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uzhouxinan
发表于 2020-8-30 18:44:34
第十九章 互扬身份秘 共闯机关室
作者:黄鹰
杨迅一字字地道:“你所说话必须完全负责。”
龙玉波沉声道:“这个当然!”
杨迅这才转回原来的话题道:“你是说常护花、崔北海两人合伙抢去你价值连城的大批珠宝玉石、黄金白银?”
龙玉波道:“那些珠宝玉石、黄金白银其实也不是我个人的东西。”
杨迅道:“然则是几个人的东西?”
龙玉波道:“三个人。”
杨迅道:“还有两个是谁?”
龙玉波道:“阮剑平,朱侠!”
杨迅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崔北海遗书将所有的财产留给你们三人平分。”
龙玉波道:“这只是还给我们,亦所谓物归原主。”
杨迅道:“你说的简直真的一样。”
龙玉波道:“如果你还有怀疑,不妨一问常护花。”
杨迅的目光立时转到常护花的身上,话都还未出口,龙玉波已然盯着常护花,冷冷地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也应该敢认。”
常护花冷笑一声,说道:“你尽管放心!”
龙玉波道:“能够放心最好。”
杨迅随即接上口道:“难道你真的是一个贼?”
常护花竟然点头,说道:“可以这样说。”
杨迅问道:“崔北海也是?”
常护花道:“也是!”
杨迅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看错了你。”
常护花淡笑不语。
杨迅又问道:“三年前你是否真的与崔北海联手合谋,劫去了龙玉波他们三人的财物?”
常护花颔首。
杨迅瞪着他,道:“也就是放在这个地下室之内的东西?”
常护花道:“差不多。”
杨迅道:“差不多?还有的在什么地方?在你那里?”
常护花道:“我那里一件都没有。”
杨迅道:“哦?”
常护花道:“那些东西由始至终一件都没有在我手上。”
杨迅道:“全都给崔北海拿去了?”
常护花道:“不错。”
杨迅道:“那次的劫案,到底由谁策划?”
常护花道:“由他。”
杨迅道:“你这个同党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
常护花道:“什么好处也没有,反而失去了一样东西。”
杨迅道:“什么东西?”
常护花道:“朋友,一个朋友!”
杨迅道:“崔北海?”
常护花默然。
杨迅瞪着他,摇头,道:“你这个大贼看来做得并不高明。”
常护花淡笑。
杨迅再摇头,道:“难道你就由得他带走?”
常护花道:“他走了之后很久我才觉察。”
杨迅又摇头,道:“你的身手虽然轻巧,头脑还是不够灵活。”
常护花道:“不是不够灵活,而是一直都有病,老毛病。”
杨迅眼睛下意识往上一抬,道:“什么老毛病?”
常护花道:“太过信任朋友,尤其是老朋友。”
杨迅道:“信任朋友也是病?”
常护花颔首,道:“而且是死症。”他淡然一笑,又道:“幸好我这个病已经痊愈得十分之八。”
杨迅紧接又问道:“怎么你不去追回来?”
常护花又是一笑,说道:“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他既然喜欢,由得他拿去好了。”
杨迅道:“对于别人的东西,你倒是慷慨得很。”
常护花道:“何况因此而认识一个朋友的真面目,岂非已经是一种收获?”
杨迅一点头,倏地板起了脸孔,说道:“你又可知,为非作歹一定要受法律的制裁?”
常护花道:“知道。”
杨迅微微一怔,大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又知道不知道?”
常护花道:“知道。”
杨迅道:“你……”
一个“你”字才出口,常护花已然截断他的说话道:“对于法律方面相信你一定非常明白。”
杨迅一挺胸膛,道:“当然。”
常护花接道:“那么我先请教你一个问题。”
杨迅道:“说!”
常护花道:“打劫贼脏是否犯法?”
杨迅又一怔,道:“这个……黑吃黑一样犯法!”
常护花笑笑,道:“如果将我当作贼,这个当然就是黑吃黑。”
高天禄亦是一笑,道:“只要是据为己有,一样叫做黑吃黑。”
常护花道:“不据为己有,就不是了?”
高天禄道:“只有送到官府,发回原主才不是。”
常护花道:“是这样的话,我这个贼名是无法开脱的了。”
高天禄颔首,道:“我知道江湖上侠义中人,向来有所谓锄强扶弱,这其实完全都是犯法的行为,惩恶除奸应该是官府的事情,是官府的责任。”
常护花道:“应该是的。”
高天禄忽然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官府中人大都胆小怕事,负责的实在不多,而官场黑暗,纵然有胆大负责的人,亦未必能够放得开手脚。”
常护花道:“这一点我明白。”
高天禄又叹息,道:“是以江湖上还少不了锄强扶弱的侠义中人,对于这些人,只要与官府方面没有直接发生摩擦,官府方面一样都不会加以干涉。”
常护花道:“似乎就是如此。”
高天禄接道:“这些人的作为在法律上虽然说不过去,人情却是大有道理。”他一顿,缓缓接上一句道:“法律不外乎人情。”
常护花笑道:“这我可放心了。”
杨迅随即接上口道:“你方才说是打劫贼赃。难道龙玉波、阮剑平、宋侠三人也是贼?”
常护花道:“你不问他?”
他目注龙玉波,接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也应该敢认,可是你说的。”
龙玉波“嘿嘿”一笑,说道:“你一样放心。”
常护花道:“当然。”
龙玉波说道:“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
杨迅抢着道:“怎样?”
龙玉波沉吟着道:“金雕盟这个名字你是知道的了?”
杨迅变色道:“漠北金雕盟?”
龙玉波道:“正是!”
杨迅道:“以我所知道,那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
龙玉波点头,道:“它是由所谓十二金雕的十二个武功高强、无恶不作的大贼统率,盟下总共有一二千个来自各地的盗匪。由于他们远处漠北,又人多势众,官府方面一直都没有办法。”
杨迅道:“不错,是这样。”
龙玉波道:“十二金雕南奔北走,东抢西掠,十多年下来实在收集了不少金银珠宝,他们将这些珠宝堆积在盟中一个秘密的地方,而且在外面设下了重重机关,这也就是所谓金雕盟宝藏。”
他歇了一歇,接下去道:“消息传出去,不少人都在打那个宝藏的主意,却没有人敢采取行动,因为十二金雕联手,能够抗拒的人,非独万中无一,千万中亦无一。”
杨迅道:“真的有这么厉害?”
龙玉波冷冷道:“你可以不相信。”
杨迅闭上嘴巴。
龙玉波接道:“十二金雕本来是结拜兄弟,感情据讲向来都不错,只可惜,亲生兄弟尚且也会阋墙,结拜兄弟更不用说了。”
他缓步踱了出去,继续道:“终于在三年之前十二金雕分成两伙,在盟内火并起来,这一次火并结果,金雕盟伤亡惨重,为首的十二金雕亦只有六雕活下去,其中两雕而且身负重伤,他们几年下来实在开罪了不少江湖朋友,消息如果传出去,仇人必然乘机赶来报复,是以上下都严守秘密,问题却是在失散的那一伙并未被斩尽杀绝,有五六个人侥幸逃了出来,消息也就传开了。”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那边墙壁面前,说话仍继续:“当时我与好几个结拜兄弟正在附近……”
杨迅忍不住插口问道:“你也有结拜兄弟?”
龙玉波道:“难道我不能有?”
杨迅连忙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转口问道:“你一共有多少个结拜兄弟?”
龙玉波道:“六个!”
杨迅道:“连你在内你们兄弟一共是七个了。”
龙玉波道:“六加一当然就是七。”
杨迅道:“阮剑平、朱侠是否都是你的结拜兄弟?”
龙玉波道:“都是。”
杨迅又问道:“你们兄弟是否也是金雕盟的仇人?”
龙玉波立即摇头,道:“不是。”
杨迅还待说什么,龙玉波的话已经接上来:“我们兄弟虽然也知道所有金雕盟宝藏,当时却没有打那个宝藏的念头,直至听了那个消息,才大生觊觎之心。”
他转身过来,又说道:“我们找到了其中一个逃出金雕盟的人,问清楚的确是事实,就迫他带我们到金雕盟去。”
他的语声逐渐激动起来:“在他的引导之下,我们轻易就偷入金雕盟的重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举歼灭了残余六雕,再毁去重重机关,闯进金雕盟宝藏。”
杨迅道:“金雕盟宝藏于是就落在你们的手中?”
