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in2010 发表于 2017-3-23 23:38:50

第九章
    在那宽敞的老屋宇里,那十几个经过相当折磨的汉子,此时仿佛重新回到了人世,他们庆幸自己的重生,庆幸自己能重见天日。虽然也经厉了生死挣扎,毕竟他们是活了过来,俱呜咽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望着他……
    宗正扬挽着虚弱的身子,道:“老友,你们能有今天,大伙首先要感激三个人,一个是咱们大洪门的新门主度小月,一位是咱们自家兄弟铁布衣,还有一位义薄云天的河洛神剑云盖天,也是拔刀相助,肝胆相照的血性汉子……”
    云盖天连忙道:“宗老将我说的太好了,这全该归功于度门主,他才是大功臣,如不是他,这场救援行动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度小月摇摇头道:“大伙都别客气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今天各位能活着回来,这表示咱们大洪门气数未尽,往后在下需要兄弟们的帮助还很多……”
    在这群人当中,以李标的武功最高,他也是大洪门的才俊之—。
    他理了理褴褛的衣衫,站起来道:“度门主,我们都是洪老爷子手下的老人,老爷子失踪后,我们兄弟曾四处打探,引起洪天霸的极度不满,他专横跋扈,从没有替大伙着想,只想当上大洪门门主,我们追随老爷子已久,不愿这样不明不白的改换门主,所以……所以……才……”
    他呜咽的说不下去,眼眶里尽是泪水,这一哭立刻引发了所有逃出来的人心酸,哇哇地全哭出来,真是英雄有泪不轻掉,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场面好感人……
    度小月拍拍李标。
    道:“兄弟,所有的危难都已经过去了,咱们总有再出击的时候,过去的磨难会有代价的……”
    李标点头道:“度门主,咱们必须铲除这妖孽……”
    度小月嗯声道:“很快,我们不会等待太久……”
    李标紧握双拳。
    道:“那好,我们大伙全听你的……”
    度小月道:“各位兄弟先在这里休养一些时日,洪天霸得到你们被救的消息,一定会查访各位落脚之处,目前咱们还不想让他知道咱们的藏身之处……”
    宗正扬哼声道:“他知道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一拼……”
    铁布衣笑道:“咱们现在不仅仅是斗力,更要斗智,要铲除洪天霸的势力,需要相当的耐心,他的羽毛已丰,气候已成,如不拿出非常手段,还很难拔除……”
    宗正扬点头。
    道:“铁兄说的不错。”
    蓦地——
    远处响起一串疾骤如雨的蹄声,那密集的蹄声由远而近,正是朝这个方向奔来。
    宗正扬神情一变,道:“他们找上门了。”
    李标怒声道:“也好,咱们正可—拼……”
    淡淡的摇手。
    度小月道:“是单骑,不会是洪天霸……”
    铁布衣皱眉道:“在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咱们这里?”
    宗正扬起身道:“我去看看。”
    他还没起身呢,那蹄声已戛然而止,不多时,有家丁前来禀报,道:“有位姑娘求见度相公……”
    度小月一怔道:“见我……”
    他脑中百般思索,也想不出谁会在这节骨眼上要见他,他缓缓行去。
    铁布衣疾上前,道:“门主,我陪你去……”
    度小月笑道:“不用了,我相信不会有事……”
    灰蒙蒙的天际,尚有着清冷的寒意,度小月踏出屋外,只见一个身披斗蓬的黄衫少女垂目低眉的站在那里,他略略一瞄,面生的很。
    略略拱手,道:“姑娘是……”
    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珠里,竟有着森寒的冷意。
    她轻声的道:“你姓度……”
    度小月连忙道:“度小月正是在下。”
    那少女问道;
    “洪展云是你什么人?”
    度小月一怔,只觉这少女口吻倨傲的不近情理。
    他双眉一皱。
    淡淡地道:“姑娘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那黄衫少女冷冷地道:“你只回答我的问话就可……”
    度小月闻声大笑道:“姑娘好霸气,哪有一面倒的道理,在下与你素昧平生又何需答覆你的问题……”
    那少女薄薄的嘴唇一瘪。
    道:“你怕告诉我……”
    度小月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姑娘这种口吻,实在不容易令人接受,如果你的口气和缓一点,也许效果会更好……”
    那少女冷冷地道:“我叫施梦铃,你满意了吧?”
    度小月拱手道:“原来是施姑娘,失敬失礅,洪老爷子与在下亦师亦友,不知施姑娘打听洪老爷子有何见教?”
    施梦铃面靥一冷。
    道:“这么说江湖传言是真的了,洪展云真的死了么?”
    度小月惨声道:“不错。”
    施梦铃微感失望的道:“他葬在何处?是死在何人之手?”
    度小月摇头道:“抱歉,施姑娘,这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施梦铃坚定的道:“你非回答不可。”
    度小月微怒道:“那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你这是强人所难……”
    施梦铃哼声道:“那没办法,谁叫你是他的徒弟。”
    度小月不悦的道:“如果我不回答姑娘所问……”
    施梦铃冷笑道:“你没有选择,我能找上门,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是泛泛之辈,虽然你已得到洪展云的真传,但在我施梦铃的眼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这口吻既狂又傲,度小月自出道江湖尚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他不觉一笑,道:“姑娘必有仗恃才会这样嚣张……”
    施梦铃点头道:“那是自然,久闻洪展云的血剑十二式辛辣诡异,我施梦铃自不量力,先向度朋友讨教讨教……”
    一摇手。
    度小月道:“在下和姑娘无怨无仇,何须动手……”
    施梦铃不屑的道:“我和你虽无仇恨,可是姓洪的却和我仇深似海,他人虽死了,但他的传人却没有死,你度小月不会只接受他的大洪门门主之位,而不担负起他死后的恩恩怨怨……”
    度小月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女口辞如此锋利,只用简单的几句话,硬将你牢牢的套住。
    他冷冷地道:“洪老爷子的任何事,在下都会担负起来……”
    施梦铃眉宇一舒。
    道:“那好,你现在跟我走!”
    度小月一怔道:“去那里?”
    施梦铃冷冷地道:“去见一个你非见不可的人……”
    度小月毫无所动,道:“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没有理由让我跟你去见一个更不相识的人,尤其在这种时候,更不适宜……”
    施梦铃突然一笑道:“你不要担心,我决不会和洪天霸一伙,今晚你们劫囚的事不要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洪天霸的手下早盯上你们了,如果不是本姑娘插手,你们还会这么安稳的在这里……”
    略略一抱拳。
    度小月道:“那要谢谢姑娘了。”
    施梦铃哼声道:“我做这件事并不指望你来谢我,各人有各人的目的,我不过是希望我在办事的时候不要有人打扰我……”
    度小月哦了一声道:“姑娘倒很爽快,直截了当妁说出来……”
    施梦铃一笑道:“个性如此,装也装不出来,度小月,忙我是帮了,你也必须帮我的忙,立刻跟我走……”
    沉思片刻。
    度小月道:“看来我不去是不行啦,好,姑娘……”
    身后传来铁布衣的话声道:“门主,千万不可……”
    度小月大笑道:“布衣兄,难道你不放心……”
    铁布衣正色道:“门主,你是咱们大洪门的希望,全门兄弟俱捏在你的手里,如果这位姑娘另有居心,那咱们……”
    施梦铃不屑的道:“我最讨厌多嘴多舌的男人,多嘴的人都该打……”
    她的身形还真快,快的令人目眩,仅那么一晃移,已欺身挥起一手照着铁布衣挥出一掌,她身法轻灵快捷,仅那么一掌,看来是轻描淡写,却快速已极。
    砰——
    铁布衣可没想到这少女这么不讲理,说动手连话都没说完,就挥掌拍来,疾切间,他张掌相迎,“砰”然声中,他居然被打的连着退了三步,胸前气血潮涌,只觉对方掌劲浑厚,打得他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自己。
    他变色道:“姑娘好功力!”
