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梭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柳残阳《阎王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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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北斗峰下移民遭家难
    火苗子隔着一座山坡冲天而起,有一股黑烟直冲云霄。
    那堆熊熊大火是在山坡那面燃烧着……
    那绝不是野火,更不是烧山,那是——
    金小山刚走出荒林子就看到那堆火,那堆令他大吃一惊的大火。
    丢下背在肩上的一只山猪,金小山狂奔着冲向三里外的一座山坡下,于是他看到他胼手胝足搭盖的“家”完了。
    一开始他只是自言自语:“小小,小小,我的小小。”
    但当他快到即将烧尽的火堆旁时,却已是大叫着奔上前去,他狂喊不已的道:“小小,九子!”
    近处有一条小溪,金小山就在火堆后面抓了一只水桶,飞快的盛着溪水往火堆上洒,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火熄了,那是因为两间木屋已化灰烬,而非是金小山提水扑灭的。
    火堆中,金小山抱出两具尸体,那是两具一大一小且又俱已烧焦的尸体。
    金小山忘了哭,只一味的接着那具较大尸体,左手轻柔的抚着,口中不停的咕哝:“小小,小小,这是在梦中吧,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得离谱的事,快,你快醒醒,还有我们的孩子九子,我们似是全都在做噩梦吧!”
    圆梦也有醒来时。
    事实永远是事实。
    金小山改变不了自己的遭遇,就像一个人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已命运是一样的。
    于是,就在一堆浓烟也渐渐小下去的时候,金小山终于抚尸痛哭起来。
    他哭声撼天动地,双臂紧搂直哆嗦,不料一声脆响中,一颗被烧得变了颜色的铜扣子跌在岩石上,那是从小小那已烧焦的指缝中掉出来的。
    金小山忙拭泪拣起来细视详审——
    “这不是我家的东西,这绝不是我们的……”
    猛可里,他又在那具小尸体上寻找,但什么也没有,于是他咬牙冷冷自语:“奸杀掠抢,完了一把火,可恶啊!”
    “请同祖籍是何地,
    山西洪洞大槐树。“
    这句话的来历起自明末李自成起义以后,山西人往南移民,官家在洪洞县大槐树这地方办理迁徒徙民手续,其典故在此。
    金小山完婚以后,在家乡也只住了不到两年,就逢到大迁徙,他带着妻儿往前移,年轻夫妻只要有力气,中原地大物博,他相信不会挨饿。
    现在,金小山那向下扎根,向上开花结果的美梦幻灭了,而且是彻头彻尾的消失了。
    真的是江山永远依旧,人事瞬间全非。
    金小山今年才二十三岁,却转眼间已苍老了许多。
    就在山崖下,金小山埋葬了妻儿,带着满腔悲愤与一脸泪水,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北走去——
    其实他是有目的的,他总得回返原藉,因为小小的父母还在,不幸消息,总得向二者说明。
    一块银子也没有,因为就连小儿九子脖子上挂的一块银锁片也不翼而飞。
    找到他猎的那头山猪,金小山扛在肩上,天快黑的时候他已赶到重阳镇上。
    一座四四方方的土城墙,城门楼顶多有三丈三,石板铺的街道上,人已不太多,金小山扛着一头野猪进城的时候,候,还真引起不少人上来围看。
    就在一家客栈店门口,有个小二站在台阶上看,金小山把野猪在地上一放,同小二道:“我找你们掌柜说话。”
    小二点点头,笑道:“你等等。”
    根本不用等,因为小二尚未进店,一个酒糟鼻子痕沮斑斑的壮汉,已从店里出来。
    小二笑对金小山道:“这就是我们掌柜。”
    金小山忙握拳,道:“掌柜的,在下猎得一头山猪,想换些银子做盘缠,多少不计,你看着赏吧。”
    那掌柜一看,笑笑,道:“不错,是一头山猪。”回头又对一旁小二道:“取个秤来,且看看多重再说。”
    不旋踵间,小二早从店里扛出一管大秤,一根棒子一根绳,小二与金小山二人合力抬起来,掌柜的亲自掌秤。
    这掌柜的可真仔细,宁可秤尾上翘,不让大秤向下的忙收起秤锤叫道:“六十四斤重,算得是一头大山猪。”
    金小山木讷的面无表情,一旁的小二却笑对掌柜道:“山猪比家猪好吃,肥少瘦肉多,在肚皮肉也脆嘟嘟的,可好吃着呢!”
    掌柜的一听,怒视小二一眼,而使得小二良知失言的忙提着在大秤回店里。
    边捋短须,店掌柜好一阵琢磨,才缓缓的道:“看你人再听你说话,好像北边移过来的吧,离乡背井另闯天下,也着实的不容易。也罢,我就给你五两银子。”
    金小山心里明白,如果他不是遭到毁家之灾,五两银子他绝对不卖,而眼前——
    “掌柜的,我说过,你随便赏,多少我不计,五两就五两吧,今晚我还得在你店里住一宿呢。”
    掌柜的一听,呵呵一笑,道:“你请进,重阳镇上也只我这—家饭店。”
    金小山帮着小二把山猪抬进店里,金小山心中明白,五两银子可是回家乡的盘缠,如果不省着吃,只怕难以走到地头上。
    于是,这晚他只叫了一碗面,即便他快要倒在客店那张通铺上以前,见店家已卤了几大盆香啧啧的白猪肉,他也只是干咽了几口唾沫而已。
    这晚上客店里一共住了两个客人,除了金小山外,另一个却是个病体奄奄老者。
    老者睡在土炕一端,不时的一声“哎唷”,接着就是一阵咳嗽不断,而使得金小山睡着又醒,几次三番难成眠,加上家遭剧变,心情开始毛躁起来,但他在看了老者以后,心事沉重,心绪更加难宁,因为老者不时的偏过头来望望,那深陷的双眼,干裂的大嘴,而破棉被下似在颤抖……
    金小山移动身子到老者身边,道:“老爷子,你是——”
    白眼球上翻,老者抖动一嘴白须,道:“既饿又病,一样也不是人受的哟。”
    金小山一怔,道:“你能不能吃得下?”
    老者点点头,道:“一碗清汤面最好不过,可是——”
    金小山立刻走出房间,把店小二叫来,道:“这老人家要碗面,你快递过来。”
    小二一怔,冷冷的道:“你付钱?”
    金小山面无表情的道:“一碗面能值九何,算在我帐上就是了。”
    不料炕上老者又喘声,道:“年轻人,你再叫他加上两个鸡蛋。”
    金小山回头望,早听得小二道:“怎么样?要不要加?”
    金小山咬咬牙,道:“只管加来。”
    不旋踵间,小二已把一碗汤面送进客房内,上面还真的加放了两个快黑的卤蛋。
    老者歪着身子吃,没多久,已把一碗面和两个卤蛋全吃下肚子,而一旁的金小山却愣愣的问道:“老爷子,你可以睡了吧?”
    老者擦拭着胡子,点点头道:“我睡不着,不过我尽量不惊动你,小伙子你睡吧。”
    金小山道:“这时候我倒也睡不着了,”
    一阵沉默后,老者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金小山。”
    “哪里人氏?”
    “从山西洪洞过来的。”
    老者咳了一声,道:“那应该有家有眷,小伙子,你家在哪里呀?”
    金小山想哭,但他躺在炕上猛吸一口气,道:“黄龙坝北边不远处。”
    老者喘着气,半天又道:“黄龙坝近荒山,那地方可荒凉呢。”
    金小山咬咬嘴唇,道:“我那个家已经完了,眼下我是要往山西去的。”
    老者偏过头看看金小山,道:“敢情回老家?你家怎么完了呢?”
