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先生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九、掌影罩体寒
    弓富魁一怔道:“干什么?”
    过之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马上就要有好戏开场了。”
    其实弓富魁何尝看不出来,这地方隐隐藏有杀机。
    只看刚才那两个狙击手张铁牛和侯宝山的出手不高,弓富魁已深深为他们的主人担心。
    长长叹息一声道:“彼此无仇无怨,何必下此毒手?老兄,我们走吧!”
    过之江那双眼睛这时也不再闭着了,反倒是睁得极大,冷森森的目光,在四下略为一转,心中似乎已有见地。
    弓富魁翻身由驴背上下来。
    “得罢手处且罢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过老兄还是算了吧!”
    过之江摇摇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无怨无仇,他们也就不会来了。”
    说时眸子一转道:“‘七星门’看样子全都出动了。”
    点了一下头,他讷讷地又道:“这样也好,省得以后再费事。”
    弓富魁心中大为紧张,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全出动了?”
    过之江向前走了几步,他的那双耳朵忽然向前耷下来,似乎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下,点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大概有十个人左右。”
    说完他转过头来向弓富魁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你不必插手。”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我岂能让你单身赴险!你我既是一条道上的,理当患难与共。”
    过之江怔了一下,道:“你真有这个意思?”
    弓富魁发觉到这件事情自己非介入不可了。
    当下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了。”
    说时已反手把藏在行李卷儿里的一口长剑抽了出来。
    过之江点点头道:“我早看出来你行李里藏得有剑,果然不错。”
    弓富魁道:“过兄用的什么兵刃?”
    过之江道:“就凭这几个人,还值得我用兵刃?”他扬了一下手,道:“你等着看吧!”
    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陡地注视向那片竹林。
    “飕!飕!飕!飕!”
    灰色的天空里,四条灰色的人影,有如四只大雁般的霍地窜出来。
    过之江丝毫也不显得慌忙。
    四个人各取一角,同时落地——现出了四个风骨嶙峋、器宇不凡的汉子。
    其中之一,也就是面向过之江的那个人,正是刚才飞马而过的身着皮大氅的那个五旬壮叟。
    只是此刻罩在外面的那袭皮大氅已经除下,露出了内着的一袭灰色紧身衣靠。
    过之江的话果然不错,除了那一对紧系在腰上的流星锤以外,另外在他右臂上还缠有一条银光闪烁的“七星钩”。
    那是一柄很显眼的软兵刃。
    看上去大概有六七尺长短,把一条手臂下连手腕子都缠得满满的。
    那截像是一只怪手般的钩首,抓附在他的右面肩头之上。
    这个人五十左右的年岁,红润的一张脸上,生着张飞似的一圈绕脸胡子,闪闪冒着精光,一看即知是内功精深之人。
    除了他以外,另外三个人看上去也都大非凡士。
    一个是四旬五六的灰衣矮汉。
    一个是三十上下的长身青年。
    另一个却是面如锅底、两只手上各提着一柄六角铜锤的白发灰衣老汉。
    那个四旬五六的灰衣矮汉,手中抱着一对弧形双刀。
    这几个人看在眼里,似乎都有一身能耐!
    弓富魁面前的那个人,正是那个手抱双刀的灰色矮汉。
    四个人一照脸,已摆出了绝不能善罢甘休的敌意。
    池塘里的两具尸体乍沉又浮。
    鸭群争吃着血水。
    眼前是一片肃杀与凄凉。
    似乎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良久,那个面对着“冬眠先生”过之江的五旬壮叟冷笑了—声。
    他的一双瞳子眨也不眨地盯着过之江道:“我们已经查明白了,你就是冬眠先生是不是?”
    过之江道:“不错,你就是‘七星钩’岗玉昆?”
    灰衣壮叟顿时面色一变。
    “这么说你认识岗某了?”
    “我认识的人,多数都难逃一死。”
    “你胡说。”
    岗玉昆气得眼球子怒凸如珠,后退了一步。
    “说,你这么胡乱杀人用心何在?”
    “没有什么用心。”
    过之江脸上不愠不怒,道:“我所要拜访的朋友,都是些自认高明之人。”
    微微一顿又道:“就拿阁下来说,大概也不例外。”
    岗玉昆左右顾看道:“你们听听,这厮说些什么?”
    咬了咬牙,岗玉昆气呼呼地又道:“在洛阳,你找上‘七星门’,留下豪语,约会明年七夕之会,可有这回事?”
    “不错。”过之江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道:“只可惜,你却是等不及赶来送死。”
    “嘿!老弟,那要看你的功夫了。”
    手腕子一挣,缠在胳膊上的那柄七星钩“哗啦”一下子抖了开来。
    这是一条软兵刃,可是在岗玉昆的手上,无疑软硬随心,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硬硬的铁棍!一根奇怪的钩形兵刃。
    像是人手般的钩首,几乎已经指在了对方鼻子上。
    “小子!快出家伙!咱们手底下见输赢。”
    过之江摇摇头道:“你还不配。”
    岗玉昆脸上一红,发须皆张。
    “你敢漠视岗某人的功夫?”
    “‘天一门’的蓝昆,青竹堡的柳鹤鸣大概功夫不比你姓岗的差吧?”
    岗玉昆顿时神色一变。
    他咬着牙道:“好小子,鹤鸣老哥居然也死在你手里了。”
    “他们都是死在我这一双手下的。你也不会例外。”
    岗玉昆大叫了一声:“小辈!”
    七星钩往起一抖,“唏哩”一响,钩梢飞起时,“叭!叭!叭!”一连三声脆响,天空闪出了三点寒星。
    他这“七星钩”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能够在一扬兵刃的同时,空中爆出七颗寒星。
    七颗星也就代表着七式杀手!
    武林中能够在一招内攻出七式杀手的人毕竟不多,是以岗玉昆也就得其大名。
    这时他的兵刃上爆出了三点寒星,也就证明了他这一招里包含着三式杀手。
    三个式子,一取眉心,一点咽喉,一刺心窝。
    无论哪一式得手,都是死命一条。
    绝的是一招也得不了手。
    冬眠先生过之江当真是有过人的奇技,在对方的七星钩方自袭过的一刹那,他的一只看上去丝毫也不着力道的手忽然抬起。
    速度之快几乎看上去与对方的七星钩同时一致。
    “叮!叮!叮!”三声脆响。
    七星钩起得快落得快!勾梢一甩,反倒向着岗玉昆胯下撩了过来。
    岗玉昆大吃一惊,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冬眠先生过之江只不过施展出一指之力,竟然把自己力道贯足的钢钩反弹了回来,分明是大敌当前,岂能再稍存轻视之心。
    “七星钩”岗玉昆步子一迈,弯着腰打了个“地旋风”,身子已飘出了七尺以外。
    那条软兵刃“七星钩”,“的”一声,已缠在胳膊上,身子直起来,足下踩着“丁”
    字步!他的那张脸一阵子发紫,刹那间像是吹了气般地涨大了许多。
    四周的人都看得出来,岗玉昆显然在盛怒之下运施出功夫来了。
    眼看着岗玉昆吸进的那股子气机,一时间贯注全身,虽是隔着衣服,却能很清晰地看出来,凡是气机所过之处,有如怒蛟行波。
    转瞬间,他身子已涨大了许多。
    过之江冷森森地笑了一声,道:“我料定你姓岗的必然应该有些能耐,否则焉能成名立万,不过……”
    微微一顿,又浅浅笑道:“你这一身‘红蟒功”还嫌嫩了一点,只得七成火候。”
    岗玉昆嘿嘿笑道:“很好,你居然识得岗某人这身功夫,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能够逃开岗某这柄七星钩。”
    过之江点点头道:“姓岗的你已夸下了海口,我姓过的也不妨说句大话……”
    说到这里,他平贴在前额上的那绺短发,忽地倒竖了起来。
    “三招之内,我要把你的七星钩取到手中,七招之内也就是你去见阎罗王的时候。”
    话可未免说得太狂了一点。
    当着这么多人敢说这种话的人,除非他是个疯子,否则必有斤两。
    “七星钩”岗玉昆在武林中可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人物,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
    他也没这个修养能够忍受得了。
    “哈哈……”
    仰天一阵狂笑之后,他目光一扫各人道:“你们可是听见了?岗某人在江湖上少说也闯了三十年了,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在我面前说这么狂的话,你们先作壁上观,不许插手。”
    岗玉昆说这些话时脸色气得发青。
    嘿嘿一笑,才又把眼睛转向过之江道:“姓过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红嘴白牙地说了话可不能不算数儿。”
    “我倒是怕你说话不算数。”
    “我说话一定算数。”岗玉昆气得吹着气道:“你说的三招之内,要把我的七星钩取到手里?”