龙玉波微微颔首,道:“我们七兄弟却也只剩三人。”
杨迅道:“朱侠,阮剑平与你?”
龙玉波颔首,道:“在毁去机关之时,朱侠一个不小心,且被乱箭射去了半条人命。”
杨迅道:“你们的损失也不算轻的了,不过到底得到了金雕盟的宝藏,总算是有些安慰。”
龙玉波一声冷笑,道:“所以我们虽然失去了四个兄弟,也并不怎样痛心,高高兴兴地将那些宝藏白银,一箱箱搬到外面,谁知道乐极生悲,正当与阮剑平将最后的一箱珠宝搬出外面,两个蒙面人就鬼魅一样出现,一句话也不说,我与阮剑平方踏出,他们就动手,双剑齐施,几剑就迫得我们将箱子放下,退回去,我们取出了兵刃方喝一声什么人,还未准备厮杀,宝藏库本来已给我们弄坏了的暗门竟然又发生了作用,突然关上,将我们关在宝藏库内。”
杨迅道:“你们就这样给关起来?”
龙玉波道:“这事太过突然,而且我们正因为对方的武功如此的高强大感震惊,一心在想看对方到底是何方人士,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然被迫入了宝藏库之内。”
杨迅替他补充道:“何况你们又一心认为那扇门已经被弄坏。”
龙玉波道:“正是。”
杨迅道:“你们结果被关在宝藏库之内多久?”
龙玉波道:“整整一天。”
杨迅道:“怎样能够出来?”
龙玉波道:“我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暗门弄开。”
他又是一声冷笑,道:“到我们再次出来,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已失去,一件都不剩。”
杨迅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厉害!”
龙玉波道:“的确厉害。”
杨迅道:“你方才并没有再提及朱侠,他是否也被困在宝库之内?”
龙玉波道:“不是。”
杨迅道:“在什么地方?”
龙玉波道:“伤卧在宝藏库的出口之外。”
杨迅道:“那么他是看见那两个蒙面人在宝藏库暗门关闭之后的举动的了?”
龙玉波道:“他眼巴巴地望着那两个蒙面人将所有的珠宝分别装在一大群骆驼的背上离开。”
杨迅道:“没有去阻止?”
龙玉波道:“能够保住性命,他已经万幸。”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他那条命虽然留下来,亦保不了多久,我与阮剑平出到宝藏库门外之际,他已在昏迷状态之中。”
杨迅道:“是不是伤得太重?”
龙玉波道:“这是一个原因,最主要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他脾气暴躁,胸襟又狭窄,眼看已到手的金雕盟宝藏这样被人取去,不气病才怪,回到家不久,也就病死了,其实亦可以说是活活给气死。”
杨迅道:“崔北海留给你们三人平分的莫非就是金雕盟的宝藏?”
龙玉波道:“错不了。”
他目光一扫,道:“否则我们与崔北海既非亲又非故,为什么他竟会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遗留给我们?”一顿,他又道:“一个人明知将死,难免有悔过之意,他大概觉得实在太对不起我们兄弟,所以有这个举动。”
杨迅再问道:“你又凭什么肯定当日截劫你们的两个蒙面人,就是常护花、崔北海?”
龙玉波道:“能够一出手将我与阮剑平击退的用剑高手,以我所知普天下最多十三人,这十三人之中,相互有连系的最多只得四组八个人,我化了整整三年,多方面观察,再将收集得来的资料整理一番,就发觉只有常护花、崔北海一组最值得怀疑。”他冷笑一声,接下去:“何况我本身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对方的剑路如何,当时已是心中有数,那三年之中,我亦已经见过两人的出手。”
杨迅道:“是不是一样?”
龙玉波点头,道:“我本来还有怀疑,可是到现在终于完全证实,此前我的怀疑并非只是怀疑,完全是事实。”
杨迅道:“看来你实在费了不少心思气力。”
龙玉波一声叹息。
杨迅接道:“这笔账我却也无法替你们算清楚。”他比了一个手势,又道:“金雕盟宝藏无疑就是贼赃,你们兄弟,毁了金雕盟,将那些金银珠宝据为己有,已经是黑吃黑!”
龙玉波没有否认。
杨迅继续道:“常护花、崔北海再来一个黑吃黑,单就是这几重关系已够人头痛了,不过……”
杨迅一顿,才接下去:“在当时的情形来说,那些金银珠宝可以说是无主之物,因为到底未离开金雕盟,所以并不能说是常护花、崔北海抢劫你们。”
龙玉波挥手,道:“是也好不是也好,现在都无关轻重,我们现在要解决的只是一个问题。”
杨迅道:“哪一个问题?”
龙玉波道:“在未说那一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得明白那些金银珠宝根本不能够当做贼赃看待。”
杨迅道:“哦?”
龙玉波道:“金银珠宝之上并没有任何的记认,任何人都不能够证明那些金银珠宝是贼赃,因为金雕盟的首脑都已死亡,我的兄弟亦没有一个存在,除了我。”
杨迅道:“你当然不会指证那些金银珠宝是贼赃。”
龙玉波道:“绝对不会,至于常护花,片面之词又何足为凭──是以现在来说,那些金银珠宝只能够当做崔北海的遗产来处理。”
高天禄那边应声道:“不错。”
龙玉波道:“这也就是说,那些金银珠宝现在完全是属于我所有,是我的财产!”
他的语声陡高道:“在现在来说,也只有我才能够承受崔北海的遗产。”
没有人否认这个事实。
龙玉波接道:“现在那些金银珠宝却不知所踪,在官府、在我两方面当然都要追究。”
龙玉波目光一扫,道:“问题是谁偷了那些金银珠宝?”
杨迅无言,其他的人也没有作声。
龙玉波缓缓接道:“这也就是我们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说着目光又再一扫,道:“根据我方才说的三个理由,盗宝贼不是别人,显然就是他──常护花!”
他再次戟指常护花。
常护花没有理会,他仍然站立在原来的地方,仰首望着钩悬在顶壁之下,嵌着八盏长明灯的那个环形铜架之上。
没有人知道他在望什么,但显然已经望了相当时候。
看他的样子,他分明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个环形铜架之上,对于其他的事情仿佛完全没有在意,所以才对龙玉波的说话、举动完全没有反应。
是不是他又有所发现?
杨迅并没有留意常护花的神态怪异,看见他没有反应,立时接上说话道:“你方才的三个理由无疑都非常好,不过你也得注意一件事情。”
龙玉波道:“请说。”
杨迅道:“凭他的身手,不错,可以瞒过我那些手下的耳目偷进来,可是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他一个人如何能够完全搬走?尤其是那些奇珍异宝,如果堆积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会弄坏,几乎要一件一件的搬运,来来回回最少要好几十次,他哪来时间?何况那些金银珠宝并不是搬出这石室就可以,还要搬到书斋外,还要藏起来,这又要多少时间?你不妨仔细想一想。”
龙玉波的眼中露出了诧异之色,似乎在奇怪眼前这个人怎会又变得精明起来。
杨迅“哼”一声,又道:“我那些手下不是睁眼瞎子,也不是只懂得睡觉。”
龙玉波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一个人来做当然是困难,多几个人的话却就十分容易了。”
杨迅道:“你是说他还有同党?”
龙玉波道:“谁敢说他没有。”
杨迅道:“在哪里?”
龙玉波道:“你何不去问他?”
杨迅竟然就真的又问常护花道:“你是不是还有同党一起来,他们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常护花没有回答,仍然聚精会神地望着上面那个环形铜架。
一旁高天禄看见奇怪,忍不住问道:“常兄在看什么?”
他特别提高嗓子。
常护花应声垂下头来,竟然道:“那些金银珠宝的来源你们都清楚了?”
对于龙玉波、杨迅他们方才的说话,他莫非真的完全没有在意?
高天禄点头,道:“清楚与否都无关重要,我们目前要解决的只是那些金银珠宝如何被窃,下手的又是什么人。”
常护花道:“下手的是什么人,目前实在难以确实,不过如何被窃,现在却已有眉目。”
高天禄正想问什么眉目,龙玉波那边已然插口道:“何只眉目,你根本就清楚得很!”
常护花只当没有听到,目注高天禄,道:“留在书斋之内看守的四个官差,以我看,都是老实人,他们说这几天并没有失职,书斋内平安无事,应该是可以相信得过。”
高天禄诧异道:“这个石室就只有一个出入口,那些金银珠宝的失窃,难道是妖魔鬼怪作祟?”