    金小山摸着口袋,口袋里有五两银子,另外就是一个被烧得变了颜色的铜扣子,犹似身处噩梦中一般,金小山双目直愣愣的望着屋梁,道:“一场大火烧了我的家,我的孩子妻子,也烧了我的一切,什么也全完了。”
    深长的一叹,老者道:“可怜啊!”又是一阵喘息,老者接道:“那场火是怎么起的,不小心?还是被恶人放的?”
    金小山咬牙出声,道:“烧杀,就不知是哪个丧回天良干下的。”
    老者一惊,却又冷冷的道:“小伙子,你该留下来找凶手呀,怎可拍屁股走人呢!”
    金小山仰起鼻子,道:“龟孙王八蛋不想报仇,可是天下这么大我到哪儿去寻找仇人,再说我金小山只会打猎种庄稼,万一仇人厉害,我还不是白白送死?”
    老者细看金小山一眼,思忖了一阵,道:“小伙子,你是否愿意学本领呀?”
    金小山道:“学本领?跟谁学?”
    老者伸手指着着自已鼻尖,道:“自然是跟我老夫子学了。”
    金小山一声哈哈,伸手替老者拉好棉被,道:“老人家,睡吧,明早我还得赶路呢!”
    金小山心中窃笑,眼看着快要断气的人了,竟大言吹牛的想教自己学本事,一准这老头有毛病,算啦。还是早些睡觉吧!
    老者喘气笑道:“小伙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者连问几遍,金小山只是装睡着,不多一会他竟真的鼾声雷动,敢情又入噩梦中了。
    夜,应该是恬静的夜,只是这家客店的炕上仅有两位客人,却无法安静的睡下来。
    老者不时的一阵咳嗽声,总得把金小山吵醒才会静下来,而悲痛泣血的金小山却又时时梦见娇妻林小小与儿子金九子向他扑过来。
    于是这一夜金小山几乎是难以成眠。
    天亮,金小山轻手轻脚的却又带着满腹辛酸,从炕上爬下来,才走两步,突听炕上老者道:“替我叫一碗羊肉汤外加两个芝麻烧饼。”
    金小山一愣,本想说,你既能吃,何不下床前面去吃,再说自己也要省吃俭用的两个馒头就上路了呢。
    只是金小山话到口边又咽回去的道:“好吧,我叫小二送过来,不过在下可要上路了,老爷子你自己多保重了。”说完也不再听老者说什么,回头就走。
    金小山到了店前面,客店伙计们正忙着呢,见金小山走过来,忙迎上前来,道:“客官起来了,可要吃什么?”
    金小山道:“先给后面老人家一碗羊肉汤外加两个芝麻饼,给我包两个馒头,完了算帐我还得赶路呢。”
    伙计一怔,道:“你吃两个馒头,老头儿反倒喝羊肉汤,合着那老头儿吃定你了,他又不是你什么人——”
    金小山无奈的道:“年纪大的人,出门在外染上病,怪可怜的——”
    小二摇摇头,道:“老头儿生病是真,身上无银子也是真,但他身上可有件玩意呢,像他前晚来的时候,掌柜的还叫我替他请大夫呢,岂知他看完病吃了药,竟说自己无银子,完全副啃天吃地模样,气得大夫再也不来,掌柜的要他身上那玩意儿当掉,先换些银子,反遭他一顿怒叱,昨晚遇上你,他才有顿饭吃,想不到一大早他又敲你一顿,真是的。”
    金小山一笑,道:“把吃的送去吧!”
    边取出一两银子来,又道:“一共多少,算完帐我得立即上路。”
    伙计把吃的端向后边客房去,金小山坐下来撕着馒头细嚼慢咽,就等伙计回来算好帐走人呢。
    不旋踵间,早见那伙计自后面走回来,口中咕哝道:“这个老头子,他好像要吃定人了呢,叫我来告诉客官,千万要去看他一下,我看他是在打你的主意呢。”
    一两银子尚未用去一半,金小山找回来的四块碎银子往腰里一塞,本想上路呢,但他还是一阵犹豫后又回到后面客房中,只把个伙计看的直摇头。
    老头儿可真吃的快,金小山才走进客房,老头已把空碗放下来,两个烧饼有半斤,也早已下了肚子。
    伸手抹抹嘴,边又拍着床沿,老头儿笑道:“小伙子,坐下来说话。”
    金小山没有坐下来,望望老头气色,问道:“我得上路了,老爷子有话要对我说?”
    老头这才仔细的把金小山看了个够,轻点着头,道:“虎臂蜂腰六尺高,木纳忠厚有气魄,算是一块好的材料。”
    金小山听不懂,眨着一双狮目不断——
    突然,老者脸色一寒,道:“小伙子,你敢情是救人不到底,中途丢下我老头子不管的拍屁股走人了?”
    金小山一怔,道:“老爷子,你我同是落难人,能帮你的力量,小子全施出来了,眼下我还得赶着上路呢。”
    老者怒道:“你上路我怎办,嗯?”
    期期艾艾的,半晌,金小山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好心人来帮助老爷子的,”
    “呸!”老头子沉声道:“至少眼下没有人来拉我老头子一把。”边指着房外面,又接道:“他们全不能算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半个人,因为他们虚披了一张人皮,没听人说吗,人心是肉做的,他们的心全是石头做的,所以我老头子说他们只能算是半个人。”
    金小山道:“老爷子,这也难怪,人家也是将本求利呀!”
    老者怒指金小山道:“好小子,你在同情肚皮大的,反倒派我这肚皮瘪的老头子的不是,可恶!”
    金小山啼笑皆非,道:“你老误会了,要是没有别的事,小子这就要走了。”
    老者一听更怒,道:“你走了,我老头子怎么办?”
    金小山道:“听店里伙计所说,老爷子怀了个玩意儿,何不当了应急,须知命要紧哪。”
    老者冷哼一声,边自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来。
    那布包是个绿色绒布包。
    绒布包约一尺长。
    老者不立即打开来,却对一旁呆呆出神的金小山道:“小伙子,有句话你大概没听说过吧?”
    金小山溱近炕边,道:“老爷子,你指教。”
    老者托着手中绒布包,道:“秀才饿死不卖书,壮士穷死不卖剑。”
    金小山几乎笑出来,道:“老爷子,你手上是什么,小子看来,他既非是书,也非是剑,不知老爷子何出此言?”
    老者冷笑着打开手上绒布包来——
    刹那间,灰暗的客房中一片极光出现,一个银光银芒毕露的怪东西就在老者手中闪耀不停。
    金小山见老者手中之物,两端精芒闪闪而头如枪头,中间呈扁平椭圆状,一根手环,连着一条细钢链子,绕缠在中空处,望之一如织布梭子,不由得一笑,道:“老爷子,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者面无表情的道:“要命的玩意儿。”
    金小山一怔,道:“安能杀人?”
    老者却自言自语道:“梭非梭却似核,穿梭枪林刀剑中。”
    沉滞中,老者望着金小山道:“小伙子,可愿跟我老共子学匀这飞梭绝技?”他不等金小山回答,当即又道:“当一个人的机遇来的时候,那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一旦机遇消失,必将会终生遗憾。”
    金小山用一思忖,当即道:→潇湘书院OCR小组扫描、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就算我想跟老爷子学这飞梭绝技,那也得等小子回老家一趟,我总得把我的不幸遭遇禀告回去以后,才能跟老爷子学武呢。”
    老者一听,冷然道:“迂腐无知,复可怜,你去吧,我不再拦你了。”边匆匆的把银梭收起来,歪身又睡下去,双目一闭,不再看金小山一眼。
    金小山取出一两银子放在老者身边,道:“这里我送给你一两银子,不成敬意,我走了。”
    不料老者未再开眼,只在金小山人快走出门的时候,却自语的道:“牛儿不吃谷,不能强按头,无可奈何!”