    “也许两招就够了。”
    “好哇!”岗玉昆全身气得发抖,冷笑道:“就算三招好了,要是三招以后,我的七星钩还在我的手上,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
    岗玉昆大声道:“我说可能,你说吧,三招之内七星钩还在我手里,你说怎么办?”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我是从来不随便起誓的,岗玉昆你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你说该怎么办呢?我就听你一句话。”
    “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你们可是听见了!”
    他眼睛特别盯着弓富魁,冷笑一声,道:“这位朋友你贵姓?”
    “弓富魁。”
    “好!小老弟,你们是一边,这话你可是听见了,要是三招之内姓过的没有把我岗玉昆手上的七星钩夺下来,我要你在这小子身上扎一千个透明窟窿。”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要是三招之内把尊驾这把钩子夺了过来又该如何?”
    岗玉昆怔了一下,遂道:“你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七招之内取我性命,那我就等着你的就是了。”
    过之江冷笑道:“虽然这个赌不算公平,在我来说,并无区别,因为迟早你总是死路一条。”
    他眨了一下瞳子,慢吞吞地道:“放马过来!”
    眼前即将是一场生死大战。
    当事者二人,俱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现场几个人,俱都生出一片寒意。
    在“七星门”这一边来说,他们都对门主岗玉昆的一身武功充满了自信。
    虽然说过之江先声夺人的气势,以及他这短日来连战皆捷,毒手杀人的经历,足以震撼各人使之对他不可轻视,可是如果说在三招之内,就能把门主岗玉昆的兵刃“七星钩”夺离手中,这件事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每个人都充满了自信,除了一个人——弓富魁!正因为他确切地知道过之江不可思议的奇异武功,常常会造成不可思议的事实。也因为如此,弓富魁不禁暗暗地为岗玉昆担心。
    眼前已经没有妥协余地。
    “七星钩”岗玉昆一伸手。“七星钩”再次地亮了出来。“飕飕”有声地就空舞着。
    过之江两手轻握在前腹,面上不着丝毫痕迹。
    现场出奇的安静。
    只有岗玉昆手上的七星钩就空舞动的声音。
    每个人的眼睛,都含着惊恐的神采。
    三招——该是多么快的一刹那。
    就在这一刹那间,这两位武林中的高手即将要分出个胜负来。
    胜负的结果也就是死亡。
    第一招已出动了。
    可谓之快得出奇。
    就只见一股极大的旋风,裹着岗玉昆硕大的身影,霍地向着过之江身上迫到,他手里的七星钩,幻为一条飞蛇般地直向着过之江头上落下来。
    同时间,岗玉昆的一只手掌箕开,拥带着极大的一股内力,一掌直向过之江的小腹上拍了过来。
    兵刃与手掌同时递出!
    这是岗玉昆投机取巧的招式,岗玉昆已经施展出他多年来轻易难得施展的“红蟒功”。
    这种功力一经出手,果然大大地透着不凡。
    随着他的掌势,一团红雾脱掌而出,直向过之江身上透击过来。
    同时间那把七星钩一片寒光,直向着过之江头颈上绕了下来。
    这一招好厉害。
    过之江即使是逃得开他的七星钩,也难以逃开他的那一掌。
    如果躲得开那一掌,却又难以闪开他变幻莫测的那一柄七星钩。
    就在这两股功力夹击之下,过之江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他那原本瘦削的身体,忽然间暴缩如同小儿一般。
    现场各人眼见着如此神奇的“缩骨卸肌”术,俱都吓得呆住了。
    原来武林中虽有“缩骨卸肌”这一门功夫,但是也只听说过收卸两肩上的锁骨而已,像眼前过之江这般全身暴缩如同小儿一般,却是闻所未闻。
    暴缩的过之江头上一晃已闪开了岗玉昆的一掌,原来这一掌是奔向过之江胸部打来的,由于过之江的身子猝然一缩,他才会失了分寸。
    岗玉昆一惊之下,右腿用铁扫把的功力,一腿直向过之江下盘扫去,同时七星钩霍地一抖,闪出了一片寒星,柔软的钩身,直向过之江全身上下罩了过来。
    这正是他仗以成名的“七颗寒星”,虚实莫测的软钩随时都可能钩中你身上某一处,在钩身的笼罩之下,几乎你全身每一处地方,都有被伤害的可能性,当真是厉害无比。
    过之江的躯体在这时陡地腾身而起。
    他曲扭着变幻莫测的躯体,一阵子疾滚怒翻,像一条蛇般的滑溜。
    最奇的是他那瘦小的身子,像是磁石引针一般地吸附在对方的兵刃“七星钩”之上。
    等到岗玉昆忽然觉出不妙时,却觉得手上一紧,掌中“七星钩”已到了对方手上。
    空中的过之江就空一个倒翻,一片白云般地落下地来,就在他身子刚一落向地面的同时,只听得他全身骨节一阵子“克克”声响,刹那间已暴长如初。
    岗玉昆一时间就像石头人一般地怔在了当地,动弹不得。
    “怎么样!姓岗的,你可服气了?”
    岗玉昆一时面色如土,忽然他大吼了一声,猛然向着过之江身上扑了过去!
