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魔志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夜里魔熊熊火
    龙尊吾安详而平静的拍着她的肩头,深沉地道:“别哭……洁……别哭……你明知道这只是一次小小地,微不足道的分离,你晓得我会很快回来……。
    ”微微仰起头,那一张美丽的面靥上有着点点的泪痕,而自泪的薄薄晶幕里望着龙尊吾,她哽咽着:“或者是我已将蕴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告诉你了……或者我已将未来的希望交托给你……也或者是长久的处在惊恐的环境中……我好怕再有打击来到我的身上,我实在已负荷不起……。”
    将面颊贴在唐洁的脸上,摩婆着,揉擦着,龙尊吾和熙却坚定的道:“以后,你可以安心了,我已知你的心,你的意,你的希望……你不会再恐惧,再惊骇,洁,我与你同在……。”
    是的,不论未来的日子是如何渺茫,何其遥远,只要有这心,有这意,有这毅力,那渺茫,那遥远,以及那坎坷,那崎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开始飘雪了,那么绵绵密密的,那么层层片片的,每一张小小的雪花,都宛似带着一声悄然的叹息,都宛似带着一抹苍白的泪痕,自灰黯黯的天空中悠悠忽忽的飘落下来,而云叠着云,风推着风,大地涌荡着凄生生的呼号,真是冬天了,好个惨然的冬啊。
    是掌灯的时分了。
    龙尊吾仍是白天的打扮,他又将平昔一直未曾戴在手上的“普渡”指环数了起来,映着灯红,指环上的菱形紫红宝石闪幻着绚灿却又迷蒙的光彩!他轻轻转动着手腕,那溜溜的紫红色光芒便旋映出各种美丽而又刺目的光晕,而这光晕又是这般明澄澈,彷佛七彩的虹,以指环中间的尖突处为中心,那么一团团的闪动着,一溜溜一股股的纵横交叠着,美极了,也奇妙极了。
    屋子里静悄悄地,好静,外面也没有一点儿声息,甚至连空中飘拂的雪花儿也带着沙沙的音韵了……。
    一双如剑的眉毛微翳着,龙尊吾轻轻将手背负身后,他淡淡的瞄了一眼窗外,而窗外是阴沉而幽黯,是了,只这一刹,龙尊吾有一阵特别孤寂的感觉,宛如室中的静默,室外的静默,大地的幽黯,一下子全变了一只只无形的小精灵钻进了他的心房,那么深,那么深……。
    一阵步履声急切的由门外响了过来,于是,门儿被“砰”的推开了,龙尊吾知道是谁,他没有回头,低沉地道:“朋老哥,一切妥当了么?”
    来的人果然是朋三省,这大冷天,他竟然满头大汗,用手胡乱的一抹,他粗哑着嗓子道:“刚刚才交待好,但是。”
    龙尊吾不待他说完,迅速转身道:“事不宜迟,唐姑娘亦已随着樊兄的宝眷安置好了,咱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即刻登程!”
    朋三省的眼神有些怔忡了口唾液,慢吞吞地道:“我知道唐洁那妞儿已被安置好了,是小樊派他的得力手下赵大麻子来接去的。她现在一定正和小樊那几个骚婆娘在一起……”
    龙尊吾点点头,有些急促的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
    舔舔嘴唇,朋三省迟疑了一会,道:“老弟,他妈的情形不大对……。”
    猛的跨前了一步。龙尊吾显得有些粗暴地道:“什么不对?”
    又吞了口唾液,朋三省咬咬牙,低沉地道:“就在我交待妥了各项事情之后,突然有一个小角色吁吁的奔了进来,他满脸惊慌的告诉小樊,大明县城里已经发现了好几拨黑衣胸前又绣着白色交叉斧头图纹的不速之客……”
    微微一楞,龙尊吾道:“黑衣,胸前已绣着白色交叉斧头图形的不速之客?”
    “唉”了一声,朋三省道:“那就是赤玉庄曹老大手下人马的标志呀,他们这些乌龟孙一直却是这个穿章打扮!”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莫非他们已得到消息了!”
    搓着手,朋三省低低地道:“只怕正是如此。”
    踱了二步,龙尊吾平静地道:“樊盛,樊兄如何处置?”
    朋三省闻言之下独目一瞪,道:“当然是立即调派人马,找个适当空隙将他们一网打尽,奶奶的,这是大明城,是小樊的地盘,可不是姓曹的那一亩三分地!”
    微微沉吟了一会,龙尊吾道:“在往昔,朋老哥,可有类似这种情形么?
    我是说,无缘无故的赤玉庄的人马忽然大批到来?”
    摇摇头,朋三省干脆的道:“没有。”
    龙尊吾冷漠的一笑,道:“这等于说,赤玉庄已晓得了?晓得投奔他们的双双人狠已经遭到麻烦,晓得樊盛兄已准备与他们翻脸?”
    朋三省断然道:“我想必是如此,否则,不会忽然有赤玉庄的人马大批来到,而且,据我推断,这几拨公然入城的角色,还只是赤玉庄的引饵,为的是试探我们到底和他翻了脸不曾?”
    龙尊吾缓缓地道:“然则樊兄已调集人马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不是等于明着告诉人家已经翻脸了么?”
    又“唉”了一声,朋三省道:“早已将他们驻在城里的角色困了起来,不翻脸也不成了哇,这几拨乌龟孙一到,准是先往他们城里的窑口集中,到时一发觉他们的人已经一个不在,那还不等于把事情摆明了一样?”
    点点头,龙尊吾道:“说得是。”
    朋三省忙道:“因此,我想……我想咱们暂缓一步启程如何?这里的事要先料理清楚,别让小樊拉不开!”
    龙尊吾简短的道:“当然!”
    一拍手,朋三省道:“好极了,老弟,咱们这就出去。”
    “去”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龙尊吾已蓦然退了一步,双目突睁,同时以指比唇,右手朝屋上面指了一指。
    朋三省是老江湖了,对方的意思他岂会不明白?挺立着不动,一只眼球却在眼眶子里不停的打转……于是他也听见了,屋面上有轻微的,极轻极微的“咯吱”声传来,那声音是极为熟悉而又明确的,嗯,人踩在瓦面上的声音!
    朋三省悄然移动了脚步,上身微微上仰,那是一个适于朝上方突起发难的姿势,随着他的移动,左手已亮出了他那柄又快又利的宽刃短刀来!
    唇角浮着一抹冷酷的微笑,龙尊吾悄然向朋三省靠近了一点,他怪异的撇撇嘴,竟大声地道:“朋老哥,屋顶上有人,你知道么?”
    朋三省大吃一惊,刚刚说得一个字:“你……。”
    龙尊吾淡淡地道:“我们叫他下来,嗯?”
    “嗯”字在龙尊吾的舌尖打了一转,朋三省还来不及表示什么,龙尊吾瘦削的身形已猝然笔直飞起!
    于是随着他身形的飞起,一溜金闪闪的冷电己“削”的一声怒冲而上,屋瓦的碎裂声与刀锋割过空气的厉啸声几乎混合在一起,而另一种人类的嘶号声亦不分先后的跟着接上,房面上,一个沉重的物体已嚎叫着唏哩哗啦的顺着屋脊滚了下去!
    粉白的屋顶有一道窄窄细细地干锋痕印,而浓稠的鲜血正溢满了那小小的痕印,一滴滴的坠落下来!
    龙尊吾一竖手中不知何时拔出的阿眉刀,刀脊上,圆溜溜的血液便聚成一线滚倘下来,顺着刀尖成为一线!
    朋三省一楞之下却不禁喝一声采:“好刀法!”
    龙尊吾傲然一笑,道:“熄灯!”
    朋三省身形突起,单掌突挥,室中两盏银灯已在回旋的掌风下应手而熄,他庞大的身影凌空一旋,已到了窗槛下面!
    龙尊吾顺手提起一张巧椅,奋力掷向窗外,在哗啦啦的暴响声中,他左手一翻一提,又一张巧椅被丢了出去!
    几乎是一个动作,一个时间就在第二张巧椅方才掷出那破窗的一刹,紧跟着“喀嚓”一声已闪电似的传来,显然,那张巧椅已被某种利器斗然自中砍断!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这“喀嚓”声甫始响起,龙尊吾已似极西的长虹般直射而出,口中厉叫道:“就是你!”
    朋三省霍然转身,他的行动已经够快了,然而,就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有更进一步动作的时候,窗外一阵长长的,凄厉的惨号已那么令人胆颤心惊的传来!
