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_伴霞楼主武侠小说全集

第27回古墓机关遍布
    她看了一会,皱眉道:“洪哥哥,我看这乌龟有古怪!”
    方洪这时似也有点明白,反复吟道:“嗯,难怪你生疑,我也觉得不对劲,似此天寒地冻,乌龟不找个巢穴冬眠避冰,却老浸在水里干吗?”
    这话不差,天池之水虽是经年不冰,但也苦寒难当,乌龟虽不怕冷,却也不会无缘无故老贴池壁之上。
    秦寒梅又道:“你瞧,那畜牲竟是一动不动,莫非已经死了?”
    方洪随手捏了一小块冰粒,使劲朝在池壁水里那头乌龟运劲掷去。
    一阵激荡浪花过后,复听铿的一响,那头大乌龟虽给击个正着,却是纹风不动,浑然无觉。
    方洪大叫道:“假的,这乌龟是钢铁造成的,要不然怎会发出铿锵之声。”
    要知长白绝顶冰坚如钢,方洪功力又不弱,经他运劲打出,可以穿石,哪会不把乌龟打下水去,显然此物有诈。
    秦寒梅恍然道:“这必又是二怪弄的什么玄虚了。”
    方洪探一探头道:“待我爬下去看看!”
    秦寒梅叮嘱道:“小心,老怪非比别人,恐藏下歹毒机关!”
    言语之间,充满关切,方洪心中一阵甜丝丝,笑道:“妹妹放心,愚兄自有主意。”
    语讫,已然附上池壁,用壁虎游墙轻功慢慢挪了下去,直爬乌龟贴处。天池水寒,冷可砭骨,还好那乌龟游壁之处,距离水面不远,是以方洪也不觉怎样费事。
    到得那里,方洪睁眼端相,把手摸了一摸,果然没有猜错,那头大乌龟是钢铁铸造而成的,约莫一人合抱大小,龟背之上浮现小小一道凹痕,这是刚才给方洪冰块打中所致。
    虽是假乌龟,但怎生会紧紧贴在池壁之上,不掉下池里去呢?方洪屏息潜在水中,又睁眼细看,才知那大乌龟是连在一块大铁板上,那铁板只缘经年浸溺水中,已然生锈,长满了青苔,赫然是一道暗门。
    方洪把手抓了龟首,轻轻一撼,果然有些摇动,这一下,好奇心陡起,探头浮出水面,告诉了秦寒梅,同时说道:“妹妹且在岸上稍待,等我把门弄开,进去探它一探。”
    秦寒梅心中一凛,连忙道:“洪哥,千万小心,休要着了老怪预伏机关!”
    方洪微笑颔首,淙地一声又潜了下去。但见他左手紧抓龟首,身子紧紧贴在铁板顶上,两足勾着池壁,头下脚上,宛如金钩倒悬,右手猛地一抽,一缕寒光,辉映水影,灵龟宝剑已绰然在手,以防不测。
    布置停当,方洪乃发动把龟首一扯,铁板应声而开,果是一道门户,龟首正好是门的把手。
    铁板乍开,里边已飕飕连声,万弩俱发,箭如骤雨,夺门射出,不错,这些弩箭正是门内预伏机关。
    百忙中,方洪手中剑猛挥,阵阵水花中,那些朝他飞来的弩箭,已给拨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番尚幸他早有准备,倒贴顶上,那些发出弩箭,多自左右中间和下边疾射,反射顶上不是没有,只是少数罢了,是以方洪才能应付裕如,不致狼狈。
    弩箭已停,池水已封没洞口,方洪看了又看,兀是不敢造次,持剑护身,一步一觉,慢慢地闪进门里。里边漆黑一片,方洪心中又困惑起来。
    他自忖道:“真怪,阴阳叟要挖这个洞干么,一开启便给水浸没了,有何用处?”
    方洪边想边摸进去,才在水中走了十步左右,心中不由连连称妙起来。
    原来洞口虽给湖水封没,但洞里却没有水,因为这个壁洞乃是向上发展开掘,越开越高,超过水平线,水就自然不能流到了。
    一越水位,洞道乃是平坦笔直,看去是条隧道,必有通达地方。方洪心念怦然一动,再朝前走,这儿不用涉水,行动自较方便,方洪立刻展起轻功,往前便走。
    这刻他已放下心来,不再惕惕提防了。因为洞中除去光滑两壁和一条泥路外,别无所有,若有机关,也可一眼瞧到。灵龟剑刷地一声,便已归鞘,再朝前行。
    约莫走了盏茶光景,到得一处,地势渐渐宽敞,而且自暗而亮,依稀中,方洪细细端相,竟是一个石室。
    到得这里,方洪又暗暗地戒备起来,因为这石室好怪,长方形,前头黑压压的一堆堆,横七竖八,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方洪不敢遽往前走,停住脚步,遥望了一眼,洞里虽然比方才地方光亮些,仍是模模糊糊,方洪既经断定这洞乃阴阳叟所掘,哪得不处处提防?
    呆站了好半晌,前面并没有动静,才大着胆子跑了过去,手中灵龟宝剑刷地抽出,登时碧光激射,室中光线顿增。方洪借着剑光朝那一堆堆的物事定睛瞥去,心中赫然大震,那堆东西,竟是人骨。
    方洪再走近些,只见白骨累累,头颅四肢身躯等等俱有,分明是有许多人曾先他而至,不幸死在室中。方洪看罢,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正楞楞间,陡然间,仿佛听到一声天崩地裂,室中为之震动,方洪脸色大变,灵龟剑偃,伏地静观,不敢动弹。
    那声巨响过后,陡见洞壁之中,忽地现出许多壁眼,自壁眼中,已然有阵阵轻烟冒出,势甚缓慢。
    方洪偶然一嗅,但觉浓香扑鼻,顿时心旌摇动,沉沉欲醉,不由大惊失色,急一屏息,可惜已经不及,但觉方才吸下的那一口气,回旋体内,热炙异常,五脏痛极如裂。
    这一唬可不小,自知已中老怪生前布下机关,说不定那阵烟是什么剧毒薰成,是以才有一嗅便可致命之危。在绝望之余,方洪一急,忙探手到腰际的百宝囊中一掏,掏出三粒丸子来,朝口中一纳,囫囵吞下。
    他本来是病急乱投药,掏出来只要是丹丸,也不管是什么药物,只管吞下再说,也是合该有救,那三颗丹一滚进胃里,五脏登时平和,炙热裂痛立止。正奇怪间,急感内急,一连串撒了许多个屁,那些屁奇臭难闻,连方洪自己放出来的也要不迭掩鼻。
    那阵烟才止,但听簌簌连声价响,继之窜出许多蛇蝎,这些蛇蝎尽是极毒之物,齐齐望着方洪攻到。方洪一个翻身,自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灵龟宝剑不缓,奔雷剑招已展开。
    洞中地狭,奔雷剑一经使开,轰雷益厉,连绵回旋不绝,比刚才那一声巨响还要大些。说也奇怪,这轰雷巨响,竟把那群光皮畜牲慑住,如痴如醉,怔怔不前,就是楞在当地,任由人去宰割。
    方洪得理不饶人,剑影如网,剑光弥漫,顷刻之间,已把那些光皮畜牲收拾殆尽。
    闯过蛇蝎之阵,方洪心胆陡壮,各处搜寻,但见室中除了累累白骨和断肢残躯的蛇蝎外,别无所有。越过那堆白骨,已到尽头,这儿却是一道裂缝,方洪拿眼在裂缝上一瞥,赫然室外有室,裂缝隔壁,另有一间石室。
    方洪正待觅过别室之门,突觉脚下一滑,几乎立足不牢。原来立足之处,是一块活动地板,险些儿掉了下去。
    方洪一弯腰,已自腾起半空,俯视地上,那块地板已然坍塌下去,竟然是洞中有洞,下面是个地下室。
    这其间,方洪双足挂在顶壁之上,垂首下窥,定神望一望那个地下室,黑漆一片,什么也没瞧得真切。
    他不敢冒昧闯进,手持宝剑,眼盯地上,久久,不见有何动静,才翻落地面,再探一探那地下室,很狭很浅简直像个土窟,连身躯也容不得。方洪踌躇了好半晌,才蹲到地下室边缘,探首下望,借着灵龟宝剑碧光一看,地下室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不由感到一阵失望。
    方洪看了一会,正待翻身起来,寻觅过别室之门,忽地里,眼底一亮,红光闪动,定睛看时,乃是一页大逾寻常的枫叶。
    方洪不禁大喜,他平时在江湖上走动,曾听人说过长白阴阳魔宫遗下秘笈,乃是用枫叶写成,莫非这页逾常枫叶,也是什么武学秘笈不成?
    他不假思索,便已伸手到地下室里一掏,把那大枫叶一拿到手,借着剑光一瞥,哪里是什么武学秘笈。但见枫叶之上,只寥寥几个字,写道:“阴阳武笈,留待有缘,欲知秘奥,唯首是求,百年之后,秘奥自见,二老在生,休得妄想。”
    看得方洪莫名其妙,反复琢磨,兀是琢磨不出其中端倪来,只好把枫叶所书字句,牢牢记在心上,又将那枫叶毁了。
    方洪直身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近那有裂缝的壁上,各处探视,预备找着通过隔壁室中的门户,然而找了好{炫&书&网}久,仍是茫无头绪,诚恐进洞里太久,寒梅妹妹挂心,心下一急,也不耐烦去细意推敲,运劲在掌,猛然便向裂缝之处推去。
    这幅洞壁本来已经不固,再经方洪加上一掌,但听蓬地一下巨响过后,整幅壁墙,已坍了半幅来。
    墙一坍下,隔壁光景已然一览无遗,方洪探首一顾,那厢洞室,空荡荡并无一物,且甚狭小,仅容一人身量。
    方洪不敢冒失,只伏在一旁静观,没有立即爬了过去。
    久久,那厢并没有什么动静,方洪俯身拾起一把沙石,撒手便投过去,这叫做“投石问路”。哗喇喇声响过后,却是死寂如昔,并无异状。
    当下,方洪才敢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蛇行鼠伏地挪过别室去。一到那厢,眼底陡地一亮,但见一室光明,偶尔抬头上望,原来顶上开了一个大洞,那些光线便是自洞外透射进来。
    方洪心中一喜,因为不必走回头之路便能出去。一长身已然自顶上洞口闯了出去。到得外边时才知自己原来是藏身在一具假冢之中。
    他展眼四盼,心中不由恍然,不只他藏身的是一口墓冢,即左右前后,也密麻麻地营有坟墓,数一数果然是十二口。那些古墓,排列有序,骤眼看去,宛如一个阵图,且各有门户,不过那些墓门都已洞开。
    方洪未来长白之前,早已曾听说过阴阳叟这老怪物曾在长白绝顶,天池附近伪营十二口古墓,内藏机关,诱杀武林高手,十余年来也不知多少人丧命其间,想不到自己今日也能得见,倒是有缘。
    方洪看觑了其他十一口古墓好半晌,但见古墓之外,也是白骨累累,心中不由感慨起来,想道:“古人说得好,知足不辱。由来祸机生于贪念,这些人生前也许是什么英雄豪杰,只缘觑觎别人武笈,落得命丧荒山,陈骨墓前,甚是可惜!”