常护花道:“哪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
高天禄道:“然则那些金银珠宝如何离开这个石室?”
常护花道:“这个石室并不是只有一个出入口。”
高天禄一怔,道:“你是说还有第二个出入口?”
常护花点头,道:“希望我的推测没有错。”
高天禄追问道:“你到底发现了些什么?”
常护花抬眼望着钩悬在顶壁之下、那上面嵌着八盏明灯的铜架,道:“就是这个铜架。”
高天禄的目光不由落在铜架之上。
仔细打量了一会,道:“这个铜架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常护花道:“铜架之上是否积尘?”
高天禄道:“不错。”
常护花说道:“你仔细看清楚那些积尘。”
高天禄再仔细打量,终于发觉铜架上的积尘,不少已经脱落。
铜架上的积尘本来就不多,脱落与否如果不小心,实在不容易察觉。
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暴露在空气之中,不经常打扫清洁的话,多少难免都会有积尘,所以铜梁上积尘,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铜架高悬,探手不到,上面的积尘竟会如此脱落?
高天禄摸摸下巴,道:“铜架上的积尘似乎被什么擦掉。”
杨迅一旁道:“也许是只老鼠在上面走过。”
常护花淡淡一笑,道:“如果是老鼠,那只老鼠一定有人那么大,而且还懂得倒行。”
杨迅“哼”一声,正想回他几句说话,常护花已然纵身拔起来。
一拔丈二三,常护花双手暴展,抓住了那个环形铜架,身形旋即就往下一沉。
他并没有连人带铜架因此就跌下。
那个铜架非独承受得住他的整个身子的重量,而且在他那一沉之下,一动也都不一动。
好像这样坚固的铜架实在罕见。
常护花一沉没有作用,整个身子连随向上拔。
这一拔之力并不在那一沉之下。
铜架仍然是没有反应。
杨迅一旁看见奇怪,信口问道:“你在干什么?耍猴戏?”
常护花没有回答,左右手一错,试试能否转过那个铜架。他虽然人在半空,但双手一转,双脚亦同时交划,借力使力,一样强劲非常。
“格”一声轻响,实时从旁边的一幅幔幕后面传来。
那个一动也不动的铜环竟然被他这一转转动了。
常护花整个身子亦随着那个铜环的转动在半空中由左往右一转。
他没有松手,双手再用力,再一次转动那个铜环。
这一次,铜环没有再转动。
那幅幔幕后面继续发出声响。
一种非常奇怪,令人听来心悸的声响,就像是一大堆毒蛇,在那边幔幕后面蜿蜒。
杨迅是惊弓之鸟,脚步旁移,就想开溜。
可是他的身子才转过一半,便自转回去。
高天禄正站在他身后,他如何敢开溜。
他的目光当然随即就落在那幅幔幕之上,只希望并不是真的一大堆毒蛇在后面。他没有失望。
高天禄的目光,亦是落在那幅幔幕之上。
其他人也是,没有一个例外。
那种奇怪的声响很快就停下,幔幕那边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每一个人都想走过去拉开那幅幔幕一看究竟,却没有一个人走过去。
龙玉波也不例外。
这样一个打遍江南武林无敌手的武林高手,怎会如此胆小?
莫非他已经知道幔幕后面设置了厉害的杀人机关? × × × 常护花仍挂在铜架下面,他的眼鸽蛋一样睁大,也是盯着那幅幔幕,居高临下,他看见的当然是比别人多得多。
只可惜那幅幔幕由石室的顶端垂下,他虽然居高临下,一样无法看见幔幕后面的东西。
那幅幔幕只是在他身形着地的时候,微微起伏了一下。
幔幕后面依然是一片平静,他一声不发,倏地一拂袖,一股劲风立时扬起了那幅幔幕。
没有蛇,幔幕后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墙壁却消失,原来是墙壁的地方竟开了个洞。
高七尺,阔不过两尺的洞,这个石室竟然真的有第二个出入口。 × × × 墙洞内黑暗之极,黑暗中仿佛堆满了寒冰,那些寒冰又仿佛正在溶解。
常护花在墙洞之外,已仿佛感觉寒气扑面。
里面到底是怎样情形,可收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晴虽然非常好,亦未能真的看清楚,扬起的幔幕很快落了下来。
常护花实时一错步,闪到幔幕的另一边,顺手将幔幕拉起来。
这一拉那幅幔幕比方才那一扬张展得更高阔。
铜架上那盏灯的光芒,于是更深入。
借着这灯光,他终于分辨得出眼前的墙洞连接着一条地道。
地道笔直地向前伸展,也不知多长,灯光由明而暗,陷入漆墨也似的一片黑暗之中。
这条地道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有什么作用?
常护花实在想进内。
他正在沉吟之间,各人已拢到他的身旁。
姚坤、傅标的手中都提着灯笼,一接近地道入口,地道入门附近更明亮。
灯光所及的范围更远,再远仍然是陷入黑暗之中。
高天禄张头探脑,忍不住说道:“这好像是一条地道。”
常护花道:“好像是的。”
说话间他的手一松,那幅幔幕又滑下来。
高天禄目光一闪,一声轻喝道:“撕下来!”
常护花正想将那幅幔幕撕下,高天禄这样叫到,他更就不必考虑,反手撕下了那幅幔幕。
他将那幅幔幕丢在脚旁,一递手,道:“给我灯。”
姚坤立时将灯递前。
常护花接在左手,右手已握上剑柄。
他拔剑虽然迅速,可是那么狭窄的地道内,动作多少都难免有些影响,蓄势待发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手掌灯,一手按剑,随即就举起脚步,跨入地道内。
杨迅旁边看得真切,一颗心几乎没有跳出来。
他一个身子不由自主旁边一缩。
这一来,纵使地道内装置了非常厉害的杀人机关,常护花一踏入机关就发动,暗器四射,倒霉的只是常护花和站立在地道出口之前的人,绝不会射到他的身上!
除非那些暗器还能够转弯。
没有人留意他的举动,所有的目光全都注视着常护花。
常护花已经跨过墙洞,进入地道。 × × × 地道的入门不过两尺宽阔,却只是入口之内约莫三尺的地方,三尺之后便左右开展,宽阔了差不多四尺,高也高出了三尺之多。
左右上下全都嵌着石块。
青白色的石块,灯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凄冷的光芒。
寒气似乎就是从那些石块之上散发出来。
地道之内没有寒冰,那些石块也只是普通的石块,方才那种仿佛寒气扑面的感觉,只是一种感觉。
可是再深入,常护花却真的感觉阴风阵阵。
灯火也开始微微跳跃,但是完全分不出方向。
风简直就像是从四面八方吹来。
常护花实在奇怪,他放目四顾,终于发觉地道内两旁石壁的上方,每隔六尺就有一个圆圆的小洞,风肯定是从那些小洞中透出来。
他一笑,脚步又继续。
除那些圆洞之外,地道四壁再没有其它空隙,是以他的脚步起落,虽然非常轻,仍然发出“嚓嚓”的一阵阵清楚的声响。 × × × 常护花脚步不停,片刻人已在两丈之外。
地道中仍然是保持平静,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似乎并没有设置什么杀人的机关。
除常护花的脚步声之外也再没有任何声响。
各人都看在眼内。
龙玉波第一个忍不住,两三步跨过墙洞,追在常护花后面。
他的脚步声特别来得响亮。
常护花走在前面,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偏头一望。
看见追上来的是龙玉波,他的眼中忽然闪出了一丝非常怪异的神色,脚步又一缓才继续下去。
高天禄是第二个跟着走入地道。
看见高天禄动身,杨迅如何敢怠慢,一闪身,抢在姚坤、傅标的前面,紧跟着高天禄。
姚坤、傅标也先后跟了上去。
高天禄前行一丈,忽然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奇怪!”
他的嗓子本来就很大,现在听来,更就是雷霆一样,连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常护花应声一收脚步,问道:“奇怪什么?”
高天禄道:“这条地道四面密封,空气竟如此清爽。”
常护花道:“高兄有没有留意左右壁上面的小圆洞?”
高天禄抬头一望,道:“那些小圆洞有什么作用?”
常护花道:“通风。”
高天禄抬手往旁边的一个小圆洞上按去!