    心头一跳,朋三省急毛窜火的跳跃而去,就这一瞬,窗户外面的花圃上,已赫然横卧着一具黑衣体被拦腰而斩,五脏六腑流满了一地,殷红刺目的鲜血,也将那些盛开的菊花染得更鲜了!
    急忙矮身移目回顾,朋三省边低促的呼道:“老弟,是赤玉庄的人马!”
    花圃的那一侧,龙尊吾“唰”的倒仰而回,他足尖在地面打了一个旋子美妙的站住,平静地道:“一共两个,完全解决了!”
    朋三省瞥了地下的体一眼,道:“只怕不止这两个人!”
    龙尊吾点点头,黑暗中目光如电:“当然,他们也不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将左肘后宽刃短刀试了试,朋三省嘴里嘀咕了一声,独目闪眨着朝四面探窥,忽然,龙尊吾已低沉地“哼”了一声:“老哥,你看屋顶上”朋三省急速抬头,凝聚目光瞧去,这一看,天爷,四面的屋顶上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上已冒出了幢幢黑影,闪光不定却又鬼气森森的移动游走着……。
    微微一偏阿眉刀的刀锋,龙尊吾低低地道:“樊兄的手下可曾布置妥当?
    ”朋三省急急点头,道:“马上就有热闹好看了!”
    龙尊吾一转手腕,滑润的象牙刀柄在他手上打了个转,冷酷的,他道:“那么,我们便抢先发难吧!”
    “好!”朋三省口里答应,身子已“呼”的站了起来就在他们两人刚刚想飞扑上屋的时候,四周的黑暗中,已突地响地一片弓弧的“铮”“铮”声与机簧的弹括声,于是,一片晶亮泛蓝的箭矢已飞蝗似的从四面八方射向屋顶上的黑影!
    来势是那么急,那么猛,那么烈,只见点点光芒猝闪,屋顶上已怪叫着栽倒了十多条黑影,但是,对方却显然是有备而来,就在第二箭雨尚未射出的瞬息,房面上的黑影已突然响起一个厉烈的嗓音:“盾!”
    随着这个简短而狠毒的叱声,屋顶上已在刹时间出现了一面面八角形有如一张张铜锣大小的紫黄色盾来!
    于是,无数的箭矢便射到了盾之上,在阵阵的“噗”声中又纷纷反弹了下来!
    紧接着,那个狠厉的声音又火辣辣的响起:“烧!”
    “烧”这个字音像一个尖音儿拔荡在空中,余音尚未散,黑暗中,千百枚灰忽忽的物体已暴雨般往四周抛下!
    钻在花圃里的朋三省睹状之下方才呼得一声不好,“轰”“轰”的巨响已经震耳欲聋的传来,像连串的闷雷衔结在一起,一道道的火光已呼啦啦的直冲霄汉,凶猛的火势映得周遭一片红亮,炙热的空气里飘散着浓重的火药硝烟气息,而杂乱的惨号声,惊叫声,怒骂声,更融合在这些呛心窒肺的恶劣气息里了……。

举报

第二十五章江湖怨刀映血
    狠狠的一跺脚,朋三省咬牙切齿地道:“奶奶的,这些王八蛋要烧屋!”
    熊熊的火光映得龙尊吾的面庞血红,他叹息一声,痛心的道:“都是我害了樊兄……”
    朋三省怪叫一声,道:“光叹气有个鸟用?人家烧咱们的屋,咱们不会宰他们的人来捞本?老弟,上去了!”
    龙尊吾目光一寒,反手伸向腰后,待他的手掌,再缩回来时,已多了一件金幌幌的赤色面具!
    朋三省一见之下,不由惊呼道:“金色面具!老弟,你又要以这张冷脸来溅血了?”
    将面具往头上一套,龙尊吾顿时已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古怪、冷酷、深沉得像魔鬼般的人!
    双目自面具后凝注屋顶奔掠的幢幢人影,龙尊吾低沉的道:“朋老哥,从现在起,我们开始捞本了……。”
    不待朋三省有所表示,龙尊吾已一跃而起,双臂往空中猛挥急振,那瘦削的身影已像流星横空,快速无伦的激射上房!
    朋三省不敢怠慢,紧跟着飞掠追去,边叫道:“留点神,我说老弟台……。”
    第一个迎上龙尊吾的是一名黑衣白脸的高大壮汉,他闪扑而上,手中一柄七曲刀挽起溜溜寒芒,又急又快的兜头罩顶刺下来!
    龙尊吾倏忽一个大斜身,脚步猛旋,“削”的金蛇伸缩,那名黑衣大汉已尖嚎一声,破腹开膛的顺着屋脊滚了下去,连肚肠腑脏,也洒洒沥沥的拖扯的到处都是!
    没有丝毫的停留,龙尊吾飞身而起,凌空暴闪,在金灿灿的光辉映现中,又有三名黑衣敌人头飞命残。
    朋三省粗哑的语声混合在他的五菱鞭震响里传来,是那么豪放:“干得好,老弟,再加把劲!”
    赤红如火的发丝披散飘扬,龙尊吾的金色面具闪幌着一股出奇冷森而迷幻的异彩,阿眉刀翻飞纵横,快如电、猛如蛟、狂似风、狠沾血,贬眼之间,又有十多名黑衣大汉横死刀下!
    这时整个樊宅已完全成为一片火海。烟硝迷漫,房屋塌颓之声连串接响,黑色的人影自四处往里涌扑,而樊盛的手下亦自各个隐蔽埋伏之处冲出,与来犯的敌人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博杀!
    有三十多条穿着各色不同衣衫的彪形大汉已飞扑上屋,迅速和屋顶上的一干黑衫客恶斗起来,唔,显然樊家帮的夥计已在全面反扑了!
    朋三省被三个个头矮小的黑衣人围住杀,那三名黑衣人功力俱皆不弱,三个人全是一式的兵器:“倒蜈钩”!
    此刻,龙尊吾猝然闪进,又猝然后退,而就在这一退一进之间,七名黑衣人俱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右臂,号叫着栽到屋顶下面。
    豁然狂笑,朋三省鞭出有如乌龙扰海,呼轰生风,他大叫道:“龙老弟,过瘾哪!”
    阿眉刀翻了一个小巧的圈子,龙尊吾正要直掠过来,火光熊熊的夜色里,一条魁梧的人影已有如一朵乌云般凌空扑到!
    金色面具似含着一抹冷笑朝向来人,阿眉刀“嗡”的一颤,斗然幻为百条金芒激射而去,夜暗中,彷佛闪出溜溜眩目的异彩烈焰,煞气森森!
    来人似是估不到对方俱有如此强悍的武功,吃惊之下禁不住狂吼一声,上身微仰,双腿猛蹬,竟硬生住收住下下俯之势,奇异而又美妙绝伦的倒翻而出!
    龙尊吾将刀轻抬,冷冷的道:“朋友,不接两下子再退?”
    那人在空中一个盘旋,扬手便是七点银星斗射而至,龙尊吾看也没有多看一眼,阿眉刀猝然弹舞,七枚无羽钢箭全已被切为两断。
    阿眉刀的刀锋割裂空气,其声如啸,对方却已乘着这细微的空隙电扑上来,一把紫鳞刀泛着慑人的光彩,照面之下,便是狂风剧雨般的三十三刀,刀刀相连,式式衔接,又快又狠又毒!
    龙尊吾不退不躲,挺立原处,阿眉刀闪截拦架,其急如飞,而且,每次出手又是奇准无比,只听得一连串的铿锵震响,对方那三十三刀已完全被挡了出去!
    那人身形有些踉跄的落在屋脊上,龙尊吾贬着打量着他,那个是四旬出头的中年汉子,满脸于思,浓眉大眼,微勾的鼻子下面有一张削薄的嘴,看起来充满了精悍与暴戾之气!
    呛人的浓烟已经迷没在屋顶,滚突突地,飘荡荡地,而周遭有幢幢人影在奔掠拚杀,呐喊叱喝的声音却隐在烟雾里,幢幢的人影也隐在烟雾里,看起来,像隔得很遥远,像是在一场恶梦中,那么朦朦胧胧的,那么迷迷茫茫的………。
    在浓重的烟雾笼罩下,龙尊吾的金色面具看起来越发生冷狞厉,那披肩的红发也更为鲜艳夺目,宛如是一尊千古以来便已传说的魔神现迹,宛如深山幽刹里供奉的金刚自雷火霹雳中突然复活,带着那么阴沉而狠毒的韵息,这韵息里,又渗揉多少令人起栗的猛鹫威武意味……那中年人喘息有些急促,他瞪视了龙尊吾片刻,一摆手上的紫鳞刀,语声粗厉的道:“樊家府上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朋友,报上你的万儿?”
