了把头扭回去。
吴芷玲心知已露出了大大的破绽,因为她既然与万家愁乃是夫妇,怎会不知他不信佛?
又怎会听了这话便这等惊愕?
万家愁也知道她失态而露出破绽了,本来他声明不拜佛原意就是提醒她,别要到了寺内,叫他礼拜。
谁知这么一来,反而现出马脚。
当下急忙想法弥缝,但急切之间,却想不出好办法。
吴芷玲忽然叹一口气,优优道:“这几天我们都不谈这件事,我还以为你已回心转意,肯敬事佛祖菩萨,谁知你还是固执己见,真是使我大吃一惊,也感到十分失望……”
车把式的头终于转回去,不过吴芷玲的话,字字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万家愁向她微微而笑,竖起大拇指,夸赞她这番说得甚妙。吴芷玲顽皮地伸伸舌头,接着又撒娇地向他比了几个手势。
万家愁虽是对手势之道全无所知,可是她表达的意思却极清楚明白,有如用言语告诉他一般。
她乃是撒娇地要他入寺之后,须得向佛祖礼拜。
她撒娇的姿态是这么可爱甜美,使得万家愁真不想说个不字,但他乃是西天竺婆罗门教,岂能礼拜异教的偶像,于是只好寒混地向她笑笑。这种笑容使人拿不定他究竟是答应了呢,抑是拒绝。
吴芷玲仍不放弃,再度撒娇比手势,并且催他答应,万家愁只好避重就轻,说道:“快瞧,那道门矗立在枫树阳光之中,真是庄严雄伟,气象万千。”
马车不久便驶近山门,只见上面横刻着“铁镜古寺”四个斗大的字,两旁还刻着对联,但马车没有停顿,一直驶过,所以没瞧清楚。
一道宽阔的石阶,直达大殿门口。
于是万吴二人下车,和周老二拾级而上。
车把式照料马车和牲口,没有跟来。
三人走近大殿门前,万家愁瞻仰了一匝,不觉赞叹地道:“佛家的寺庙都有一种庄严的超脱尘俗的气象,使凡夫俗子见了,无不起敬畏之心。”
吴芷玲道:“你呢?你怎样想法?”
周老二轻轻道:“小心有人听见。”
万家愁道:“不要紧,附近没有人。”
吴芷玲道:“那你回答我的话呀!”
万家愁道:“听我师父说,在西天竺国我婆罗教的庙宇金碧辉煌,在丽无比,绝不比佛家寺庙逊色,不过我没亲眼见过就是,将来一定要去瞧瞧。”
吴芷玲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皱眉道:“跑那么远为的就是瞧瞧庙宇。你别去,路远得很。”
周老二在一旁瞧得清楚,他现在不必戒备敌人潜近,所以心有余暇面会这些闲事。
他瞧了吴芷玲的神色动作,不觉在心中嗟叹一声,想道:“这个可怜可爱的女孩看来已堕入情网啦,但此举会有什么结果?是圆满抑或是悲惨?唉,人的命运永远无法预知,所以我们敬畏命运,更敬畏能主宰或改变命运的神佛……”
那吴芷玲从前听到杀父仇人时的惊惶悲恨的样子,那万家愁偶然流露的寂寞孤僻的神色,都使旁视的周老二留下深刻印象。
周老二年纪比较大,世事沧桑阅历得多,看得出这两个年轻人正各自迈踏着不同的人生旅程,茫然前行。
他们有什么目标?
结局如何呢?这些问题也不能解答。
他们终于走入大雄宝殿内,只见四下寂然无人。
周老二轻轻道:“这殿内各处纤尘不染,地上也找不到一片落叶,可见得有人收拾得很勤。”
万家愁四面看看,然后很感兴趣地点点头,道:“还有什么没有?”
周老二道:“殿内既无香烟氖红的味道,香炉内也没有点燃的香,由此可知那些频频收拾此段的人,不是佛门弟子。”
万家愁露出敬重的表情,问道:“那么这儿已被白莲教徒盘踞了,是也不是?”
周老二摇头道:“绝对不是,白莲教奉弥勒佛出世,不但信佛,什么神道都礼事一番。
若是白莲教徒据此地,更应是香火不绝才对。”
吴芷玲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马会帮什么人,占了此地作为巢袕。”
周老二道:“这一点无可置疑。但可怪的是那白莲教重地集贤庄就在此寺出入要道上,卧榻上分,岂容他人鼾睡,集贤庄怎的不管?”
吴芷玲冷不妨接口道:“他们这不是伸手管了?我们等于是被派来的人呀!”
周老二立时醒悟,道:“多谢吴姑娘的启示,不错,我们正是被集贤庄派来,一探虚实。”
万家愁皱眉道:“不大对吧?我们又不是集贤庄之人,事后也不会向他们报告。”
周老二道:“集贤庄方面只要瞧瞧此寺之人如何对付我们,便可以猜测出很多道理。他们不需要咱们回去报告。何况咱们可能出不了此寺,这是因为有吴姑娘的缘故!”
万吴二人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吴芷玲叹口气,道:“想不到女子之身,出门便增添这么多灾。”
周老二任重地道:“当然啦,如果你长得很丑,便又另当别论。”
万家愁道:“咱们趁这刻还没有人出现,快点离开好不好?”
