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qinglin0716
发表于 2017-3-23 23:53:50
第二卷剑霸天下第六章绝处逢生
高丈半、阔两丈、厚两寸,紧闭着的漆红大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铁窗。
两道凶光,出现在方洞里,先仔细打量叫门的四名差役,最后才移往跪在大铁门前的犯人韩柏身上。
韩柏头上剧痛,呻吟中给身后的差役抓着头发,扯得极不自然地脸孔仰后。
小铁窗内的一对凶目在他脸上扫了几遍,一把冷漠无情的声音透出道:“收押令呢?”
其中一名差役立时将收押文书塞进小窗里,小铁窗“啪!”声中关了起来。
韩柏头上一轻,背后那差役松掉了手,但头皮仍馀痛阵阵,跪地的膝头有若针剌,但苦难却是刚开始。
这是黄州府的重囚铁牢,每个囚犯被正式收押前,均必须“跪门”和“验身”。
隆隆声中大铁门分中推开来,露出深长的信道,半密封空间应有的腐臭空气,扑鼻而来,阴森可怖。
韩柏噤若寒蝉,他身上每一伤痕,都提醒他这世界只有强权,没有公理。
三个牢差不缓不急走了出来,阴森的脸目没有半丁点表情,冷冷望向韩柏。
“砰!”
背后的恶差役一脚蹬在韩柏背上,喝道:“站起来!”
韩柏狡不及防下,惨嚎一声,往前仆去,下颔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时渗出鲜血。手脚的铁交击磨擦,声音传入牢狱,回响震鸣,像敲响了地狱的丧钟o站*
谥屑的大牢头徙牙缝里将声音泄出来道:“就是这小鬼。”接着望向押送韩柏来的差役道:“告诉何老总,我和兄弟们会好好服侍他的了。”韩柏狡不及防下,惨嚎一声,往前仆去,下颔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时渗出鲜血。手脚的铁交击磨擦,声音传入牢狱,回响震鸣,像敲响了地狱的丧钟o站在中*的大牢头徙牙缝里将声音泄出来道:“就是这小鬼。”接着望向押送韩柏来的差役道:“告诉何老总,我和兄弟们会好好服侍他的了。”
众人一起笑起来,充满了狠毒和残忍的意味。韩柏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背后再一脚飞来,可怜他跌了个饿狗抢屎,直滚入牢门里,只剩下半条人命。
韩柏途中连番遭受毒打,被押送他到此的何旗扬刻意折磨,这一跌再也爬不起来,昏沉间大铁门隆隆关上,一股凄苦涌上心头,又不敢哭出来,心中狂叫道:我究竟前世干错了什么事,换来这等厄运绝境。
“砰!”
腰上又着了一脚,连翻带滚,重重撞在墙边,痛得他虾米般弯了起来。
两对手一左一右,将他的身体从地上提起,有人喝道:“台起头!”
韩柏在模糊的泪水中望出去,隐约见到那大牢头正瞪着一对凶睛盯着他。
大牢头冷哼道:“我金成起是这里的牢头,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明白吗?”
提着他的另一名牢役喝道:“还不答金爷!”
韩柏尚未及答应,眼前人影欺近,那大牢头金成起两手穿过他颈项,借力冲前,一膝猛顶向他丹田气海大穴。
韩柏惨叫一声,那两名提着他的牢役趁势松手,让他仰撞后墙,再滑落地上。
大牢头嘿嘿一笑道:“招供纸送来了没?”
有人答道:“还没有!”
大牢头冷冷道:“将这小子关进四号死牢,当他在招供纸上画了花押后,你们知道应怎么做吧!”
牢役答道:“当然当然!这小运财星,我们又怎能不好好招待他。”
痛得死去活来的韩柏被提了起来,往信道的深处走去。
穿过另一道有四、五名牢役守卫的铁栅后,才到达囚禁犯人的地方,近栅门处的两排十多个牢房,每间都囚了十多个囚犯,显然是刑罪较轻的犯人。
死牢在下一层的地牢,经过了一道头尾都有人把守铁门的长阶后,韩柏给台到另一道较短小的长廊,每边各有四间牢房。
牢役打开了左边最后的一间,将韩柏像包里般抛了进去。
“篷!”
韩柏摔了个四脚朝天,终于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缕声音钻入耳内道:“小子!小子!你醒了没有!”
韩柏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那大牢头来羞打自己,连忙坐起身来。
只有几面剥落墙壁的死囚窒静悄俏地,牢门紧闭,人影也不见一个,*畏慷宰*门的屋角有个通气口,但窄小得只能容猫儿通过,一盏油灯挂在墙上,照得囚室愈发死气沉沉。
难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生出幻觉。
“有人来了!”
韩柏吓了一跳,这回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但为何却不见有人?
“啪!”
牢门的小铁窗打了开来,一对眼望了进来,见到韩柏,喝道:“退后!”
韩柏呆了一呆,连爬带滚,退到离门最远的墙边。
铁门下摆处另一长形方格打了开来,递进了一盘饭肴和茶水,出奇地丰富。
牢役闷哼道:“便宜了你这小鬼,不过你也没有多少餐了。”
直至牢役离去,韩柏仍呆呆坐奢,他人极机灵,怎体会不出牢役话中的含意,心中狂叫道:“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四周寂然无声。
“小子!.眼前有饭有菜有汤,还不快医医肚皮子。”
韩柏再无怀疑,骇然道:“你是谁?你在那里,你看得见我吗?”
声音道:“我就在你隔壁,你虽见不到我,但我早已过去摸过你全身每一寸地方,医好你的伤势,否则你现在休想能开声说话。”
韩柏一呆,但再一细想,他说的话却没有什么道理,假设他能穿墙过璧,来去自如,为何还会给人关在这。
声音又道:“若不是见你是可造之材,我才不会费神理会呢。”
韩柏心中一动,自己果然再没先前的伤痛疲乏,看来他又不是吹牛,忍不住问道:
“前辈为何给人关到这来?”
声音冷哼道:“赤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能把我关起来。”顿了顿后长叹一声,颇有英雄气短的意味。
韩相同情之心大起,大家同是沦落人,安慰道:“前辈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要在这里……这里定居。”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定居!好!就是定居,你的心肠很好,来!给我看看你。”
这回轮到韩柏要叹起气来,若他能过去,不如直接逃出这可怖的牢狱更为划算。
“啪!”
韩柏愕然台头,往隔着两间牢房的墙璧顶部望去。
一块大石刚好往内缩入,露出一个可容人穿越的方穴,洞缘如被刀削,平正齐整。
韩柏一时目定口呆,那瑰大石最少有五、六十斤重,移动时的轻快却像豆腐般没有重量。
就像一场梦里才能发生的情景。
眼前一花,一个人穿山甲那样从璧顶洞穴钻出来,轻轻一个翻身,落到韩柏身前,此人身形雄伟之极,脸的下半部长满了针剌般的短髭,连角分明的厚唇也差点遮盖了,一对眼铜铃般大,闪闪生威,顾盼间自有一股慑人气态,那有半点阶下之囚的味儿。
韩柏张大了口,说不出半句话来。一大汉挨墙坐下,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他,忽地哈哈一笑道:“算你走运,竟通过了我的体质测试。”
韩柏呆道:“什么体质测试?”
大汉道:“刚才我检查了你的受伤状况后,输了一道恰好能医治好你伤势的真气进你的经腺,再看你伤愈回醒的时间,便可从而推知你的体质好坏至何种程度。”
韩相不能置信地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的身体,道:“一道气便可治好人吗?”
大汉晒道:“这有何稀奇,世上尽管有千万种病症伤势,均起因于经脉受到伤害或闭塞,只要经脉畅通,其病自愈,其伤自痊,除非经脉肢体断去,否则任何肉身的创伤亦会复原,若能接回经脉,断肢亦可重生,我测试最难处只是在于有否那种判断伤势的眼力,其它又何足道哉?”
韩相似懂非懂,但眼前大汉的信心和口气,自然而然地使他感到对方并非胡言乱语之徒。
大汉忽地压低声音道:“你以比常人快了半蛀香的时间便全身经脉尽通,显示你是块不能再好的好料子。”顿了一顿,仰天一阵大笑,无限得意地道:“庞斑!庞斑!任你智比天高,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我找了六十多年也找不到的东西,竟在此等时刻送到我面前吧。”韩柏全身一震,道:“庞斑?”大汉笑声一收,沉声道:“你先给我道出来历身分,为何到此,不要漏过任何细节。“他的话声语调,均有一种教人遵从的威严气势,可知乃长期居于高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韩柏给他一提,立时记起自己的凄惨遭遇,他仍是少年心性,这两天备受冤屈,从没有说半句话的机会,禁不住一五一十细说从头。大汉只听不语,每逢到了关节眼上,才问上两句,而所问的又都切中重要环节。韩柏说完。大汉哂道:“这事简单非常,真正的凶手是那马峻声,你却做了他的替死鬼,此等自号名门正派之徒,做起恶事来比谁都更阴损,还要装出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
韩柏心中也隐隐摸到这答案,但却不敢想下去,这时听到大汉说出来,忍不住问道:
“他为何要杀谢青联?”
大汉嘿然道:“天下事无奇不有,又或那厚背刀藏着重大秘密,何用*焉癫孪搿*”
他话题一转,问起来自慈航静斋的美丽女剑客奏梦瑶,由她的样貌行藏,以至乎她的一言一笑,无不极感兴趣,但韩柏却毫不觉烦厌,一来回忆起这美女亦是一种享受,二来大汉措辞干净俐落,绝无多馀说话,痛快异常。
大汉听罢沉吟不语,像在思索着某些问题,忽地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背转身!”
韩柏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但却感到对方不会加害自己,闻言背转身来。
“啪啪啪!”
在刹那的高速里,大汉在他背上拍了三掌,每次掌拍背上时,一股热流便钻入体内,似乎顺着某些经脉流去,舒服非常。
大汉迅速在他耳边道:“他们这次有五个人来,显然是要将你押出去,苦打成招,记着,每当有人要打你某部位,你便想着那部位,保可无事,想个方法,拖着他们,死也不要签那分招供书。”
韩柏全身一颤,骇然道:“假设他们斩我一只手下来,怎么办?”
大汉冷笑道:“我怎会让他们那样做!”似乎他才真正代表官府。
.
背后微响。
韩柏回身一望,大汉已失去踪影,仰头看,璧顶方洞又给大石填个结结实实,大汉手脚之快,使他怀疑自己只是在做梦,但体内三道流动着的真气,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一阵金属磨擦的声音后,大门打了开来,数名凶神恶煞的牢役在大牢头金成起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金成起将韩柏碰也未碰一下的饭肴一脚踢起,碗盘带碟哗啦啦往韩柏的脸门砸去。
韩柏大吃一惊,自然而然所有茔意力集中往脸门去,说也奇怪,体内坚二道真气倒真像有灵性般,分由腹部、脚底和后枕以惊人的速度写往脸门处。
同一时间,碗碟撞上脸门。
韩柏脸部被撞处蚁咬般轻痛数下,却没应有的剧痛,耳边响起大汉的声音道:“还不装痛!”
韩柏“乖乖地”惨叫一声,双手掩脸。
金成起阴阴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将他拖往刑室。”
其中两名牢役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将韩柏挟起,硬拖出去。
韩柏听到刑室二字,魂飞魄散,正想大叫救命,大汉的声音又在耳内响起道:“不用怕,刑室就在下层水牢旁,我会监视着,保证他们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韩相给拖至牢道的最深处,一名牢役拉起了一块覆在地上的铁板,露出进入下层的另一道石阶。两名牢役一抽一抛,韩柏像个人球般沿阶向下滚去,手录脚锁碰着石阶发出混乱之极的剌耳嗓响。
三道奇异的真气在体内游走,韩柏不但感不到痛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不过他却装作连爬也爬不起来。
金成起责怪道:“你们不要那么手重,摔断他的颈骨,你们能否代他画押。”
一名牢役道:“这小子强壮得很,牢头休要担心。”沿阶下去,喝道:“爬起来,否则踢爆你的龟卵子。”
韩柏大吃一惊,暗付不知大汉输进的真气是否能保护那么脆弱的部分,连忙爬了起来。这回轮到金成起等大吃一惊,看傻了眼,奇怪这人为何还能爬起来。
韩柏趁他们尚未下来前,偷眼一看,原来自己目下站在一个四、五百尺见方的大石室内,除了一张大木台和几张大椅外,十多种不同的刑具,散布在不同角落和墙璧上,一同营造出阴森可怖的气氛。
最使人惊心动魄的是在正对下来石阶的那边石璧处,打构排了一列十个不同款式的枷锁,每个枷锁上都用朱红写着名称,由左至右依次是“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着即承”、“死猪仇”、“反是实”、“正与反”、“求即死”、“失魂胆”、“生即死”,只是名称已足使人心胆俱寒。
韩柏不知狱吏都是用刑的专家,而用刑除了利用肉体的苦痛令对方屈服外,最厉害的武器便是心理战术,若是浪翻云等高手,进此刑室,看其布置,即可测知对方用刑的水准高下,半分也不能强装出来。
金成起的刑道之术,正是附近十多个城县首屈一指的专家,故此何旗扬才不惜连夜赶路,将韩柏送到这来。
韩柏受到丰盛饭餐的招待,并非金成起有意厚待他,只是要他饱食体暖后,分外感到被施刑的苦痛对比,这种一软一硬的战术,最易使人屈服。
韩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韩柏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只见金成起铜铸般的黑脸绽出一丝极不匹配他尊容的笑意,道:“小兄弟,不用慌张,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
韩柏受笼若惊,惶恐间给按在长木桌旁的椅子坐下,金成起在他对面坐了,斜着一对眼打量着他,其它四名牢役,两名守在金成起背后,两名则一左一右挟着韩柏,其中一人的脚更踏在韩柏的座位处,十只眼虎视耽耽,使韩柏浑身不自在。
金成起将一张供词模样的文件平放台上,待人准备好笔墨后,轻松地道:“小兄弟,我这人最欢喜爽直的汉子,我看你也属于这类好汉子,希望你不要令我这次看错了人。”
韩柏茫然望向他。
金成起伸手按着桌上的供状,道:“让我们作个交易,只要你签了这分供状,我保护直至正式提审前,我都会善待你,我人老了,变得很懒,心肠也软多了,不想费时间对你用刑,只想快点交差便算了。”
左边的牢役大力一拍韩柏肩头,将头凑上来道:“金爷绝少对犯人和颜悦色,你是例外的例外了。”
韩柏眼睛往供状望去,中间的部分全给金成起的大手盖奢,只看到右边写着“犯人韩柏供状”和左边签名画押的空位,供词亦不可谓不短。
韩柏心想你要用手遮着,内容不言可知,都是对我有害无利。
站在右边的牢役服侍周到地将沾满墨的毛笔塞入韩柏手里,道:“金爷待你这么好,签吧!”
韩柏嗫嚅道:“我还未看过……”
金成起哈哈一笑,将手挪开,另一只手顺带板了一条铜铸书镇,压在供词和画柙处间的空隙,他似乎是非常爱整齐的人,书镇放得与供状的字句毫不偏倚。
韩柏的心卜卜狂跳,俯头细读,不一会“啊”一声叫了出来,望向金成起。
他失声而叫,并非罪名太重,而是罪名太轻,原来状词里竟尽给他说好话,指出他人小力弱,应没有可能刺杀谢青联这等深谙武技之人,故恐别有内情云云。
金成起和颜悦色地道:“看!我们一生都本着良心做事,怎会随便陷害好人。”
韩柏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
身旁的牢役笑道:“金爷这么关照你,还不快签,我们赶着去吃饭呀!”
韩柏点点头,提笔待要签下去。
蓦地大汉的声音在耳内疾喝道:“蠢材!不要签,你画押的一份是真,看到的一份是假的。”
韩柏吓了一跳,望向金成起,对方一点也不像听到任何异声的样子,道:“不用犹豫了!”