    龙尊吾平静的道:“早晚你也会知道,如今并非攀名问姓之时,是么?”
    中年人粗哑的冷笑一声,道:“好极,姓萧的忝掌『赤玉庄』红旗三哥之席,不怕逼不出你的根源来!”
    龙尊吾冷淡的道:“可以试试。”
    斜刺里,蓦地有人影一闪,一名黑衣大汉闷声不响的冲了过来,他握着的一柄厚背刀猛然砍向龙尊吾的大腿!
    姓萧的中年人目光一硬,脚步倏旋也掠了上来,紫鳞刀起如瑞雪漫天,搂头盖顶的罩下!
    披肩的赤发骤然蓬飞,龙尊吾的阿眉刀猝然反翻上斩,“喀嚓”一声,那个偷袭的大汉手中刀应声折断,整个腹部也由下而上开了膛!
    在火光的映幻下,阿眉刀身上镶雕的四张人面图形斗然出现,幻印在空气中,就好像一下子全变活了一样!
    紫鳞刀的刀身急剧震荡,那性萧的中年人龇牙裂嘴,面上变色的向后歪斜而出,龙尊吾暴喝如雷,似行云般那么洒脱的跟进,手臂挥舞,“削”“削”之声破空宛若鬼哭尊金芒交织飞舞,纵横如万星穿!
    中年人咬牙切齿的奋力抵挡着,紫鳞刀迎截挡阻,带起寒芒闪闪,但是,他却彷佛是一个狂夫遇上了八臂之神,任是如此拚命相博,却也是败象毕露,捉襟见肘,左右袍衣裂开了……。
    “嚓”的一声轻响,阿眉刀带飞了一大片皮肉,那中年人肩头的鲜血喷溅洒流,痛得他满口牙齿磨响,又跄跄踉踉向后退下。
    没有丝毫回转余地给予敌人,龙尊吾再上再进,阿眉刀“嗡”的一颤,星点与光流并闪互给,猝然扣罩向敌!
    不错,这是“飞流九刀法”中的“纲凝红”一式!
    那中年人大吼一声,挥刀急挡,然而,却在他的刀锋未及扳回前的刹那,龙尊吾的利刃已插进了他的小腹!
    惨叫声像是能扯出人们的肝肠,那中年大汉似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沉重的栽到屋下,手上的紫鳞刀,也向空中抛起了老高……。
    四名黑衣大汉狂叫着朝龙尊吾扑来,然而,隔着尚有几步,他们立身的这幢房屋已在一阵短促的摇幌下轰然塌颓!
    瓦片和火苗子交相溅飞,带着烈火的木头与泥屑往周遭扬射,龙尊吾拔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已向后面落下。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花圈,但是,如今却早已不像是个花园了,双方的人马正在混乱的拚杀狠斗,只见刀光如练,刀锋溅血,发自人们喉中的叱叫声是那么野悍与组厉,似是最原始的兽性完全从血管中并出,似是潜伏的残酷根本一刹间茁长起来,人人的目光中透着血红,个个的神色里带着狠恶,宛若他们已经遗忘了身外的一切,只有一个字在他们的心里:杀!
    三名黑衣大汉正狠拚着三名穿着杂色衣衫的壮汉,其中一个灰色短档的漠子在瞬息间用他的三节棍砸到一名黑衣大汉的左胁上,在骨骼清脆的断裂声中,那黑衣大汉整个被掼摔了出去,他的两个同伴正想上前施救,这边,一个满头乱发的大汉已一铁飞了过去,正好将那两个想去救援的敌人中个头大的一名砸开了脑袋,脑浆与鲜血标起了半丈高!
    时间是如此间不容发,仅存的一个黑衣大汉猛然就地滚倒,手上的大砍刀飞也似的贴地急削,寒光猝闪,那个灰衣短档的汉子一双脚已齐踝被斩掉!
    狂吼着,另一个黄衣角色跳了过来,挥动手中的“竹节鞭”往下狠砸,那名黑衣大汉惨笑如泣,猝然将大砍刀直掠上去竹节鞭砸碎了黑衣人的脑壳,而黑衣人的大砍刀也戮进了黄衣汉子的跨下,两个人叠在一起,另一边,却又有两个黑衫大汉朝剩下的这位满头乱发的仁兄冲了来!
    龙尊吾甫一落地,已挥刀斩翻了七名黑衣人,他目注着战况在惨烈的演变,但是,又不知道那有这多敌人再度涌围而上。
    “嗤”的一声,一把匕首刺进了一个反穿皮袄的汉子胸膛,那得手的黑衣人物狂笑着拔刀跃起。
    尖叫着,六名杂色衣衫的彪形大汉正用乱刀猛劈四个黑衣角色,而不晓得来自何处,一只亮银梭刚好颤巍巍的插在一个紫袍大汉的背上……。
    人影似是狂风中的落叶,那么急乱的飘摇着,人的生命也变得那么的不值,多少年来才成长的这般大,却只在一刹便结束了,顶多只有一声号叫,一声悲呼,或是一串短促而不甘的呻吟来陪衬……。
    那边,叫魏孝的那个瘦高条,正舞着一双镔铁拐狠拚两个大狗熊似的黑衣壮汉,火光映着魏孝满脸的汗水,而汗水却浸盈在他脸上的深刻的皱纹里,他咬着牙,瞪着眼,一付恨不能生咬对方心肝的形像……。
    在一方竹棚之下,长得都是圆团团,矮敦敦的苟望波与白崇贤两人,率着二十多名手下,拼命围攻着十五六名黑衣汉子,但是,对方的为首者却是一个阴沉精悍的角色,他块头不大,一张白脸,五官整齐,手上一双“问天短戟”使起来就像狂风暴雨,不仅狠辣,而诡异歹毒得紧,樊家帮这边虽然人数上占着优势,却也丝毫讨不着便宜。
    现在,约有二十多名黑衫角色奋不顾身的攻杀向龙尊吾,龙尊吾一面闪电般翻掠纵跃,一面游目四注,他在担心鬼眼樊盛,而樊盛至今未见踪影,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一个黑衣大汉猛冲上来,抢中宫,进洪门,居然用险招欺身而入!
    脚步微退,龙尊吾漫不经心的让了出去,上身倏偏,又躲过了三柄来自左右的鬼头刀,他有些茫然的朝四周投视着。
    眼角中黑影微掠,两名敌人斜剌里掩来,也是鬼头刀,寒光闪闪的飞快切向龙尊吾的头子!
    身躯猝歪,阿眉刀蓦然竖挡,“叮当”撞响中,那两个黑衣角色已虎口全裂的跄踉退出,这一下,龙尊吾的心才收回来,他冷冷一笑,不待周遭的敌人再度涌上,倏然纵出五步,金灿灿的光辉如旭日东升,在烈芒闪映之下,四颗斗大头颅已带着四股热血溅空而起!
    一片惊嚎出自黑衫人的口中,不由自主的纷纷后退,龙尊吾猛一施展,阿眉刀作中锋挺戮,又一名黑衫人被透胸穿过,带着血迹的刀身在拔起的瞬息,几乎分不出先后,“喀嚓”
    一声再将另一个黑衣人劈成两半自他胸前绣缕着的白色交叉斧头的中间斩为两半!
    刀芒踪舞着,像一条金龙,金属的撞击声,杂乱得宛如天上落下的冰雹打着铁皮屋顶,清脆而急剧,于是,便在这些声音里,二十多名黑衫人已那么迅速的栽倒了一大半!面具上精工雕镶的条纹泛映着冷酷的光彩,赤发如火,龙尊吾在一口作气的快刀斩龙中,再次宰杀了对方七人!
    二十多名黑衣汉子如今只剩下三个了,他们原先围攻着龙尊吾,因为龙尊吾小有傍骛,和他们周旋之际,也是轻描淡写的并未着力,是而这些赤玉庄的角色以为对方不过尔尔,并未十分紧张,不料,却只在一刹,这不及人们眨眼的一刹,龙尊吾方才正式展开了反击,他们即已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了。
    这一阵砍杀,赤玉庄的人物似是虎爪下的羔羊,根本连抵挡的能力也没有,又遑论反击了,仅存的三位仁兄不由心胆俱裂,个个都是面色如土,恨不能立即逃之夭夭……。
    三人中,一个额下生着颗大黑痣的角色两眼一股溜,猛一扬刀回头就跑,另外两人刚叫得一声!
