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ftmch 发表于 2017-3-24 00:28:46

第36回剑魔夫妇寻人一线天
    史三娘为花妖神威武功所慑,发作不得,一气之下,又追忆前尘影事,不由痛哭起来。
    花妖慢慢行前,漫声问道:“史姑娘,我很同情你,你这次梁子,早晚总得寻个解决,不过,这刻拼斗比量,却非时宜,我想,倒不如到塞外怪杰的岛上,待得各路人物齐聚,大家再细细参详,到那时,一颗萝葡头葱,谈不拢时,你们再拼好了,老夫决不插手!”
    他把话说完,旋首看看远远站着的桑龙姑和她的几个儿女一下,朗笑问:“桑龙姑,我老儿的意思,你可赞同?”
    桑龙姑死里逃生,自知合几个儿女的心,也难与史三娘抗衡,听了花妖的话,哪有不赞同之理,心中大喜,叠声道:“但凭花前辈吩咐!”
    这歹毒婆娘,前踞后恭,这刻也知称呼起花妖为前辈了。
    史三娘呜呜之声一歇,抬起头来,目蕴珠泪,怒吼道:“我等不了,二十年来这段悠长岁月,我够受,现在还要等,我受不了!”
    花妖皱皱眉,笑道:“你等之间过节并不简单,错纵复杂。桑龙姑不单和史三娘你有旧嫌宿怨,她与紫府宫,赤城山也有一段过节,要是你现在动手,把她毁了,他们的梁子,怎生解决。”
    本来,人死一了百了,惟江湖的事,却甚微妙,彼此界限分明,恩怨必须一椿椿解决下去,倘若史三娘这次遽尔出手,毁了桑龙姑,变成对赤城与紫府不敬,轻者为人唾骂,重则会找她算数,如此一来,桑龙姑已成众矢之的啦!
    史三娘心中琢磨:“赤城紫府二派,与我不仅毫无过节,且是故旧,赤城山主更是自己和儿子史炎的救命恩人,当年若非他出手相援,我母子早已身亡天姥多年了!”
    正沉吟之际,陡听一人开口道:“史姑娘,你可认得在下?”
    史三娘朝发话处一望,只见一人夷装素袍,头戴回回巾,她凄然点头:“你,你莫非是紫府宫少掌门唐古公子?”
    她出得谷顶时,葛衣人和剑魔夫妇因避魔音侵扰,退在十来丈外,史三娘心蕴怒火,一出来便动手,和桑龙姑等打将起来,所以没有留神远处有人坐地,这时见了紫府掌门,必中不由大喜,自忖:“有此人在,可以帮我把那老匹夫说服啦!”
    是以忙不迭地应话,声调带了喜悦。然而,葛衣人并没有符合她的愿望,但听他笑着道:“史姑娘,久违了,前此姑娘所受灾难,在下也已明白,本待出手,替姑娘报却这场仇冤,无奈天姥主人与赤城山有的约在二十年前,在下雅不欲坏了赤城山主一生威信,是以一直哑忍,花老前辈所请甚是,函盼史姑娘依了他老人家的言语,待到塞外怪杰所居宝岛,再行一并解决如何?”
    这席话说得至情至理,史三娘揣度目前情势,有花老头儿在,万万不能任其出手伤人,想到悲切处,不由地又是一阵号哭,凄凉绝俦,旁站的人,也为之酸鼻滴泪。
    葛衣人又待说下去,忽瞥花妖作了手势,低声道:“唐古公子休劝,让史姑娘哭个痛快好了,她也当真可怜,泄泄胸中悃积,过一会儿,当会好点。”
    葛衣人一想,也是道理,只好缄口不语了。
    半晌,史三娘忽地把眼泪一抹,目放棱光,叫道:“也罢,就到那冤家的狗窝去,一并解决,紫府门的掌门人,你也是一派宗主,说的话须作得准。”
    葛衣人微微一笑,说道:“到了孤岛,自然会寻得解决办法,姑娘放心好啦!”
    史三娘把身子一顿,陡地腾出五六丈,便向海滩方面掠去,一边大叫道:“要走,现在就走,别耽误了时刻!”
    语讫,已连连朝海边飞腾,用的竟是驭气飞行法,顷刻之间,已然只见一个小小身形。
    花妖哈哈大笑,挥手遥向众人示意,叫道:“我们便走,别教史姑娘等得心焦!”
    晚一辈的孩子们心中嘀咕:“那来的船?没有船怎生渡海,前往孤岛?”
    丑女姊妹,正待问她们的爹,陡见花妖大袖拂处,眼前数棵大可两人合抱的老松,已然给他齐齐拂断,挟了起来,疾朝前奔。
    晚一辈说孩子心中发亮,以当场这些人的技业,其实也不用什么舟楫,浮木渡海,也是能够到达孤岛的了。
    葛衣人乍见花妖来这一手,也不甘人后,喀嚓一声巨响,也已攀折了几株大树干,带了开去。这时,桑龙姑与眇目妇俱都学着花妖样子,各自攀下大树干,挟着往海滩走去。
    一行十余众,循金黄发亮的漠漠黄沙滩上疾奔,盏茶光景以后,已然步抵海滩滨水之处。各人把大树干编联成木筏,放下水中,大树干一经浮于海,便待分配各人坐乘。葛衣人首先叫道:“史姑娘,你就乘坐这一边的木筏吧!”
    他指指漂在史三娘面前的那排大木。史三娘冷冷叫道:“谁要你替老娘费神,老娘要这劳什子,何用劳动贵手?”
    她理也不理,迳自在海滩之上,找寻可以浮海之物,她张口直吹,一股强烈无比的强风,直吹得沙扬尘飘,瞬眼间,弥漫了半边天际。
    终于,史三娘找到她所需要的物事,那是一只折为两截的大贝壳,大贝壳也当真硕大无朋,足足有圆桌面般粗细,虽然折为两截,一人蜷伏其上,仍是绰有余裕。
    葛衣人一瞥,心中暗自叹服,两丑女一见骇然,那年长的,挪到她爹的身畔,悄声说道:“爹,贝壳薄如纸张,怎能渡人!”
    葛衣人一笑,道:“傻孩子,你的功力有限,所以觉得惊奇,乘贝壳渡海,端赖气功,其实气功达于顶点,别说贝壳,一根衰草也可凭藉!这玩意,爹爹也会!”
    他一时竟动起兴来,抢身过去,拾了史三娘剩下的另一边贝壳,便待学史三娘一般,以贝为舟。花妖一见,皱眉叫道:“唐古公子,你还是和孩子在一起,大海不比陆地,一路上好照顾!”
    葛衣人一笑把贝壳放下,当下,树干编成的木筏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桑龙姑与她几个儿女,毫不犹豫,跨上一排木筏。葛衣人则与他一双儿女和徒弟莹儿在一起,踏上另一排木筏。
    剩下来的一排木筏,乃乘坐花妖和南星元以及赤城山门下剑魔夫妇与晚一辈的秦九凝。分成三拨出发。
    木筏向前漂进,渐渐已离开百禽岛好远好远,史三娘乘的是贝壳,阻力小浮力大,加以她运起混元一气功来催行。
    倍形凡疾,已然遥遥领前。秦九凝恰和南星元作一路,两人生得很近,海阔天空,途中不由亲聊起来,南星元忽想起一事,问秦九凝道:“孩子,你们怎会跟桑龙姑到这儿来?”
    秦九凝不答,只看了她师父奶奶一眼,似在等待她师父奶奶的意思。
    剑魔辛源鸣点点头道:“你就说给南老前辈知道吧,他老人家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但说无妨!”
    这女孩子,自幼在赤城门下,养成冷酷谨慎性格,素常里已不大爱说话,何况南星元问的是很要紧,是以她不敢随便答话。自经她师傅允诺之后,她与南星元在彭水寄舟时本已极熟,此时,也只好说了出来。
    且表当日方洪为救陷在水火之中的慈娘苗金凤,冒万险,迳赴天姥,在一线天之处,果然找得亲娘,不料竟与玉箫郎君相遇,冤家路窄,陡地打了赶来,这段往事,笔者早已叙过,不必细表以后,方洪与玉箫郎君同时给冲出大海去,一路漂到南星元的那座孤岛。
    当两人出得海来,史三娘正在行功之际,浑然未觉,及至行功完毕,到外边一看,已不见了两人,史三娘心中一急,振起尖吭子大叫:“史炎我的儿,你到哪里去?”
    四周静悄悄,只有山谷回音,激荡不绝,别无其他声响,更没有什么回话。史三娘一急之下,残躯一弹,便已弹到一线天洞底那出海之处。
    要知史三娘历经万苦,捱了二十多年漫长时光,一生希望,只放在儿子身上,史炎忽然不见,怎不教她五内如焚呢?
    这是,她身上的五金之英铁链已然给方洪黑杖撩断,行动已复自由,一急之下,便扑到漠漠沙滩之尽头。幸亏她不见儿子,急于找寻,如若不然,此时仍酣卧内室那美如天仙的南芝,怕不遭这暴戾成性的怪妇人之毒手么?
    同时,住在天姥之南的桑龙姑以及她的四个儿女,怕不同样遭殃么?就是为了史炎这贼失踪,史三娘已无心旁骛,追到海滩,但见碧海茫茫,波涛万顷,史三娘极目远望,却是什么也瞧不到,谁知史炎与方洪,此时已抵孤岛滩头,互逞奇谋呢!
    史三娘方怔然间,陡听远处跑来的三人,两女一男,女的一老一少,那少女面目姣好,只是神气冷漠,老的一个满面萧杀,却眇了一目。
    男的一个,年纪在五旬开外,竟与史三娘一般,两脚也残废,走路也得气飞腾。史三娘看了一回,忽地咦了一声,大声叫道:“是什么人,跑到老娘修为之所做甚?”
    她是故意地问,显然已认出对方是什么来头,要不然,依她那火栗性子,还用问么,不早已置来人于死地了。
    对方三人,闻声止步,似甚忌惮,同样朝史三娘这边看了好几眼,才开腔道:“你不是桑龙姑那臭婆娘?”
    史三娘一听对方提起桑龙姑名字,触动她蕴藏已久的一腔怒火,哇然大叫起来道:“好啊!你们是桑龙姑的一路的,到老娘这儿找上门啦?”
    一长身已腾了十来丈,恰与当前三人遥遥对峙。对方那男子忽地仰天打了个哈哈,却不动怒,只摇摇头说道:“史三娘,你给桑龙姑那臭婆娘折磨得晕了,我们堂堂赤城正派门下,怎会与邪门的八荒玄冰美人做一路的!”