    走了,金小山匆匆的走出这家客店,他腰里幄着个大馒头,手上拎着一把砍柴刀,朝北直往大山里走去。
    山高路远,他知道要赶到老家,少说也得走上六七天,而且前五天全是走山路,后几天那得过黄河往北走高原,腰缠不过数两银子,一天啃上两个馒头,应该可以走到地头上了。
    春风澹荡而万里无云,金小山走在山道中,难免时而垂泪,想起不久前南迁的时候,自己尚一个担子挑着东西,妻子林小小背着小儿子,一路欢笑着南来,如今却白云苍狗而镜花水月,未来的美梦成空,却又得把这令人心碎的不幸消息带回老家——
    一路尽在山道上走,前面正是黑松岭,金小山尚未走到半山腰,突然间一声吼叫,早从树林中冲出五个壮汉,金小山见五人来势汹汹,早拔出砍柴刀来横在胸前。
    五个壮汉见金小山摆出一副拼杀模样,其中一人举刀一拍金小山,道:“往哪去的?”
    金小山见这人络腮胡子青蛙嘴,酒糟鼻子大眼珠,手上尖头刀闪闪光亮,露出一副吃人样,遂道:“小子混不下去了,这是回老家去的,各位高抬贵手让让路如何!”
    鬼头刀一收,那人哈哈—笑,道:“可也是山西洪洞大槐树的?”
    金小山道:“在下正是。”
    不出壮汉一听,又哈哈笑道:“说起来大家是老乡,我劝你别回去了,家里今年也歉收,何不同我们一起闯天下,有酒大家喝,有肉你我撕着吃,总比回去挨饿要好的多。”
    金小山一听,这是叫他当强盛,自己可得打定主意——但尚在琢磨如何应付眼前这五个人呢,突又听得另一年轻人道:“原本我也是回原籍的,可是我回去又出来了,老乡亲,你吃过榆树皮没有?你要是想吃那玩意,那就请走吧,我们不拦你。”
    早又听虬髯大汉道:“只怕现在连榆树皮也被人啃光了呢。”
    金小山一听,当真是好一阵犹豫不决——
    缓缓的走近金小山身过,那虬髯汉子拍着金小山肩头,笑道:“我姓古,叫成文,走吧兄弟,我带你去见见我们头儿,只你这身骨架,老头儿见了一定高兴。”
    金小山一怔,道:“你们还有头儿?”
    五个人哈哈一笑,虬髯大汉古成文道:“合着你以为只有我五个人了?多着呢,只等你见了大伙,你就会知道这绝对走路子了呢!”
    金小山没有多考虑的余地,早被五个人簇拥往一大片黑松林中走去……
    那是一座相当陡峭的山崖下面,五个人尚在林中穿梭着走呢,突听得林中怪鸟尖叫声,虬髯壮汉道:“就快到了。”
    还未走出林子,已望见一大排茅草房子,一端正有烟向外冒,敢情是在做午饭了。
    这时候,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大汉,双手叉腰,金刚怒目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口沫四溅的正在对一众人等解说什么,见六人走出林子,早一抬手,道:“也站过来听听。”
    虬髯壮汉古成文对身后的金小山道:“那就是头儿,且等一等我给你去引见。”
    金小山看着这堆人,约摸着也有三十多个,一大半全是年轻汉,且又背着形状不一的钢刀。
    “金沙河上游已有不少人去了,咱们这伙人夺村抢镇不足力量,死守这条山道早晚会饿肚子,三五天内大伙往金沙河移去——”
    早听得一人高声,道:“头儿的话对,我们把力量扭起来,合着也在金沙河上淘金去,比在此做这没本生意招人咒骂可强多了。”
    此话一出,不少大在点头,不料大石上的大汉指着那人喝道:“淘金听起来不错,但有几个淘发财的?你小子可别把我的话会错了意,领你们往金沙河上走,为的是去看看那些淘金的人是不是油水足,值得我们去眷顾他们,合着你小子还以为我领你们人手一盆,风刮日晒的站在河水里淘沙金呀,呸!狗屁。”
    立刻,三十多人全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激碗声传来,大石上的大汉一摆手高声叫道:“吃饭啦。”
    立刻,所有的人全向茅屋走,虬髯壮汉领着金小山到了大汉前面,施礼笑道:“头儿,这小子是大槐树下来的,日子没混好又要回老家,我把他领来见头儿。”
    这时候大汉边把穿的衣裳扣整齐,边向金小山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小山。”
    大汉呵呵一笑,道:“名字不错,金子像座小山,哈……”
    金小山同虬髯壮汉也跟着哈哈起来——
    不过金小山只笑了一半,笑意却在他脸上僵住了,因为他看到对面这位头儿的上衣缺了一个扣子,一个同样的铜扣。
    暗中咬咬牙,金小山很想拔刀就砍,但他却在对面大汉那种泰山石敢当的厉烈模样中,强压住心中怒火。
    大汉施力的搔着腮上短胡子,手指一旁另一汉子道:“嗯,是块料,朱大刚,就由你好生调教吧。”
    虬髯大汉一听,一巴掌拍在金小山肩头上,笑道:“成了,头儿这是点头答应了,还不快谢头儿收容。”
    金小山勉强握拳,道:“谢谢。”
    金小山看来真的落草为寇了。
    当然强盗也不是容易当上的,每个人全得有两下子,除了心狠手辣外,手中的家伙还得要有板有眼舞上几招。
    金小山当天下午就参加这帮强盗的操练,光景是这些人中还真有几个能人,他们交替着教各人施枪抡刀,只是金小山十分留意的大个子头儿,总是双手叉腰站在大茅屋前面,有时点头,有时却摇头不已!
    这天晚上是个满月天,一天银光洒下来,金小山在忍无可忍下,悄悄走进头儿独住的那间草房中。
    “有件事想找头儿聊聊。”
    坐在木架支起的床沿上,那头儿道:“什么事?金小山。”
    金小山缓步上前,道:“有件秘密大事,我想向头儿说。”
    大汉顺着烛光看着一股木纳的金小山,道:“秘密大事?说吧!”
    金小山手指外面,道:“崖边清静,我在那儿等头儿。”
    说罢也不容大汉再说什么,转身朝着茅草屋西端一处崖边走去,而使得大汉一怔,随即起身找好腰带追上去。
    一泓山溪,就在这数丈高的悬崖下面形成了个小潭,然后回流向东,沿着山崖,有一丛藤蔓,山崖上金小山望向如洗的夜空,仿佛看到娇妻在流泪,小儿在啼哭,于是他开始目眶欲裂,咬牙格格,左手掌上握的那枚扣子已在汗水中浸湿。
    一声沉喝,大汉浓眉上扬中,道:“金小山,看你神秘兮兮的样子,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金小山猛回身面对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大汉,道:“头儿,你的大名我想先知道。”
    大汉一怔,但仍缓缓的道:“坐山虎张耀。”
    他一顿又道:“过午领你上山的大汉子他叫古成文,只可惜他文未成却干上强盗,哈哈——”
    “坐山虎”张耀一阵笑,却发现金小山面无表情,不由得一愣,道:“说吧,你有什么事要向我禀告的。”
    伸出手掌,金小山的左掌上面有个烧黑了的铜扣,月光下发不出一丝光亮,而使得张耀沉声道:“你手上什么玩意儿?”