    “你……你……。”
    龙尊吾倏然弹射又返,几乎没有看见他的动作,那位拔腿开溜的仁兄已“哎哟”一声向前摔了出去,背上,鲜血似泉涌般大量冒出。
    动作是这么的快,这么狠,那汉子俯卧在那里,四肢伸张,那模样,便好似他原来就已仆倒在那里了。
    另两个黑衣人带着哭音的惊号着,手一软,两柄鬼头刀已“呛”一声掉在地下,那两张脸蛋儿,也全成了灰啦。
    龙尊吾横刀胸前,冷冷的盯视着眼前这个角色,缓缓地,他道:“男子汉,大丈大,宁可头断,也不能志屈,你们赤玉庄的曹老大h在平素就是如此调教你们的?在敌前做出此等模样?”
    两个黑衣人大汗如注,却俱皆呆若木鸡,龙尊吾隐在面具后的眸子泛起一片深深的感喟,他一仰头,淡淡地道:“走吧,你们,但却不要再被我遇上。
    ”两个人蓦地打了个冷颤,他们这才醒悟过来,这才意识到已经在鬼门关上打了个圈子回来了……。
    是那么慌乱与惶恐,两位仁兄一个动作,回身拔腿便跑,因为跑得太急,两个人又撞在一起滚倒地下,他们连哼也没有哼一声,爬起来又奔了出去,那情景,狼狈得合了四个字:
    抱头鼠窜。
    龙尊吾无声的叹了口气,手腕一抬一转,“呛”的轻响,阿眉刀已入了胸前的刀鞘,他略一沉吟,大步走向侧面竹棚之下,那里,苟望波与白崇贤正在拚着老命力博强敌。
    一个黑衣大汉忽然发现了龙尊吾朝这边接近,他愣了愣,忙叫道:“钱爷子,又有个吃生米的来了……”
    那白脸汉子鼻孔中冷冷一哼,短戟一抖突扬,划起一道半弧,俐落而又快捷的磕开了苟望波的单柄金瓜,左戟一翻,又硬生生的将白崇贤攻来的大号腰刀压了下去,他“霍”的半侧身,暴烈地道:“朋友,还有多少人不妨一起上吧!”
    龙尊吾平静的挺立不动,语声如冰:“对付你,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白脸汉子双戟敲打勾刺,剧烈得有如山崩浪排,再度逼退了白、苟二人,他狂傲的道:“姓樊的手下不过如此,全是些稀松平淡的角色,除了胡吹瞎扯,没有一点似个江湖汉子的地方!”
    矮胖的苟望波大吼一声,金瓜猛打急砸,挥舞得呼呼生风,白脸汉子又准又狠的连削带打,电光石火般将对方攻势全逼了回去,双戟一叉一绞,几乎又将斜攻的白崇贤腰刃绞出了手!
    苟望波满脸通红,大汗淋漓,他一面奋力攻拒,边大叫道:“我把你这满口放屁的混帐东西活拆了,你他妈顶着一张狗嘴,净说他妈的荤话!”
    飞砍九刀,白崇贤也大吼道:“赤玉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龙潭虎穴,你们这些乌龟孙想给老子们舔脚底老子们还嫌他妈的舌头粗哩!”
    快捷而冷静的展戟架拦,白脸汉子道:“一窝蛇鼠!”
    苟望波狂吼着猛冲接近,金瓜上扬下砸,左扫右荡,出手便是十二,白脸汉子霍然如大风车般旋转,双戟抖起千百条光流,有如一轮闪射的烈芒交叠飞舞,空气中猝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尖啸,自另一边靠近来的白崇贤见状之下急忙后撤,口中同时大叫:“老苟快退!”
    “退”字方才出口,苟望波却已横着摔倒地下,大腿上鲜血涌冒,金瓜也已脱手飞出,白脸汉子面色狰狞,冷笑着举戟急插。
    金芒有如极西的蛇电倏闪,“当”然震响中,白脸汉子已手腕发麻的被撞出了好几步,他正瞠目不知这意外之袭来自何处,龙尊吾的声音已那么低沉而儒雅的传了过来:“朋友,你不够快!”
    白脸汉子迅速侧转,一言不发,照面之间便挥戟急戮,双戟才出,他已跃身而起,有如一头大鸟般朝龙尊吾扑落!
    左右倏幌,龙尊吾的身形似风摆荷叶般美妙却又玄异的在原地摇动着,而在这快速的摇动中,十九刀已飞快的激掠斩去!
    白脸汉子厉啸出口,身躯在半空中侧滚,双戟交互勾戮,出手如风,两方动作俱是快如闪电,只是瞬息,那白脸汉子已哼了一声,“唰”的落下。
    在白脸汉子的衣袖之间,裂开了一道半尺长短的缝口,只差一线便已伤着肌肤,他狠狠的盯视着龙尊吾,冷厉的道:“伤了双双人狼的朋友约莫就是你了?”
    龙尊吾平静的道:“你们消息倒快。”
    白脸汉子嘴角抽动了一下,阴沉沉的道:“毛文山如今被你处置了?”
    面具后的目光一寒,龙尊吾冷冷的道:“不错,而且是处以凌迟之刑!”
    退了半步,白脸汉子有些惊骇的叫:“你,你,好毒的手段!”
    龙尊吾深沉地道:“如何?”
    白脸汉子目光一转,看见他的手下们自然和樊家帮的人马在做殊死之斗,但情形却已逐渐失利……。
    慢慢垂下头来,他的面色越发苍白了:“双双人狼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在他们于赤玉庄作客之际你竟然下此毒手,更唆使樊盛拘禁我方派在大明城的人马……。”
    龙尊吉淡淡的道:“理由很简单,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白脸汉子仍然低着头,沉沉的道:“用这种残忍手段,你也不怕武林中人齐心声讨?”
    哑着嗓子一笑,龙尊吾道:“若是他们不问是非,不辩黑白便声讨于我,朋友,我姓龙的也只有豁出这条命周旋……。”
    龙尊吾的语声还留着一个尾韵,那白脸汉子却突然脱弦之矢一样快速的难以言喻的冲了过来,“问天短戟”在他车轮般的急旋之下舞起层层重重的寒光冷电,交织重叠,翻滚而来!
    冷冷一笑,龙尊吾往例倏滚,反手便是狂风怒涛的九十三刀,急剧的撞击之声有如成串的花炮连放,紧密得没有丝毫间隙,二人的身形在一合后又蓦地分开,龙尊吾手中的阿眉刀方才一竖,目光注处,已不由暗中一惊。
    白脸汉子的脸孔在此刻已是更加惨白,那种惨白,白的已不似一个人的面孔所应该有的颜色,白的不带一丁点其他的杂彩,几乎近似有些透明了。
    龙尊吾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已所知的,关于此等情形的特殊武功种类,于是,他极快的想了起来,又极快的退后三步,是的,恩师金罗汉冷游云曾经说过,这是一种属于阴毒类的内家奇功,“九玄气”,习练这种险恶之气的人,必须童身未破,有充沛的精力,耐苦的恒心,自孩童的时候开始便赤身在寒冰冻雪之中打坐练气,吸取冰雪里的至寒之精,逾十年,则择一深藏地底的阴湿地窖,每日坐六个时辰的吐纳功夫,在此期间,用一种禀性至为阴寒的“月露草”熬煮成汁遍擦全身,并服食深海中一种极为罕见的“冰芝”,如此一直经过三年,始算有成,一待运起此功,不仅身如坚冰,更兼奇寒之气,此气透入人身,轻则令人麻痹失灵,重则使敌血液凝固,肺俯冻结,而最难防者,犹在施展此功之际,无须以掌力而为,便是脚踢身撞,肌肤相接,亦可奏功,是以龙尊吾思起之下,便立即拉开距离。
    白脸汉子凄厉的狂笑回身,双戟展挥如瑞雪飘飘,如群山崩散,如海涛排空,那么绵密,那么凶猛,又那么浩荡,龙尊吾的阿眉刀却翻飞似电闪千溜,交织纵横,有如一面纯金色的罗网,如此眩目夺神的包罩卷击,丝毫不留一丁点空隙的悍然迎上!