    也就在此同时,过之江的身子也向他迎了上去。
    一扑一迎同样的疾快。
    岗玉昆的一双棋盘大手一奔面门,一抓胸腹,过之江拿在手里的七星钩,却像是一支利剑般地直向岗玉昆胸腹上扎去。
    两个人似乎都顾忌着对方这一手的厉害,不约而同地俱都采取了攻守兼备的势子。
    不知怎么一来,两个人的身子在空中错了开来。
    原本是脸对脸的扑势,忽然间变成了背对背地站着。
    动手过招,讲究的是一个“快”字。
    似乎两个人都知抢先出手的重要性。
    看上去岗玉昆却要比过之江的身子快得多,也就在他身子方自掉转过的一刹那间,但见过之江左肩头倏地向下一矮。
    “唰”的一道银光,自他肩上直向后方疾奔而出。
    岗玉昆刚刚发觉出是自己的七星钩时,却已是躲闪不及。
    这一钩施展得妙极了。
    过之江显然也是此道的高手,七星钩仅仅凭着肩上一甩之力,时间却把握得十分准确。
    一股尖锐的风力,直直地穿透了岗玉昆的胸衣,那钩梢显然还不曾沾着他的胸衣,岗玉昆却已为其钩上所逼出的尖锐风力定住了穴道。
    岗玉昆只觉得身上一麻。
    仗着他有“红蟒”气功护体,虽不至于立时就被点住了穴道,可是一时间想要转动身躯却是不能。
    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已经授敌以先机。
    只听得“噗”的一声,人手般大小的一截钩梢,全数都打进了岗玉昆的前胸之内。
    过之江一声冷笑,肩头一低,右手拉紧了七星钩一端的把手,利用腰腿上的力道,霍地向外一甩,“呼”的一声。
    岗玉昆偌大的身子,带出了一股疾劲的风力,忽悠悠地破空直起。
    众目睽睽之下,但只见岗玉昆凌空下坠的身躯,“扑通”一声落坠于水塘之内。
    水花溅起了一两丈高。
    岗玉昆栽下的身子再也没有浮起来,黄色的泥水里再次地冒出了一大片红。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现场已生了变化:
    原来就在岗玉昆前胸中钩的同时,那个四旬五六的灰衣矮子,就在这当口霍地向弓富魁施出了凌厉的杀手。
    他手里的一时弧形刀,在他身子猝然向下一矮的当儿,一斩咽喉,一撩小腹,直向弓富魁身上猛攻了过去。
    同时间那个三十上下的长身青年和面如锅底的白发者者,左右夹击同时向过之江身上逼去。
    白发老者使一对六角锤。
    长身青年使一口青钢剑。
    这两个人也非泛泛无名之辈。
    白发老者姓荆名志高,乃是“七星门”的刑堂香主;长身青年姓岗名威,是岗玉昆的独子。
    二人有鉴于掌门人岗玉昆的罹难,自是痛穿心肺,尤其是岗威,父子情深,早已忘了本身安危,痛心欲狂地率先扑上。
    战局似乎变成了多元化。
    弓富魁的心情可想而知,目睹着‘七星门’的掌门人罹难惨死,他的心几乎碎了。
    最最痛心的是,他不得不被逼出手。
    在忙乱的一刹那,他身子倏地向侧方一闪,右手猝出打出了一只“梭子镖”。
    这只“梭子镖”早已扣在他的掌心里,是预备向过之江伺机出手的,只是一直没机会。
    这一瞬间,显然是最好良机。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过之江怎么也不曾料到斜刺里会有这么一镖。
    白发老者荆志高的一对六角锤,以及长身青年岗威的青钢剑,虽是无独有偶,然而前后呼应地却是“天衣无缝”。
    过之江是太大意了。
    随他手扬之处,掌中的七星钩已脱手而出,像是一条银蛇般地已紧紧缠在了荆志高的一双六角锤的锤柄之上。
    这么一来,荆志高的双锤可就运展不开了。
    同时间那个长身青年岗威的一口青钢剑,在落下的一刹那,也吃过之江二指夹住。
    弓富魁的梭子镖,就是在这时打出手来的。
    等到过之江发觉时,已经闪避不及,“噗”一声,扎在了他的后胯腰上。
    镖身才扎进了一半,已为过之江体内的护身罡气将那枚梭反弹而出。
    他也算挂了彩了。
    一股鲜血直冒出来。
    过之江鼻中哼了一声,二指夹处,叮当一声,岗威的青钢长剑已断成了两截。
    他当然放不过对他施以暗算的那人。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打出那一梭子镖的竟然会是弓富魁?
    高手过招,毫厘必争。
    过之江虽说是技惊天人,然而就在失手中镖的一刹那,无疑的是露出了破绽。
    是以,白发老者荆志高抓住了这一刹那的空隙,飞身欺上了身子。
    他的那一双六角锤,虽吃过之江抛出的七星软钩,缠在了双锤的锤柄,可是他却有更为毒辣的狠招。
    就在他身子欺上的一刹那,这双六角锤已抡高了,泰山压顶般地直向过之江当头砸下来。
    同时间,那个长身青年岗威也配合着施出了杀手。
    剑身虽断为两截,依然可以杀人。
    岗威心怀父仇,早已怒血悲张。
    他两只手紧紧握着这把断剑,使出了全身之力,狠命地直向过之江当胸扎了过去。
    似乎所有的人,只要他是与过之江为仇,俱都难得有好下场。
    眼前两个人也不例外。
    过之江原本是想即刻回身找到那个以暗器伤他的人算账的,可是此刻却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由于他身上挂了彩,在一个练有精纯内功的人来说,这是非常讨厌的一件事情!因为一旦如此,就会牵制许多功夫不能施展,如同气功,以及施展高深的内家功力,甚至于像“金钟罩铁布衫”这一类用以防身的功夫也都将碍于施展。
    过之江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他原本的能力,只需一伸手就可以使眼前二人死于非命!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多费手脚了。
    他身形略闪,荆志高的双锤已打空。
    右手再伸,正好抓住了那名持剑人的手腕子。
    岗威想用力地向后夺出手腕子,只是过之江紧紧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像是一道钢筋般的有力。
    岗威用力一夺不曾夺出!过之江的一只手,却在这时电光石火一样地插入了他的胸膛里。
    只听见“噗”的一声。
    过之江的那只手,有如一把锋利的钢刀,只一下,已深深地扎进对方的心窝。
    随着过之江拔出的手,怒血狂喷。
    可怜岗威。
    他才三十一岁,又是岗玉昆的独子,一心只想着为父亲报仇,竟然把自己的一条命搭上了。
    现场战况应该分为两处:
    先者:就在弓富魁镖打过之江的一刹那,他的身份已忽然为对方所认定。
    那个四旬五六的灰衣矮子,原本已向弓富魁施展出凌厉杀手。
    然而,当他目睹着弓富魁飞镖击伤过之江的一瞬,心内顿时一惊。
    看着弓富魁,他怔了一下。
    弓富魁向他施展了一下眼色。示意他逃向树林。
    灰衣矮子显然还没有会意。
    弓富魁大声叫道:“好个老小子,你当跑到了树林子里,我就追不着了么?”
    原来那灰衣矮子,亦非无名之辈!
    他亦姓岗,名双飞,人称“矮金刚”,是岗玉昆的堂弟,在“七星门”是负责授武的徒手教习。平日惯施双刀,身手不弱。
    弓富魁这么明显的指点,他焉能再有不懂的道理?
    当时点了点头,双足力顿之下,全身一个倒仰,施展出“倒赶千层浪”的身法,“飕”一声,有如一道长烟般,已向附近竹林进入!
    弓富魁自是紧迫不舍。
    二人一逃一追,刹那间步入林内。
    那是一片占地甚大的原始竹林。
    林内积满竹叶,光线亦很黝暗。
    二人方自进入,岗双飞即向左绕了弯,在一簇竹林之下站住。
    他身子倏地转过来,一压双刀,怒目盯着弓富魁道:“你是什么人?”
    “你看呢?”