一阵清冷的感觉。
他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
随即他又问道:“那些小圆洞通往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地面,何处地面现在虽然不清楚,要清楚却也不是一件难事。”
高天禄道:“这个无关要紧,我们目前必须先弄清楚这条地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
常护花一笑,道:“无论什么路,只要是人间所有,都一定有尽头,我们现在只要向前走就可以。”
他继续前行。
龙玉波步步紧追在后面。
他忽然将头上戴着的竹笠取下。
地道中就像是立时多了一个鬼怪。
丑陋无比的鬼怪,恐怖已极的鬼怪!
事实上,这世间纵然真的有妖魔鬼怪,看见他这张脸,只怕也要退避三舍。
他虽然没有回头,高天禄后面看见,已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杨迅一颗心,更仿佛开始收缩。
他们都没有忘记,龙玉波的一张脸是怎样恐怖。
常护花走在最前,以他感觉的敏锐,龙玉波在干什么又岂会不知道。
他却也没有回头!
因为没有这种需要,而且他的胆子虽然不小,在目前这种环境之下,并不想看到龙玉波那样恐怖的一张脸。
入地道三丈,路仍然笔直,三丈过后就开始出现弯角。
一个弯角之后又一个弯角,接连十多个弯角。
转到第十四个弯角,常护花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条地道,到底怎样搞的。”
高天禄在后面亦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有些头昏眼花了。”
常护花说道:“幸好,这条地道没有岔路。”
高天禄道:“这已经足够,我方才还在称赞这条地道设计得不错,现在那句话我看要收回了!”说话间,又已转过了一个弯角。
前面两丈的地方,隐约出现了一道石级。
常护花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一快,后面龙玉波竟追他不及。
果然是一道石级。
前面已没有路通,地道已到了尽头。
常护花不觉脱口叫了出来道:“有石级!”
龙玉波后面追了上来,应声道:“已尽头了么?”
他的话声已有些嘶哑,气息亦已经变得浓重。
似乎这加快脚步一追,已经耗去了他的不少气力。
人在远处还不觉,一接近,莫说常护花,普通人相信都不难听出来。
他恐怖的脸庞上竟然还有汗珠流下!
无论怎样看,他都不像是一个武林高手。
完全不像。
常护花的眼中又露出了奇怪之色。
他没有回头,目光也不是落在石级上,而是注视着手中那盏灯笼。
那盏灯笼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他虽然望着那盏灯笼,眼中并没有那盏灯笼存在。
他是在想着一件事情。
一直到高天禄、杨迅他们都来到,他的目光才移到石级上面。
高天禄脚步一放,就问道:“这道石级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
龙玉波一旁插口说道:“上去就知道了。”
常护花没有再说什么,举步踏上了石级。 × × × 三十多级石级斜斜地往上伸展。
上面是个平台,见方差不多有六尺的平台。
三面的石壁,对着石级的那面石壁有一块亦是两尺左右阔,七尺上下长的石门,四边向外突出了约莫三四寸。
石门的中央嵌着一个铁环。
常护花耳贴石门,凝神听了片刻,才伸手抓住那个铁环。
他试试后拉。
石门一些反应都没有,推前也一样。
他只有扭动那个铁环,看有没有反应。
那道石门立时发出了“格”一声轻响,缓缓向后面开启。
门外一片漆黑──到底是什么地方?
常护花放开了握着铁环的那只手,并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左手灯笼,先伸了出去。
灯光照亮了门外的地方。
描花的地砖,常护花并不陌生,一时却又想不起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他举步走了出去。
举动看来是轻率,事实他已经非常小心。
高天禄、龙玉波紧跟在后面,杨迅更不甘人后。
他们五人先后方踏出门外,就听到常护花意外非常地“哦”了一声。
高天禄脱口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崔北海夫妇寝室后面那间堆放杂物的小室。”
杨迅、傅标、姚坤三人这下子也已识出了,异口同声道:“不错,就是那间小屋。” × × × 石门的向外那一面其实也就是那间小室左侧的一块墙壁!
阁楼也就在他们的头上。
高天禄虽然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对于整件案件与案发现场的情形,他已经了如指掌。
杜笑天所做的报告非常详细,在杜笑天那些报告之上,他也实在花上了不少时间。对于现场情形的了解,他只怕还在杨迅之上。
一听说,他立时就抬起头来望着上面那个阁楼,道:“崔北海的尸体及那一群吸血蛾莫非就是在这个阁楼之内被你们发现?”
杨迅一旁忙应道:“是。”
他整个身子几乎同时跳起来。
那道暗门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蓬”声关上。
所有人应声一齐回头。
杨迅吃吃地道:“我们六个人都已出来,是谁……在里面将门关上?”
常护花道:“这并不是人为。”
杨迅变色道:“难道是妖魔作怪?”
常护花淡笑,道:“那扇石门之上装有机簧。”
杨迅似乎不大相信,道:“真的?”
常护花道:“就因为装上机簧,那扇门才能够自动关上。”
杨迅这才松口气,立即问道:“你怎会知道?在什么时候知道?”
常护花道:“将门拉开的时候我已经知道。”
龙玉波一旁突然插口一声:“也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已经知道。”
杨迅道:“哦?”
龙玉波接道:“否则他又怎样会对于一切如此熟识?”
杨迅一个脑袋立时侧起来,斜眼看看常护花。
常护花闭上嘴巴,一声也不发。
龙玉波得意冷笑。
高天禄一旁倏地截断了龙玉波的笑声说道:“石门关好了,墙壁上多少都应该有一些痕迹留下,现在,怎的竟完全没有。”
常护花回答高天禄的说话道:“如果有,当日我们搜查这个小室的时候已经察觉。”
高天禄一声微喟,道:“崔北海在机关设计方面实在是一个天才。”
常护花并不否认,道:“以我看,他这方面的成就,还在他那个师傅玄机子之上。”
高天禄点头,道:“青出于蓝,天才毕竟天才!”
龙玉波又插口道:“这里还有一个天才之中的天才。”
谁都明白他说的是谁。
常护花一声冷笑,道:“你的疑心倒不小。”
龙玉波道:“的确不小。”
常护花道:“你这是肯定,是我偷去石室所有的金银珠宝?”
龙玉波道:“早已肯定。”
常护花道:“除了方才那些理由之外,你还有什么理由。”
龙玉波道:“你能够将我们带来这里,岂非已经又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常护花道:“这也是理由?”
龙玉波道:“如果你不是已经进出过这条地道,又怎会如此轻易将我们经由地道引到这里?”
常护花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轻易?”
龙玉波道:“轻易非常。”他一顿,又道:“纵然真的有所谓妖魔鬼怪,也绝不会偷窃人间的金银珠宝,那些吸血蛾即使也一如传说的一样,吸人血,吃人肉,也绝不会吸吃人的金银珠宝。这事毫无疑问,是人所为。”
他的语声陡沉道:“只有人才喜欢珠宝,打别人的财宝的主意。”
常护花嘴唇噏动,话还未出口,龙玉波的话已经接上来道:“不过要打崔北海这个石室所藏的珠宝金银的主意并不容易,这个人必需懂得机关,身手灵活不在话下,还要有几分小聪明。”他的语声更沉又道:“符合这些条件的,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就是你常兄。”
常护花冷笑,问道:“你的所谓这个地方是包括哪些地方?”
龙玉波道:“当然包括整个县城。”
常护花说道:“你只是今天傍晚才到来?”
龙玉波道:“不错。”
常护花道:“一到来你就进衙门没有离开?”
龙玉波道:“不错。”
常护花道:“你居然就对这个地方这样熟悉了?”
龙玉波没有作声。
常护花道:“这个地方的人也许大都具备大智能的。”
龙玉波一声冷笑,道:“在目前来说,最值得怀疑的只是你常大侠一个人!”
常护花道:“那你准备怎样?”
龙玉波道:“我龙某人只是一个平民,能够怎样?”
他目光随即一转,转落在杨迅的面上,冷冷说道:“这里负责治安的人,是杨总捕头。”
杨迅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龙玉波接问杨迅:“对于这样一个嫌疑犯,总捕头认为应该怎样才好?”
杨迅冲口而出道:“当然是先行扣押起来……”
这句话一出口,他才想起常护花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慌忙闭上了嘴巴。
龙玉波却立即接上说道:“总捕头何等经验,既然认为这样最好当然就是最好的了。”
杨迅吶吶道:“这个……”
龙玉波道:“这个什么?”