他说完微笑一下,又适:“我不是怕事,是周老二你不许我们出手,这才觉得难以应付。”
周老二道:“这法子不错,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咱们走吧话声未歇,万家愁已示意有人来了,于是三人只好留在大殿内,诈作瞻仰佛像。
片刻之后,步声纷沓传人殿来,紧接着几道人影出现在殿后两边倒门。
万家愁等抬眼瞧时,但见每边侧门都有三个和尚。
万家愁灵敏无比的听觉,更听出另有四个人,迅快从殿外绕向大股正门,显然已采包围行动,不让他们逃走。
万吴周等三人显出紧张神色,在万家愁来说,紧张是装出来的,但吴周二人内心却当真有点紧张,只不过装得厉害一点就是。
和尚们的包围阵势大概尚未妥当,所以求有行动。
万家愁在这短短空隙中,想到了一事,轻轻道:“真可惜,假如你们身上都有某种可以报出警讯之物,能让我很容易得知的话,我就放心任他们摆布了。”
周老二摇摇头,吴芷玲却迅快道:“啊呀,我真该死,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周老二平日虽是极沉得住气,但现在也急将起来,道:“别怨怪自己了,快把要紧事情说来。”
吴芷玲道:“阮先生给我几枝讯号火弹,只要扔掷向坚硬之物,立时爆发,除了数十响清脆传远的爆声之外,还能够冒出大量的红烟。”
周老二马上道:“好极了,但只怕这等物事会被搜去。”
吴芷玲笑一笑,道:“不妨,这种讯号弹已改装过,我头上的金钗便是其一,还有就是外表上伪装得像一方玉佩,或是用符咒的纸包着,使人以为镇邪的符信物……”
她一面说,一面拿出两件事物,都有一条丝纤的小绳系着,一件是块玉佩,看来并不名贵津美,另一件则是长方形的符牌。
万家愁接过玉佩,咕哝道:“现在想套在脖子上,不大容易呢。”
吴芷玲镇静地道:“先放在怀中,总有机会的。”
大殿正门迅即出现两名僧人,从容地走进来。
万家愁低低道:“还有两个奔向山门,想是对付车把式去了……”
只见正面缓步行来的两名僧人,其一甚是高大,左边眉毛头断了半截,留下明显的疤痕,不过相貌瞧来竟不凶恶。
另一个肥胖和尚矮些,面孔圆圆,倒也慈眉善目。他们都只是四十岁左右之人,脚下甚是稳重。
周老二泛起笑容,迎了上去,拱手道:“敝少主来贵寺随喜,有扰师父们清修,心里很是不安,特叫小的道致歉意。”
矮胖和尚笑吟吟合十道:“施主们好说了,小寺僻处荒野,难得有贵客光临礼佛,实是增光不少。僧道明,这一个是敝师弟道胜。施主你贵姓?”
周老二不但报上自己姓名,还报上万家愁两口子姓名籍贯,以及滞留襄阳而出城访胜之故。
道明和尚道:“原来如此,周管家的言词清晰简洁,看来不是普通的管家执事……”
周老二正要谦逊几句,却见对方眸子中射出锐利凌厉光芒,冷冷道:“因此贫僧不再绕圈子多费唇舌,想坦诚地跟周管家商量一件事。”
周老二略一沉吟,便道:“好吧,只不知大师有何见示,尽管吩咐下来。”
道明和尚欣然微笑一下,面上又露出慈祥之色,道:“贫僧只要求贯上万施主伉俪,留在敝寺住宿一夜。”
周老二一楞,道:“敝少主早先见贵寺庄严优美,早就立愿捐一笔香油,好让本寺大师得以安心静修。捐助香油事小,留宿一育这事便不比寻常了。”
他说到这里,眼见对方眼中又隐隐闪动凌厉的光芒,忙忙又道:“不过待小的跟敝少主回一声,大师万勿见怪。”
道胜和尚突然开口,道:“那就快快商量。”
他声如洪钟,话声在大殿内回荡,嗡嗡震耳。
周老二吃惊地瞧他一眼,这等强烈震耳的声音,除了显示内力充沛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天生的嗓子,故此他连忙思索有这等特征的人物。
他转身走回万桑二人面前,眼角已瞥见两边角门都各被三名僧人给住了。万家愁向周老二讶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呢?我从未听说过清净佛地,竟会强留香客住宿的。”
吴芷玲道:“说不定两位高僧瞧出我们有灾难,所以留住我们,借佛祖之力消灾除难……”
周老二道:“咱们在这儿留宿一宵也不打紧,好在李大娘有老梅照顾。但须得送个讯给他们才好。”
他直到现在,还想不起那声如洪钟的高大和尚,乃是何许人也,所以一直皱着眉头说话。
万家愁道:“我觉得这事很奇怪,很不通,实是不通之至。”
吴芷玲叫周老二再走近一点,三个人聚拢一起悄声说话。
她轻轻道:“周二叔,我们非得听话留宿不可么?”