    “我不知道。”
    人矮气可是高得很。
    岗双飞冷笑着伸出一只刀,指着弓富魁道:“你到底是谁?岗某人却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闲磕牙。”
    弓富魁一听他姓岗,不禁面色一惊。
    他双手抱剑道:“这么说,尊驾就是岗玉仑,岗老前辈了?失敬!失敬!”
    岗双飞摇头道:“你猜错了,我不是岗二爷,不过也当得上是岗家的人,我叫岗双飞。”
    皱了一下眉,他打量着弓富魁道:“听你口气……好像是认识我们……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轻叹一声,道:“不瞒前辈说,我名弓富魁,是‘天一门’下待罪弟子。”
    “天一门?”
    岗双飞吃了一惊。
    他张大了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出声道:“‘天一门’不是才遭了那厮的毒手吗?”
    “前辈的话不错。”
    “这……”岗双飞不解地道:“不就是跟你一块来的那个小子下的手吗?”
    “不错!”弓富魁咬了一下牙齿道:“就是他。”
    “那你……”
    “前辈有所不知……”
    弓富魁语音内含着无比的悲愤道:“这个姓过的诚然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我之苟颜左右,实在是含有深心,也是不得不如此。”
    岗双飞忽然明白过来,“哦”了一声。
    说到这里,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凄惨、沙哑、老沉。
    岗双飞大惊,叫道:“糟了,荆大叔他……”
    说到这时咬了一下牙齿,正要奔出。
    弓富魁一把抓住他道:“岗前辈千万不可出去!”
    岗双飞发眉皆张,低喝道:“你放手!”
    弓富魁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更用力地抓住。
    “岗前辈,你听我说,赶快到仓库里去通知其他的人,叫他们即时逃命。”
    岗双飞显然一怔,道:“咦,你怎么知道仓库里藏得有人?”
    “姓过的早看出来了。”
    他冷笑了一下,又道:“为大局着想,你速速去通知岗二爷,叫他保全剩余的实力,赶快到‘河间府’与‘六合门’的古寒月会合,再图对策。”
    “古先生……莫非这厮还要去寻‘六合门’的晦气不成?这小子也太大胆了。”
    弓富魁听了一下,道:“不好,他来了!”
    岗双飞也似乎慌了手脚。
    弓富魁张惶地道:“后辈放肆了。”
    说罢一剑向岗双飞头上劈下去。
    岗双飞知道他的用意,当下忙举刀相迎。
    二人刀来剑往打在一团。
    忽然人影一闪,过之江已现身林边。
    弓富魁低声向岗双飞道:“快逃!”
    倏地快劈一剑,岗双飞双刀一架,厉吼一声道:“臭小子,我们回头再见!”
    说罢身子陡地一个倒折,已翻身而出,跃出了数丈以外,翻身就逃。
    这时的情形,弓富魁势必非迫不可。
    因为他如果不迫的话,过之江一定会追,如果过之江一追上他,那么岗双飞再想活命可就难比登天了。
    是以弓富魁势在必追。
    当然,他追的方式不同罢了。
    在竹林子里拐上了几个弯,岗双飞很容易地就把弓富魁摆脱开来。
    然后,他装出一副很失意的样子转回原来的地方。
    过之江正怒目站在原处。
    弓富魁先前打在他后胯上的那一镖,显然不轻,流出来的血把过之江那件雪白的衣裳都染红了。
    过之江已用点穴手法,把伤处附近的穴道封住。
    他一向目高于顶,自视极高,想不到对付几个在他认为根本不成敌手的人,竟然会吃了暗亏。
    在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杀死他了没有?”
    “没有。”像是很惭愧的样子,弓富魁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带地势不熟,被他跑了。”
    过之江恨恨地道:“刚才暗算我的人是不是他?”
    弓富魁怔了一下道:“我没有看清楚。怎么,你的伤重不重?”
    说着他走过去,装出一副好心的样子去查看他身上的伤。
    “要不要紧?”
    “不碍事。”过之江冷冷地道:“只怪我一时不注意,这人的手力不弱,多半是用‘透打’之法。若非我体内有游潜护体,只怕难逃毒手。”
    弓富魁心里一惊!暗暗钦佩过之江眼力高明,判断准确无误。
    过之江冷笑道:“不用说,一定是岗玉仑做的,且看我挖他的心吧!”
    弓富魁道:“岗玉仑也来了?”
    “当然。”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道:“只可惜他们兄弟分了开来,否则兄弟合手,其威力一定大胜于目前,我们且出去吧!”
    弓富魁道:“且慢!”
    说罢疾步走过去,查看了一下过之江身上的伤,遂把自己长衣撩起,“哗啦”一声,由长衣下摆处,撕下了长长的一条。
    “干什么?”
    “我来为你包扎一下。”
    过之江欣然接受。
    弓富魁很细心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伤处缠了个结实。
    莫道过之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就在眼前这一时间,他眸子里竟然泛出了一片感激的异彩,那双目光讳莫如深地在弓富魁脸上转着。
    “谢谢!”
    这两个字由他冷峻的嘴里吐出来,诚非易事!听在弓富魁耳中,更不知道是如何的一番滋味。
    最冷酷的人,往往也是最多情的人,关键在于看是什么人来体受。
    弓富魁当然不会为他短短的两个字,就有易初衷。
    事实上他恨恶过之江的程度,远超过任何人,然而他却也知道“复仇”之不易,似乎只有先谋取到他的信任与好感之后,才得以便中下手。即使这样,也大大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算计着岗双飞大概把话带到了,弓富魁才敢随着他一同向外步出。
    果然,就在他二人方步出林外时,一辆大篷车已驰出了驿道。
    过之江怔了一下,道:“岗老二到底比岗老大聪明多了,也罢,就让他再多活上几天!”
    弓富魁这才发觉到方才激战之处的池塘边,又多了两具尸体。
    荆志高与岗威。
    前者是白发皤播的老人,后者是一个年轻的伟昂汉子——他是“七星门”掌门人岗玉昆的独生爱子,而他父亲的尸身,却直直地浮在水塘里。
    四具尸身上流出来的血,把整个池子里的水都染红了。
    风一阵阵地吹着,空气里那种“血”的味道更加浓厚了。
    在弓富魁来说,内心很沉痛,他是亲身体验血仇最深的一个人,是以每次看见过之江杀害一人,对他来说都有说不出的切肤痛楚。
    固然武林中人多的是嗜杀成性,然而拿来与过之江一比较,无不相形减色。
    二人在打量着这些尸体时,弓富魁发出了一声叹息道:“过兄,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一点了?”
    “不然,”过之江冷笑道:“这些人都是存着杀人的心而来的,所以他们最后难免一死。”
    “那么过兄你也不例外。”
    “这话怎么说?”
    “因为过兄你一直是存着这颗杀人的心来到江湖的,岂非也不应例外?”
    过之江鼻子哼了一声,遂发出了一串冷笑之声。
    笑声纯走鼻音。在笑的时候,他全身抖成一片,衬以他那种怪异的仪容,确实够吓人的!
    “弓老弟,你犯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错误。”
    “什么错误?”
    “你不该把我拿来与别人相提并论。”他说得很狂:“你应该记住,我的情形和任何人都不相同。”
    “过兄的意思是否说你已练成了不死之身?”