    金小山冷冷道:“不是头儿衣衫上面的铜扣吗?”
    一把抢在手中,“坐山虎”张耀迎着月光仔细看,缓缓点着头,道:“不错,这是我的扣子。”
    猛然的圆目怒睁,“坐山虎”张耀喝问:“那个女人是你老婆吧?”
    金小山双肩耸动,全身颤抖不能自已的道:“不错。”
    忽然打个哈哈,“坐山虎”张耀道:“这么说来,你小子是来寻仇的了?”
    金小山怒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轻点着头,“坐山虎”张耀道:“嗯,还算有种,不过你小子应该把事情弄弄清楚,再来兴师问罪。”
    金小山怒道:“什么事情?”
    张耀反把双手后背起来,极其轻松的道:“你知造老子是干什么的?”
    金小山未开口,张耀早又接道:“老子这是干的杀人买卖,既然是干上在—行,我说小子,当然也不怕有人找上门来寻仇,你说呢?”
    金小山双目几乎迸出血来,道:“姓张的,你怎么下得了手,竟连个一岁大的孩子也不放过,临了还一把火呀!”
    嘿嘿一声笑,“坐山虎”张耀道:“干什么得像什么,卖什么当然也得吆喝什么,张大爷干的就是杀人放火,你何必明知故问多此一举!”
    金小山缓缓扬起手中柴刀,横肩斜步向“坐山虎”张耀身前移动,口中厉烈的喝道:“畜牲啊,拿命来吧!”
    金小山把“坐山虎”当成那头野猪似的,却是张耀面露不屑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目直视着渐渐走近的金小山笑道:“看样子你很爱你那个俏娇娘嘛,要不然你怎会为她拼命。”
    金小山怒骂道:“你娘的!”
    迎头一刀劈向屹立在崖边的张耀,只可惜张耀不是山猪,只见他双肩打横上身后倾,已让过金小山一刀,左足就在金小山回刀上撩中,疾快的钩住金小山右足上踢,“咚”的一声,金小山已被钩翻而仰面跌在地上!
    一声哈哈笑中,“坐山虎”张耀并不立到对猛翻身的独来的金小山下手,依然轻蔑的道:“你小子决心可嘉,行事愚不可及,就恐怕称这点能耐,他娘的也敢找上门来寻仇,老子随便找个手下,就能三把两式的送你夫妻团圆去。”
    金小山这时候才感到“武”到用时方恨少,然而眼前可正是骑虎难下,只怕今晚再难幸免了,欲其伸头一刀是死,何不死得轰轰烈烈。
    心念间,金小山暴喝一声,抡动砍柴刀不停,直往迎面“坐山虎”张耀怀中冲去,敢情是豁上命要同仇人来个同归于尽了。
    没等金小山接近身子,张耀怒叱一声,双掌交替换了个劈打式,“叭”的一掌正砍在金小山的右腕,右掌怒挥如电,狠狠的扭打在金小山的肩头——
    于是,刀落山石的声音,伴奏着金小山的尖叫声,却见金小山被一拳击飞三丈外,连翻跟斗不断中,落下山崖下面去了——
    山崖上面,“坐山虎”张耀正拍着双手,连多看一眼也没有的大步走回山崖下的茅草屋去了。
    夜来山泉寒。
    山崖下的水潭并不深,却也相当寒冷。
    金小山被张耀一掌劈下山崖的时候,全身已是痛得不自在,加上跌入潭中而又全身撞及深及五尺的潭底,更令他几乎昏迷过去,万幸潭水冰凉,才未昏死在水中。
    金小山怕张耀派人下来查看,忙爬出水潭,强忍着一身作痛,连夜穿荒林朝着来路上走去——
    来路,当然就是重阳镇,因为他想到客店中的老者曾对他说过的话,虽说至今想来仍有些不敢相信,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再说仇人就是“坐山虎”张耀,而姓张的又是一身好本领,除非自己放弃为娇妻小小与儿子的报仇,否则自已就得先找到老者再说。
    金小山一路奔回重阳镇上的时候,已是肌肠辘辘而精疲力尽,他几乎是一跤跌在他家客店门口似的。
    “哦,不就是昨儿一早迎的客官嘛,怎么会——”
    店里伙计惊奇的望着金小山。
    金小山喘息的道:“告诉我住在店里的老爷子还在你们店里没有?”
    伙计一怔,嘿然笑道:“怎么的,你气急败坏的回来,敢用为了再看看后房那个老家伙呀!”
    金小山道:“你只告诉我他还在不在?”
    伙计点点头道:“今天喝过一碗稀饭,那是我们掌柜的好心送给他喝的,你这时候再去找他,难保他不狠狠敲你一顿。”
    金小山缓缓站起身来,边对伙计道:“下两磁盘子面送过来,我也还未吃呢。”
    金小山有气无力的又回到炕前面,骨瘦如柴的老者翻动他那深陷的双目,冷冷笑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遇上强盗了吧?”
    金小山一怔,道:“不瞒老爷子,我是遇上一帮强盗,回头来无他,想跟老爷子学些本事。”
    老者喘气大笑,道:“你小子这回相信我老人家有本事了?”
    他一顿又道:“几个山寇怎会放在我老人家眼里。”
    金小山心中觉着这老者实在不可靠,人到了这时候还吹牛说大话,真不知自己该来不该来。
    不旋踵间伙计已端进两大碗汤面来,老者一见,也不客气,他身坐起来接过一碗就往口中扒。
    金小山也接过一碗来,二人刹时把面吃下肚。
    老者这才抹抹嘴对金小山道:“小子,跟我老头子学本事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金小山只想知道老者到底有多大本事,当然也一心想学到真本事,闻言忙点头道:“一切全听老爷子的吩咐。”
    伸出似鸡爪般的手拍拍炕沿,道:“小子,你坐过来吧。”
    金小山依言坐在老者身旁,老者又再一次的对他看了个仔细,这才笑道:“成,是个学武的材料。”
    轻点着头,老者又道:“小子,你可知道我老人家得的什么病呀?”
    金小山道:“我不知道,但觉老爷子病得不轻呢!”
    老者摇摇头,道:“什么不轻,我这是得了痨病,你知道吧,这种病死的慢又拖得久,能吃能喝猛咳嗽,是个富贵病呢!”
    金小山并不知道什么叫痨病,但他在听说老者得的富贵病以后,不由问道:“什么叫富贵病?”
    老者叹道:“凡生痨病的人,非但能吃,而巨还尽吃好的,所以人们说这病叫富贵病,小子你懂了吧?”
    金小山一听,有些发怒的样子——
    老者呵呵一笑道:“怎么啦,可是担心我老人家把你吃穷吧?”
    金小山苦丧着脸,道:“实在不瞒老爷子,我身上才总共三两多一点银子呀!”
    老者面色一寒,道:“怎么的,你原来也是个穷光蛋呀!”
    金小山见老者立刻翻脸,不由得一怔,道:“不是你老爷子要教我本事的嘛!”
    老者摇头一叹,道:“不错,我老人家是说过要教你学本事,那时候我曾是打心里感念你,因为你有着一颗人溺已溺,人饥己饥的善良心,所以——”
    金小山道:“我现在还不是一样!”
    冷冷一声哼,老者缓缓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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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阳饭铺内两个可怜人
    金小山见老者又睡下去,遂央求的低声道:“老爷子,如果真的看我金小山不成材料,金小山不敢奢求。”边伸手入怀中取出一两银子,放在老者身旁,“我走了,这点银子够你老吃个两三天的,要是省点用,五天也够。”
    金小山才走到房门口,老者突然喝道:“给我站住!”