周老二道:“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都不是凡俗僧家,说的话不许人家反对,咱们还是听话的好。”
万家愁低哼一声,道:“我们平安回去的话,便没得说,若有些什么事故,我非面禀襄阳知府大人不可,哼哼,他们简直目无法纪,出家人哪可以这样呢广这番话出身犯驳不通,要知他若有不测之祸,又如何能面禀知府大人?
周老二说些安慰他的话,耳中却听到万家愁传声道:“这两个家伙从前都在西南边陲活动,武功阴毒狠辣,一个是笑面阎罗谭明,一个是贯大雷神董胜。”
那万家愁功力神奇莫测,居然能声传二路,这番话连吴芷玲也听得一清二楚。
周老二当下恍然,敢情这两个恶名昭著的黑道高手,一则出道甚早,近十余年来已很少听人提起。
二则他们应是五六旬之八,看来却只有四十上下,一时便想不到二三十年前的人物。
三来他们远在西南边陲横行,中原方面罕得有人见过,是以有关他们的传说也不多,印象便谈。
吴芷玲道:“我从前也曾在寺庙留宿占梦,这事很平常得很,我们就留下吧!”
道胜和尚亦即是贯天雷董胜呵呵笑道:“小娘子比你那当家的爽快得多,只不过有一宗事得先声明,你们在敝寺内留宿,男归男,女归女,这规矩却错不得的。”
道明和尚泛起慈祥的笑容,徐徐道:“这位女植越自然懂得规矩,在寺庙内留宿,纵是夫妇,亦不得同房同床,亵读净地。”
吴芷玲很内行地道:“小妇人懂得,大师们放心。”
道明和尚转眼望着周老二,平静地道:“周管家暂且回城去,明儿清早来接万施主夫妇便是。”
周老二一怔,道:“小的先回城去么?”
道明和尚颔首道:“不错,这样万施主他们更为安心,对不对。”
万家愁征道:“周二叔走了,在下怎会更安心呢?”
周老二恍然道:“这位大师乃是表示并不恶意,否则怎肯让小的回去!这样说来,他们留下少爷少奶奶,必定有很深的用意,而且一定是好意。”
万家愁无奈地耸耸肩,道:“我可想不出这样对我们有何好处。好吧,你且回去,以免李大娘。梅大叔他们不放心。”
周老二道:“小的回去也不急在一时,总要先替少爷你们一切安排停当。”
他转向道明和尚:“只不知敝少主他们今夜住在哪里?”
道胜和尚浓眉一皱,道:“本寺人手多的是,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回去。”
周老二抗声道:“大师,我们样样听从吩咐,难道小的瞧瞧宿处床铺等都不行?”
道明和尚道:“周管家说的也是。”
双掌一台,发出一声脆响。
侧门有个中年僧人迅快奔来,躬身合十,道:“弟子觉海在。”
道明和尚道:“你带这三位到日月津舍,男施主在日舍,女施主在月舍,等周管家安排好,便送他出寺。”
觉海恭应一声是,转身引领万家愁等三人,一径走入后进。
这铁镜古寺只有三进,但两侧都另有殿堂禅房,屋宇连绵,规模不小。
一行四人从两边长廊走了好一会儿,只见一道门,上面题着“日月津舍”四字。
进得津舍,但见有几间屋子,都不相连,四下都是树木花卉,景色优雅恬静。
第一间屋子便是日舍,只有一间上房和一间卧房,上房内窗明几净,窗外花木扶疏,甚是恰神悦目。
房间内的禅榻上,已有被褥等物,窗下的木桌上,已泡好了一壶爇茶,还有几个茶碗。
那觉海僧又引他们到月舍,竟要绕个大圈,通过一道开在高墙的门户,才看见那间称为月舍的房子。
这边的布置以及屋外的环境景色,跟日舍大同小异。
房间内也已泡好了爇茶。
觉海僧任他们在房内,自己却在外面等候。
周老二比手势问万家愁有没有潜伺窃听,万家愁摄神略一查听,讶异地摇摇头,低声道:“没有,居然无人在暗中监视偷听,他们在弄什么玄虚?”
周老二凝神定虑,寻思一下,才道:“集贤在方面把我们诱送此地,这边的假和尚果然有反应,将我们留下。表面上看来,似是集贤在占了主动之势。”
吴芷玲参加说话,道:“事实正是如此,集贤任目前掌握了主动之势,已无可疑。”
周老二摇摇头:“我看这只是表面上的情势而已,若是深入点想,铁镜寺这边并没有中计,而且还展开了反击。”
万家愁惊异地哦了一声:“反击?他们几时展开的?是派人攻打集贤庄么?”
周老二道:“当然不是,集贤庄把我们送来,铁镜寺虽是把我们留下,却只留两个,将我和车把式赶回去。我还是其次,那车把式才是主角,这家伙一定是集贤庄的高手之一,借此机会好观察铁镜寺的环境和人物,亦可能另有图谋。然而他却不能留下,岂不等于反被铁锈寺将了一军?”