    不错,来人正是赤城山门下,剑魔夫妇以及他俩的徒儿秦九凝。他们三人此来一线天,并非为了要找史三娘碴儿,不过是为觅另一个赤城衣钵传人方洪而来。
    方洪在赤城山一脉中,上至祖师赤城山主,下至秦九凝,对之期望至殷至厚,俱目为赤城未来延续宗派倚重人物,是以不惜历此艰险,前至一线天来,他们非是不知一线天主人史三娘,武功性情,俱是异乎常人,等闲不是她的对手,惟尚以为有五金之英铁链羁绊着她,讵料到了以后,史三娘竟如脱僵之马,在滩头徘徊,不由齐齐大吃一惊。
    要知当日剑魔负气出走,眇目妇惟恐他有如当年剑法初成,下山闯祸,是以吩咐方洪秦九凝到江湖上去寻找,自己也下山各处走看。方洪与秦九凝奉奶奶之命,行至彭水,方洪查知他的亲娘确被囚于天姥山中,不由火急如焚,乃与师妹秦九凝暂别,迳到天姥寻找亲娘去,秦九凝因方洪寻母一事,和师门恩怨无干,不愿插手,但她却因师兄初履江湖,经验不丰,恐有不测,乃在后暗中保护。到得天姥之后,方洪因得他爷爷暗中留书谕示,知苗金凤所囚之地,乃是天佬之北的一线天中,因也不顾厉害,摸到那儿去,果然得遂所愿,与娘亲苗金凤厮会。
    一来因方洪救母心切,展开紫府轻功,倍速寻常,二来秦九凝不能露面,只许在暗里跟着,难免不无疏忽,因而到了一线天附近,两人竟失联络,方洪游身下那万丈绝壑,秦九凝却瞧他不见,这一来倒使秦九凝担心起来,乃在附近迹寻,哪里能寻得到呢,一线天名符其实,在崖顶察看,不过阔仅可容身的大石缝而已,且乱草遮障,要找倒是不易事,且那下谷之千年老藤,已为玉箫郎君掌力震得粉碎,即要下去,也无办法。
    秦九凝彷徨无计之中,在崖顶渡过一夜,第二天天色迷蒙之际,忽地遇到她的师傅奶奶,原来剑魔夫妇早已会合,也来天姥打听桑龙姑消息,信步到天姥之北来。
    秦九凝一见大喜,乃把方洪至此寻母之事,和盘托出,告诉师傅奶奶。剑魔听了,倒没有什么表示,只急死了眇目妇,跌足惊叫道:“完了,枉费祖师和我一番心血,栽培那孩子!”
    剑魔听了这话,怔了一怔,问:“你这话从何说起?”
    眇目妇幽幽地道:“你哪会不知,苗金凤幽囚之处,既是一线天,一线天住的是何等人物,你会不知?”
    剑魔惕然一凛,皱眉道:“对啊!一线天主人是史三娘,方洪那孩子撞到了这怪婆娘手里,还能活吗?”
    他夫妇俩全知史三娘性子暴戾,杀人不问情由,她那混元一气功,别说一个方洪要掉命,即使自己夫妇联手抗拒,也只是白费心机。
    这一来,就不能不令他夫妇大惊失色了。眇目妇沉吟半晌,无可奈何地说道:“老不死,咱既知方洪那孩子去处,便该赶紧去找寻他,迟了,恐怕当真会罹不测,史三娘虽然乖僻绝伦,但我赤城与她有故,凉她也不致立即翻脸!”
    剑魔漫应一声,叫道:“要去便去,又何必大惊小怪,即使是龙潭虎穴,我旋风手岂是惧怕史三娘的人!”
    列位看官,“旋风手”这一绰号,乃剑魔辛源鸣远在二十多所前闯荡江湖所亮出的万儿,此时虽在二十多年后,却是不觉脱口叫出。他对剑魔这个绰号,倒少悬诸口中。
    剑魔顿了一顿,又道:“糟婆子,你只口口声声要到一线天,究竟一线天在哪儿,你还没有弄个清楚!”
    这话倒是真情,眇目妇楞了一楞,不由想道:“对啊,咱当真还没个寻处呢!”
    寻思过后,也不打话,迳对秦九凝呼道:“九凝,你帮着师傅奶奶找找一线天这个所在吧!”
    秦九凝应了一下,便在各处悬崖峭壁,拨草披茅,寻那个叫一线天的下壑之地,约摸过半顿饭时光,剑魔夫妇已越找越远,竟然找到天姥南北山交界那地方去。
    秦九凝这孩子,年事虽幼,心思倒是灵巧过人,她私下心忖:“南北两山,毗邻不过半里之遥,史三娘既属玄冰美人对头,幽囚之所,必在此怪石参天,满目凄凉所在,桑龙姑决不会让她在那花香鸟语,风光绝美的地方居住!”
    心念打定,乃不随她师傅奶奶一路,朝北面走着,只尽在此荒凉之境,团团乱转,好歹也想觅出个端倪来。又过盏茶光景。秦九凝寻到一处,两峰交峡苍松虬柏,丛遮密茂所在。陡听她尖声叫道:“咦!奶奶,一线天大概在这儿吧!”
    她这声叫,充满了喜悦与惊奇的感情,剑魔夫妇此时已步入奇花异草,遍植旷野的南山,一听都不由齐齐回头。眇目妇身形一抖,已往来路疾掠,剑魔那残废了的半截身躯,也不断地源赶,跟缀而下,不消片刻,旋风也似地已赶到秦九凝站立之处。眇目妇举目一瞥,不由喜形于色,忙不迭地叫道:“对啦,这所在不是一线天还是什么?”
    但见这所在,两峰低迷处,遍植松柏,就在两座绝高峭壁中间,漏下一条大石缝,因为这儿太阳光照射不到,长年累月在幽暗阴湿之中,石缝壁间,早长满青苔,潺滑不堪留足。眇目妇俯身下望,只看石缝里下去那一段约十丈深的壁口,光线依稀,尚可辨认,过了十丈以后,已然昏暗不可辨,若再下去,则黑暗不见五指了,也不知那一线天多深多长。心下不禁地想:“玄冰美人桑龙姑倒也歹毒得紧,把一个人幽囚是间,就算不饿不死也落得寒岚侵蚀而亡。幸亏所禁的人是武林中罕有的人物,能运浑元一气功抵受,否则,还能捱得上二十载漫长光阴么?”
    眇目妇试伸手朝壁间一摸,心下不由大震,分明藉以下谷攀牵的古藤,已然给人家用内家真力震得段段碎断,只剩下藤首紧紧缠在一株大可两三丈方圆的古松之上。她楞楞地想道:“方洪那孩子怎生下去?是不是他下去之后,用掌力震断的呢?”
    一想又觉不对,因为人下谷底又怎能震断在谷口的苍藤呢?而且方洪断无自绝归路,料必是有人在谷口偷窥,待得方洪下谷以后,再把谷藤弄断,绝其归路,想到此处,又不由地琢磨到歹毒无比的桑龙姑来。
    其实,桑龙姑虽歹毒,但要制伏方洪不难,也用不到下此卑劣手段。眇目妇又怎料到这天姥山,除桑龙姑而外,尚有一个比玄冰美人更卑鄙歹毒的玉箫郎君呢!
    这其间,剑魔与秦九凝也自怔怔出神,过了半晌,忽听剑魔咬牙切齿叫道:“我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了,暗害那孩子的人,不用说,必是赤炼人魔了!”
    他的预料也不无道理,要知方洪此来一线天,对头人正是赤炼人魔,他也想到桑龙姑似乎不必施此诡计。
    眇目妇沉吟一下,正待说话,陡见秦九凝摇了一下头,慢慢地说道:“奶奶,你们猜错了。赤炼人魔虽然歹毒,但功力未必及得方师兄,他如到这儿,哪能藏得下身,不给方师兄知觉,一知觉又怎可以逃过风雷神剑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向两壁指去,也亏她心细如尘,瞧出两崖之上,有了异状。
    秦九凝继续说道:“奶奶,你瞧!那两边草木凌乱,像有什么人在这里打过架似地,且打架的人功力极高,非寻常之辈可比!”
    眇目妇此时也已觉察,细看两壁之上草木,给践踏枯干不少,树木也倒了好几株而那些木干,有给剑戳过的痕迹不奇,奇在有这一些裂缝,分明是给人用内家真力袖拂而成。
    眇目妇看了一会,不胜困惑道:“那是什么道理,莫非方洪那孩子在此处和什么人交过手?”
    秦九凝接上了腔,笑道:“奶奶猜的不错,方师兄必在这儿和一人打过架,那人擅长袖招,以两袖作为武器,乃江湖有名的流云飞袖,奶奶可知是谁?”
    眇目妇越听越怪,她又不断呢喃:“江湖上除了什么千手如来耿鹤翔和紫府宫高手以袖作兵刃外,还有哪一派能够,况且这两人所使袖招,根本就不叫做什么流云飞袖。千手如来已死,断玉袖也早已失传,紫府八手神功,功力也不止此!”
    秦九凝答道:“奶奶可曾听到江湖上有玉箫郎君之人,方师兄交手的正是此人,这贼子品行恶劣,徒儿在彭水时也曾与他遇过,且交上了手!”
    眇目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个不长进的少年,可惜不撞到我手里,否则,我准教他一顿好看的!”
    玉箫郎君来历,极少人知,眇目妇少在江湖走动,玉箫郎君又是这两年来才在江湖上露脸,是以眇目妇从未碰上了他。
    她想了想,又问起玉箫郎君因何跟得方洪至此,秦九凝说:“还不是为了那柄龟灵宝剑?”
    当下,乃把过去的事,略略对她奶奶说了一遍。眇目妇听了,自是一阵嗟叹不已。
    蓦地,俱听剑魔叫道:“糟婆子,噜唆什么,此刻不想个法儿下谷去,却在这其间问这问那,可闷死人啦!”
    眇目妇一想,也是道理,但面对这个深不见底的渊,既没有可以攀援之物,两壁又潺滑至不可留足,要下去倒是一件煞费思量之事。
    剑魔朝谷口望了一回,忽地呵呵大笑起来,叫道:“糟婆娘,枉你痴长几十岁,一身武功,连这小小地方下不去,还在江湖上称什么能耐,岂不笑掉大牙么?”
    眇目妇反唇相讥道:“谁称什么能耐?你有本领,就下去一遭给咱瞧去!”
    剑魔一冷笑,忽对秦九凝叫道:“九凝,你的银蛇短剑呢,借为师一用!”
    这话一出,眇目妇与秦九凝两人顿时心头大亮,原来剑魔在察看谷口之时,发觉洞壁有一道道的削痕,这些削痕乃是经玉箫郎君的袖劲所拨削,与及方洪灵龟剑刺戳而成的。
    由此,使剑魔悟出下谷的计较来。当下,秦九凝忙不迭地亮出银蛇短剑,嗖地一声,一影雪光,已然递到剑魔跟前。
    秦九凝叫道:“师父,银蛇剑在这儿,你拿去吧!”