    金小山回头问:“老爷子还有事?”
    老者仰起头来,道:“一两银子就想买动我老人家的人?我问你小子,可知我老人家为何拒绝你?”
    金小山木纳的摇摇头。
    老者嘿笑道:“老夫自愿教你,你却不愿的调头而去,如今你是有所需求的前来学艺,两相比较,自是大有出入。”
    金小山道:“所以老爷子才要看银子传艺了?”
    老者道:“不错。”
    金小山忙又回到老者床前,道:“银子少没关系,我金小山只有力气,能挑能担,更能上山打猎;只要你老人家愿意;金小山会像侍候亲爹一样的侍候你老人家的。”
    老者一听,呵呵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会福至心灵的说上几句我老人家爱听的,我问你,这话你可是打从你那心眼里说出来的,没骗我吧?”
    金小山忙回道:“小子说的全是真话。”
    老者一乐,笑对金小山道:“我老人家一生心狠手辣耳根子软,心狠手辣是我杀的人多,耳根子软则是极易受骗,听不得别人三句好话。”
    金小山道:“小子绝不敢骗你老人家,讲得明确些小子还得受教于你老人家呢,怎敢有一丝虚伪之心。”
    老者轻点着头,道:“到底最会骗的人,其口才往往也是最佳者;再配合其绝妙表情,当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不过眼前你小子这般模样,我老人家实在看不出你的真伪虚假,为了对你加以证……”
    “老爷子这是答应小子了?”
    老者再一次的仔细看了金小山一遍,道:“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手续上还是要稍加办理的。”
    金小山一愣,道:“什么手续?”
    老者坐直身子,深陷的双目突然炯炯精芒毕露,道:“我老人家的意思是,你得叫我一声好听的,比方你小子叫金小山,往后我就以小山叫你,而我呢,你要如何的称我一声令我老人家痛快的?”
    金小山道:“后生小辈的我,实不知你老人家喜欢听什么,请老人家直接指点我。”
    老者低头想了想,半响才缓缓道:“要你叫我一声老爷,听起来就像要躺进棺材里似的着实有些不自在,要你叫我师父,我老人家又是发过誓不收徒儿的,想来想去的……”他斜眼看了伫立在炕边的金小山一眼,又道:“干脆,往后你就叫我大叔吧,老夫姓水,往后你叫我水大叔,你既不吃亏,我老人家也不占便宜,小子,你看怎么样?”
    金小山忙双膝一跪,当面给老者叩了个头
    “小侄金小山,拜见水大叔。”
    老者抚髯笑道:“起来吧小山,坐下来说话。”
    金小山往炕沿一坐,老者缓缓的道:“成了,我老人家终于找到一个侍候我的人了。”
    金小山忙应道:“侍候水大叔那是小侄份内的事。”
    不料老者点着头,道:“且叫店家替大叔炖只肥母鸡来,痨病不喝酒,叫他们在鸡汤中多放香菇,最好是巴掌大的香菇。”
    金小山想也不多想的立刻把小二叫进来:“伙计,快去替我水大叔炖只香菇老母鸡来,鸡要炖烂,香菇要大,快去!”
    金小山话才说完,伙计愣了一下,摇晃着脑袋。半响才又问道:“客官,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炕上老者大怒,道:“你小子耳朵里塞驴毛了?”
    金小山又说了一遍,不料伙计道:“客官,出门在外,口袋要紧,心眼要灵,江湖上什么样的五花八门撞骗招术没有,你可不要——”
    不等伙计说完,金小山脸色一沉,道:“伙计,你话也太多了。”
    伙计摇摇头,道:“好吧,银子是你的,我的心意到了。”
    望着小二走出房间,老者冷哼一声,道:“若以你大叔年轻时候的脾气,大叔早把他们的客店给拆了。”
    金小山绝不会心中不嘀咕,因为他怀里并不多金,如果水大叔天天来上一只香菇老母鸡,只怕连自己也得挨饿,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雨绸缪已是当务之急。心念间,金小山低声问道:“水大叔,往后我叔侄二人该如何生活?”
    不料老者双目一闭,淡然的道:“吃住是你的事,教你本事是我的事。”
    金小山一听,好一阵思忖,才又道:“别说是水大叔还教我本事,就算没有那回事,如今你又是我金小山大叔,我也得努力养活你老呢!”金小山见水大叔不言语,立刻接道:“水大叔,小侄想立刻再赶回我那被烧毁的家,赶着重新搭建一间新房,再来接你老过去住,你看如何?”
    “吃住那是你的事,别把这些俗不可耐的事来烦我。”
    就在金小山正琢磨呢,突听得老者耸动了鼻子的道:“好香啊,久未闻其味了呢!”立刻坐直身子,早见店伙计双手捧着个大海碗进来,道:“一只肥母鸡五瓣大花菇,掌柜的听说你在行的事,所以打了个折扣,只收七钱银子。”
    金小山掏出银子交在伙计手上,道:“我大叔暂在店里住几天,三五天我就来接他老人家回去,他要吃什么,你们尽管送来。”
    金小山正说呢,老者已抓起鸡脚撕吃起来,而且是边吃鸡肉边喝汤,光景是在旁若无人而唯我独尊。
    金小山又对伙计道:“替我包十个杠子头,我得立刻上路了。”
    伙计回头望着老者那副吃相,不由沉声道:“你一人吃得完?”
    不料老者并不多言,依然只顾的啃吃不休。
    伙计望望金小山道:“敢情他还真的是你大叔了?”
    金小山道:“不错。”
    伙计似要抱不平的道:“就算他是你亲大叔,总也得给你留下个鸡头鸡屁股啃啃吧。”
    金小山笑笑道:“我大叔身子骨要补,他能吃得下我就高兴了。”
    伙计摇摇头走了。
    金小山这才对老者道:“水大叔,我这就上路了,等我把屋于弄好就来接你老过去住。”
    老者抹抹油腻的嘴巴,点头道:“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来。”
    金小山可细心,临去还向炕土老者叩了个头。
    走在店前面,金小山还特别对伙计交待;好生照顾他的水大叔,这才提着干粮走了。
    金小山又回到那间被烧的屋于前面,山崖下他到了妻子坟前,他未再垂泪,却一脸坚毅的自语:“小小,现在我才领会到为什么一个人对复仇看得恁般的比生命还重要,小山哥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就在烧毁的房子里,金小山又拄了一把斧头,一把镰刀,他斧头伐木,镰刀割茅草,两天光景,一座茅屋就在原地基上搭起来。
    金小山盖好茅屋并未赶着接水大叔来住,他腰里插上镰刀手上握着板斧一路又往山中赶去。
    金小山心中早想定了,往后同水大叔住在一起,一日三餐是要有的,如今既奉种田又无衡产,唯一求生之途就是山中狩猎,眼前就得要入山,因为茅屋中连简单家具也没有,一应被套更须银子,当然水大叔那身富贵病也得每日吃些油腥东西,总不能同自己一样的啃个杠子头就完事。
    这日金小山又在山林中设下七八个陷阱,他就守在这处山峰上观看,直到天将黑的时候,才有只梅花鹿被他捉住,金小山大喜过望的当即连夜把这只重逾六七十斤的梅花鹿扛到了重阳镇上去了。
    就在二天中午,金小山已把梅花鹿脱手,一下子卖得二十两银子,因为鹿皮肉不贵,但一对鹿茸却十分值钱,是卖给重阳唯一的一家药铺的。
    有银子才能好办事,金小山先购碍一些简单用品,这才兴高采烈的来到那家饭店,却正遇到伙计端了一大盆炖鸡往客房中送。
    伙计见金小山走来,早咧嘴笑道:“客官,你这位大叔真能吃,他一天吃掉两只鸡,三天正好六只,这是第七只,我这就替他端进去呢。”
    金小山笑笑道:“能吃就能干,办起事来才圆满,听到我大叔能吃,我打心眼里高兴。”
    伙计嘿嘿笑道:“别高兴了,客官,我还在替你发愁呢。”
    金小山道:“你替我发的什么愁!