万吴二人恍然地点头,万家愁评论道:“叫我万万想不出这其中还有那么多道理。”
周老二道:“不会有危险,他们双方正在斗法,等到证实咱们的身份,明儿早晨便可安然离开。因为他们不想惊动外间的人。如果对咱们存心不良,绝对不会让我回城。”
吴芷玲大为同意:“这叫蚌格相争,渔人得利,我们很可能就是渔人。”
她格格一笑,神色好是轻松,转眼望着万家愁,又道:“万大哥你何不趁这机会打坐调息一下,今儿一整天你都没有打坐运功……”
万家愁微笑着道:“不要紧,那些假和尚要隔开我们,所以等会儿有的是时间可以调元运气。”
他虽是微笑着很和气的样子,吴芷玲周老二知道他的倔强脾气,情知再劝也是白费嘴舌,只好由他去。
周老二故意一直逗留,大约过了一盏爇菜工夫,万家愁示意有人来。
不久,先前领路的僧人出现在房门外,说道:“奉方丈谕,请周管家回城。”
万家愁道:“法师,现下天色还早,我们再谈一阵好吗?”
那僧人毫无表情,一副冷冷漠摸的样子,道:“方丈的谕命,你们还是遵从的好。”
三人面面对觑,还是周老二道:“既是如此,小的且回城去,!早来接少爷少奶。”
万家愁道:“我们陪你到山门去。”
那僧人用平板的声调道:“周管家自己出去,津舍外有人带路。”
周老二失望着道:“好,小的先走一步。”
他向万吴行了礼,大步行出房外。
那僧人让他走了,自己仍然站在门外,不言不动。
过了一会儿,才道:“奉方丈谕,男客请回日舍休息。”
万家愁忍不住道:“喂,法师,虽说是男女有别,但若是夫妻,自然又另当别论……”
那僧人望也不望他们一眼。
“这是方丈谕命,你们最好还是遵从。”
万家愁装出忍气之状,面孔和脖子都气红了。
吴芷玲一手搭在他肩头,摇撼一下,说道:“人杰,你就到那边休息去吧,这儿是佛门净地,不比普通所在,你放心吧。”
万家愁咕哝道:“你知道么?还要很久才到晚饭时间,我们干嘛分开?等天黑了才各自休息不迟。”
吴芷玲又摇摇他,道:“得啦,你去吧,别抱怨了,去吧……”万家愁兀自咕哝有声,那僧人道:“男女有防,不因白天黑夜而有区别。”
万家愁立即反驳道:“法师这话差矣,白天跟黑夜自然有别。”那僧人道:“白天照样可以做坏事,从没有听说过犯罪一定要在黑夜才行。”
吴芷玲道:“但不法犯罪之事,多半在黑夜发生,法师体说这是也不是?”
僧人谈谈道:“那只是多数而已,但白天仍然有,女施主这是也不是?”
万吴二人一怔,心想这和尚一直冷漠平板,瞧来像是木头人一般,谁知词锋之锐,出人意外。
僧人又适:“男客请回日舍歇息。”
万家愁如受催眠般站了起身,向吴芷玲道:“我去了。”
缓步走近房门,忽又回头,依依地望望吴芷玲,作出舍不得就走而不敢不走之状。
吴芷玲心中喝一声乐,忖道:“看不出他倒是蛮会演戏的。”不过她心中却当真泛起了依依不舍之感,并且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万家愁走了好一阵,吴芷玲忽然感到非常寂寞,顺手斟了一盅爇茶,慢慢噪饮。
她的思绪飘忽而又复杂,既不是固定在某一件事上,也不是全然不想事情。
加上寂寞们然之感,使她尝到一种陌生的奇异滋味。
她自个儿轻轻叹口气,心中对自己说道:“看来我人生经验越多,思想反而越发迟钝了,从前那种条理分明,迅捷而又深刻的反应,现在消失于何处呢?”
忽然一阵步声传来,她登时惊醒,侧耳而听。
来者共有两人,一个步伐轻而稳,另一个则恰恰相反,既沉重似而又散漫,显然是全无武功之士。
房门口转眼间出现两名僧人,前面的一个正是脚步沉重散漫的,只见他甚是白皙,呈圆形的脸蛋,眉目甚是清秀,双颗红润。
身量不高不矮,虽是身披袈裟,却仍有潇洒风度。
这个和尚如果有头发,换了衣服,定是风采出众的翩翩佳公子。后面的那个和尚熏黑瘦削,虽是显得身份低,很恭顺的样子,可是顾盼之间,仍然不时流露出凶悍剽狠的神色。
当先那和尚合十道:“贫僧智海,乃是本寺知客,奉方丈谕特问候女施主,并且瞧瞧女施主有什么欠缺不便的,贫僧立刻给办好。”
他一面说,一面走进来。
忽然好像这时才瞧请她艳丽容貌似的,微一怔神,旋即告个罪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但他后面的那个和尚却没进来,回转身一径走出津舍大门外,身形迅即消失不见。
现在房门内只剩下一个艳妆少妇和一个唇红齿白风采翩翩的和尚,在明净的窗下,隔着一张方桌对坐。
窗外扶疏的花木园景,衬托出一片宁静优盗。
智海僧目光投向窗外,流连了一会儿,轻吁一气,道:“这儿很优美,很恬静,对不对?”
吴芷玲点点头,故意不答腔,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她隐隐感觉得出这个和尚,不但与那样假和尚不同,并且有异于一般的僧众。
智海过了一阵,又道:“外在景色虽然有时能使心情变化。然而心情却常常更有影响力,能使一个人宛如置身油锅,对当前景色风光,视若无睹。”
吴芷玲决意教他惊奇~下,微笑道:“大地山河,唯心所造,你们佛家不是这样说的么?”