    剑魔头一偏,用手捏紧短剑,因为他两足残废,再也不能用足来施为了。残躯一动,已朝谷底一跳,同时让道:“快跟我下谷去!”
    眇目妇一笑,与秦九凝毫不迟疑地便跟下去。剑魔入谷,一堕便过十丈,嘴里所衔短剑,陡地往壁间一插一削,那锋利无比的银蛇剑插到壁岩,自是摧枯拉朽般,一下子便给削了一大块,竟成凹形天然攀手阶级,如此这般,一路堕下,一路插削壁岩,他自己也藉此一插之势,得以慢慢堕下。
    秦九凝与她的奶奶,跟在剑魔之后,也是一堕十丈过外,两人伸手往壁上摸索,一按之下,果按住了剑魔所砍削的缺口,因而尾随安然一路下谷。
    一线天谷底距崖顶虽然不矮,惟以三人功力,却不用多久,已然无恙到达谷底。一下谷底,初时但觉甚为昏暗,虽连起夜明眼力,丞辨兀是模糊不清,剑魔夫妇在江湖上虽居一流高手,惟当前这怪妇,却是顶儿尖人物,这怎不教他俩小心防范,步步为营呢?
    一路摸索而前,却是静悄悄,不见有何异动,眇目妇心中惊喜交集,惊的是史三娘不知何处去,喜的是平安没事。
    谷底本来并不怎样宽敞,摸索一阵已触到谷壁,此时,下谷三人,已渐习惯谷底光线,视物较清晰一些,眇目妇摸索到一处,心中陡地一凛,触手处是半截铁链子,定眼一看,只见乌光闪闪,滑溜溜地似铁非铁,心中一亮,这物事莫非便是困囚史三娘那什么五金之英,心里想着,手底不由加劲一捏,初时只运三成真力,那链子纹丝不动,其后一发全力,用了十成内劲,仍然不能动链子分毫,不由大惊起来,心下自忖:“五金之英,刀斧不侵,功力也奈不了它何,当真不是假话!”
    要知眇目妇虽不是武林顶儿尖儿前辈,也属一流高手,何况她内力精纯,得自赤城一派的衣钵真传,一捏之力,何只数百斤,竟不能损那链子分毫,可知五金之英此物之坚韧了。
    眇目妇叫道:“老不死,你来,这里有条断链!”
    剑魔正摸索间,听他妻子这一嚷,不由挪近了去,淡淡地看了一眼,冷冷道:“这断链又有什么好看!”
    眇目妇皱眉道:“难道你没有料到,此物乃羁困史三娘的五金之英链子么?如今链子已断,显然史三娘已经脱险他去。只是方洪那孩子怎地不见,莫非已给……”
    剑魔沉吟道:“人死了必有尸首,我料史三娘也没有闲心去埋尸身,待我到处看看!”
    他口中说着,身子已然挪动,游身腾扑,已跃至转弯之角,陡听他遥遥呼道:“九凝,糟婆子,你们来,这儿原来别有天地!”
    “什么天地?”眇目妇口里呢喃,身子已然挪到,和秦九凝赶了前去,两人一到转弯之角,眼底不由一亮,这儿光线已较谷底明亮许多,竟是一个石室,石室虽简陋,倒也干净,石床之上,竞卧一个少女,鬓乱钗横,衣衫不整,似是曾受什么狎侮过的。
    剑魔为人虽然乖谬绝伦,却是天生好汉,生平不好女色,只看一眼,连忙别转头去,叫道:“糟婆子,你是女人,快给那女娃儿弄好衣裳,太不雅了!”
    眇目妇也觉有异,定睛细看一阵,但觉当前这女孩子有如醉了的芙蓉,长得千娇百媚,却是脱颖超俗,有若临凡仙子,圣洁之极,可怪的是,一见这个孩子,心中烦恼,顿时化为乌有。
    眇目妇挪近前去,给那少女弄好衣裳,遮掩齐整,一边自言自语道:“是谁家女孩子,长得这般标致,却落在这鬼地方受罪,何人如此大胆,狎辱天仙般的女娃儿?”
    沉吟未已,竟闻秦九凝惊叫起来。秦九凝道:“原来是她,怎会到一线天来,莫非给那玉箫那贼子诱到此地,用诡计迷了,然后狎辱?”
    此语一出,眇目妇倒吃一惊,忙问:“她是谁,九凝,你竟认得她!”
    秦九凝点头道:“不错,徒儿认得,她是玄冰美人最小的一个女儿,名叫南芝,这姑娘天生兰惠之质,心地良善极了,连她娘那歹毒心肠,一见了她,也立变为菩萨善念!”
    眇目妇信疑参半,随口道:“桑龙姑那贼婆娘竟能养出这凤凰般的孩子,这倒奇了。虽然乃对头人后人,但她年幼无知,性情又与她娘迥异,上天有好生之德,待我救她一救!”
    眇目妇伸手一按南芝的寸关尺脉,但觉脉象无异,似非受伤致此,心头忽地一悟,问秦九凝道:“我在江湖上行走,也听人说过,玉箫郎君那不长进的家伙,时时使用一种迷弹,迷倒人家闺女,然后加以狎辱,这事可真?”
    秦九凝冷漠的脸,突然飞霞,她低下头去,弄着衣角,不胜羞赧地说道:“不错,那贼子的迷弹不只用在盗色,有时也在拒敌,南星元老前辈,就曾着了他的道儿!”
    眇目妇叹息道:“这般说来,当前此女定是受那贼子的什么迷弹所迷了!”
    正待想个法儿救醒南芝,只听得秦九凝又道:“奶奶,我猜方洪师兄和玉箫郎君打架时,惊动了这天仙般的姑娘,此女生性最爱和平,不愿看人拼斗,必是闻声而至,才会着了贼子道儿!”
    眇目妇颔首道:“你猜得不错,方洪那孩子到底往那儿去了呢,莫非他已遭了那玉箫郎君的毒手的么?”
    一提起方洪,眇目妇不由忧心如焚,但听她叫道:“先救醒这女娃儿,也许自她口里,可以探出些端倪来。唉,受了迷弹所迷,解穴按脉无效,势非冷水喷面不可,但哪里来的冷水呢!”
    谷底之中,何来清水,倒为难起这位武林高手,眇目妇正自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出一把女人声音,幽幽地起自隔壁,那声音叫道:“来者可是洪儿的师门前辈,洪儿并没有受了什么杀害,他与那贼子玉箫,一同堕落茫茫沧海,此际已不知给漂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听这叫声,眇目妇心念怦然一动,忙问道:“你是谁,是洪儿的妈妈?”
    对方应了声是。不错,发话的妇人正是方洪亲娘苗金凤,刚才方洪与玉箫郎君拼斗之时,她早已跄踉逃到一处躲着,其后,史三娘竟出手欲害南芝,苗金凤看在眼里,不禁为那女孩子着急,只缘凛于对方武功绝顶,却是不敢动弹,尔后,在忙乱间,她竟给各人遗忘了,但她一直躲着,不敢随便出来走动,直到听了眇目妇等人对话,才敢开腔相认。
    眇目妇双眉一挑,呼道:“既是方洪那孩子的亲娘,怎地还不赶快出来厮见?”
    语毕,已移身到那发话之处,那儿是一丛长蔓野草乱生之所,有一石缝,恰可容得一身,苗金凤便藏下那缝中,用蔓草遮障,是以不易找寻。
    但到那儿,眇目妇单眼中又是一亮,只见一道强光照射而进,这儿已与外边衔接。此处乃谷底之处,与方洪和玉箫同堕沧海的海处滩刚好方向相反,乃是谷底之南,也正是这刻怪妇人史三娘翘企盼望之处。
    原来一线天这个深渊似着不大宽敞,但谷底弯弯曲曲,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南北之隔,相距竟达两里多路,各有出口处,是以史三娘呆立海滩上,忽瞥滩之一边,遥遥见剑魔师徒夫妇走来,他们正是自与史三娘所走相反方向之出口处到海滩上去的了。
    究竟剑魔夫妇能否寻到方洪?史三娘这段仇怨怎样了断?下集自有分解。

全椒 发表于 2017-3-24 00:29:27

第37回金凤出山救娇娃
    且说苗金凤听了眇目妇的呼唤,那敢怠慢,当下便自蔓草中颠巍巍地走了出来,她的伤势虽经史三娘用气功治疗,惟尚未痊愈,是以才至举步维艰。
    苗金凤一现身,各事已然大白,她对剑魔夫妇详细诉说方才发生的事,眇目妇始知史三娘所说脱得羁绊,全幸凭着方洪那根无意得来的黑杖,然而,她心中却困惑起来,五金之英已算是世间罕见坚硬之物,那黑杖又是什么呢,怎地这般厉害。
    但这些闲事,就只一瞬掠过即逝,她此时委实没有闲情来理会这些了。当前急务,乃是如何救醒南芝,再行步出谷口找寻方洪与玉箫郎君。
    眇目妇等三人,对一线天谷底,自没有苗金凤来得熟悉,一提起要找冷水,苗金凤忙不迭地说道:“这儿有一个大泉口,日夜喷水,水甘而冷,素常里史三娘赖以解渴,就在那边,我给老前辈找去!”
    眇目妇一想,知她不会说谎,寻思道:“对啊!史三娘幽囚此间达二十载,若无滴水下咽,怎能活到今天?”
    不一刻,苗金凤去而复返,已满满地淘了一大瓢清泉,双手递到眇目妇跟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奶奶,水在这儿了,请接下使用!”
    她已然跟着儿子方洪称呼眇目妇了。
    眇目妇接过清泉,陡地便向南芝面上泼去,说也怪道,经她这一泼动,南芝已然悠悠醒转,尚未睁开眼已经开腔:“两位哥哥别打架了,哎唷,炎哥,你不是好人,你……”
    一瞬间,睁眼一瞥,霍地坐了起来,咦地一问:“你们是谁?”
    当她的,目光射到秦九凝与苗金凤身上时,嫣然一笑道:“原来是这位姐姐和姑姑,你们都来了,很好,很好,这两位伯伯和姑姑又是谁呢?”
    南芝当真天真无邪,胸中纤尘不染,一醒觉过来,已忘掉了玉箫郎君对她那股淫邪丑态。
    眇目妇温和地问:“姑娘,你叫南芝么?是桑龙姑的孩子?”
    南芝诧然抬头,双眸中放出异采,欣然笑道:“原来姑姑是家母的朋友,那太好了,你们不到草舍坐谈,找我娘去,怎地来一线天?咦,炎哥哥呢,还有那位给我抱着小白兔的哥哥,他们到那里去了!”
    剑魔看了南芝一片纯真稚态,不由地心胸开朗豁达起来,他摇头叹息,叹道:“桑龙姑竟有这般女儿,也是有福,喂,糟婆子,你就把玉箫郎君那贼子的狼子野心告诉她吧,免得以后再遇上他,毁在他手里岂不可惜!”