    “这个……”
    微微吟哦了一下,他冷笑着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每当他想到这个问题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那个足以构成他生命威胁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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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噩耗震群雄
    而每一次当过之江想到这个人时,他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懊恼。
    弓富魁终于又把他引到了这条路上一一他一直都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两个人又跨上了小毛驴,过之江的脸色很沉重,一句话也没有说,显然他内心又在思索着那个人了。
    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很久,弓富魁才试探着道:“过兄,我猜想你心里一直在怕着一个人。”
    过之江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是不是?”
    “这句话,还很难说,需要以后来证明。”
    “这么说,过兄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这个人?”
    过之江带出了一丝笑脸,道:“你如果一直跟我在一块,愿意做我的朋友,你总会有机会见着这个人的。”
    他似乎对于内心所惧的这个人深深地警惕着,而不愿透露给对方进一步的消息。
    弓富魁也不好再问下去。
    现在他心里所挂念的是河间“六合门”所布下的一步棋子。
    古寒月在武林中声望极高,武功不可一世,如果事先有完善的准备,也许过之江这一次可就要碰在硬石头上了。
    丹房里燃点着一排蜡烛,烛光婆娑摇曳不定。
    一个望之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盘坐在一张蒲团上。
    面对着那排摇曳的烛火,只见他凭空抡动双指,双方隔着足足有一丈开外,可是每当他双指作势剪动时,即有一根蜡烛应声熄灭。
    他这样一根根地剪着,烛光随着他剪下的势子,也一盏盏地熄灭。
    他身上穿着一袭湖青色的长衣,身材修长,浓眉大眼,一副敦厚朴实的面相。
    他就是古寒月。
    凡是在武林中小有名气的人物,提起古寒月,大概没有不知道的。
    那是因为古寒月的名气大,武艺高,为人敦厚爽直,是一个极有血性,肝胆照人的好朋友。
    古寒月有个外号:“千手菩提”。
    那是因为他那一手最精彩的暗器手法而得名。
    其实古寒月岂止暗器手法高明?包括徒手技击以及兵刃搏斗,从各方面来说,他都算得上是一个杰出的人物。
    他实在的年岁,已经八十开外,只是他养生有术,内功精湛,是以外表上看去,不过是四旬左右。
    近年来,古寒月尤其对于五行生克,星相天体的运转,以及人寿百年盛衰,间接地对于人生的性命之学,都发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而且在这一门学问上,颇有心得,有很深的造诣。
    正因为如此,这半年以来,他感到了极大的困惑。
    因为他算到了自己将有一步极大的劫难,命中似有血光之灾。
    为此,他迁居来到了丹房居住,从那一天开始,他也就不再过问外事,即使连有关“六合门”中的事情,非万不得已,他也很少再过问。
    他今天似乎特别打扮了一下,换了一件衣裳。
    为了证实他的神机妙算是否灵验,他特别派了小徒弟朱龙,由“未”时起,就伫候在门外,等候着他所算定的那个前来造访的人。
    他的神机妙算果然应验了。
    “未”时刚过,“申”时头上,那个门下弟子朱龙带着一个年轻绮丽的女客人,直接来到了后院。
    因为事先得到了古寒月的示意,朱龙不需要再通报就直接地带领这个人来到了丹房。
    这时候古寒月刚好已把面前的一百盏蜡烛剪熄。
    透过了薄薄的一层竹帘,他看见了随同朱龙前来的那个少女,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这张脸,他很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朱龙站在竹帘外,恭声道:“启禀掌门人,大名府的柳姑娘求见。”
    古寒月忽然想起了来人的身份,立刻坐正了身子道:“柳姑娘请进来。”
    帘外那位少女应了一声,揭帘步入。
    朱龙抱拳行礼,转身自去。
    古寒月站起身子来,抱拳道:“姑娘是大名府青竹堡柳府上来的人吧?”
    来人欠了一下腰肢,抱拳深深一揖道:“侄女柳青婵,参见古大叔。古大叔一向可好?”
    古寒月讶然道:“啊呀!你是小婵呀!长这么大了?快请坐!”
    青婵深深地行了个礼,端正坐好。
    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古寒月到青竹堡拜访柳鹤鸣老爷子的时候,适逢柳鹤鸣老爷子正在调教青婵武功。
    当时柳鹤鸣老爷子引见了这位身怀绝技的前辈与侄女认识,并由古寒月当场教授了这位大侄女一手“醉海棠”的剑法。
    光阴茬苒,自此以后,在柳青婵的记忆里可就不曾再见过这位前辈了。
    直到如今。
    十年以后的今天,柳青婵来到了这里,在面谒过这位前辈之后,使她触及了无比的伤心。
    她脑子里一时间想到了很多,粉颈儿一垂,泪珠滴滴嗒嗒地夺眶而出。
    其实就在她刚才一进来的时候,古寒月已经注意到她头上的那一朵白花,他已经猜到了有某种不幸的事件发生了。
    这时他苦笑了一下,道:“姑娘,莫非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大叔……”
    柳青婵忍不住两只手捂住面颊,一时间悲从中来。
    虽然她一向性情坚强,轻易不肯落泪,可是到底人非铁石,总有其软弱的一面,此刻面见故人前辈,那腔伤感的情绪,万难忍耐得住,虽不曾放声痛哭,然而大颗大颗的眼泪,却由其指缝里淌了出来。
    古寒月大吃一惊,道:“姑娘,莫非鹤鸣老哥他……有什么不测么?”
    “大叔……”她哽咽着泪下如雨,断续地道:“大伯父他老人家已经……已经归天了。”
    “哦!”古寒月脸色顿时一阵苍白,语声颤抖地说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天……以前!”
    说着,柳青婵又把身子俯向椅背,显然伤心到了极点,却又碍于眼前情形,不便放声大哭,娇躯痉孪颤抖得成了一团。
    古寒月缓缓伸出一只手,抚拍着她的背部。
    他那张正直的面颊上,带出一片伤感,喟然一声长叹道:“姑娘你冷静一下……伤心无补于事……我想知道一下详细的情形。”
    柳青婵点了一下头,当时就不再哭了。她掏出了一块绸子手绢,背过身子来用力地抹了一下鼻涕,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才又转过脸来。
    古寒月冷冷地道:“柳老哥是得的什么病?怎么这么快?”
    “古大叔……我大伯他是被人家毒手所杀害的!”
    古寒月先是一愕,遂又冷笑了一声,道:“是谁?”
    柳青婵咬了一下牙:“冬眠先生。”
    “冬眠先生?”
    虽然仅仅只听见这个人奇怪的绰号,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人必非易与之辈。
    “他名字叫过之江。”
    “过之江?”对古寒月来说,这个名字显然是十分陌生。
    “古大叔!”柳青婵寒声道:“这个人武功高极了,我大伯不是他的对手,他老人家死得太惨了!”
    “这么说,柳老哥与此人当年结得有梁子?”
    “没有……他老人家只是一时见义勇为。古大叔……侄女要请你老人家出面主持正义。”
    说到这里,两行泪水又夺眶而出。
    “这个姓过的何以毒手杀人?姑娘你须将这事情原原本本述说清楚。”
    柳青婵点了一下头,遂将柳鹤鸣义助知府以及丧生前后一段本末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古寒月听完之后,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良久,他才发出了一声叹息,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站起身子,他缓缓踱向窗前。
    凝视着窗台上的一列盆景。盆景里栽种的水仙。
    这个时令里,水仙都已盛开。
    然而古寒月那张脸,却一如云端里的寒月一般,丝毫不觉开朗!