杨迅道:“他武功高强,如果他不肯就范,我们也就没有他的办法。”
龙玉波“哦”的一声,道:“总捕头原来担心这个问题……”
他下面还有话,却还未接上,已经被杨迅打断。
杨迅突然间眉飞色舞,说道:“我几乎忘记了龙公子,龙公子乃是江南第一武林高手,有龙公子在旁协助,这件事就简单得多了。”
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想将常护花扣押起来了。
事实这件案,来了常护花之后,他这个总捕头几乎已没有说话的余地,心中早就已不大舒服,也不知多少次想抓个机会,要常护花摔一跤。
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他又怎肯错过。
Cwhxewn
发表于 2020-8-30 19:12:49
第二十一章 智揭神秘幕 剑诛诡异人
作者:黄鹰
常护花道:“他中了毒童子的五毒散,非独面目溃烂,一身武功亦已丧失,耳目已大不如前。”
小杏道:“这样,庄主说好了。”
常护花脚步加快,道:“你们是否还记得张简斋这个人?”
小桃道:“是否那做大夫的老头?”
常护花道:“你对他还有印象?”
小杏插嘴道:“他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张一帖。”
常护花道:“你的记忆力也不错。”他点点头,又道:“他的医术造诣,的确已到了一帖见效、药到回春的地步。”
小杏担心道:“庄主不是有病吧?”
常护花道:“我这人如果有病,又要叫张简斋,一定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哪里能够这样跟你们说话?”
小杏道:“然则庄主突然提起他,是什么原因?”
常护花道:“我要你们拿一样东西给他。”
小杏道:“是什么东西。”
常护花道:“一朵花。”
“一朵花?”小杏、小桃一齐瞪大眼。
常护花道:“张简斋非独医术高明,对植物也有相当研究,尤其花卉方面。”
小杏道:“与庄主如何?”
常护花道:“只怕更胜一筹。”
他随解释:“因为他前后到过不少地方,有些地方我甚至听都没有听过,对于那些地方的花卉,当然亦全无认识。”
小杏道:“庄主不知那朵花来历?”
常护花点头。
小杏道:“所以庄主要我们去查那朵花来历?”
常护花道:“不错。”
小杏又问道:“那朵花与目前这件案莫非有很大的关系?”
常护花道:“也许是这件案的一个主要关键。”
小杏道:“一朵花竟这样重要?”
常护花沉声道:“所以你们一定要将事情弄妥!”
小杏道:“我担心一件事。”
常护花道:“是不是担心他对那种花也全无认识?”
小杏点头。
常护花笑道:“这却是无可奈何,不识就不识,他没有印象的东西我们总不成一定要他认识,再讲这个人的性格我非常清楚,没有印象的东西他绝不会信口胡诌,强装认识。”
小杏道:“这种人最好说话。”
常护花道:“如果他认识的话,你们就请他将知道的全都写下来。”
小杏道:“不知他是否记得我们。”
常护花道:“你们放心,这个人的记性比我还要好。”
小杏道:“这最好不过,因为好些人对于陌生人都深怀戒心。”
常护花道:“说话到此为止。”
他随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包。
那本来是一方手帕将那朵花包起来,那朵花来自云来客栈后院种着的那些花树上。
花本来鲜黄,放在他怀中那么多天,一定已褪色。
这样的一朵花张简斋是否还能够分辨得出它的来历?
常护花并不担心,因为当夜他已将那朵花用一种药物处理。
经过那种药物处理的花朵,色泽通常都可以保持一年半载。
有一花一叶,张简斋除非根本没有印象,否则应该可以认出来。
小杏才将那个小包接在手中,后面就传来杨迅的一声暴喝:“是什么东西?”
他的人也立即奔马一样追了上来。
这个总捕头的头脑虽然不大灵活,眼睛实在够尖锐。
小杏的身子应声飞了起来,一飞三丈,飞上了路旁一家民房的屋顶。
小桃的身手并不在小杏之下,也跟着飞起。
小杏才落在屋顶之上,小桃的人亦凌空落下。
杨迅没有追过去,站在常护花身旁,厉声喝道:“下来!”
小杏咭声道:“我才不下来。”
杨迅道:“为什么?”
小杏道:“因怕你抢我的东西。”
杨迅道:“你不下来我追上去了。”
小杏娇笑,道:“你追得到我,不用抢,我将这样东西送给你。”
她一扬手中那个小包,与小桃双双又再飞身。
杨迅口里说的虽响,并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轻功还未到那个地步。
他眼巴巴地瞪着小桃、小杏蝴蝶一样半空中飞舞,瓦面过瓦面,一下子就消失在夜色深处,整张面孔几乎都发了青。
他霍地回头,瞪着常护花,道:“你给他们的是什么东西?珠宝抑或玉石?”
常护花道:“绝不是珠宝玉石。”
杨迅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常护花道:“现在不能够说出来。”
龙玉波这时候已经走进来,冷笑,道:“如果是正当得来的东西,有何不可说?”
他的武功显然已散尽,常护花三人方才的说话他竟然一句也听不到。
常护花闭上嘴巴,不与龙玉波分辩。
龙玉波却不肯放过他,冷笑着,又道:“你不能够说我替你说出怎样?”
常护花并没有任何表示。
龙玉波说下去:“即使不是珠宝玉石,也定是贵重的赃物,你担心一入监牢就给搜出来,所以叫两个同党先行带去。”
常护花仍然不作声。
龙玉波恼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常护花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你原来是一个不肯动脑筋的人,跟你这种人说话,简直浪费唇舌!”
龙玉波戟指常护花,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常护花目光转落在杨迅脸上,道:“如果是我做的案,那如果是赃物,我早已远走高飞。”
他一声冷笑,又说道:“连我的同党你们都没有办法,如果我要走的话,你们就能够将我留下来了?”
杨迅整张脸恼得发红,道:“不管怎样,走了同党,你这头儿非留下来不可。”
常护花道:“我根本就没有说过不留下来。”
他再次举起脚步。
杨迅忙道:“哪里去!”
原来他比龙玉波更少动脑筋。
常护花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一个声音实时从后面响起来替他回答道:“常兄现在就是去衙门,这件事你难道忘记了?”
听到这声音,杨迅气焰弱了一半。
高天禄缓步走向常护花,道:“常兄请!”
常护花一笑举步。
高天禄就走在常护花身旁。
──常护花真的与那些珠宝的失窃无关?
──难道我的判断完全错误?
杨迅不由对自己怀疑起来。
──如果不是常护花,又是什么人偷去那些珠宝?
──莫非是妖魔?是鬼怪?
杨迅心里猛一寒。
他不由自主张目四顾!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前面巷口人影一闪!
他脱口大喝一声:“谁?”
喝声方出口,那条人影已凌空飞扑过来。
人未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已直追咽喉!
杨迅不由一声怪叫:“鬼!”
常护花、高天禄方在说话,就听到了杨迅“谁”那一声怪叫,立时都一怔。
几乎同时,常护花已发觉一条人影从前面巷口扑出来。
他的耳目本来就够灵敏。
他的身手又是何等矫捷!
剑方待出鞘,杨迅那一声“鬼!”就来了。
那一声是杨迅恐惧之下出口,已不像人的声音,如此深夜听来更觉得恐怖!
“鬼”这个字本来就已经是恐怖的象征了。
杨迅那样叫出来,无论什么人,只怕都不免大吃一惊。
常护花并没有例外。
等他一定神,“鬼”已经扑到了。
血腥味更浓郁,令人欲呕!
常护花到底反应迅速,他目光触及,顾不得拔剑,一掌推向高天禄。
高天禄正在常护花身旁发怔!
这一推,最少将高天禄推开一丈。
高天禄到底有几下子,整个身子虽然给推得打了一个转,左右脚仍撑得住,总算没有跌倒在地上。
常护花左手一推,身子几乎就同时一转,一旁转出去。
“鬼”亦几乎同时从两人之间扑过。
于是就变为扑向走在两人后面的杨迅!
第一个见“鬼”的是杨迅,第一个鬼叫的也是杨迅,可是现在这个鬼扑到来,他竟还站在那里,莫非他已经给吓呆了?
“鬼”立时扑在他的身上,一只手已握住了他的脖子!
冰冷的手,完全没有血温,却带着恶臭。
杨迅心胆俱寒,他居然没有给吓晕,整个身子却都瘫软了。
他瘫软在地上。
“鬼”并不罢休,相继压下去,那张鬼脸几乎就与杨迅的面庞相贴。
血腥更刺鼻。
刹那之间,他已经看清楚了那张鬼脸。
“杜笑天!”他当场惊呼失声!