    嗟叹良久,偶一低头,方知自己所站的地方正是十二口古墓中央那口最大的坟背上。他轻轻地跃下墓背,已见秦寒梅自天池那边,冉冉而至,显然她已瞧见方洪自古墓闯出,才忙不迭地,飞奔过来。
    秦寒梅未到声先发,叫道:“洪哥哥啊!你无恙啦,真教人担心死了!”
    话才落口已到了跟前,此地距离天池不远,约莫数十丈之遥,不过彼此不可相望,原来是为巨山横峰所隔,这也是阴阳叟这老怪物心思巧妙的地方。
    方洪诧然问道:“寒梅妹妹,你怎生知道我会在这里出来?”
    秦寒梅笑答道:“本来啦,我也不知道,不过料既有进口处必有出来的地方,出来的地方断不会在天池里,定然在附近山丘洞穴,是以我乃攀上一处陡坡探视,等得我好心焦啊,幸亏哥哥你终于无恙出来。”
    方洪赞道:“妹子果真聪明,果然所料不差,老怪物心思机灵,你见到那水淹洞穴,原来只在洞口小小地方,再深入点已是滴水不存的了。哈,那洞乃是朝上开掘,你想,水怎能浸得到呢!”
    当下,方洪又将适才在洞口里经过给秦寒梅说了。
    秦寒梅不胜诧异地反复呢喃道:“欲知秘奥,唯首是求,这唯首两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方洪摇摇头道:“方才我在洞里琢磨了半天,兀是想它不出,老怪生性狡黠,也许故弄玄虚,教后人猜个不休。”
    秦寒梅沉吟道:“不对,我猜老怪物为人虽很邪门,却从不作无目的的事,既字留枫叶,必有缘故!”
    当前这小妮子的话也不差,老怪为武林邪派之宗,即使巧设机谋,极尽奇诡,但从来却是不作无谓的事。方洪心下嘀咕半晌,自忖道:“寒梅妹妹的话不差,但叶上的话,宛如佛偈,要参透已经够烦死人呢。”
    陡然间,忽见秦寒梅欣然娇呼道:“洪哥哥,我已想出叶上字句的意思来啦!”
    方洪一怔,没口问道:“寒梅妹妹,你且说说,唯首是求,究竟是何意思?”
    秦寒梅并不即答,游目四顾,把前后左右看了半晌,才挪近方洪的耳边,唧唧哝哝地说了一遍。但见方洪频频把头点着,连声称是。
    耳语既已,只听得秦寒梅吩咐道:“这事千万要守秘密,为令堂安全着想,切勿轻泄给别人知道。”
    为苗金凤安全着想?显然秦寒梅所琢磨出来的东西,必与苗金凤所得二怪遗物有关。不过,苗金凤不是已经接受二怪遗笈么,怎生又有阴阳秘笈,莫非前此所得是假的,还是秘笈分成二套?
    同时,方洪与秦寒梅此时也不知苗金凤自老怪传下的遗物,挖的被挖,夺的被夺,已全给赤炼人魔抢走了。
    过了半顿饭工夫,只听得方洪对秦寒梅道:“既是恁地,事不宜迟,那魔头不追也罢,咱便立刻下山,寻我娘去,把这事告诉她,再作道理!”
    这时,他已不再为娘投入阴阳魔宫而愤恨了。
    两人正待起步,蓦地里,但见秦寒梅柳眉一扬,低低呼道:“有人,洪哥哥小心!”
    方洪一怔,心中腾起了困惑道:“莫非是赤炼那恶贼?”
    寻思未已,乍见秦寒梅一长身已然朝着天池那方向的一处山坳扑去。
    方洪不暇思索,翻身便也赶上。秦寒梅边走边喝:“是哪条线上的朋友,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话才落口,已见山坳回曲处,转出一人,此人须眉皆白,年纪在六七十岁之间,一现身也不发话,翻身便向岭下疾逃而去。
    方、秦两人见状,哪肯放过,衔尾紧紧迫上,两拨三人,便一前一后,快如电驰地追逐起来。
    看样子,那白须老人对长白山一带的地势极熟,跑来分外敏捷,但见他东转转西拐拐,尽在兜着圈子,给他这么一戏弄,方秦二人已渐渐迷失道途了。
    以方洪和秦寒梅的轻功造诣,俱得紫府真传,在江湖上已是一流人物。但那逃去的老头,轻功之俊,似乎不在两人之下,是以追逐了大半天,还是追他不近。
    方洪见状,心下一气,脚程加紧,口中大嚷道:“寒梅妹妹快啊,我不相信凭咱功力,追那老家伙不着?”
    秦寒梅应道:“是啊!务要把他追到,问明来历。”
    两人边说边脚下加劲,经此一力追逐,果然生了效验,渐渐近了,刚才两下里至少相距在半里之遥,此际不过百来步而已。
    方洪大叫道:“前面的老丈慢走,咱兄弟有话请教!”
    对方似乎慢下脚步,这一来,两下里相距更近了,只三十步左右,猛可里,对方那老头突然回身,双手用劲一扬,只见两道光影,疾然已朝着秦、方两人面门掠到。
    变起肘间,方秦二人冷不提防对方有此一着,唬了一下,扑前身形不由缓得一缓。
    对方发出暗器已到,哪容怠慢。两人本能地就地上一伏,同时双剑并举,便向袭来的物事撩去。
    方洪的灵龟宝剑一举,碧光闪闪,觑准来物,发劲一劈,但听铿锵清脆一响,那乌溜溜的物事已给劈中,堕落当前。
    原来是一颗碗口大的铁丸子,乌溜溜地光可鉴人,这种丸子,正是惯常江湖卖艺的人所弄那一种,如何可以当做暗器。
    方洪不禁哑然失笑,及其拾起定眼细视时,心中登时一震,但见那铁丸子虽经自己剑劈,兀是毫无伤痕。要知方洪本身功力已是不浅,普通五金经他运用内力劈砍,无不断裂当堂,何况他手里使用的是一柄稀世奇珍,削铁如泥的灵龟宝剑呢?
    这丸子显然不是凡品,方洪摸摸捏捏,已然明白,赫然是五金之英。这种五金之英,当年桑龙姑就把来羁困史三娘。目前不把在史三娘腰际链的那半截短链,正是这种似铁非铁的物事。
    方洪心下不禁大惊,因为五金之英,天下除了八荒一派中人,才知冶炼,莫非当前这个老头,也是八荒中人不成?
    且休管方洪心中怙疑不已,话说那老头两手发出两般暗器,一取方洪,另一取秦寒梅而来。急切间,秦寒梅手中青钢剑也是朝前一撩,结果却与方洪大异其趣,但听得嗤的一声,剑尖所到,戳到的竟是一页兽皮,并非什么五金之英的丸子。
    那页兽皮,斑斑点点,分明是金钱豹子身上的东西。秦寒梅随手一挽,便把那块兽皮甩了下来,擎到眼前一看,咦,竟是一张地图。是一张长白山的山势形势图,里边每峰每峦,一坡一岗,甚是详细分明,把它来作游览指南,大有用处。
    话说当那神秘老头两手扬出一丸一图的同时,口中哈哈笑道:“好小辈,连老夫也敢追赶,给你这张地图也罢,休要迷失道途!”
    待得两人看清楚自己打下来的暗器,一阵扰攘过后,再抬头时,对方已经不知去向,要追也无从追起了。
    方洪怅然若失,叫道:“寒梅妹妹,真怪,这老头是八荒中人,你可曾听过八荒中还有什么遗老未死的?”
    秦寒梅没有料到方洪劈下来的是一颗丸子,听了好生奇怪,反问道:“洪哥哥,你怎生知道那老头是八荒一派的遗老?”
    方洪且慢作答,把那颗乌光闪闪的丸子递给秦寒梅道:“妹妹你瞧,这是什么东西?”
    他心中奇怪,分明对方射来两般暗器,难道秦寒梅所打下来的和他不同?
    这个谜顷刻便已给打破,但见秦寒梅接过丸子,在手中秤了秤,惊道:“这不是五金之英么?那老头用这东西打你?怪啊!他掷给我的不是这个,是一张地图!”
    方洪一怔,忙问道:“什么地图?”
    秦寒梅又把那块豹皮递给了方洪,方洪一瞥惊道:“此图乃是魔宫故物,听说一度落在赤炼人魔手里,怎会给那老头取去?”
    不错,当年赤炼人魔上长白山绝顶,妄图偷窃魔宫秘笈,不料迷失路途,竟至如疯似狂,撕掷“六合神掌秘笈”,这块豹皮正是那册秘笈的册面,在无意中发现这幅地图,救了那魔头一命,后来赤炼人魔不自量力,私掘老怪布下伪冢,中毒烟,为阴阳妪救下山去,那块豹皮遂失踪迹,不料辗转入于这位神秘老人之手。
    方洪适才所探那口古墓,正是当年赤炼人魔到过之处,而在古墓中袭击方洪的那阵毒烟,当年赤炼人魔恰曾着它道儿,事隔十余年,迄未消失,足征老怪机关厉害。
    方洪一经琢磨,心头大亮,这些事他早已耳闻,前后一贯通,已是恍然,心中不迭暗叫侥幸。
    琢磨一过,方洪把那块豹皮放进囊中,怔怔地对秦寒梅道:“妹妹,咱们回去罢!”