    伙计道:
    两只鸡就是一两银子,七只就是三两五,眼前就快要吃掉你的那头山猪了呢!”
    金小山哈哈一笑,道:“不打紧,这只鸡吃完我们就回家了。”
    伙计一怔,道:“你们就要走了?”
    金小山笑笑道:“这只鸡送去以后烦你到柜上结个帐。”
    金小山还未进入客房,早听得客房炕上的水行云道;“是小山回来了吗?快进来说话。”
    金小山答应着走进客房只见水大叔拥被靠在炕头上,脸上的气色是稍好—些。
    “水大叔,我是来接你老回家去住的,就等你吃完鸡汤上路呢!”
    水行云哑声呵呵笑道:“倒是个孝顺孩子。”边又对伙计道:“我老人家要走了,你快去再给我药铺里包上几付药来。”
    伙计冷冷伸手道:“老爷子,你要药可以,得拿银子来呀。”
    水行云怒道:“找我侄子取呀,他娘的真是人敬富的,狗咬破的。”
    不等伙计开口,金小山忙笑道:“昨日打死一只鹿,今日换得二十两银子,吃的住的小子全都给水大叔办齐全了,就等水大叔吃完炖鸡就上路了,至于水大叔的药,小子这就去取来。”
    水行云摆摆手道:“我吃鸡,你取药,完了我们走,狗养的这家店我老人家也住够了。”
    店伙计一听怒道:“癞痢头偏遇上大白头,恶老子就有孝顺儿,老头儿,今世你索的多,来世你就还不完,哼!”
    望着伙计同金小山走出房去,水行云破口骂遭:“狗生的。”
    荒山之麓,小滇之旁,金小山小心侍候着把水行云接到自己已搭建好的茅屋里,就在木架捆扎的木架床上,先让水行云睡下去,忙着先替水大叔熬药伺候——
    水行云轻轻点头道:“还是自己家住着好,既安静又免生闲事,那家客店里,从掌柜到伙计,他们怎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的道理,娘的,尽在我老人家面前说些带刺儿的话,惹得我老人家一肚皮的不高兴。”
    金小山端着药碗侍候着,边笑道:“大叔,这也难怪,人家这是开饭店的将本求利,不兴有人在他店中白吃白住的。”
    水行云一叹,道:“贤侄儿的话我懂,只可惜这年头,光景是全变了。”他微一干咳又接道:“雪中送炭是君子,锦上添花是小人呀!”
    金小山自接来水行云以后,得空就往山上去狩猎,所赚银子全花在水大叔身上,自己反倒是每日几乎干大饼充饥,虽然如此,但他每日却能在妻子儿子的坟前暗自祝祷,决心要学得本事以后为她们报仇。
    只是报仇的代价虽有些令他疑惑,却是除了眼前这位大叔以外,还能到什么地方访名师学武艺呢?
    再说大叔怀里揣着的那只玩艺儿,听说厉害着呢,就等水大叔身子骨好些,自己再请他露上几手吧。
    水行云有金小山侍候着,日子可过的惬意呢,三五天的金小山就会给他弄只野兔山鸡什么的卤上一大锅。
    拄着手杖,金小山陪水行云踏夕阳溜溪边——
    水行云慢条斯理的道:“有道是好树扎好根,武练一口气,有气才有力,然后才能加以调理,若论武艺,我只是略知一二,谈到高明嘛,约摸着已是力与心合,神与梭融的境界,一把银梭握在我手,它在我的意境中,我以为它是刀它即是刀,以为它是枪它就是枪,若把它当成飞镖甩头之类,它自是一如织布机上的梭子一般穿梭在枪林刀锋之下了。”
    金小山听的入迷,一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未开口——水行云呵呵一笑,道:“傻小子,我老人家落的潦倒在重阳镇上,遇上那家饭店的人不时的刺我两句,已觉世态炎凉而生不如死,我老人家之所以不答应把这银梭押当,其中有两个原因——”他驻足溪岸,望着溪中小鱼追逐,却又缓缓道:“银梭无价,如果我能身子骨再结实,你大叔仍然可以持银梭走天涯,吃香喝辣的做个人上人,只是这一场痨病可能就要了我的命,所以你水大叔暗中做了两个决定,其—,如果我病中押掉银梭,万一银子用尽而病未有起色,那才真的死了连口薄棺也混不到,水大叔绝不甘心,所以我把银梭留在身边,一旦双目一闭,有此银梭在,他们多少会给我个薄棺吧,总比一张草席抬到野外喂野狗野狼好多了。”
    金小山笑道:“如今有了小山。这层顾虑就不必了。”
    水行云点头,道:“小子算是猜对了。如今我老人家是不会再发愁死无葬身之地,当然也是因为我的另一个决定了。”
    金小山道:“也就是大叔两个原因之一了?”
    点点头,水行云道:“不错,这个原因却正应在你小子身上。”
    金小山一笑未答,早听得水行云又道:“小子,你的江湖阅历丝毫投有,在我老人家眼中,你才真正是井底之蛙只看到碟儿大的一片天。”
    金小山笑道:“往后全仰赖大叔提携了。”
    水行云道:“我之不押银梭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希望有—天能磋上一个不沾一些企图而自愿侍候我的大傻蛋!”他回头望了一眼愣不叽的金小山,又道:“过去大叔接触的人,全精得像花果山上下来的孙猴子,龇牙咧嘴的尽打别人主意的鬼精灵。而傻瓜简直难找,好不容易的才遇上你小子。”
    金小山道:“其实我早向大叔说过,我跟大叔学艺也是有企阻的,屋后面的那两座坟,大叔不也看见了吗?”
    水行云道:“我不管你什么企图,我要的是一个替我解困舒窘的人,这人就是同我水行云有缘,江湖上有句话,一饭之恿必报,对你小子而言,你可是只赚不会赔的。”
    金小山忙施礼,道:“小山不敢或忘大叔成全。”
    水行云道:“我老人家就是要成全你,否则我跟你来这荒山填畔干什么?不过打从明天起,你可全得听我的。”
    金小山忙点头道:“那是当然的事。”
    水行云道:“顺手你往峰上看,峰顶上有棵盘根虬结老松树。”
    金小山往上看,边点头应道:“就在那个陡崖上,我看到了。“
    水行云慢不经心的道:“以后你小子入山打猎前由此地往那峰上跑,完了再跑回来,什么时候半个时辰你给跑回来,我再教你步伐怎么走。”
    水行云说完头也不回的向革屋走去,金小山却直不愣的杵在当场,因为他知道要登上那座高峰的路径,必须翻山越峙跨溪攀崖,一个时辰能来回就已经不错了,半个时辰,那得飞才行。
    茅草屋的破木桌上,金小山侍候着先给水大叔盛着面,边低声道:“水大叔,小子是要跟你学本事的,怎么还要往那峰顶上跑,为什么?”
    呼噜噜吃着大碗面,水行云道:“这就叫练武之前先要保命,如果打不过也逃不掉,干脆就别再练武了。”
    金小山连连点头,道:“大叔说的也是,打不过就得逃,有道理。”
    水行云突然怒道:“有个屁道理,你小子全把我老人家的话弄拧了。”
    金小山一惊,忙笑道:“不就是大叔你说的嘛!”