那鬼脸虽然难看,仍然可以分辨得出是杜笑天的脸。
这个“鬼”竟是杜笑天!
杨迅惊呼未绝,杜笑天的鬼就从他身上飞起来。
是凌空飞起来,并不是爬下来,站起来。
杨迅更恐惧,连声怪叫,连滚带爬,好几次爬起半身,但立即又跌回在地。
他混身骨头似乎全都软了。
幸好鬼飞起之后,并没有再次扑下。
杜笑天的鬼其实并不是自己凌空飞起来,是给人抓住领子硬拉起来。
除了常护花,谁还有这个胆量。
高天禄看在眼内,实在佩服极了。
他脱口称赞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常护花却应道:“你看出这只是杜笑天的尸体了?”
高天禄点头。
他们已经都看出那并不是杜笑天化成的厉鬼,只是杜笑天的尸体。
在杨迅失声惊呼之际,他们已留意。
常护花一把将杜笑天的“鬼”抓起来,就将那张鬼脸面向自己。
的确是杜笑天!
脸庞虽然已干瘪,他们仍然分辨得出来。
高天禄随即又摇头道:“我却看不出他的死因。”
常护花道:“我一样看不出。”
他皱起了鼻子。
杜笑天的尸体也实在叫人鼻酸。
惟一比较好看的还是他的脸庞。
那张脸庞其实也已不像一个人的脸庞,脸容干瘪,脸色苍白,眼眶内陷,眼珠却外突,眼瞳中仿佛藏着无限的怨毒,隐约闪烁着死鱼眼一样惨白的光芒。
除了脸庞之外,杜笑天混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肉。
望着这样的一具尸体,常护花也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他的目光落在杜笑天的左手上。
杜笑天的肌肉上虽然没有血,左手上却是有血。
鲜红的血液,已经干涸,但仍然闪着血光,而且还带着一种妖异的恶臭。
他的手握拳,握得非常紧,就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常护花忍不住扳开了他的左手。
在他的左手之中,赫然握着一只蛾!
碧绿的翅膀,血红的眼晴。
吸血蛾!
那只吸血蛾已给他握得碎裂。
常护花第一次变了面色。
姚坤这时候亦已拉起杨迅,扶他走过来。
一看见杜笑天手中的吸血蛾,两人更是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吸血蛾!”
高天禄听在耳内,惨笑,道:“现在我知道他混身的血液哪里去了。”
常护花道:“你是不是认为都到了吸血蛾的肚子里头?”
高天禄道:“你难道还另有解释?”
常护花摇头,道:“没有。”
高天禄道:“那些吸血蛾一定还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势必被他侦破,而他却亦被发现,才变成这样!”
常护花道:“我也认为如此。”
高天禄道:“有几件事我想不通。”
常护花道:“你说好了。”
高天禄道:“杜笑天无疑已经是一个死人。”
常护花道:“而且已经死了很久。”
高天禄道:“他怎能够从前面巷口冲出来?”
常护花不假思索道:“给人在背后推一把就可以的了。”
高天禄道:“你是说巷那边有人?”
常护花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高天禄点头,道:“的确大有道理!”他随即一声:“我们搜!”
常护花伸手按住,道:“就算我的推测与事实一样,这一阵耽搁,哪还不远走高飞。”
高天禄道:“我们现在该怎样?”
常护花想想,道:“先将杜笑天的尸体送回去,交仵作验尸,希望能够发现真正的死因。”
高天禄道:“然后再调查杜笑天昨日的行踪。”
常护花微喟,道:“然后就将所有报告送来监牢给我。”
他随即放下杜笑天的尸体,大踏步走了出去。
高天禄叫道:“你这就去了?”
常护花又叹了一口气,道:“不然还等什么?”
高天禄亦自叹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 × × 日在中天。
中午。
阳光从牢顶的天窗射下来,正射在常护花的面庞上。
常护花终于张开眼睛,坐起来。
现在他是精神奕奕。
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实时传来。
常护花缓步走向牢门。
两下几乎是一起来到牢门内外。
门外脚步声一落,就是开锁的声音。
常护花倒退一步。
牢门实时打开来。
四个人站在牢门之外。
高天禄、杨迅、姚坤、傅标!
他们都神态凝重。
高天禄一见常护花,立即道:“常兄醒来了?”
常护花笑道:“你知道我曾经在牢内睡觉?”
高天禄道:“只是推测。”
他的脸上并无笑容,只是忧虑之色。
常护花察貌辨色,道:“又有事情发生了?”
高天禄道:“正是!”
常护花道:“什么事情?”
高天禄道:“人命案子!”
常护花急问道:“谁死了?”
高天禄道:“龙玉波!”
常护花一怔,道:“死在什么地方?衙门客院?”
高天禄道:“正是!”
常护花大叫道:“快带我去!”
语声方落,他已经冲出了牢门。
常护花再快也没有用。
他虽然也懂得多少医术,但并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活龙玉波的了。
因为龙玉波已经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死人,死了好几个时辰的死人。
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心房之中。
普通的匕首,没有任何的识别。
常护花盯着那柄匕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姚坤忍不住问道:“常爷是否发现了什么?”
常护花没有回答,却问道:“仵作看过了这具尸体没有?”
姚坤道:“看过了。”
常护花道:“他们认为是什么时候死的。”
姚坤道:“推测是昨夜。”
常护花又问道:“昨夜有没有人听到任何消息?”
姚坤道:“没有。”
常护花道:“要杀他的确很容易。”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应该防到这一点。”
高天禄、姚坤、杨迅、傅标四人都奇怪地望着他。
常护花没有理会,转问道:“杜笑天的尸体又如何?仵作找到了什么?”
姚坤道:“并没找到死因,只在他的靴子里抓到了一片树叶,两朵小花。”
常护花道:“拿来。”
姚坤探怀取出了一个纸包。
常护花接在手中,随即拆开来。
青绿的树叶,鲜黄的小花。
对于这种花叶他并不陌生。
他目光一寒,又问道:“他昨日的行踪是否已经清楚?”
姚坤道:“不怎样清楚,只是知道他曾经从城东大门走出去。”
“城东!”常护花几乎跳了起来。
“不错,城东!”高天禄脱口问道:“城东又怎样?”
常护花没有回答,道:“你们先随我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高天禄道:“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聚宝斋!”
高天禄又问道:“找谁?”
常护花道:“崔义!”
然后他就冲了出去。
高天禄四人不由地紧追在后面。
一行人才出衙门,两骑快马就迎面冲了过来。
马上的骑士正是小桃、小杏两人。
常护花一眼瞥见,大声道:“回来的正是时候。”
他的言行举动简直就似半个疯子。
小杏、小桃都被他吓了一跳,却还未开口,常护花已抢先问道:“见到了张简斋没有?”
小杏道:“见到了。”
常护花道:“他是否认识那种花?”
小杏点头。
常护花追问道:“他怎样说话?”
小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都写在这里了。”
常护花道:“拿来!”将信抢在手中。
小杏道:“你坐下来慢慢看清楚。”
常护花道:“不,我一面走一面看。”
他已经将信拆开。
小杏忙问道:“庄主去哪里?”
常护花脚步已举起来,头也不回,道:“聚宝斋!”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落在信笺之上。
一丝笑容旋即露出了他的面庞。
信笺上到底写着什么? × × × 崔义在聚宝斋之内。
他正在后院花木丛间徘徊,脸上的神色非常奇怪,仿佛在思索什么。
一个家人从外面进来,一直走到他的身旁,才为他发觉。
他信口问道:“什么事?”
家人道:“有人找管家。”
崔义道:“谁找我?”
一个声音在那边遥遥地应道:“我!”
崔义循声望去,就看见了常护花,还有小杏、小桃、高天禄、杨迅、傅标!
他面色微变,道:“原来是常爷找我,什么事?”
常护花道:“问你一件事情。”
崔义道:“请问。”
常护花道:“你为什么杀死龙玉波?”
这句话出口,在他身旁的人都一怔。
崔义面色大变,勉强笑道:“常爷的话我不明白。”
常护花道:“崔义,我这样说出口,当然已掌握充分的证据。”
崔义再也笑不出来了。
常护花又道:“昨夜你在门外听到了龙玉波武功已尽散这件事。”
崔义没有作声。
常护花又道:“高大人请龙玉波入住在衙门客院的时候,你也在场,这对你的计划当然大有帮助。”
崔义终于点头,道:“不错。”
这已经等于承认杀人的就是他。
常护花道:“如果你不知道他的武功尽散,你是否还敢下手?”