    秦寒梅点点头,两人才开步走,只觉山迷路陌,不知所之。大抵刚才只顾追逐那老头,忘掉了认路,两人转啊转,还是转不出端倪来。
    方洪心中微微一震,不得不自囊中掏出那地图来,口里说道:“好险,咱果真迷了路啦,唉,那老头见识不弱,早就料我们会迷路,看他把地图送给我们,心肠倒忠厚!”
    两人参看了一会地图,再四望各处山头地势,不由微吃一惊,原来这儿距离天池竟然两百多里,幸亏这张地图,否则越行越远,说不定要到高丽国境。
    当下,两人乃小心翼翼,依着地图所示路径,摸索而走,两个时辰过后,已然回返阴阳魔宫。到了宫里,方洪检视行囊各物,多了一张地图,却少去三颗“龟凤三灵丹”,这种丹丸乃花门至宝,方洪辗转自紫府宫的人得来,专治蛇毒,这时才憬然大悟,自己在墓中能避过那阵毒烟,安然无恙,全靠三枚龟灵丹,看来那毒烟乃是用蛇毒制炼成的了。
    隔了一天,方洪因心中有事,乃偕秦寒梅急急下山,没有多久,已经抵达山东地界。此时已过暮春,仲夏将降,桂子飘香,龙舟鼓催。
    方洪因景怅触,心中蓦地一醒,寻思道:“过了半月便是端午,本门与天姥南家子弟比武之期正是约在五月初五子时。本门弟子只得二人,怎生抵敌对方五人,若我不及时赶到,师妹秦九凝势必败落无疑,岂非坏了赤城百年令誉?”
    他把心事告诉秦寒梅。秦寒梅沉吟道:“据我所知,南家兄妹五众,南浩南琴南玲三人倒也罢了,那南雍与南芝,武功极高强,别说我姊姊独力难挡,不是我小觑哥哥,加上你也难取胜。”
    方洪点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况且听说桑龙姑自幼便教给他们什么五魔阵法,这五魔乃阴阳魔宫著名武学,要取胜更是不易。”
    他顿了一顿道:“不过,多一人总比少一人好,故此我想克日便赴天姥助阵,至于寻娘的事,容后再题,何况她老人家今在何处,咱还不知道呢!”
    秦寒梅极表同意,说道:“洪哥哥说的是。嗯,我曾习奔雷剑,虽未名列赤城门墙,总算与赤城有点渊源,届时待我请准本门师傅,助你赤城派一臂之力,只要妹妹不使出紫府技业,而用奔雷神剑,岂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她滔滔不绝,说得高兴起来,续道:“论理我也该助你们和对方比量。除了我曾受赤城技业这一点外,还有,一个是亲姊姊,另一个又是亲……”
    说到这儿,脸颊飞霞,嗫嚅半晌,才道:“在情在理,妹妹那能袖手不管?”
    方洪笑了笑道:“若得妹妹鼎力相助,愚兄可以无忧了。”
    秦寒梅听了,不由发起娇嗔来,作势要打方洪,方洪东躲西闪,嘻嘻哈哈,两人俱是快乐之极。计议一定,乃相偕克日兼程赶赴东海之滨,到得他们抵达天姥山南之巅时,已逾端午子牌时刻。虽是姗姗来迟,赤城中人一见,已然喜出望外了。
    且表方洪把离开宝岛经过约略说出之后,眇目妇口头上还待再责骂几句,陡听葛衣人呵呵笑道:“罢了,辛大嫂,办正事要紧,管束门人的事且缓提。喂,你等比量的事究竟怎样啦?”
    耿莹儿秀眉一挑,想了想,对眇目妇道:“令徒方兄已经及时赶到,老前辈是否坚要亲自下场。”
    眇目妇脸上一红,嗫嚅道:“劣徒已到,老娘自然不用出手啦。适才我不过因众寡悬殊过甚,所以才不得已出此,耿姑娘何必取笑。”
    耿莹儿脸色一整,沉声道:“晚辈安敢取笑,若老前辈坚要出手,莹儿斗胆矫命,只好代龙形门认栽,拚死也不敢令小辈犯上!”
    眇目妇心中一气,暗骂一声道:“好个刁泼的丫头啊!”只缘莹儿表面虽客气,而辞锋锐利,寓褒于贬,若是这般胜了,赤城怎会能有光彩?
    她一气之下,哇然叫道:“唐古前辈,耿姑娘这话公道么?”
    葛衣人皱皱眉,低喝一声:“莹儿休得无礼!”
    他转过身去,对眇目妇陪笑道:“辛大嫂,休要着恼,就践旧约,让下一辈的人走几招耍耍罢了。”
    耿莹儿待得葛衣人的话一完,倏地娇声一喝:“龙形门的弟子何在?”
    南雍此时正站在她们几个人之旁,闻声拱手道:“弟子在,但请尊长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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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回鞭险剑狂
    宛如演戏一般,耿莹儿代表龙形门尊长,固是维妙维肖,南雍以掌门身份而执弟子礼,也是必恭必敬。
    莹儿肃然吩咐道:“你等兄弟姊妹五人,就陪赤城门的少英雄走几招吧!”
    南雍还没有答话,但听莹儿又道:“以五魔阵法对奔雷剑,不得有误!”
    这其间,龙形门其余三人已然走近,南雍踌躇半晌,才道:“启禀本门尊长,本门弟子仅得四人,排不成五魔阵了。”
    莹儿指一指玉箫郎君,叫道:“南宫化何在?”
    但见玉箫郎君只顾笑嘻嘻,却不回话。莹儿又吆喝了一声,才听到玉箫郎君笑道:“耿姑娘且休大呼小叫,在下已经不是龙形门的人啦!”
    莹儿怔了一怔,才忆起玉箫郎君夫妇自创门户的事,不由暗叫一声:“不妙!”
    要知五魔阵法必须五人齐全,缺一不可,不比对方的奔雷剑,单剑独斗,双剑合璧,甚至三剑联手也无不可。
    莹儿秀眉攒了一攒,对玉箫郎君道:“我也知道你已脱离原来门户,不过落叶归根,你是南家子弟,怎好袖手不管。”
    她稍停,续道:“如是南玲那丫头不死,你加不加入比量,我不强你,目今魔阵只有四人,怎生排成,是以非你加入不成了!”
    玉箫郎君笑道:“在下加入也不济事,我没有学过蛇鞭这门功夫啊!”
    他侃侃地说下去道:“在下这番赶来天姥,凭良心说,实在不是来找人打架,前代遗下过节,委实不该由后人来了结。”
    玉箫郎君说到这儿,忽对葛衣人笑道:“唐古前辈,你说是不是,依晚辈看,除了赤城派在场尊长外,恐怕没有一人愿意打这场不光彩的架,不信,可问一问对方看看?”
    兀是不愿插手,反而劝说各人,休要因此永结仇怨。方洪与秦寒梅二人心中纳罕,想道:“这贼子怎地全改变了心肠,他何时恢复健康?”
    要知当方、秦二人离宝岛时,玉箫郎君尚陷痴呆之境,他去恶为善的事,两人并不知道,是以颇觉诧异。秦寒梅偷偷地扯了方洪一下衣袖,悄声道:“洪哥哥,你看那贼子,竟然前后换过一个人,这是什么缘故?”
    方洪也是不知就里,惟想起花妖的故事,笑道:“哦,也许他也变好人啦,休要唠叨,且听唐古老前辈卓裁!”
    秦寒梅想了一想,努起小嘴道:“他不斗,我偏要和他斗一斗!”
    显然当前这小妮子,宿怨未消,话才出口,方洪吃了一惊,要待拦阻已来不及,但见秦寒梅倏地站起身来,对她师傅行了一个礼道:“徒儿有个不情之请,伏恳恩师俯允则个!”
    葛衣人楞了一下,皱眉问:“什么事?”
    秦寒梅答道:“徒儿在未投师门以前,乃是赤城一派支脉,蒙业师镜湖老前辈以奔雷剑法相授。虽不列赤城门墙,也属赤城晚辈。兹赤城与别派较量武功,徒儿义无二顾,理合助拳!”
    葛衣人万万料不到秦寒梅会说出这样的话,场中各人皆望化干戈为玉帛,独此不肖徒却欲以星星之火来燎起战端。
    他还未答话,已听眇目妇桀桀大笑道:“南宫化,你听着好啦,谁说除了老娘爱打架,再没有人肯出手,嘿嘿,此刻连紫府中人也来抱不平啦!”
    这几句话说得当真满了,连转圜余地也没有。葛衣人懊恼地想道:“寒梅这孩子生性平和,怎地忽然爱起打架来?”
    一琢磨心中恍然,知道必是为了对玉箫郎君宿怨未解之故,他本拟呵责阻止秦寒梅,但继而一想,觉得她刚才一番话不无道理,她原就是赤城旁支传人,助赤城一臂之力,于理也合。
    他不由地长叹一声道:“罢了,你这丫头也起杀心,当真孽障!”
    秦寒梅眼见师傅已经默许,心中一喜,刷地一响,青钢剑已然脱鞘,拉起方洪便往场中闯,嘴里说道:“洪哥哥,咱下场啊,怎地怔怔不动?”
    方洪点点头,灵龟剑已然绰到手中,才一扬便见碧光彻照,偕着秦寒梅冉冉已下场心。
    此时,秦九凝见方洪和自己妹妹俱已现身,不待吩咐,也把银蛇宝剑亮出,蹑尾跟下。三人已然鼎足而立,各亮招式。每柄剑的剑锋均指向天上,一模一样,wωw奇3uww書com网这一式正是奔雷剑中的起手“一柱擎天”的剑招。
    三剑一并举,陡闻雷声隆隆,贯耳欲聋。只待对方出场排阵,便与较量。
    葛衣人一瞥,不由暗自点头,赞道:“奔雷剑果然不凡,三元联剑,足与五魔阵抗衡了。”
    不错,秦家姊妹和方洪犄角而立,所采态势,正是剑术中三元阵势。
    这三元阵剑势与昆仑派的三才剑阵并无二致,乃习剑术的人所共熟习。须知学剑,固以一剑为主。不过若碰上结伴拒敌,就得讲究阵法了,这不过是基本剑术而已。是以有两仪,三元,四象,五魁,六合,七贤,八仙,九子等等阵势,如过九人,则自以上九势加减变化运用,这样纵然人多,才不致淆乱。
    耿莹儿看了三人一眼,回眸对玉箫郎君笑道:“南宫化,你愿意眼巴巴看着本门五魔阵法排不成么?”
