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卷翠袖凝芳第七章奉旨行事
    淡淡的月色下,秦梦瑶来到戚长征和由蚩敌动过手的那荒弃了的小村内。
    看到路心可容人藏身新掘出来的地洞,地上高手运劲移动时留下的足印和擦痕,心中叫糟,戚长征分明在这里给人包围起来群攻,何能幸免?
    这年青爽朗,又聪明俊颖的好男儿,在她芳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对她来说,这世界或有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却没有门派或帮会之分。
    她平静的心忽有所觉,追着足印,往村后的山坡走上去,再走过一个小山丘,滚滚长河,在丘下:隆响着。
    不由暗赞戚长征智勇双全,在这样的情况下仍能借河水遁走。
    她细察足印,心中讶异,为何戚长征的印痕如此之深,即管受了重伤也不应如此,定是负着重物。
    难道不是一个人?
    离开了方夜羽后,她知道援救戚长征乃刻不容缓的事,可是方夜羽发动了庞大的人力,监视着她的动静,为了撇下跟踪她的人,使她费了一些时间,方能脱身,到现在才跟据蛛丝马迹,追到这里来。
    若她估计不错,那晚四密尊者欲拦她而不果,对她的敌意将会加深。自己和方夜羽谈判破裂后,四密再没有任何顾忌,定会不惜一切毁去她这代表了中土武林两大圣地的传人,甚至红日法王也会随时来向她挑战。
    而戚长征在这样的形势下,将会变成双方争逐的目标。
    她要救戚长征。
    而敌人却要杀死他。
    要对付她的人,将会以戚长征作诱饵,引她上钓。
    秦梦瑶心中暗叹,展开绝世身法,沿河急飞,但无论她如何匆忙,仍是显出那恬静无争的神气。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层层而下,一个接着一个瀑布的河段处。
    她停了下来。
    微弱的月色下,草业里有对亮晶晶的大眼瞪着她。
    她功聚双目,立时看到车丛内有头鼻子特大,似猫又似松鼠的可爱动物。
    秦梦瑶长年潜修,极爱看书,且看得既且博,立时记起曾在一篇行脚僧的游记里,看过这种珍稀动物的画像,记起这是产于青海的一种嗅觉特别敏锐的灵敏小狸,非常懂性,当地的猎人若得到一头,必会视之珍如珠宝,加以豢养,打起猎来比任何聪明的猎犬更优胜,不禁奇怪为何会有一头来到这千里外的中原里。
    秦梦瑶跪了下来,柔声道:“小狸儿!为何你会在这里呢?你有主人吗?”
    小灵狸倏地窜出,到了她身前五步许处,又回头往河那边奔过去,到了河旁停了下来,向着对岸呜呜鸣叫,令闻者心酸。
    秦梦瑶掠了过去,一手将小狸抄进怀里,另一手温柔地抚上它的背脊,两脚用力,凌空而起,衣袂乱飞如仙人下凡,轻轻落在对岸的草坡上。
    小灵狸一声低响叫,窜到地上,鼻子凑在地上,四脚迅速爬行,直走出了十多丈外,又同过头来看她。
    秦梦瑶平静的道心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这小狸和戚长征有着微妙的关连,心中一动,追着小灵狸去了。
    ※※※
    舱厅内文是另一番情景。
    陈令方忽地棋兴大发,凑巧范良极也好此道,又存心在棋盘上折当仁不让,岂知对奕起来竟棋逢敌手,杀得难解难分,、了午夜,一盘棋仍未下完。
    柔柔和韩柏陪在一旁。
    柔柔看得聚精淮神,韩柏已熬不下去,借个借口走了出来,走往上舱,一兴起。顺步往最高一层的平台走上去,那是唯一没有守卫的地方,经过上舱时,心想不知朝霞睡了没有?
    浪翻云也去了几个时辰了。
    想着想着,来到上舱顶驾驶舱外的望台处。
    一个优美如仙的背影映入眼。
    韩柏叫声我的妈呀,差点便想掉头而走,原来竟是朝霞独自一人,凭远眺,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朝霞听到步声,回过头来,见是韩柏,吓了一跳,忙裣衽施礼,俏脸泛起红霞。
    韩柏不好意思逃走,事实上他一直在逃避着对范良极那荒谬的承诺,岂知鬼使神差地,眼前竟有这么千载难逢“勾引”这美女的机会。
    朝霞低着头,要走回船舱去。
    韩柏早见到她俏脸上隐有泪痕,知道她刚刚哭过,想起陈令方真曾想过把她当礼物般送给人,心中一热,拦着她道:“如夫人到那里去?”
    朝霞虽被他无礼之极地伸手拦着去路,但心中的怒,最多只占了三分,其它则是五分心乱、两分怨怼。
    怨他为何明知自己是人家小妾,还要不让他走呢?
    韩柏见她垂头不答,羞得连耳根也红了,那种动人的少妇神态,真的使他眼前一亮,有种想拥她入怀里的冲动。
    若柔柔的诱人是主动的。
    朝霞的诱人则是被动的。
    需要你的怜和爱。
    自范良极擒着他去偷窥朝霞开始,直到此刻他才是第一次起了想占有这可怜美女的念头。
    善良的他实不想朝霞再受到陈令力的伤害。
    因为陈令方根本对朝霞只有欲,而无爱。
    否则朝霞为何会哭。
    韩柏低叹道:“如夫人你哭了!不过,我也试过哭,也试过被关到监狱里遭奸人打,你说我怎能不哭?”
    朝霞像听不到他说话般。以蚊蚋般的轻嗡声道:“请让我回去吧,以免骚扰了专使你的清静。”
    韩柏抬起拦路的手,搔头道:“哈!差点忘了我专使的身分,还以为你在和别人说话。”
    朝霞见他抬起了手,本应乘机逃下木梯去,但偏偏一对腿儿却硬是边不开那第一步。
    她嗔怪道:“专使!”
    韩柏微微一笑道:“为何如夫人这么欢喜唤我作专使,是否我真的扮得很像,所以像专使更多于像韩柏?”
    朝霞脸更红了,此时细碎的足音在阶梯下响起。
    韩柏愕然,这么晚。谁还会到这里来?
    朝霞脸色一变,不理韩柏拦着半个入口,急步往下跑去。
    韩柏在朝霞香肩要撞上他胸膛时,让开了路。
    左诗的声音由下面传上来道:“霞夫人!”