    一侧。
    苟望波的金瓜疯虎似的攻向了那些黑衣汉子,在白崇贤的巨型腰刀协同下,眨眼之间已砍倒了七名敌人!
    龙尊吾与那姓钱的白脸汉子狠拚恶斗着,瞬息间已互相交换了三十余招,在格斗中,龙尊吾已隐隐觉得对方在出手踢脚之下寒气逼人,有一股彷佛幽凛而冽冰的冷气迥荡扩散!
    忽然一声惨怖的号嚎响起,一名黑衣汉子被白崇贤的腰刀透穿了小腹,当这声惨嚎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飘迥,另一个黑衣汉子已吃苟望波的金瓜砸碎了脑袋!
    龙尊吾倏出十七刀,冷冷笑道:“你与你的爪牙们皆是同一命运,只不过一个早,一个晚罢了。”
    白脸汉子大叫一声,双戟再次轮舞而出,而就在双戟甫出的同时,他已猝然侧旋,尖锐的戟尖一抖一顶,两名樊家帮的大汉已狂号着溅出满腔热血仰翻于地,白脸汉子上身急俯,再次窜射,又有两名樊家帮的人马横就地!
    这种情形,在龙尊吾来说,是极为无颜的,但是,他却没有令这种尴尬的场面继续多久,当那白脸汉子将两名樊家帮的手下戳死的同时,他已“呼”的一个跟斗追上,“尘归土”“星落寂”“七欲溅”“九泉水”四招并出,刀芒在这四招同时展现的时候豁然布成了一面千刃万叉的刺网,有如席卷了天地间可融的空隙,算不清有多少刀影,有多少刃锋,而那白脸汉子却突然猛然抽搐,身上刹时出现了十多个血洞,跄踉着斜移五步,但是,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金色的面具依着冷森而阴沉,龙尊吾的刀身猝掠,“喀嚓”一声,又将一名黑衣大汉斩出了七步之外。
    白脸汉子摇摇幌幌的挺立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视着龙尊吾,他长长吸了口气,语声哑的道:“龙尊吾……。”
    龙尊吾冷然面向对方,道:“有何指教?”
    白脸汉子似在努力憋着一口气,他全身微微的颤抖着:“你……你胜了。
    ”龙尊吾淡漠的道:“以命搏命,结果总是如此。”
    艰辛的挪前了一步,白脸汉子咬着牙道:“你………你敢不敢以肉掌夺取我的问天双戟?如果,如果你真是一条好汉……好汉的话……。”
    龙尊吾一翻手腕,阿眉刀“呛”的入鞘,他一幌向前,上身微俯猛摆,于是,斗然间幻出了六条淡淡的影子,而就在他这奇妙身法施展的瞬息,他的左手已“唰”的夺过了敌人的一双短戟!
    可是奇怪的是那白脸汉子竟然毫未躲让,他任由对方将手中的双戟夺去,而龙尊吾的手掌方才沾接到戟柄的一刹那,已彷佛突然抓到一双冰冷得刺心透骨的寒精之气一样,一股足可令人全身麻痹的冷气顿时直穿心肺!
    一条左臂忽然完全失去了作用,再也抓不紧那两柄短戟,“呛郎”掉落地下,白脸汉子的凄厉笑声也宛若鬼哭般响了起来!
    飞快的旋了出去,龙尊吾满头赤发拂舞,他冷寂的道:“不错,你的『九玄气』!”
    白脸汉子一下坐倒于地,就在坐倒的同时,他那惨白的面孔已变成了土灰,死一样的土灰!
    仍然断绕的笑声,白脸汉子仰首向天,神色中充满了报复后的残酷满足与狰狞的快感,他唉咳着道:“九玄气……九玄气……姓龙的,难得你……你还知道这叫『九玄气』……
    好……好……让我们一起上……道……阴曹里……里……再论一次……一次高下!”
    腿上血透裤管的苟望波慌忙奔近,喘息着道:“龙………龙大哥,你挂彩啦?”
    龙尊吾微微摆头,淡淡地道:“不妨事。”
    他又朝着白脸汉子道:“朋友,你的武功极佳,但更佳的却是你这心性,不过,只怕不会如你所愿,黄泉道上你得走一趟单骑了。”
    白脸汉子痉挛了一下,痛苦的扭曲着面孔:“不……不要嘴硬……姓龙的……当那『冰芝』的寒气……透……透过你的……左臂……你的肺腑……腑……便会冻结……结……成和石头……相似……了。”
    龙尊吾豁然狂笑道:“好,朋友,此若你的功夫练到这般地步,只怪我龙尊吾时运不济,咱们换个世间再见亦罢。”
    白脸汉子还想说什么,一大口热血却噎住了他的嗓子,他混身抖索着,用手指着龙尊吾,身体却缓缓向后倒下……。
    一个黑衣大汉睹状之下,见了鬼似的狂叫起来:“不好了哇,王爷栽啦……”这一叫一吼,却等于给赤玉庄的人马一下子了元气,整个斗场刹时混乱起来,只见无数的黑衣大汉纷纷仓惶后退,神色惊骇,小部份拚命力搏的角色也已显得斗志全失,心意迷乱了。
    龙尊吾冷冷一哼,断然道:“这位兄台,尚请立即下令贵方所属趁时反扑,一举歼敌!”
    苟望波连忙点头,回首大吼道:“樊家帮的哥们,豁出命去干这些杂种,他奶奶给老子刀刀斩绝,一个也不让他们回转赤玉庄!”
    园中樊家帮的人马个个勇敢突增,精神抖擞,奋力向后撤的敌人砍杀过去,顿时血肉横飞,惨号连连,情景倍增惨烈!
    龙尊吾微微侧脸,金色面具映起一抹冷冷的光芒,他低沉的道:“这位兄台,贵帮当家的不知今在何处?”
    苟望波恭谨的弯着腰道:“不敢,回禀龙大哥,我家瓢把子先前和两个大块头交手。已经一路打到后面去了……”
    目光一闪,龙尊吾道:“好,我即时去接应于他。”
    苟望波尚未及说话,龙尊吾已倏掠而起,一个纵跃,身形已在前一个那道半坍的粉墙之后。
    粉墙之后,有两拨人马在互相杀着,尽是黑衣与杂衫的彪形大汉们,龙尊吾不遑多顾,聚神瞧去,才发现在一片假山之侧,鬼眼樊盛正起落如飞的力敌两名魁梧汉子!
    假山前没有一座凉亭,却已被烧得顶焦栏塌,余烬,在微弱的残火映照下,可以看出三个人的武功俱是惊人得紧,双方出手之间,不仅迅捷如电,变化万千,而其蕴藏暗招之紧,换式旋身之奇,更是匪夷所思,令人拍案叫绝!
    左臂的寒气果然在逐渐向身上漫延,肌肉与筋骨的效用亦几乎全失了,一条手臂点力俱无,麻木不仁,宛如已不像自己的了;龙尊吾轻轻抛摆了一下,却毅然朝假山侧走了过去。
    现在,鬼眼樊盛似乎并未吃亏,他以一己之力拚搏对方二人,行动收拒间依然有若鸿飞电闪,快捷无伦,但是,对方两人占的是力大招沉,潜力雄浑;完全取的是稳扎稳打,逐步紧逼的路数!
    龙尊吾慢慢停了下来,沉和的道:“樊兄,可须在下担负一臂?”
    鬼眼樊盛使的是“月牙倒尾铲”,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刃,长约三尺,顶端为一月牙形锋刃,中间是纯钢的柄,柄后面,还连着一方铲形的刃口,月牙与尾铲,全是光可鉴人,明如秋水,展动之际非但寒光如雪,便是那锋面破空之声,也是出奇的尖锐与凄厉!
    握着中间的柄,樊盛展开一抡旋舞,大笑道:“龙兄,你先为在下掠阵,看在下活剥这两头狗熊!”
    两个大汉皆是生得满脸横肉,浓眉大眼,不同的是其中一个额上带着巴掌大的白斑,这白斑大汉以手中的“三曲剑”猛磕狠架。粗暴的道:“樊盛,江湖上的仁义道德你已丧尽了,只有你才配戴上这狗的帽子!”
    猝进猝退,樊盛左攻白斑大汉,右拒另一强敌,他极快的一旋身,又是九招十七式并使,精芒冷电溜射中,他宏烈地道:“昔为座上客,今为赤脸仇,人生无常哪,恨只恨你们赤玉庄不明是非,偏袒恶人!”