韩柏眼光移到压着供状的长方纸镇上去,心下恍然,难怪金成起先以手遮纸,后又以纸镇小心翼翼压上去,原来是要掩盖下上两张纸的迭口处,当下又怒又惊。
大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坚持要见何旗扬。”
韩柏暗叫好主意,因为要何旗扬到这来,是金成起等可办得到的事,故可收拖延时间之效,由此亦看出大汉是极有谋略的人。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见何总埔头一面,才会在供状押上名字。”
金成起想不到如此转折,脸色一沉道:“你画了押,我立时将何老总请来。”
韩柏坚决地摇头。
金成起大怒而起,喝道:“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大刑侍候。”
韩柏一下子便给左右两人从座位处小鸡般提起,挪到一个铁架处给绞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刑具对他轮番施为,不一会他身上再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可是实际上他所受的苦难却微乎其微,例如当一枝烧红的铁枝戳来,体内由大汉输入的真气立时救兵般赶到那里,形成一个隐于皮层下的保护罩,使热毒不能侵入,伤的只是表面。
每次当被问及是否肯画押时,韩柏的头只向横摇。
金成起等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脆弱的小子原来竟是如此坚强。
金成起老羞成怒,拿起一把斧头,喝人将韩柏的手按在一个木枕上,冷冷道:“你再敢摇头,我便斩了你的右手下来。”
韩柏吓得阵阵哆嗦,这并不是真气能抵挡的东西,一时呆了起来,汗水流下。
久违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道:“我才不信,假设不老神仙的人来验,便可发觉你曾受毒刑,残肢断体是不能掩饰的证据。”
金成起再怒道:“你敢再说不!”
韩相对大汉已充满信心,咬牙道:“见不到何旗扬,我怎样也不画押认罪。”
金成起狂叫一声,利斧劈下。
韩柏吓得两眼齐闭,心叫吾手休矣。
“笃!”
利斧偏歪了少许,劈在指尖未端上方寸许处。
金成起诅咒起来,骂遍了韩柏的十八代祖宗,最后颓然道:“将他关起来再说。”
韩柏又给掷回了死囚室内,这次大汉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立即循旧路钻了过来,对韩柏的千恩万谢毫不在意,好象这匹事对他是微不足道那样,丝毫没有恃功得意之态,他又仔细地审查韩柏的伤势,最后满意地点头道:“好!好!你又过了我的第一关,并不排斥我输给你的真气。”
韩柏见怪不怪,随口问道:“我多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排斥你的真气,且即使要排斥也不知怎样实行呢o”大汉两眼一瞪道:“你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少认识,你吃东西*露牵但你址衲愕亩亲釉跹消化食物吗?你的心在跳,你懂不仅使它停止下来?”韩柏见怪不怪,随口问道:“我多谢*慊估床患埃怎会排斥你的真气,且即使要*斥也不知怎样实行呢o”大汉两眼一瞪道:“你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少认识,你吃东西下肚*但你址衲愕亩亲釉跹消化食物吗?你的心在跳,你懂不仅使它停止下来?”
韩柏一呆,大汉的话不无道理。
大汉道:“幸好你的身体完全接受了我输送给你的真气,否则你在用刑前便已爬不起来了。”
韩柏听他轻描淡写道来,却没有丝毫怜悯,心中不由有点不舒服,可是对方终是帮助自己,构竖自己时日无多,有什么好计较的。
大汉忽地神情一动,低喝道:“躺下装死。”也不见他用力,整个人像大鸟般升上门上的壁角,像壁虎般附在那,除非有人走进囚室,再转头上望,否则休想发现他的存在。
小铁窗啪地打了开来,一个牢役看了一番后,才关窗离开。
大汉跳了下来,落地时铁塔般的身体像羽毛般轻盈。
韩柏忍不住问道:“以前辈的身手,这怎关得着你。”顿了顿再轻声试探道:“你走时,可否带我一道走。”
大汉目光灼灼上下打量他,表情出奇地严肃道:“你真的想走?”
韩柏道:“当然!”
大汉遗:“那你想不想复仇?”
韩柏苦笑道:“能逃出生天我已心满意足,况且我那有本事向马峻声寻仇。”
大汉伸手抓着他肩头道:“只要你答应完成我的志向,我不但可助你逃走,还可以使你有足够的能力报仇雪恨。”
韩柏呆了一呆道:“连前辈也做不来的事,我如何可以完成?”他确是肺腑之言,这大汉不论智计武功,均高超绝伦,在他心目中甚至不逊于浪翻云,如此人物也做不来的事,教他如何去做?
大汉哈哈大笑,道:“你有此语,足见你非是轻诺寡信的人,才会斟酌自己的能力,反而将逃命一事故在一边。”他沉吟起来,好一会才道:“你知否我是谁?”
韩柏茫然摇头。
大汉淡淡道:“我就是‘盗霸’赤尊信。”
韩柏的脑轰然一震,目瞪口呆。
要知盗霸赤尊信乃雄据西陲的第一大帮会尊信门创始人,擅用天下任何类型兵器,他的尊信门与中原的怒蛟帮、北方的干罗山城并称黑道三大帮,赤尊信在黑榜十大高手里亦仅次于浪翻云,声名显赫,为何竟沦落至困在这样的一个死囚牢内?
韩柏透了一口大气,颤声道:“你怎会在这里?”换了另一人,第一个反应亦会是这个问题。
赤尊信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恰好是答案,正因任何人也想不到我在这里,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韩柏灵机一触道:“是否为魔师庞斑?”
赤尊信闪过赞赏的神色,和声道:“除了他外,谁人能使我要找地方躲起来?”
韩柏大奇道:“既然要对付的人是他,我又怎能帮得大忙。?”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赤某自有妙法,庞斑虽自负不世之才,但总还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便有人的弱点,例如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正是其中一项,岂知我还有最后一着奇兵。”
韩柏关心的是另一问题,乘机问道:“庞斑是否真的无敌当世?”
赤尊信微一错愕,沉吟片晌,轻叹道:“庞斑是否真的天下无敌,谁可真的作出答案,不过就我所知所闻的人,或者覆两剑浪翻云尚有可拚之力……”说到这,粗浓乌黑的双眉紧锁起来,苦思而不能自得。
韩柏待要告诉他自己曾亲见覆雨剑,赤尊信已喟然道:“我曾和他交手……”忽又停下,眼中混集着奇怪的神采,似是惋惜,又似困扰和憧憬,甚至带点惊惶。
韩柏想说话,赤尊信作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力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喜叫道:“是了!他的‘道心种魔’大法非是无懈可击,否则我也不能在他全力运展魔功之际,逃了出来,唉!”韩相对他的忽喜忽愁大感摸不着头脑,傻子看傻子般望着赤尊信,这曾叱诧风云、威震一方的黑道霸王。
赤尊信苦笑摇头道:“但这一来他又可因我能成功从他手底逃出,推断出自己的魔功尚有破绽,以他的绝世智能,当能想出补救之法,那时要制他便难上加难了,奇怪奇怪!”
韩柏目瞪口呆,不知有何奇怪之处。
赤尊信看见韩柏的模样,微笑道:“我奇怪的是他‘道心种魔’大法既成,怎会仍有空隙破绽?”
韩柏终于找到可以问的话,道:“什么是道心种魔?”
赤尊信双眼一瞪,道:“这事你问起任何人,保证你没有答案,天下间或者只有我一人知晓。”
韩柏大感兴趣,竖起耳朵,静心等待,一时间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凄惨遭遇,抛诸脑后。
赤尊信续道:“一般比武交锋,下焉者徒拚死力,中焉者速度战略,上焉者智能精神气势,无所不用其极。道心种魔大法乃上焉者中的最上品,*ń;簿神异力,使*神有若实质,无孔不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当日我与庞斑决战,错觉丛生,故一筹莫展,若非我在败势将成之前,全力逃走,后果堪虞。”
韩柏心想那一战定是动地惊天,只不知以擅用天下任何兵器的赤尊信,又动用了多少不同兵器来对抗魔师庞斑?
赤尊信又道:“昔日做视当世的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亦精于此法,不过恐亦未逵庞斑的境界。对付庞斑,除非上代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又或大侠传鹰重回人世,否则目下无有能与匹敌之人。”
韩柏暗自咀嚼,赤尊信提到令东来和传鹰时,不说“复生”而说“重回人世”,提到庞斑时,不说“无有能与匹敌之人”,而说“目下无有能与匹敌之人”,内中大有深意。
两人各自沉吟,各自思索,牢房内寂静无声。
赤尊信叹了另一口气。
韩柏心地极好,反而安慰起赤尊信道:“前辈何用叹气,只要你一日健在,当有卷士重来的一天。”
赤尊信摇头道:“我赤尊信纵横天下,显赫一时,早已不负此生,何须强求卷土重来,人生只不过一场大梦,轰轰烈烈干个他码的痛快便够了,要知世间事,到头来谁不是空手而去。”韩相愕然,想不到赤尊信竟有如此襟胸,暗忖亦是这等胸怀,才能使这黑道霸王成为宇内有数的高手。赤尊信脸色忽转凝重,道:“现在金成起必已遣人往找何旗扬,只要他一到,你便拖无可拖,所以时间无多,你须小心听我说。”
韩柏呆道:“前辈干脆带我逃离此处,不是解决了一切问题?”
赤尊信道:“这一来会暴露了我的行藏o”沉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我本想*饶惴⒁个毒誓,才告诉你我的计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赤尊信道:
“这一来会暴露了我的行藏o”沉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我本想迫*惴⒁个毒誓,才告诉你我的计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
说罢仰首望向室顶,眼神忽明忽暗,忧喜交换。
韩柏知他有重要的话说,知趣地静待。
赤尊信望向韩柏,闪过欣赏的神色,道:“小兄弟!你知否魔道之别?”
韩柏张开了口,正要说话,忽地哑口无声。原来当他细想一层,虽然在韩家整天韩家兄妹将魔和道两字挂在口边,似乎魔道之分泾渭分明,乃是天下真理。可是这刻员要他说出何谓魔?何谓道?卸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这个似是浅而易见问题。
赤尊信微笑道:“你不知也难怪,天下能通此理者,不出数人。”
韩柏呆子般点着头。
赤尊信傲然道:“天地万物,由一而来,虽历尽千变万化,最后总要重归于一,非人力所能左右。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生二者,正反是也,魔道是也,人虽不能改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这有无间的空隙,超脱有无;而无论是魔是道,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吧!”
韩柏眉头大皱,似懂非懂。要知一般人生于世上,其人生目标不外三两餐温饱,娶妻生子,有野心者则富贵荣华,至于治世安邦,成不世功业者,已是人生的极致。
可是赤尊信显然更进一步,将目标摆在勘破天地宇宙从来无人敢想的奥秘上,所以怎是他小小脑袋能在一时间加以理解的,若这番话的对象是庞斑、浪翻云之辈,又或禅道高人,必拍案叫绝,大有同感。
赤尊信耐心解释道:“人自出生后,便身不由己,营营役役,至死方休。”接着冷笑一声不屑地道:“那些穷儒终日埋首于所谓先圣之言,什么忠君爱国、中庸之道,只是一群不敢面对现实的无知之徒。”
韩柏心内辩道:人所知有限,终日探求生死之外的问题,怎还能正常地生活下去?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赤尊信正是非常人。
赤尊信续道:“入道入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于一。不过所选途径,恰恰相反,譬之一条长路,路有两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如欲离此长路,一是往生处走,一是往死逃,入道者选的是‘生’路,所以致力于返本还原,练虚合道,由后天返回先天,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道。”
这番话对韩柏来说,确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听得头也大了起来。
赤尊信这次并没有细加解说,道:“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设生长正,死便是反.,若死是正,则生是反。修道者讲究积德行善,功于‘生’;修魔者讲求残害众生,功于‘死’,其理则一。”
韩柏大为反感道:“假如修魔也是真理,还有何善恶可言?”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所谓积德行善,又或残害众生,均是下作者所为,从道者或从魔者,当到达某一阶段,均须超越善恶,明白真假正邪只是生死间的幻象,这道理你终有一天能明白,现在亦不须费神揣度。”
韩柏想说话,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
赤尊信字字玄机,显示出他过人的识见智能。
赤尊信续道:“魔门专论死地,要知生的过程繁复悠久,男女交合,十月成胎,翼翼小心。魔门则狂进猛取,速成速发,有若死亡,故练功别辟蹊径,奇邪怪异、毒辣狠绝,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便需找寻炉鼎,潜藏其中,进入假死状态,一旦播下魔种,由假死变真死,大法始成。”
韩柏奇道:“若是真死,还有什么成功可言?”
赤尊信答道:“死是真死,不过死的是炉鼎,魔种藉炉鼎之死而生。庞斑魔功上的缺撼,大有可能是炉鼎上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否则他将成魔门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魔尊,那时他厉害到何等地步,就非赤某所能知了。”他不愧智能高超,推断出庞斑遇上的问题,有如目睹。
韩柏禁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对庞斑魔功,知道得这般详尽?”
赤尊信低声道:“这件事天下无人知晓,因我和庞斑关系非比寻常,他乃百年前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一脉,而赤某则属当时中原魔教第一高手血手厉工的系统。虽同属魔门,但两派的斗争却持续不断,所以庞斑魔功初成,第一个找上的便是赤某。庞斑此人来历神秘,极可能有蒙古血统,这次出来搅风搅雨,亦应是含有报复明室推翻蒙人的恩怨。”
韩柏呆了起来,想不到个中复杂到这般地步。
赤尊信道:“现在是寅时初,不出一个时辰,金成起会再使人将你提进刑室内。若他们请来了何旗扬,便再无拖延之计。”
韩柏奇道:“你怎知他们会在一个时辰内来提我?”
赤尊信冷哼道:“这只是刑家小道,对一般人来说,寅时中是睡得最熟最沈的时刻,意志也是最薄弱,若把握这时间加以拷问,每收奇效。”
韩柏打个寒噤道:“那我怎么办?”
赤尊信微微一笑,对他作了一番嘱咐。
韩柏呆道:“这真行得通吗?”
赤尊居还要说话,神色一动,道:“他们来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升上了室顶,移开大石,溜进了邻室去,大石阖上,一切回复原状。
不一会,牢门打了开来,韩柏又给提进刑室里,何旗扬和金成起赫然坐在刑室中。
韩柏给推到原先的椅子坐下,认罪书摊在桌面,笔墨一应俱全。
何旗扬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一名硬汉,何某好生佩服,现在何某已到此地,你又有何回报?”他纯以江湖口吻和韩柏交谈,显是先礼后兵的格局。
韩柏依着赤尊信的教导,先叹一口气,才道:“小子虽是无知,却非愚顽之辈,这刻见到何老总来此,那能不立即心死,老总叫我签什么,小子便签什么。”
何旗扬等大为惊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却如此老成通透。
韩柏道:“小子无亲无故,生生死死,了无牵挂,不过临死前有一个要求,万望何老总恩准。”
何旗扬一生无数经历,但却从未遇上一个人如此漠视生死,这若出现在饱历世情的老人身上,还不稀奇,但像韩柏这热恋生命的年纪,竟能有此襟坏,可说闻所未闻,此刻听来心头也一阵不舒服,沉声道:“说吧!只要何某能做得到,一定给你完成。”
这话倒不是弄虚作假,要知困果循环之说,深入人心,即管金成起等害死韩相后,也必会祭祀一番,希望韩柏冤魂不会找上他们。
韩柏道:“我只要求在死前,能好好饱餐一顿,睡上一觉,死后留个全,就是如此。”
何旗扬松了一口气,道:“小兄弟放心,何某保证如你所愿。”
韩柏再不多言,提笔在供词上画下花押。当下又给送回牢房里,不一会美食送至,韩柏依赤尊信之言,放怀大嚼,刚放下碗筷,赤尊信又像泥鳅般滑了过来。
赤尊信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我果然没有估错,他们并没有在饭肴内下毒,这并非说他们心肠好,只是怕事后被长白派的人查出来。”
韩柏颤声道:“那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杀我?”
赤尊信望向室尾那盖长燃的油灯,不屑地道:“这几间死囚室,都是没有燃灯的黑牢,独是这间才点有油灯,其中自有古怪。”
韩柏道:“难道他们在油灯落了毒?”
赤尊信摇头道:“若是下毒,岂能瞒过长白派的人,这盏油灯只是一个指示工具,当它熄灭时,也是你命毕的时刻。”
韩柏大为不解。
赤尊信解释道:“他们只要将这囚室的通气口封闭,再用棉布将门隙塞死,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你活活闷死,事后又可不怕被人察觉你是被人害死的,你说这方法妙不妙!”
韩柏一阵哆嗦,颤声道:“那怎么办?”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你小心听着,一会后我向你施展一种古今从没有人敢尝试的魔门大法,此法与魔师庞斑的种魔大法恰恰相反,他是由魔入道,牺牲炉鼎,但我的方法却是由道入魔,舍弃自*恚以成全炉鼎。*
韩柏目瞪口呆道:“你舍弃了自身有什么后果?”
赤尊信若无其事道:“自然是死得干干净净。”
韩柏惊叫道:“那怎么成?”