    朝霞没有应她,似逃出生天地匆匆下去了。
    韩柏心叫糟糕,朝霞如此不懂造作,兼又霞烧双颊,明眼人一看便会知她曾被自己“调戏”。
    好半晌,才声再次响起,不一会左诗走上望台,冷冷看了韩柏一眼,寒着脸,迳自到了围栏处,望往岸旁那一方。
    码头上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韩柏硬着头皮,来到左诗身旁,道:“左姑娘睡不着吗?”
    左诗由下枪搬往上舱的贵宾房后,睡了一会,醒来后记挂着浪翻云,到他房中一看,见仍未回来,一时心焦气闷,便上望台透透气,顺便等浪翻云,岂知遇上这一场好戏,她对陈令方这“酒友”颇有好感,很自然站在他那一方,不满韩柏“不道德”的行为;可是另一方面又感到韩柏那令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女性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眼前此人容或恋花爱色,但绝非奸淫无之徒,这想法使她的心有点乱。
    韩柏见她不瞅不睬,十分没趣。兼之心中有鬼,顺口将朝霞刚才对他说的话搬出来应忖道:“如此韩某不敢打扰左姑娘的清静了。”
    左诗冷然道:“不要走!”
    韩柏吓了一跳,难道白己一时错手下,连浪翻云的女人也勾了来,此事万万不成,因为浪翻云是他最敬爱的大英雄和大侠士。
    左诗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做,韩兄怎对得住陈老。”
    韩柏天不怕地不怕,但试过牢狱之灾后,最怕是给人冤枉,尤某像左诗这等美女,差点冲口而出,把整件事交待出来。但想起左诗若知道自己和范良极深夜去偷窥朝霞,可能更鄙祝自己,所以虽话到舌尖,也硬是吐不出来,憋得脸也红了。
    左诗看了他一眼,又别回脸去,淡淡道:“你是否想说陈老对朝霞夫人不好,所以你这样做不算不对,唉!你们男人做坏事时,谁不懂找漂亮的借口,何况你已有了美若天仙的柔柔姑娘,仍不心满意足吗?”
    韩柏愕然道:“你怎知道陈令方对她不好?”
    左诗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我怎会不知道,朝霞在陈令方脸前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的可怜模样,怎得过旁人雪亮的眼睛。
    何况她也是受害者,直至遇上浪翻云,她才省悟自己对过世了的丈夫,实是有情无爱。
    她缓缓转身,瞪着韩柏道:“你认识陈老在先,终是朋友,你听过朋友妻不可窥吗?”
    韩柏急道:“不是这样的,是……”
    左诗心想这人做了坏事,为何还像满肚冤屈的样子,更感气愤,怒道:“为何吞吞吐吐?”
    韩柏灵机一触,道:“左姑娘!你肯否听我说一个故事?”
    左诗其实对这总带着三分天真,三分憨气的青年颇有好感,否则早拂袖而去,不会说这么多话。闻言心中一软道:“你说吧!”
    韩柏搔了一会头,才细说从头,但却隐去了姓名,只以小子称自己,老鬼送给范良极,夫人则指朝霞,说出了整件事。
    当她听到那“老爷”要把自己的“夫人”礼物般送给别人时,不由“呵”一声叫了出来,对这“老爷”的良好印像大打折扣。
    说完后,韩柏像待判的囚犯般站在左诗脸前,等候判决。
    左诗听得目定口呆,事情虽荒诞离奇,但若发生在连高句丽使节团也敢假扮的韩范两人身上,又却应见怪不怪。
    左诗横了他一眼,幽幽一叹道:“你把这么秘密的事告诉我,是否要我帮你。”
    韩柏点头道:“是的!”
    左诗大怒道:“无论你们背后的理由如何充分,但诱人之妻始终是不道德的事,怎能厚颜要我参与你们荒谬的勾当,你们的事。最多我不管而已!”
    韩柏摇手急道:“左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想你助我去勾……嘿……”
    左诗馀怒未消,跺足便走。
    韩柏伸手拦着她道:“左姑娘!”
    左诗色变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韩柏吓得连忙缩手,搔头抓耳道:“我只是想请左姑娘将这件事向浪大侠说出来,看他怎样说,若浪大侠说应该,我便放胆去做;若他说不应该,那我拚着给那老儿杀了,也……
    也……”
    左诗脸容稍云,瞪着他道:“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霞夫人,还是只因对范老的承诺,才要把人家弄到手里?”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弄不清楚,或者每样也有一点。”
    他这样说,反争取到左诗的好感,因为只有这样才合情理,摇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怎可由别人来决定,对你对霞夫人也不公平,好了!我要回房去,不管你的事了。”
    她虽说不管,其实却含有不再怪他的意思,尤其是“对霞夫人也不公平”那一句,其至带了鼓励的成分。
    韩柏一时听得呆了,自答应范良极的要求后,他的内心一直斗争着,一方是礼教道德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是他想“拯救”朝霞的善心,现在更加上对这美女真的动了心。
    此刻得到了左诗这局外人似无实有的支持,就若在干旱的沙漠缺水了长时间后,有人递给了他一壶冰凉的清水。
    左诗到了入口前,回头微微一笑道:“霞夫人是欢喜你的,饭桌上我早看到了。”
    这才盈盈下梯去了。
    韩柏喃喃道:“我没有错,我真的没有错!”
    忽地给人在肩头拍了一下。
    韩柏全身冒汗,自身体注入魔种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到身后也不知道,虽说这时分了神,但也不应该。
    猛地转身,背后立着是脸带微笑的浪翻云。
    韩柏松了一口气道:“大侠回来了,我差点给你吓死。”
    浪翻云笑而不语。
    韩柏偷看了他一眼,像犯了错事的孩子般惶恐问道:“大侠来了多久?”
    浪翻云道:“你说呢?”
    只这一句,韩柏便知浪翻云将他和左诗的说话听了去,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浪翻云来到他身旁,和他一齐凭栏远眺,哑然失笑道:“小弟你比我年青时对女人有办法得多,连诗儿这么硬颈子的人也给你说服了。”
    韩相的呼吸急促起来,带着哀求的语气道:“大侠!你教小弟怎么做吧!只要你说出来的,我一定遵从。”
    浪翻云想起陈令方笃信命运里所谓的男女相克,暗想若你把朝霞勾了去,陈令方或者非常感激也说不定,耸肩道:“诗儿说得对,这是你自家的事,须由自己决定,自己去负责那后果。”
    韩柏有这首席顾问在旁,那肯罢休,缠着他道:“大侠啊!求求你作作好心吧!我也感到很为难呢?范老头逼得我很惨!”