    “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
    “大叔是说……您知道这个姓过的底细?”
    “不错。”
    顿了一下,他缓缓回过身来,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凌人的目光。
    “姑娘,你可听说过独孤无忌这个人么?”
    “听我大伯说过,怎么古大叔,您老人家也认为这个人是独孤无忌的门下?”
    “一点都不错,他们是一路的。”
    说到这里,他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么说起来,独孤老儿当初的话,竟然是应验了。”
    这番经过,柳青婵前此曾经听她大伯说过,是以再次听古寒月这么一说,不禁加深了印象。
    她点了一下头道:“我大伯生前也这么说,古大叔……这个姓过的他的来意,在于当今天下十一大门派!‘天一门’的蓝昆老前辈也遭了毒手!姓过的非但杀了蓝老前辈,而且还放火烧了‘天一门’的门舍……使得片瓦无存。”
    古寒月显然呆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点了一下头道:“这么说就更不会错了,当年各派联手对付独孤无忌时,蓝昆大哥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苦笑了一下,他又叹息一声道:“这么说起来,下一个人,大概就该轮到我了。”
    “侄女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姓过的确实行期,他下一步已确定来河间。”
    古寒月神色一惊。然而他到底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听了这句话,他微微一笑道:
    “这话可靠么?”
    柳青婵遂又把弓富魁潜身伪探的一段经过诉说一遍。
    古寒月频频点头赞叹,道:“想不到‘天一门’尚有如此可造之才,真是难能可贵。
    贤侄女你远来是客,长途跋涉,一定很累了,请先休息一下,一个时辰之后,我再着人请姑娘出来商量大事。”
    说完又叹了一声,遂见先前带领青婵进来的那个朱龙步入。
    古寒月道:“这是你柳师伯的侄女柳青婵姑娘,你们见过!”
    朱龙抱拳见礼。
    经过古寒月的介绍,柳青婵才知道这个朱龙,竟是古寒月门下掌门弟子。
    从外表上看过去,朱龙一副老实人模样,并不像身上藏有什么高深功夫。
    可是柳青婵却不敢对他存丝毫轻视之心!因为她知道“六合门”一向收徒极严,古寒月多年以来一共只收了四个门下!
    柳青婵曾经听大伯柳鹤鸣说过,“六合门”的四个弟子,都有一身深湛的武功,因此即以眼前这个朱龙而论,他是“六合门”的掌门大弟子,当然必是四名弟子中的翘楚。
    柳青婵对他不禁生出了一片敬意。
    朱龙一直把柳青婵送到了后院一间洁静的上房,安置下来以后,才嗫嚅道:“柳师妹……愚兄有事向师妹讨教,请赐告详情。”
    柳青婵站起道:“朱师兄不必客气,请直言无妨。”
    朱龙眉头紧皱道:“愚兄前天已经听说了,柳老伯已经遭了人家的毒手!今日见姑娘身配孝布,想必传说是真的了。”
    柳青婵眼圈一红,黯然地点了点头。
    朱龙又道:“听说‘天一门’的蓝老伯,也遭了毒手,凶手且放火焚烧了‘天一门’的门舍?”
    柳青婵又点了一下头。
    朱龙道:“毒手杀人的凶手,大名府已见榜缉,听说是一个自称冬眠先生的怪客?”
    “这个人姓过,叫过之江。”
    “师妹见过?”
    “我见过。”
    “多大年岁?”
    “大概在四十左右吧。”
    “这个人可是说得一口难懂的巴蜀口音?”
    “噫?”柳青婵显然一惊地道:“朱师兄如何得知?”
    朱龙哈哈一笑道:“他可是留着一头短发?”
    “是的,完全对。”柳青婵奇怪地道:“朱师兄见过这个人?”
    “没有。”朱龙摇了一下头,说“但是有人见过。”
    柳青婵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口吻,感到莫名其妙。
    她用一双奇怪的眸子打量着他。
    朱龙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一时糊涂,其实姑娘刚一来时,我就应该猜到姑娘的来意,设法阻止姑娘不要把实情面告家师。”
    “这……为什么?”
    柳青婵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朱龙叹了一口气,道:“柳师妹你有所不知,请坐下来说话。”
    含着满腔狐疑,柳青婵坐了下来。
    “朱师兄的意思是……我实在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件事要瞒着古大叔?”
    朱龙叹了口气,也坐下来。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是出自一个奇人的关照。”
    “奇人?”
    “是的。”朱龙正色道:“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奇人。”
    “他怎么关照朱师兄的?”
    这一切突如其来,听得柳青蝉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龙显然也是怅恨不已。
    他满脸痛疚自责的表情,频频摇头叹息着。
    “唉!姑娘,这件事说来话长。唉,唉!只恨我一时糊涂……看来,一切正如那个奇人所说,劫数难逃,家师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深深垂下头来。
    “古大叔他老人家怎么样?”
    “这件事情正如那个奇人所料,那个人预言如在本月三五七日瞒过家师,那么家师将可保全住一条活命,否则……”
    “否则怎么样?”
    朱龙叹了口气道:“否则只怕家师有血光性命之忧。”
    “啊,有这种事?”
    柳青婵大为奇怪地看着他,忽然道:“今天是二月初……几了?”
    “二月初七!”
    柳青婵一惊,道:“这么说……岂不是糟了?”
    朱龙皱了一下眉头,讷讷地道:“都怪我一时糊涂,忘记事先关照师妹……这件事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柳青婵吟哦了一下,道:“师兄说的这个奇人又是什么人?”
    朱龙道:“不知道。”他苦笑了一下,接道:“直到现在为止,他的一切,我还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童,是由陇西来的。”
    “这个人武功怎样?”
    “高不可测。”
    柳青婵一喜道:“既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把他老人家请出来对付冬眠先生?”
    “愚兄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柳师妹,你以为这个姓童的突然现身,与那位冬眠先生没有关系?”
    “这么说……”
    朱龙说:“他原本就是为了对付冬眠先生的!”
    柳青婵高兴地道:“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正好多了一个帮手?”
    “岂止是帮手!”朱龙道:“我虽然没见过那位冬眠先生,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如何,可是看这位童先生的样子,好像他并不十分把冬眠先生看在眼里,”
    柳青婵怔了一下。
    冬眠先生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已使她感到不胜惊骇,实为毕生仅见,实在难以想像还会有人武功更胜过他。
    虽说武林中流传着“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显示能人的辈出,并劝诲告诫学武者不可自满所成,可是毕竟像“冬眠先生”这类的异人,还是近百年来,武林所仅见。
    如果说现在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姓童的,而这个姓童的武功更在冬眠先生之上,实有有点像神话,虽然不能说是“不可能”,可是可能性实在太小,小得难以令人相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朱龙亲口说出了这件事,又不容她不相信。
    柳青婵脸上带满了狐疑,一种莫释的表情。
    朱龙道:“柳师妹莫非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柳青婵道:“朱师兄可以带我去见见这个人么?”
    朱龙怅然摇摇头。
    “怎么?”
    “他已经走了……”
    “这又为什么?”
    朱龙苦笑道:“神龙见首不见尾。”
    “莫非这位童先生不知道过之江要来河间?”
    “他当然知道。”朱龙说:“只是他却不愿在河间与冬眠先生遭遇!这位童先生精于麻衣神算,对于奇门遁甲之先天易理,五行生克尤有研究!”