赤尊信叹了一口气道:“假若还有他法,难道我想死吗?此法之所以从未有人敢试,正在于没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牺牲,兼且炉鼎难求,我已走投无路,又见你是上佳材料,才姑且一试,胜过坐以待毙,你若再婆婆妈妈,我便任由你给人生生闷死。”
韩柏哑口无言。
赤尊信淡然自若道:“我将以移神转魂大法,将毕生凝聚的精气神转嫁于你,并使你进入假死状态,至于以后有何现象,又或你是否具能成为能与庞斑撷抗的高手,就非我所能知了,好了!留心听着。”
韩柏还要说话,赤尊信像有催眠力量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指导着他如何进入受法的状态。
“轰!”
赤尊信一掌拍在他顶门处。
韩柏立时进入半昏迷的状态,全身忽冷忽热,眼前幻象纷呈,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水狂流。
“轰!”
再一下大震,韩柏终于昏迷过去。
wqewqeqw1
发表于 2017-3-23 23:54:06
第二卷剑霸天下第七章当时明月在
月圆之夜。
长江之畔,龙渡江头。
一艘大船在渡头,全船黑沉沉地,只在船头挂了两盏灯,一红一黄,分外夺目,在船头前方,满月刚离了地平线,金黄的月色投在船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溶和在江畔的密林。
一切看来和平安宁。
这时离渡头里许远处,数十条人影分作数队,迅速地在绵延江畔的密林内推移,瞬眼间奔至一小的高处,恰好可远眺龙渡江头泊着的双桅大船。
那批人熟练地伏了下来,不发出半点声息,就像忽地混进了树丛里。
其中一人喜叫道:“来了!”原来是怒蛟帮后起一辈里,以快刀着名的戚长征。
他身旁的上官鹰沉声道:“灯号正确,但这艘却非我帮之船。”
翟雨时在旁道:“这才合情合理,以凌副座的才智,自然不会驾着我们的‘怒蛟’、‘飞蛟’或‘水蛟’招摇而来,引人注目。”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神色仍凝重如故。
众人都信服他的才略,默不作声,等待他的发言。
翟雨时双眉蹙起道:“长征,假设你是凌副座,知道对手是逍遥门和十恶庄,你会怎么做?”
戚长征呆了一呆,道:“我会尽率怒蛟帮精锐,驾着我们的三艘水上蛟龙,全速赶来援助,因他们仍没有能力在大江上向我们挑战。”
上官鹰浑身一震,脸色转白道:“我明白了,若凌大叔知道莫意和谈应手有庞斑在背后撑腰,一定采取长征所说的方法,一是秘密行动,绝不会像眼下般不伦不类,进不可攻退不可守,前一法是赌一赌庞斑不屑亲自出手,后一法是谨慎从事。”
戚长征脸容一寒道:“好一个马峻声,竟是无义无耻之徒。”
翟雨时沉声道:“不要遽下定论。”往后招手,一名青年壮汉灵巧地移上,显是擅长轻功的好手。
翟雨时吩咐道:“你立即潜至右侧两里外的密林,放出讯号烟花,假设在十息内得不到渡头双桅船我帮的独门烟花回应,立时撤走,也不用归队,迳自设法回帮,去巴!”
那好手应命去了。
这时刚好一朵乌云飘过,掩盖了明月,天地暗黑下来。
众人心弦拉紧,静待事态的发展。
远方江畔的双桅船一点人气也没有,一黄一红两灯在暗黑愈发明亮。
“咻!砰!”
一道烟火在右方两里外的密林直冲天上,爆开一朵血红的光花。
刹那间天地时间似乎停顿下来。
但一刻后江畔人影僮僮,几条人影由船舱抢出。
翟雨时脸色一变,低喝道:“陷阱!快走!”
数十人立时往后移去。
上官鹰望往天上,圆月在乌云后露出三小边。心中叹气,他们虽悉破对方的阴谋,但已暴露了行藏,在逍遥门天下无双的追踪术里,他们能逃到那里去?
明月在地平线上升起。
八月十五的月亮终于来临。
浪翻云独坐石亭内,眼光投往君临江水之上的长江夜月。桌上放了十多壶佳酿,正待以酒浇愁。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惜惜在同样又大又圆的明月下,在洞庭湖一只小舟上死了,月圆人缺,生命无常,死别生离,为的又是什么?
浪翻云拿起亭心石桌上的一壶酒,扬手,壶中酒在月照下化成点点金雨,往石亭下滚流不绝的江流撒去,以酒祭亡妻。
左手拿起另一酒壶,咕嘟喝了个一点不剩。
火辣由喉咙直贵而下,再往全身发散。
“好酒!只闻酒香,已知是产自落霞山的千年醉。”
浪翻云神色不动,淡淡道:“三年不见,干兄功力更胜与前,可喜可贺。”
一人由暗影处大步踏出,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坐在浪翻云对面的石椅上,毫不客气拿起另一壶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壶盖,举酒一饮而尽。
这人看来只有三十岁许,面目英俊,高瘦潇,身上灰蓝色长袍,在江风里猎猎飘响。
竟是原在黑榜上排名第一,后因施诡计害浪翻云不成反吃了大亏,雄霸北方黑道的干罗山城城主,毒手干罗。
干罗手一扬,空壶抛向后方远处,落入江水,哈哈一笑道:“人生便如此壶,不知给谁投进这人海,身不由己,也不知应飘往何处去。”
浪翻云望往天上明月,缓缓道:“干兄语意萧寒,似有所指,不知所因何事,以致壮志沉埋?”
干罗长叹道:“浪兄淡泊名利,不屑江湖争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那知世情之苦?”
浪翻云收回目光,望向干罗,苦笑道:“正如干兄所说,一旦给投进这人海,自然受此海流牵制,谁能幸免,谁能无情?”
干罗长笑道:“说得好,佛若无情,便不会起普渡众生之心。”
浪翻云仰望亭外夜月,她悄悄升离江水,爬往中天,挥散着金黄的光彩。
自古以来,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但人世间沧海桑田,变幻无已,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干罗道:“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壶!”
浪翻云一言不发,再尽一壶,眼中哀色更浓。
干羁沉声道:“小弟此来,实有事奉告。”
浪翻云道:“这个当然,只是干兄能在此时此地现身,相信实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
干罗叹道:“我一个手下也不敢动用,而是亲自出马,追了浪兄七日七夜,才在此地赶上浪兄。”
浪翻云愕然道:“如此说来,干兄自是不想任何人知悉干兄找我一事,只不知干兄为何有此顾忌?”
要知干罗在黑道上呼风唤雨四十多年,构行无忌,放手而为,何曾有任何顾虑,但现在竟连来找浪翻云也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其中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干罗又饮一壶千年醉,才苦笑道:“魔师重出江湖一事,浪兄是否知道?”
浪翻云默默不语。
干罗豪气忽起,长笑道:“古人煮酒论英雄,今夜长江满月,千年醉酒,我们可效法古贤,畅论天下豪雄,亦一快事。”
浪翻云莞尔笑道:“难得干兄有此兴致,让小弟先敬一壶。”
干罗大笑痛饮。
这两位黑道的顶尖高手,原本是敌非友,这刻对坐畅饮,却像至交好友,肝胆相照,一点作态也没有。
干罗抛去空壶,一声悲啸,长身而起,步至亭边,负手仰望天上明月,叹道:“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与浪兄怒蛟岛一战中败得口服心服,三年来潜心静养,每思起当日一战,大有领悟。”
浪翻云正容道:“当日干兄败在狎不及防四字里,若目下公平决战,谁胜谁败,仍难作定论。”
干罗摇头道:“非也非也,浪兄覆雨剑已达剑随意转、意随心运、心遵神行、技进乎道的化境,乃古往今来剑术所能攀上的峰巅,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获益良多,所以我才能在这短短三年内,突破以往二十年也毫无寸进的境界,浪兄实乃小弟的长师益友。”浪翻云愕然道:“干兄若以辈分论,足可当我的师公辈有馀,干兄实在太夸奖了。”
干罗霍地转身,眼中精芒电闪道:“这年纪正是你我间高下的关键,我们的年纪差了三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着你的天分才情,实胜于我,想百年前传鹰大侠,以二十七岁年纪,凭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于千军万马之中,于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入虚空,飘然仙去,留下不灭美名,年长年幼,于他何碍?”
浪翻云长笑起身,顺手扳了两壶酒,悠悠来至干罗身旁,递了一壶给他,道:“说得好,让小弟再敬你一壶。”
“当!”
两壶相碰,一饮而尽。
两人同将目光投往滚滚东流的长江逝水,天上明月映照下,江水像有千万条银蛇,挣扎窜动。
干罗道:“自浪兄十八岁时连败当时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帮建下基业,名震一时,但却从没有人知道浪兄师门来历,就若浪兄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神物,浪兄可否一解小弟心中疑团?”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师!”
干罗愕然,望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浪翻云,后者投往江水的目光,射出深刻无尽的感情,干罗蓦地全身一震,长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到最后一句时,音量转细,低回无限。.浪翻霎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数,潮涨潮退,晨霜晚露,莫不隐含天地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想当年传鹰大侠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后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
干罗霍霍连退三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谢浪兄指点,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一席话之赐。”
浪翻云长笑退开,道:“来!干兄请入席,尚有八壶好酒,今晚不醉无归。”
干羁潇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两人又尽一壶,频呼痛快。
干罗话题一转道:“小弟今日此来,实有一事,想和浪兄作个商量。
浪翻云道:“能使干兄头痛者,舍魔师鹿斑还有谁人?”
干罗并不回答,沉吟片晌,喟然道:“当今天下形势,黑道本以中原怒蛟碧、西陲尊信门和小弟位于北方的干罗山城鼎足而立,三分天下,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大伤,这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背后支撑,似弱实强,与黑道成均衡之势,但庞斑这一出山,形势立被打破,至于发展至何局面,确是难以预料。”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道:“庞斑真的出山了?”
干罗道:“浪兄飘泊江湖,似入世实出世,故此对江湖最近的大变才尚未有所闻。”
浪翻云首次脸容微变。要知庞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黑道最大的三股势力,怒蛟帮这被誉为黑道里的白道这第一大帮,自是首当其冲。
干罗道:“庞斑的首徒方夜羽通过赤尊信的师弟‘人狼’卜敌,成功地控制了尊信门,庞斑亲自出手,击败了‘盗霸’赤尊信,露了一手。”
浪翻云沉声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干罗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瞪着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负伤突围而逃,不知所踪。”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干罗叹道:“若非赤尊信能全身而逃,今晚我也不会和你对坐此处。”
浪翻云点头同意。
他当然明白干罗的意思,若赤尊信当场身死,那代表了庞斑是无可抗拒的人,干罗他只好一是乖乖俯首听命,一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但目下赤尊信能突围逃走,显示了庞斑的魔功仍是有隙可寻,局面迥然不同。当然,仅是庞斑能使赤尊信落荒而逃这事实,已使庞斑震慑天下,无人敢持其虎须。
浪翻云淡淡道:“那干兄的干罗山城,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干罗道:“方夜羽亲自来见我,带来了庞斑的亲笔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时出手对付怒蛟帮,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却以自己内伤未愈为理由,暂时不参与对付贵帮的行动,不过这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浪翻云望向天上明月,心中却想起被干罗抛往水,身不由主随水而去的空壶,空壶是否注满了水,沈入江底?
干罗的话声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十天前,谈应手在抱天览月楼布下陷阱,要刺杀贵帮碧主上官鹰,嘿!想不到英雄出少年,连谈应手这老狐狸也栽了个大筋斗,给上官鹰和翟雨时安然逃去。”
浪翻云脸色木然,沉声道:“谈应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做只走狗。”他对莫意显然鄙视之极,语气不屑。
干罗道:“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以逍遥门的追踪之术,到现在仍未能擒下上官鹰,不过我刚接到消息,逍遥门和十恶庄的人正倾巢而出,赶往武昌南面的龙渡江头,似乎掌握了贵帮主的行踪。”
浪翻云闷哼一声道:“若上官鹰等有任何损伤,莫意和谈应手两人休想见到明年八月十五的满月。”
天下间或者只有浪翻云和庞斑才有资格说出这等壮语豪言,要知莫谈两人,都属跺跺脚便能令江湖震动的厉害角式。
干罗沉声道:“浪兄小心一点,若非庞斑答应了亲自出手对付你,就算给他两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你为敌。”
浪翻云长笑起身,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撼,但能轰轰烈烈而生,轰轰烈烈而死,不受他人左右,便不负此生,干兄以为如何?”
干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干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两年前与兄一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两年潜修静养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敬慕之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入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
这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终于在尔虞我诈的一生,第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浪翻云一伸手,和干罗的手紧紧交握。
两人四目交投。
这对原本是敌非友的对头,在这奇妙的刹那,产生了别人数世也达不到的了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痛,头胪若裂,经脉充满着凶般的焦躁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地在心中响起,道:“我毕生凝聚的精气神,将在你体内结成魔种,这魔种具有风暴般的灵力,有若同策四驹,每驹均想奔向一不同方向,略欠定力,必遭车翻人亡之祸,切记切记!”
韩柏至此意识略回,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
好一会后,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给对象堵塞,呼吸全消。韩柏记起*缦瘸嘧*信的解释,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啪!咿唉!”
牢门大开。
一时间牢室满是脚步响声。
一对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有人道:“奇怪!这么快便死得通透,全身冰冷僵硬。”
何旗扬的声音响起道:“确是死了!”顿了一顿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韩柏的感觉极为奇怪,每一个声音,甚至呼气吸气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信,偏是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魂魄在听东西?假如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大牢头金成起的声音道:
“把这小子,台出去,包里后好好埋了他,记着!不要损伤他的身。”
韩相莺上加惊,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异日一定要将这些人百般折磨,要他们不得好死!心念才起,他本人吓了一跳,这种杀人凶念,还是首次在他心中兴起。
念头未完,身体被台了起来。
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神智愈来愈模糊,刚才静止的气流,又开始在全身乱窜乱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赤尊信藉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内的精气神,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精气神渐次融合。
一层一层的油布置里全身,韩柏被放入坑内,铲起铲落,一会儿给埋在厚厚的土层下,韩柏眼前一黑,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至关紧要的阶段。
赤尊信牺牲目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韩柏的元神结合,此时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尽管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况连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
因缘巧合,韩柏恰好被埋入土里,提供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在这宁静至极的环境,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汇,新旧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韩柏蓦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过去,张开眼来,一片漆黑,在几乎变成真死的刹那,强大无伦的真气在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的他作弹簧般收缩,再弹开来时,整个人已飞快往上冲去,‘蓬’一声和着满天泥屑布碎,冲离地面连两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假设有人碰巧在场,定以为是千年恶复活,吓个死去活来,韩柏双目一明一暗,明时精光电闪,暗时阴沈莫测,好一会才回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能和近乎魔异的魅力。
赤尊信破天荒的尝试,以与庞斑截然不同的途径,创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迹。
韩柏这时若借镜一照,保证吓个半死,因为他再也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他在魔种合体的催生下,由一个瘦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昂藏壮汉,在泥污没有掩盖的部分,肌肤闪闪发亮,自具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他重生后的脸容,只仍依稀存着往日的清秀善良,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能担当任何重任的豪雄相貌,显出刚毅不屈的粗线条轮廓,虽说不上俊俏,但却深具粗犷的男性魅力。
韩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尔间他想起了秦梦摇,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
韩柏狂叫一声,撑起半身,张开眼来,入目坟头处处,原来是个乱葬岗,外来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点,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这世上渺无公理正义,另一个念头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何用婆妈?
韩柏丝毫不觉得这个想法大异于往昔的他,一用力,弹了起来,卓立地上。
心中一动,在自己先前葬身处造出种种痕迹,便似自己的体被野兽拖走,他的手法熟练,不一会儿完成了布置。
转身欲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为何懂做这种事情?啊!我明白了,当赤尊信的魔种和自己结合时,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内,还将他生前的经验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想到这里,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以谢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虽死了,但韩柏却知道他的精华,已藉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
庞斑啊庞斑。
我定会胜过你!
韩柏跳了起来,以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转眼间隐没在林木的深处。
一个古往今来没有出现过由道入魔的高手,终于降临人世。
与庞斑的斗争,亦由此开始。
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翻腾不休的浩荡江湖。
明月下。
一只大鹰盘旋冲飞。
能在百丈高空上辨出草丛内小兔的锐目,闪闪生光,俯瞰着下面刚在*桓雒芰*窜出来的数十道人影。
那批人来到一条通往层层迭迭的荒山的崎岖山路前,停了下来,乘机休息回气。
其中生得斯文秀气的青年底起头来,望着飞行轨迹刚构过明月的飞鹰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怎么快,也及不上这扁毛畜生的飞行速度。”
这人当然是怒蛟帮年轻一辈的第一谋土瞿雨时。
旁边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也台起头,脸色凝重地道:“逍遥门追踪之术,使人防不胜防,以鹰眼代鼻,确是高明。”
戚长征也无可奈何地道:“最可怕的是我们无论用野兔或雀鸟来引它,它都不肯下来,难道我们连一只畜生也斗不过?”