    浪翻云想起范良极不住在抬底踢他,知他所言非虚,微笑道:“所谓一般的道德礼教!
    只不过是人为保护自己而作出来的东西,强者从中得利,弱者受尽约束折磨,但没有了又会天下大乱。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你要我怎样教你呢?”
    韩柏失望地道:“那连你也不知道了。”
    浪翻云哈哈一笑,亲切地按着韩柏肩头道:“很好很好,我初时还担心你染了赤尊信的魔性,现在看来你仍是我那晚在荒庙内遇到的大孩子。记着吧!大丈夫立身于世,自应因时制宜。只要行心之所安,便无愧于天地,你明白我的话吗?”
    韩柏感激流涕道:“明白明白!”这世上除了秦梦瑶,他最怕的就是浪翻云也怪责他了。
    浪翻云语重心长道:“男人的心很奇怪,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可以是心甘情愿,因为那是他的选择,无损尊严,但若要眼睁睁看着自已的女人被人抢走,可能会下不了台,你行事时要有点分寸。”
    韩柏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我一定不会忘记大侠的嘱吩。”脑中不由幻想着勾引朝霞的快乐与刺激。暗忖浪翻云也未必全对,自己这善良的大孩子,其实血液里可能会有很重的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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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翠袖凝芳第八章封寒的刀
    天色渐明。
    戚长征拉着水柔晶,走进封干两人隐居的小比里。
    比内宁静安逸。
    封寒葛衣粗服,捋起衣袖裤管,正在水田里工作。
    戚长征和水柔晶来到田旁,封寒一个闪身,来到两人身前平静地道:“谁在追你们?”
    戚长征不好意思地道:“是方夜羽的人,我……”
    封寒冷然道:“不要说废话,你们两人内外俱伤,快随我进屋内。”
    这时干虹青听到人声,走出屋外,见到两人衣破血流的可样子,不顾一切奔了过来,将两人迎入屋内。
    封寒掌贴水柔晶背心,输入真气,先为她疗伤。
    干虹青则为戚长征挑开血衣,细心清洗伤口和包扎,看到过他左肩胛上的深长伤口,痛心地道:“你这人!唉!”
    戚长征鼓着气道:“今次不是我去犯人,而是人来犯我。”
    干虹青瞪他一眼,再没有怪责他。
    封寒收起按在水柔晶背心的手,唤道:“虹青!你过来扶着水姑娘。”
    水柔晶讶道:“我不用青姊姊扶我。”
    干虹青走过去扶着她柔声道:“封寒要我扶你,自有他的道理。”
    封寒左手迅速点在水柔晶背后四处大穴上,水柔晶全身一震,身子发软,倒入干虹青内。
    封寒站了起来道:“虹青抱她进房内躺下,顺便为她包扎腿上的伤口,若她不好好休息上十二个时辰,她将会大病一场,能否复原还是未知之数呢。”
    戚长征吓了一跳,想不到水柔晶的情况如此严重,幸好自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封寒走到戚长征后坐了在干虹青的位子里,伸手按在他的背心处,一边默默听着戚长征说着昨晚发生的事。
    良久,封寒收回手掌,微笑道:“恭喜戚兄弟,你的武功已由后天进入先天的境界,如此年纪,有此成就,确是难得,也不劳我医你,只要你打坐一段时间,便可复原。”
    戚长征至此对白己的突飞猛进再无疑问,心内欢欣若狂,站了起来,便要道谢。
    封寒喝道:“坐下!”
    戚长征吓了一跳,慌忙坐下。
    封寒道:“不要以为初窥先天之道,即可一步登天,你要走的路仍是遥远漫长,更会招人之忌,何况即管身具先天真气,还需刀法经验战略各方面的配合,否则遇上真正的高手时,有力也没法使出来。”
    戚长征愧然应是,因为他刚才的确起了点骄狂之念。
    封寒续道:“你由此刻起,坐在这里指头也莫动一个,全神调息,敌人追来也不要理,否则你的功力将大幅减退。待功行圆满时,将会自然醒来,若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卤莽行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戚长征心生感激,坚决应诺后,立即闭目运功。
    干虹青从房内走出来,投身进立起来的封寒里,低声道:“对不起!”
    封寒安慰地拍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傻骇子!为何要说傻话呢?噢!我忘记了我的刀藏在那里了,可否为我把它找回来。”
    ※※※
    风行列在颠簸里醒来时,头正枕在挨着一旁睡了的谷倩莲大腿上,初阳的柔光进来,这才发觉两人躺在骡车柔软的禾草上。
    一对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风行烈望去,吓了一跳,原来“医”烈震北一边驾车,一边掉转头来向他微笑。
    他想坐起来。
    烈震北喝止道:“小莲的腿不舒服吗?为何要坐起来?”
    风行烈大感尴尬,坐起来不是,但继缵这样躺着更不是。
    烈震北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到了我这把年纪,万念俱灰,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了。”
    接着长长一叹,好一会也没有作声。
    风行烈记起了昨晚,知道是烈震北将自己救了回来,试着运气,岂知绝脉畅通无阻,一些以前真气不能随意运转的地方,意到气到,尤胜从前。
    包怪异的是师傅厉若海输入他体内的那股真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禁不住大喜过望,顾不得烈震北的劝告,跳了起来,向着烈震北连叩三个晌头。
    烈震北不胜欷道:“以我和若海兄的交情,受你三个晌头也不为过,现在你体内道心种魔大法的馀害已除,反因祸得福,功力精进,好自为之巴。”
    比倩莲仍好梦正酣,风行烈将她移到车厢中间处,又以禾草为她作枕,唯恐她有半点不舒服。
    烈震北道:“穿过桂树林后,可看到双修府了。”
    风行烈环目四顾。
    骡车现正由一斜坡往下行,坡底是一片望之无尽的桂树林,四周丘峦拱卫,不见人烟,双修府处于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烈震北道:“趁还有点时间,让我告诉你什么是道心种魔大法,以免我早生研究的秘密,随我之去没无闻。”
    风行烈心中一寒,烈震北的语调有着强烈的不祥味道。
    烈震北绩道:“要明白道心种魔大法,首先须明白先天后天之分,若海兄乃此中能者,必曾向你详述中道理,你可否说出来给我听听?”