    玉箫郎君眼见对方竟先下场,咄咄迫人,心中也是微微有气,傲然道:“耿姑娘既代我娘行事,有所驱策,在下安敢不依。哈,在下倒想凭两只破袖子来领教领教赤城的少侠们三元剑阵,却不想加入什么五魔四魔!”
    语才歇,已听方洪戟指骂道:“贼子,你想单独斗咱三人?”
    玉箫郎君道:“我又不是龙形门的人,又不知五魔阵怎生打法,就凭一点微末之技来领教各位如何?”
    方洪剑眉一挑,且不作答,回顾秦家姊妹一下,吩咐道:“以咱三人联手合斗这贼子,虽胜不武,徒得以众暴寡之诮,两位妹妹且退,徒愚兄一人来收拾这畜牲!”
    秦寒梅余恨未已,争着道:“洪哥哥,不,待小妹来!”
    两师兄妹争着要斗玉箫郎君,只有秦九凝冷冷不言不动。但见玉箫郎君一长身已到三人当前,笑嘻嘻道:“喂,你们究竟谁要来打架,哈,一起上来也无妨碍!”
    方洪手中剑一撒,倏地变招,口中骂道:“好贼子,看剑!”
    雷声隆隆之中,他已然使出了一招龙腾六合,直取玉箫郎君身上砍到。
    秦寒梅手中剑一挺,呼呼舞着,顷刻间化为八面风雨,同时打到,竟然是双剑合璧。
    玉箫郎君夹在一片剑气弥漫之间,兀是不惧,左袖倏地—扬,拍地一响,便朝方洪寸关尺脉之处拂到,右袖横飞,硬扇秦寒梅递来剑锋。
    但听一声裂帛,方秦二人手中宝剑已把玉萧郎君一双衣袖割断。
    玉箫郎君心下一凛,方知自己的武力尚未尽复,只这一招,已然败落,哪堪再斗,正思撒身疾退,但已给对方两人的剑气紧紧笼住,脱身不得。正焦急间,陡闻金铁交鸣之声迭起,同时方洪与秦寒梅声声惊叫,各自回身撒步,自己竟是安然无恙,想来场中必有人出手相救。
    玉箫郎君起初以为如果不是本门兄弟们出手,必是莹儿和唐古拉铁两人中任何一个相救。讵料当他定睛时,不由大出意外。救他的人赫然竟是同时下场的秦九凝。
    但见秦九凝脸色凝重,叫道:“师兄,妹妹休要造次,南兄台不是歹人!”
    “兄台”两字出自秦九凝之口,其中无缘故?方洪怔了一怔,正待说话,陡然眼前彩影一闪,半空里掉下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来人身未到话先发,哀然呼道:“赤城派二位少侠,休要伤我夫性命!”此人不消说也知是秋娘了。
    就在此时,方洪本门尊长眇目妇开腔啦,但听她叫道:“洪儿、秦家姑娘不可卤莽,此人杀他不得,本门和他并无过节!”
    显然眇目妇记恨的是桑龙姑,对史三娘还要给几分面子,南宫化既是史三娘的亲生儿子,眇目妇不便为难他了。
    她却不管南星元家事已经解决,两妇所出子女已无分彼此了。
    方洪惊疑交集,指着玉箫郎君叫道:“奶奶,师妹,这等衣冠禽兽,武林败类,不把他废了,留之何益?”
    眇日妇与秦九凝犹未答话,已听葛衣人苍沉的声音响着,他低低喝道:“你们都给我停住,少安毋噪,且听老夫说话!”
    因为葛衣人乃场中辈分最高人物,且身居公判,他一开腔,场中顿时静寂下来。但听他续说道:“你等这三个晚辈,委实混账,这般瞎斗算是什么?今晚是两派门人比量武功,不是乱打一场的呢!”
    他沉嗓一呼道:“来,趁早划出道儿,别耽误时刻!”
    耿莹儿接口道:“南宫化你技不如人,且退下也罢,待你兄弟和对方比量!”
    说着,指一指南雍道:“快排五魔阵来!”
    南雍双眉一蹙道:“只得四人,怎生排阵?”
    耿莹儿娇笑起来,说道:“大凡阵法都可变化,枉你自幼习技,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快,四人亦可化为五身。”
    此语一出,南雍心头登时一亮。正待开言,忽听他最幼的一个妹妹,那天仙化成的南芝姑娘叫道:“哥啊,若是耍耍,倒也无妨,要是当真厮杀,唉,吓死人了,怎生可以,罢了,既是莹儿姊姊吩咐,咱兄弟姊妹怎能不依,金木水火土,土位居中,没有人也无干系,咱任何一人随时补替,分身两个方位不是行了么?”
    一身分处两个方位不是没有可能,却也不易,非具绝顶轻功造诣不行,手足四众,也惟南雍南芝兄妹才能胜任而已。
    顷刻之间,四人已然把身上兵刃取出,各处按照金木水火四个方位站定,只留中央土位空着。四条蛇鞭,昂扬吐舌,熠熠生亮,看去气派不弱。
    五魔阵勉强排成,耿莹儿留神注视半晌,对眇目妇笑道:“老前辈请了。”
    眇目妇一长身,便已自座中跃到斗场,竟是亲自前来督师。但听她喝道:“本门弟子,怎地呆着不动?”
    非是不动,而是刚才打玉萧郎君时乱了心绪。玉箫郎君夫妇见道儿已经划出,正待回座,静坐观战。
    陡然间,但见秦九凝银蛇剑倒提,把剑柄朝她妹妹左手里一塞道:“妹妹你用这个,姊姊折枝代剑就是。”
    秦寒梅默默无言,接过她姊姊宝剑,右手一扬,便把自己那柄青钢剑远远抛去,却是一柄断剑。玉箫郎君心中憬悟,才知刚才那阵金铁交鸣声中,秦九凝为了解救自己危困,已然把她妹妹的青钢剑削断了。
    玉箫郎君落落一笑,便已偕着妻子秋娘返回己座。但见秦九凝已然折下一根树枝,果然以枝代剑来斗龙形门的五魔阵了。
    正当她折枝归队之际,蓦可里眼前白光一晃,宛如长虹投怀,不由心头一震,急滑步卸身,闪过一边,手中枝随势一撩,恰恰给她撩个正着,原来是一把宝剑。
    那柄宝剑来势虽然迅疾,却是劲道不大,且是反弹而到,剑锋在外,剑柄朝里,分明是场中有人见她将剑赠给妹妹,授以宝剑御敌,并无恶意。
    果是不差,秦九凝来剑犹未接牢,已闻葛衣人呵呵笑道:“小丫头,你的功力还未臻达可以舍剑用枝。罢了,老夫就借你宝剑一用,神招无宝剑怎可以,难显奔雷之妙了!”
    秦九凝把剑擎起一瞥,但见剑身白赛吴盐,凛凛生寒,锋利无俦,吹毛可断,剑首古色斑斓,刻着“太阿”两个篆字,才知是一柄上古留下的有名宝剑。
    列位看官谅也记得,做书人在第八集中曾写过当年剑魔在括苍山太阿观之内,打败昆仑三子,夺得倪德居与真玄道长那两把“太阿”、“银泉”宝剑,踌躇满志,闯荡湖海,其后在镇江城内遇逢赤炼人魔,且着了他那六合剧毒,复冤家路狭,再遇桑龙姑自长白归来,结果夺来两把宝剑,易手桑龙姑,惟在桑龙姑追逐剑魔那一刹间,宝剑忽被人盗去,盗去的人,正是这位名震武林的紫府宫掌门唐古拉铁,顺此交代。
    秦九凝接过宝剑,裣衽一笑,俏声叫道:“谢老前辈关注!”
    语讫,便已依位而列,和妹妹寒梅,师兄方洪,列成犄角之势,各举剑朝天。
    南雍蛇鞭一扬,呼地一声急窜土位,叫道:“赤城列位请了!”
    他这一闯,兼顾土金,顷刻之际,但见南芝身形飘飘,已然补上水位,霎时间,龙形门四人宛如花间走马,滴溜溜团团一转,果见五个身影,各据方位无缺,当真妙绝。
    赤城这边自也不弱,三元剑阵既成,剑走轻灵,招式齐发,方洪剑一撒,“七巧飞星”已然展开;秦九凝倒提剑柄,倏地一挥,“风雷交作”也经亮出;秦寒梅是三人中最弱一环,此时也使出了“风雷交作”。一时间,宛如轰雷贯顶,山崩地裂,乍见威力端的无穷。
    三把宝剑齐齐朝着对方四人攻到,南雍叫道:“四妹走离坎,赶震位!”
    南琴一撒蛇鞭,蛇首登时呼呼而鸣,其音凄厉,犹如野鬼夜吼,身如游鱼,已然飘到震位。
    她一离位,南浩迅即补上,蛇鞭一举,靡靡乐音,夺蛇口而啼。两股兵刃齐唱魔音,对方三人晃了一晃,已着魔相,魔招缓了一缓,乍见南琴、南浩的蛇鞭已然递到方洪、秦寒梅面门。
    陡听南雍大喝一声道:“四妹,二弟休得用邪伤人,咱龙形门要以技取胜!”