    施梦铃冷冷地道:“这只是教训你,少开口为妙……”
    度小月哼声道:“姑娘出手伤人,当真自恃武功过人……”
    施梦铃冷冷地道:“你别不服气,我们会有机会交手,你要教训我,那时候你可以尽量发挥,现在你必须随我走……”
    度小月哼了一声没有理她,回头道:“布衣,这里由你照顾,我去会会对方,立刻赶回来,不要担心,我会照顾自己。”
    铁布衣还想再说什么,度小月已随着施梦铃的身后走了,两人身法快速,刹那便不见人影。
    铁布衣怅然的刚要回身,铁依依已忧容满面的走了过来,她望着两条逝去的人影,幽怨的道:“哥,你怎么让度大哥只身涉险……”
    铁布衣苦涩的道:“妹子,你怎么不睡觉……”
    铁依依幽幽地道:“我睡得着吗?从你们救人开始,我就没有合过眼,哥,这是玩命的勾当,唉,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喜欢过这种日子……”
    铁布衣无可奈何的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铁依依望着天际的云层,自言自语的道:“我会要度大哥放弃这种飘浮不定,没有安全感的日子,终日打打杀杀,恩恩怨怨何时能了……”
    铁布衣全身一震,讶异的道:“妹子,难道你喜欢上他……”
    铁依依脸上立刻掠过一丝红晕,低声道:“度公子为人正派,喜欢上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铁布衣知道自己这个妹子的心性,认定了一件事,轻易不会改变,他不知道怎么劝这位妹子,只有苦笑的道:“妹妹,喜欢—个人是件好事,但是你不能妄想去改变一个人,门主个性倔强,如果你真喜欢他,必须要能适应他,否则……”
    铁依依轻身移去,缓缓的道:“我明白,我会努力去改变自己……”
    那话声如幽如梦,听进铁布衣耳中,心中泛起剧烈的震颤,他和这位看似柔弱的妹妹相依为命,对她的个性了解甚详,她孤傲自赏,寻常人根本不在她眼里,如今她居然喜欢上度小月,往后……铁布衣不敢往下想,只是望着她那渐逝的身形,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不自觉的深长叹了口气……
    破庙——
    在清冷的晨曦中显得那么孤零,晶莹的寒露近着微出的晨晕红泛出金黄的闪烁,施梦铃在这破庙之前停了下来,她恭身的站在庙门口,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是铃儿吗?”
    施梦铃恭声道:“娘、铃儿回来了。”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施梦铃看了度小月一眼,道:“是咱们要找的那位度公子……”
    庙里的女子“哦”了一声道:“请他进来吧,娘有话问他……”
    这间破庙早已年久失修,断瓦残垣,仿佛已很久没有人在这里上香膜拜了,度小月进入庙中,只见—个中年妇人坐在一张木椅上,此刻双眸有如森冷的利刃不瞬的凝视着度小月,她似乎没有料到度小月会长得那么潇洒,讶异的道:“你就是度小月?”
    度小月拱手道:“正是在下。”
    那妇人点点头,道:“洪展云可是你师父?”
    度小月长吸一口气,道:“在下与洪老爷子亦师亦友,他老人家对晚辈爱护有加,不仅传了在下所有武功,更将大洪门……”
    那妇人摇手道:“我不想知道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他人在哪里……”
    度小月心中一黯,道:“洪老爷子,他……他……”
    那妇人厉声道:“他可是死了?”
    度小月惨声道:“不错,老爷子是死了……”
    那妇人仿佛被巨雷重劈一样,全身竟簌簌的抖颤起来,她那微红的脸庞在这一刻忽然变的苍白,仰天一声惨笑,尖声的道:“死的好,死的好!”
    施梦铃颤声道:“娘,你怎么啦,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找着洪展云的后人,一样可以报仇,一样可以雪恨……”
    她第一次看见母亲这样难过痛苦,刹时慌了手脚,扑向那妇人的怀中,居然跟着哭了起来,拿出一条绢帕,替她娘抹干脸上的泪痕,这少女倒很孝顺……
    度小月如堕五里雾中,尚未弄清楚怎么回事,那妇人已将施梦铃一把推开,已指着度小月道:“他死在谁的手里?”
    度小月苦涩的道:“老爷子几年前已中别人毒手,全身武功早废,这次在下照顾不周,被洪彪所害……”
    那妇人一震,道:“洪彪,是那畜牲……”
    施梦铃面上杀机一涌,道:“娘,你认识他……”
    那妇人仰天一声长笑,道:“我何止认识这小畜牲,简直……”
    施梦铃站起身来,道:“我去洪家大院将这混帐抓过来,杀了他给娘出气!”
    那妇人一瞪双眸,叱道:“胡说!”
    施梦铃被骂得一愣,道:“娘!”
    那妇人冷冷地道:“这是娘和洪彪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度小月,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要为洪展云报仇……”
    长吸一口气,度小月坚定的道:“当然要报仇。”
    那妇人点头,道:“很好,洪彪必是你追杀的第一目标……”
    点点头,度小月正色的道:“不错。”
    那妇人瞪着双目,逼视着度小月道:“如果我要你放手,你可愿意?”
    度小月真被这陌生妇人弄糊涂了,看她的神情和口吻,仿佛和洪展云有莫大的深仇大恨,可是言辞语间又像和洪展云有相当的关系,洪彪是凶手,是惨害洪老爷的刽子手,就凭洪老爷子和他那层关系,他已无法被天地所容,徒为师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妇人制止自己追杀洪彪,其居心叵测,愈来愈令人不解——
    度小月正色的道:“不可能,我绝不容洪彪逍遥法外……”
    那妇人生气的道:“洪展云死在洪彪的手中也可以说是报应,你姓度,他们都姓洪,凭什么不放手,嗯……”
    度小月愤愤地道:“前辈是强人所难,在下不再想争辩……”
    施梦玲冷冷地道:“我娘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你必须答应……”
    度小月不禁被这对母女激怒了,自进这间破庙开始,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和不平,此刻,这对母女一直在咄咄逼人,实已忍耐到极限,他不屑的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施梦玲怒声道:“你敢不听……”
    这少女真是性烈如火,语声未落,身子已跃了过来,挥出那洁白的手掌照着度小月挥洒出十余掌,休看她年岁不过十七八岁,那灵活的身手却不容忽视,掌掌劲力十足,招招都是制人死命。
    度小月连着避开五掌,沉声道:“姑娘一再相逼,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施梦玲嘿嘿一声道:“谁要你客气了,有本事施出来呀……”
    她可是毫没松懈的连攻数掌,度小月怒声一哼,旋身两个轻折,猛地双拳并出,“砰”一声,将施梦玲击退八步,她粉面苍白,叱道:“你敢……”
    那妇人沉声道:“退下!”
    施梦玲虽然心有不甘,但对自己的娘却百依百顺,她急忙闪开身形,退在那妇人身边,不悦的道:“娘,这个人不给他点教训……”
    那妇人叱道:“凭你那点微末之技,有何能力教训别人?孩子,度小月已得洪展云真传,眼下的他连娘都不敢说会赢他……”
    施梦玲那服了这口气,自入江湖以来,她随着娘千山万水,踏遍五湖四海,可说是出手无往不利,可曾输给过谁?她和度小月胜负未分,而娘却将他说得那么利害,当然无法令她咽下这口气,道:“娘也太瞧得起他了。”
    那妇人横了施梦玲一眼,道:“度公子,洪展云未死之前,我曾恨他恨得要撕了他,可是今夜我证实他真的死了,我又忍不住有些伤感,我和他之间的怨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总之,我希望你放过洪彪,至少你不能杀他……”
    度小月深吸口气,道:“老前辈,我没有理由放过他,他是杀害洪老爷子的凶手,杀人者死,不要说我饶不了他,连老天都不会原谅这种人,也许你和洪彪有某种程度的关系,这我不管,我只是要替洪老爷子报仇……”
    那妇人脸色变了数变,道:“难道你要我跪下求你……”
    度小月一怔道:“老前辈何出此言?在下……”
    那妇人冰冷的道:“你是逼我杀你,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想伤害你,毕竟你是洪展云的传人,这里面关系复杂,我不希望你的固执而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度小月怒声道:“要我不杀洪彪,除非他是洪老爷子的儿子……”
    他这话是在愤愤的情形冲口而出,谁知那女人闻言脸色刹时变的苍白,全身竟抖颤起来,一行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施梦玲颤声道:“娘、娘……”
    那妇人抖颤的道;
    “他是洪展云的儿子……”