上官鹰道:“管它受过什么严格训练,畜生毕竟是畜生,只要我们分成数组,分散逃走,这畜生最多只能跟上其中一组,而那组再又分散,各自单独逃走,看这畜生还能怎样?”翟雨时沉吟不语。
众人眼光都投往他身上。
翟雨时回首望往后面在明月下显得鬼影幢幢的林木,俨似草木皆兵,叹了一口气道:
“是否有点奇怪,这恶鹰由龙渡江头直跟我们到这,足有个多时辰,照理我们行踪已露,以莫意和孤竹等人的轻功,怎会追不上我们?”
众人一想,这果是不合情理。
戚长征欲言又止。
翟雨时道:“长征你有什么话要说?”
戚长征摇头道:“我本来想说是否他们等待援兵,待形成包围网后,才一举将我们消灭。不过回心一想,我想出来的定不能比你更好,故将话吞回肚里。”
上官鹰微笑道:“长征你直人直性,但也不能完全依赖雨时的脑袋,否则便会变懒变蠢了。”
翟雨时道:“长征的话不无道理,幸而我精通地理山川之势,所以逃走的路线,均针对奢敌人可能布下的陷阱而定夺,假设他们仍能将我们迫入罗网,我也只好口服心服。”
他语气襄自有一股自信,使人衷心对他生出敬服之念。
上官鹰道:“那他们不趁早出手,究竟是何道理?”
翟雨时道:“假设我估计不错,他们如此做法,一方面可对我们形成无处可逃的心理压力,生出不能与他们对抗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想要我们分散逃走,力量分散,便可轻易逐个击破,到底他们的目标只是帮主一人。”
戚长征豪气大发道:“如此我们不如大模样,向着怒蛟帮走回去,拚着对上了便跟他们大干一场,也胜过像现在那落荒之犬的窝囊相。”
翟雨时道:“不!我们正要分散而逃。”
众人齐齐愕然。
圆月高挂中天
韩柏离开了坟场后,全速在山野间飞驰,愈跑愈轻松,热气如千川百河般由脚板的涌泉穴升上,与从头顶泥丸宫流下的冷气,穿过大小经脉,汇聚往丹田气海处,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交融旋转,当旋力聚积至顶峰时,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万道气箭,闪电般蔓延全身。
这过程周而复始,每次之后,体内的真气便增长了少许,眼目看得更清楚,传入耳内的声音亦大了许多,皮肤和空气接触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他现在经历的正是体内魔种和自身精气结合的异感,这时只是个开始,至于往下去的路怎么走,不但赤尊信不知道,恐怕古往今来亦从没有一个人知晓。
韩相只往荒山野路走,全身泥污和衣着破烂的他,确不宜与人相遇。
他愈来愈感到奔跑毫不费力,天上的圆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转飞舞,矮树高林往两边流水般倒退,他为快逾奔马的高速欢呼,这新鲜的感觉使他忘怀了一切。
便若天地初开时,唯一的人在大地上为生命的存在而狂奔。
他忘记了韩家兄妹、马峻声、何旗扬,甚至乎令他神魂颠倒的秦梦瑶,和将他由平凡小子造就成不可一世的高手的赤尊信,就若他们从来未存在过。
魔种和他逐步结合,使韩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道境,在似无尽止的奔跑里,天地与他的精神共舞者,只剩下他和他的宇宙,孤单但是久无边。
奇异的力量海潮般在他的经脉澎湃激,每一次的冲激都带来全新的感受。
明月孤悬在星弧的边缘处,又圆又远。
在这一切都美好的时刻,体内流动的真气忽地窒上一窒,然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是一股无可抗拒的寒气,由大小经脉逆转而行,收缩往丹田处。
那种难受的感觉,便像一个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如痴如醉时,忽地发觉下一口吸入的竟全是腐臭毒气。
韩柏惨嚎一声。
打横切入一个疏树林,当地穿林而出时,全身一阵剧痛,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仆倒,刚好跌在一个官道的正中央处。
这下突变真是莫名所以。
他想爬起来,岂知全身有如针刺,连指头也动不了。
韩柏死命守着心头一点灵明,他有一个感觉,就是假若就此昏去,将*涝兑残*不过来。在施法前,赤尊信习警告说这魔种因能速成,故非常霸道,在与他真正完全结合前,会有一段非常凶险艰苦的过程,可是想不到这突变要来就来,全无先兆,比之练武者走火入魔,更使人难防。
就在水深火热的时刻,身后车声辘辘,马蹄踏地,一队骑士,护着一辆华丽马车,从官道一端徐徐赶至。
韩柏模糊间想道:怎会有人趁黑赶路?
带头骑士一声吆喝,人和马车都停了下来。
“小丐让路!”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圈,带起慑人风声,重重落下,猛抽往韩柏背上。
若是韩柏神智清醒,当知使鞭者这一下落手极重,是欲一把将他抽往路旁,手段狠毒之至。
“啪!”
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困体格突然壮大而破烂不堪的衣服,登时碎布散飞。
韩柏只觉有些东西轻轻在背上拂过,不但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反而痛楚像由背上出去了那样,好过了很多。
那人‘咦’了一声,第二鞭加重力道,再抽在韩柏背上。
韩柏一声呻吟,随着鞭势带得横滚开去,他呻吟并非因为痛楚,只是直至这刻才叫得出声来。
另一人策马驰近,大笑道:“邢老三,你是否功夫疏懒了,竟然用到两鞭,才搬得动这死了半截的乞儿。”
韩柏滚到路边,‘砰’一声懂上一块路旁的大石,面转了过来,由下而上,看到了骑士们和马车。
那二十多名骑士个个目光闪闪,一身黑衣,腰间扎了条红腰带,看来似是大户人家的武师。
那辆马车极尽华丽,由八骏拖拉,非常有气势。
先前鞭打韩柏的邢老三跳下马来,小心翼翼来到韩柏前面,一对凶光闪闪的眼在韩柏身上扫了数遍,刚才他第一鞭不能将韩柏带往一旁,这老江湖立时心生怀疑,故不敢托大,下马来摸清韩柏的底。
韩柏原本僵硬的肌肉,开始有了变化,扭曲起来,不过却与邢老三的两鞭无关,只是由于自身的苦痛。
邢老三还以为是自己的杰作,闷哼一声,正要在韩柏胸前檀中穴补上一脚,好送这乞儿归西,‘咿唉’声中马车门打开,一名俏丫环走了下来,叫道:“邢老三!小姐有令,要我送一粒保命丹给这位乞儿大哥。”
邢老三缩退一步,恭敬地道:“夏霜姐姐请。”
那叫夏霜的四丫环盈盈来至韩柏身前,闻到韩柏身上发出的泥污汗臭,慌忙捏着鼻子。邢老三倒乖巧得紧,抢前伸手捏开韩柏的口,夏霜一扬手,一粒朱色的药九,和着浓郁的山草香气,投进了韩相喉咙,直入胃,连吞的过程也省了。
夏霜完成了任务,迅速退回马车去。
邢老三飞身上马,喝道:“起行!”
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出道:“且慢!”
刚才嘲笑邢老三功夫退化的大汉愕道:“小姐!”
被称为小姐的道:“祈老大,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你看他有丝毫应有的反应没有”
虽说在月色之下,但韩柏刚好卧在树木的暗影,马车又和韩柏隔了三丈之遥,这小姐的眼力确是惊人。
众人二十多对眼睛齐往韩柏望去,只见他头脸泄出了豆大的冷汗水,与应有的反应迥然有异。.祈老大向夏霜使个眼色。
俏丫环点点头,向车内小姐低声道:“小姐,只是个乞儿吧!你已尽了人事了,主人在前头等着你,我们若迟了,主人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小姐叹了一口气道:“这人体格轩昂,貌相清奇,显非平凡之辈,落难于此,我又怎忍心见他如此断送一生。”
她的眼力诚然非常高明老到,但在‘病况’上却错看了韩柏。
原来丹丸入喉后,立时化作一股火热,散往全身,散乱失控的真气竟奇迹地重新汇聚起来,由冷转热,硬生生迫出一身热汗,使那位小姐误会他病情转劣。
小姐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进入他耳里,他顿时心生感激,但车窗垂下轻纱,使他对这好心肠的小姐缘悭一面,暗忖不如我使个小计,引她出来。这想法非常自然,连他也不觉大异于自己从前胆怯实的性情,不知这正是因与魔种结合后,人亦变得精灵乖巧起来。
韩柏忽地装姿作态,颤抖蜷曲。
“唉!”
垂遮车窗的轻纱若被柔风吹拂般扬起。
一只白天般的修长织手,在月照树影里由车窗轻盈舒徐地递出来,玉手轻挥,三道白光急射韩柏胸前的三个大穴。
这时的韩柏眼光何等锐利,一看二支长针来势,估计出长针的力道和落点,只是想以针剌的方式打通他胸前闭塞的经穴,使全身气血运行,乃救命招数,有善意而无恶念,不过由这一手来看,这充满美感的手的女主人,医道武技均非当高明,超出了一般高手的水平。
“笃!”
三支银针同时入肉盈寸。
韩柏果然胸前一轻,气脉畅通。
他心中刚暗叹计不得逞,突又骇然大惊,因已积聚在丹田的真气,忽地似不受控制的脱续野马,山洪暴发般由贯通了的三个大穴直冲而上。
“呀!”
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三股洪流在任脉汇聚,变成无可抗拒的急流,逆上直冲心脉。
“轰!”
脑际像打了一个响雷。
原来这正是魔种的精气与韩柏体内精气的结合时刻,在结合之初,首要让魔种的精气贯通全身经脉,这三针之助,刚好完成这过程,魔种由早先的假死进入真死的阶段。
此后魔种的精气完全融入韩柏体内,至于将来如何把赤尊信的庞大精气神据为己有,就要看韩柏的造化了。
车门推开。
一道白影闪出,来到韩柏身前,众骑士一起躬身道:“小姐!”
那小姐不能置信地道:“没有可能的,竟死了。”直到这刻,她的语气依然平淡如水,像世间再没有任何事物突变,能惹起心湖的涟漪。
祈老大踏前一步,恭敬地道:“这乞儿身罹绝症,死不过是迟早的事。”
小姐轻叹道:“但总是因我学医未精,钳施针法而起,埋了他吧!”
祈老大一呆道:“小姐,主人他……”
小姐皱眉截断道:“埋了他!”
祈老大不敢抗辩,道:“小姐请先起程往会主人,小人会使人将他好好埋葬。”
小姐摇头道:“不!我要亲眼看他入土为安,尽点心意。”
祈老大没法,打个手势,立时有人过来将韩柏台起,往林内走去。
他们的一言一语,全传入韩柏耳内。
他虽目不能睁,手不能动,像失去了体能般空虚飘荡,但神智却前所未有的精灵通透,思深虑远。
他感到身旁这有若观音般慈悲的女子,对他那‘死亡’的深刻感受,也捕捉到她哀莫大于心死的黯然神伤。
这小姐显是生于权势显赫的大户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如此厌倦人世。
在一般情形下,年轻女子的烦恼,自是和男女间的感情有关。
他被放在湿润的泥土上。
月光映照,柔风拂过。
鸣鸟叫,草叶摩挲。
他闭着眼睛,以超人的感官默默享受这入土前宁静的一刻。
树木割断,泥土翻起的声音此起彼落。
小姐身体的幽香传入鼻,与大自然清新的气息,浑融无间。
她一直拌在他身边。
心无限温馨。
什么也不愿去想
很快他又被撵了起来,心中不由苦笑,这是一晚之内第二次被人埋葬,这种经验说出去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忽地想起了韩家小妹妹宁芷。
身体降入土坑。
一幅布轻柔地盖在他脸上。
幽香传来。
当他醒悟到这是小姐所穿披风一类的东西时,大片大片的泥土盖压下来。
就像上一坎,他并没有气闷的感觉,体内真气自动流转,进入胎息的境界。
小姐的声音从地面上轻轻传来道:“死亡只是一个噩梦的醒转,你安心去吧!”
祈老大的声音道:“小姐!请起程吧!”
小姐幽幽叹了一口气。
祈老大再不敢作声。
“噗噗噗……”
异响从地面传来。
“主人福幅安!”
韩柏心下骇然,以自己耳目之灵,为何竟完全听不到这主人的来临,此人的驾子也大得可以,祈老大等竟要跪地迎接,就像他是帝皇一样。
只不知那小姐是否也是跪下欢迎,想到这襄,心内一阵不自然。
在内心深处,他早把她塑造成不可高攀的尊贵女神,大生爱念。
小姐淡然道:“师尊!”
韩柏愕然,那主人竟是她师父。
一把充满了男性魅力的低沉声音道:“你们退出林外等我。”
韩柏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他对这声音非常熟悉,甚至有种恐惧畏怯。
步声响起,众人退个一干二净。
韩柏只听到小姐一人的呼吸微响,却丝毫没有那主人的声息,就像他并不存在那样,但韩柏知道他仍在那。
那主人带点嗔怒道:“冰云!我早告诉,不要再唤我作师尊。”
韩柏心中念道:“冰云!冰云!我会记着这名字。”
冰云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尊。”
主人勃然大怒道:“你仍忘不了风行烈?”
韩柏脑际轰然一震。
他知对方是谁了。
踏在上面地上的人,正是威慑天下的魔师庞斑,自己对他的熟悉和恐惧,正是来自赤尊信经魔种融入自己体内的精气神,故生出微妙感应。
只不知冰云又和风行烈有何关系?
风行烈的伤势,看来也是庞斑一手造成,这三人间不问可知有着异常的三角恋情。
现在的韩柏,因吸纳了赤尊信的精华,识见比之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刹那间把握了地上两人的微妙关系。
师徒之恋,本为武林所不容,但一般的道德规,又岂能在这盖世魔君上生效。
被唤作冰云的女子一声不响,韩柏心想,这岂非来个默认,如此庞斑岂肯放过她?
那知这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魔师庞斑,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放软声音,轻叹道:“情之为物,最是难言,没有痛苦的爱情,又那能叫人心动,所以尽管世人为情受尽万般苦楚折磨,仍乐此不疲,昨晚月升之前,繁星满天,宇宙虽无际无崖,但比之情海那无有尽极,又算那码子事!”顿了一顿,低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的语音低沉却清朗悦耳,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动。
加上他的吐词优雅,言之有物,所以纵使韩柏和他站在对立的位置,也不由被他吸引。冰云冷冷道:“你杀死了他?”
庞斑有点愕然道:“冰云何出此言?”
冰云以冷得使人心寒的语调道:“你若不是杀死了他,为何丝毫不起嫉妒之心?”
埋在下面的韩柏暗赞此女心细如发,竟能从庞斑的微妙反应里,推想到这点上,不过他却是知道风行烈尚残喘在人间的有限几人之一。
他倒很想知道以智能着称的这一代魔君,如何应付这直接坦白的质询。
庞斑声音转冷道:“放心吧!他还没有死,我感觉得到。”语气襄透出铁般的自信。
韩柏心中大奇,风行烈是生是死,他又怎能凭感觉知道。
上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韩柏一直全神贯注,窃听两人的对话,反而忘记了自身的情状,此刻注意力回到自身处,虚虚荡荡无处着力的感觉逐渐消退,代之而起是一种暖洋洋的感受,说不出的舒服。
他口鼻虽停止了呼吸,依然不觉气闷。
冰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庞斑,假如你能退出江湖,我愿陪你隐居一生一世,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
韩柏心中一震,对这冰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冰云这样做,纯粹是牺牲自己,以换取这魔君不再荼毒武林。
庞斑沉吟片晌,叹道:“你这提议,真的令我非常心动,假如我以爱情为人生的至终目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欣然领受,可惜……唉!”一声叹气,便闭口不言。
一阵沉默后,庞斑打破僵持的气氛,道:“这次东来,是为了怒蛟帮的浪翻云,上天已注定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快乐地活下去,与他的决战,亦是这世间除你之外,罕有能使我心动的事物,那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杀斗争,是对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剑锋相对的时刻,生命才会显露它的真面目。”
韩柏骇然大震,这魔君现踪于此,竟是专为对付浪翻云而来,他对浪翻云心存极大敬爱,又想起赤尊信曾说过,浪翻云比起庞斑,败多胜少,不由心中大急。
他当然不知道若非庞斑声称要对付浪翻云,莫意和谀应手等人也不会胆大包天,竟敢追杀怒蛟帮帮主,公然剃高踞黑榜首席的覆雨剑他老人家的眼眉。
换了是以前的韩柏,这下子只能空自着急,但他现在的脑袋,吸纳了一代枭霸赤尊信的智能和胆色,立时忙碌起来,从各种妙想天开的角度,思索着化解浪翻云这一厄难的方法。庞斑见冰云毫无反应,柔声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天光了,夜羽和楞严正在前路等待与我会合,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赶来,应还可共赏日出前的满月。”
两人缓缓离去。
韩柏不敢浪费时间,将精神集中到体内开始澎湃的真气,致虚极,守静笃,不一会早先散乱的真气,千川百河般重归丹田下的气海,积聚成形时,再激流般由后脊的督脉直冲而上,‘轰!’一声破开脑后的玉枕关,气流由热转凉,由泥丸官直落前面的任脉,如是者转了不知多少转,真气重归丹田。
直至这剔,经过由死复生,两次被葬,赤尊信成就的魔种,才能真正归他所拥有。
“蓬!”