    眇目妇点点头,却道:“我那里有闲功夫和她聊这些劳什子事,我们找方洪要紧!”
    一旋头,却对苗金凤道:“烦你给我教导南芝这个孩子,此女出污坭而不染,当真可爱,咱现在就赶出海去找方洪了!”
    苗金凤拜倒地上,哽咽道:“谨照老前辈谕训,小妇人那苦命子方洪,全赖前辈拯救,伏垦前辈念在……”
    话犹未了,陡闻眇目妇冷冷地笑道:“他是我们的门下,有难自当相救,何用你再三叮嘱,起来吧,我们也该走了!”
    话讫,也不再理会苗金凤和南芝,迳自向剑魔与秦九凝招呼一声,便大踏步向阳光照耀之所迈进去了。
    三人一走,谷中就只剩下南芝与苗金凤两人,苗金凤负伤未痊,功力大打折扣,行动难免不大矫捷,幸而南芝这女娃儿,功夫已登峰造极,她对苗金凤道:“姑姑,不如到我家去休息几天,我家很静,地方宽敞,妈妈对我很疼爱,只要我答应,她老人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苗金凤此时已知南芝乃玄冰美人桑龙姑的幼女,心中不无忌惮,想了想:“若困处谷底,终非了局,随那女娃儿到她家去,若桑龙姑盘查起来,又恐有不便,如何是好?”
    随着,她心念一转道:“且教女娃儿帮我上得谷顶,再作道理!”
    沉吟半晌,苗金凤对南芝笑道:“既承姑娘美意,小妇人就到府上叨扰几天吧!”
    南芝一听大喜,她生性极其好客,自然不关乎什么豪义仁侠,而是她性情纯真,对任何人都视同自己父母兄弟般,是以对苗金凤也然,已经将她作为家人一般看待了。
    两人到得上谷一线天之所,南芝正要施展紫府迷宗轻功,帮着苗金凤扳升而上,怎料她偶然往谷壁一触,不由喜形于色地大叫道:“妙啊!什么人把谷壁凿成梯级,好让咱少费气力!”
    苗金凤溜眼一瞥,心中明白,这些凹凸不平的谷壁,必定是刚才下来那三个人弄成的,但她却没有道破,只淡淡道:“既是恁地,咱就上去吧!”
    既有壁级可沿,又复得南芝功力相匡,纵然苗金凤伤残未愈之躯,虽费些气力,也能安然攀上,不消多大功夫,已然腾出谷顶旷野之处。
    苗金凤困处谷中,不知不觉已垂十载,十年光阴是漫长的,在谷中终月终年对着那乖僻无常的史三娘,悲哀寂寞,自难言喻,一旦到得外边,阳光普照,海阔天空,心中不由开朗起来,想不到自己竟有出生天之一日。
    只见她,深深地透了口气,喜极堕泪,呜咽地对南芝道:“多承姑娘救援之德,小妇人困处谷底多年不见天日,一朝复我自由,但又不禁想起家来,小姑娘,我不上府上叨扰了,烦你指点我下山之路吧!”
    南芝人虽纯笃,但却是冰雪聪明,一瞥苗金凤颜色,知她有不得已的隐恫,也不相强,便说道:“姑姑不到我家也罢,你此刻单身只影,又没银钱干粮,怎好赶路,待我回家,向娘讨些粮钱,再送你下天姥便是!”
    其实苗金凤也知前路茫茫,粮钱两缺,怎好赶路,况她已家散人离,儿子方洪下落不明,公公镜湖老人鹤踪无定,她那有家?对南芝的话,不过信口随便说说而已。
    又听南芝问道:“姑姑仙乡何许?咦,方才在谷底,我不是听说过你有一位公子,误堕大海,生死不明,对啊!他就叫洪哥哥,我记起了,就是那位帮我抱小白兔的洪哥哥,多可怜啊!”
    她顿了一顿,声音已经有点黯然,这女娃儿的宅心也委实仁慈得紧。南芝又说下去道:“是了,下谷底那两位前辈和一位姐姐,不是口口声声要到大海去找洪哥哥么,不知找到没有?姑姑,你且休走,到那边削壁上去瞧瞧,那儿面对大海,滩上一览无遗,如果他们当真找到了洪哥哥,姑姑就有令郎作伴了!”
    南芝这席话乃衷心而说,不料却怅触苗金凤的悲怀,不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南芝一见,急得搓手叫道:“坏了,我把姑姑招惹得急,急哭了!”
    陡闻不远处,有人冷冷叫道:“那里来的臭婆娘,在这儿哭哭啼啼做甚?”
    苗金凤吃了一惊,哭声顿歇,抬眼望,但见南北山交界处,已然大大小小形绰绰地,站立了几个人,为首一个中年妇人,长得美俏极了,有羞花闭月之貌,只是印堂之间,隐隐有些杀气,面目虽然姣好,却是冷漠如霜,宛如一尊披上霜雪的石像。
    苗金凤一瞥失色,不用猜也知来人是谁了。正待开口答话,已听南芝欢天喜地叫将起来道:“妙啊!不用到家里去,娘已经来了,就教她老人家给你些粮钱吧!”
    边说边跳跳蹦蹦,向前猛闯,大声呼叫道:“娘啊!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当前这几个来人,一点也没错,正是天姥主人桑龙姑及其四个儿女,只见桑龙姑冉冉而前,也不觉身形怎样幌动,展眼之间,已经到了苗金凤跟前。
    一到,又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怎地到老娘的地方来?”
    苗金凤未曾答话,已先噙上眼泪,南芝抢着回答她娘道:“这位姑姑多可怜,给一位残废了的老奶奶幽囚在深谷中,已经十年了啦!”
    一见到这如天仙般的女儿,桑龙姑的怒气消了一半,但细细咀嚼着南芝的话,又不禁柳眉倒竖起来,喝问道:“是什么残废的老奶奶,她幽囚你干吗?囚禁在甚么地方?”
    竟是一连串咄咄之迫问,苗金凤心念怦然一动,同时自忖道:“人说桑龙姑乖僻歹毒,盛气凌人,比之史三娘犹甚,看来不虚!”
    要知史三娘虽然乖谬,本性却是善良,只要顺着她意,她也绝不随便伤人,桑龙姑阴险莫测,出身邪门,和史三娘来比拟,就有差别啦!
    苗金凤心转一动过后,漫声说道:“老前辈听禀,小妇人贱名苗金凤,本是镜湖老人之媳,只缘与江湖上十恶不赦魔星赤炼道人结上了梁子,小妇人失手被擒,狎辱之后,给弄到一线天来,一囚便是十载!”
    语毕,又是珠泪纷堕,饶是凄凉之极。桑龙姑反覆呢喃:“一线天?一线天?”
    忽地,厉声叱道:“一线天乃老娘囚禁史三娘那贱人重地,何物赤炼道人,竟敢把你囚禁其间,那贱人怎肯放过他,莫非两人早已有了勾结!”
    苗金凤忙道:“不错,老怪妇和赤炼人魔首鼠两端,连同一气,互为作恶!”
    桑龙姑听罢,仰天长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赤炼人魔,我早已听过江湖上有此人名字啦,当年老娘路遇剑魔,夺其双剑,此人正在那里,却不料竟勾搭到史三娘那贱人了,可恶,可恶,尔后若在老娘手里,不教他命丧当堂才怪呢!”
    又道:“幸亏你不是和那贱人一路的,否则,今天撞着老娘,休想活着下去!”
    苗金凤冷汗夹背,兀是不敢胡言乱语,南芝那孩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忽然笑道:“好啦,好啦!娘你休着恼,这位姑姑既非你老人家的仇人,大家是朋友了,娘,他还有一位儿子哥哥,掉到大海里去,方才来了许多人,正是为找寻姑姑的儿子哥哥而来的!”
    桑龙姑脸色又是一沉,喝道:“苗金凤,识相的赶紧把真相说出,别在老娘面前装疯卖傻,否则,休怪老娘心狠手辣!”
    苗金凤脸色大变,强自镇慑一下,回话道:“禀老前辈,小妇人确是有个儿子,他正是到一线天来寻母的,不料遇上江湖上煞星,什么玉箫郎君,给他打下海去,如今生死未卜,下落还不明啦!”
    桑龙姑春山紧锁,嘿嘿两声,尖声叫道:“原来是那畜牲又到中原来啦!唉,又恨那老不死的,当年存有一点妇人之仁,才酿成今天后果!”
    玉箫郎君何人,桑龙姑早已知道,她对这小子倒也忌惮三分,除了那小子的武功技业外,对紫府宫也有关系。
    叫声方歇,她继续叱问:“那么,那几个赶来找你儿子的又是什么人?”
    苗金凤呐呐难宣,她心中委实惧怕得很,因为她早已洞悉赤城天姥两门的一段恩怨,说出这段恩怨的人,不是谁,正是她那仇深如海的对头人赤炼人魔。
    南芝却替她答了,那女孩子说道:“娘啊!你也别再迫问姑姑了,我告诉你吧,他们一共来了三人,一位伯伯双足已废,另一位姑姑眇了一目,那位姊姊呢,美丽极了,只是和你一般,冷漠有如霜雪!”
    陡然间,桑龙姑桀桀怪笑起来,其声冷峻凄厉,令人听了心颤神抖。
    笑罢,桑龙姑尖声大叫:“妙啊,你们就是一齐来,老娘也是不惧。臭婆娘,咱玄冰美人今天饶你一条狗命,他们现在去了那里,快带我去!”
    苗金凤心中着实吃了吓,哪敢不吐实话,只好嗫嚅道:“他们现在就在海滩之上!”
    桑龙姑犹未答话,陡闻她的女儿那红衣姑娘南玲叫道:“那边有一处削壁,可以俯览海滩上的一切光景,咱立刻去,先看个究竟,再动手不迟!”
    天仙也似的南芝,本来无忧无虑,此刻也愁眉深锁,惊叫道:“娘啊!你……你不可找人打架,杀了什么人都是罪过,我不去!”
    这位姑娘一开腔,桑龙姑的冲天怒气登时如冰解雪溶,不知消失到那里去了。只见她皱皱眉,温言安慰南芝道:“儿啊!你休忧心,为娘不是去打架,更非去杀人,只不过去与对头人讲理,好歹用嘴巴说服对方!”
    南芝这才放心,桑龙姑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心下琢磨:“有这个宝贝女儿在,要动武也不成啦,好歹把她支开,杀了赤城几个狗辈再说!”
    她心中打着主意,眼睛却打量着苗金凤,这婆娘自己虽是歹毒无俦,却是阅人甚多,一眼已知苗金凤乃是一个善心仁慈,侠骨天成的好女子。于是,她的念头又转,想道:“何不如此如此!”