崔义道:“我不敢。”
常护花一声叹息,道:“想不到我的一句话,竟就是一条人命!”
崔义道:“很多事你都想不到。”
常护花道:“你愿意告诉我?”
崔义道:“不愿意。”
杨迅插口道:“不愿意也要愿意。”
崔义道:“哦?”
杨迅道:“现在你已无路可走……”
崔义又笑,道:“总捕头这样说就错了,一个人无论在如何恶劣的环境之下,最低限度都还有一条路可走。”
杨迅冷笑,道:“什么路?”
崔义道:“死路!”
话未说完,他人已倒下去。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匕首,匕首现在已刺入他的心房。
崔义的“死”字出口,常护花人已飞起,“路”字的余音尚未散尽,常护花已落在崔义身旁。
他身形的迅速已不下离弦之箭矢!
只可惜崔义“死”字出口之时,匕首已入胸!
他目送崔义倒下,摇头叹息,道:“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仆人,只可惜纵然你以死封口,亦于事无补。”
其他人相继奔了过来。
高天禄看着常护花,道:“常兄凭什么肯定他就是杀龙玉波的凶手?”
常护花反问:“如果不知龙玉波武功已尽散,有谁胆敢在衙门内谋杀他?”
高天禄道:“相信没有。”
常护花接道:“龙玉波武功尽散显然还是一个秘密,否则他最少死了一百次,凶手既不迟也不早,在我揭露龙玉波的秘密当夜下手,极有可能就是听到我那些话的人,当时除了你们之外,就只有崔义在场,最可能的无疑也就是他!”
高天禄道:“我建议龙玉波入住衙门的时候,崔义也是在一旁。”
常护花道:“单凭这两点认为他是凶手,不错,是有些过分,不过,他的经验也未免太少,一吓就方寸大乱。”
高天禄道:“就这样给你吓死了。”
常护花道:“他到底不是一个老手,否则他一定知道,只要矢口否认,我们根本就完全没有他的办法。”
高天禄道:“现在我们亦是完全没有他的办法,这一吓,他这条线索也给你吓断了。”
常护花道:“未必!”
一声“未必”,他霍地转身,举起脚步。
高天禄问道:“你又有什么打算?”
常护花道:“去第二个地方,找第二个人!”
高天禄道:“第二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云来客栈。”
高天禄道:“这一次又找谁?”
常护花一字字道:“史双河!” × × × 一行人来到云来客栈。
常护花亲自上前拍门。
“是谁?”有人应门,声音阴阳怪气。
史双河的声音,常护花听得出。他应声道:“是我,常护花。”
门应声打开,史双河探头出来。
一股酒气扑上常护花的面门。
史双河的右手正握着一个酒瓶,他又是在喝酒。
常护花盯着他。
史双河的满布红丝的眼晴也是在盯着常护花,他忽然咧嘴一笑,道:“真是常大侠,来拿那些花树回万花山庄?”
常护花立即摇头,道:“我来找人!”
史双河道:“找谁?”
常护花道:“一个以前的好朋友!”
史双河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常护花道:“我要找的也就是你。”
史双河愕然地道:“我怎会是你的好朋友?”
常护花道:“现在的确不是!”
史双河道:“以前难道是了。”
常护花面容一寒,道:“崔兄,到这个地步,你还要装模作样?”
这一声“崔兄”出口,所有人齐都怔住在当场。
史双河的神情应声变得奇怪非常。
常护花盯着他,道:“你戴的人皮面具自己取下来,还是由我来替你取下?”
史双河亦盯着他,好半晌,才道:“常护花,你厉害!”
话口未完,史双河的脸庞就裂开,一片片剥落。
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看见这情形,就连常护花也为之心悸。
剥落的脸庞之后又是一张脸庞!
史双河举手左右一扫,扫下还未剥落的脸屑,隐藏在假脸之后的那张脸庞就毕露无遗。
那张脸庞除了小杏、小桃,其他人都熟悉。
也除了小杏、小桃,其他人都目瞪口呆。
常护花当然例外,他瞪着那张脸庞,神情却变得复杂非常。也不知是悲哀还是什么。
没有人说话,这刹那众人的呼吸也仿佛全都已停顿。
整个地方陷入一片怪异的静寂之中。
良久,高天禄脱口发出了一声呻吟:“崔北海!”
史双河赫然是崔北海的化身!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杨迅盯着崔北海,接口道:“你不是已经死了!”
崔北海没有理会杨迅,只是盯着常护花,倏地一笑,道:“你今天才识破我的真面目?”
常护花并没有否认,道:“不错。”
崔北海道:“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常护花道:“其实一开始你就已经露出了破绽。”
崔北海道:“哪里?”
常护花冷冷地道:“在那十四卷你用来记事的画轴之上。”
崔北海道:“哦?”
常护花道:“那十四卷画轴你是否还记得什么颜色。”
崔北海道:“是碧绿色。”
常护花替他补充道:“两端还垂着红色的丝穗。”
崔北海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再问道:“那些吸血蛾的眼睛与翅膀又是什么颜色?”
崔北海道:“眼睛颜色血红,翅膀颜色碧绿。”
常护花道:“害怕老鼠的人,对于老鼠相同颜色的东西大都非常讨厌,甚至毛管倒竖,恶心得要呕吐,这只是个例子,其他对于某种东西讨厌的人对于某种东西也有同样感觉,这也就是顽固的色彩观念作怪,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难理解。”他一顿,才接下去道:“你既然如此讨厌那些吸血蛾,害怕那些吸血蛾,又怎会选择与那些吸血蛾同颜色的画轴记录那些事情?是以一开始,我就怀疑那些记录是否事实。”
崔北海微喟,道:“你倒观察入微。”
杨迅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那是没有所谓蛾妖、蛾精的了?”
常护花道:“我们脑海中之所以有蛾妖、蛾精这些观念存在,完全是由于看见那些记录的影响,那些记录却是他写的。”
杨迅“哦”一声。
常护花接道:“无可否认,他实在是个写故事的天才,也是个杀人的天才,一石五鸟,这种办法也亏他想得出来。”他叹息,又道:“一直到那些金银珠宝失窃,我才怀疑他并未死亡。”
杨迅道:“这又是什么原因?”
常护花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够如此利用那个地下室的机关,将那些金银珠宝搬光?”
杨迅点头,但又随即摇头,道:“你方才说的什么一石五鸟,我仍是不明白。”
常护花道:“昨夜我整整想了一夜,才想通整件事,现在我就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如有错漏,你不妨补充一下。”
说到最后的两句,他的目光就在崔北海的脸上,这最后两句话当然也就是对崔北海说的。
崔北海没有表示。 × × × 各人店内坐定了。
常护花才继续说下去道:“事情说起来得从三年之前开始,当年我们从龙玉波一伙的手中抢去金雕盟藏宝,原是约定了变换成金钱粮食,救济黄河两岸当时被洪水祸害的穷苦人家,谁知道我一时走开,我这位好朋友竟就将所有的金银珠宝据为己有,悄悄搬走了。”他一声叹息,又道:“这就是我们两个好朋友交恶的原因。”
高天禄道:“那之后你怎样?”
常护花道:“我没怎样,能认识他的真面目,已是一个收获,龙玉波他们不肯罢休,不久龙玉波就已追查到他头上。”
崔北海道:“不错。”
常护花道:“龙玉波是多方试探,以你这样精明的人,又岂会不觉查,结果你采取行动抢先下手,伏杀阮剑平。”
崔北海并不否认,道:“阮剑平的确是我杀的!”
常护花道:“你却不敢对龙玉波采取任何行动。”
崔北海道:“因为我还有自知之明。”
常护花道:“你自知不是他对手。”
崔北海点头,道:“否则第一个我就是杀他。”
常护花道:“你当然担心他找来!”
崔北海道:“不担心才怪。”
常护花接道:“当时你的心中还牵挂着一件事。”
崔北海道:“你认为是什么事。”
常护花道:“郭璞与易竹君那事。”
崔北海眼角一跳。
常护花继续说下去:“你当时一定已查清楚易竹君处子之身给了郭璞,以你的性情,当然绝不会就此罢休。”一顿,他又道:“龙玉波其时却亦已越来越迫近,要应付这个敌人,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装死,由装死而想到乘机陷害郭璞、易竹君,也是由装死你想到遗嘱,转而再想到用遗嘱设下圈套,连我也害上一害──因为我知道你的事情实在太多,无疑就是你的眼中钉!”