韩柏破士而出。
明月当空。
他将早先在土内想到的计划重温一次,天真地咧嘴一笑,穿出树林,来到官道处,循着车队走过的方向追去。
江水滔滔。
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群魔老祖宗魔师庞斑的最强劲对手的覆雨剑浪翻云,顶着金黄的满月,沿着江边全力往龙渡江头赶去。
以他的淡然自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对上官鹰的焦虑。
目下形势已至劣无可劣的情况。
上官鹰等虽是年轻有为,上官鹰的‘沈稳’,翟雨时的‘智计’,戚长征的‘刚勇’,都是这年纪的后生小子身上罕有的优美特质,足当大任,只苦对手却是位居黑榜的‘逍遥门主’莫意和‘十恶庄主’谈应手,不要*等∈ぃ连逃走的机会亦等於零*
问题在他是否能于莫、谈等人找上这批怒蛟帮第二代精英前,制止住他们。
尽管他能及时赶到,亦必因不断加急赶路而使真元损耗过钜,对付不了这两名同列黑榜高手的联击。
何况等着他的可能还有一个比这两高手加起来还要厉害的魔师庞斑,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岂非以下驷对上驷,自掘坟墓。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他脑际,却丝毫不能迫使他慢下半分来,自惜惜死后,这世界已没有事物能比‘死亡’更吸引着他,只有那事发生后,他才能掌握那渺不可测的再会亡妻的机会。
假若死后真的存在另一个生命,另一个世界,不管这个死后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同样地虚假,同样是梦,可是只要有惜惜在身旁,那便是最深最甜的美梦。
船划破水面的急响,传入浪翻云耳内。
浪翻云心中一动,此时若有一艘帆船,凭着今夜的东南风,可迅速将我送至龙渡江头,省时省力,岂非十全十美。
回头看去。
在明月下,一艘精美的小风帆顺流而至,尖窄的船身冲碎了点点交融的水与月,风帆胀得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庄严和圣洁。
浪翻云为人不枸小节,行车因时制宜,毫不客气,连开言问好亦省下,全力一跃,天马行空地从一块大石借力跃起,夜鹰般在猎猎的衣袂拂动声中横过江水的上空,气定神地跃落在小风帆船首处。
长约二丈的小风帆船身全无倾侧,这不单是因浪翻云用力极有分寸,更重要的是船体坚实,有良好的平衡力和浮力。
浪翻云微笑道:“双修夫人你好!”
正跪在船尾的丽人轻纱蒙脸,婀娜动人,闻声将修长的玉颈轻轻回过来,像带着很大的畏羞将头垂至贴及浮凸有致的前胸,以悦耳的声音柔柔地道:“月夜客来茶当酒,妾身刚才摘了一些路边的野茶叶,正烹水煮茶,还望浪大侠赏脸品,不吝赐教,此去龙渡江头,还有半个时辰,喝茶谈心,岂非亦是偷得浮生片剔时的好享受。”她语虽含羞,但说话内容的直接和大胆,却教人咋舌,充分显示出这成熟和阅世已深的美女别具一格的风情。
浪翻云气度雍容地坐了下来,挨在船头,一对若闭若开的眼凝视着双修夫人,淡淡道:“本人一生以酒当茶,却从未有过以茶当酒,何妨今夜一试。”
双修夫人闻言,喜孜孜地台起垂下的俏脸,恰好与浪翻云的眼神短兵相接,呆了一呆,不能控制地俏脸通红,直红出轻纱外,连浪翻云也看到她粉红的小耳。
她藉着转身煮茶的动作,避过了这使她无限腆的一副,如此娇态在这成熟美女身上出现,分外扣人心弦。
风帆顺江而去。
浪翻云长身而起,代替了双修夫人的舵手职务,操纵着船向。
江风迎面吹来。
波光万道。
不久,双修夫人捧着一个茶盘,盛着一小杯茶,来到浪翻云前,微微一福,献上香气四溢的清茗,以茶寄意。
浪翻云一把接过,将茶送到鼻端,闷哼道:“这酒真香!”一扬手,将茶拨进张开的口内。
双修夫人见他说话的语调和内容,都有种天真顽皮的味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女儿般惹人怜爱。
浪翻云古井不波的情心不由一动,生出一种无以名之的温馨感觉,像一些古远得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里的遥久事物,回心湖。
深藏的痛苦不能自制地涌上来。
他记起了初遇惜惜的刹那,那种惊艳的震,到这刻亦没有停下来。
若没有那一刻,生命再也不是如现在般美好,生前的惜惜,美在身旁,死后的惜惜,美在梦中。
浪翻云仰望天上的明月,哈哈一笑道:“我醉了!”
双修夫人听出他语气中的荒凉凄壮,忽地低头举手,就要解开脸纱。
当她手指尚未碰上扣环,浪翻云淡淡道:“你不用解纱,我早看到你的绝世容颜,试问一块纱布又怎能隔断我的目光,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不言可知,双修夫人就是那貌似惜惜的绝世美女。
刚才双修夫人在近距离向浪翻云仰起俏脸,被浪翻云偷了点月色,加上穿透性的锐目,看破了轻纱内的玄虚。
双修夫人动作毫不停滞,纤手轻拉,脱去脸纱。
一张清丽哀怨的脸庞,默默含羞地垂在浪翻云眼下尺许远处,就像那次初遇惜惜的情景又再活了过来。
就若复活了的惜惜。
浪翻云心中叹道上天竟有如此妙手,连神情气质也那么肖似。
双修夫人台起俏面,勇敢地和他对视着道:“浪大侠或会怪妾身唐突,可是你又怎明白我送你一程后,便会回山潜隐,此后再无相见之期,所以我要趁这时刻,来和你话别。”
浪翻云心下恍然,正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他只有‘送一程’的缘分,所*跃”艽*胆示爱,亦不怕浪翻云误会她放荡,勾引男人。
这种没有结果的爱,别具震撼人心的孤凄美。
浪翻云一动不动,眼光转注船首。
龙渡江头,已然在望。
船一泊岸,他便要赶赴战场,生死难卜。
她却要避世隐居,对他不闻不问。
生命是否只是一个恶作剧。
双修夫人踏前一步,娇体几乎贴上浪翻云,才停了下来,轻轻道:“浪郎!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有此烹茶侍君的一刻,上天已无负于我。”
浪翻云想不到她如此勇敢脱,一呆后长笑而起,往江边跳去。
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回来道:“公主珍重。”
双修夫人别过脸,看着浪翻云消失的身影,低头道:“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假设她不是双修公主,和浪翻云怎会只是‘送一程’的缘分。
这有如江潮般涌入心湖的突发爱情,不需任何原因,任何先兆,忽然间坟满了她的天地风帆放江而去。
转瞬间融入了月色迷茫的深远里。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三人在十二名怒蛟帮好手掩护下,越过一道狭隘山径,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山环峙的高地,一潭湖水宁静安详地躺在前方,湖边的荒地上,堆着东一堆西一堆的房子馀骸,告诉着来者这湖边的奇妙天地间,曾有人在这生活过。
翟雨时忽生感叹,道:“我有点后悔选择这地方来作战埸,鲜血与喊杀会污染和打破了她的安详和骄傲。”
上官鹰奇道:“雨时你一向冷静实际,想不到也有这么感情流露的时候。”其实他内心想到的却是,是否人在自知必死前的一刻,都爱做些一向禁止自己去做的事。
他一点也不看好这根本没有取胜机会的一战。
戚长征欣然笑道:“老翟你怕有些悲观了,所以人亦多愁善感,但对我来说,只要曾经拥有某些珍贵重物一丁点时间,便管他妈的是否能永远保有,这湖既已享受过她的安详骄傲,被破坏也是活该。”
翟雨时笑骂道:“好一个‘活该’。”
上官鹰一声长叹。
两人愕然望向他,这年轻的怒蛟帮帮主,一向以沉稳大度着称,为何竟作出此罕有之叹呢?
上官鹰道:“直到这刻我才心服口服,为何长征的武功在过去这两年,能大大超前我们。因为说才智,他不及雨时;说刻苦励行,他不及我,但他胜的地方却在他不肯依从一般成规,故而自由活泼,练武时每能别出蹊径,非若我两人之古板。”
三人言笑晏晏,似乎一点也不把敌人放在眼,一点不把即将到来的一战,当作一回事。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此正代表了这批还有大好青春等着去品尝的年轻高手,豁了出来,胜败已无关重要,最要紧的是能放手一拚,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否则他们将死不瞑目,很多好兄弟已牺牲了!
十二名也是幼时玩伴的手下,感染了他们悲壮的豪情,战志高昂。
谈笑里,众人从往下落去的崎岖山路抵达湖边的草地上。
这有若山神的山中大湖,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凄迷妖艳,使这群闯入者也心神被摄,停止了对话。
翟雨时低喝道:“行动!”
十二名好手,立时分别奔往高处,掏出烟花讯路火箭,轮流发故,这些烟花被防水布包得密不透风,尽管泅江逃命时,也没能将它们浸湿,而致不能使用。
一朵朵血红的烟花,依循着某一默契里的节奏,升往天上。
翟雨时要它们轮着射上天,是希望延长这些仅馀烟花在天上的时间,增强己方援兵看到的机会。
若他估计不错,凌战天的大军应在途中。
这怒蛟帮仅次于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精明厉害,岂是易与,其武功亦足以与黑榜土的高手一争短长,只是一向被浪翻云掩盖了光芒罢了。
当年帮争时,翟雨时便处处落在凌战天下风,而在对浪翻云的评估上,他更落后了几条长街,当然输的是经验,但亦只有经验,才能培养出眼光。
一声奇异尖锐长啸从后方传来。
那是典型的逍遥门攻击的前奏。
戚长征长笑道:“来吧来吧!我背上的大刀等得好苦啊,二十年学技,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这宁静的天地,大战一触即发。
马队在前路急赶。
车轮撞上石块的咿嗦声,夹杂着起落纷乱的蹄声,在月夜里造成沉闷的节奏,破坏了应有的宁静。
韩柏一声大喝,他知道庞斑不在车队,故而毫无顾忌,这亦是赤尊信一生习惯了的行事方式。
马队后的十多名庞斑的亲卫,反应也令人赞叹惊异。
不但队形没有丝毫紊乱,连停马回首的动作也一致地完成,二十多对眼冷冷看着接近的韩柏,兵刃均离鞘而出。
其中两人扳弓搭箭,瞄准来犯者。
祈老大回头见是韩柏,先是一呆,继是大惊失色,此乞丐怎还未死?呼道:“邢老三,这小乞丐交给你了,我护小姐上路。”策马和半数手下护车先去。
邢老三性格凶暴,也不细想对方怎能从坟墓复活过来。闻言狞笑道:“射他双足。”
“咻!咻!”
两支箭往韩柏双腿电射而去。
这两枝箭似乎是笔直往韩柏射去,但落在他眼,却清楚地看到两箭都是移滑了一个细微的弧度,由略呈弯曲的路线向他射至。
他心中泛起一个奇异的感觉,就是他清楚地知道长韶抵达的时间,和现在的动作延续下,被利箭射中的地方,和两支箭微小的先后差异。
换言之他完全地把握了箭矢的角度和速度。
当长箭越过了射程的中间点。
邢老三得意狂笑起来。
他判断出韩柏就算要避也迟了。
箭至。
韩柏双腿鬼幻般摇了两下。
长箭分由左右贴腿而过。
邢老三张大了口,目瞪口呆。
其它大汉亦色变。
此人是个可怕之极的高手。
韩柏在敌人高举的兵刃下,身子前璞,当身体和地面快要平行时,两脚微曲再撑,几乎是贴着地面飞窜入马脚的阵势里。
健马自然惊起跳蹄。
邢老三怒喝道:“臭小子!”离马而起,凌空朝着刚仰起身形的韩柏脸庞一刀劈下。
刀未至,锋寒已至。
韩柏这时才省起自己虽得赤尊信‘真传’,但在现实里却从未学过一招半式,最多也是当韩家兄妹练武时做个旁观者。
劲风同时从后掠至,显示最少有两个人徙后施袭。
这批人能作庞斑的亲卫,岂会是易与之辈。
韩柏的惊慌一掠而没,代之而起是冰雪般的冷静,像生前的赤尊信般,通过钢铁般的神经,审察正身陷其中的形势。
首先他判断出最先到达的,是右后方攻来的铁矛,然后才是邢老三劈面的一刀,和左后方抽击左胁下的铁。
他不用回头,已有如目睹般凭风声和感觉,掌握了最先刺到那一矛的角度和速度。
韩柏只觉胸襟开阔,涌起万丈豪情,长笑声中,往左急闪,胁下一开一紧,已将长矛挟个正着。
左边的铁练亦随而扫空。
邢老三想不到他如此高明,凌空怒叱变招,改劈为抹,抹向他咽喉处。
韩柏再退,硬生生弓背将持矛者撞得倒飞后跌,铁矛来到手中,刚好硬挑在邢老三的刀锋上。
“当!”
邢老三被震落地上,连退四、五步,脸色转白。
长矛一落在韩柏手上,直觉地他已知道了长矛的优点和弱点,那便若将一只从未沾水的小狗掉进河里,它自然而然便懂得游泳。
要知赤尊信以擅用各类形不同兵器着称武林,这种天分,亦藉魔种转嫁到韩柏身上,确是妙不可言。
四周刀矛闪闪。
敌人全力围攻。
长矛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忽又分成满地矛影,由下盘攻往敌人。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掺叫声中,敌人纷退,有两人更当场受伤。
韩柏在矛影护翼下,冲天而起,闯过包围网,往远方的车队赶去。
邢老三等被抛在后方。
韩柏身法何等迅速,几个起落,来至马车后十多丈处。
祈老大脸色一变,心想此人从未听人提起,为何如此厉害,连邢老三等也阻不了他片刻时间,急喝道:“护着小姐!”
车队终于停下。
韩柏长矛已至。
祈老大身为众卫之首,武功眼力均比邢老三高明得多,不敢托大,一夹马腰,健马前冲,挂在马旁的长戟,借着马势俯身提起,由马身左侧下迎着韩柏硬攻过去。
“铿锵!”
矛戟搅扭在一起。
祈老大跃离继续前冲的健马,借那力道连人带戟往韩柏压去。
连韩柏也不由暗赞对手反应迅快,在刹那里便定下以马势加强攻击力的战略,确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
韩柏哈哈一笑,充满了使敌人沮丧的自信,竟化前冲之力为构移。
他单足蹲地,略施巧劲,将祈老大有逾千斤的力道,带往后方。
若在一般的较量,祈老大乘势跃往敌人身后,再部署反击,乃最自然的反应,可惜祈老大的职责却是要保护马车。
祈老大临危不乱,怒叱一声,硬生生将身体反抽向后,只是这下变势,已可使他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于此亦可见庞斑的实力。
韩柏像早估计到他的反应。
大矛前掷。
竟离手而去。
“当!”
长矛打横撞着祈老大的长戟。
祈老大整个是退势,还那堪韩柏贯满冲力的再击,那便像自己和别人合作推倒自己,那能幸免,惊叫声中,整个人向后跄踉急退,将后面赶上来助阵的同僚撞得队形散乱。
惊魂未定间。
韩柏欺身而至,彷佛要劈出一掌,当祈老大觉到下盘劲风袭体,才省悟真招是下面朝小腹踢来的一脚。
急忙移戟下挡。
“啪!”