    主意一打定,放宽脸展颜一笑,对苗金凤道:“你儿子既属赤城那老家伙的门人,自然是咱的仇家啦,只是,老娘念你身系灾牢十载,姑且放过你一命,不过,你得好好听从老娘的话!”
    苗金凤身陷险境,那有容她置啄余地,只好苦着脸应道:“但凭老前辈吩咐!”
    桑龙姑想了想,语音益见温和,说道:“这事对你来说也是有益,而且并不为难你的,老娘于今有事,要上海滩走一遭,我暂把最幼女儿托付你照料,你得好好待她,待老娘事情一了,便来找你们,将可到我家暂住,老娘将来必会报答你这场恩德!”
    苗金凤还道玄冰美人出什么难题给她,谁料竟是这般容易办到的事,她肚里自然明白,当前这婆娘,为了不让女儿见她行凶,留下坏印象,是以才有托付给她之事。
    桑龙姑把话说完,一旋头对南芝道:“你好好跟着这位姑姑,暂在家里住下,为娘去去便回,多则十天,少则五日,一定回来看你!”
    在桑龙姑的心意中,已然知道此去并非一天半日,或者几个时辰则可解决,因而有此吩咐。
    南芝生性虽然笃孝,却无寻常儿女之态,她对她娘离去,淡然置之,对苗金凤,竟然由可怜而发生情感起来。她应了一声:“娘,你去吧,千万别找人打架!”
    当玄冰美人桑龙姑率领四个儿女到得削壁之顷,恰是剑魔夫妇和史三娘对话之时。
    这当儿,桑龙姑母子五人已然赶到削壁,往下一望,桑龙姑心头不由大震,她万万料不到史三娘会折链脱身,其实,这婆娘那会不知当前的怪妇人,经此二十载漫长修为,技业已臻巅峰,混元一气功誉震湖海,那容她怠慢轻视,一腔凛凛气炎,此际已凉了半截。
    因此,她也不敢造次,禁制四个儿女扬声,只躲在一边悄悄旁观,同时,有个歹毒念头陡起心中,她自知一个史三娘已难应付,况合赤城门下三高手,要取胜简直是在做梦。
    她见双方神色不对,更洞悉史三娘本性已泯,希望滩头两拨人同室操戈,不管谁胜谁负,对她来说总是有利的,是以并不漏脸着忙。
    话表回头,且说剑魔的言语方歇,蓦地里,史三娘把口一张,嘴巴里一股浓烟猝然喷出。剑魔夫妇等三人一瞥大惊,朝后疾躲,不料史三娘浓烟虽然喷出,却非冲着剑魔这拨人而来,但见她那股三昧真烟,展眼间已掠到浪花激荡的海潮之中,说也奇怪,那股浓烟到处,海水倏地分开,霎忽之间,且热腾腾地直冒着气,宛如煮沸的水,这道热气带着一柱水浪,往空间直升,顷刻之间,又化为天雨般,洒潇海畔,又再鼓起水柱,如此一消一长,弄了五六次,史三娘才把真烟慢慢收了。
    待得史三娘的真烟收尽,剑魔等三人一瞥,心胆俱寒起来,但见海面浮着点点白色物事,数也数不清,原来那是海中鱼类的肚子,它们禁受不起史三娘热力所蒸,已然烧死当场,翻着鱼肚,浮上水面来。
    别说剑魔夫妇心胆俱悸,即在绝顶偷窥的桑龙姑以及她们四个女儿,也给吓得目定口呆,桑龙姑乃武林一等一高手,一看自知厉害,因为史三娘所使的“混元一气分水功”,江湖上委实罕见,若以桑龙姑目前功力来与当前这位怪妇比较,少说还得再修五载内功,这如何不教桑龙姑惊心动魄呢?
    史三娘收罢真烟,又是嘿嘿冷笑一阵,然后说道:“好个赤城的门人,怎地胆子这般小!”
    接着,竟是一声断喝:“辛源鸣,你等今天找上门来,用意却是为何?”
    剑魔与眇目妇豪气顿消,那敢固执,忙不迭的朝史三娘施礼,道:“赤城门弟子夫妇,叩见史前辈!”
    史三娘吃吃地笑了,她怪声怪气地叫道:“罢了,辛源鸣,你今日也知尊卑上下之事么?”
    剑魔连称不敢,又答:“在下今日趋谒,乃缘本门子弟方洪,误闯山玉洞,目今不至去向,恐那儿子年轻无知,得罪前辈,晚辈特来请罪!”
    史三娘瞪目半晌,才幽幽地说道:“你是说那小子么?唉,我也不知他的去向呢!”
    剑魔鉴貌辨色,知怪妇人所说不假,因而长叹一声,喟然自语道:“迟了,他们也许给淹死在海中,葬身鱼腹了!”
    史三娘吃了一惊,斜挂脖子问道:“你这小子说什么?谁葬身大海之中?”
    剑魔道:“自然是本门弟子方洪啦!”
    史三娘忽有所悟,叫道:“他们,他们,当然不止那娃儿一人啦,记起了,当我到后室行功时,他正和我儿史炎在打架呢,大抵我儿也与他一起掉到沧海,才累老娘到处找他不着!”
    她歇了歇又道:“我不知那孩子竟是赤城门下,还以为是紫府迷宗中人,窃念赤城山主当年曾救我儿史炎,乃我史三娘的大恩人,若老娘早知道了,必不许两人自相残杀,老娘更不会恩将仇报,可惜已经迟了!”
    谁说史三娘灵性已灭?她兀是恩怨分明,和桑龙姑比拟起来,邪正昭然啦。剑魔一听,知史三娘敌意已消,心下一宽,乃道:“晚辈对两孩子堕海事,也是到一线天谷底之后方知,为今之计,只有乘船出海,到处查勘。他两人年事虽轻,武功却是不弱,说不定幸能逃过一溺!”
    史三娘颔首道:“你这小子说得有理,事不宜迟,咱立刻就下海去!”
    剑魔笑道:“老前辈当真心急,此地又无舟楫,怎生渡海?”
    史三娘桀桀怪笑道:“凭老娘的武功技业,渡海何用舟楫,老娘视此茫茫沧波的大海,不益是盆中之水而已!”
    剑魔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听了好生不快,兀是不敢形诸颜色。脸上一红,勉强搭讪道:“前辈渡海可以不用船只,晚辈艺低技微,不要舟楫难道踏水渡海?”
    话虽谦逊,却是挺撞味道,史三娘听了并不动怒,只皱皱眉毛,凝眸沉思有顷,忽地叫道:“有了,老娘给你一艘船便是!”
    剑魔信疑参半,似此漠漠烟滩,荒凉岩洞,何来舟楫,但他料史三娘必非打诳语的人,正沉吟之间,已瞥见史三娘的残驱在沙摊中打滚起来,一腾身便是十丈,霎时之间,又回到一线天岩洞之里。
    剑魔正错愕间,乍见洞口一个庞然巨影,疾如弩矢,斗然射出,同时听到史三娘那幽幽尖声直嚷:“辛源鸣接稳了,别教把船摔坏!”
    自洞中给史三娘运气掼出之物,竟然是一艘不大不小的海船,剑魔来不及思索,身形暴长,已然跃前稳稳接下。
    这一接下,剑魔辛源鸣也自吃了一吓,那艘海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仍有数百斤之谱,经此一冲之势,少说也有千斤以上力量,剑魔内力精纯,千余斤重量,若在平时,却不当是什么的一回事,但方才这一接,浑身为之一震,几乎拿它不牢,足征对方用劲之沉,岂寻常可比。
    正惊愕之际,史三娘那一截残驱,已然翻翻滚滚,腾到跟前,斜挂脖子,嘻嘻声笑,问道:“辛源鸣,你也能接得老娘使劲飞来之物,功力倒是不浅!”
    剑魔脸上飞赤,尴尬地慢慢把船放到潮水所荡之所,搭讪道:“不知老前辈从那儿得来这艘海船?”
    史三娘展颜一笑,幽幽叫道:“辛源鸣,你这话是小觑老娘啦!”
    当前这怪妇人也当真狂得紧,问她从何能得这船,怎会对她不敬?剑魔不由皱眉道:“晚辈虽狂妄,却是不愿小觑你老人家,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史三娘嘿嘿连声,已而道:“还说不是小觑老娘,你就以为老娘此生完了,再不能出生天啦,是不是?”
    怪妇人越说越荒唐,剑魔无奈,连称道:“不敢!”
    史三娘续说下去道:“小子,老娘虽被那贱人幽囚一线天,惟料必有一天可以复我自由,那便是真火炼成之日,到那时,如果上天姥之南,找那淫妇不着,我便浮舟出海,到老不死那岛上去,料老不死与淫妇以及他们几个孽种必然居住在一起的了!”
    剑魔心中一怔,自忖:“史三娘幽囚二十载,怎知二十载后南星元觅得海际孤岛之事?”
    其实,史三娘也是听人说的,列位看官料也不会遗忘,史三娘处斗室而知天下大事,皆全因有赤炼那魔头,南星元远徙海外,当然也是赤炼人魔向她所告的。
    话休絮烦,言归正传,且说史三娘言语一了,陡然身形向前一抖,便向大海波涛汹涌中扑去。
    恰巧此时海上,漂来一大块木板,这木板载沉载浮,随着湍急海流,瞬眼已然漂近,史三娘这一扑,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这木板之上。
    史三娘四肢一蜷,宛如一头海豚,气一鼓,板之两旁陡然起鼓一阵浪花,那木板也如离弦之矢,向前猛闯。
    坐在木板之上的史三娘,边鼓气驭板,边振起嗓子叫道:“辛源鸣,你们还不快快上海船,随老娘寻觅那两孩子去!”
    其实,似此沧海茫茫,何处是觅处,史三娘与剑魔此一举动,不过聊尽人事而已。不消片刻,剑魔夫妇以及秦九凝所乘的海船也已慢慢挪动,向前漂进了。
    海船上有桅樯风帆,驶将起来,自非史三娘坐在木板上鼓气行驶可比,是以进度甚慢,而海天辽阔,剑魔恐途中发生变故,好招呼史三娘,故尾随其后,亦步亦趋。
    海滩上所发生之事,桑龙姑与几个儿女,在削壁上已一览无遗,当史三娘纵身木板,鼓气漂海之时,桑龙姑心念一动,想道:“这贱人究竟要上那儿去呢?何不跟她一跟,说不定巧遇上了好机会,把她毁了,免生后患!”