    这话不仅使度小月呆住了,连施梦玲也僵在那里,谁也没有想到洪彪会是洪展云的儿子,这话如果传进洪彪的耳中,只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那女人说出这话自己再克制不了那压抑的心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度小月呆呆地道:“他真是洪老爷子的儿子……他真是……老前辈、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妇人一抹泪痕,道:“他是洪展云唯一的命根子,你忍心让洪展云断了洪家之后,度公子,如果你杀了洪彪,只怕洪展云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原谅你……”
    摇摇头,度小月道:“我不信,如果洪彪真是洪老爷子的儿子,哼哼,他断不会杀他的老子,这是天理不容的事呀……”
    那妇人凄苦哼道:“这是秘密,洪彪自己也不知道洪展云是他父亲,唉!人世间最不幸的事,就是遇上生父而不识,更不能原谅的是他亲手害了自己的生身之父……”
    度小月已被这残酷的事实弄得愈来愈不解了,尤其是这妇人的身份更是讳莫如深,他冷静的问道:“前辈何以证明洪彪是老爷子的儿子……”
    那妇人蓦地抬起头来,颤声道:“我是他娘呀,我怎么不知道……”
    度小月一震,脱口道;
    “你是师娘……”
    施梦玲也诧异的道:“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洪展云是娘的仇人么,怎么又变成我的爹了?娘,请你说明白点,你简直把女儿弄迷糊了……”
    那妇人像被触起了前尘往事一般的,顿时陷于痛苦的回忆中,她双眸呆滞的望着远处,道:“二十年前,我和洪展云在五台山朝日峰上认识,他那时候初创大洪门,正执掌大洪门的牛耳,江湖提起大洪门无不敬畏佩服,我俩互相仰慕而成莫逆之交,在一次偶然的机遇里,我俩都酒醉而不能自制,而做出令人遗憾的事,在相聚的一个月里,我怀了孕,而他却弃我于不顾,只迷恋大洪门的盛名,根本没有容纳我的意思……”
    施梦玲恨声道:“爹也太狠心了一一”
    她居然改了口,那妇人瞄了她一眼,道:“人在功利权力的诱惑下,会失去了理智,他那时争霸江湖早将我俩的事置诸脑后,我几番去信俱无回音,而我的肚子愈来愈大,终于生下了两个孩子……”
    施梦玲睁大的双眸,脱口道:“娘生了双胞胎……”
    那妇人沉湎于往事中,根本不理会她,继续道:“我托人带信给他,原想他一定会来看我,就是不来看我,也会来看看孩子,至少这是洪家骨肉,谁知三个月后,洪展云没有来,洪天霸却来了,他告诉我,他哥哥和我之间这段情缘,只能算是人生中的一个黑点,绝无结果,当时我真气得恨不得杀了这两个孩子,但后来我想想这只能怪自己瞎了眼睛,而命洪天霸将男婴带走,一个人养一个,从此断情绝义,绝不往来……”
    度小月似乎了解的道:“那女的是施姑娘,男的是洪彪……”
    “嗯”了一声,那妇人点头道:“一点不错,我带着玲儿每日以泪洗面,传她武功,慢慢将她带大,可是却愈来愈不甘心,愈来愈恨他,就这样是我们母女下场了……”
    度小月沉思道:“前辈恕我有句话要说……”
    那妇人一怔,道:“你有何话要说?没有关系,反正我已将当年的事全抖了出来,也不怕你笑我……”
    度小月恭敬的道:“在下不敢,前辈和洪老爷子的恋情不该有这种结果,也许这是我的直觉,我和老爷子相处时日不短,他绝不会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我怕其中有人没有将你的消息传达给他,而老爷子根本不知道你已有身孕……”
    那妇人一呆,道:“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施梦玲脱口道:“娘,当局者迷呀,那时候,你满腹愤怨,哪有功夫去想这些事情,如果当时你能冷静下来,也许……”
    那妇人颤声道:“度公子,你是根据什么理由有这种想法?”
    度小月淡淡地道:“道理太简单了,洪天霸将洪彪带回大洪门,很显而易见的没有将洪彪交给老爷子,否则怎么连老爷子都不知道是他儿子?其中是不是另有破绽……”
    那妇人恨声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问题了,唉!这都是命,如果当时我不被恨冲昏了头,也许不是今日这种结果……”
    施梦玲愤愤地道:“娘,咱们找洪天霸算帐去……”
    那妇人冷笑道:“洪天霸如果真干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娘当然不会饶了他,拆散人间姻缘这是可耻的事……”
    施梦玲凄然的道:“娘,我既然知道洪展云就是我父亲,为人子女的总要尽子女之孝,女儿要祭拜他老人家……”
    施梦玲性情刚烈,个性耿直,但却天生纯孝,突然晓得自己生父的消息,当然较之常人激动而痛苦,她企盼地望着她娘,希望她能应诺……
    那妇人早已满面痛苦的道:“如果真是洪天霸在其中搞鬼,这事自然不能怪你爹,我必须要弄清楚真相,非讨回这个公道不可……”
    自洪展云离她而去,她曾恨极了这个负情汉,可是恨归恨,看见玲儿日渐长大,她总觉得自己爱比恨多,毕竟洪展云是她一生的男人,度小月旁观者清,一语惊醒了她多年的迷惑,顿时将心中的恨意洗化了不少,施梦玲要求祭亲奠洪展云,她嘴里虽是不悦,却已默许了。
    施梦玲焦急的道:“娘,我的话你还没有答复我呢……”
    那妇人长叹道:“咱们先找洪彪再说。”
    度小月淡淡地道:“前辈,洪彪只怕不会认你这个娘……”
    那妇人一震,颤声道:“为什么?他毕竟是我生的呀……”
    度小月暗中叹了口气,道:“洪彪此刻名利攻心,已是大洪门的少门主,他岂肯轻易放手这大好前程,依在下看来,前辈这番心血只怕要白费了。”
    那妇人哼声道:“如果这孩子真的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娘都不认了,只怕天都不能饶他,唉,度公子,我请你念在洪展云的份上,替老身办件事……”
    度小月躬身道:“前辈尽管吩咐,在下定当尽力……”
    那妇人双目盈涨,道:“去将洪彪给老身找来。”
    度小月躬身道:“好。”
    施梦玲急声道:“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度小月一怔,道:“目前我虽然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但在下兄弟却都是此中好手,方圆百里内,找个人当非难事……”
    那妇人叹道:“度公子,你别白忙了,洪彪在明月老胡同里有位月儿姑娘,是他的相好,他每晚都在那里过夜,你这时候去,一定能找着,我和玲儿都不方便去那种地方,所以要麻烦你跑一趟——”
    度小月点头道:“他只要在那里,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他说完话,迈开步子,转身而去,那妇人望着他那健硕的身子,不禁黯然的道:“如果彪儿能像他该有多好。”
    晨风有着些许的寒意,那早起的耕夫早已在掇拾着地上的牛粪,赶车的早已迎着晨曦,驮着米粮去赶集了,明月老胡同在城西不远处,度小月向路人一打听,立刻知道在哪里了,那路人露出诧异的眼光,心想这人可真急,大清早就往那种地方……
    “金红院”三个大字很显眼,在胡同里的左前方,他移步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尚温在热被窝里呢,真他妈的邪,在这种地方,哪有这早起来的,好不容易有个老汉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度小月拱手道:“老丈,请问月儿住哪间……”
    那老丈揉揉眼睛,道:“我的爷,你没搞错吧,月儿是咱们洪大少爷常年包下了,她早已不接外客,你还是另找别人……”
    度小月苦笑道:“老丈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乐子的,我找月儿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所以赶了个早……”
    他忽然想到在这种地方最管用的是银子,急忙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碎银塞进老汉的手中,那老汉真是见钱眼开,态度全变了,他朝最里的一间屋子一指,道:“我的爷,你怎么不早说么,嘿嘿,喏,就是那间房,可要轻点,洪少爷可惹不得……”
    度小月哪听得那些罗嗦,一移身,人已抢进了最里那间的房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半晌,里面才传出一阵娇脆淫荡的笑声,道:“谁呀,大早来敲门……”
    度小月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事要向洪少爷禀报……”
    那娇柔语声又道:“少爷,有人找你……”
    “哦?”洪彪似乎睡意还浓呢,月儿已启开了门,度小月如风般的冲了进来,他略略一瞄床上的洪彪,冷冷地道:“你还真会享受……”
    洪彪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大清早怎么会是这位爷找上门,顿时睡意全消,全身流出了冷汗,僵坐在床上,愣愣地道:“你……你……”
    度小月淡淡地道:“慢慢穿,别急,我有耐性……”
    洪彪的手伸了几次,就是没有勇气伸手拔枕间长剑,他是见识过这位爷的武功,弄不好立刻就会丧命,月儿也发现情况有点异样,她喘声道:“少爷,怎么了?哪儿不对……”
    这位月儿长得一身好皮肤,真是细皮嫩肉,一张脸也蛮俏的,就是那双眼神有点不太正经,老往度小月身上瞄呀瞄的……
    洪彪愤愤地道:“妈的,你这骚娘们,谁叫你放他进来的……”
    月儿“哟”地一声道:“我的爷,干麻这么大的火气,既然你不欢迎他来,我赶他出去就是了,干麻大清早就骂人……”
    洪彪怒声道:“站一边去!”