    水行云道:“我刚才说的只是一般练武的人,至于你么那就不同了。”
    金小山道:“还不是都一样。”
    水行云道:“不一样,因为你所习的乃是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见了就逃的“阎王梭”,如果你想快意杀敌,那就得具备有追人的脚程,小子这下可知道了吧。”
    金小山点头道:“明白了,练脚程是为了追杀敌人呀。”
    水行云道:“你总算明白了,那么明日一早你就开始吧,什么时候你能半个时辰跑来回,我老人家就开始传授你‘阎王梭’,知道了吧?”
    金小山点头道:“大叔放心,明儿一早我就练给大叔看。”
    黄龙坝北面的高峰叫北斗峰,峰高七百丈,每年冬天峰上带的雪帽,那得三月以后才能融化完。
    一大早,金小山穿了一双自己编织的草鞋,高声向屋子里一声招呼,立刻撒腿就往远处的北斗峰上跑去。
    望着远处的金小山,水行云干咳两声笑道:“玉不琢不成器,不知这傻小子会不会成大器。”
    这天金小山可真够辛苦,只一道北斗峰跑完已是全身湿透,但已是一个时辰冒头了。
    茅屋门口,水行云摇头道:“差,差得太远了。”
    金小山双腿发酸的只得取了斧头与干粮往山中行去,因为日子还得要过的,尤其是水大叔的吃喝更重要。时光总是会带走一切的。
    时光也会把人们辛苦的成就留下来。
    三月苦练中,金小山终于练得一双好脚程,北斗峰虽高,他却能在半个时辰一上一下的打个来回。
    这天晚上,叔侄二人也特别高兴。
    水行云撕吃着兔子腿肉,金小山一旁小心侍候着,半晌,水行云抹抹嘴巴,笑道:“赶着天一亮,你给我弄上九十九根竹签来,全得像筷子一般长。”
    金小山道:“要那玩艺儿干什么?”
    水行云道:“走步,而且是十分重要的步伐,赶着我教你走的时候就知道了。”
    金小山有些兴奋,因为终于要学真本事了,但不知道水大叔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同那个“坐山虎”张耀比起来不知谁的本事大。
    一切的想法总是会有的,但一切的幻想要成功,也只有苦练功夫才能切合实际。
    二天一太早,金小山并未入山打猎,板斧砍了两根竹子,就在茅屋前面削了九十九根竹签。
    只见水行云取过竹签弯弯曲曲的全插在地面上,细看之下,每两根竹签一组,中间只能放十大脚扳。
    一旁看的金小山笑问道:“大叔,你这是于什么?”
    水行云插完竹签,累的直喘大气的连咳数声,才指着地上竹签,道;“练吧,小子,从一端走向另一端,记住每个回旋弯转地方一定要顺乎自然,不能稍有犹豫。”
    金小山闻言,立刻起步缓埋走去,不料一趟走完,竟被他踩倒一大半,而气得水行云直摇头,道:“就这么一路步法,你小子又得三个月只怕还练不成。”
    金小山有些嚅嗜的道:“水大叔,这是什么步法,怎的尽是扭腰摆臀晃双肩,走动起来像醉八仙似的,难道这就是大叔要教我的武功?”
    水行云道:“想学阎王梭,就得学这种步法。”
    金小山忙又问道:“看今日不冷不热,大叔又气色颇佳,能不能你施展一路梭技,且叫小子开开眼界。”
    金小山话才说完,水行云一指头点上金小山顶门,道:“这句话你小子大概已憋了数十月了吧,说穿了一句话,你小子心眼一直在疑惑我老人家的本事。”
    金小山忙施礼道:“小子不敢!”
    水行云嘿嘿笑道:“你小子刃口是而心非,我老人家看得出来你是一肚皮的疑云重重。”边吩咐金小山道:“快砍四支巨竹来。”
    金小山一阵突起的兴奋,立刻回屋取出利斧,就近破了四支竹子,拖到溪边。
    于是,就在水行云的指示下,六尺高一根竹子,分成四个方向插在地上,两下里相距全在两丈远。
    水行云先是挽起衣摆,瘦削的面庞上,白须抖动不已缓缓的只见水行云双肩稍耸,人已站在竹子中央。
    只见塌腰矮身而身形原地扭动中,一把银梭,犹似天河交互飞撞的银星流动一般,就在清脆之极的一声响中一一击中了,实际上应是四声响,只因为太快了,所以听起来如同一响,“咝”的一声,一把银光闪闪的银梭又回到水行云的手上。
    好长的一阵咳嗽声——
    金小山看傻了眼,因为这玩意太也神奇了,自己还只眨了一下眼睛而已。
    突听咳嗽中的水行云道:“傻小子,还不快扶我一把,我得回去歇着了,唉,只这么—下子,就叫我老人家喘上好半天的了。”
    金小山从发呆中醒过来,忙趋前扶着水行云,道:“水大叔,你快回屋里躺着,我把养的鸡先给你老人炖一只补补身子,完了我去练步法。”
    借着锅灶上在炖鸡,金小山抽空才去看那四根竹子,不由得张口结舌叫了一声:”
    “我的妈呀
    原来四根竹子均未裂开。但却在银梭的飞画下,各自在同样高度同样大的圆孔下竟然完全洞穿——”
    人的肚皮绝没有刚砍下的竹子坚硬,这要是换成人只怕当场完蛋了事。
    金小山在惊奇中有着兴奋,他伸手摸着竹上的洞孔,仿佛那就是“坐山虎”张耀的肚皮。
    于是,就在这种幻想的满足欲中,金小山笑了——
    于是,金小山咬牙狠心而豁上命的苦练起来——
    早上他一大早往北斗峰上跑,过午他踩步伐,就在时光溜走中,总算令水行云点头了。
    金小山以为下一步就该练飞梭绝技了,不料当天晚上,水行云命金小山以绳索包扎一颗蛋大石头,那绳索长短在丈五左右,石头重量尚不及银棱四分之一。
    水行云命小山掷石砸向树于,然后抽回绳索再抓那弹回来的石头。
    不料金小山在练习中又常钦抽回来的石头砸中自己,而令水行云长吁短叹的道:“练吧小子,约摸着你得练上一两年吧。”
    金小山一听,忙问道:“水大叔,可有捷径?小子的意思是能快一点练成功。
    水行云道:“练武完全是一滴滴血汁累积成功的,不蹴而成的事天下没有,偷工减料吃亏的是自己,小子练吧。”
    金小山咕哝道:“等我功夫练成功,坐山虎张耀不知窝到什么地方了,我到哪儿去找他!”
    水行云道:“不把功夫练成,就算你找到他还不是白白送死。”他一顿又道:“要得惊人艺,须下苦功夫,小子,你练吧!”
    金小山当真成了“哑吧见爸妈——没话可说了”。
    单就抛石收石,除了准还得抓得稳,就足足练了三十月,这才相对的两棵树对掷。
    渐渐的,他已能把习练的步法溶会于身法的扭动旋动中,而使得水行云大为高兴。
    这晚金小山在茅屋里架起火炭来烤着一只山猪,水行云一旁烤着火,呵呵的笑,笑得金小山隔火望过去,道:“大叔,你这么一笑,小子我也得跟着笑了……哈--……,水行云望望外面一地白雪,边对金小山道:“小子,我在笑,如果我老人家未遇上你,大概现在已白骨成堆了吧。”
    金小山忙笑道:“人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不作兴倒霉一辈子,在大叔看来,能遇上小子是运气,但在小子心中,能碰上大叔这样的异人,那才算得小子走运呢。”
    缓缓自怀中取出银梭,迎着一堆熊熊炭火,银梭喷出丝丝碎芒,水行云道:“过不多久,这银梭就在你手了,唉!”