    主意一打定,立即回到自己修为之所,带备干粮,伐木为舟,漂到海上,本来她所乘的不过是木筏,后来在海上碰到来往客船,桑龙姑硬抢一艘,据为已有,把船上人扫数赶下海中,然后再扬帆急赶,衔尾追来,就在船与船间相接之时,史三娘只向前望去,早已瞥见南星元,是以拼命追来,不料变生顷刻,忽来一场风暴,解了南史桑三拨人海上拼斗之厄。
    至于史三娘岩洞里所藏的那艘船,原来也是强夺他人之物。史三娘既立心出海,自然是急于找觅船只,故她每天出来海滩觅食海龟时,对往来船只最是注意,可惜船只经过甚少,即使偶然有一两艘经过,也都是远浮海心,史三娘腰缠铁炼,行动受了限制,想要强夺也是无法。
    合该有事,有一天她照常到海滩来,这天巧值潮涨风紧,滔滔波涛中,有艘海船因避风浪傍滩而行,史三娘一见心头狂喜,转念之间已生一计,故意倒到海滩之上,狂呼救命,海船上的人不知是计,乃将船泊拢滩边,纷纷跑来看个究竟,就在这当儿,给史三娘一阵真烟,全被烧死当前,海船空了下来,变成无主,史三娘收拾了船上之人的性命后,才命苗金凤到滩旁把船拉到史三娘跟前,然后运气吹进岩洞藏起,此事算起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且表在大海之上,诸人浮木而进,望着南星元所居海岛而进。南星元与秦九凝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到日落崦嵫,斜阳西堕之际,遥遥望到一处荒处,那荒岛气势雄伟,比起百禽岛还要大些,诸人从未到过南星元的孤岛,远远望去,以为该岛便是塞外怪杰栖身之地?
    但见花妖遥遥一指:“塞外怪杰,前面那荒岛,便是足下栖身之地?”
    南星元摇摇头道:“敝岛距离此处,尚须好几个时辰路程,这座岛我也认得,上无人烟,礁石特多,素常里航海的人都不敢将船挪近,生怕船破沉没,葬身海里!”
    花妖凝眸前瞻,口中却道:“那叫什么岛?”
    正说话间,眼前已见无数礁石,浮凸水面,尖利如同剑戟。沿礁四周,有许多给搁浅的海船和累累白骨,煞是可怖。南星元尚未答话,陡听花妖恍然叫道:“我记了,这座荒岛是不是江湖中人称为‘陷船岛’么?”
    南星元笑道:“陷船岛之名,其实已成过去,现在航海的人,谁不知道有这一危险去处,所有会在陷船岛陷船遇事的,大都身不由己,给大风吹刮到这儿而已!”两人正谈话之间,斗然间,但见遥遥领前,坐着贝壳浮海前进的史三娘,疾退而下,神色极之仓皇。花妖见了,呵呵大笑道:“人道史三娘乃武林顶尖儿高手,却不料惧怕几块石头!”
    话声才落,陡地闻得一阵桀桀怪笑,其声尖锐夺魄,使人听了,为之胆落。

zhongz 发表于 2017-3-24 00:29:54

第38回花妖恋情
    花妖心中一异,因为这阵笑声,分明是具有绝顶武功的人,用“传声越野”的内劲发出。诸人中流浮行,和陷船岛相距尚远,少说也在五十里以上,而那笑声,虽然细如游丝,但却凝而不散,虽在猛烈海风之中,一传便是数十里,当前这人,岂非普通武林高手而已。
    此时,南星元与葛衣人也已察觉,所乘坐木筏一横,往下流疾退,齐齐颤声叫道:“花老前辈,那是什么人的笑声?”
    花妖心中微微一震,寻思道:“依这阵笑声看,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是什么人呢?不料在这荒山之所,竟有如许人物?”
    这其间,史三娘已退至花妖木筏之旁,面如死灰,浑身战栗,以这婆娘之孤僻,目中无人,竟给吓成这个田地,可见荒山之那个人,必定是武林至尊了。
    花妖大袖向史三娘拂去,史三娘似是绝无抵抗,竟然能人带着贝壳,一齐给般上木筏来。
    花妖双眉一扬,叫道:“史姑娘,岛上藏着何人,怎地你给吓成这个样子!”
    史三娘强慑神志一下,指指陷船岛一下,颤声道:“他,他果然来了!”
    斗然之间,花妖忆起一人来,他忙问道:“他是谁?莫非长白山阴阳老怪并没有死去,到陷船岛来了吗?”
    史三娘颔首道:“老前辈猜得不差,正是晚辈的师公抵此,他老人家的笑声,在长白山时我已听惯,所以一听便知,他来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难以与他抗衡,除非老前辈出手,也许可以抵挡一阵!”
    花妖听罢,纵声大笑起来道:“我道是谁,原来当真是那老怪物,他怎地会到陷船岛来呢!”
    笑声未落,陡见葛衣人伸手向前一指,大声叫道:“花前辈,你瞧,长白山阴阳二怪已然涉水赶出,我等好及早作防备,免被暗袭!”
    花妖循葛衣人指处望去,已然见浮礁如笋之处,影绰绰地立下三人,两女一男,其中两人,他一眼便已依依看出,正是长白山阴阳门二怪夫妇。
    另个一个女的,年纪比较轻,但也在五十之间,与史三娘的年事彷佛,是个中年妇人,那人正是阴阳门之徒,居住仙灵岛的单婵。
    南星元一见,益是惊异,单婵什么时候回长白去,与阴阳二怪齐到陷船岛来,来陷船岛究竟有何作为呢?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礁笋之上的三个人,已身形瓢瓢,幌眼间踏尽礁石,到了海心之处,此时距离诸人木筏,不过十数里之遥。可知陷船岛的礁石多么可怖,布置方圆,宽大竟达数十里路。
    看样子,那三个人,已然觅物垫足,准备浮海赶来,花妖袍袖一拂,冷哼一声,竟然随手夺过史三娘所乘贝壳,往水里一抛,身形一幌,已然踏上。
    一回头,大声呼道:“你等先行,来敌由我抵挡,这场剧斗,看来不免,也不知要斗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止,你等到得孤岛,便在那儿等我!”
    又特别叮嘱史三娘道:“史姑娘,你们的恩恩怨怨,须待我到达之后,再给你们评理解决,你切不可恃技逞凶,坏了武林义气,知道吗?”
    此际的史三娘,戾气全消,已然驯若羔羊,连连应诺道:“对方三人,老前辈只有一人,难免势孤,可恨我出身两老怪门下,不好怎样助前辈一臂之力!”
    花妖轩眉一笑,叫道:“尽快退下,别多废话!”
    大伙人那敢怠慢,齐齐运起内功,催筏疾泻,站在木筏之上史三娘与葛衣人怔了会神,似是放心不下,但听葛衣人遥遥向昂立贝壳之上的花妖呼道:“花老前辈,晚辈不想走啦,留在这儿和你并肩御敌!”
    花妖白长髯一掀动,气呼呼地叫道:“好个偏执的唐古拉铁,老夫教你走便走,这儿用你不着,孤岛上之事,还端你主持镇慑,怎好造次!”
    葛衣人无奈应了声是,发力一蹬,木筏一泻十里,遥见陷船岛那边,阴阳门三人已踏水赶到花妖跟前了。
    这其间,阴阳叟首先呵呵朗笑起来,双手一拱,朝着花妖作势揖道:“花兄弟,久违了!”
    这一揖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疾然撞到,老怪物貌作施礼,实已动手较量,幸而花妖早有防备,这老儿也非庸手,论功力并不逊于阴阳门二怪之下,大袖拂处,也是貌作回礼,口中称道:“阴阳老兄,恕小弟礼有不周,请了!”
    袖底下罡风一现,势如排山倒海,倏地拍出,恰好和阴阳叟压来的掌劲相撞,但听篷然一声山崩地裂巨响,阴阳叟脚下藉以浮水的一小块木块,已然变为粉末,花妖那半边贝壳也裂成片片,四处激荡。
    两人发功之时,都是脚下用劲,只缘俱浮海上,海水软绵无力,承顶不起,因是一响过后,两人身上俱向海中沉下。
    阴阳叟一惊,急急运气往上一窜,他的轻功委实惊人,就借此一窜之势,已经回头闯了二十丈左右,踏上最外围的一大块大礁笋上。
    花妖不比阴阳叟生于北方,不谙水性,他在凶禽岛居栖多年,对海上生话,早已习以为常,身子才一沉已经浮起,使了一式踏水登萍功夫,往岸边疾赶而下。
    这当儿,阴阳妪眼见老伴吃了对方一亏,也自奋不顾身,运劲掌上,倏地暗袭,要知阴阳妪虽也称为武林顶尖儿高手,但和她的丈夫比起来,功力尚差得远,因而花妖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便已把她打来掌力消解于无形,迫得她退回礁笋之上,单婵乃晚一辈的人,那敢贸然出手,和当前来人为谁,只有随了本门两位尊长,退回礁笋,静候事态发展下去。
    花妖迫退三人以后,只几个起落,已经到达阴阳门中人相距不过咫尺之遥的另一块礁石上立定。这时,阴阳叟似乎已知花妖并非好惹,却不急于动手,嘿嘿冷笑数声,哗然怪叫道:“好啊!花老弟别来数十载,功力又俊了许多啦!”
    花妖龇牙一笑,说道:“不敢。小弟与兄台一向并无嫌怨,且添属好友,与老兄萍水相逢,遽尔出手,不知从何说起!”
    阴阳叟面如骷髅,这时,他那张枯干无肉的尖脸,微微掀动一下,桀桀一阵大笑起来,一笑方落,陡地冷冷喝道:“花妖,你不顾多年的交谊,竟帮着外人,与本门为难,你还记得三十年前之事么?”
    花妖毫不动容,待得阴阳叟喝罢,接上腔道:“老兄台时至今日,也活了不少时候啦,秉性丝毫不改。想当年,你无理庇藏紫府宫叛徒,又嗾使蛇帮幽禁秦吟草后人,把那孩子折磨至死,我在狂痫之时,那也不用说啦,当我灵性一复,岂容坐视你阴阳门为恶,曲在老兄台,反来斥责小弟,这又不知从何说起!”
    阴阳叟气得那枯干如行尸的驱体,颤动不已,突地目放精光,炯炯射到,手一指,大声叫喝道:“好啊!花老儿,你不念百年交谊,我阴阳叟也没面子给啦,我如放过了你,还道老朽可欺呢!”
    花妖镇静如恒,皱眉问道:“不给面子又待怎样?”
    阴阳叟指着花妖的手往远处一移,大叫道:“花老儿,你敢和俺上荒岛去一见真章么?”
    花妖好整以暇,把手斜斜一伸,笑道:“请吧!要比量什么,悉听尊便!”
    “好!”阴阳叟叫声未毕,已然身形暴长,瞬眼之间,掠出数十丈外,阴阳妪和单婵,吸身紧紧随下。
    但看单婵这婆娘眼色,似有隐忧,眉目之间,孕着一股抑郁之气,花妖早知此人,介乎在邪正之间,心地倒非歹毒,心下暗暗奇怪,想道:“怎地她会与阴阳二怪做一道赶路?”