    月儿对洪彪还真有点怕呢,她虽然满肚子的委屈,却不敢表示出来,乖乖地站在床前,不再多说话。
    洪彪看了度小月一眼,道:“姓度的,如果你想杀了我出口气,你尽可动手,我洪彪的武功也许不如你,可是却还有点骨气……”
    淡淡幽幽地一笑,度小月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杀你,易如反掌,以你所犯的罪行,的确死罪难免,可是今日我是受人之托,要请你走—趟……”
    洪彪一怔,吊在胸口那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一半,度小月说不杀他,一定不会伤害他,他长吁了口气,道:“如果我不去呢?”
    度小月笑道:“你还有选择吗?洪彪,我虽然不杀你,我却没保证不整治你,如果你自信武功高过在下,你不妨去拉你床头的剑,我会给你一个很满意的交待……”
    此刻——
    月儿吓得脸色苍白,颤声道:“我的爷,你可不能伤了洪少爷,我们‘金红院’可全是洪少爷的照应才生意兴隆,如果你伤了他,洪老爷子会拆了我们的‘金红院’……”
    洪彪叱道:“闭嘴。”
    吓得全身一哆嗦,月儿的话急忙打住,不敢多说一句,只是骇惧的瞪着度小月,满脸企求之色……
    洪彪终于穿戴整齐了,他冷冷地道:“姓度的,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要称强,未必能讨得好处,不如咱们约个地方,做一次了结……”
    摇摇头,度小月道:“别跟我斗心眼,这方面我可是老手,你那点心眼瞒不了谁,洪彪,识相点,别在这里找霉头,毕竟这是你的安乐窝,在这里栽跟斗,往后你来的可不会太光彩……”
    洪彪恨声道:“好,我跟你走。”
    他转头对月儿又道:“告诉他们,我跟姓度的办事去了。”
    在这时候他不能再撑下去了,他知道自己那点玩意儿在人家眼里根本上不了台面,他只希望月儿能把话传出去,如果传到爹的耳中,他一定会设法援救自己……
    月儿早被这种场面吓呆了,她根本没听进什么,洪彪已随着度小月走了,过了很久,她才呼叫来人,而他俩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阳光自空中洒落下来,照得满地金黄,那间破庙中,此刻已点燃了两根腊烛,素香鲜果,供展云的灵位,洪彪一走进庙中,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他只觉背脊上透着一股凉意,徒觉手脚发软,混身不自在……
    他看了屋中两个人一眼,道;
    “姓度的,你……你……”
    那妇人抬起头来,长叹道:“洪彪,你还不跪下!”
    洪彪一颤,道:“我为何要跪……”
    施梦玲哭道:“在爹的灵位前,你难道不该跪么?”
    洪彪惑而不知何解的道:“爹,这是什么意思?”
    那妇人黯然的摇摇头,道:“洪彪,你也许还不能接受这件事实,这也不能怪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洪展云是你的爹……”
    “呸!”洪彪怒声道:“这真是他妈的什么跟什么?我爹是洪天霸,只要认识我的人,谁不知道我是洪天霸的儿子,洪展云是我大伯,我承认,但要我本未倒置,嘿嘿,恕不相信……”
    那妇人变色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洪彪摇摇头道:“我管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妇人泣然的道:“我是你娘呀,苍天呀,何忍?连骨肉都不能相认,这是什么报应……”
    洪彪更难以置信了,他如坠入云雾之中,愈来愈不能让他信服了,他仰天一声长笑,道:“姓度的,你这是逍遣我,先叫我乱认爹,现在又多了个娘出来,你们简直胡闹,如果喜欢玩这种游戏,你们自己玩吧,我可没兴趣……”
    那妇人沉声道:“你不相信?”
    洪彪哼声道:“你是嘴里满口柴胡,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如果你真是我娘,可有证物让我信服……”
    那妇人点点头,抹干了泪水,道:“很好,彪儿,如果娘记得不错,你左臂上应该有块珠砂记,你和你妹妹是双胞胎,两个人生下来就有这个记号,你先告诉我,有没有这记号……”
    洪彪心弦剧烈的一颤,这颗珠砂记从小就长在身上,连他爹洪天霸都不知道,只有喂他的奶娘知道这个秘密,这妇人能一语说出这个秘密,的确令他十分诧异,他愣愣的望着这个已渐苍老的妇人,已觉这妇人的脸庞与自己有几分酷似,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呼吸也逐渐沉浊,半晌,他还是摇摇头道:“我还是不相信。”
    施梦玲怒叱道:“你这个畜牲,在娘的面前,连亲人都不敢相认,我问你,我们编造这个故事来骗你的目的在哪里,我是图你的银子还是图你的人,洪彪,头顶之上有神明,你会遭到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洪彪苦涩的道:“你们叫我怎么去接受这个事实……”
    那妇人转头朝施梦玲,道:“玲儿,把你身上的玉佩拿出来。”
    施梦玲应了一声,将挂在颈间的一个寒玉龙佩拿了出来,那妇人将玉佩放在洪彪的眼前,轻声道:“孩子,你可见过这种玉佩……”
    洪彪的目光再触及那块寒玉龙佩,心口已剧烈的跳动起来,这块玉佩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自小他就有这么块玉佩,始终挂在胸前,从没有离过身,他也慌乱的掏出胸前的玉佩,两块玉佩竟然是一模一样,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他愣愣地道:“怎么—样的玉佩……”
    那妇人闻言哇地哭了起来,呜咽的道:“这两块玉佩是当年你爹和娘定情之物,生下你们后,为了纪念我和你爹的那段姻缘,我将两块玉佩送给你们兄妹,为的就是将来可以相认……”
    洪彪见他娘提出两样证物来证明他的身份,不禁半信半疑了,他纵然再顽强也无法推翻身上的珠砂记,和这对玉佩,他看了看施梦玲,果然施梦玲的眼神和神情与自己相仿佛,他沉思了半晌,道:“这事实在太残酷了,我爹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这些事情?他只说我娘在我周岁的时候生病而死,怎么会半途又多出个娘来,真令人想不透……”
    那妇人慈爱的道:“有许多事要和你爹面对面的谈……”
    洪彪心中一急,道:“你不能跟他谈……”
    那妇人鼻妇子里哼了一声道:“为什么?难道洪天霸想将这件事瞒一辈子……”
    洪彪苦笑道:“这事对孩儿前途大有影响,我已是大洪门的少门主,如果我爹知道我已了解这件事,他会废了我的……”
    那妇人生气的叱道:“你这个逆子,只知道当什么‘少门主’连自己的娘也不认了,难道你也不认祖师宗,唉!你杀害你爹已犯下天条,法理难容,现在,你又为了那些虚名而不知悔改,彪儿、彪儿,天要灭你,娘也没有办法救你……”
    毕竟这是她的儿子,她在爱之深责之切的情形下,只希望自己能点醒他,渡化他,施梦玲听的却深不以为然,她素来脾气不好,闻言后,叱道:“人家大洪门的正主儿是这位度公子,别认为洪天霸真能当上门主,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洪彪恨恨地瞄了度小月一眼,道:“他是我爹的徒弟,不该和我……”
    度小月冷冷地道:“我是为义理而争,并不贪恋那个门主之位,如果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会把大洪门交给你……”
    洪彪哼了一声道:“谁信你的鬼话……”
    那妇人拭着眼泪,道:“你还不跪下,给你爹磕头……”
    洪彪一呆,道:“这……”
    度小月冷声道:“跪天跪地跪父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洪老爷子死在你手,那时候你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你爹,你毕竟是杀他的凶手,现在你自己向你爹交待吧……”
    洪彪毕竟还有善良的一面,想起自己犯下那不可饶恕的杀父重罪,顿时手脚冰凉,悔恨与愧疚纷至沓来,那圆睁的目珠里居然有些湿润,他“砰”地跪在洪展云的灵前,悔恨的道:“爹,我错了!”