    风行烈恭敬地道:“人自受孕成胎,所有养份神气,均由母体通过脐带供应无缺,此时受的乃是先天之气。在任督二脉循环不休。至十月胎成,婴儿离开母体,以自己口鼻作呼吸,由此时开始,吸入的无不是后天之气,但先天之气仍残留体内,所以孩童的眼睛都是乌黑明亮,到逐成长,先天之气尽失,于是眼神才会变浊,以至乎老朽而死,重归尘上。”
    烈震北点头道:“说得不错,万变不离其宗,天下虽千门万派,各有其修行的方式,最后无非都望要由后天返回先天,但修后天气还有路径心法可循,修先天气却虽本身资质过人,还需机缘巧合,缺一不可。”
    风行烈道:“恩师常说,一万人修武,得一人能进窥先天之道,已是难得,普通武人,以至乎称雄一时的高手,左修右修,体内的真气无非后天之气,受限于人的体能潜力;只有修成先天气者,才能突破规限,进军无上武道。”
    烈震北沉默片晌,才点头道:“令师说得不错,所谓后天之气,皆有为而作,只有先天之气,才是无为而无所不为,就像母体内的胎儿,混混噩噩,但澎湃的生命力,却无时无刻不在胎内循环往复。”
    顿了一顿,烈震北一声长叹,道:“一旦闯进先天境界,人也会脱胎换骨,超离人世,看穿了人世间荣华当贵的虚幻,想若海兄四十岁前,横扫黑道,创立邪异门,江湖上人人惧怕,但先天气一成,立即抛开俗念,专志武道,其它事都不屑一顾,你知否他为何会有这惊人的转变?”
    风行烈茫然摇头。
    烈震北仰天长哨,声音激昂凄壮,连谷倩莲也给惊醒过来,见到风行烈,勉强爬起身来,钻进他内,又沉沉睡去。
    风行烈软玉温香抱满怀,呆看着烈震北。
    这时骡车进入了桂树林,香气盈鼻。
    烈震北拉停骡子,让车停下,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盯着风行烈,缓缓道:“先天之气修练的过程,比之后天之气还要走更长的道路,过程曲折危险,一不小心,便堕入万劫不复的绝境,能达到令师境界者,江湖上数不出多少人来。”
    风行烈心道:“其中两人必是庞斑和浪翻云。”
    烈震北神色凝重无比,两眼闪着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缓缓道:“假设先天真气的修练过程是一条漫漫长路,令师、庞斑、浪翻云等都到达了路的尽端。只要再跨出一步,便会回归到天地万物由其而来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极归于无极,那也是老子称之为‘无’,字之若‘道’的宇宙神秘根本。”
    风行烈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凡到达那最尽一点的人,都能感应到那点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种神秘力量,故此对世间之事都不肩一顾。”
    烈震北苦笑道:“要对其它的事不屑一顾,实是知易行难,只要是人,便有人的感情,由此亦可知要跨出那一步,实谈何容易。”接着仰首望夫,通:“古往今来,无数有大智能的人穷毕生之力,殚思竭虑,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间的鸿沟,最后归纳出两种极端不同,但其实又殊途同归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种’。”
    说了这么多话。直到现在烈震北才入到正题,可知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玄奥难明,超越常理。
    风行烈听得瞠目结舌,连想问问题也无从入手。
    烈震北眼中射出无限的憧憬,柔声道:“所谓道胎魔种,其实都是象征的意像,其目的都是如何将血肉凡躯转化成能与那最本源力量结合的仙躯魔体,当日传鹰跃进虚空,飘然他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先例在前,可知仙道之说,非是虚语。”
    风行烈嗫嚅道:“前辈是否也正在这条路上走着?”
    烈震北没有直接答他,低吟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这四句话总结了整个由后天而先天,由先天而成圣的过程,但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血汗、智能、期待、渴望和舍弃。”
    烈震北忽地意兴索然,转过身去,竹枝轻打在骡子的屁股处,车子又徐徐开动。
    风行烈仍满腹疑间,但见到烈震北这般心灰意冷,唯有将问题吞回肚内去。
    封寒抱刀坐在一张椅子上,守在小屋门外,冷冷看着进入谷内,他走过来形相各异的九个人。
    那些人来到他脸前,一字排开,当中的秃顶大汉大喝道:“阁下何人?”
    封寒冷泠道:“山野村夫,那来什么名字。”
    那秃子当然是秃鹰由蚩敌,他一生人血战无数,眼力何等高明虽不知对方是黑榜里的封寒,那能看不出对方是个高手,心中惊异不定。
    身旁的蒙氏双魔和他合作多年,见到他这种神色,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全神戒备。
    反是其它人沉不住气。
    日煞性如烈日,最是暴躁,由于被戚长征带着水柔晶杀出重围,早使他心中大不是滋味,追了整晚又连敌人半个影子也捞不着,这刻知道戚长征躲在这里,那里按探得住,大喝一声,左盾右矛,便往封寒攻去,大喝道:“竟敢对由老不敬,看我取你狗命。”
    星煞月煞和他合作无间,亦自然抢出,分左右翼往封寒迫去。
    由蚩敌心想横竖也要动手见真章,便由这三人试试对方虚实也好,故而并不拦阻。
    封寒脸容肃穆,冷冷看着三支长矛,分左中右三方,分别标刺他的左肩、胸前和右胁,矛未至,嗤嗤动气已破空而来。
    眼看封寒瘦长坚实的身体要给戳穿三个大洞,刀芒闭起。
    “锵锵锵!”以由蚩般这么好的眼力,也只是看到对方左手一动,三股寒芒便由他怀里激射而出,劈中三个矛头。
    要知日月星三煞这看似随意的合击,其中实藏有很深的学问,不但缓急轻重变化无穷,连刺来的次序也不断改变,务使敌人无从捉摸,封寒要以一把刀分别劈中敌矛:真是谈何容易。