戟身折断。
韩柏侧身劈掌。
正中祈老大胸前。
这时长矛仍有二寸才掉在地上,韩柏脚尖一移,桃起长矛。
祈老大暗叫吾命休矣,‘蓬!’一声倒掉地上,发觉虽全身不能动弹,但气脉畅通,竟没受伤,这才知道对方手下留情。
矛影以韩柏为中心暴涨开去,敌人纷退。
韩柏在众人眼目被惑的刹那,赶了上去,闪电般破门进入马车内。
马车内布置豪华。
早先的丫环夏霜娇叱一声,手中短剑迎面剌至。
韩柏心中冷笑,想也不想使了个快若闪电的手法,抓着了夏霜握剑的手,内力由腕脉传入,连制对方数个穴道。
短剑坠地。
夏霜身子一软,往后倒回座位里。
韩柏往后座望去,刚好接触到迎来的美目。
他终看到那叫冰云的女子。
能令庞斑钟情的绝世红粉。
怒蛟帮的十五人,卓立湖边一块高起的大岩石上,围成一个小半圆,将上官鹰重重保护着,背湖而战。
敌人分由进入这湖谷的后方和前方涌入,显示出早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网。
不一会他们已陷入敌人重围里。
一边是逍遥门的十二位逍遥游士和副门主孤竹,另一边是早先在抱天览月楼袭击上官鹰等人的岳州府黑道高手‘狂生’霍廷起、叶真、‘布衣门’门主陈通、燕菲菲等人,连同他们的手下,足有八十二人,实力可说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戚长征站在半圆的最外围处,一把长刀守着眼前以众凌寡的敌人,长笑道:“莫意和谈应手为何不滚出来。”
众人一起色变,以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声势威望,尽管敌对者也不敢如此公然表示不敬,因为这世上尚有很多比死还使人痛苦的手段。
孤竹低喝道:“斗胆!”
高瘦的身形在众人还未转去第二个念头前,鬼魅般欺至戚长征身前,张爪往他脸门抓去,无负以轻功着称黑道的盛名。
深烈的谷气,随刀扬起。
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内中大有玄虚,厉害并不在于刀势的凌厉,而是在于这一刀所显示出的自信。
戚长征苌的一点也没有将孤竹放在心上,这并不是说他大意轻敌,而是他并没有被对方的威名和声势所慑,只是这点,已可使戚长征扬名江湖。
孤竹当然看出对方没有丝毫畏缩惊惧,心中一懔,低喝一声,一掌劈出,正中刀锋。
“当!”
孤竹的手掌丝毫无损。
戚长征往后一退,脸色掠过一阵火红,再晃一晃,收刀立定。
孤竹冷冷看着他道:“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敢口出狂言。”
戚长征长笑道:“还你一刀!”
左脚移前,大刀当头劈下,由提刀、举起至劈下,这三个动作有种连绵不断的气势,使人感到不能在这动作完满结束前,向他做出任何反击。
陈通和燕菲菲等人齐齐脸色一变,想不到戚长征的武功,更胜在早先一战曾重创黑道一流高手梁历生的上官鹰。
身在其中的孤竹感受更深。
他外号‘鬼影子’,大半武功都在鬼魅般的轻功上,不擅打硬仗,但在这样的情势下,势不能飞避开去。
闷哼一声。
一拳打出。
戚长征心中大奇,自己这一刀挟整晚窜逃的闷气出手,威力惊人,对方怎会蠢得以拳头来硬格。
心中一动。
刀势微妙地由大开大阖,变化巧生,刀锋颤震间,爆起一朵朵刀花,蓦然间笼罩着孤竹可能攻入的每一角度。
‘叮叮当当!’
孤竹拳化掌,掌化爪,五指屈弹,连续五次弹在剑锋上,封挡了戚长征的攻势。
戚长征哈哈一笑,刀收再出,由直劈改为斜扫,长刀巧妙地倾侧,刀身恰好反映着天上明月的黄光,照上孤竹的双目。
孤竹眼目受扰,一时间看不出大刀的来势,心中一懔,硬往后移。
这不啻是输了半招。
戚长征大笑道:“领教了!”
孤竹想不到对方竟能利用天上月色,使自己在众人之前大失脸子,老羞成怒,左爪往戚长征抓去,右爪却收在较后处,隐藏着厉害的杀着。
戚长征收刀后退,没入阵内。
一剑一矛,分由左右补上戚长征位置的两名怒蛟帮年轻好手击出。
孤竹怒哼一声,分往剑矛抓去,若能强夺对方兵器,也可挽回些许面子。
岂知矛剑同时生出变化,避过他的鬼爪,仍向他攻至。
孤竹心下骇然,这两人功力虽远逊戚长征,但二人联击,威力却大增,无奈下爪改为掌,分拍在矛尖和剑锋上,由夺人兵器改为自保。
两人功力和他颇有一段距离,不得不退后以化去他刚猛的劲力。
孤竹正要乘势抢入阵里,岂知眼前寒光暴起,翟雨时长剑横拦,封阻了阵门露出的空隙,他至此才省悟到对方摆出的是一个威力强大的阵势,设计此阵的人当然是怒蛟帮内,以战术称着黑道的凌战天。
孤竹倏地退后。
两帮人回复对峙之局。
陈通等脸色再变,以孤竹之能,连番出手,竟讨不了半点便宜,这事传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幸好逍遥门用计将怒蛟帮这群好手分散了实力,否则今夜一战将更困难。
燕菲菲银铃般的娇笑响起道:“庄主啊庄主!这么热闹的场面,你怎能不来凑兴!”
怒蛟帮众人大为懔然,燕菲菲这荡女乃十恶庄主谈应手的情妇,这番话不问可知是招呼情夫出手。
一阵长笑在陈通等人身后响起,接着是‘僻僻啪啪’的骨骼响声,一个人蓦地‘长大’起来,变成雄伟高大的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谈应手。
原来他一直以缩合法躲在众人最后处,这刻才‘现身’出来。
戚长征冷喝道:“谈应手,你敢否与我单打独斗?”
谈应手脚步极大,略一移动,便跨越众人,来到燕菲菲身边,伸出比别人大得多的手掌,一手抄着燕菲菲的小蛮腰,干咳道:“这是何苦来由,明月美人,动手动脚徒杀风景,只要上官鹰牺牲小我,一死以成全大局,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家喝酒作乐,岂不快哉!”
燕菲菲对谈应手的怪手欲拒还迎,媚叫道:“庄主……”
翟雨时长笑道:“这是何苦来由,庄主既慑于浪翻云的威名,但又要对我们这些后辈出手,真是何苦来由。”
这几句话点出了谈应手因惧怕浪翻云的报复,才有让上官鹰自了的提议,否则以谈应手的残忍好杀,又怎会肯放任何人活着离去。
以谈应手的老好巨滑,也不由脸色微变,再咳一声,忽地放开了搂着燕菲菲的手,高达七尺七的巨体微摇几下,不知怎地已来到守在最前线的戚长征身前。
翟雨时在后叫道:“长征退后!”
戚长征最服膺翟雨时的智计,毫不逞强,猛往后退。
谈应手何等人物,生平大小千百战,经验丰富之极,岂会让他逃出一对大手之下,如影附形,跟入阵里。
左右一剑一矛,分别袭至。
谀应手看也不着,大手缩入衣袖里,分左右拂出,正中剑矛,就像是送上去给他表演那样。
两名好手闷哼一声,踉跄跌往两旁,口鼻均渗出鲜血,可见此两拂之威。
戚长征忽地横移。
光芒闪起。
一点精芒,漂前而来,原来是上官鹰的矛尖。
同一时间戚长征的刀,翟雨时的剑,一左一右伴着上官鹰这全力一击,由两翼杀至,怒蛟帮的三名年轻高手,倾力合击这不可一世的黑道巨擘。
谈应手不愧黑榜内的人物,闷哼一声,厚背虾般弓起,两只大手像装了弹弓般前标,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格在三把不同的兵器上。
上官鹰人触电般往后跃去。
谈应手瞬眼间闪出阵外。
大手安然无恙,但两只衣袖却化成了片片碎布。
众人至此真正动容。
谁也想不到三人联手之威,竟能将谈应手迫退。
上官鹰等敌退我进,来至最前线处,严阵以待。
谈应手深吸一口气,又喷出来,吸气时腹部猛,喷气时深缩下去,像青蛙般发出令人震耳欲与的‘呼噜呼噜’声,如是者三吸二喷后,才肃容道:“这联击之术,是否传自浪翻云?”
上官鹰朗笑道:“这等游戏之作,浪大叔岂屑为之。”
谈应手心中懔然,要知这联手之术,若是传自浪翻云或凌战天,则总还有隙可寻,但若如上官鹰所言,乃出于三人默契,则此联击之卫将浑然天成,无懈可击。这亦是‘继承’和‘自创’的大别。
翟雨时冷冷道:“我们今天已决定死战于此,还望庄主不吝赐教!”
谈应手心头再震,若此三人拚却性命,死命力战,确是不好应付,自己虽能稳胜,但能否不损毫毛,却是全无把握。
他乃一代黑道宗师身分,既巳出面,势不能使他人先消耗对方体力,自己再捡便宜,那将令天下人窃笑,成为污点,一时心下犹豫。
更令他担心的是仍未有魔师庞斑拦截得浪翻云的消息传来,要知浪翻云早前现身迷离水谷,轻胜南粤魅影剑派高手刁辟情之事,早传入他耳内。
戚长征长笑道;“谈应手,你怕了吗?”
谈应手怒极而笑道:“好!三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敢如此向本座说话的人,本座便破例不杀死你,只断你双臂,看你还用什么家伙来握刀。”
一把阴恻恻的怪声音在远方响起道:“老谈火气仍是那么大,何苦来由和这些后生小辈一般见识?”说到最后一句,寒风卷起,月色下人影一闪,一大团东西已立在谈应手之旁,原来竟是个水桶般又矮又大的胖子,但身法的迅快却胜比轻烟。
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一主起躬身道:“门主万安!”
逍遥门主莫意眼鼻都因过肥而挤在一起,肥肉抖颤里,张口道:“难怪当年连赤尊信和干罗也讨不了便宜,我还以为乃浪翻云三剑之力,现在看来你们当时亦不会着,好!
好!我最欢喜有为的年轻人。”
燕菲菲娇声道:“多年不见门主,怎么你又肥了?”
逍遥门主眯着不能再细的眼睛,上上下下贪婪地在燕菲菲玲珑浮凸的丰体上巡逻,淫笑道:“我肥了,你也丰满了,不是正可配对吗?”
谈应手嘿然道:“你既对这荡妇有兴趣,这处事了之后,便让她陪你十晚八晚,玩厌了再还给我吧!”
燕菲菲格格浪笑,一点也没有被当作礼物送出而不高兴。
莫意道:“我才不入你的圈套,假设日后你向我索取我的逍遥八姬,我可没有你的胸襟。”
三人言笑晏晏,打情骂俏,就像四下里只有他们三人那样。
而上官鹰则是他们囊中之物。
翟雨时低声向上官鹰和戚长征道:“小心!他们即将出手。”
他语声虽细,却瞒不过莫意。
莫意细眼一瞪,射出两道闪电般的精光,投向翟雨时,阴声道:“你们共有四十九人,其它人到那去了。”
众人大奇,怒蛟帮的人因躲避逍遥门恶鹰的追踪,分散逃走,莫意岂非明知故问?
翟雨时淡淡道:“门主何有此问?”
莫意冷冷道:“起始我也以为你中计分散逃走,但看你能来至此地,又故意引我们现身,便知你是将计就计,其它诈作散逃的人,必已潜回此处,随时加入战场,使你们的实力大幅增强,瞿雨时你果不负怒蛟帮智者之名。”
众人至此方才明白。
翟雨时被他揭破心计,毫无惊容,从容道:“门主明察秋毫,晚辈佩服之至,只不知魔师庞斑是否正在来此途中?”他先两句看似奉承,但却是对对方的评语和问话不置可否,使人莫测高深,后一句奇兵突出,攻其不备,以莫、谈两人身分,势不能虚应了事。
莫意知他想试探庞斑和浪翻云动上了手没有,因若交上了手,庞斑那能赶来。
谈应手望向天上明月,向莫意笑道:“现在动手,还赶得及在天亮前和你的艳姬睡上一觉吧。”
莫意笑骂道:“知我者莫若你,我人既在此,逍遥帐和八艳姬又怎会在远,怕只怕将鸭子赶入了水中,就不是那么容易捞上来。”
谈应手大笑道:“难道还要我教你这老狐狸怎么做吗?”
莫意长笑而起,大鸟般飞过戚长征等人的头顶,飞往湖边外的上空,一个盘旋,往回扑至,显示出超卓之极及与他体型绝不相配的轻功。
肥体带起狂烈的劲风,向守在湖边后方巨石上的两名怒蛟帮好手压去。
同一时间谈应手向戚长征等攻去,牵制着这武功最高的三人,使他们不能抽身去迫退凌空由后攻上的莫意。
这两大高手一出招,声势立时不同。
两名好手惨叫跌退间,莫意已稳立巨岩靠湖的另一端,封死了对方由湖水逃走的后路。
瞬眼间,形势逆转,怒蛟帮一众人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孤竹、陈通等早等得不耐烦,乘势前冲,由谈应手的两翼发动玫势。
翟雨时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湖的两边立时分别窜起许多条人影,向战场奔来。
怒蛟帮的其它好手,终于出现。
瞿雨时啸声收止。
但啸声却没有停下来。
反而愈趋响亮。
由远而近,来势迅速至骇人听闻的地步。
莫意刚拍断了一名怒蛟帮好手的右臂,闻啸声脸色一变,收手退后。
谈应手亦是一呆,撑开戚长征的一刀后,抽身退后。
激战忽地完全静止,就像开始时那么突然。
孤竹等也退回原处。
莫意落到谈应手身侧,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何等样人,只从啸声接近的速度,已知来者是谁。
十多里外的一座大神庙,庞斑负手而立,仰望着俯视众生的金身大佛,木无表情。
祈老大、邢老三等一众亲卫,跪遍身后原本礼佛敬拜的空地。
这队趾高气扬的人现在却有若待宰的羔羊。
站在一旁的是两位气质神态完全不同的男子,年纪都不过三十。
其中一人文秀之极,肌肤比少女还滑嫩,但身形颇高,肩宽膊阔,秀气透出霸气,造成一种揉合柔弱及强悍两种相反气质的魅力,予人文武双全的感觉。
另一人枯黄高瘦,面目阴沉,但一对眼精光烁闪,使人感到他坚毅不屈,城府阴沉的性格。
庞斑平静地道:“夜羽,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方夜羽转向跪在地上的祈老大,柔声道:“以小姐的武功,谁能在一照面间将她掳走,你是否看走了眼,疏忽了对方的卑鄙手段?”
他的声音语调不愠不火,使人很难想象得他狂怒时说话的情景。
祈老大一阵哆嗦,颤声道:“奴才无能……但……但……”
方夜羽微笑道:“放心说吧!你们的失手若查清只是困敌手太强,而非因你们的失职,师尊又怎会降罪于你们。”
祈老大像吃了伙定心丸般挺起了少许佝偻了的腰背,卑声道:“若我没有看错,小姐是故意不作反抗,让那人掳走。”
那枯黄高瘦的男子发言道:“师尊在上,楞严有话要说。”
庞斑微一挥手,表示允许。
叫楞严的男子道:“浪翻云于一个时辰前在龙渡江头现身,显示正赶往援救怒蛟帮的人,师尊若不亲自出手,谈应手和莫意两人拍档他不住,请师尊定夺。”
庞斑沉吟不语。
方夜羽恭敬地道:“小姐的事,可交由我们两人处理,以我们的实力,保证此人不能逃出百里之外,何况他还带了一个人。”
庞斑冷冷道:“你们心中只看定了浪翻云是我们达成霸业的最大阻碍,故疏忽了其它。要知此人掳走冰云的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若对方是以此法阻止我往会浪翻云,则此人的智计和见地,比他的武功更为可怕,若不能斩杀此子,我们将难以安枕。”
方夜羽愕然道:“但师尊仍可先会浪翻云,再追杀此人,那他的计策有何用处?”