    那妇人面上渐露出一丝笑容,自言自语道:“我失去的孩子终于又回到身边了……”
    施梦玲却冷冷地道:“我看他未必肯回头……”
    洪彪上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响头,也抹干了目中泪水,霍地站了起来,走到那妇人面前,自动跪在地上,道:“孩儿见过娘……”
    那妇人激动的扶着他道:“孩子快起来。”
    洪彪站起身来,面色一冷,坚定的道:“你虽然生下我,却没有尽到做娘的责任,养育我的是洪天霸,是我爹,要我改变这个事实已不可能,况且我有我的前程,有我的身份……”
    那妇人没料到洪彪突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仿佛遭到雷击一样,全身不停的颤抖起来,眸中泪水如串连的线条样的掉下来,指着洪彪,颤声道:“你,你……你……”

winterdeai 发表于 2017-3-23 23:43:40

第十章
    那妇人所受的刺激太深了,宛如针尖戳心般的痛苦,她脑中嗡嗡直响,眼前一片空白,晃了晃身子,人已栽倒地上,嘴里冒出了白沫,施梦玲赶紧扑上前去,将她娘抱在怀里,焦急的道:“娘、娘……”
    度小月看得怒火中烧,呛地拔出剑来,道:“姓洪的,你该死,我恨不得杀了你。”
    洪彪惶悚的道:“我只是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谁知……”
    良久,那妇人才将憋住的气舒缓过来,在泪眼朦胧中,她望着这个从小离她而去的孩子,喘着道:“你去吧!我永远不要见你……”
    洪彪一呆。
    道:“我……”
    施梦玲叱道:“娘叫你滚,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洪彪心里真想立刻离开这里,但他毕竟还有一丝良知,他的脚不听使唤,站在那里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办,那妇人的心已破碎了,捂着腹在女儿施梦玲的怀中呜咽,施梦玲跟着她娘一起掉泪,那情景好凄惨——
    蓦地——
    远处响起一阵叫哨,紧接着是许多脚步声,度小月略略瞄了一下庙外面,只见十几条人影朝这里围过来。
    他不屑的道:“姓洪的,你那帮子兄弟来了。”
    洪彪在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愿意自己那班子兄弟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他不希望自己的秘密给兄弟们知道,那会影响他今后的处事,刹那他念头直转,不知该怎么办。
    正在犹预之间,屋庙已传来一个苍劲的话声道:“你们给我守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这话声再熟悉不过,洪彪一听便知道是爹手下最威猛的兵将之一,左北海,他武功诡秘,出手毒辣,连洪天霸都让他三分,此人铁面无情,任何人落在他手中绝无幸免生还的机会,所以有人背后叫他“左命神”。
    洪彪暗中叫苦,急忙高声道;
    “你们别进来,我在这里很好。”
    他的话声才落,已有人叫道:“妈的,咱们少门主给那姓度的擒住了,大伙机灵点,咱们先把那个窝给捣了,再擒下姓度的……”
    庙外人声嘈杂,七嘴八舌,但那左北海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在人声中已闯了进来,这人一身灰布大褂,白芒靴,手中提着一根似戟的长矛,那凌厉的目光朝里那么一瞄,已看清庙中一切。
    讶异的道:“少主,你没事——”
    洪彪挥手道:“你先出去,这里没事——”
    左北海朝前跨出一步道:“不行,门主已交待下来,务必将你带回去,这里的事你别管,由我老左对付,少门主你先走……”
    洪彪苦笑道:“左兄弟,你先把人撤回去,待会儿我自己会回去,转告爹放心,我只不过是遇见两位老友……”
    左北海哼声道:“你别怕他们威胁你,月儿已告诉我了,你是被姓度的挟持去的,在咱们地面上,姓度的也太张狂了,我老左今日倒要看看他是什么人物……”
    那妇人此刻已恢复过来。
    叹息一声道:“玲儿,是什么人在这里吵吵闹闹……”
    施梦玲一瞪左北海道:“是个不懂礼貌的东西……”
    那妇人淡淡地道:“既然不懂礼貌就将他赶出去……”
    左北海在江湖上也是久负盛名之辈,何时被人这样奚落过,一转目,见这两个妇道人家像话家常一样的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那股子火顿时冒了出来。
    嘿嘿两声道:“如果不是看你们是坤道,嘿嘿,我‘左命神’……”
    他的话还没说完,施梦玲已跃了过来,一掌横扫。
    她道:“滚——”
    别看她长的温温柔柔弱不禁风的样子,那挥出的一掌却有着说不出的劲道,左北海原先没将她放在眼里,伸手一接,“砰”地一声,竟将他逼退了好几步。
    怒叱一声。
    左北海道;
    “臭娘们,当我怕你!”
    运起手中的长矛照着施梦玲的胸前划来,左北海不愧是个高手,动起手来,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出手不但快,力道更足,施梦玲见这汉子在一退的刹那,霍地反攻而来,顿知左北海功力颇深,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剑芒暴闪,那银色夺目的剑光反而攻往左北海的下半身,剑势劲疾,令左北海不能不退。
    施梦玲怒哼道:“滚出去。”
    果然,左北海被她的剑势逼的退了好几步,洪彪急忙掠身在两人中间,朝左北海施眼色,道:“老左,你先出去。”
    左北海哪管这一套。
    他哼了一声道:“不行,我们一块走……”
    洪彪着急的道:“你先出去,我立刻过来。”
    摇摇头。
    左北海坚决的道:“在下是奉门主之命,务必将你带回去,如果你有个闪失,我左北海如何向门主交待?今日我们兄弟已将这里包围了,你只要一声令下,我们便杀进来。”
    洪彪跺脚道:“这不是杀的问题……”
    左北海哪能了解洪彪的心意,他还以为洪彪已受制于人。
    浓浓的眉毛往上一扬,又沉声道:“少主也许已中了他们的道,但你不要怕,护门的十铁卫已全来了,姓度的纵有本事咱们也有办法摆平他……”
    洪彪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度小月已冷笑道:“朋友,你最好识相,凭你们护门的十铁卫还奈何不了度某人,我如果是你立刻夹着尾巴滚出去。”
    左北海怒声道:“妈的,你是谁?”
    他的长矛化作一缕寒光,暴闪射了过来,度小月的身手更快,仅那么一挥手,已抓住长矛的杆子,一拉一送,左北海已如被人捣了一拳,一个踉跄的退了半尺,他不禁吓的出了身冷汁,颤道:“你……”
    度小月冷地道:“我就是你要摆平的度小月……”
    左北海嘿嘿地道:“果然有一点门道,怪不得洪门主始终将你当个劲敌呢!嘿嘿,姓度的,我不过是洪门的一个小卒,击败我并不表示你能稳操胜算……”
    点点头。
    度小月道:“我明白,左北海,目前你是落了下风,如果你想洪彪完好无损的回你们的窑口,你最好退出这里……”
    左北海看了洪彪一眼,道:“少主,你没事吧?”
    庙外这时又响起个苍劲的话声道:“娘的,老左,你他妈的在里面磨靡蹭蹭,又不是躲在娘们的被窝里,我可不耐烦在这里干耗着……”
    随着话声,一个身空白花布袍的汉子提着一个铁扫帚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庙里各人,略略一怔,道:“娘的,你们在这里攀亲戚……”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那妇人脸上,陡地全身一颤,不自觉的退了两步,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那妇人冷冷地道:“二十年前我见过你这‘老扫把星’,你走到哪里总会带来些霉运,今天你又遇上我了,‘老扫把星’,你还认得我么?”
    “扫把星”紧紧握着那只铁扫把,道:“认得,认得,你是施曼芳,人称花粉夫人,是洪展云的老婆……”
    花粉夫人哼声:“当年你和洪天霸曾来蝴蝶谷见过我,我正愁没有人记得当年之事,你来了正好做个见证……”
    吓得扫把星连忙摇手,道:“我的祖奶奶,你千万别问我,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况且事隔许多年,我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花粉夫人不屑的道:“看样子我只有剥了你的皮,你才会说……”
    她那看起来娇弱的身子,此刻却如弓石般的弹射出去,快的令人无法知道她是怎么出手的,硬将“扫把星”那庞大的身子给抓了过来,“扫把星”在人家手里像是老鹰小鸡样的难以比拟,他颤声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花粉夫人冷冷地道:“你会说的,我相信你了解我的手段,当年我如不是锋芒太露,断不会落得今日之下场,你先看看我儿子,是不是当年你和洪天霸带去的小孩子……”
    左北海“砰”地一矛戳出,喝道:“放下他,臭女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呢,那根长矛已被折成两段,花粉夫人一抖手,另一截的断矛那么森寒的戳进左北海的小腹,他惨叫一声,人已翻倒在地上,血沿着腹间流下来……
    此刻有人叫道:“门主来了,洪门主亲自来了……”

八月未央 发表于 2017-3-23 23:44:03

第十一章
    庙里的空气忽然凝结起来,洪彪的脸色苍白,全身松软的几乎没有力量支持着自己,他怕这种场面,眼前他必须要面对这个事实,如果花粉夫人和洪天霸朝了面,受害最深的当然是自己,他的身世很快的就会被证实……
    左北海的伤不轻,虽然他拔出了断矛,那股血还是流个不停,他痛苦的捂住伤口,眼神一直瞄向正要进来的洪天霸脸上,洪天霸寒着一张脸,早已看清楚庙里的惨景,当他目光落在花粉夫人的身上,他也有些震荡和激动,在这一生中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花粉夫人,他很明白这个女人的出身来历,他更了解她那讳莫如深的那身武功。
    扫把星希冀的望着洪天霸,只望洪天霸能解他的困厄,但洪天霸正眼也没瞧他一下,甚至像是陌生人一样,扫把星心底凉了半截,鼻子里故意哼了一声,那是要引起洪天霸的注意,但他的心却枉费了……
    那妇人冷冷地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洪天霸嘿嘿两声。
    道:“夫人容颜依旧,这—向可好?”