“啊,是呀,你说得是。”
智海果然惊异地凝视着她,隐隐有肃然起敬的意味。
“由此说来,心情能影响外在形相,何足为异。况且依照师父刚才所说,也不过是着眼于心情的好坏而已n”
吴芷玲眼中闪出智慧的光芒,佩侃而谈。
“这正是本无尘埃,何须拂拭。愚见如此,还清指教。”
智海僧望着她光辉灿然的眸子,反而神情冷静安详,肃穆地聆听和思考。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
智海徐徐道:“女施主胸中才识,宛似天人,贫僧衷心敬仰。”吴芷玲开心地笑一下,道:“我哪里值得师父这般夸奖。”
智海肃然道:“贫僧所说的话,句句出自真心。”
吴芷玲向门口和窗外各望了一眼,才道:“我瞧你的风采谈吐,跟其他的师父全然不同,你…你在这儿多久了?”
智海道:“没有多久,贫僧记得一共是二十天。”
吴芷玲讶道:“你一个新来的人,怎会立刻当了知客之职,方丈一定很器重你。对不对?”
智海避重就轻,道:“佛家本来讲一个缘字。啊,恕贫僧冒昧示问一声,女施主的高才卓识,更胜于须眉,只不知闲常爱读何书?”
吴芷玲道:“我么?什么书都看,没有定准。但你知道的,看那些枯燥无味的典籍,伤神得很,我还是比较喜欢诗文词赋。”
智海颔首道:“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有才情的人,总是喜欢吟咏之道,寄托情怀。”
吴芷玲开玩笑地笑着说道:“师父的口气,真不大像是严肃枯流的出家人,你究竟是不是出家人呢?”
智海震惊地挺直身子,凝目注视着她好一会儿。
他有生以来,还未见过这么聪明美丽才情过人的异性,于是无端泛起了怅然若失之感。
吴芷玲猜测了一下,体贴地歉然地柔声道:“啊,真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
我无意中使你回忆起痛苦的事,实是罪过。”
他们静默下来,暂时停止谈话。
吴芷玲替智海斟了一盅茶,两人捧盅细尝香茗滋味。
过了一阵,智海叹一口气,道:“我是真的出家人也好,假的出家人也好,横竖人生数十寒暑,转瞬即逝,是真是假,到头来还是一样!”
对面美艳少妇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把现在看得一钱不值,好像除了过去和未来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想法想我不能苟同。”
“过去。现在和未来本是不可分割。”
智海沉思地道:“但不论是现在或未来,一旦成为过去,便等于虚幻泡影,这难道有错?”
“当然啦!”
吴芷玲立刻说道:“我们的一生几十年光阴,若是放在亿万年的时光之流中,等于刹那间的现在。听起来好像很虚幻,没有一点价值。但以你佛门来说,多少人是假借这瞬息的现在而得道成佛?没有这短暂的现在,谁能成佛?”
智海一愣,道:“这话说的也是,但……”
吴芷玲插口道:“换了别的途径也是一样,若无刹那的存在,焉有不世的英雄?不朽的诗人等等?历史上这些人的成就,在他的短短一生之中,显然极有价值。”
“对,对!”智海颔首道:“你这意思我不反对,可是在另一个角度来看,终于一场虚幻,除了得道成佛,能与诸天同寿之外,别的价值都是假的!”
吴芷玲温婉地笑一下,她觉得词锋太锐利,生怕会伤了这个和尚。
“若是换了这种角度来看,你说得很对。可惜的是世上之人形形色色,大多数不肯从这个角度去想,甚至有的认为与诸天同寿也没有意思。你若是碰到这种人,纵是舌装莲花,能使顽石点头,也无祛说得服他们……”
他们又静默下来,吴芷玲忽然觉得神思散漫不属,有点异样。
于是暗暗调元运气,收摄心神。
片刻间已恢复如常。
她见智海凝目沉思,便不打扰他。
望了一会儿,又烦躁起来,不知不觉站了起身。
智海僧从沉思中惊醒,忙也起身,道:“敢情是坐得闷了,想到外面走走么?”
“这主意不坏!”
吴芷玲赞成地笑一下,心想:他若不是出家人,而是俗世公子,必定很会体贴他的心上人。
“我真的想出去随便走走。”
他们走出房外,吴芷玲忽然停步,以致智海僧煞不住脚碰上了她。
吴芷冷情知他不懂武功,所以毫无怪责之念,只不过被这个男人一搂,体内登时升起一种异样之感。
她自家也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感觉,只知道一点,就是很乐意让他再碰触。
智海僧面色红得有点特别,态度神色都很不安。
幸好吴芷玲在前面走,没瞧见他的神情。
她一边走一边问道:“我们出去走走没有妨碍么?”
智海深深吸一口气,极力使自己平静,说道:“没有妨碍,请放心。”
他们走入园中,顺着平整的花径行去。
走了一段,吴芷玲才想得起来,道:“你很有把握的样子,莫非已得到方丈的吩咐?”