    但封寒竟坐着便做到了。
    日月星三煞如若触电,虎口爆裂,仓忙退后,连理应紧接而发那排山倒海的攻势.半着也使不出来。
    封寒亦是心中懔然.他这三刀已用上了全力,本估计对方连矛也应拿不稳,乘机格杀对方,以振声威,岂知三人竟能全身而追,致大失预算。
    与浪翻云的两次决战,三年的静隐修性,封寒已非昔日的封寒,他的刀法达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由蚩敌大喝道:“退回来!”日月星三煞也给封寒三刀吓寒了胆,闻言乖乖退后。
    由蚩敌哈哈一笑道:“封兄这左手刀一出,包保天下没有人会认不出来。哼!”接着语气转冷道:“既知封兄在此,我不能不向封兄先行打个招呼,若封兄立即放手,不再理戚长征的事,我们躬身送客:但若封兄蓄意和魔师过不去,待会动起手来,我们将会不讲武林规矩,不择手段地将你杀死,以你的眼光,定可看出我所说非是恫吓之语。”
    封寒瞳孔收缩,送出两道精电般的眼芒,冷冷道:“是的:你们或有杀死封某的实力,但我包保陪葬的名单里定有你“秃鹰”由蚩敌在内。”
    由蚩敌心中一寒,知封寒亦确有本领做到这点,点头道:“若我们的实力只止于此,你这些话对我确有心理上的威胁,但是,你错了。”
    一声柔柔韧韧,非常悦耳动听的声音由远而近的道:“是的:封兄错了。”
    人影一闪,高挑俏秀的“人妖”里赤媚巳立在由蚩敌身旁,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们指甲尖也不会崩掉半块。封兄若非脚破了,便请起身出手。”
    封寒微微一笑道:“不见多年.里兄风胜昔,是否练成了你的“天魅凝阴”?所以口气特别狂妄自大。”
    里赤媚凤眼一凝,微微一笑道:“如此封兄是决定坐着和我动手了。”
    封寒哈哈一笑道:“若非如此,岂不教里兄小看了。”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里赤媚已出手。
    他的左手刀亦劈出。
    里赤媚身一移闪到离封寒三步许的近处.一指往封寒眉心点去。
    “叮!”刀尖砍在指尖处,竟发出金属的声音来,可知里赤媚指尖贯满了惊人的气劲。
    “砰砰砰……”
    在刀指相撞的同时,两人交换了十多脚,每一脚也是以硬碰硬.毫无花招。
    里赤媚倏地退回原处,像没有动过手那,微笑道:“不知封兄信否?我百招内可取你之命。”
    封寒淡淡道:“或者是吧:但里兄亦当不能全身而退,不知里兄是否相信?”
    两人一问一答,内中均暗含玄机,首先是里赤媚进攻,步步进迫,但封寒守中带攻,亦毫不逊色。
    里赤媚柔声道:“封见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但假若我里赤媚不顾身分,命我三位兄弟先行围攻你,在你疲于应付时,才窥隙出手,你还以为可以伤我里赤媚半根汗毛吗?”
    封宁哑然失笑道:“假若里赤媚连脸也不要了,封某把命陪上又有什么大不了。”
    至此里赤媚亦打心底里佩服这完全无惧的对手,拱手道:“所以非到必要时,我也不想不要脸子地杀死封兄,不若我们打个商量,我们十个人加上你共十一个人,由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内,绝不参与对付或保护戚长征的事,任由戚长征逃去,封兄觉得这提议有没有一定的建设性。”
    封寒心中大叫厉害,里赤媚这几句话,点明除了他们这十人外,还另有足够杀死戚长征的力量。假设如此.则对方的实力,的确非他封寒所能抗拒。
    里赤媚从容道:“以对兄的才智,自然明白其中关键,若我们真有这样的实力,封兄必败无疑,戚长征也将不保;假若我们只是虚张声势,戚长征便可从容离去。就算我们真的另有强手能杀死他,他仍大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何况我还另有赌品,就是放过水柔晶,任她返回塞外,绝不动她半条毛发,这样的条件,你更不会拒续吧?”
    戚长征的声音在屋内晌起道:“没有人能拒绝,包括我老戚在内。”
    封寒冷冷道:“小子你是否刚点了虹青的穴道?”
    戚长征应了声“是”后,昂然推门而出,来到封寒身后站定,长刀反贴背后,两眼神光电射,一点倦容也没有。
    封寒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事情愈来愈有趣了,里兄的提议恕我不愿接受,因为封某真的手痒了。”
    戚长征失笑道:“好一个手痒,我也有那种感觉。”
    里赤媚仔细打量着戚长征,点头道:“难怪怒蛟帮在黑道立得如此稳如泰山,因为连你们这批第二代的人里居然也有你这种上等货色,好!”“好”字尚有馀音时,他已展开魅变之术,来到戚长征右侧,一肘往他的右肩声去。
    戚长征的反应已是一等一的迅捷,右手一移,原本贴在背上的长刀来到了右肩处,刀锋往外,正要以腕力外削时,里赤媚的手肘已重击在刀锋上。
    刀背撵在戚长征右肩处,戚长征忙扭肩发动。
    “蓬!”两人隔着长刀以肘肩硬拚了一记。
    戚长征晃了一晃,眼看要倒往封寒处,封寒右手按了他的腰一下,才化去了他的跌势。
    里赤媚退回原处,悠闲自若:戚长征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心中骇然,想不到里赤媚的武功竟可怕至如斯地步,自问能否挡他十招,也在未知之数。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只不知封兄是否接受?”
    封寒不解道:“你们实有足够杀死我们两人的力量。为何仍如此转折.费时失事呢?”
    里赤媚道:“其中道理很快便会揭晓,此事一言可决,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戚长征刀回鞘内,向封寒道:“这提议实在太诱人了,假设等在谷外的是庞斑,我老戚便自怨命苦,若等的只是方夜羽和红颜白发,说不定我可执回小命。至不济便是我给宰了,但却仍可换回水柔晶以后的安全.不会血本无归。封前辈认为我的算盘是否打得晌?”