    这一喝,固然把南浩、南琴两股兵刃喝退,方洪及秦寒梅二人也是怵然一醒,顿觉冷汗浃背,急撤剑回步,闪过来袭。
    百忙中方洪寻思道:“人道桑龙姑长子南雍正派,前此已会屡见不差,这番更显此人仁德兼备了。”
    其实五魔阵法已经了得,魔音不过补其不足,南雍指挥同门,以技业和对方周旋,这么一来,非只龙形门舍魔音不用,奔雷剑以凌厉声威取胜之道,也无所施其技了。当年赤城山主初创这门剑法,老人心念中不外以声克声,雷为天怒,至罡至正,激发之后,魔音自消。今龙形诸子既舍魔道而不用,雷厉之声,自也难生效力了。
    一合即分,两拨人稍一蓄势,又已拚上。中天雷声再起。赤城三人,剑光霍霍,剑招连绵不断,此离即补,依着三元方位,攻袭对方。
    对方四子身手也自不弱,五魔鞭法既出自名家,非当小可。但见南雍冉冉身形,走干趋兑,接战对方剑招,南芝离位乍撤,已补震艮,也是矫健无论;南琴一补震艮,迅退离坎,端的合得妙到毫巅,南芝武功最妙,久羁坤位,力拒三剑,全无破绽。
    鞭影如林,剑光如网,两下里宛如蝶舞花间,龙腾云端,既快且矫,令在场的人看得啧啧叹妙不已。
    战到分际,南琴震艮退位,遽走离坎,空门大露,方洪秦寒梅二人一见大喜,滴滴身形一长,双剑交迫,奔雷剑中那“八面风雨”和“羿射九日”两招最凌厉的招式已然轰然展开,齐齐朝南琴攻到。
    这一着既快且毒,看来南琴势难幸免了。哪知方洪、秦寒梅双剑刚到,南琴已失踪影,不由吃了一惊,陡见鞭影如林,疾向他俩扬到,两人觑得真切,对方四人中的三人,已合而为一,把他二人各处方位紧紧罩下,欲抗无从,欲避不能,才知五魔阵法变化之妙,岂仅凭以魔音取胜而已。
    他俩哪里知道,在对方连番移挪方位时,南雍已亮出紫府绝学,合着两个弟妹,运起干震,兑巽,离坎六爻一统之妙,反抢先机,困下两人。
    这其间,未受制的秦九凝一睹花容变色,待要扬剑闯前解救,却给守在坤艮之位的南芝挡住。
    秦九凝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喝道:“快些躲开,好让姑娘过去!”
    南芝面带诧然,笑道:“这位姊姊好凶,咱只闹着玩,何必认真?我担保哥哥姊姊们不伤洪哥哥和那位姊姊便是!”
    语音温馨悦耳,不像对敌。要知南芝与方洪感情本来深厚,加以苗金凤和她简直有母女之情。在南芝的心目中怎会把赤城派三人当做敌人呢?
    秦九凝听而不闻,手中剑一搠,“七巧飞星”一式斜斜已经砸去。南芝秀眉微蹙,想道:“这姊姊恁地不讲理?”
    脚下三爻六变,同时蛇鞭迳朝外递,秦九凝顿觉腕间一麻,宝剑险些脱手,这一唬非当小可,冷汗遍体,一翻身,亮开“乳燕投林”轻功,便已反身飞逃了。
    南芝也不追赶,才回头,已与方洪、秦寒梅两人碰个正着。且说方、秦二人来本正为坤艮之位有南芝把守,硬闯不得,烦恼异常。而南雍等三人漫天鞭影已到,焦急万分。忽见秦九凝闯到,和南芝交起手来,正是有隙可乘,忽自鞭影中撤剑疾退,便拟自坤艮之位走脱,哪知他俩才闯到,秦九凝已然败落倒退了。
    方、秦二人闯到时,恰好南芝回抵坤艮方位之上,堵个正着。
    南芝一见方洪,笑嘻嘻地道:“洪哥哥请便,我不拦你!”
    便已闪过一旁。
    方洪一睹南芝那天真无邪神态,心中戾气,登时消失了一半,拱手道:“多谢芝姑娘相让之德!”
    一腾身已偕着秦寒梅自南芝身畔游闯开去,才脱掌握,骤听方洪大声疾呼道:“奶奶,弟子技不如人,已经认栽了,但凭处罚!”
    秦九凝也叫道:“奶奶,咱三人全翻跟斗啦,这场比划,本门输了!”
    秦寒梅因不是赤城嫡传弟子,只是轻描淡写,按照武林助拳规矩,向眇目妇告罪道:“晚辈不自量力,拖累贵派栽败,抱歉至深,尚盼谅宥!”
    语毕已然退回本门尊长之旁。可也怪道,照说较技败落,如不是羞愧欲死,必定愤怒难抑,但看方洪等三人,神气悠闲,似乎胜负无关宏旨,只是轻描淡写,三言两语谢过便算。
    眇目妇一睹这光景,连肺也气炸了,怒喝道:“两个不肖徒,都给我过来!”
    方洪与秦九凝面无惧色,慢慢而走,到得眇目妇跟前,也不下跪请罪,只肃立一旁,行个常礼,口中称道:“奶奶呼唤,有何见谕?”
    眇目妇单眸遽张,棱光夺眶激射,又是一声断喝:“不肖徒,你等知罪么?”
    秦九凝答道:“技不如人,非战之罪!”
    竟然出言顶撞,那还了得。同时也出师徒应对常规,想来方、秦这两个孩子心中对他等师门,已存大大不敬。这话一出,不只眇目妇暴怒如雷,场中其余诸人,也均错愕不迭。
    但见眇目妇脸色由红而青,由青而白,双掌一错,破口大骂道:“畜牲,老娘不把你等毙了,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一长身,两掌陡飞,左掌呼的一声打向方洪天灵盖,右掌疾按秦九凝的前胸。以当前这妙目妇功力,若给打中,必定重伤身死无疑。
    葛衣人远远一见,心下大惊,喝道:“辛大嫂有话好说,这般教训徒弟不合。”
    正待飞身上去阻拦,哪里还来得及。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方洪脚下三爻六变,一挪步已经闪过。秦九凝不曾习紫府绝顶轻功步法,要躲闪倒没有方洪那般容易。
    忽地里,但听一声龙吟,这丫头居然亮出太阿剑,公然背叛师门尊长。
    秦九凝绰剑在手,一抖动,“八方风雨”招式已经打出,撩向她奶奶的手腕间去。
    这一着,竟是拚个两败俱伤,如果眇目妇不顾一切,将掌按实,秦九凝固然要受重伤,但她自己一只右掌也必给削掉无疑。
    眇目妇乍觉腕际生寒,掌未用实,已然急撤,气得口中哇哇吼叫道:“反了!反了!”
    一撤掌,变招换式,第二、三招已然递到,秦九凝给逼得连连倒退。幸好此时的秦九凝,功力已是不差,虽不及她奶奶,尚可支撑一阵,在十招八招之内,勉强应付得来,何况她手里所拿的是宝剑,眇目妇不无忌惮,消长之下,一时间眇目妇也便拿她没法了。
    秦九凝剑光霍霍,雷声隆隆,竟用起本门技业拚死来抗拒本门尊长了。
    她边抵御,边娇声呼道:“师兄快些亮出招子,双剑合璧,清理本门败类!”
    方洪虽入赤城之门,一来未曾正式列入门墙;二来平生习技庞杂,原始业师乃是爷爷镜湖老人,对赤城印象不深;三来入赤城门后,所遇尊长,尽是一些不近人情,迹近疯子的人物,心中早已不服。是以适才眇目妇出手时,他不甘无辜受责,不期然亮出紫府宫步法闪过。
    及至眇目妇和秦九凝交起手来,方洪心中对本门尊长虽无好感,却对这位师妹公然动手和本门尊长打架,大感不满。这其间一听秦九凝的叫喊,心下不由大惊起来。
    一惊过后,但见方洪脸色一沉,喝道:“师妹好大胆,奶奶纵有不是,你躲开好了,怎好和长辈动手,这岂不落得一个背叛师门之罪了么?”
    秦九凝又是一声哀叫道:“不,我没有背叛师门,我只是为师门清理门户,背叛师门另有其人,她正是奶奶此人!”
    这番话说得更奇,方洪心中好生困惑,却是不敢妄动,偶举头朝眇目妇望去,但见了奶奶面上青一块白一块,非常难看,不只气极怒极,且羞愧之色暗蕴,双掌招式加紧,直迫得秦九凝节节倒退。
    秦九凝武功虽俊,和她奶奶相较起来还远,眇目妇一迫紧,登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剑光也同时暴敛,看看便要毁在奶奶掌下了。
    秦九凝急得又是一阵大呼,哀然叫道:“方师哥快啊,怎地不动手?”
    方洪正踌躇间,忽瞥眼前身影一闪,已见一人如飞掠到,来人手持宝剑,一到当前,迅即加入打斗,使将开来也是奔雷剑招。
    他定睛看时,才知奔到助拳的是秦寒梅,大抵这小妮子姊妹情深,目睹姊姊处境危3ǔωω.cōm险,性命安危在乎顷刻之间,便也顾不了什么门派,一投身便与姊姊合斗眇目妇。
    危急间,秦九凝忽睹自己的孪生妹妹插手助战,不由精神陡长,剑势一展,“八面风雨”,轰雷声中,已然恢复旧观。秦寒梅手中一柄剑也不慢,“龙腾六合”精妙剑招也已亮出,双剑合璧,果见威力,霎忽之间便把眇目妇如疯似狂的掌势抑压下去。
    论当前这两个女孩子在奔雷剑术上的造诣,秦寒梅因技出旁支,自是较逊一筹,剑招运开,没有她姊姊那般辛辣老练。
    正战间,眇目妇已瞧出秦寒梅技业较弱,心下一转,顿时有了计较,便思以单个击破之策来制服当前两人。心念既定,趁着秦九凝撒剑变招之际,陡然运掌如风,硬生生把她迫过一隅,足跟乍旋,身形蓦地暴长,展眼已朝秦寒梅身前翻到。
    眇目妇身形未稳,掌招已发,呼呼两声,快如飞星,上打对方天灵,下按丹田,两手之势,恰如一个大弧形,这招正是赤城嫡传武学“旋风掌法”中的“渔翁撒网”一式。变化繁复,精妙绝伦,乃是以静制动,只要对方一动,必定着了道儿,以致败落。
    这其间,秦寒梅手中剑正使到“七巧飞星”一式,乍见对方掌势,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所有门户,悉为封死,要变招避过可不容易,登时唬出一身冷汗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寒梅一急之下,竟急出计较来,手中剑猛地一撒,先护顶门,左袖陡然一扬,怎是舍剑用袖,使出本门的八手神功来。
    霎忽之间,眇目妇乍觉眼花一阵缭乱,忙不迭撤式旋身,疾然倒退。再定睛看时,秦寒梅已身如游鱼,斜斜滑开丈许。
    要知秦寒梅在奔雷剑上虽是造诣不深,但她却是紫府弟子,紫府技业,岂泛泛可比,这番舍剑用袖,一招“飞虹惊电”的精妙袖招,便已解救困厄了。
    这其间,方洪乍睹秦寒梅投入战团,已然不假思索,手中宝剑一横,便也插手打斗。眇目妇给秦寒梅那招“飞虹惊电”迫退之后,心中不由微微一震,自忖道:“唉,我倒胡涂,忘掉此人乃是紫府门人,有此人横加插手,看来要擒那小丫头委实束手!”