为了等听他的回答,她脚下略一停顿。
登时又被那男性的身子碰上。
吴芒玲没有向前躲开,智海僧也没有后退,于是两个人半边身子靠贴在一起。
他们心跳得很急速,发出响亮的吟吟声。
智海僧昏头涨脑地迷醉了一阵,才哺哺应道:“是的,方丈老早已吩咐过了,你若要游玩各处,都不必拦阻。”
两个人身上的爇力互相传向对方,吴芷玲觉得很舒服,而且神思迷乱,津神不能集中,所以根本没有想到这样子好不好对不对!
智海的呼吸明显地变得急促,呼出来的爇气直喷到她后颈,可见得他已靠得更近些。
吴芷玲忽然本能地不好意思而迈步向前,心里头可不怪那潇洒俊美的和尚。
因为她思绪迷惘,根本没有考虑任何问题。
她向前走了十余步,只见柳明深处有道高墙。
智海僧忽然加快脚步,拉住她玉手,向高墙行去到了墙边,只见齐人头高处有个扁长形的洞,既不是门,也不是窗。
智海首先伸头向洞内望去,吴芷玲也学他的样,目光到处,只见洞内有块径尺的镜子,映照出一个房门内的情形。
由于这面镜子内的景物,乃是通过其他见面镜的折射,一路传来,所以须得定神才瞧得清楚。
且说万家愁被请回日会时,进房便发觉屋角近瓦面的高处,悬挂着一面大镜。
他觉得很奇怪,左看右看,却找不出有什么古怪。
这时两个人的步声传来,万家愁转眼一望,只见一个中年僧人,带着一个女子走入房间。
那中年僧人相貌平凡,毫不惹眼。
但那女子长挑身材,蜂腰席婰,走动之时烟娜生姿。
不过衣服却甚是朴素,一袭青色衣裙,面上脂粉不施,虽是很美,却没有妖冶奢华之气。
那中年增人合十道:“万施主乃是读书人,只不知可肯替敝寺帮个忙?”
万家愁讶道:“帮忙?区区能帮什么忙呢?”
中年僧人道:“这位娘子姓邝名真真,远从岭南而来。”
邝真真向万家愁福了一福,白皙而又红润的脸庞上,泛起谦和礼貌的笑容。
“她在这儿一呆就是个把月,敝寺上下都觉得受不了她。”
万家愁惊异地打量邝真真,心想:如果她是滢娃荡妇,实是叫人不能置信。
看她朴素的外表,除了很美丽大方之外,并无妖冶放荡的气质。只听中年僧人又道:
“她提出千百个古古怪怪的问题,其中绝大部份不是怫门弟子所涉猎钻研的,是以感到无法应付。”
万家愁恍然地哦了一声,心想:我刚才的想法可冤枉了她啦,而敢请她又是博学孜孜求知的人,提出了很多问题,使全寺的真假和尚无法作答。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此寺的假和尚全是著名的凶邪,其中不乏货色好滢之辈。
邝真真她长得如此美丽动人,在这儿有如羊入虎口,不论她提出什么古怪问题,也难不倒这些凶邪。
因为这些凶邪之人根本不须讲理,也绝不会放过蹂躏美女的机会。
那么如何自保?用什么法子使得全寺之人大伤脑筋,竟要拜托万家愁帮忙应付?万家愁先不寻思,应道:“若然贵寺上下都回答不了邝姑娘的问题,区区才疏浅学,更无能为力,这个忙只怕帮不上了!”
中年僧人道:“敝寺方丈言道,万施主左右闲着,不妨试一试,好在不耽误事情,便请万施主多多费心勉为其难。”
他行了一礼,回身便走,霎时已出屋去了。
房间内剩下万家愁和邝真真两人。
邝真真走近窗下的桌边,轻轻道:“万相公,我可不可以坐下?”万家愁道:“真是失礼得紧,邮姑娘请坐!”
说时,动手斟茶奉客。
两人相对而坐,捧条啜饮,似是各自在找出顺理成章的开场白。万家愁自知肚子里的学问当真有限,又不便问她何以不怕寺中那一群凶邪之人,苦苦思索之际,不觉连续喝了好几盅香茗。
邝真真也陪他喝了两盅,她很有耐性,微笑望住万家愁,等他开口。
万家愁终于道:“邝姑娘,区区向来鲁钝才疏,绝对无能奉复任何问题,还望姑娘包涵总罪!”
邝真真耸一下肩头,动作甚是优美悦目。
接着顺手在另一旁的架子里,拿出一条抹布,把桌子拭擦一遍。其实这张木方桌边根本干净之极,纤尘不染,她这番抹拭,实属多余之举。
万家愁忽然灵机一动,道:“区区的倒有些问题,想请邝姑娘指点解答,只不知姑娘肯不肯赐复?”
邝真真道:“你说来听听,如果我能回答,自当竭诚奉答。”
万家愁压低声音,道:“此寺僧人看来很蹊跷,硬是把区区留下来,明儿早晨才准回城,只不知他们此举是何居心?”
邝真真道:“你应该明白呀,他们要你陪我谈谈,要你代他们答那些不懂的问题!”
万家愁道:“但他们之中有些凶得很,你不怕么?”