    封寒一声长笑道:“英雄出少年,我封寒赌你不会死,去吧!”里赤媚着众人让开道路,拱手道:“请!”戚长征大步离开。
    当戚长征来到里赤媚身旁时,里赤媚诚恳地道:“戚兄:路上珍重了!”戚长征瞪了他半晌,摇头失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哩!”然后放开脚步,全速飞驰,瞬眼间消失在谷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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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翠袖凝芳第九章梦瑶的剑
    戚长征走出谷外,出奇地连人影也看不到半个,这时是深秋时节,很多树都变得光秃秃,地上着枯黄的落叶。
    他没有半点欣喜。
    昨晚追捕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现在见不到他们,只能说他们都被部署起来,将在某一时刻对他发动攻击。
    狂奔了几里路后,到了一片平野地上,十多名手提长刀的动装黑衣大汉由旷地另一方的丛林跳了出来。分散着向他包围过来。
    戚长征涌起万丈豪情,长刀掣出,幻起重重刀浪,疾施强击,当先的一人运刀挡格,“呛”
    的一晌,那人的刀竟只剩下半截,一怔间,戚长征快刀已至,准确地劈在他眉心处,寒气透脑而入,那人立即命丧当场。
    哨子声在四方八面晌起。
    无数黑衣人由密林蜂拥出来,刹那间戚长征陷身重重围困里。
    戚长征脚步迅速移动,使敌人不能完成合围之势,以免对方发挥战阵的全都威力。
    只见他忽前忽后,每一刀劈出,都有人应声惨叫,落地身亡,瞬眼间已杀了对方十多人,野上刀光血影,战况惨烈。
    忽然,四把长刀分从四个角度向他砍劈过来,疾若电闪。
    戚长征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对方恃别的强手,否则刀势不使得如此功力十足,忙画出一圈刀芒,护住全身。
    “叮当”交击之音晌个不停,四把刀全被挡开。戚长征离地跃起,投往两丈之外,落地时扬刀一劈.又有一人溅血倒地。
    他知道敌人势众,硬拚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故而希望能闯进旷地外的疏林区,那时闪躲起来,会容易得多。
    两把力由后攻至。
    戚长征看也不看,反手两刀,登时又有两名敌人了账;前面则飞出一脚,正中一持刀者的手腕,那人指骨全裂,大刀“当”堕地,骇然后退。
    戚长征一声长啸,刀光潮涌,便往前方敌人的刀光剑影闯过去。
    长刀雷射下,拦路的两名大汉,仰身倒跌。
    戚长征那敢迟疑,长刀护着全身,乘势人刀合一,奋勇狂冲。
    敌人纷纷倒下,硬是给他破开了一个缺口,两脚用力。凌空往疏林掠去。
    对方不及阻截,眼看便给他落进林内。
    一刀一剑由林中射出,迎向他来。
    戚长征一看来势,心中叫苦,难怪里赤媚有把握把自己留下来,原来对方竟有如此高手,若在平时,他或仍可硬闯过去,他先前一番撕杀早耗用了大量真元,现在是强弩之未,唯有一沉气,落到实地上,再深吸一口气,长刀分别劈在对方剑刀之上。
    “锵锵”两声激晌。
    那两人飘落地上.正是连干罗也要另眼相看的绝天和灭地,十煞神之首的两人。
    饱势停了下来,只是重重将他围在野的边缘处。
    戚长征一边乘机调息,一边瞪视着绝天减地刀剑传过来的森森寒气,喝道:“来者报上名来。”
    绝天冷冷道:“我是绝天,他是减地,今天奉少主之命.来取你狗命。”
    戚长征心中凛然,方夜羽手下还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不过剩是眼前的实力,便使他没有信心能逃出去。
    以寡敌众的最大弱点,就是寡者没有回气回力的空隙,而敌人则可以随时抽身而追,待养精蓄锐后,再行出手。
    所以一旦陷身重围.结局定是寡者至死方休,而绝天灭地这两人一出手,就把戚长征迫进了这等必死之地内。
    当日即管以干罗的强横,也要逃走,可知这两人的厉害。
    戚长征乃天生豪勇之人,明知今次凶多吉少,仍夷然不惧,挺刀往绝天灭地两人迫去,刀锋涌起森寒杀气,翻卷而去。
    刀气到处,连绝天灭地如此强横的人,也退了小半步,刀剑才向他迎来。
    四周劲气扑来。
    戚长征暗叹一声,倏地后退,挡了分由左右两侧及后方攻至的两矛一刀,又拖刀杀了一人,绝天的刀和灭地的剑已攻至眼前。
    他人随刀走,便生生撞入两人中间,避开其它攻来的兵器,施出精奥玄妙的贴身刀法.眨眼间三人兵来刀往,交换了十多招。
    绝天减地跄踉跌退,前者左肩被戚长征的快刀画了一下,衣破肉裂.血光避现;灭地左额角鲜血不断流下,若再砍深少许,定可要了他的命。
    戚长征也不好过,右大腿中了灭地一剑,幸好尚未伤及筋络,但已使他行动大受影晌,左臂虽给绝天的刀锋扫中,不过只伤破了皮肉.但失血的问题却不可忽视。
    他连点穴止血的时间也没有,又要应付四方八面攻上来的敌人。
    转眼他又陷入苦战里。
    若非他进入了先天真气的领域里,体内真气循环不休,只是这一番杀即可教他力尽而亡。
    绝天灭地两人乘隙出手,每次均带起新一轮攻势,不一会戚长征又多添几道伤痕。
    渐渐戚长征已迷失在激烈的战斗里,不辨东西南北,只知道要杀死四周的敌人,再没有先前通了全局的优势。
    但他的韧力也教绝天灭地两人大为惊奇。
    因为在地上最利围攻,他们的手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武士,每队三十人,由一队长率领:十队成一团,十团成一师,组成了小魔师的战斗单位。今次对付戚长征调动了两团共六百人,配以绝天灭地,敢说在这种宽旷的战场,连黑榜的十大高手也有把握杀死,但戚长征到现在最少杀了他们四十人,依然未露败象.怎不教他们大感讶异。
    蓦地一声低吟,起自疏林之内,按着寒芒一闪,黑衣大汉潮水般翻跌倒地,来人已到了战场的最内围处。
    虽说己方之人注意力全摆在圈心的戚长征身上,但来人这骇世绝俗的剑术,足令绝天灭地惊骇欲退。
    剑到。
    强烈的剑气使人连呼吸也难以畅顺。
    绝天灭地舍下戚长征,刀剑齐往来人迎去。
    剑芒大盛,而更使人奇怪者,敌剑虽有催魂索命的威势,但其中自有一种悠然的姿致。
    以绝天灭地两人高强的武功,一时也捉摸不到敌剑若马迹鱼踪,无缝可寻的剑路,骇然下各自回兵自保,不敢再作强攻。
    “叮叮!”两声清音,绝天灭地竟给对方硬生生震追了四、五步,倒撞进己方人里,围攻之势立时瓦解冰消。
    剑芒暴涨。
    围在戚长征旁已呈混乱的黑衣大汉不是兵器离手,便是给点中了穴道,一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由剑吟声起而到全局逆转,只是眨了几眼的工夫,可知来人剑法如是如何超凡入圣。
    剑芒消去,来人现出身形,正是淡雅如仙的秦梦瑶。
    戚长征刀插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堕的身体.大口喘着气,望向秦梦瑶,眼中射出感激神色。
    绝天减地见所有倒地的手下。均只是穴道被点,大生好感,挥手命各人散开。只是把两人重重困在内围。
    秦梦瑶来到戚长征身侧,纤手搭在他肩头上,一股真气送进他体内,讶然道:“原来戚兄踏入了先天真气的初段,不过现在有气脉逆行的现象,再不宜动手,否则将会五脏爆裂而止。”
    戚长征自家知自家事,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想动手的。”
    绝天施礼道:“小魔师座下十大煞神绝天减地,见过梦瑶姑娘。”
    秦梦瑶秀眉轻蹙道:“看样子你们还是不肯罢休,这是何苦来由。”
    灭地出奇地恭敬道:“若有选择,我们续不愿与学瑶小姐敌。”
    绝天道:“不知梦瑶小姐是否相信,敝上已预计到小姐会来此处,故早有准备。”
    秦梦瑶轻叹一口气,同戚长征道:“戚兄请盘膝坐下,将真气好好调息,什么也不要理,其它一切有我应付。”
    戚长征深深看了秦梦瑶一眼.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万缘俱寂的定境。
    秦梦瑶对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反应大感欣悦,放下了心事般,俏目扫过绝天减地两人,然后移往与疏林相对另一边的茅草深处,淡淡道:“四密尊者既已到此,还要等什么呢?”