    寻思未定,骤闻风吼雷厉,响自耳畔,心下怵然一凛,定目看去,方洪与秦九凝已双双掠到,剑光熠熠,挥洒生寒,齐齐攻到。
    秦九凝招招辛辣,着着狠毒,用的全是奔雷剑中的精妙招数;全不顾对方是自己本门师长,方洪用剑较慢,处处留下余地,只顾迫着他奶奶停手罢斗而已。
    眇目妇心中哀愤难宣,一浮躁便险象乍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勉抑怒火,慑镇心神应付,见招便拆,见式还式。
    三式才过,秦寒梅已然去而复返,一柄银蛇宝剑,使得如苍龙乱云,寒鸦戏水,端的凌厉迅疾。须知方洪、秦九凝双剑合璧,已见威力,再加上秦寒梅,三元之势已成,眇目妇纵然勉强抵挡得住,要操胜算,已是梦想了。
    这么一来,形势大变,也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本来赤城派门人今天是以奔雷剑术来和别人较量,不料一变而为合斗本门尊长。
    前后不过二十来招,眇目妇已给笼罩在三人的一片白茫茫剑气之中,虽无损伤,已是险极危极的了。
    陡然间,但听一声苍沉断喝:“你们都给我停下手来!”
    话声才落,那喊话的人,已如旋风般一晃便腾入那片茫茫剑气之中,袖招起处,已把赤城门三个晚辈迫开,解救眇目妇倒悬之急。
    究竟赤城和龙形两派怎样了结前怨?赤城派师徒之间为什么生出乱子?下集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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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回纯阴大法
    三个晚辈同时惊呼疾退过后,已听那人大声骂道:“你等三个小辈,联手合击本门尊长,这算是什么?”
    斗场中腾出空隙处,已影绰绰地兀立一人,手捻长髯,满面愠容,尽向赤城三个门人瞪眼。
    但见眇目妇脸色青白,站在一旁大叫道:“反了,反了,唉,想不到本门不幸,竟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畜牲来!”
    又叫道:“唐古前辈,你来好极了,给咱主持公道,治一治两个畜牲欺师灭祖之罪!”
    此语出自眇目妇之口,已见威严尽失,自己竟拿二个门人无法,要借助别人之力,岂不愧死了么?
    方洪一时间怔怔呆立,开腔不得,秦寒梅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做声,只有秦九凝哀声大呼,道:“老前辈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已不是赤城门的人,赤城一派决无此无耻之徒!”
    葛衣人听了一楞,皱眉问道:“九凝,分明是你等联手,以下犯上,还敢含血喷人。辛大嫂是赤城叛徒,哈哈,这话怎说?”
    方洪此时也感内疚,搭腔叫道:“师妹,我知你不是个随便诬蔑师长的人,不过,你得说出原委,唐古老前辈才好为我等主持公道!”
    这个豪侠少年人,适才毅然出手,乃是解救两位师妹,不致被他奶奶所伤,并无意与本门尊长为敌,一经葛衣人出面喝止他心中着实唬了一跳,如果秦九凝无故纠众,合殴师门尊长,这项罪状可不小啦,即眇目妇莫奈伊何,自有武林前辈高人出面,代为清理门户,这第一来,自己也有干系了!
    是以不由他不暗暗焦急,一叠连声,催促秦九凝把原委说出。
    葛衣人点点头道:“洪儿说的是,九凝你便把原故说出来罢,待老夫为你等调停调停,万事以和为贵,怎好随便动刀动枪,朋友且如是,况尊长耶?”
    一旋首,瞥了秦寒梅一眼,目中精光激溢,秦寒梅的目光恰好与其师尊一接,心下一凛,已听葛衣人勃然骂道:“你这丫头给宠坏了,你有多大本领,别人的事要你来横加插手?”
    秦寒梅低首不语,葛衣人喝道:“还不快些给老夫站过一旁,听候发落?”
    师尊既如此说,秦寒梅哪敢回话,一迳儿已退到本门座席之中坐下。秦寒梅退下之后,又听葛衣人催问道:“九凝,怎么还不开腔啊?说罢,你纵有不是之处,老夫也为你想个办法。唉,你这孩子素来行事正直,好端端地今晚恁地如此荒谬?”
    久久,仍未见秦九凝开腔。这孩子心中也着实矛盾异常,适才只为给眇目妇迫得紧,怒自心生,是以才出手相拒,她非是个不爱师门的人,若把她奶奶不是抖出,则赤城英名扫地,但事已到了不得不抖出的地步,因此才煞费思量,踌躇不决。
    葛衣人耐心等待,在他心意中,蠡料眇目妇必曾做过对本门不起的大逆不道之事,否则,谅秦九凝也不敢信口胡诌,秦九凝敢于公然反叛,其中岂无缘故?
    他偶然朝眇目妇望去,但见这妇人俯首及臆,木然无甚表情,已然陷入沉思,脸如死灰,益发觉得秦九凝的话不假。更是一叠连声,不住价地催问了。
    秦九凝头一抬,目中泪光莹然,可知她心中蕴藏着莫大悲恫。展眼间,但见她脸现毅然之色,哀声叫道:“罢了,唐古老前辈听禀,待晚辈把事情说出便是!”
    然而,她还没有开口,已听得眇目妇颤声疾呼道:“你,你这个丫头就不顾本门颜面,就不顾你师尊危在旦夕,要把我赤城百年清誉毁啦!”
    秦九凝欲言犹止,眇目妇此一嘶声大叫,在场诸人心中已经放亮,方洪急急接口道:“奶奶,本门的事最好自己商量解决,不须劳动唐古老前辈,就请奶奶先恕咱师兄妹二人不敬师门尊长之罪,再行寻求解决之道。至于师妹的话,不说也罢!”
    也亏方洪灵机一动,处此进退维谷的尴尬场面下,忙着拿言语来给奶奶遮羞解窘。
    可是,方洪的话才落口,陡闻哗喇喇一阵乱响,起自不远林间,随着桀桀怪笑之声又起,听得眇目妇心头大震,笑声才歇,林间已闯出几个人来,如飞似地奔到当前了。
    葛衣人首先欢然呼道:“史姑娘来了,赤城门的事更好办了!”
    不错,阵风也似地掠到当前的三个人,正是史三娘、苗金凤和朱洁馨。
    史三娘的突然现身,眇目妇固然心中大为震动,秦九凝也觉难过异常,因为史三娘一到,她的心事就难隐瞒下去了。
    史三娘甫到当地,已然振吭大呼道:“什么不说也罢,唐古公子,老娘这番回天姥来,也正是为了赤城山一派的事!”
    葛衣人笑道:“是么?这般说,九凝没有胡说八道啦!”
    史三娘不答,目光灼灼地尽向眇目妇脸上盯着,半晌才道:“怎会胡说,这件事是老娘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还会诬陷辛大娘子么?”
    事情越来越复杂,葛衣人不由眉心紧皱,重复地说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史姑娘、九凝,你俩要把事情抖出,老夫才好做主意啊!”
    史三娘冷冷回答道:“当然罗,我们本来正往东南赶道,追踪耿仲谋那一伙,路过东海之滨,知道赤城一派在与本派子弟比武一了之后,必定发生事故,是以赶来,果然不出老娘所料。”
    此语不虚,当日史三娘在白山黑水之间和剑魔夫妇师徒分手后,得龙蜃帮耳目之助,获悉耿仲谋一行人采道东南方向而行,乃偕朱洁馨、苗金凤二人,跟摄而下,到得东海之滨时候,史三娘遥遥望见天姥山影,心念怦地一动,想起今天乃本门与赤城派中子弟比武之事,因为这段恩怨,非同寻常,绝非在技业上分高下便可解决,且顾虑到眇目妇濒行时,说出“已有了主意”那句话,恐她二十年前之约一完,便要把秦九凝毁了,然后自杀,是故,乃连夜赶来天姥,到达时,比武之事已毕,却见赤城派三后辈在和眇目妇对垒。她先不现身,只躲在丛林之处窥视,直到这时才露脸而出。
    葛衣人的话一落,史三娘指指秦九凝,叫道:“丫头,说啊,怎地还不说呢?有老娘在此,谁也不能害你,尽管说出便是。”
    忽听眇目妇大声叫道:“史前辈且休相迫,晚辈知错了,还望看在敝派祖师面上,待救治好了源鸣伤残,晚辈自当负荆请惩,但凭武林前辈公议治罪!”
    葛衣人一听,也不便迫问,双眉一挑,冷冷道:“原来曲在辛大嫂子,嘿,这就太不该了,既然自己不是,便不该力迫九凝,幸亏……”
    说到这儿,只见耿莹儿自座中走出,慢慢地到了史三娘之前,施礼道:“史前辈你既来了,代掌权职的事已毕,所托幸不辱命,今且告罪退出。”
    史三娘龇牙一笑道:“烦累你了。”
    当下,莹儿便待回归己座,才走两三步,忽听史三娘叫道:“莹儿慢行!”
    莹儿嘎然止步,回眸笑问道:“史前辈尚有什么吩咐?”
    史三娘沉吟半晌,才道:“你可知道中了八骏一派毛针救治之法?”
    莹儿摇摇头,笑道:“不知,史前辈可是为了救治辛大侠伤残之事么?”
    这一问,表面看来也颇多余,要是莹儿有医治剑魔之疾的本领,也不用史三娘问她,她早已给剑魔疗治了。
    可是,史三娘却别有领悟,这一问其实藏有极大意义。
    只见她喃喃自语道:“我想,你一定晓得医治毛针所伤之疾,嘿嘿,你只是不自知罢了。”
    众人一听大奇,葛衣人心中一喜,正待追问缘故,但听史三娘絮絮不休地说下去道:“罢了,辛大娘子玷辱本门清誉一事慢提也罢,先救好源鸣这小子,由他来出主意受束自己妻子才是道理。”
    说了一大遍,兀是没省说出莹儿为什么会医治剑魔的道理。
    莹儿心中不耐烦,问道:“史前辈要教晚辈怎生医治辛大侠,但请说出,能做得到的,莹儿无不尽力。”
    史三娘不答,举目环视场中一匝,目光落在眇目妇身上。对她道:“请辛大娘子把辛大侠扶出场来,老娘自有计较!”