庞斑露出一丝微笑道:“这看法说明了你们对我坚定不移的信心。但却忽略了浪翻云的可怕处,此人已达技近乎道的超然境界,所以我绝不在心中记挂着冰云时,与他相见,而掳走冰云的人正看清楚此点,才不愁我不掉转头去追他。”
方夜羽和楞严同时心中一震,他们也是足智多谋,天资卓越之士,一点便明,只不过庞斑对靳冰云用情之深,竟到如此地步。
靳冰云正是这威慑天下的魔师的唯一弱点,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弱点,若非利用这弱点,风行烈也难以往他手底下逃生。
庞斑声音转寒,下令道:“立即发动所有的人手,拦截这掳走冰云的人,浪翻云便让他多活一会,待他声势更盛时,我才将他击杀,当可更收慑人之效。”
众人轰然答应。
湖畔暂时停止杀戮的战场上。
除上官鹰三人大致完整外,其它人多已浴血负伤。
依计潜回的怒蛟帮好手重归队伍,使人少力弱的他们大增声势。
啸声忽止。人已到。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形悠悠出现,看似懒地,但几步起落已来至两个对峙阵营的正中处。
怒蛟帮众爆出狂热的欢叫。.来者正是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
谈应手干咳一声,道:“七年前一会后,浪兄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翻云似醉还醒的黄睛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后,淡淡道:“做人走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谈、莫二人想不到他如此直接了当,脸色齐变。
燕菲菲眼中露出对浪翻云大感兴趣的神色,嗲声嗲气道:“谁人学得你浪大侠的潇,谁人学得你浪大侠那般不爱惜生命财富?”
浪翻云眼尾也不瞧她一下,仰天长笑道:“贪生怕死,屈于权势之辈,武功又那能晋入武道的至境,动手吧!”
莫意阴恻恻道:“现在已没有什么道理好说,浪翻云你亦未必能稳胜我们两人的联手合击吧!”
戚长征怒喝,正要出言。
浪翻云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沉声道:“胜胜败败,动手便知,多言无益。”.谈应手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何苦来由?”
浪翻云截断道:“我们之间已不是一般的比试较技,现在你们投向庞斑,是敌非友,我又怎能容你们生离此地?”
他明知谈、莫两人不会单独应战,故乐得大大方方,并不在这方面出言讽刺。
上官鹰等极少见浪翻云说话如此毫不容气,知他已为他们动了真怒,心中感激无限。
大战一触即发。
这将会是一场从未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硬仗,自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武阀’常胜创出‘黑榜’后,从没有两个黑榜高手联手对付另一个。
这绝不‘公平’!
但看来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毫无先例的一战。
因为唯一能阻止此战发生的庞斑,已不会来。
谈应手一下深呼吸,厚背又弓了起来,头发无风狂动,衣衫一下一下鼓动着。
自四十年前他以自创的‘玄气大法’,先后击杀白道九名威名赫着的好手后,直至今天,想报仇的人都一一死在他手下。在黑榜,从没有人像他之残忍好杀,树敌之多,所以庞斑向他送上个眼色,他便乘机答应,树大好遮荫,而且庞斑还拍心口担保他会对付浪翻云,这才‘欣然’答应做出手对付怒蛟帮的走狗,但想不到现在却要拿出性命去拚搏。
这真是何苦来由。
身形毫不逍遥的逍遥门主莫意,由怀掏出一把尺许长的折扇,‘嗦’的一声,将扇打了开来。
这十七年来,他没有用这扇对付过任何人,不是说他人缘特好,全无敌人,而是没有人值得他动扇。
他扇上的功夫正是他毕生武技的至极。
‘一扇十三摇’使他晋身于白道惊惧,黑道景仰的‘黑榜’。
但他眼前的对手却是浪翻云。
他唯有亮出他的扇,但心内却没有逍遥的感觉。
两人出手在即。
浪翻云完全感觉不到山雨欲来,杀气漫天的危机。
微微一笑。
眼光悠悠地望向天上明月。
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深情,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使人慑服的威严和骄做。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浪翻云眼神露出剪不断的哀伤!
谈应手和莫意两人大奇,想道:在我们两人联手的气势压迫下,他为何能从容自若至此?接着一阵心神的震动!难道真是我不如他?
狂风忽起。
谈应手身上的袍服鼓动得更厉害。
莫意折扇轻摇,但每一摇都发出一种‘霍’一声的激响,每煽多一下,风就更急劲。
围观的两帮人马自动往四边移去,腾出更大的空间,以作战场之用。
在场没有一人有能力或资格插手其中。
浪翻云的衣衫动也不动,就像一点风都没有。
事实上,气劲已将尘土和断草刮得狂舞旋飞,将三人笼罩在内。
浪翻云低吟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所吐的每一个字,忽快忽慢,但偏偏和莫意摇扇所发出的‘霍霍’声,毫不相配,当他说到彩云归最后三字,莫意摇扇的动作竟慢了刹那。
莫意早被他情深望月的气象所慑,现在更被他以念诗音调的奇异节奏,打乱他摇扇的节奏,这种闻所未闻的比斗方法,使他不由心生寒意。
还未与浪翻云正面交锋,莫意的心志已失守,于此亦可见庞斑这盖世魔君对浪翻云的忌惮,绝非无因。
浪翻云在气势牵引,直觉地感受到莫意所送出的恐惧讯息,收回望月的目光,平射向莫意。
两眼神芒电闪。
谈应手心知要糟,若让泪翻云乘莫意志气减弱的空隙,借势重击,两人联手的优势,将反成对两人的拖累。
月亮的光影忽地破碎。
除了谈、莫两人外,没有人看到覆雨剑怎样由背上弹起,落入浪翻云修美的长手,爆起满天的剑花,割碎了温柔的月色。
谈应手长啸出手。
覆雨剑略作回收,满天的光点从花蕾变成花朵后,再爆开去,一时三人间满是光碎。
从不离身,长三尺八寸的长铁箫由怀里弹出,来到谈应手手中,剃那间和覆雨剑硬碰了二十七下。
覆雨剑法特有的响声,潮水涨退般起伏着,又像雨打叶上,时大时细。
莫意肥大的身躯倏进忽退,每一退都是对方剑光暴涨之时,进则扇开扇阖,发出阵阵狂劲,无孔不入地侵进剑影里。
谈应手静,莫意动,这正是他们的战略。
黑榜十大高手多是独立傲然之辈,故罕有互相交往,唯有谈应手和莫意两人臭味相投,均为贪花好酒之徒,所以成为莫逆之交,故而上官鹰等一见谈应手出手,便知道莫意也不应在太远的地方。
因此没有其它黑榜高手比他们更能合拍,而且联手亦是那样自然,那样天作之合。
泪翻云长笑道:“莫意!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莫意冷哼,刚要出言讽刺,以示自己犹有馀力,浪翻云剧光散去。
反映着天上明月的满空碎点,倏地消失。
围观的众人,不论敌我,心中声大感可惜,覆雨剑的光点,比之任何最壮丽的烟花,更好看上千信万倍。
谈应手和莫意呆立当场。
浪翻云低头望向由腹下的手腕处斜伸上来,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晶莹的剑身正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借剑观月。
今晚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谈应手和莫意表面看去冷静得若崇山峻谷,其实心中的震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原来刚才浪翻云收剑的刹那,刚好同是他两人旧力刚消,新力未生的刹那空隙,使他们欲攻不能,不敢冒进。
唯有守在原处,不敢冒进。
浪翻云施展浑身解数,务求在气势和心理上挫折对方,其中的智能意境,尤为高绝。
亦只有他神乎其技的覆雨剑法,才能造出这种奇迹的战况。
剑芒再起。
一团强光从浪翻云怀里暴起,化作长虹,直击莫意。莫意感到剑意全都归于他,就像谈应手不再存在那样,如此三千宠爱在一身,气势早已被夺的他,如何受得了。
狂吼一声,折扇张开,闪电般向剑锋点去,同时肥体像片枯叶般往后飞退。
谈应手心想这个便宜怎能不拣,一摇身巳赶至背后全不设防的浪翻云身后,右手大掌往浪翻云的虎背按去,铁箫反收在背后。
浪翻云微微一笑,剑芒像流水不可断般突然中断。
爆起另一团光点。
往四方扩散。
浪翻云身法加速,闪入光点里,就若剌缩入了它的战甲内,避过了谈应手的大手。
光点狂风骤雨般转往谈应手卷去。
莫意退势难止,直退入陈通等人,肥体的去势何等迅骤,登时有五个人给他撞得倒飞后跌,骨折声飨起,两人联手之势已被破去。
谈应手心叫中计。
可惜这并非适合后悔的时刻。
大手狂缩,左手的铁箫幻出千万光点,迎上来的覆雨。
危急间,他已顾不得尽管庞斑亲来,也不敢如此和浪翻云比拚谁快一点,没有速度比覆雨剑更快。
胜负立决。
谈应手跟随后退。
乍看去只是肩膀轻轻中了一剑,但谈应手却是有苦自己知,浪翻霆这小小一剑,内中暗含十三种力道,刚好破了他护体的‘玄气’。
皮肉之伤无可足道处。
但内伤却是深蚀进他的经脉内,震断了他的心脉。
莫意一退便没有停下来,穿过人群,没入暗影里。
谈应手完了。
今夜这一战有败无胜,莫意心胆已寒。
孤竹长啸一声,率着十二逍遥游士,向他追去,一齐落荒而逃,为继续‘逍遥’而努力。
谈应手终于站定。
脸上再没有半点血色。
燕菲菲娇躯一震,抢入战圈,一手紧搂着他,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
没有人能使谈应手负伤的。
陈通一众人等,脚步不断后移。
浪翻云望向谈应手,叹道:“这是何苦来由!”
谈应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喃喃道:“这是何苦来由!”
苦笑凝结。
谈应手双腿一软,巨柱不堪撑持般倒入燕菲菲怀。
这一代霸主,最终可以死在女人的怀抱里,也不知要在前几世积得多少福分,才抵消得今世的罪孽,能如此死得其所。
燕菲菲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应如何去作出反应,到此刻她才知自己是如何深爱着谈应手。
陈通等人一声大喊,转眼逃个一干二净。
剑回鞘内。
浪翻云望向天上的明月。
想起了惜惜,想起了双修公主。
兔子先生
发表于 2017-3-23 23:54:06
第三卷刃冷情深第一章情到浓时
朝阳虽仍躲在地平线下,但曦微的晨光,早照亮了天边最小的一小横片。
韩柏胁下挟着动人心魄的美女靳冰云,刚穿入一个长满树木野花的小山谷里。
在林内的一片小空地上,韩柏小心翼翼放下怀里玉人,让被封了穴道,眼睛紧闭的她,静静地躺在青草地上。
他呆望着靳冰云令人难以相信的清丽脸容,高贵得懔然不可侵犯的娇姿,心神颤动地在她身旁跪了下来,看来便像在忏悔自己方才对她的不敬和冒犯。
对着这香泽可闲的美女,童真而入世未深的真正韩柏,像向赤尊信宣告独立似的重活过来。
不但因为靳冰云夺人心魄的清丽所构成的绝世艳色,更因为早先韩柏从她和庞斑的对话里,知道这能令彗星般崛起于白道的风行烈和当代第一魔君庞斑颠倒迷醉的美女,内在处有颗伟大善良的心。
这勾起了那真正单纯的韩柏在和魔种结合后,正迅速消逝的童真!溪泉流过的声音在左后方不远处轻轻鸣唱,给这晨光苍茫里的宁静小谷,平添了不少生气和活力。
韩柏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更胜于早先被埋于土内时的感觉。
靳冰云起伏浮凸的曲线像向他揭示出某种难以掌握的天机。
黄绸衣温柔地包里着她修长纤美,乍看似弱不禁风的娇躯。
韩柏记起了封上她穴道前,她望向他的那一对眼睛。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眼,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瞥闲,竟可以告诉别人那么多东西,只是一瞬,韩柏便看到了永世也化不开的忧思和苦痛。
韩柏低头闭目道:“对不起!”刚说了这句话,立感有异,双眼猛睁,眼神变得锐如鹰隼。
靳冰云的美目张了开来,冷漠地和韩柏对视,一点也不退缩。
她的手按在韩柏胸前要害,只要她略一吐劲,保证韩柏心脉立断,一命呜呼。
韩柏双眼神光退去,苦恼地道:“你不是给我制着了穴道吗?”
靳冰云眼内闪过怜悯,叹道:“你武功虽别出蹊径,能人所不能,但江湖经验不免太浅,想也不想我身为庞斑之徒,若不是故意为之,岂会如此容易被你掳走。”
韩柏苦笑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而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封穴能力,低估了你的解穴本领罢了。”
靳冰云奇道:“我现在随时可杀死你,为何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韩柏被靳冰云提醒,不禁呆了一呆,想了一会,才傻兮兮地道:“可能是因为你这样躺着的姿势好看极了,使我不能和杀人连想在一起,坦白说,我倒很喜欢你的手掌按在我胸前的感觉。”
靳冰云见他虽衣衫破烂,但挂着碎布的感觉要比衣裳楚楚的感觉强胜得多,而貌相犷野,散发着慑人的阳刚魅力,偏是说话间带着浓重的孩子气,和惹人好感的童真。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虽然她已很久也没有“好笑”的感觉。
韩柏松了一口气道:“好了!你没有那么凶了!”他真的感到如释重负。
靳冰云微一错愕,想不到韩柏有如此敏锐的直觉,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微妙变化。
韩柏又皱起眉头,道:“我在你身旁跪了这么久,为何直到刚才你才出手制住我?”
靳冰云一呆,答非所问道:“你才智过人,假以时日,或者可成为庞斑的对手也说不定,可惜!唉!”韩柏道:“你还未回答我。”他这时更像个要求大人给予玩具的孩子。
韩柏真诚地想知道答案的神态,使靳冰云感到难以拒绝,唯有坦然相告:“我想试试你的心性,看你会不会侵犯我。”
韩柏愕然道:“假设我真的侵犯你,你会怎么办?”
靳冰云心想那有如此问人女儿家的,口上却淡淡遗:“我会让你先得到我,之后再杀了你。”
韩柏目瞪口呆道:“我毫不惊奇你会杀我,但你怎会故意让我得到你?”
靳冰云俏目冷如冰霜,以平静得使人心颤的语气道:“因为我恨庞斑,我要他痛苦;而你既侵犯被你强掳的妇女,自亦是死有馀辜。”
韩柏苦笑道:“我明白了,你将会主动告诉庞斑被我奸污了,纵使庞斑悲愤嫉忌,但只能找着我的体出气,如此你便达到了使他痛苦的目的了!但现在你又打算怎样做?
你总不能迫我奸污你,尤其当我知道横竖也难逃一死,你实不应告诉我才是!”靳冰云美目一瞪,收回按在他胸前的夺命纤手,嗔道:“你既不是淫徒,谁又有兴趣杀你,还不让开,我要起来了!”要知道韩柏跪得极近,靳冰云除非先滚开去,否则便很难不发生和韩柏身体碰撞的尴尬场面了。
韩柏连声应是,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连退多步,直到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来。
靳冰云见到他背撞大树时,吓了一跳,神情天真得像个小顽童,比对起他粗的外形,怪异得没法形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韩柏只觉眼前一亮。
就像在一片荒凉沙漠里,看到千万朵鲜花齐齐破土而出的壮观奇景。
靳冰云怕了他炽热的目光,举起衣袖,遮着上半边脸,盈盈立起。
韩柏看到她尖俏的下颔,鲜艳的红,心中一阵冲动。
忽地记起了秦梦瑶,芳踪何处?香风飘来。
靳冰云脚不沾地似的,在他右侧掠过。
韩柏叫道:“你去那里?”追着她没入林木深处的背影,飞掠过去。
穿出疏林。
咚咚水声坟满了天地。
靳冰云坐在溪流滚滚中突出来的一块石上,拿起了裙脚,将白玉般的赤足濯在清溪里。绣上双蝶的布鞋安放两旁,情态撩人之极。
她的美目深深注进溪水里。
韩柏来到溪边,随着她的目光,看到溪水里得水的鱼儿。
两人默默看着水内无忧无虑的鱼儿。
初阳透过林木的树隙间射进来,将随风颤震的树影光晕印在他们和溪水上。
靳冰云在水里悠然自得地踢着白璧无瑕的纤足,幽幽道:“只是为了这自由自在的刹那,我便没有后悔让你掳走。”
韩柏跪下,俯身伸头,双掌按着岸旁泥地,将上半身探入水里,靳冰云踢水的清响,立时传入耳内,有若仙籁,两人虽隔了半条溪,但水却将他们连了起来。
靳冰云大感兴趣地看奢他这过分了的“梳洗”。
韩柏把头从水里抽回来,仰天痛快地舒出一口气,水珠小瀑布般从他头发泻下,跟着呆了一呆,缓缓俯身,以瞪得不能再大的眼睛,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反影。
与魔种结合后,他还是首次看到自己的尊容。
靳冰云见他神态古怪,秀眉轻蹙道:“你不是认不出水中的自己吧!”韩柏打了个寒战,叫道:“这不是真的!”