崔北海道:“我当然想拔掉这颗眼中钉。”
常护花接道:“计划拟好了之后,你就按照计划逐步采取行动──首先你制造吸血蛾的种种怪事,然后在十五月圆之夜,给自己制造一具死尸……”
杨迅忍不住截口问道:“那具死尸其实是……”
常护花反截他的话道:“是史双河的尸体。”
杨迅道:“哦?”
常护花道:“史双河对于当年的事情必是耿耿于怀,时思报复。”
崔北海道:“事实如此。”
常护花道:“你势必已经知道史双河有这个心,索性就结果了他,拿他的尸体来顶替!”
崔北海道:“正是。”
常护花道:“你再将尸体放在阁楼之上,这一被发现,郭璞、易竹君难免牢狱之灾。何况在事前,你已经以郭璞的身份,亦安排好种种对他不利的证据,只不过三年不见,你的易容术越来越厉害了。”
崔北海道:“过奖。”
常护花道:“然后你进监牢之内,击杀易竹君、郭璞,留下吸血蛾,使别人以为他们两人真的是两个蛾精。”
崔北海默认。
常护花道:“你能够进入监牢,势必又有赖那些易容药物。”
崔北海道:“还有迷香。”
常护花道:“当时你是以什么身份混进去的?”
崔北海道:“胡三杯的身份。”
常护花道:“你事实是怎样处置郭璞、易竹君两人的?”
崔北海道:“就是击杀了他们。”
常护花道:“尸体搬到了什么地方?”
崔北海道:“城西的乱葬岗。”
常护花一声微喟,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无疑就告一段落,之后便是我与龙玉波登场了。龙玉波既然调查到你,又岂会不调查我,珠宝不见了,我与他不免就会发生冲突,拼一个两败俱伤。”
崔北海道:“我是这样希望。”
常护花道:“这你就只有失望,事实龙玉波一死,事情反而就变得简单了。”
崔北海一惊问道:“龙玉波死了?”
他似乎全不知情。
常护花并不奇怪,道:“还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崔北海道:“谁有这个本领杀他?”
常护花道:“崔义。”
崔北海失笑,道:“崔义有这个本领?”
常护花道:“你大概也知道龙玉波曾经决斗毒童子。”
崔北海道:“我知道,所以我更担心他找来。”
常护花道:“你却不知道他中了毒童子的五毒散,非独毁去了面目,而且散去一身的武功。”
崔北海顿足长叹。
常护花道:“可是你也不必长叹,崔义一知道这秘密,已替你当夜杀了他。”
崔北海还是叹息,道:“他无疑是个忠心仆人,只是这样做于我又有何好处?”
常护花道:“于我却有一样好处。”
崔北海替他说了出来:“这使你更加肯定我仍然在人世!”
常护花点头,道:“其实事情由开始到现在,要细想清楚亦不难,发觉好几处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咽了一下咽喉,接下去:“关于这方面,杜笑天与杨迅此前已说及。”
崔北海道:“你们这之前的推测无疑都大有道理,但是因吸血蛾的存在,才令你们自已都不敢肯定。”
常护花道:“这是事实,我一开始就怀疑那些画轴,是以始终都认为官方对于这件案的推测并不正确,只是我没有说出来──譬如他们曾经认为,吸血蛾魔鬼一样变幻那些事情,其实是郭璞、易竹君的利用你对蛾的恐惧,日夜加施压力,迫使你的神经陷入错乱的状态,从而生出种种的幻觉,却不知,假如说那些吸血蛾的幻变当时连你也一样没有看见,亦大有可能。”
崔北海道:“因为你始终认为那只不过是记录下来的东西,并非现实存在的证据。”
常护花点头,一声微喟,道:“我却也不能够否认你是一个聪明人──郭璞、史双河、崔北海一个人竟有三个化身,竟变成了三个人,的确出人意料,尤其是你本身与郭璞,一个写下对那些吸血蛾恐惧的日记,一个却养着千百只吸血蛾,完全是性格相反、各走极端的两个人,根本就不可以拿来一齐说。”
杨迅又插口问道:“可是那些吸血蛾的血……”
常护花道:“不错,是吸血蛾的血。”
杨迅道:“蛾血又怎会和人血一样?”
常护花道:“是因为这种东西影响。”
他拿出了小杏还给他的那个小包。
杨迅盯着那个小包,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常护花将小包抖开,一朵鲜黄色的小花,一朵青绿色的小叶跌了出来。
杨迅道:“这不是客栈后院那些花树的花叶?”
常护花道:“正是。他缓缓说道:“那种花树我都不认识,那么多种在那里,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事情,所以我昨夜叫小桃、小杏拿去给我的一个对花草更有研究的朋友看看。”
杨迅道:“他是否知道?”
常护花点头,道:“他将所知道的都写下来,交她们带回来给我。”
他目注崔北海,接道:“那种花就叫做苏坊,原产于天竺,带有刺,花黄色,叶则是羽毛状复叶,将花茎去皮煎液,就是血一样的液体,或叫苏木水,当地人是拿来做染料,那些吸血蛾其实以植物为食物,终日吸食这种苏木水血液才变成这样。”
崔北海道:“你那朋友是张简斋?”
常护花道:“正是。他说的是否是事实?”
崔北海道:“全属事实。”
常护花道:“你在吸血蛾这方面,无疑下了不少苦心。”
崔北海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常护花叹息,接道:“你到底是一个聪明人还是个疯子?”
崔北海笑了出来,道:“两种人都是,如果我不是聪明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如果我不是一个疯子,又岂会写下日记才进行这个恐怖计划?”
常护花苦笑。
崔北海笑道:“崔义现在怎样了?”
常护花道:“他已经自杀来封口。”
崔北海无言片刻,道:“连我都想不到你有那么厉害,他当然更加想不到,无论他是死是活,对于整件事情都没有影响,结局始终是现在这个结局。”
他缓缓站起身来。
傅标、姚坤一齐跳起身,一个手握铁锁,一个撤出了双枪!
崔北海一眼也没有望他们,他目注常护花道:“珠宝在地牢下面,你随我去看看好不好?”
常护花道:“只是去看那些珠宝?”
崔北海道:“还了断你我之间恩怨,下面地牢实在是一个用剑的好地方。”
他转身举步。
常护花一声轻叹,终于亦站起身子,跟在崔北海身后。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避免! × × × 崔北海从石缝中拔出了一柄剑。
七星绝命剑!
崔北海目光一寒,道:“你的剑?”
常护花应声拔剑。
崔北海道:“多年来,我一直都不是你的对手,现在除非会出奇迹,否则只是一个结果。”
他语声一沉,一字字地道:“我宁可接受这个结果。”
常护花明白!
崔北海身子随即凌空!
常护花的身子也同时凌空!
夜空中刹那划出两道闪电,“明月”下突然多出了七颗星星!
闪亮的星星!
如霹雳一声,金铁交击声响,“铮铮铮铮”的落星如雨!
闪电一闪而过,人影凌空落地,位置已互易。
崔北海手中七星绝命剑之上的七星竟也不同了位置,竟嵌在常护花剑上!
崔北海面如死灰,盯着常护花那支剑上嵌着的七星,突然道:“好,很好!”
常护花没有作声!
一道剑光实时又划空而过。
崔北海的剑!
剑自下而上,只一剑,他几乎就将自己的上半截的身躯削开两片!
血飞激!
鲜红的鲜血,“明月”之下瑰丽而夺目!
一片激烈的“霎霎”声响几乎同时惊破“夜空”,围绕着“明月”飞舞的群蛾突然都发疯一样,转扑向崔北海身上喷出来的鲜血!
地牢中随即多了一种常护花没有听过的声响!
──吸血蛾!
自己的推测难道完全错误,那些吸血蛾难道真的会吸食人的血?
常护花整个身子仿佛浸在冰水之中! × × × 地牢内是月夜,客栈外仍然是白天!阳光温暖。
走在这阳光之下,常护花的心头仍然是一片冰冷。他没有作声。
小杏、小桃左右伴着他,也一声不发。两人的面色都是一片苍白。
也不知走了多远,常护花才回头一望。
云来客栈已经望不见。
他只觉得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恶梦现在终于已过去。
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恶梦?
常护花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恶梦却就是一个也已嫌太多! (全书完,感谢黄鹰武侠QQ群7649715“张探花”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