    花粉夫人冷声道:“我很好,还没死,他也不赖,居然当上大洪门的门主,洪天霸,我不想再提几十年的往事,但有几件事我们必须要澄清—下……”
    洪天霸是老江湖了,花粉夫人所指的事,他肚子里最清楚,他不愿谈这件事。
    脑海里意念飞闪,道:“夫人,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及干什么?我大哥纵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他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再谈无益,你既然来了,老夫当尽地主之谊……”
    花粉夫人哼声道:“你怕我提这件事……”
    洪天霸嘿嘿地道:“夫人,我终究是个外人,你和我大哥的事,我不愿意置评,谁是谁非那也是些陈年滥帐,我大哥已入土为安,再扯下去,也无法将他从土里挖出来……”
    他是个厉害角色,在这节骨眼上,将事情推的干干净净,仿佛与他毫无关连,完全置身事外,花粉夫人却丝毫也不放松。
    她咄咄逼人的道:“洪天霸,我的孩子呢……?”
    洪天霸心中一震,面上略为一变。
    道:“孩子,什么孩子?”
    他干脆糊涂到底,一推六二五……
    花粉夫人叱道:“你真健忘,姓洪的,你亲手抱去我的儿子,说要交给洪展云,人呢?我的儿子呢……”
    洪天霸知道她是紧追不放,再装下去反而会露出更多的破绽,他长吸口气,面上故意露出很难过的样子,道:“夫人,你不说,我真不想跟你谈这件事,那孩子我在带回来的路上,不幸得了风寒,当时风雪交加,离城镇遥远,要请郎中都来不及,所以……他死在路上。”
    虽然他是满口胡说,花粉夫人听得还是心弦震荡,毕竟洪天霸说的是他儿子,她粉面剧变,颤声道:“谁能证明你说的……”
    洪天震嘿嘿地道:“扫把星很清楚……”
    扫把星捏在夫人手里。
    闻言一震,道:“我……”
    花粉夫人用劲一捏。
    道:“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扫把星只觉全身骨头像散了一样,但痛得额头冷汗直冒,心中顿然涌出一股无名的恨意,偷偷瞄了洪天霸一眼,只见他无动于衷,对自己的生死似乎全不放在心上,有种被愚弄的念头浮现脑际。
    他痛声道:“我……我……”
    洪天霸嘿嘿地道:“夫人,他不敢说……”
    花粉夫人一怔。
    道:“为什么不敢说?”
    洪天霸冷冷地道:“如果他实话实说,怕你杀了他,这也难怪,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孩子已死,在愤怒之下,很容易迁怒别人,扫把星很知道保护自己,所以他不敢说真话……”
    花粉夫人冷冷地道:“姓洪的,你好厉害,逼我杀了扫把星,然后让我自己陷于半信半疑的状态下,可惜你的心白费了,经过这许多年的历练,我的火气已不复当年那么激烈,今日我若不将真相揭开,决不会轻易罢手……”
    洪彪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道:“爹,我们走吧。”
    洪天霸借机道:“我们是该回去了。”
    他目光一瞥度小月,道:“你就是掳我儿子的人?”
    度小月哈哈大笑道:“应该说我就是你要追杀的人,洪朋友,咱俩之间,有着太多解不开的结,你是要今天算,还是……”
    洪天霸冷冷地道:“老夫今天没有这么多功夫跟你磨蹭,不过你如果真要与老夫作对,自己最好掂掂份量……”
    他转头向洪彪示意,道:“彪儿,扶北海起来,咱们走……”
    那扫把星一听急了。
    高声道:“洪门主,我呢?”
    洪天霸长吸口气。
    道:“既然夫人要留下你,老夫也没办法解救你,夫人与老夫渊源颇深,她要向老夫借个人,老夫总不能说不……”
    这几句话可说的扫把星透心凉了半截,他是个聪明人,顿时想到洪天霸为了自身的利益而要牺牲自己了,恼火的呸了一声,道:“洪门主,你原来是这种人!”
    洪天霸冷冷地道:“扫把星,你不是发过咒,赌过咒,要为老夫做任何事?现在正是你为老夫做事的时候,应当如何取决,全在你一念之间,老夫还需要说的更明白吗?”
    扫把星惨笑道:“洪门主,你这是置我于死地……”
    洪天霸面上冷冰冰的道:“话多了总会惹火上身,扫把星,你多斟酌……”
    度小月哈哈大笑道:“扫把星,你的洪门主早已替你铺好了路,说实话也是死,说假话更是死,他不牺牲你又如何来掩饰自己,如果我是你,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大伙一块死……”
    洪天霸怒视度小月一眼。
    道:“你在离间我们……”
    哼地一声。
    度小月道:“姓洪的,你那一套我早摸清楚了,你怕谈当年事,怕揭开你宝贝儿子的秘密,所以你要让扫把星背这黑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果你救扫把星,表示你怕他说出真相来,不救他,才显的你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洪天霸,你果然是个老狐狸,藏的越好,破绽愈多……”
    洪天霸神情略异。
    道:“姓度的,你满嘴胡说,老夫会记下这笔帐……”
    度小月不屑的道:“我俩的帐早已算不清楚了,再多几件又有何?洪天霸如果咱们今日做个了结,在下奉陪……”
    洪天霸可是聪明人,他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一个花粉夫人已令他头痛了,再加上个度小月,今日胜算有多大,他自己都没把握。
    他嘿嘿一声道:“彪儿,有话回去说。”
    花粉夫人怒声道:“通通不要走!”
    洪天霸哼声道:“夫人,我已够忍让了,别以为你和我大哥有那么一层关系,我就怕了你,老实说,当年的事已是过往云烟,老夫早将它忘的一干二净,你又何必重复再提,那样对我们双方都不是有益的事。……”
    花粉夫人道:“我要我的儿子。”
    洪天霸哼声道:“我说过,已死了。”
    施梦玲一向性烈暴躁,闻言跳起来。
    道:“就凭你一句话,说死就死了,好,我们姑且相信你,他在哪里死的?你埋在什么地方?总有个交待吧。”
    她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洪天霸对这个明艳的少女还真有点头痛,他面无表情淡然道:“一个不足月的孩子,随便扔在乱葬岗里,只怕早喂了狗,老夫俗务缠身,谁又记得扔在哪里……”
    施梦玲叱道:“你该死!”
    她身形在刹那间掠起,手中的寒剑在瞬间刺出,此刻在愤怒的情形下出手,出手可谓快极狠极,洪天霸果然有一手,在仓促间,略移身形,已避开飞来的一剑。
    他说声道:“夫人,令嫒好剑法。”
    花粉夫人立刻叫道:“玲儿,不可无礼。”
    施梦玲一收剑。
    道:“娘,他说话好苛薄。”
    花粉夫人眸光凝注在洪彪的身上。
    道:“他是不是我儿子?”
    此语一出,洪天霸心弦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连声道:“不是,不是,他是老夫的独生子。”
    洪彪惶恐的有些悚然,他最怕面对这个问题,可是花粉夫人紧迫不放,非逼出个结果出来不可,他愈听愈怕,不禁急得额上见汗。
    花粉夫人哼了一声道:“那好,既然是你的儿子,我就杀了他。”
    谁也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人影也不过是像惊虹一瞥似的那么快速,已将洪彪擒在手中,洪彪挣脱半天,只有白费力气,道:“你,你……”
    洪天霸纵是老江湖,历练多,机智快,也没有料到花粉夫人会突然出手擒下洪彪,他想抢夺回来,已经失去了先机。
    急声道:“不准伤他——”
    花粉夫人冷冷地道:“可以,你把我儿子找回来,我就放了他……”
    洪天霸叱声道:“我的人全在庙外面,我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会不顾生死的冲进来,夫人,那样双方都会伤亡惨重,你不会让你的女儿也死在这里吧!……”
    花粉夫人怒声道:“我儿子都没了,还在乎一个女儿?姓洪的,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手下到底有多少能耐,敢在老娘面前耍狠……”
    洪天霸眼珠子一转。
    道:“夫人,咱们谈个条件吧!……”
    花粉夫人冷冷地道:“什么条件?”