    其实,她本来乃阴阳门弟子,三十年前,因秘恋南星元,暗随史三娘伉俪南下,后来经过一连串剧变,史三娘成为洞中之囚,桑龙姑食言自肥,她对南星元希望已绝,遄赴仙灵清修,且为史三娘抚遗孤,及至近年,年事已大,更忘掉了早日儿女私情,已然是个正派中武林人物,她所以会跟阴阳二怪做一道者,亦纯出被迫之故。
    原来阴阳二怪自赤城群雄大闹长白天池他们老巢穴之后,对这段仇怨,念念不忘。忆当日阴阳叟恰在坐关,支拒来敌,全凭那个老怪妇阴阳妪独立施为,不料中了史南之计,给盗去破毒砂阵宝物于前,复遭花妖助拳,歼灭蛇帮龙蜃帮于后,长白阴阳门势力大蹶,及至阴阳叟坐关完毕之日,两老商量之后,认为对方既有紫府中人在,且有花妖为助,力量也是不可轻侮,乃计议再清修三十载,练成绝艺,然后先找花妖算数,次上唐古拉山,捣毁紫府宫。
    光阴如白驹过隙,瞬已三十载,阴阳二怪绝技也已练成,乃首途赴凶禽岛,到达之日,荒岛人踪已杏,花妖不知去向,白杨萧萧,在岛上只觅得两口冢墓,这两口冢墓并非别人,乃花妖童年爱侣白慈及其弟子妙真师太,无奈只好自凶禽岛秘密南下,到得中原,昼伏夜行,全然不敢露面,无他,皆缘那老怪妇脸像长得不雅,嗣后,才琢磨出一个计较来。
    在闹市中买了一具面谱,让老怪妇戴上,这才敢在江湖上漏脸,他们此来既极度保密,武林中自无人知晓,那路经浙东,也曾上赤城走一遭,曾否找到赤城山主,作书人不暇分岔,留待后来分解。
    赤城山主之事一了,随着先在江湖闯荡,不久,果然给他俩打听到桑南史单四人栖居之地,乃逐一走觅,可惜来迟一步,到得天姥时,桑史两人已先后乘槎浮海,找寻史炎及方洪两人去,在离开开姥时,虽曾路遇苗金凤与南芝,但两人是后辈,阴阳二怪并不注意,且幸苗金凤机智过人,乃侥幸逃过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之毒手。
    天姥离仙灵最近,是以阴阳二怪想起单婵这个逆徒来,乃买棹迳赴此一孤悬海际的小岛,果然只几个时辰功夫,便已抵达。
    抵达之后,荒岛并不大,且单婵又非隐蔽在什么秘密所在,故不费力便给老怪找到,找到之后,本待治她一个背叛师门之罪,无奈单婵以前暗帮群雄之事,老怪并不知道,只知她为情所困,擅离山门而已,这般罪行,尚不致严重,必要处死。
    本来阴阳叟对单婵此人,亟是钟爱,因此之故,乃忍手不毁单婵,惟要她俯首认错,起誓明心,单婵肉在砧上,怎敢违拗,乃依二怪言语做了,最后,老怪命单婵领航,到那无名孤岛上去寻觅南星元。
    怎知天不从人愿,船至途次,突遭风暴,与花妖等人,同遭一个命运,船破沉没,阴阳二怪以及单婵,水性虽不娴熟,武功却绝顶,乃凭本身一点功力,在海上载浮载沉达一昼夜,给冲到这一处陷船岛来,冤家路狭,在此处竟然撞上了花妖等人。
    阴阳叟早已自陷船岛上望到海中木筏之上诸人,见有南星元和桑龙姑以及花妖等人在,不禁天赐良机,可以一鼓报却多年来心头积恨,怎料花妖殊非庸手,中流砥柱,独挽狂澜,掩护其余晚辈撤退,留下自己一条老命,来和二怪拼斗,二怪焉有不气得七窍生烟呢!
    话休絮烦,且说花妖与二怪两拨人疾如鹰隼,直朝陷船岛巅峰之处掠去,半盏茶之后,两拨人已然安抵绝顶。
    陷船岛这所在并不小,岛上乱石杂摊,古木参天,全岛崎呕陡斜,竟无一处平荡,四周方圆数十里,密布利礁,而该岛则在利礁包围之内,宛如以礁石为护体之利器,形势极其险峻。
    可是在绝顶之处,意外发现一片平原,那块平地极宽敞,在百顷以上地面,乃是一个山区中的盆地,这场地正是练武较量理想之所。
    两拨人一前一后,已然到达,花妖顾念百年交谊,雅不欲就此生死相搏,只是阴阳二怪,看来怒气冲天,定非见个真章不休。
    一到当地,陡听阴阳叟声声嘿嘿冷笑,叫道:“花老儿,要比划之处到了,咱来说个明白,好让你死也死得瞑目!”
    花妖兀然不惧,纵声大笑道:“老兄台,别人惧你阴阳门厉害,我花妖岂是怕你之人,别卖狂好了,你要说些什么,也请一并说明好了!”
    阴阳叟仰天打了几声哈哈,说道:“花老儿,你好志气,我阴阳叟早也知你那倔强性格,不过,你得放明白点,咱今天邀你来此,并非向你招降,嘿嘿!”
    说到这里,老怪两眼一翻,登时精光夺眶而出,向花妖身上横扫一下,断喝道:“咱今天是要取你狗命的了。”
    花妖心中也是有气,却是强自按捺,皱眉道;“老兄台,难道咱几十年前的过节不可以和气解决的么?”
    阳阳叟两眉一掀,冷冷道:“哈,你还想活么?你我相交有年,也该知我老头性格,岂容你屡次向我们欺凌,长白山上之仇不报,枉为人了!”
    花妖长叹一声,叫道:“阴阳老兄,那么你要怎生比量,快划出道儿来,花妖一概奉陪就是!”
    话声方落,又听阴阳叟一连串发出桀桀怪笑,声可震撼山岳,阻遏飞云,他发出这笑声,无异显一显本身功力给颜色教花妖瞧瞧。
    这种内功,也端的了得,乃是阴阳叟历三十载所练成的“声功”,比起桑龙姑的魔音,不知要强上若干倍呢!此际所发出的这阵笑,并未尽其全力,不过牛刀小试而已。
    但在花妖听来,已觉难受异常,宛如有千百条弩矢穿心,神智为之烦燥欲狂,这一惊非小,只好急急强慑心志,屏息以应大敌。
    只幸阴阳叟不过在试花妖功力而已,并非拼斗开始,是以只笑数声,便已嘎然停下。
    花妖心中自忖:“数十载不闻老怪物声息,还道他年事已高,痛改前非,潜修养晦,不再为患江湖,谁知却已暗里练得这般鬼技俩,重现武林作恶!”
    同时,他的心念怦然一动,已然有了对付声功计较,要知他所学的纯阴大法,当真妙用得紧,对付声功也惟此法而已。
    然而,阴阳叟却不忙着把绝技展出,他定睛凝眸,注视了花妖好半晌,但见当前这位睽违已久的故人,气定神闲,颜色绝不稍有异状,心中不禁暗自纳罕,寻思道:“花老儿功力果已臻登峰造极,不怕俺的声功!”
    可是,他却有点不信,因为“声功”也属旁门左道,只有他这邪派才会创建出来,经过以他如此功力的高手,三十年来闭门潜修,其厉害处自可想见,何物花妖,能抵受得声功所侵?
    阴阳叟沉吟半晌,骷髅般黯然的脸,陡地放出光彩,在他的心意中,要以别种技业先考较一下花妖,如不成功最后才亮出这手绝艺,故声功初试,便不再现了。
    这邪派之宗宗主,沉吟一过,忽地冷冷说道:“花老儿,咱有三人,你只一人,若是群殴起来,你必说咱以众暴寡,胜之不武,即使要比划,咱也是以一对一!”
    说到这儿,阴阳叟忽呼唤一声:“老伴,你过来,陪花老儿走几招瞧瞧!”
    语已,又对花妖道:“我瞧你的本事低微,想在我手里讨些便宜,今生休想,但我看在百年交谊不想你栽得面目无光,先教咱老伴和你玩几手,待你不致全无对手!”
    这话分明讥讽花妖只配与次一高手的阴阳妪过招,自己不屑和花妖交手,花妖那能不气,他也是个横行江湖,百年以来,罕遇敌手的武林顶尖儿人物。
    但见花妖听了老怪的话,颜色倏地一变,正待反唇相稽,蓦地心转一转,呵声朗笑起来。
    笑声一歇,冷冷地道:“老兄台既如此看觑小弟,正是感激不浅!阴阳老儿,叫你老伴来和我比量什么,快些划出道儿来!”
    阴阳叟狞笑道:“你远来是客,咱先到为主,要怎地较技,还是老弟出个主意为妙!”
    花妖把牙一咬,笑道:“若是老兄台亲赐教益,自当小弟琢磨较量,现在是嫂子赐教,小弟怎敢僭越,还是嫂子指示为佳!”
    两人推推让让,似是礼仪极是周到,其实,古时武林,最重江湖规矩,如果不讲究,便难免贻失身份之讥,花妖迫于无奈,要与阴阳妪交手,在他心目中,压根儿瞧不起阴阳妪,而以尊长自居。大凡武林中人较量,前辈的或武功较强的总得让晚辈与武功低的人选择较技办法,是以花妖自不愿作主动,划出什么道儿了。
    阴阳叟当然也了解到这一点,他所以要花妖划道儿者只不过是一种讥讽之意,此际见花妖坚持不划道儿,知难相强。遂对阴阳妪道:“老伴,你就划出道儿来,好让花妖头死得瞑目!”
    阴阳妪心中一想,花妖在武林中最显时誉的是那一套五爪拳法,其他并无擅长,他所以能横行江湖数十年者,端赖本身精纯内功配合,要胜他却非难事。
    她又怎知,三十年来花妖已得武林至尊达摩祖师遗下两般举世无匹的绝妙武笈,犹以当年之花妖视之,岂不可笑?
    阴阳妪想了一想,幽幽叫道:“花老儿,咱就比三场,看谁胜负得多,便算栽了。”
    花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也罢,我依你,但那三场怎生比法,比些什么技业?”
    阴阳妪微微一笑,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所比者当然是拳脚兵刃与内劲啦,难道还要比试文章不成!”
    花妖不耐道:“但请嫂子划出道儿来,我花妖一概奉陪,请嫂子别吞吞吐吐,有话指点明白!”
    阴阳妪点点头道:“不错,我老妪当然会说清楚的,不说清楚胜了你怎会心服?”
    陡地喝道:“花老儿,你一生以五爪拳法自炫,称霸湖海,又以精纯内力横行武林,以为天下无敌,咱就以这两般技业比量比量,若是谁全胜了,自然不用再比下去,若各胜一场,咱才抉择第三场比法可好?”