    骡车穿过桂树林。
    林外是个斜坡,按着一条小河流过,河上有道石桥,连接着两边的碎石路,通往一个长满苍群树木的深谷去。
    峡内隐见房舍,隐在红叶秋色里,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静。
    风行烈奇道:“为何形势如此危急,双修府仍像全不设防那样,也不见有人走出来打个招呼。”
    烈震北道:“这样美丽的景色,使人满虑忘俗,若有拿剑拿刀的大汉巡来巡去,岂非大煞风景,我但愿变修府永远是这个样子。”却没有答风行烈的问题。
    滕车驶过石桥。
    桥下流水淙淙,风行烈胸襟大畅,放目领略眼前怡神恍目的美景,忘去处。
    比情莲在风行烈怀里醒了过来。这时骡车驶进峡内,两道清溪沿峡流谷出.路旁长满树木花草,鸟儿和唱争鸣,好不热闹。
    转了一个弯,前面有个大石牌匾。肩上凿着“双修秘府”四个大字,牌匾左石两条石柱各挂着一个“”字的大红灯笼。
    比倩莲皴起黛眉,脸色转白,呆看着那两个代表了婚筵喜庆的红灯笼。
    风行烈关心地道:“倩莲:你是否不舒服?”.谷倩莲咬着下唇,同烈震北颤声道:
    “婚礼何时举行?”
    烈震北道:“明天就是姿仙大喜的日子。”
    比倩莲泪水簌簌留下,悲叫道:“为何这么急,小姐不是说要待到过年后吗?”
    风行烈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感到事情似与自己有关,惟有轻轻拍着谷情莲的背,冀能对她有多少慰藉。
    烈震北平静地道:“姿仙是想我亲眼看到她的婚礼。”
    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骇然道:“什么?”
    烈震北像说着别人的事般淡然道:“我只剩下三天的命,否则姿仙也不会那么急着成亲。”
    谷倩莲不顾一切爬了起来,跨往烈震北旁倒车的空位,投进烈震北的怀里。嚎啕大哭道:“小莲自幼没爹没娘,现在你又要离开我,教我怎么办?”
    烈震北把车子停下,伸手爱怜地摩娑着谷倩莲乌黑闪亮的秀变,微笑道:“傻孩子,女大了自然要离开父母,将来自会有丈夫爱惜你,风世侄我说得对吗?”他这么说已是视谷倩莲为女儿了。
    风行烈心中一酸,道:“只要我风行烈有一天命在,定会好好照顾倩莲。”
    烈震北欣悦点头。
    比倩莲悲叫道:“以先生绝世无双的医术,难道不能多延几年寿命吗?”
    烈震北失笑道:“我本应在四十年前便死了,我已偷了天公四十年岁月.到现在我真的感到非常厌倦,罢了罢了。”顿了顿又道:“在这最后三日里,我希望见到我的小莲像往日般快快乐乐,每天日出前便来到我山上的小屋,陪我一齐去探掘山草药物。”
    比倩莲哭得更厉害了。
    烈震北无计可施,策骡前进。
    饼了峡口,眼前豁然开朗,梯田千顷,层迭而上,最上处是片大树林,巍莪房舍,聚在林内,气象万千,田间有很多人在工作着。见到烈震北和谷倩莲回来,都争着上来打招呼,亲切而没有做作。
    三人跳下骡车,踏着梯田间石砌的阶梯,拾级而上。
    比倩莲平静下来,但红肿的双目,任谁也知她曾大哭一场。、烈震北指指点点,兴致极高地向风行烈介绍着沿途的草树,原来大都分都是也从远处移植至此的。
    风行烈感受到他对花草树木的深厚感情,想趄他只有三天的命,不禁神伤。
    比倩莲默默伴行,一声不响。
    不一会,三人到了半山上的林树区,景色一变,另有一番幽深宁远的风貌。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迎了出来,躬身迎迓道:“震北先生和小莲回来了,小姐在府内待得很心焦呢。”再向风行烈施礼道:“这位仁兄相貌非凡,定是厉爷爱徒风公子了。”
    风行烈慌忙还礼。
    烈震北道:“这是双修府总管谭冬,这处每块田的收成,都漏不过他的帐笔,人人都唤他作谭叔。”谭冬道:“三位请随小人来。”在前带路。
    一座宏伟府第出现眼前,左右两方房舍连绵,使人联想到在这偏僻之处,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达出如此有规模的世外胜景。
    来到府第的石阶前,烈震北停了下来道:“我先回山上蜗居,你们若闲着无事,可上来我我.我还有话想和风世侄说。”
    比倩莲眼圈一红,一把扯着烈震北衣袖,不肯让他走。
    烈震北呵呵笑道:“待会你也来吧:看我有什么礼物送给你?”