靳冰云更摸不着头脑,韩柏一时狡如狐狸,一时傻若孩童,构成了对她非常有吸引力的性格。
她甚至感到和他一起时,时间过得特别快。
自跟随庞斑以来,她便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愈付出得多,痛苦愈多。
可是庞斑对她的魅力确也是非同小可,所以她也更恨他,恨他为了练魔功,甘于将她牺牲了。
她不能拒绝,因为那是注定了的命运,一个赌约。
对风行列,善良的她,背负着噬心的歉疚和怜悯,其中是否有夫妻之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但眼前这奇怪的男子,却使她轻松写意,一点压力也没有。
韩柏仍呆望着水中的影子。
一面不能置信的骇意。
靳冰云随手拿起左旁的布鞋,掷在韩柏的水影上。
水中的韩柏化作一圈圈往外扩张的涟漪,小鞋似小舟般随着清流飘然而去。
韩柏茫然台头,刚好看到靳冰云闪着顽皮的目光,和她身旁变成形单影只的仅馀绣花布鞋。
靳冰云淡淡道:“你还要不要得到我的身体?”
她说话的内容虽可使任何男人惊心动魄,但语气却平淡之极,便像要献身给韩柏的人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韩柏愕然道:“你说什么?”
靳冰云缓缓道:“我说在庞斑追上来杀死你前,你要不要得到我的身体?”
韩相听到庞斑的名字,虎目爆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回复了赤尊信式的自信和精明,哈哈一笑道:“你也不要太小觑我,我既有胆量掳走你,自然有和庞斑较量的本钱。”
靳冰云没好气地叹道:“刚才我差点便杀了你,你还要在我面前说大话。”
韩柏并不争辩,仰身躺在岸旁,望着天上的白云,以舒服得像甘心死去的语调道:
“为什么太阳落下去,又能回升上来;人死了却不会复生,这是什么道理?”
靳冰云讶道:“你真的不知道庞斑正追来还是假的不知道?你难道有把握胜过他吗?”
韩柏道:“你还未回答我,人死为何不能复生?”
靳冰云对他的无动于衷恨得牙痒痒,嗔道:“待庞斑来到后,你便可向阎王爷请教这个问题,不过却须小心他会拔你的舌头。”
韩柏将双手放在头后,权作无忧的高枕,懒闲闲地笑道:“庞斑的唯一弱点是你,我唯一的弱点也是你,假设你不和我合作的话,我便死定了,你会和我合作吗?”靳冰云见他胸有成竹,实在摸不清他的葫芦里有何应付追兵的妙药,叹道:“我是不会和你联手对付庞斑的,何况即使加上了我,我们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世上或者只有浪翻云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听到浪翻云的大名,韩柏现在变得粗浓如剑的眉毛一扬,眼内闪过崇敬的神色。
犹记得在荒庙里,惊天地泣鬼神的覆雨剑一出,黑白二仆立时落荒而逃。
靳冰云没有放过他的反应道:“我果然没有想错,你是为了浪翻云才掳劫我,这证明了你被埋士下时,听到了我和庞斑的对话,为何你被活埋土内,竟不会闷死,这是什么武功?”韩柏想不到她心细如斯,自己的一个反应,便给她推断出这么多事物,他一出生便是孤儿,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着紧他。直到遇上靳冰云,他知道此生也休想忘记她在他被活埋时,每一句说话,每一下叹息。
靳冰云瞅他一眼,微嗔道:“你听到我的话吗?”
韩柏坐了起来,望向靳冰云道:“你的话每一句都听到,每一个字也记得,将来也不会忘记,现在时间愈来愈紧迫,我没法向你作更详细的解释,只问若不是硬桥硬马和庞斑对着干,你肯否和我合作逃走?”
靳冰云不能置信地道:“你具有逃离庞斑魔爪的把握?”
韩柏忽地眉头一皱,侧俯地上,将耳紧贴在泥土上。
靳冰云心下大奇,此人诡变百出,难道竟懂“地听”之术吗?不禁对他作出新的估计。
韩柏坐起来道:“追兵巳在三十里外现身,几乎是笔直往这里赶来,显然已发现我们的行踪,厉害啊厉害!”说到厉害时,他的童真和孩子气又活脱地呈现出来。
靳冰云心中一软,轻轻道:“你要我如何和你合作?”
韩柏欢呼一声,由坐变站,跃离岸旁,构掠小溪,行云流水般来到靳冰云的身旁,一手抄起她的蛮腰,脚尖点石,凌空而起,投往对岸的林木里,只留下了只绣花布鞋。
靳冰云怒道:“我会自己走,快放我下来!”心中却暗恨自己刚才不会反抗。
韩柏果然停下。
靳冰云脚一触地,双手自然往韩柏推去。
岂知韩柏像座山般动也不动,反而搂着她纤腰的手用力收紧,将她动人的玉体搂得往他靠贴过去。
靳冰云大怒,一掌按在韩柏宽阔的胸膛上,寒声道:“还不放开我!”韩柏眼中闪过慑人心魄的巽彩,沉声道:“你刚才还说可让我得到你的身体,又说和我合作,为何现在又要杀我了?”
靳冰云微微一呆,玉颈微俯,头轻垂,娇躯已给韩柏紧拥入怀里。
鼻中传入韩柏浓烈的男性气息,忽地轻呼一声,原来她感到正和韩柏一起往土内沉下去,就像沈进水里,但脚踏处明朗是实在的青草地。
韩柏衣衫无风自拂,眼里爆起强芒,那是内功运行至极点才出现的现象。
惊人的气劲,使他和靳冰云硬生生钻入土里。
靳冰云心中大讶,韩相的功力已臻黑榜级高手的境界,为何从未听过江湖上竟有这一号人物。
两人已没至腰部,仍不断沉下。
靳冰云暗忖,你或者不怕活埋土里,但我却定会活生生闷死。
可是她并没有抗议。
脑中浮起一幅接一幅的回忆,想到了久远得像有百年千年之遥的童年时代。
八岁之前,她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专心剑道。
只是一个赌约,使她的一生改变了。
她便是赌注。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她从那件事发生的那日开始,便再也不会哭泣。
十八岁那年,她远赴魔师宫,谒见庞斑,成为了他唯一的女徒,开始偿还十年前欠下的债。
现在她只想长埋土内o韩柏道:“你在想什么?”
靳冰云轻叹一声,终伸手搂着韩柏粗壮的厚背,这时手刚好沉进泥里。
韩柏道:“看着我!”靳冰云仰起俏脸,刚好韩柏的大嘴封下来,啜紧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靳冰云待要挣扎,忽地发现了这一吻并没有任何邪欲成分。
一道真气通过唇搭的桥梁,延绵不断地由韩柏的口中度过来,使她浑身舒泰。
眼前一黑。
终没入土里。
但却没有丝毫气闷的感觉。
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盖代魔君庞斑,挺立高崖之上,一手收在背后,另一手垂下,紧握着一干一湿两只绣了双蝶纹的布鞋,眼神投往高崖下平原远方坟起的小的间内的小谷。
就在那里找到了冰云的这对鞋子。
庞斑智能的眼神像是洞悉了一切。
有“小魔师”之称的爱徒方夜羽卓立背后,自他将布鞋送到这里来后,庞斑一直默然不语,使人不知他脑内转动着什么念头。
事实上自懂事以来,方夜羽从来不知道庞斑脑内转着什么念头。
这使他除了对庞斑天神式的崇敬外,还充满着畏惧。
落下的太阳在远方地平线上散发的动人心魄的火红馀晖,扇子般投射往入黑前的天空。
庞斑平静地道:“浪翻云胜了!”方夜羽微一错愕,因为弄不清楚这是说出一个事实,还是一个问题?庞斑道:“你步声较平时重了少许,显是受心情影响所致,若不是浪翻云胜了,你何会如此?”
方夜羽恭身道:“可是我之所以心情沉重,也可能是因找不到小姐而惹起的。”
庞斑微微一笑道:“我当年选尔为徒,正是看出你性格坚毅。搜索冰云之事才刚刚开始,夜羽你怎会如此快便沮丧,故我可断言你刚收到了有关浪翻云的情报,并知道了于我们不利的战果。”
方夜羽脸上泛起衷心佩服的神色,道:“果是如此,谈应手和莫意闲联击浪翻云,仍然落得一死一逃的下场,使浪翻云声威更振,除非师尊亲自出手,否则对我们声势的损害,实在难以估计。”
庞斑长笑道:“好一个浪翻云,虽说谈、莫两人这些年来纵情酒色,功夫有退无进,但你能破他两人联手,足见覆雨剑法已达因情造势,以意胜力之道境,否则你浪翻云如何能胜。”
他虽不在当场,但却有如目睹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还未动手,浪翻云超然于生死胜败的意态,便使谈莫两人心生惧意,气志被夺。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庞斑的“因情造势,以意胜力”四个字,正点出了其中关键。
于此亦可见真正理解浪翻云的,便是这最可怕的大敌。
方夜羽道:“我已撤退了所有对付怒蛟帮的后勤力量,因为在师尊亲自出手搏杀浪翻云前,我们实不宜再有任何因对付怒蛟帮而招致的败绩。”
庞斑眼光凝望远方,像想起了世间上最美妙的事物似的,出奇地柔和道:“在洞庭湖内,怒蛟岛东三十里处,有一终年给云雾怒涛封锁的无人孤岛,据渔民说,那是当神仙游湖时,落脚奕棋的地方。”
方夜羽呆了一呆,把握不到庞斑为何忽然提起此一无人孤岛。为了对付怒蛟帮易守难攻的天险,他曾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怒蛟岛和附近的地理环境,自然知道有这名为“拦江”的荒岛,但想不到这二十年不问世事的师尊,对此岛竟也知道得那么详细。
庞斑低吟道:“浪翻云啊!你知否我多么想念着你。”
方夜羽听出庞斑语气盈溢着僮憬和热恋般的深刻情绪,不禁肃然起敬,只有庞斑这种心胸气魄,才能使他六十年来,高踞天下的第一高手宝座。
浪翻云你究竟是怎么样的超卓人物?竟能如此得庞斑“错爱”?庞斑仰天重重舒出一口压在心头的豪情壮气,徐徐道:“自先师蒙赤行百年前与传鹰那使天地色变的一战后,天下再无一可观之战,浪翻云呀!你莫要让我庞斑失望啊。”
方夜羽心湖激起了千丈巨浪,他知道庞斑已定下了出手决战高踞黑榜首位的无敌高手覆雨剑浪翻云的地点和日子。
庞斑放在背后的手衣袖“霍”声一拂,示意方夜羽离去,看似随便地道:“告诉浪翻云,明年月圆之夜,当满月升离洞庭湖面时,我在拦江岛恭候大驾。”他心中感到一阵莫明的痛苦,因为他终于放开对靳冰云的想念,并下了决定任由靳冰云自由离去,她若对他的恨比对他的爱少,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情到浓时情转薄。
方夜羽俊秀的脸透出难以掩饰的激动。
尽管他知道庞斑和浪翻云的决战,如箭在弦,势在必发,但当庞斑说出来时,他仍压不下心中的激情。
没人比他更明白,为何庞斑将决战推迟至一年后。
因为庞斑想给这数年来剑技一直突飞猛进的浪翻云多点时间。
六十年来无敌天下的庞斑真的不想浪翻云是他的另一个“失望”。
方夜羽离开庞斑傲然卓立处的高崖后,撤退了所有围捕韩柏的人手,虽然庞斑没有告诉他这样做,但他已掌握了庞斑的心意。
否则庞斑又怎会一句也不提起靳冰云?他若仍放不开靳冰云,他便不会见浪翻云。
现在他定下了决战浪翻云的地点日期时间,自是他决定已将儿女私情拨到一旁,不成障碍。所以方夜羽自然要在这一年内,不碰任何和靳冰云有关系的事,以免影响了庞斑决战浪翻云前的心境。
说放就放。
也唯有庞斑这级数的修养,才能做到。
浪翻云的可怕在于他的放不下。
庞斑的可怕在于他的放得下。
前者有情。
后者无情。
韩柏和靳冰云在山野间奔行。
靳冰云白衣飘飘,仙女般在月夜里的草原上幽灵般掠过。
韩柏追在她背后,心中还想着和她在土里的亲吻和肉体的接触。
那是时间停止了推移,星辰停止了流动的美妙时刻。
靳冰云忽地停了下来。
亭亭俏立。
她白玉般的一对赤足,轻盈地踏在湿润的草地上。
韩柏来到她身旁讶然止步,奇道:“为何不继续走?庞斑随时会转头来找我们的。”
靳冰云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耍的把戏真能瞒过庞斑吗?你既能活埋不死,自亦可躲入土里,怎能瞒过他们?”
韩柏搔头道:“即使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他能把大地翻过来找寻吗?”靳冰云看到以堂堂大汉之躯,作出这个小孩子搔首的动作,心中无由一软,不想在言语上嘲弄他,叹道:“庞斑何等样人?他会的其中一种魔功,一经运展,可察知方圆十里土地内外所有的生命,他便曾用此法,找到我走失了的小田鼠,又怎会不知你藏在地底那里?”
韩柏心中一寒,道:“若是如此,他现在到那里去了?”
靳冰云眼中抹过失落的哀伤,低声道:“他正看着我。”
韩柏骇然一震,惊呼道:“什么?”
靳冰云那似对人世毫无依恋的眼光,飘到他那里去,呢喃低语道:“我是说他正在某处紧盯着我,这绝错不了,因为以前每当他专注地望着我时,我都有现在这种感觉。”
韩柏打了个寒战。
但很快又回复了冷静。
他的目光往四方远近巡逡,最后落在后右方四里许外一座像鹤立鸡群般,高出其它山头的高峰。
那是可俯瞰这周遭数十里内景物的最高点。
庞斑要嘛便是不在,否则必立于其上。
山峰被月亮的大光环晕榇托着,更突出了它的幽暗和神秘。
韩柏遥望山峰。
一种微妙的感觉流过身体。
他明白了勒冰云感应到庞斑在看她的第六感。
因为他也感到庞斑正在看他。
奇妙的感觉蓦地消去。
他知道庞斑收回了他的目光。
靳冰云的甜美声音突然像仙曲般从背后传来道:“他知道我们发觉到他,所以走了。”
韩柏回过头来。
靳冰云已坐在草地上一块平滑的石头上,侧挨着石旁的大树,两眼望着自己的一双赤足,有种软弱无依,惹人怜爱的感觉。
韩柏来到她身旁,单膝跪了下来,问道:“他为何不出手对付我?”
靳冰云脸上掠过痛苦的神色,以令人心碎的声音温柔地道:“因为他已定下了与浪翻云决战的日子,其它一切都再不重要了。”
韩柏目光一沉,射出森冷的寒光。
勒冰云讶然审视他。
韩柏一忽儿天具无邪,一忽儿又像个冷静睿智的老手,构成了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和特质,令她冷静多时的心田,也泛起波动。
韩柏望向靳冰云,刚要说话。
靳冰云先道:“不要求我做任何不利罢斑的事,无论如何,我虽不会帮他,但也不会对付他,你或浪翻云若真有本事,除棹他好了,何用依靠我这个小女子,好了!我要回家了。”说到“除掉他时”,眼中掠过令人心痛的哀伤。
韩柏先是没趣,听到最后两句,却大吃一惊,跳了起来道:“你要回家?”
靳冰云站了起来,缓缓转头,望往远方的天空,彷佛那片夜空,就是她家上的天空。
韩柏跳到她俏脸扭往的前方,摆下个拦着她回家之路的姿态,张开双手道:“你竟然还有家?”靳冰云以平静得怕人的声调道:“当然有,我离家已有一百年一千年了,庞斑既已不要我,我为何还不回去?”接着秀眉一蹙道:“让开!”韩柏呆了一呆,才想起自己拦着她的去路,大大不好意思,慌忙收手退后一步,却没有让过一旁。
靳冰云幽幽一叹,柔声道:“我只是个苦命的人,趁我还有家时,让我回家巴!”
韩柏热血上冲,一拍心口道:“让我送你回去,横竖我这连家也没有的人也没有什么事可仿。”
靳冰云垂首道:“谢谢你,可是我只想自己一个人独自回家去,你的心意,我领受了。”
韩柏大急道:“你这便要离开我吗?”
靳冰云见到他大孩子般的神态,忍不住噗哧一笑。
韩柏眼前一亮。
她的笑容确能使明月也失去颜色。
靳冰云将俏脸躲入高举的衣袖里,往后飘飞。
韩柏看着靳冰云远去的倩影,高叫道:“你的家在那里?”
靳冰云在没入树林前,声音远远送来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他日若有闲,可往慈航静斋一行。”
韩拍全身一震。
慈航静斋。
靳冰云的家竟是慈航静斋?她和秦梦瑶又有何关系?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