    洪天霸沉思道:“五日后你来我洪家大院,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你先把我儿子放了……”
    花粉夫人仰天长笑道:“老洪,这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老娘不兴这套,几十年前你拆散了我们夫妻,现在又出阴谋诡计的想害人……”
    忽地—一
    洪彪的手上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那是平日他带在身上的武器,此刻他紧握在左手,匕首已指在花粉夫人的胸前,施梦玲已发现危急,尖声道:“你敢……”
    度小月晃身道:“畜牲,她是你娘……”
    花粉夫人却惨然一笑。
    道:“也好,你杀了我吧!”
    她依然抓住洪彪的右手,丝毫都没有抵抗的意思,以她的武功只要略施手法,就可拍落洪彪手中的匕首,但她没有,她只是很平静的望着洪彪……
    汗珠自洪彪的额上渗下来。
    吼道:“谁都不准过来。”
    洪天霸却嘿嘿地道:“干的好,彪儿,你不愧是洪家子弟,当下手的时候莫犹疑,失了机会再后悔也没用了……”
    洪彪苦涩的道:“爹,你要我杀她……”
    洪天霸目光一寒。
    道:“大丈夫处身立世,决断往往在一瞬间取决,彪儿,未来将有很多横逆,你必须要扫除所有的障碍……”
    洪彪仰声大笑道:“爹,你的心好毒……”
    洪天霸一震。
    道:“孩子,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洪彪的目光刹时落在洪层云的灵牌上,他目中淌下了泪水,那股良知如洪水似的在他胸中漩荡,他高声的道:“你明明知道洪展云是我爹,你却制造机会让我杀了他,使我犯下滔天之罪,永无法弥补的大罪,现在,你又要我杀我娘,爹,你居心何在?你真的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禽兽不如的畜牲吗?”
    字字含泪,句句泣血,毕竟洪彪尚天良未尽,他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在无知中犯了大错,已让他遗恨终身,现在他面对的是自己的母亲,他不能再错下去,他伤心的想哭,恨自己生在这个世上……
    洪天霸低声道:“彪儿,你是我儿子……”
    摇摇头。
    洪彪哭道:“我不是,爹,我早知道了,你的手扎里早将我的身世写的明明白白,虽然那里面没有写出我的父母是谁,但已说的够清楚了……”
    洪天霸变色道:“你偷看爹的秘密……”
    洪彪哭道:“那也是在偶然的机会里,爹,我不怪你,毕竟你养育了我,传给我武功,教导我一切。……”
    洪天霸略略舒了口气,道:“那好,咱们父子可以重新来过。……”
    他虽是一方枭雄,毕竟洪彪是在他的调教下长大,在十几年的生长里,父子两人无形中建立起一股深厚的情感,他倚仗洪彪为左右手,为自己的心腹,当然他不愿这样失去他。
    苦涩的一笑。
    洪彪难过的道:“爹,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件事如果不揭开,咱们还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和谐,现在我俩心中都有了疙瘩,要再像从前那样过日子不容易喽……”
    洪天霸急声道:“不会,别说傻话,毕竟你是我的儿子……”
    花粉夫人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孩子,跟娘回去……”
    洪彪厉声道:“娘呀,这更不可能!”
    花粉夫人一怔道:“为什么?”
    洪彪泪水如泉的涌出来,道:“你虽然生下了我,可是却狠心的丢弃我,没有养育过我一天,我想请问你,你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后,又为什么要抛弃我,娘呀!娘呀!我好恨……”
    字字句句如穿心之矢,刺的花粉夫人脸色苍白,混身颤抖,她再也克制不住那股悲丧的心绪,搂着洪彪哇哇地哭了起来,孩子说的可没错,生他就该养他、育他,而自己在小时候抛弃了他,而他是生是死的活着,做母亲的的确是不该……
    她颤声道:“孩子别说了,这是娘的不对……”
    洪彪将花粉夫人推开,道:“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该来这世上……”
    他望着手中森寒的匕首,目中露出厉怖之色。
    花粉夫人惊声道:“孩子,你想干什么?”
    洪彪颤声道:“娘,请受孩儿一拜……”
    他真的跪下去向花粉夫人磕了三个头,然后,他站起身来又向洪天霸跪下了,道:“爹,这是谢你养育的恩情……”
    洪天霸可没想到洪彪会有这种怪异的举动,他刚伸手去扶洪彪,洪彪已一刀划过来,道:“别碰我。”
    洪天霸只好急忙缩回手中,让洪彪磕了三个头,洪彪跪在地上,面上冷怨地道:“洪天霸,你虽然养育我将近二十年,但你不该让我杀了生我的爹爹,你陷我于不仁不义,使我无法做人,纵然我娘能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我自己,但我又不能替爹报仇,我更不能杀害养我的人。……”
    洪天霸今日绝没料到平常温顺乖巧的彪儿敢直呼其名,更没料到他还数落自己的不是,他暗暗的叹了口气,脑海中疾快的忖道:“毕竟是别人的孩子,养了他的人,养不了他的心,这真是奶娘抱孩子——人家的……”
    情念未逝,他急忙道:“孩子,别说了……”
    洪彪惨笑道:“是不说了,将来你想听也听不到了……”
    话语未落,那锋利的匕首已戳进他的胸前,这个变化快的令人意想不到,旁边的人想救都来不及,血水一涌,洪彪已仰身翻倒地上。
    施梦玲泣道:“哥——”
    花粉夫人跃过来抱住洪彪,颤声道:“孩子、孩子……”
    洪彪惨笑道:“娘……”
    花粉夫人泣道:“你为什么要做傻事……”
    洪彪叹声道:“我怕……做噩梦……娘,我活着比死还痛苦,爹……是死在……我手里……那是天理难容的事……”
    人毕竟异于禽兽,在人性的涵盖里,有着善良的一面,有着天良的发现,洪彪到底不是大奸大邪之人,当他想通了道理,他的良知被激发出来了,良心的谴责使他如遭蛇噬般的啃啮着他……。
    夫人面上忽然罩满了层层的杀机,她扶着这个既陌生又似亲切的儿子,发出一种幽冷的话,道:“孩子,你不能杀死养你的人,但是娘可以,是谁让我们的家弄成这样,是谁拆散了这个家,孩子,娘要开杀戒,娘要为你爹报仇……”
    洪彪颤抖的道:“娘……不要……娘……”
    施梦玲抹干了眼泪道:“我要替爹报仇……”
    她霍地挥洒出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片片剑影像冷光样的在空中泛射,双眸布满了红丝,一股逼人的杀意自她脸上闪现出来,是那么令人惊骇。
    而洪天霸却悄悄的溜了,谁也没有留意他是何时走的,施梦玲怒吼道:“狗东西,你跑不了!”
    度小月冷声道:“他跑不了,他有家有业,我们找上门去……”
    庙外传来洪天霸的话声,道:“谁说我跑了,姓洪的没了儿子,也就没了希望,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今日我要你们通通死在这里。……”
    施梦玲怒叱道:“杀了这没人性的东西。”
    扫把星此刻被点倒地上,他距离花粉夫人最近,望着花粉夫人那深沉的杀机,不禁吓得魂飞胆裂,大声的叫道:“洪门主,你救我!”
    花粉夫人猛地回头,叱道:“你和他狠狈为奸,留你不得!”
    手掌劈了出去,就那么轻轻一挥,那股劲道已将扫把星劈的脑浆四溢,鲜血喷淋,听到扫把星的惨叫,庙外被这声惨叫所惊骇,已有人冲了进来。
    度小月挺身而起道:“不怕死的尽管进来……”
    只听一个幽冷的话声道:“洪门主,说话之人可是度小月?”
    只听洪天霸嘿嘿地道:“不错,不错,就是那小子。”
    先前那话声聒噪地怪叫道:“他妈的,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是个只会说大话的缩头乌龟,躲在女人的被窝里,称他妈的英雄,有种和我唐大山比比……”
    度小月闻言怒声道:“我操,你这王八蛋,我不剥你这张熊皮就不姓度,你等着,姓唐的,我让你知道什么人该受什么罪,什么娘养什么儿……”
    他稳重的跨了出去,空中闪过一片光雨,是一片有毒的暗器,剑影在闪烁中歇止,那片暗器全给度小月击落在地上,怒叱一声,他骂道:“你娘个屁,姓唐的,你只会暗箭伤人……”
    站出门口,度小月已看清眼前站着两个身穿黑袍的魁梧汉子,正以逸待劳的守在庙前,而在四周却站满了数十个持剑的劲装汉子,他们俱怒视着度小月。
    而洪天霸却悠闲的陪伴着一个满身红袍的怪异汉子,还在闲话家常样的指指点点,这说明洪天霸所陪伴的人,定是个不容忽视的一大霸主。
    唐大山站在右边,见度小月出来了,哼声道:“你就是度小月?”