    风行烈走前劝开谷倩莲,烈震北微微一笑,飘然去了,有种说不出淡泊生死的气概。
    爱第正门处张灯结,几名青年汉子正忙着布置,见到谷倩莲都亲切地打招呼。
    罢踏上石阶,一名雄伟如山,样貌正直的青年大汉脚步轻盈,神情兴奋地冲了出来,突然见到谷倩莲,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神色,期期艾艾道:“小莲: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比倩莲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不高兴才真吧!”转身向风行烈道:“来:不用理他。
    ”.风行烈大感尴尬,同那生得像铁塔般的青年拱手施礼,才跟谷倩莲往内走去。
    一把响亮清脆的女声由内面传来道:“成抗:快找多几条彩带来。这处不够用了。”
    比倩莲听到女子的声音,脸色一沉,走了进去。
    宽广的大厅内喜气洋洋,一名娇巧的女子,.正又叉变腰,威风八面地指挥着十多个男女婢仆,布置举行婚礼的大堂。
    风行烈暗忖;难道这就是双修公主?
    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错了,谷倩莲连看也不看她半眼.扯着风行烈的衣袖,迳自穿过大堂,往内厅走去。
    那娇巧女子兴高烈,竟浑然不觉两人在身旁走过,反而当那随行而至的谭冬步过时,给她一把截着,提出了一连串要求,使谭冬脱身不得。
    比倩莲放开风行烈衣袖,步进内厅,十多名丫现正在整理喜服,莺声燕语,一片热闹,见到谷倩莲,雀跃万分,又拿眼死盯着风行烈,羡慕之情,充满脸上。
    比倩莲情绪低沉之极,勉强敷衍了几句,把风行烈介绍了给众丫环后,领着风行烈由后门走进清幽的后院去。
    箫音忽起。
    吹的曲似有调似无调,就像大草原上掠过的长风,凄幽清怨。
    风行烈往箫音来处望去,林木婆娑间,隐见有一女子,坐在一块大石上,捧箫吹奏。
    两人来到女子身后。
    箫音忽止,但馀音仍萦绕不去。
    女子身形纤美文秀,自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她放下手中玉箫,缓缓转过身来。
    风行烈眼前一亮,只见女子雅淡秀逸,高贵美钝。令人不敢迫视。一对剪水双瞳,似是脉脉含情,又似冷傲漠然,非常引人。
    比倩莲轻轻道:“小姐!”双修公主谷姿仙美目落到风行烈身上,大胆直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才道:“果是人中之龙.难怪厉门主对你期望如此之高。”
    比倩莲再提高了点声音道:“小姐!”双修公主美目寒光一闪,冷冷道:“明天是我大婚之日,小莲你纵然不愿帮手布置,也不得有任何破坏行.若违我之令,就算是你,我也绝不轻饶。
    ”
    比倩莲豁了出去,坚决地道:“公主你曾说过没有更佳的选择,现在我将上成抗那小子好上百千倍的选择带来了,你快赶那傻小子走吧!”谷姿仙怒道:“大胆!”按着向风行烈婉转地道:“公子莫要见怪,这小婢我一向宠惯了她。故此才如此不知轻重,公子远道来此,不若先到外厢歇息,今晚让姿仙设宴为公子洗尘。”
    风行烈正尴尬万分,见她如此体贴。心中感激,连忙称谢。
    岂知谷倩莲喝道:“不要走!”谷姿仙脸色一寒,道:“这里那有你说话的馀地。”
    比倩莲挺胸道:“想小莲不说话,小姐一掌杀了我吧!”风行烈僵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谷姿仙秀目射出寒芒,盯着谷倩莲,到连风行烈也在担心谷姿仙会否盛怒下把谷情莲杀了时,她轻叹道:“小莲:我的心情绝不比你好,你也不想我为难吧?”
    比倩莲出奇地没有哭,平静地道:“小姐为何要重蹈覆辙,把自己终身的幸福孤注一掷地投在一个茫不可知的目标上,就算要拣人,也该拣个你喜欢的,告诉我:风行烈有那方面此不上成抗?”
    比姿仙这次反没有发怒,望向两人柔声道:“像风公子这种人才,天下罕有。但小莲你是不会明白的,正因为风公子条件这么好,我才绝不可选他为婿,好了:这事至此结束,由此刻起,小莲你不得再提此事。”
    风行烈心中苦笑,他虽然从没想要当谷姿仙的快婿,但身为男人,给人这样当脸说他没有资格入选,无论对方说得如何漂亮,亦大不是味儿,抱拳道:“公主不须将此事放在心上,风行烈今次来此,只希望能为贵府尽上一分绵力,应付小鹰师来攻的大军。
    舍此外再无其它目的。”
    比姿仙裣道谢,同谷倩莲道:“还不带公子去客厢休息。”
    比倩莲道:“来此之前,小莲曾见过夫人。”
    比姿仙一震道:“她肯见你吗?”
    比倩莲昂然道:“她不但肯见我,还和我说了话,又将双蝶令交了给我,她向小姐传话。”
    谷姿仙淡淡道:“你不用说出来了。”
    比倩莲愕然道:“你不信我有双蝶令吗?看!”摊开手掌,赫然是铸有双蝶纹饰金光闪闪的一个小令牌。
    比姿仙叹道:“据本朝规矩,在大婚的三日前我便自动继承了王位,再不受夫人之令约束,小莲你白费心机了,和风公子去吧!”谷倩莲手一震,令牌掉到地上,眼泪终夺眶而出,悲叫道:“小姐:为何你要如此作践自己,为的只是一个遥远渺茫的目标,那些事发生在百年之前,祖国现在已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人早忘记我们了……”
    比姿仙怒道:“住口:他们正活在暴政之下,朝夕盼望我们回去,小莲你放恣够了,快给我滚出去。”按着提高声音喝道:“人来!”四条人影分由左右高墙扑入,跪在谷姿仙之旁。
    风行烈留神一看,这四名壮汉背挂长剑,形态豪雄。均非弱者。
    比姿仙平静地道:“给我将小莲带走,若非看在风公子脸上,今天便叫你好看。”
    然后。向风行烈歉然一笑道:“风公子诸勿见怪,今晚筵席前,姿仙再向公子请罪。”
    走出后院时,风行烈仍忘不了她箫声里含藉着的怨,就若小鸟在死前在荒原的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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