她的身子摇摇摆摆,随时随地会倒在他怀中。
这时万家愁又感到丹田冒起一股爇流,霎时全身发烫,欲念强烈得几乎把他的身子燃烧着火!
幸而他心灵已运玄功保护,神色仍然十分清明,心想:不得了,我从来未曾有过这等欲火焚身的现象。
她千万别滑落我退上,否则我恐怕很难控制得住了。
邝真真娇笑之声忽然收歇,讶道:“暧,你好像很不乐意似的,怎么啦?难道我远远比不上你的妻子,所以你不乐意和我太亲近么?”
她问得坦白,万家愁也答得直率,道:“不是比得上比不上内人,而是觉得我们不能做这等苟且之事。”
万家愁一开口说话,便感到好过一点,欲火比较可以控制了。
邝真真居然一直不滑下来坐在他退上,说道:“笑话,难道你们男人在花街柳巷,召妓荐枕,那就不是苟旦之事么?”
万家愁巴不得有机会说话,立刻反驳道:“当然不算是苟且之行,邝姑娘,你天生丽质,美丽大方,显然不是低三下四之人,岂可与妓女相提并论?”
邝真真对他这句话相当满意,道:“我当然不是拿妓女相比之意,只不过指出一些事实,你们男人哪一个不去逛过秦楼楚馆?哪一个不扯衣食的男人,不曾寻花问柳过?我不信你从未试过!”
凭良心说,万家愁真的从未试过这一手,但他却点头道:“我不是没有试过,但跟你现下的情形扯不上一点边儿!”
邝真真道:“为什么?这不是苟且之行么?难道至圣先师教你们这样做么?”
万家愁道:“瞧,你把孔夫子也给扯上啦,这算什么话?”
他用力摇摇头,不满地咕哝数声,又道:“那秦楼楚馆本来就是公开让男人寻乐的,虽说双方也可能是素不相识,但规矩如此,人所公认,故此不算是过错!”
邝真真道:“其实还不是一样?”
万家愁又连连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你是千金之躯,好好的人家,我们若是有了苟且之行,在我来说,除非娶你为妻,不然的话,便是伤风败德之行。”
邝真真耸耸肩,道:“你一向都这么固执么?”
万家愁道:“这是我的想法,每个人应该能明辨是非,对不对?咦,奇怪,现在我好像好过一点,我每次摇头,就感到好过一些!”
邝真真道:“胡说,欲念怎会从头颅摇掉的?我瞧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万家愁故意用力摇摇头,道:“我一摇头就舒服很多,我自己的感觉不知道么?”
邝真真沉吟道:“当真有这等奇怪之事么?好吧,我坐在你身上,看你用摇头之法能不能甩掉情欲。”
万家愁心中一震,心中连连叫苦!
因为她一旦坐向他怀中,必定挑逗得他按掠不住,幸而过了一会,部真真还在寻思,竟不曾付诸实行。
又过了一阵,她忽然站起身,走了开去,在房中徐徐走了一圈,回到身边,说道:“也许你的摇头动作真有效力,我还是不要玩火自焚的好。”
万家愁讶道:“玩火自焚?你也害怕么?那为什么刚才要那样子唬我?”
邝真真道:“我自然不怕,但你要知道,等到你向我动手动脚之时,我一定忍不住气而杀死你!”
万家愁倒怞一口冷气,道:“杀死我?为什么?难道这件事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怎可怪我?”
邝真真轻轻一笑,又坐在扶手上,道:“你可知道,我至今还是冰清玉洁之身,岂容凡夫站污了?”
万家愁啊了一声,转头睁大眼睛,沉重而又严肃地凝视她。
只见她脸若桃花,眼如秋水,甚是美丽动人,然而眼中果然有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神色,单单是这对眼睛,应该瞧得出她并非治荡滢乱之辈。
他心中暗暗叫声惭愧,想道:我见她在此寺出现,便存了成见,认定她是滢娃荡妇之流。
以她的姿色以及起先的态度诚然容易令人误会,可是她这对阵子,既清又冷,我怎的没瞧出来?要知他虽然眼于年龄和见闻,所以对于观察之术仍然比不上受过训练的老江湖。
但他一身武功造诣,已是宗师身份,旁的不说,那部真真双眸中的奇异神采,他自应瞧出与毒门有关才对。
此外凡是毒门中人,必有洁癖,她曾经拭抹已经十分干净的桌子,这一多余之举,亦是明显的证据。
邝真真泛起不悦之色,道:“怎么啦?你不相信我的话么?”
万家愁忙道:“姑娘万勿误会,区区便有天大胆子,亦不敢诬蔑姑娘的清白。”
“那么你为何这样子瞧我?”
“这个……这个区区也不知道……”
“人命在我眼中,不值一钱,杀死一个人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分别,你知不知道?”
万家愁连连点头,忽然明白过来,连忙又道:“区区实是不知道,难道人命跟蚁命毫无分别么?”
邝真真嫣然一笑,又露出晶莹映月的贝齿,那神倩既美丽而又迷人。
但这回万家愁可没有被她瞒过,她眸子中清冷光芒依然闪耀,显然她的心情全免波动,甚至冷得跟冰块一样。
这个美女忽然间滑坐在他怀中,发出格格嫣笑之声,道:“其实我觉得你很潇洒脱俗,我为何要涯岸自高,在我们之间划下一道界线呢?”