    花妖不屑地应道:“但凭嫂子吩咐!”
    阴阳妪郑重地道:“你想清楚才好,输了不许反悔!”
    花妖傲然道:“反悔什么?”
    阴阳妪道:“若我老妪输了,当场自栽谢过,你输了,也不用我夫妇动手,你可愿意!”
    花妖哈哈大笑道:“我花妖若怕死,也不会上陷船岛来啦。若咱败了,自然也是一死以谢故人的了!”
    阴阳妪击掌叫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就这么决定,你要先比掌还是比量内劲!”
    花妖笑道:“你一定要我出主意?也罢,就先比一比掌法如何?”
    阴阳妪一听大喜,老怪妇心中早已存下计较,她在这三十年来,光阴没有虚渡,也已练成一种绝技,此刻正待拿来应敌。
    同时,阴阳叟更存着毒歹的念头,自知她的老伴武功技业不及自己,因此,才着其先行与花妖较量,无异先试探一下别来三十载,花老儿有没练成什么绝艺,之后,再琢磨应付之法。
    花妖言语才落,阴阳妪已然身形暴长,一跃便到盆地中央,尖嗓叫道:“花老儿,咱就在这儿来对一回拳掌?”
    花妖缓步而前,在场畔慢慢地踱了出来,到得场心阴阳妪的跟前,也不摆出门户架式,淡淡地拱手道:“请吧!嫂子。”
    阴阳妪怪眼一翻,桀桀冷笑道:“你是客,就请先进招吧!”
    花妖已不再和她讲什么江湖规矩,身形一幌,斗然疾射到了半空,十指如钩,宛如苍鹰搏免,蓦地伸手往阴阳妪兜头便抓。
    这一招,乃五禽拳法中精妙的招数,名叫:“泰山压顶”。
    爪未到,阴阳妪已然觉得一股强可裂金碎铁的罡气猝然奔到,心中暗道:“花老儿的功力果然已臻巅峰!”
    但她那里知道,花妖这一爪,只不过出了五成功力,已然凌厉若此,若果他把内力使尽,当真势可摧山,力能枯海了。
    事实上对掌较拳之事,只适合于普通武林高手,以当前这两个人,乃当世绝代高手,内力之强,已足任意克敌,不必诉诸拳脚的了。
    阴阳妪当然也非庸手,花妖罡风未至,但见她身形一偏,滑如游鱼,已然在花妖爪缘溜了过去。
    她吭声叫道:“妙啊!花老儿你这招泰山压顶使得不错。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妪也回敬你一招半式!”
    卸招还招,只见她一滑而过,陡然回步旋头,呼地一声,递出一掌,便朝花妖面门扫到。
    这一招可怪道得很,看去全无劲道,与方才花妖所发爪劲大异其趣,却是歹毒无伦,花妖身子悬空,爪劲落空,对方掌风急如弩矢,但有觉一股尖细如丝的阴柔劲道,奔闯而来。
    他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寻思道:“阴阳门的阴柔三绝掌法果然不同凡响!”
    花妖这一寻思可对极了,阴柔三绝与阳罡六诀,两种掌法,乃长白山阴阳门开宗武技,亦镇山之宝,不过,这种技业虽然称霸湖海,却不是什么新创武功,乃是本来所传技业。
    可知当前武林两大高手,俱已各运本门技业相搏,至于三十载来所修成新武功,此刻却不曾稍露端倪。
    花妖寻思一了,那敢怠慢,半空里,陡地强一挫腰,硬生生地斜向外卸,形如轻描淡写,实在紧张异常,已然卸开阴阳妪这一袭来的阴柔之劲。
    两高手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各自过了一招,落到地上,犹自悄立对峙,瞪目屏息,互相蓄势待扑,宛如两头正在剧斗的公鸡。
    大抵越是武林高手,比技时越发慎重,只缘一举手一投足,俱是凌厉绝伦,足以致对方于死地,但亦防对方以己之道还治己之身,是以一招过后,便各暂停,等待觅机再击。
    忽地里,但听阴阳妪长长一声厉啸,身形随着一长,两掌一翻,竟然变掌为爪,施展起她的看家本领阴柔三绝爪功来。
    本来,当前这个怪老妇,也是擅长爪功的,自出道以来,武林中不知多少高手,丧身在她十指之下,前在长白山畔,八俊九龙中人,不是悉数毙在这怪老妇之手里吗?即在镇江之日,葛衣人唐古拉铁的丈人,江湖有名的一指禅功宗师秦吟草,在破庙之中,也是为她所抓死在当场,可知她在爪功方面,确有独当之处。
    若与花妖相匹,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花妖的五禽拳,本出古代名家所传,在凶禽岛清修之际,目睹猫鹰扑击之势,参以五禽拳精妙招数,自成一家。两人俱是使爪名手,但以招数庞杂诡异,功力深浅而论,则花妖远胜阴阳妪那老怪妇了。
    老怪妇阴阳妪这一变招,花妖心中嘿嘿冷笑道:“夫子庙前卖文章,当真班门弄斧!”
    说时迟,那时快,阴阳妪扑来之爪已到,花妖蟠龙绕步,横里一扫,登时亮出尖利五爪,便是以爪对爪,倏着向着阴阳妪递来爪招擒拿了去。
    阴阳妪递过这一式,乃是阴柔三绝爪中的“寒潭映月”,陡然间,阴气习作,柔劲缕缕,朝着花妖身上大穴道印到。
    花妖长笑一声,却不理会,任由阴柔劲道袭到,却不趋避,迳自伸手去擒拿对方之爪。
    瞬眼间,老怪妇打出的阴柔劲道,已着着实实地撞到花妖身上六大穴道之上,可也怪道,花妖身不抖,步不斜,笑嘻嘻地,浑若无觉,而所伸出的爪,已经同时发出。
    阴阳妪心上一凉,惊忖:“花妖莫非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要知阴阳妪少说也有近百年的功力,加以她所使的阴柔三绝爪,乃是看家本领,却是奈何不了花妖,怎能使她不心悸当场呢!
    可是,不容她多思索,花妖利爪已到,阴阳妪冷汗直冒,变生肘间,急切之际,横肘朝外一撞,十指如钩,便来硬架硬碰花妖五指。
    她这一看,已然豁出生命相搏,如果接实,非两败俱伤不可。斗然间,但听花妖呵呵一阵朗笑声中,伸出的指爪倏地一变,身形微幌,已然斜斜掠过,却不愿与老怪妇拼个两败俱伤。
    这一下,强弱之势已分,阴阳妪心悸之余,强慑一下,阴柔三绝又复施展开来。
    吃了一会亏,学得一会乖,她此刻已不敢如过去之目中无人,只顾扑击,小心翼翼,见招拆招,见式还式,两人便在场中游斗起来,谁也不敢急切取胜,去势虽慢,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蕴藏庞杂下变化,稍一不慎,便会上了对方的大当。
    霎忽之间,两人游斗已过百招,表面上似是胜负未分,骨子里阴阳妪败象已露。
    她所递出的每招每式,总是给对方抢个机先,如困樊笼,处处受制,且也自知功力与对方相差太远,猝遇硬架硬拆之际,双方接实,必感有一阵强大劲力,直压过来,直迫得她心头发闷气逆丹田,胸血沸腾,差点要呕吐狼藉,出丑当堂了。
    阴阳妪边斗边想:“怎地花老儿也知阴柔之道?”
    她已发觉对方发出招式大异适间,适间花妖气势如虹,力能拔山,势可枯海,宛如天马行空,苍龙乱云,此际陡用劲道,竟与所使的仿佛,但觉阴森森,软绵绵,劲蕴力蓄,何等厉害。
    她越想越觉不对劲,只缘早知花妖本门家数,可没有阴柔之功,只有阳刚之劲,心念怦地一动,暗忖:“三十年来,莫非花妖又练成什么新武技?”
    阴阳妪这一猜可对了,不过,此际花妖所运功劲,虽渗有武林绝学的“纯阴大法”心法,却不精纯,他为了应付一个劲敌,所挟秘技,不敢尽量亮出,但为了应付阴阳妪这一攻势,又不容他不稍炫所学。
    纯阴大法既非凡品,若是一经亮出,阴阳妪这老怪物怎能抵受得住,故任她怎样琢磨,也料不到花妖所使乃是武海绝传,厉害无俦之纯阴大法技业。
    两下子已拆过了五百招以上,阴阳妪眉头一皱,想道:“阴柔三绝既奈何不了你这老儿,何不变招换式,改为阳罡六诀应敌!”
    阳罡六诀本来并非什么掌式,和阴柔三绝一般,乃是一种内功心法,蕴心法于掌爪,是以对方才会觉得阴气柔劲,不绝如缕的了。
    阳罡心法,一共六个要诀,故称“阳罡六诀”,发出劲道,恰与阴柔三绝相反,全无阴森之气,只有刚若烈火之劲,阴阳门藉此两大基本大法,雄视湖海多年,遇上善阴者,乃使阳克之,遇着擅长阳者,则以柔应付,从无失过一回手。
    阴阳妪心念一打定,陡地使柔指爪一拂,硬迫退了花妖,长笑一声,心法一易,运劲丹田,十指如钩,倏地打了出去。
    花妖鉴貌辨色,早知道当前这老怪妇心念在变,他对阴阳门的技业也极清楚,除去旁门左道七十二种邪功外,基本大法,只有阴柔阳罡两种,此刻阴阳妪以本门正宗应敌,舍阴柔三绝外,便是阳罡六决了。
    阴阳妪的爪劲才打出,他早已成竹在胸,有了准备,自己心法也是一变,变为本门五禽拳的心法了。
    以五禽拳心法应付当前大敌,却是绰有余裕,况他百年来修为,专务之业,乃在一个刚字,阴阳妪虽易心法,又怎能克他得住呢?
    一经变式,未及十招,阴阳妪以大感不支,处处受制更甚,到后来,简直处于被动,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击之力,累得满头大汗,心焦不已。
    一旁冷眼观看的阴阳叟,此时也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缘有言在先,更以身份,不能贸然出手助拳,看来阴阳妪不敌之厄,一定难逃了。
    但花妖似乎处处留下余地,不下煞手,只是一味困着阴阳妪游斗,如果不是想把她累死,便是要她自动认栽罢斗。
    战到分际,花妖指爪宛如钢钩,倏地使了一式五禽拳谱中的“灵猿献果”精妙招数,尖尖五指,已然紧朝阴阳妪脸上五官抓到。
    如果给他这一抓实,不消说,阴阳妪必然血染当堂,命殒顷刻了。
    这其间,阴阳妪已自知不免,一发劲便想挣扎,到头来还是白费功夫,因为她一双手,十只指爪,全给花妖另一只手封死,所封之力,乃是花妖百年以来修为所得的至刚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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