    眇目妇心中悲喜交集,哪敢违拗,应道:“谨遵台命!”
    语讫,已然返身回到精舍,果然把垂危晕厥的剑魔搀扶到场中来。史三娘又吩咐将剑魔安放在一面平滑光亮的大石头上躺着,然后对莹儿道:“在关外时,我曾给辛大侠诊视过伤势,且用过真元为他疗治,迄不奏效。后来才想起他所中的毛针,并非老娘的混元一气功的真火所能治疗!”
    语至此,秦九凝与方洪双双惊问道:“莫非那些毛针用剧毒淬炼而成,非武功所可济事?”
    两人一发话,葛衣人不禁暗自点头道:“我早就料到这两个孩子并非不爱师门,他俩敢于公然出手反叛尊长者,一定是如九凝所语,辛大嫂子在行动上,已离师叛道,不能称为赤城门人了。”
    正嘀咕之际,复闻史三娘说了下去。她先摇摇脑袋,然后才答复方、秦二人所问。
    她道:“那又不是,八骏祖师也是武林中正派宗主,岂阴阳魔宫主人可比,用毒伤人,乃下三门行径,他老人家断不屑此。”
    顿了一顿,续说下去道:“毛针伤人,所以如此厉害,全缘两点:一是该针虽微细如毛,性能却是极热,是以被射中的人,便宛如火毒渗体;二是打这种毛针非普通武林中人所能,要用武林独一无二,八骏门的‘分水犀内元真修’心法,这种心法与阴阳魔宫的混元一气功仿佛,俱是奇热难当,是以老娘方自莹儿姑娘身上想出了救治之法来了!”
    话犹未了,但听莹儿憬然叫道:“史前辈,你的意思是要莹儿用纯阴大法去为辛大侠救治?”
    史三娘颔首道:“不错。老娘以为除了八骏本门对这毛针解药,只有纯阴大法还可试试,余外别无办法可以救治了。”
    耿莹儿笑了一笑,道:“史前辈,好歹待晚辈试一试,辛大侠吉人天相,着手成春,也未可料。”
    话既毕,慢慢地朝着剑魔卧处坐下,伸出纤纤柔荑,运气丹田,便待运出纯阴掌来点剑魔身上要穴。
    就在这一刹,忽地,莹儿阔阔的大袖中,飞出一件物事来。那东西乌光闪闪,去势如矢,未瞧清楚,已经抖上半空。
    莹儿来不及运出纯阴掌劲,已自惊呼道:“玄玄子,唉,这畜牲要逃跑啦!”
    这飞出来的东西,一点也没有错是玄玄子,玄玄子快逾电驰,一抖便离地十丈,原来这畜牲本已驯服了的,一直躲在莹儿袖中,听候驱策,只缘玄玄子最怕纯阴大法,此物既通灵,故莹儿才运劲,它已察觉,生怕给主人的寒岚所伤,乃急急逃避。
    莹儿声发人起,随着一跃到了半空。她轻功本已臻炉火纯青,怎耐玄玄子是神物,虽衔尾而追,却是追它不到。
    她一急之下,自忖道:“若给那畜牲走脱,天火那场辛苦岂不是白费了么。以后怎生为各人疗治伤残?”
    竟是人急智生,掌一扬,纯阴大法掌劲已经遥遥击出,打的竟不朝在疾飞中的玄玄子,而是斜斜侧面。
    说也奇怪,纯阴大法一打出,那神物果然去势缓了一缓,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连腾连仆,辗转哀鸣,似在求饶。
    此时莹儿已经追到,娇叱一声道:“畜牲,还不快快回到袖里?”
    叱喝一落,那玄玄子果真乖乖地飞上莹儿臂上,蜿蜒钻入阔袖之内,犹作哀鸣不已。
    这其间,但听葛衣人一双丑女已叠声喝彩起来,叫道:“妙啊!姊姊当真妙极,若非如此,那畜牲怕已逃去无踪了!”
    原来刚才莹儿运用阴劲不打玄玄子,只遥遥侧击的缘故,只是给它一种警告,要是当真打实,虽不给那畜牲逃脱,可能将它打死,或打至重伤,|炫|书|网|岂不是得物无所用了么?
    是以才采此法,玄玄子不愧神物,乍感寒岚并发,已明厉害,及至觉察自己无恙,始知乃主人手下留情,怎敢再向前逃,故一落地便连连跳跃哀鸣,求它主人不要动手伤它。
    一双丑女的话才落,但闻莹儿袖里的玄玄子,其鸣益厉,吱吱怪叫,十分刺耳。
    葛衣人皱皱眉对莹儿道:“你把那东西打伤了?”
    莹儿嫣然一笑道:“没有啊!我只胁迫它就范而已!”
    葛衣人又问道:“那么它吱吱怪叫干么?”
    一听问话,莹儿心中怵然一惊,失声道:“好在老前辈提起,要不然可坏透了!”
    葛衣人也是一惊,忙不迭问道:“什么事?”
    莹儿答道:“这畜牲吱吱怪叫,无非是怕我再使纯阴大法,它在袖中,必定首蒙其害。此物端的通灵,竟知我要用纯阴掌劲救治他人!”
    她边说边轻轻呼道:“出来,我给你好好安置!”
    说也怪道,那条玄玄子似知人意,莹儿话声方落,已见它在袖缘上蠕蠕爬动。莹儿把掌一伸,玄玄子呼地一声便已飞落掌心,伏着不动。
    莹儿淡淡地看了那畜牲一眼,平伸着掌,慢慢地朝紫府宫的人座位踱去。
    尚未走到,葛衣人一双丑女儿已知其意,姬儿、妞儿齐齐直身站起,争着迎了上去,但听她姊妹俩叫道:“师姊,你莫非要咱替你暂时看管这畜牲!”
    莹儿笑道:“好妹妹,给你们猜中了,因你等曾习纯阴大法,最宜看管此物,有师妹你等在,畜牲要逃也逃不了啦!”
    姬儿一伸掌,便待要接管玄玄子,因叫道:“师姊,快教那畜牲爬过来!”
    莹儿呼道:“师妹留神,我把那畜牲交给你啦!”
    语已,面对玄玄子低低一喝道:“到那掌上去!”
    当前这条奇虫,不愧天下神物,闻得呼喝,脖子略翘,望了姬儿一眼,蓦一缩身躯,便已飞闯过去。
    才落姬儿掌中,但见玄玄子身子抖了一抖,姬儿顿觉掌心热辣难当,不禁娇声呼叫起来道:“哎唷,这畜牲逞凶啦!”
    莹儿急急嚷道:“我早叫你留神啦,偏偏大意,快些亮出纯阴大法,便可把它制伏!”
    姬儿心头一亮,真气一纳,便已把纯阴劲驱到掌心来。
    阴劲尚尽驱,那畜已知厉害,又是连连一阵哀鸣,把身子蜷伏一团。
    姬儿一见,心头大乐,吃吃笑问道:“玄玄子,你服了么?”
    因恐运劲过度,霎时收撤,那玄玄子才透过一口气,身躯一竖,连连点头,竟是表示了驯服之意。
    身躯慢慢挪动,已然自动钻入姬儿袖里,偃伏不动了。
    姬儿得意一笑,偶然向掌心看觑一下,但见掌心之中,浮现一道赤瘀,宛若给铁火烙过,不由微吃一惊,自忖道:“那畜牲果真奇热无比,像我它也能留下痕迹,若是不谙纯阴大法的人,如何抵挡得了呢?”
    抬起头来时,莹儿已自离去,依旧坐到剑魔对面。这其间,只见她屏息凝神,振脉运气,已然把一身纯阴功力,聚于十只指头之上。
    莹儿纤纤柔荑,频频朝着剑魔身上穴道指指点点,看她治伤的手法,极是纯熟,犹如分花,宛似拂柳,顷刻之间,已然尽按八脉。
    她这般按穴手法,其实本极寻常,乃是武道中一般推血过宫,驭气行穴,以驱体内因伤之瘀。只缘她指尖运出的纯阴劲道,是以大不相同。
    耿莹儿此一施为,场中高手,已尽麇集围观如堵,在看看纯阴大法功力,如何克除八骏门的毛针伤势。
    不由看得各人啧啧称异。但见莹儿指尖戮处,那穴道便嗤地一声冒出一阵轻烟,简直像把火钳子投到水中一般,方知中了毛针的人,遍体是火,纯阴大法,恰是克制此病的良方妙药。
    八脉俱已按过,剑魔已然有了反应。起先,只见他鼻息渐粗,脸色渐转正常,后来,身子微微搐动,可惜仍是晕迷不醒。
    施为了好半晌,剑魔病势虽有好转,但距离痊愈之路尚远。忽地里,但见莹儿倏地一撒手,咦了一声道:“坏了,毛针塞闭经路,任督两脉俱不通畅,这可棘手了!”
    针细如毛,若梗塞脉穴之内,委实难以驱除,莹儿指上冷流,只可消热,兀是不能溶针,如何是好?众人一听不由失色,眇目妇尤其焦急,颤声问道:“耿姑娘,我夫当真不中用啦?”
    莹儿摇摇头道:“不是没得救,是我本领不济,难驱辛大侠脉里毛针。不过经我用寒驱温,脉象已无亢炽之状,渐行平复,可以多挨一些日子。依晚辈看,除非找到劣弟,教他取出解药,否则定难回春!”
    眇目妇心中一酸,不由呜呜哭了起来,方洪与秦九凝同时潸然滴泪,众人只有搓手叹息,没有一个能琢磨出计较来。
    场中诸人,正束手无策,陡见一人排众而前,那人俊秀清逸,面如敷粉,目似朗星,飘然现身,呵呵一笑道:“辛大娘宜节哀为是,辛大侠并非没得救,哭哭啼啼做甚?”
    眇目妇一抬头,泪眼模糊中乍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史三娘的儿子玉箫郎君,她听出话里有因,心念不由怦然一动,咽噎问道:“你有办法救活源鸣?”
    玉箫郎君轩眉一扬笑道:“我没有说准有办法啊,不过可以试试,若果奏效,便不须迢迢万里,到天涯海角去找耿家那个小子了!”