    浪眉倏竖,另一个大汉以与夥伴相同的“三曲剑”急刺而来,闪闪的剑芒有如波波的流水,就这一刺已带起层层不息的后式!
    “月牙倒尾铲”纵迎而上,一碰之下却突的弹翻,又硬生生的将那白斑大汉的攻势震了出去,樊盛连出十九铲,再上十腿二十一掌,大侧身,铲光渗合着月牙的芒彩,如云如雾的罩了过去。
    白斑大汉沉着的解招反击,边阴毒的道:“姓樊的,不要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任你舌上生莲,也是瞒不过你出卖同道,坑害盟友的滔天大罪!”
    樊盛纵横飞掠,快打快攻,闻言冷笑道:“是非自有公论,两位大旗手,咱们今夜是不见真章不罢休,不躺下的才算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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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鬼折旗力挽澜
    额上生着白斑的大汉浓眉怒掀,三曲剑泛起溜溜冷电,在呼呼的锐风声中加紧了攻势,他的同伴也倾力而上,剑芒伸缩不定的协同挟拿,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刃锋割掠的锐啸,剑身所带出的劲力也似是陡然变得沉重了。
    月牙的光影与尾铲的芒彩奇幻的纵跳飞舞着,一刹东,一刹西,忽而右,忽而左,闪动得有如一个无形的,古怪的精光,樊盛的出手攻拒却又是那般人的准确,几乎每在招展式现之时都已将攻击与防卫的部位拿捏死了!
    很快的,双方拚斗了五十招,六十招,七十招……龙尊吾一面注意眼前战况的演变,一边也留心着周遭杀的情形,此刻,赤玉庄方面的人马似是已处于劣势,正在往后溃散,虽然溃散的速度并不很快,但却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斗志不坚了。
    眼前——突然一个小侧旋,樊盛让过那白斑大汉的三曲剑狂风化的十一次劈戮,他猛一长身,已险极的侵入了对方的门!
    另一个大汉睹状之下不由大叫道:“大旗手快闪!”
    那白斑大汉狂笑一声,微朝后仰,右臂倏翻,三曲剑已快得无可言喻的自下往上擦去!
    樊盛重重的一哼,不躲不追,单足纵地,“唰”的转了一个牢圈,“月牙倒尾铲”猝然下压,铲身猛击对方的三曲剑,顶端的月牙锋刃却那么快捷的切向敌人颈项!
    双方的动作俱是快如电闪,另外那两个大汉狂吼着,急扑上来,挺剑猛然扎向樊盛背脊,但是,就在他的三曲剑刚刚举起起的一瞬,“当”的一声清脆撞响骤起,紧跟着一声闷哼,那白斑大汉已打着转子摔了出去!
    樊盛的身形蛇似的一招出三尺,这大汉的三曲剑一下子戮了个空,不待他另有任何动作,“月牙倒尾铲”的铲身已“噗”的整个插进了这名大汉的胸膛!
    连眼皮子也不眨,樊盛拔出尖刃飞身而起,就空一折已落回地下,那个大汉胸前的鲜血就似开了堤一样狂涌不停,他双手捂胸,一张面孔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嘴巴嗡合着叫:“大……大旗手……你……你……还……挺得住?”
    生着白斑的大汉躺在地下,混身急剧的抖索着,他的头项被切开了一道惊心的血口,跳动的脉管,鲜红的嫩肉,全都清晰可见,三曲剑抛在一侧,前端弯曲的剑尖已经折断了……
    樊盛大步走了上来,冷森地道:“陈云,你们赤玉庄两位护旗手与姓樊的多少也有点见情面,今夕虽是翻了脸,咱们这点交情仍得留着,姓樊的实在抱歉,只怕二位已经没有机缘再报今夕之仇了!”
    捂着胸膛的大汉吃力的喘息着,面如淡金,他涩涩的望着樊盛,茫然仰首狂笑,一面笑,一边呛咳着道:“好……好……料不到……料不到我『曲剑两雄』会……会栽到你……
    你姓樊的……手中……樊盛啊……我哥俩……今生无……力洗雪……雪此恨……死为厉鬼……凶魂……凶魂……也要等你……”
    痛苦的咳着,他摇摇幌幌的坐向地下,大口朝外吐气,两只眼珠子也往上翻,殷红的血,早已将他的下身衣衫完全浸透了。
    樊盛走向前来,冷淡地道:“陈云,你觉得苦么?”
    叫陈云的汉子咬着牙,瞳孔已在逐渐扩散,他却仍然瞪着樊盛,可是,目光已是那般模糊空茫了。
    抬抬头,樊盛猝然出手,“月牙倒尾铲”的口铲身“吮”的戮进了陈云的咽喉,他双臂一张,已然寂静的躺下。
    洒去铲刃上的血珠,樊盛低沉地道:“陈云,这是为你好,可以减少些痛苦,免得你多熬下去,早晚也得上那条黄泉路。”
    说着,他又转过身来大步行向地下躺着的白斑大漠,口里也低低地道:“潘兆和,你也是一样,姓樊的便送你一程吧……”
    一直默立不动的龙尊吾这时踏上了一步,平静的道:“樊兄,不劳你送,这人早已断气了。”
    樊盛有些怅怅的停了下来,无声的叹了口气:“潘兆和与陈云号称『曲剑两雄』,是赤玉庄的大、二护旗手,也是曹老大手下的顶尖人物,不仅在赤玉庄位尊权重,江湖上也十分兜得转,在下昔日曾与他们见过几次面,谈得也十分投机……陈云说过,想不到他们哥俩会栽在在下手中,在下却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龙尊吾沉默了片刻,缓缓的道:“樊兄,这皆是在下的罪过……”
    豁然大笑,樊盛道:“兄台这是那里话来,我樊盛岂会如此附想?为了朋大哥,为了龙兄,姓樊的卖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龙尊吾沉重的道:“只是,唉,在下实在于心不安。”
    樊盛又大笑道:“龙兄休要如此,走,咱们还得收拾一下残局,今晚上赤玉庄的野种们算是霉到家啦!”
    龙尊吾微微点头,一幌身掠了出去,反手抽刀,又将两名正在匆忙奔走的黑衣大汉拦腰斩断!
    “好!”
    樊盛大喝一声,“月牙倒尾铲”直奔另外五个黑衣大汉子,这五个黑衣汉子慌忙迎挡,樊盛狂笑如雷,猝闪急转,照面之下已放倒了其中三个!
    回手扬刀,“当”“当”两声,两枚鹅卵大的铁弹子已被龙尊吾磕飞,他有如脱弦之矢般直射出去,假山上一个黑衣角色尚未及吆喝出口,阿眉刀已将他透胸挑起,摔出三丈!
    就在此时——一片杀喊声已宛如浪涛一般涌了过来,四周的赤玉庄人马立即呼喝连声,纷纷抽身撤走,在颓倒的粉那边,有一百多名身着杂色衣衫的大汉正如狼似虎般冲了过来,那为首者,赫然正是朋三省!
    他们呐喊着,叱喝着,到处追逐格杀赤王庄的人马,而赤玉庄的所属到现在已经完全崩溃了,他们不待令谕下来,早已开始零乱而狼狈的四散奔逃,仓惶惊恐得像是一群丧家之犬。
    混逐浴血的朋三省傍边紧随着白崇贤,两个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他们气吁吁的奔了过来,一见到龙尊吾与樊盛,朋三省已哇哇大叫道:“好他奶奶的,老子们在拚杀卖命,你们两个小子却在这里轻松愉快,看这付鸟劲。”
    樊盛目注着赤玉庄的败兵正如虎逼群羊般狼奔豕突,左冲右撞的夺路奔命,不由微微一笑道:“赤玉庄已败退了,大哥,你还紧张什么?”
    朋三省一抹汗水,粗亚着声音道:“败退了?说得那么简单?还不是老哥,我卖命替你挡了回去的?要不你小子会有这种松散法儿?”
    白祟贤在傍边向一干追敌人的手下们大声吆喝指挥着,这时。他转回身来,喘着气道:“大哥,咱们全胜啦,赤玉庄这一次撞正了大板……”
    樊盛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想得却是愉快,以后的梁子多着哩,赤玉庄在黑道上闯了几十年字号,也不是省油的灯,人家会善罢甘休不成?”
    尴尬的打了个哈哈,白崇贤道:“不过,大哥,咱们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他赤王庄怎么个狂法也是轮不到他们在大明城施威,大哥,你说是吧?”