    “这么说他莫非算出来过之江在河间不会有凶险?”
    “正是这个意思。”
    朱龙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所以他才关照我暂时瞒过家师,并且说,五七日如能隐过,就可无害,否则对家师五行有克,大为不利!”
    柳青婵愕了一下,叹息道:“但愿他所说不是真的就好了,否则我真是罪无可赦了。”
    顿了一下,她向朱龙道:“朱师兄,你看这件事怎么是好?”
    朱龙道:“这件事岂能怪柳师妹!我想家师亦是深通易理神算之人,也许他老人家亦有对策也未可知!”
    说完站起告辞道:“柳师妹长途劳累,我也不打扰,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柳青婵这一会心思紊乱极了,也很想独个儿静下来想一想。
    再者,她也着实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下。
    于是她也就不再谦虚留客。
    送走了朱龙以后,柳青婵一颗心乱极了。
    她倒在床上胡思乱想地想了些心思,无非是如何联手,图谋对付过之江的事情。
    不知何时,她竟然沉沉入睡。
    好像并没有睡多久,一阵敲门声,又把她惊醒了。
    柳青婵匆匆下床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朱龙的声音道:“是我,朱龙!”
    柳青婵匆匆开了门。
    朱龙进来道:“家师有请!”
    柳青婵对着镜子理了一下云鬓,这几日颠沛流离之苦,再加以屡遭大敌,痛丧亲人的折蘑,她变得消瘦多了。
    镜子里的她,两腮深陷,目光迟滞,较之昔日丰姿绰约,秋水其华,似乎不可同日而语。
    朱龙不便停着看对方对镜理妆,先行转出门外。
    柳青婵跟着走出来。
    朱龙面色沉郁地道:“‘七星门’的岗玉仑岗老前辈等人到了。
    柳青婵一怔道:“莫非也是为了冬眠先生的事情来的?”
    朱龙点了一下头,苦笑道:“所以即使姑娘不曾说出,家师仍然也会知道。”
    二人边走边谈。
    朱龙冷笑了一声道:“姑娘的话诚然不虚,那冬眠先生过之江果然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也许姑娘还不知道,‘七星门’掌门人‘七星钩’岗玉昆已经遇害了。”
    柳青婵顿时一惊,止步道:“什么时候?”
    “听岗师叔说,大概是三天以前。”
    朱龙恨声道:“想不到这个姓过的,竟是嗜杀如此。岗二叔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听说,至迟后天,那个姓过的,就要到来了。”
    二人穿过了一片花园,来到了古寒月的丹房外。
    朱龙通报后,柳青婵缓步进入房内。
    房间里早已坐满了人,古寒月介绍之后,柳青婵才发现除了岗氏兄弟中的岗玉仑以外,另外还有四个人。
    一个是岗玉仑的堂弟岗双飞,一个是叫侯敬的中年汉子。
    另外两个,乃是“七星门”的门下弟子“甩手箭”岳章、“跨虎篮”彭世伟。
    柳青婵对于“七星门”的岗氏兄弟是久仰了,可是一直还不曾见过。
    这时她打量着这位岗二爷,只见他六十左右的年岁,赤红的一张脸膛,颊下留着一绺黑须,根根见肉。
    其人浓眉大眼,看上去威武有力,极为魁梧的一条好汉子。
    其他三人,那个岗双飞是四旬五六,灰发灰眉的一个矮汉,另外“甩手箭”岳章是个瘦长的汉子。“跨虎篮”彭世伟,却是一个又白又肥的胖子。
    这些人对于柳青婵都现出并不重视的样子,只是当他们听说这位姑娘的伯父是柳鹤鸣老剑客时,每个人脸上俱都带出了敬重的颜色。
    柳鹤鸣虽然并不属于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的人,可是他的一身武功以及高风亮节的情操,却一向为武林所推许,现在当他们知道柳青婵就是这位老人家的后人时,俱都对眼前这位姑娘刮目相看。
    他们显然都已经知道柳鹤鸣遇难的事情。
    因此在主人介绍之后,每个人投视过来的眼光,都含蓄着同情怜惜的意味。
    也许用“同病相怜”这四个字来形容,更比较适合。
    因为在座除了主人古寒月师徒以外,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血仇。
    是以他们彼此之间的目光交换时,这种“仇恨”的意味,已尽在不言之中。
    古寒月等柳青婵坐下之后,才把一双充满了怒恨的眸子注视着她。
    良久,他才冷冷一笑道:“姑娘可知道‘七星门’中岗玉昆岗先生已经遇难了?”
    “后辈刚才已听朱大哥说过了。”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岗玉仑一眼。
    后者似乎被古寒月这句话勾起了一番伤情,那一双虎眼里,泛出了一丝红晕。
    含着眼眶子里的泪水,岗玉仑注视着柳青婵道:“你大伯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刚才我听古兄说起,那个姓过的曾与姑娘你较量过。”
    “是的,岗二叔,我与他较量过。”
    岗玉仑脸上顿时现出奇异之色,看了他旁边的岗双飞一眼,甚为希罕地道:“不是我小看了姑娘,那个怪人武功甚是了得,与他交手的人,据我所知,还不曾有过一个能够逃得活命,姑娘你又何能幸免于难?”
    柳青婵道:“侄女只是用智力胜了他,迫使他不能不暂时罢手。”
    岗玉仑点了一下头道:“这么说姑娘确是才堪大任的女子了,佩服!佩服!”
    一旁的岗双飞却道:“有一件事,在下想请问姑娘一下。”
    “岗前辈请说。”
    “在下此次随掌门一行,途中意图狙击那个过之江不成,掌门人父子以及同门三个皆遭毒手,在下如非为一好心之人相救,此次亦早已遭了那厮毒手……”
    顿了一下,他才道:“在下是想向姑娘讨教一下,看看是否知道那个好心人的底细?”
    “那人是谁?”
    “他自称是‘天一门’的待罪弟子,姓弓名富魁!姑娘可认识这个人?”
    柳青婵秀眉微微一扬,提起了弓富魁这个人,倒是她目前唯一所乐闻的一个人。
    当下她点了一下头道:“我认识。”
    “这个人果真是‘天一门’的门下弟子么?”
    “是的,岗前辈。”
    “那么,他又为什么与仇人通同一气?”
    柳青婵道:“这位弓师兄处心积虑,一心想着为师门复仇,然而他本身武功,却不足与过之江为敌,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是情有可悯。”
    岗玉仑在旁插口道:“果真如此,这弓富魁倒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了。”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柳姑娘,据弓富魁透露的消息,过之江此行旨在‘六合门’,也就是意图来对付古大侠,姑娘以为这个消息实在么?”
    “是实在的。”
    “除了古大侠以外,他另外还有什么别的意图?”
    柳青婵道:“据侄女所知,过之江此行目的在于天下武林十一门派,并非仅仅与某人有仇。”
    岗玉仑看了古寒月一眼,恨声道:“这么说来,老哥说的不错,这厮必然就是昔年独孤无忌的门下了。好小子,想不到还真有这么回事!”
    杀兄之恨,不共戴天!