    此语一出,端的石破天惊。史三娘猛地一叫道:“我儿,你当真已琢磨出救源鸣这小子的方法了么?”
    玉箫郎君颔首道:“计较不错是琢磨出来了,不过应验不应验还不敢说。”
    史三娘沉吟道:“既有计较,你便施为,姑试试看,也是无奈,这叫做病急乱投药啦!”
    眇目妇一听当前这个俊美少年有医治剑魔的方法,心头大喜,哪管是什么计较,能否奏效,这总比束手无策的好。
    当下,乃没口催促道:“南公子,便请施为勿延,若能把源鸣治愈,你便是咱赤城派的大恩人啦,老娘终生感激不尽!”
    玉箫郎君莞尔笑道:“辛大娘休要客气,不过……”
    欲语还茹,兀是好整以暇,竟不管场中人如何焦急,眇目妇如何烦恼。
    眇目妇见他吞吞吐吐,心中益焦,单眸霎了一霎,问道:“南公子,你救源鸣,是否要索些什么代价,但说何妨?”
    玉箫郎君一抬头,阵阵朗啸过后,大笑道:“你瞧我郎君是何等人,岂是施恩望报之辈。金银财宝,郎君不屑取之,武笈秘学乃他人之物,郎君虽不敏,也不致觊觎。哈,辛大娘,你也太小觑我了。”
    眇目妇心中烦燥,亢声叫道:“既非为利,你这小子扭扭捏捏干吗?救也罢,不救,也罢,趁早说了。”
    玉箫郎君笑道:“人道辛大娘火栗脾气,果真不虚,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此时,葛衣人及莹儿也觉不耐烦。但听葛衣人苍沉的声音响道:“南宫化,你究竟弄什么玄虚?”
    莹儿也道:“南宫化,此刻不是开玩笑时候,救治辛大侠的事,越快越好!”
    玉箫郎君似是听而不闻,只微微一笑,却对眇目妇道:“辛大娘,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这话倒奇了,眇目妇给撩得性起,叱道:“好小子,你敢戏弄老娘!”
    她当真气极愤极,便待出手打玉箫郎君,却给葛衣人阻拦下去,只听得这位武林宗师叫道:“辛大嫂子休要造次,南宫化说话不会无因,且听他说去。”
    毕竟姜是老的辣,想来葛衣人已料到玉箫郎君要说的是什么了。眇目妇乍听葛衣人的吆喝,果然强抑胸中怒火,幽幽啼道:“南宫化,你是什么人难道老娘还不知道么,你是南星元之后,龙形门的长子!”
    玉箫郎君笑道:“不错,我爹是南星元,但我可不是龙形门的人,哈,不瞒你说,我早已脱离本门改投别派啦!”
    眇目妇一怔,正待发问,陡听史三娘戟指大叫道:“你,你这畜牲说什么?”
    显然,史三娘对儿子改投别派的事,尚不知道,是以一听说便勃然震怒起来。
    情形似越弄越糟,史三娘正待发作,惩责自己儿子,这时间,已见南雍一跨而前,对史三娘施礼道:“娘亲休恼,待儿将情详禀,长兄南宫化脱离本门,委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当下,南雍把玉箫郎君在宝岛脱离龙形门的事略略说了。史三娘喟然叹道:“世事当真难以逆料,罢了,我儿,本门掌门兄弟既凭地说,娘不罪你便是你说下去好了!”
    玉箫郎君续道:“辛大娘,我今虽非龙形门的人,但与龙形一派,渊源毕竟是有手足之亲。你赤城派与龙形门虽经比划,过节未结,我的意思是说,医好辛大侠不妨,但请大娘答应从此和龙形门的仇怨冰消,赤城龙形两派,永为友好,不知辛大娘能俯允否?”
    他顿了一顿,续说下去道:“其实,牢记前恨的并非两派后人,乃是贤伉俪,后人何辜,不幸为先人作祭祀牺牲,此种替罪羔羊,辛大娘既为贤明豪侠之门女儿,岂能无动于衷?”
    玉箫郎君侃侃而道,他本来便是口舌便给,是以说得场中各人,为之动容。听得眇目妇脸呈羞愧之色,低首不语。
    葛衣人接上了腔道:“我料南宫化语出必不会无因,他的话着实不错,似此冤冤相报,怎会有了结之日,上一辈的事,下一辈卖命来比量,过了若干代,连对打双方都莫名其妙,岂非天大的笑话!”
    话才落,但见眇目妇徐徐举起头来,眼眶里的泪珠簌簌直摘下来,惨然叫道:“唐古前辈休说下去,晚辈痛改前非便是了。”
    一旋头,含泪对玉箫郎君道:“南公子金石良言,使老娘茅塞顿开。罢了,老娘依你言浯好了,但请公子发发慈悲,救救我夫则个。”
    情恳意切,看来当前这个乖谬绝伦的妇人,痛悔前非,弃恶迁善不假。
    玉箫郎君笑道:“这样便好,我母子二人,前此行径也是谬绝,一个人难保无错,我佛说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劝人立志向善,在于顷刻而已。辛大娘,晚辈向你道贺,贺你立地成佛了。”
    眇目妇犹自絮絮不休道:“别说救好我夫,与龙形门前恨冰释,就是不应验,医不好,老娘也是不记前恨,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老娘说话不会不算!”
    玉箫郎君鼓掌叫道:“辛大娘当真爽快,好,就让本门中人来试一试给辛大侠治伤。”
    但见他把头一偏,望了妻子秋娘一下叫道:“秋娘妹妹,请上来帮忙,救治辛大侠!”
    此时秋娘也杂在围观的人群中,闻叫挺身而出,笑道:“炎哥哥,你要我来疗治辛大侠,恐怕不济事吧!”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惊,但听秋娘说下去道:“除非仍须耿姑娘帮助,单凭秋娘一人,实难施为!”
    葛衣人在旁听了,双眉直斗,心中委实诧异,怎地要两人联手合诊,始克奏效?
    他想了半晌,心中忽地一亮,暗叫一声道:“原来如此!”
    却是不便道破,只是袖手看着。
    这其间,莹儿也已走了出来,自指一下道:“秋娘姊姊,你要莹儿帮助?”
    秋娘点点头,道:“正是!”
    蓦地里,但见她自行囊中探手一掏,掏出两朵洁白晶莹的百合花来。这两朵百合花亮光闪动,熠熠生辉,极是精致,宛如玉琢粉团,只一擎出,寒意便生,众人俱各大异。
    莹儿一瞥,失色叫道:“这不是雪宫里的冰花么?啊!我明白了,你要用在雪宫里救我的方法来救辛大陕,把冰花给他吃了,以解体内火毒?”
    秋娘笑道:“八骏派的毛针既是极热之物,服用冰花谅是对症下药。小妹不外姑且一试,灵与不灵,尚不可知。不过,以小妹管见,冰花虽有解火毒之功,毕竟是死物,奏效必慢,故须姊姊兼施大法,驭气驱寒,双管齐下,才有把握!”
    莹儿一想,觉得秋娘的话有理,心中说道:“毛针滞留脉中,必是因热极之故,冰花先消针热,再运阴劲催离脉道,其病自解,倒也不错!”
    当下,乃接过秋娘手中的两颗冰百合花,撬开剑魔的嘴巴投了进去。
    冰花一入剑魔口里,霎时冒出阵阵轻烟,随着那两朵冰百合滑碌碌地已溜进肚里,展眼间,乍见剑魔浑身冒气,袅袅上升,一时宛如浓雾罩身,转瞬已把剑魔身子包笼在烟雾阵里。
    此时,葛衣人心中大悟,憬然叫道:“是时候了,莹儿,快些施为!”
    莹儿钻入那阵烟雾之中,伸出十指,运起纯阴真力,便给剑魔推按起来。
    过了半顿饭光景,烟雾渐消,众人定眼看去,但见剑魔,遍体尽湿,鼻息更粗,且时不时口中喃喃梦呓,除一双脚外,身子其余各部,已能活动,想来距离清醒不远了。
    再看莹儿时,也是挥汗如雨,看去也是耗竭真力,尽力为对方治伤。
    猛地里,忽听得剑魔哇地一声暴喊,场中诸人,不由齐齐欢呼道:“辛大侠醒来啦!”
    剑魔果然醒来,但见他眼皮轻轻掀起,口中叫道:“好歹毒的耿仲谋,你把我打成了这个样子!”
    眇目妇一扑而前,悲喜交集,嘶声呼道:“源鸣,源鸣,你当真活了么?唉,可怜我焦急死了!”
    剑魔一伏身,便待弹了起来,怎知他刚刚一动,忽频呼疼痛起来。他一只右手按在小腹之上,说道:“哎哟,这儿怎地痛得要命呢?”
    莹儿在旁制止他道:“辛大侠休动,那撮毛针尚未取出呢,我只把它驱集一隅,若再使气力,恐怕那些针又要流窜各脉,那便棘手!”
    剑魔此时似乎才醒觉有人在他身畔,急展眼四顾,诧然道:“这是什么所在?咦,你不是耿莹儿么,是你把我救活?”
    莹儿笑了一笑,尚未答话,已听眇目妇开口道:“老不死,是莹儿与龙形门的人合力救你,才会保得性命,还不给耿姑娘道谢!”
    要剑魔此人给人家道谢,岂非梦想么?但剑魔嘴角动了一动,不再说话,只拿眼望向天际。
    这时夜已深沉,接近黎明,天色更黑,只听空山风吼,虫鸣啾啾,只见远天墨黑,寥寥挂着点点寒星。过了半晌,才听他低低地问妙目妇道:“糟婆子,这儿好像是天姥山,你们已来天姥,本门与龙形派比武的事怎样啦?”
    兀是念念不忘本门宿仇,眇目妇皱眉骂道:“老不死,这些事休提也罢,先救活你自己一命要紧。”
    剑魔斗斗双眉,还想说话,但听葛衣人一旁温言道:“辛老弟,这儿的事已得圆满解决,待会儿自当奉告,且料理你的伤势要紧。”
    剑魔又想挣扎坐起,却给小腹上那阵疼痛磨着,坐不起来,不由颓然地倒卧下去。喟然道:“八骏门的毛针倒歹毒得紧,这番老子栽个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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