    滚动着火架子上的烤猪,金小山道:“大叔是要把这银梭交小子使用了?”
    点点头,水行云道:“原本是我的棺材本,如今有了你,我老人家自也不用担心死后野狗啃尸了。”
    金小山忙笑道:“就等有一天,我报了毁家仇,小子一定找一处山明水秀风景绝佳之地,把大叔这病养好,不信你老等着瞧吧。”
    呵呵一笑,水行云道:“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如今见你恁般的把我老人家照顾得无微不至,比个亲儿子还管用,心里这么一高兴,也就想起一桩事情来,也是我老人家在这世上,唯一未办完的事,早晚我会对你小子明言,到时候你可不能推三阻四给我老人家三二麻子呀!”
    金小山一刀片下块烤山猪,托着盘子送到水行云面前,笑道:“水大叔,你尝尝这烤山猪,至于你老人家未完之志,小子绝对会一力承担的。”
    什么样的心愿,何种的未竟之志,水行云没有说,金小山当然也不知道,更不敢多问。
    但是在水行云的心中,正隐藏着一个难以解开的疙瘩,将死的人自是不去多管,但如今身子骨似已硬朗不少,于是那段纠葛又开始在他心中晃荡起来了北国的隆冬是天寒地冻的,住在黄龙坝北边北斗峰下面的金小山唯恐天寒而引起水大叔痨病加重,每天总是一盆炭火的把茅草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而使得茅草屋檐下面尽是水柱子滴个不停,原因是屋于里一暖和,房子上的积雪立刻溶化成水了。
    于是,水行云的这个冬季过得相当惬意又安适,而金小山的回旋步伐,已能纵跳自如于九十九支竹签中。
    这日傍晚时分,金小山扛着一头野狼回来,却见水行云拄杖迎出茅屋外,笑道:“敢情好,狼皮垫床最暖,但你却不知道,狼皮做绳鞭也最坚实,比牛皮鞭还好呢。”
    金小山道:“用狼皮做皮鞭做什么?”
    摇摇头,水行云道:“狼皮成条,一端系石,挂在树皮上,再以银梭投掷,直到有一天你能在树上石头晃动中一一击中,也才是你阎王梭练成之时。”
    金小山一听,心中高兴,他眉开眼笑的道:“全得你大叔成全了。”
    一大早,金小山就赶往重阳镇上。
    往重阳镇上去,当然是要赶办东西才去的。
    金小山挑的一对竹笼筐里,赶办的全是吃的喝的,供的祭的,因为明日就是清明节。
    金小山不会赶回山西老家祭祖,但北斗峰下妻与子的坟是要扫祭一番的。
    另外水大叔也说了,当年他学艺的时候从他师父手中接过的这只银梭,可是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接过来的,如今就要传给自己了,礼数上还是一般的不能马虎,无他,只为一个“诚”字罢了。
    清明节没有雨,今年小麦准掉头。
    这是北方人说的话,清明节不下雨,今年的麦子就会歉收上好几成,掉了麦头,那是言过其实了。
    住在北斗峰下的金小山可管不了这些,一个靠打猎为生的人,量好天天是大晴天,为的是好上山。
    不过清明节这一天,金小山可并未入山,虽说这天也是个大晴天,但他却提着供品来到妻与子的坟前。
    “小小,小山就快为你报仇了,眼看就两年了,但人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山不会等那么久的,小小,你等着瞧吧——”
    边烧着纸,金小山又道:“幽冥中你可要把咱们的孩子九子照顾好,告诉九子,就说他爹出远门了,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他爹的——”
    缓缓的烧着冥纸,低低的咕哝着——
    水行云站在他后面道:“小子,别难过了,要知道树种千年劈柴烧,人活百岁也得死,何不化悲愤为力量,为死人世间报仇,为活人消气。
    金小山回头双泪流的的道:“小子会的,我会把大叔的武艺学得滚瓜烂热。”
    一捋白须,水行云道:“只要你用心学,包你这辈子受用无穷”
    不过水行云的这句话终还是令金小山产生疑惑,原因是既能一辈子受用无穷,为什么你水大叔今日落得这般光景!
    但每个人都会有无奈,或多或少的总会愁结在各人的心头,水行云就是这样。
    无奈是不会分贫贱的,无奈更不分权势与财富,也许权势越大:其所负的无奈更多,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绝非能以金钱弥补,以权势可以摆平的。
    而水行云的无奈,却又非他的一身绝学能加以解决,如果这时候说与金小山听,只怕他也会摇头的无可奈何,要想知道水行云心中暗藏的无奈,大概只有等到阎王梭有所成就之时了。
    茅屋中一张粗糙的木桌上,摆着香烛供品,还有一只全鸡,水行云就坐在桌旁,他今日穿了一件新的夹衫,道貌岸然的端坐着。
    “阎王梭”就放在供桌上。
    金小山忒意的端正自己,这才向供桌三跪九叩首。
    水行云轻点着头,缓缓有力的道:“梭非梭却似梭,穿梭枪林刀剑中。”
    金小山也跟着念:“梭非梭却是梭,穿棱枪林刀剑中。”
    水行云又道:“今日接下银梭,行侠仗义江湖中。”
    金小山忙也重复一遍——
    于是,一把精芒闪闪的“阎王梭”已自水行云手中交在端跪地上的金小山手中。
    水行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半响,金小山望着手中银梭发愣——
    梭重四斤半,精光亮闪如银星,不,在日光的照射中令梭身发出无数银星来。
    这时候金小山右手四指握住梭中间把手,更发现梭中间向外一端也是其锋利无比似板斧刀锋一般。
    水行云犹似瘫在木凳上似的,半响才喘着气,道:“抛梭之技你已入门,要得运用得手,达炉火纯青境地,没有个十年八年苦练,仍难窥其堂奥,我老人家同你打个比方,就像我给你弄了一桌上等酒席,如今你小子也只是开始吃到大菜之前的小拼盘而已。
    金小山忙恭谨的施礼,道:“水大叔对小子这算是恩同再造,虽无师徒之名,却也有师徒之实,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子永远会奉养你老人家的。”
    呵呵一笑,水行云道:“我老人家知你小子报仇心切,不过你可千万别过于急躁,阎王梭只一重现江湖,保证有得你小子忙活的,所以你可千万要把我教你的几下子庄稼汉把式练得融会贯通,才有资格持阎王梭走江湖,也才有能耐找人讨债算老帐。”
    金小山手握“阎王梭”而意态昂然的道:“大叔只管放心,小子一定废寝忘食的苦练这阎王梭,绝不让你老人家失望就是……”
    又一思忖,金小山接道:“说句心里话,把大叔带到这里以后,小子真的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原因是大叔一身病,而我也……”真疑惑大叔是否的有一身本事呢”有些赧然的低下头去——
    水行云一阵呵呵笑,笑的喉管一口痰几乎卡住,他极力的喘着气,道:“你小子的疑惑,大叔我早就看出来了,哈……”
    收起“阎王梭”,金小山道:“大叔你歇着,我赶往重阳镇上走一趟弄些菜来,咱叔侄二人且喝—杯如何?”
    水行云道:“别喝酒了,找那个见钱眼开的大夫,替我老人家配些上等药回来吧”
    金小山忙点头,道:“应该的。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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