    樊盛缓缓的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他妈就生着这一张鸟嘴……几面几句话听着还像个人说的,好了,快点去收拾收拾,看看胡毛子他们那边怎么样子。”
    白崇贤答应一声,招呼了身边几名手下匆匆去了,这时,前后园中已有十多名樊家帮的大汉在救护伤者,清理斗场。
    远近都是起落不停的哀呼声,呻吟声,间或挟杂着几声暴躁的叱喝与痛苦的叫骂,而偌大的樊宅俱已成灰,余烬犹热,火栗子劈啪连串的暴响着,月门颓塌,粉坍倒,残瓦焦木,衬着遍地死伤,在北风的吹刮下,情景越见凉。
    空气中的焦臭味道十分浓厚,在焦臭味里,还渗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园中的凉亮灯得只剩下一半,几个花棚也早被撞塌了。
    望着这满目悲凉,朋三省也不由了口唾沫,他走过去拍拍樊盛的肩膀,有些惭疚的道:“小樊……他妈好好一幢宅第,就叫为兄的一句话给毁了,看着心里也真不是滋味;为兄的实在……”
    朋三省话还没有说完,樊盛已拉住他的粗手,异常真挚的道:“大哥,你休要如此说话,你这般客套,莫不成将兄弟我看做外人啦?”
    朋三省摇摇头,道:“不是,为兄觉得你的损失太大……”
    深深的注视着面前他这位直率而坦荡的拜把子大哥,樊盛语声里有掩盖不住的激动。
    “大哥,想兄弟我早年赤手空拳出来闯码头,打江山,又几时有过百万家财?还不是两肩荷一口,精光什么也没有,兄弟凭着一双手,一条命挣下了大明县城周围两百里的地盘,挣下了一大笔银子,可是兄弟却一向看得开,压根没有将这些莫白之物看在眼里,人要的是个义,存的是个人,身外之物又算了什么玩意?至多就当兄弟从来没有这些,从头再来一次好了;退一步说,便是挣不回来,抱着这个义字兄弟喝西北风也心里快活。”
    朋三省又吞了口唾沫,低沉地道:“小樊,为兄的这三根香投有插错,我早就知道你的血有多热,心有多红。”
    一拍手,樊盛再大笑道:“大哥,你也别捧兄弟我,平时少骂两句兄弟我已是享用不尽啦。”
    龙尊吾缓缓取下面具塞入伍中,缓缓地道:“樊兄,在下也不复多言了。”
    樊盛忙道:“龙老哥,你要再说,姓樊的便找个地缝钻他妈下去!”
    朋三省抬头看了看天色,插了进来:“别净说了,折腾了一晚上,还是赶快将残余收拾一下好好歇一阵子,往后只怕还有得麻烦哩。”
    樊盛颔首道:“大哥说得是,便请大哥与龙兄先去休憩一阵,兄弟还得赶往四处置理善后。官府方面也须派人去打个招呼!”
    说着,樊盛回头叫过一名瘦削汉子,沉声道:“即引二位贵客到『三至客栈』去歇息。”
    那名瘦削汉子躬身应诺,又转朝朋三省及龙尊吾,恭谨的道:“三全客栈隔着这里只有两条街远,请二位仁义大哥劳驾。”
    朋三省“嗯”了一声,临走前又道:“小樊,情形怎么样在打点好了以后到客栈来给我说一声,还有,须提防他们卷土重来!”
    樊盛答是,朋三省摆摆手,偕龙尊吾随着那汉子往外行去,而现在,东方天隙,已经微微泛白了。
    ****三全客栈。
    这是一座相当宽广幽深的建;有正屋、大厅、东西厢房、精舍,位置在大明城横着的二大街尾,环境清雅而静僻,是个不错的地方。
    龙尊吾和朋三省两人独占了一栋小巧的精舍,精舍后面便是粉,四周种植着疏落的梅树,门口有一条碎石小道直通正房,淡淡的梅香飘浮在冷寂的空气中,有一股特别的安祥宁静意味。
    客栈的内外,明明暗暗的有不少彪形大汉往来逡巡着,个个神情凝重,形态紧张,还有,掩不住的疲惫与困乏。
    进了房间,龙尊吾刚刚脱去长衫,将阿眉刀解下压在枕侧,房间的细木格子糊纸门已被推开,朋三省亲自端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龙尊吾懒懒的坐在床上,倦乏的道:“怎么?你还吃得下?”
    朋三省将食盘放在桌上,顺手拿起一个鲜肉包子塞向口里,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的道:“为何吃不下?搞了一夜,肚皮早就唱空城计了,再不祭一祭五脏之庙,光是饿也饿瘫个鸟了。”
    龙尊吾笑了笑,道:“你受伤了没有?”
    摇摇头,朋三省道:“没有,只是累得不轻,那三个老小子被我干掉一个,剩下两人好像无心恋战,在他们那位伙伴栽倒的当儿匆匆幌了两招便腿了,我本来想追,跑了几步又懒得费力气。”
    龙尊吾拍拍麻木而坚硬的左臂,平静地道:“那三个人的功夫十分硬扎,不过要想胜你却也不易,但你若要操取胜算,则非用险招不可了。”
    朋三省摸摸嘴巴,笑着道:“好小子,你倒猜得对。”
    又拈起一张香油饼,卷了一大块炸肠在里面,朋三省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道:“大明城全被樊家帮的人马布满,无论街头巷口,郊野驿道,凡是重要的出入口全有小樊的手下监视防犯着,如今县衙里的鹰爪子们正在火场附近查问探询,城里的一干百姓老民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是悠悠幌幌的照常过着日子,小樊在这里可真算把名头闯出来啦。”
    龙尊吾点点头,道:“赤玉庄锻羽而回,曹老大只怕会气得半死。”
    朋三省笑道:“那还用说?双双人狼这番就更脱不得身了,奶奶的,这样也好,反正小樊的势力要向外扩张,早晚也得和老曹大拚一场,这就叫他奶奶『一山不能存二虎』,闯黑道就是独门生意!”
    忽然皱皱眉,龙尊吾道:“朋老哥……”
    朋三省疑惑的道:“怎么?”
    拍拍膀子,龙尊吾道:“我的左臂有点小毛病。”
    猛的丢下了手上的半张香油卷饼,朋三省吃惊的道:“你,你带彩了?”
    龙尊吾淡淡的道:“只是受了点小创,不碍事的,老哥,你可知道内家武学之中有一种阴寒气功,叫做『九玄气』?”
    朋三省连连点头,忙道:“听过,老弟你?”
    龙尊吾笑笑,道:“我试了一下,那人俱有此种功力我在交手时即已看出,却不料他的造诣却比我想像中更为精进……”
    朋三省一跺脚,急急走过来要脱龙尊吾的衣裳,边道:“不要扯这些了,赶快脱下衣服来静视一下,这『九玄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被这玩意所伤的人只要到了时辰,不但全身血液凝固,内腑冻结,就是死了也硬如坚冰,肌肤白中透青,他奶奶的还真叫狠。”
    龙尊吾轻轻推开朋三省的手,道:“不用急,我现在确是左臂麻木,混身发冷,而且也有点头晕,但那寒毒之气尚未侵贯进我的肩胛穴脉,我正在用一口丹田之气与它抗衡,当然,这滋味不太好受;想不到那人竟能用兵刃物体传劲伤敌,能练到这种地步,他也定然下过不少苦功夫了。”
    朋三省发急的叫道:“喂喂,你是他妈怎么搞的?现在又不是谈论功夫的时候,管那野种下过什么功夫,你的伤却要先治好。”
    抿抿嘴,龙尊吾道:“老哥,你还记得栗伯贵赠我们的那些灵药?”
    朋三省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忙道:“是了是了,快,你快点拿出来治伤,我几乎忘了那老小子的这几样新鲜玩意儿哩。”
    龙尊吾探手人怀,取出一个洁白晶莹羊脂玉瓶,他拿着在朋三省面前幌了幌,平静的道:“这里面盛的是『牵魂水』。”
    朋三省一瞪独眼,气咻咻的道:“快喝下去呀,他妈全瓶都喝下去,一下子治好它!”