    度小月不屑地道:“你这满嘴不长毛的东西,大概就是姓唐的,刚才你嘴里不干不净,我要打掉你那满嘴的狗牙。……”
    唐大山嘿嘿地道:“姓度的,你也许不知道我兄弟是什么人,所以你才敢这样嚣张的吹大牛说大话,我俩是……”
    站在度小月身后的施梦玲早红了眼,道:“度大哥这两个东西交给我,他们在巴陵一带可是出了名的恶魔,多少良家女子害在他俩手里……”
    度小月哦了一声道:“他们该死……”
    唐大山嘿嘿地道:“姑娘,你认识我兄弟……”
    施梦玲杀机布面,恨声道:“不错,你叫唐大山,他叫唐大石,姑娘早认识了,可惜,你们认识姑娘我是你们自己倒霉……”
    唐大石推了唐大山一下,道:“老哥,这娘们长的这么标致,嘿嘿,我可舍不得一下子弄死她,嘿嘿,至少她要陪我们兄弟。……”
    唐大山嘿嘿地道:“当然,当然……”
    他俩在巴陵一带自高自大,哪会将一般江湖人放在眼里,施梦玲长的娇小柔弱,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两人尚在说笑之时,施梦玲已恨声道:“你们该死!”
    她的剑挥洒的太快了,场外的人也只不过是看到一片剑光而已,快的令唐大山和唐大石几乎着了她的道儿,这两人能在巴陵一带称雄,手底也并不含糊,虽然在急切间出手,也有相当的狠着,双双避开,两人身形如矢样的自左右挥剑切入,也是快的离奇。
    施梦玲是愤怒填胸,在意念间只知道要杀尽眼前的敌人,出手就不够冷静,虽然全施杀手,但始终没办法伤了对方,殊不知她犯的还是兵家的禁忌。
    唐大石嘿嘿地道:“真想不到她还挺辣的呢!”
    两人似有默契,在这两句话的同时,左右同进,剑光在闪电间斜切而下,逼得施梦玲不得回身自救,她突然大叫一声,倏地剑随人走,猛刺唐大石的小腹。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唐氏两兄弟可没料到她会拼命,逼得双双后退,可是施梦玲的剑式本来就是这种拼命招式,敌人只要一退,她的剑招威胁更大。
    “呀!”地—声惨叫……
    唐大石的那个小腹已被施梦玲的剑光刺了一个洞,一个鲜红的血洞,施梦玲根本不将剑刃拔出来,而往上一挑,唐大石的小腹被拉开了,他痛的弓着身子往外翻去,惨嚎不已。
    唐大山颤声道:“你……你好狠?”
    施梦玲冷怨的道:“你也跑不了。”
    她杀气毕露,根本不容唐大山有喘息的机会,是那么快速的直逼唐大山,这又是一招霸道的剑式,吓得唐大山速速后退,可是她的剑有如磁铁般的紧贴着地,逼得他根本无路可退。
    唐大山愤怒的连发两剑,道:“我操你……”
    此脏话尚未消逝,眼前的剑气已逼临面前,他苍白的怒吼一声,手中的冷剑在瞬眼间递了出去。
    空中响起一声大喝道:“住手!”
    一团红影似空中坠落的火球,那么快速的滑落,施梦玲只觉全身在一股劫道下,她急忙撤剑,欲退避开来,但对方的劲道太强太猛了,吓地一声,将她击出五步之外,她被打得哇地一声,张开小口吐出一口鲜血。
    而唐大山已捂住双目,大声道:“我的眼睛,我的两眼瞎了。”
    沿着他的指缝,两股血水缓缓流下来,他痛的在地上惨叫,显然刚才施梦玲的剑尖已戳在他的两目之间,这种手法看得场中之人俱是毛骨悚然。
    度小月急忙去扶她,道:“施姑娘,你怎么样?”
    施梦玲嘴角噬血道:“他是谁?居然能一掌伤了我……”
    那满身红袍的老头子此刻很怪异的望着施梦玲,他就是洪天霸刚才陪伴的红衣人,他目光自施梦玲身上收回来,冷声道:“姑娘好毒的手段。”
    施梦玲厉声道:“你不会比我慈悲多少,刚才你偷袭的手段并不高明,虽然你伤了我,我可不认为就是输给你。……”
    那红袍老人这时站的更近了,施梦玲和度小月这才看清楚,这老人双目深陷,满脸的凹坑,那张脸本来就很长了,再加上这一脸的麻子,看了使人觉得怪怪的。……
    红袍老人冷冷地道:“你施的地煞剑,可是姓施……”
    施梦玲讶异的道:“果然好眼力,能认出我家的地煞剑法……”
    红袍老人哼地一声道:“小小年纪以这种家传的狠毒剑法伤人,只怕你家大人没将你教好,老夫欧阳不悔可要教训教训你。”
    施梦玲闻言怒道:“不要脸大欺小……”
    欧阳不悔能一语说出施家的地煞剑法,知道对方必是个武林前辈,她年少气盛,却用语扣住欧阳不悔,指他倚老卖老。
    欧阳不悔哈哈大笑道:“你娘呢?”
    施梦玲一怔道:“你问我娘干什么?”
    欧阳不悔苦涩的道:“当年我和你娘比剑,就是输在地煞剑法下,当时我输的并不服气,回去苦思破解这种剑法的招式,谁知当我想出破解地煞剑的招式后,她……她……”
    底下的话他竟然说不出口,他毕竟是个年岁不少的武林前辈,有许多话实在不便在后辈面前提出来,所以他急忙将要吐出来的话硬是压制了下去。
    施梦玲哼地一声道:“既然你是我家剑法的手下败将,今日还敢再在这里大言不惭,我如果是你,早就拔腿溜了,免得再丢人。……”
    欧阳不悔闻言大笑道:“好个丫头呀!当年你娘也是这种口吻和神态,看到了你,等于见到了你娘,这真是有缘呀……”
    施梦玲听他说的几乎要呕出来,愤愤地道:“你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谁跟你有缘?如果不是看你年岁一大把了,姑娘我就教你尝尝我家剑法……”
    “嗯!”欧阳不悔哈哈大笑道:“嗯!更像了,这样子与你娘的神情一模一样……”
    施梦玲没想到这个怪模怪样的糟老头,竟将自己当成一件物品似的评头论足,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子怒气,她咬着嘴唇,叱道:“像你的头……”
    手中长剑如电般的急撒挥出,她的出手可谓快极,这一招在地煞剑法中是很有威力的一招,满以为定可将这红袍老人击退或是划伤他,哪知欧阳不悔在一声长笑中避了开去,轻松的样子令人大吃一惊,那独特的身法和步履,竟令各人看不出是怎么施的。
    施梦玲—愣道:“好身法。”
    欧阳不悔嘿嘿地道:“我这只是闪避你而已,如果我要攻击你,此刻你怕不早躺下来了……”
    施梦玲哪服这口气,她不信地道:“我倒不信我有那个门,丑老头,光靠身法快一点那可显不出你的功夫,除非你能使出两招……”
    欧阳不悔冷声道:“倔的很,跟施蔓芳一副德性。”
    施梦玲见这丑老头子直呼娘的名字,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杀机,她挥起手中寒剑,掠起身来,叱道:“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红袍长脸老人,果然不同于一般人,在她的剑式一起的刹那,忽然伸出那只枯黄细长的手,猛地朝施梦玲挥来的长剑拍去,其势快的让人意想不到。
    当——
    那掌劲拍在剑刃上,发出一声脆响,施梦玲只觉手中之剑已无法控制,全身为之一颤,一股无形的力道已逼得她不得不扔剑退身,那长剑已掉在地上。
    她面色苍白道:“你不过是靠内劲,震掉我的剑……”
    欧阳不悔嘿嘿地道:“双方交手,谁管你用什么狗屁招式,只要能令对方弃剑,已是胜负已分,你这鬼丫头敢情还不服气,老夫可以让你捡起剑来再试试……”
    施梦玲气愤不平,闻言一句话不吭,铁青着脸,从地上捡起剑来,瞪着欧阳不悔道:“我跟你拚了!”
    她此刻只觉全身血脉奋张,一股怒火难以压制,手中长剑方动,度小月已将她拦住,道:“别冲动,这里交给我……”
    欧阳不悔斜视着度小月,道:“你就是洪展云的徒儿……”
    洪天霸在远处高声道:“欧阳老儿,你想讨回当年失爱之辱,可从姓度的身上找回,我大哥的全部武功,全付给这小子。”
    欧阳不悔最忌别人提起这件事,他被洪天霸一激,面上陡地罩上一脸的寒意,望着度小月,仿佛看见当年的洪展云,那股令他难忘的骄傲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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