万家愁吃吃道:“我…我……我不知道……”
“别老是不知道,你若是男人,就该知道怎样做!”
她一面说,一面偎贴他身上,声响桥柔动人。
万家愁一只手抬起来,做出打算搂抱她的姿式。
在高墙外的镜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这几幕。
吴芷玲的芳心跳得哈哈直响,这种亲爇镜头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浑身千千万万细胞都被强烈的刺激握住,脑子里混饨一片,已不会思想。
她旁边的男人的身体所传来的爇力,使她更感昏乱。
尤其是当他的手环绕地腰肢,把她抱住,使得两人的身躯更紧紧贴住之时。
她只能轻轻声吟一声,全身乏力,软绵绵地任得那个男人搂抱。那个男人的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触摸探索,刚一开始,镜子里忽见万家愁怀中的女人跳起身,跟着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光华夺目的短剑。
她的神态和动作显然要刺死万家愁。
吴芷玲一惊之下,忽然全身恢复气力,挺身站直,并且推开那男人在她身上探索的那只手。
虽然她仍然被那男人抱住,但她的脑子已能够思想了。
当吴芷玲的脑子一旦恢复思想能力之时,刹时间已晓得了很多事。一是那个妖治的女子别瞧她拿着明晃晃的短剑,但绝对杀不死万家愁,所以实是无庸替他担心。
二是身边的男人,乃是本寺的一个和尚,并且陌生得仅仅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三是那些爇茶,必有古怪,否则自己焉会轻浮放荡至这等地步?方才被一个陌生男人搂抱轻薄,而她本身也充满了情欲,对于这些吴芷玲并无不安之感。
不似别的女孩子,一旦有此遭遇,便宛如已犯了滔天大罪,除非委身嫁给这个男人,否则便感到不能活下去。
吴芷玲反倒怜悯地微笑一声,斜院那秀逸的和尚一眼,心想:他知不知道我和他都受人摆布的呢?我猜他必定不晓得,只不知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已发生过几次?终于她伸出玉臂忽然把他抱住。
接着她的面孔和那俊秀的僧人的面庞贴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工夫,两个人的面庞和身子才分开了,互相拥偎着转回头向月舍行去,然后房间内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在另一个灯光明亮的房间内,邝真真冷冷而笑,凝视着椅子上的万家愁。
她手中的短剑,在灯光下闪耀出一片眩目的惊心动魄的光芒。
“我不能让你活着,你知道么?”
“我……我不知道……”
万家愁忽然坐直身子,声调也较为响亮畅顺。
“区区自问对姑娘并无丝毫失礼的地方,我伸出去的手,终于又缩回来了,难道这样也不对?吓?”
“当然啦!”
她一片理直气壮的神色,又道:“你不碰我,是不是嫌我难看?我丑得竟然能使你无动于衷,是不是?”
万家愁愕然道:“这是什么道理?”
他呆了一呆,忽然笑起来,道:“我明白了,现在我明白了。”邝真真冷冷道:“不准笑,你明白什么?”
万家愁摇摇头,道:“我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邝真真哼了一声,道:“我手中之剑,可以使你立刻死亡,化为一滩脓血。也可以使你呼号惨叫三天三夜,才死得成,你听见了没有?”
万家愁悚然道:“听见了。”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明白了什么?”
万家愁忙道:“区区乃是忽然醒悟……”
他忽地张目结舌,话声中断了。
接着抓耳爬腮,露出一副记不起来的样子。
自然他乃是惊慌过度,所以一时之间把刚才的发现给吓忘了。
邝真真玉手垂下,那把短剑随之而消失不见了。
她柔声道:“你告诉我,我便不拿剑刺死你。”
万家愁用心思索了一下,才道:“让我想想看,晤……对了,区区当时忽然醒悟一事,那就是以姑娘你的姿色,真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这一点乃是有目共睹的,你怎会有自卑之心,以为区区嫌你不够美丽?”
邝真真眉头一皱,道:“什么倾国倾城绝代佳人?这话说出来也不嫌肉麻么?你这种拍马尼法,哼!我可不觉得受用。”
万家愁面上现出尴尬的苦笑,其实他心中不知道有多么得意。
因为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头脑灵活得很,也很会演戏,直到目前为止,邝真真竟然还没瞧出一点破绽,实是好玩有趣得很。
“邝姑娘,区区的用词或许过火,可是姑娘的天生丽质,乃是不争之事,以你这等才貌之人,怎会真认为区区嫌你不够美丽?”
“那便如何?事实上你没有行动,对不对?”
“可是姑娘刚刚说过,只要区区一动手动脚,立时取去性命。区区岂敢忘记这个警告?”
“不对,这里面有点不妥!”
她皱眉寻思时,却别有一种动人的韵味。
“你好像不大简单,如果是别的男人,哪怕警告了一百次,到时还是欲火焚身,无法自制。”
万家愁的脑子不知何故越来越灵活,反应快得异乎寻常,立刻应道:“区区如果有与众不同之处,便在于此。”
他用手指指心窝。
邝真真大感兴趣,问道:“你可是挂着什么宝贝,所以灵智不会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