    用拇指掀开了玉瓶上精巧的红色软木塞,龙尊吾小心翼翼的举起瓶子,微微张嘴,缓缓将瓶口凑下。
    一滴碧绿透明、莹剔晶亮的液汁落进龙尊吾的口中,那么浓稠胶粘,却又那么清香幽芳,甫一入口,已经滑溜的直入肚肠。
    又继续吞服了两滴,龙尊吾将玉瓶收好,长长吁了口气,朝着面前满脸焦切的朋三省一笑:“老哥,我调息一阵运功催动药力,你且稍待。”
    朋三省关注的道:“好,我一直在你身边不去。”
    龙尊吾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全身一震,满头汗水蓦地往下溢流,他赶忙盘膝闭目,澄心静虑,把左臂顶着的功劲放松,将一股至精至纯的真气提起在体内运转流随,他这股先天的保命护脉之气刚刚提起,立即觉得六腑炙热如火,那一股提升的真气猛地激窜怒涌,有如江河之水来自天上,那么汹涌而浩荡的随着全身血脉冲随流回,挟着无可抑止的力量涌向左臂僵冷的肌肉。
    就宛若急荡的流水冲激一睹高大的石墙,涌去折回,折回涌去,一次又一次;终于,石墙抵挡不住那股强大的冲激之力,被一下撼塌了。
    澎湃的真力呼呼涌进了左臂,彷佛一把怒火烧了进去,龙尊吾全身大汗淋漓,面赤如炭,左臂的僵木感觉迅速消除,体内的寒冷之气也全幻为水雾,热腾腾的自毛孔里排出升起,贸然一见,就像他是坐在蒸笼之中。
    良久……龙尊吾长长舒了口气,他缓缓伸展双臂,运动肢体,但觉血脉流畅,百骸轻松,精神充沛而抖擞,灵台之间,更是无比的宁静与澄澈。
    朋三省瞪着独目直楞楞的瞧他,异的道:“老弟,你,好啦?”
    轻轻揉动着左臂,龙尊吾笑笑道:“是的,寒毒已退。”
    朋三省朝龙尊吾脸上细细的打量,嘴里啧啧有声的道:“好快,从你开始运功调息起,到寒毒驱尽为止,这中间只有半盏茶的时分,而且,老弟,你这双招子,怎的竟突然有这么个亮法儿?”
    龙尊吾“哦”了一声,道:“是么?我只觉得气净神爽,观物更见清晰,却不晓得眼睛有了什么变化呢。”
    朋三省且不回答,先伸手拍了三下,当第三次击掌声甫落;门外已闪进一个褐衣汉子来。
    舐舐嘴巴,朋三省道:“李义,取一盆热水来,多带两条面巾。”
    叫李义的褐衣汉子躬身应是,迅速退了,他的步履声尚未消失,外面的碎石小路上,又有一阵步履声急促响了过来。
    朋三省目注门扉,门被推开,鬼眼樊盛急匆匆的踏进屋来,后面还紧跟着一个腰粗膀宽,尖颔突眼的中年壮汉。
    一进门,樊盛吐出口气,拉了一把椅子自行坐下,那中年大汉则垂着手立在他的背后,朋三省拉开嗓门道:“小樊,情形如何?”
    樊盛约莫也是没有吃过早饭,他反手抓起桌上的食物往嘴里塞,一面向他身边的大汉示意跟着吃,嘴里嚼着东西,他边道:“大哥,难怪昨夜赤玉庄的人物退得那般仓惶法儿,他们这次前来夜袭咱们,为首的几个硬把子全栽了!”
    朋三省嘻开大嘴,道:“真的?”
    点点头,樊盛道:“赤玉庄的钱老五,执法红旗萧立宗,完全吃龙兄一个人解决了,这次对方行动,便是以钱老五为首调度,萧立宗居侧协助,以他们的硬手『黑蜈三爪』范光、陶雄、魏耀生,『曲剑两雄』潘兆和、陈云,『朱铜掌』柯超等人为辅,率同手下三百名向我们进攻,这等声势,也委实不算小了。”
    朋三省道:“『黑蜈三爪』约莫就是和我们较斗的那三个老小子,他们都使的一式『倒蜈钝』,本事还真老辣,后来吃我放倒了一个,其余一双便逃之夭夭了。”
    眨了眨眼,樊盛道:“这次他们带头的几位仁兄,除了范光、魏耀生、柯超三人留得残命之外,其他一个不剩,全摆平在咱们这里了;三百爪牙也损了近两百名,逃出去的百多人闻说还有小部份带了伤!”
    大笑了一声,朋三省又道:“不过,咱们自己的场面怎么样?”
    樊盛咬咬下唇,缓缓地道:“孩子们伤亡了一百七十余人,兄弟的得力手下『三面书生』杜青被震伤了内腑,『大皮索』孙成的一只耳朵搬了家,胡毛子瞎了左眼,马望波也伤了腿,其他倒是没有什么损失。”朋三省裂裂嘴,道:“只要没有人翘辫子就阿弥陀佛了,挂彩的不算什么,这样一说,赤玉庄的损失比咱们大得多,他们夜来一战,蚀足老本之外,连昔日的声威也一下子落了五百丈,老曹兄怕要气晕了!”
    眉宇间微微打个结,樊盛道:“大哥,目前的胜负尚不能算数,大场面恐怕还在后边,老曹这一口鸟气不会忍得下的!”
    朋三省道:“那么,你的意思如何?”
    樊盛道:“兄弟一向是抱着『先下手为强』的主意,照说我们应该不等对头再次反扑以前就得杀将过去。”
    犹豫了一下,樊盛又道:“只是夜来血战方休,须要善后整顿,而且孩子们俱皆疲惫不堪,也要歇息两天,如若立即兴兵北进,未免太也仓促了。”
    朋三省沉默了片刻,道:“虽则如此,兵贵乃在神速,时间一耽搁,对方就有准备了;再说,咱们不先打赤玉庄,赤玉庄也必定来打咱们,早晚都是一战,又为什么非要等着挨揍而不先去揍人呢?”
    樊盛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蹀踱着,神色焦灼而急燥,榻上的龙尊吾轻咳一声,启口道:“樊兄。”
    樊盛转了过来,低声道:“龙兄可有高见?”
    徵微一笑,龙尊吾道:“在下有个主意,提出来大家商量商量看。”
    樊盛忙道:“龙兄请说。”
    龙尊吾平静的道:“请樊兄派遣两位较为得力的弟兄随在下先去,其他各位立即休息准备各般事物,如有变化,在下便请随去的两位弟兄快马回来报信,敌人前锋若到,在下就独力先挡一阵,以拖延时间。”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明三省已双手乱摇道:“不可不可,老弟,慢说这样做太过冒险,你的伤又才好,怎能如此奔波辛劳?”
    樊盛道:“什么?龙兄受伤了?”
    龙尊吾笑道:“不妨,方才已用药物治好,如今己与寻常一样了。”
    朋三省摇摇头,固执的道:“不行,你他妈又不是铁打的金刚,怎经得起如此接二连三的劳累?要去放线探息,也该由我去才是!”
    龙尊吾正色道:“老哥,我们自己人不说虚话,在功夫方面,我大约比你稍高一点,做这件事首要的便在于搏杀之技,能挡一阵当然最好,否则也须要有足够的能力冲出重围,若是稍有失闪,便失去我们奇袭的意义了。”
    窒了一窒,朋三省有些生气的道:“但你的身子复原……”
    龙尊吾笑道:“老实说,我此刻的身精神,较未受寒毒之前更为强健充沛,老哥,你休要低估子栗老儿的『牵魂水』功效!”
    沉默片刻,明三省道:“那么,我陪你去。”
    龙尊吾站了起来,道:“樊兄此间百事待理,老哥正应在侧协办才是,怎能舍重就轻?
    我只是前去探信把风,能否遇上对方人马还在未知之数呢。”
    朋三省咻咻的道:“好,你他妈就去,累断了气也是你自找!”
    龙尊吾一笑无言,樊盛却担心的道:“龙兄,这,这不碍事么?”
    龙尊吾摇摇头,道:“当然不碍事,便请樊兄立刻准备一切,并遣二位得力兄弟相随,哦,是了,樊兄可知大明城至赤玉庄之间,有那几处险要的必经之地?”
    略一沉思,樊盛道:“『混沼』上的绝壁隘道,距此八十里,那地方焦桐晓得,焦桐……”樊盛微微侧首,他身后的那名壮汉连忙垂手应是,樊盛道:“你与『圈环刀』朱大业两人跟随龙大哥前往,一切听从龙大哥调遣,不得有误!”
    叫焦桐的大汉恭声答是,龙尊吾深沉的一笑,道:“如此,半个时辰以内我们便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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