    岗玉仑紧紧地咬着牙齿,愤然作色地又道:“古老哥,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我们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古寒月徐徐地点了一下头,道:“刚才听过柳侄女的话以后我已经想过,”他慢条斯理地道:“当年武林中的十一大门派,如今还稳立江湖的只有七家!其中‘红衣’门自掌门人红衣方七公故世以后,这一门派已然瓦解。”
    “另外,”他接着道:“‘三才教’的教主朱真人在十年以前已宣称退隐江湖,这一门派也等于不存在了。”
    岗玉仑附和道:“‘通化门’和‘狮子馆’也早已宣称不问外事,通化教主早已身故,狮子馆的庞大海也在群英楼遇害,这两派早已名存实亡。”
    古寒月点点头道:“不错,那么以此再推算,剩下的只有‘天一’、‘行易’、‘先天无极’、‘白鹤’、‘七星门’、‘乾坤正气’以及敝派‘六合’门这七家。”
    岗玉仑苦笑一下道:“这话还不实在,古老哥!‘天一门’和‘七星门’也都完了,应该说剩下的只有五家才对。”
    古寒月冷冷一笑道:“这些门派分散极广,集中不易,再说眼前时间急迫,也来不及了。”
    柳青婵在一旁道:“我们可以先行退避,容各位前辈全部集结以后,再图联手对付。”
    岗双飞首先点头附和道:“柳姑娘这个意见很好,”
    朱龙亦附和道:“柳师妹这么说极有见地。”他眸子转向上首的古寒月道:“师父,你老人家以为如何?”
    古寒月冷峻地摇了一下头。
    岗玉仑也摇摇头。
    两位老人家都不赞同,这个建议等于白提了。
    古寒月看了各人一眼,最后注定在柳青婵脸上,道:“姑娘这个意见不能说不好,但是却要稍后一步提出才好。”
    大家闻言都怔了一下,不明白他言中之意。
    岗双飞忍不住说道:“古大侠,你是……”
    古寒月冷笑道:“等那个冬眠先生过了河间我‘六合门’以后,再提出来。”
    大家心里俱都为之一沉。
    柳青婵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朱龙。
    朱龙回报以苦笑。
    多年以来,他对于师父“刚愎自用”的脾气了解得太透彻了。
    这多少年以来,他还不曾见过师父服气过什么人,愈是有本事的人,愈要碰人家一下,现在既然来了过之江这样的一个敌手,他自然更无意放过他。
    偏是又加上一个岗玉仑。
    这个岗老二跟古寒月一样,天生一副不肯服人的脾气,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仇人气焰高涨地上门欺人,自己却退避一旁不与还手,简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是以古寒月的这种说法立刻就得到了岗玉仑的响应。
    岗玉仑频频点头道:“对!我赞成古老哥的建议,姓过的不经过河间则已,如果由河间‘六合门’口经过,我们万万容不得他如此猖狂。”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原是败军之将的身份。
    古寒月向各人看了一眼道:“我知道这个姓过的武功很高,可是眼前情势却是如此,如果我与各位结合辗转逃往内地的话,姓过的亦不会放过‘六合门’,只怕将要与‘天一门’落得同样下场。”
    这番话甚有道理!
    古寒月凄惨地一笑道:“就以敝门而论,敝门上下一共有十七堂职司,如合以家属计算,只怕已接近百人,这么多人势难同进同退!细算起来,有一半以上的人困于现实而不便行走……”
    他冷笑了一声,锐利的目光,在室内各人脸上看了一眼,大家都默不吭声。
    “所以!”他接下去道:“退走的说法,不切实际。”
    岗玉仑又是首先附和道:“对!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古寒月冷笑一声道:“与其逃走不成,遗害家人,使敝派历代威名与祖上蒙羞,倒不如眼前团结,周密地计划一下,放手与姓过的一拼。”
    这番话倒也说的是实情,顿时获得大多数人的赞同。
    其实,就连柳青婵也放弃了方才的己见。
    因为她觉得古寒月这番话说得甚为有理,事实上也是实情,这么多的人盲目地放弃家门逃走,的确也不是一个办法,况且是否能逃得成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柳青婵点头表示附和。
    只有一个人不表示赞同。
    朱龙。
    古寒月的目光,早已经逼视在这个最心爱的大弟子身上,见他不表赞同,很是觉得诧异。
    “大龙,”古寒月惯于这么称呼他:“你有什么意见要表示么?”
    朱龙站起来抱拳道:“师父,弟子的意思还是赞同原先柳师妹的意见。”
    “你是说暂时避开逃走?”
    朱龙道:“我们可以与各派结合,团结力量。”
    “那么,”古寒月冷笑道:“照你的意思,是打算放弃‘六合门’不要了?”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古寒月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敌人今天不到,明天必到,这么多人走得了么?”
    朱龙道:“师父说得对,但是起码本门几个具有实力的人物,是可以暂时保全的。”
    古寒月发出一阵子低沉的笑声。
    “你这是哪一门子的论调!照你的意思,‘六合门’其他门人以及上百的家属岂不是都要牺牲了?”
    朱龙道:“问题是不逃走又怎么得以保全?”
    这句话不禁激起了古寒月一番怒火。
    这位老人家还很少出声大笑过,听了朱龙的话,他陡地狂笑了一声!
    认识古寒月的人,俱都知道这位老爷子生气了。
    笑声一顿,他目闪精光地道:“大龙,你妄为本门掌门大弟子,未免太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了。”
    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大声道:“不战而逃,是鼠子行为,古某不屑为之。”
    朱龙愁眉苦脸道:“只是师父,敌人的实力是不可轻视的,再说……”
    古寒月挥手道:“你不要再说了。”
    朱龙应了一声:“是!”遂落座。
    古寒月冷冷笑道:“姓过的斤两,我岂能昧于无知?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打算,大龙,你即刻下去,传话三堂长老以及本门八名弟子集结,我有话吩咐他们。”
    朱龙原先还想说什么,聆听之下,也无法启口,当时抱拳应声,正要掉头离去。
    古寒月道:“慢着!”
    说着由袖内取出了一封信函道:“你先到‘长风街客栈’里面访‘白鹤道长’,请他速来一晤,想他已经到了。”
    此言一出,举座大为惊异!
    每个人的脸上俱都带出了一番喜悦的颜色。
    岗玉仑惊诧地站起来道:“怎么白鹤道长也来了?”
    “每年此时他都会来的。”
    “为什么?”
    “因为此间的清华道观每年本月十日,皆有一场盛会,清华道观的观主马纯阳,与白鹤道兄自幼同拜一师,交情深厚,是以每年这番盛会,他都要来的。”
    岗双飞在一旁笑道:“白鹤道长‘青萍七剑’冠绝武林,有他加入,自然太好了。”
    岗玉仑却道:“不过,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难说话,他如果本人无意,谁也无法勉强的。”
    古寒月微笑道:“白鹤道兄每年来此,皆是古某的座上常客,我二人交非泛泛,谅必他会赏光的。”
    话声方住,即闻得室外一人朗声说道:“古老儿说对了,我老道人是不请自来。”
    各人闻声回头,即见一个白发白眉,身着古铜色道袍,佩有长剑一口的修长道人大步向这边走来。
    古寒月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在座各人俱都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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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暗算成画饼
    那高大道人进门之后,首先向岗玉仑打着稽首道:“想不到老弟也在。幸会,幸会!”
    岗玉仑道:“主人正要专诚邀请,道长翩然莅临,想必已有所见了?”
    白鹤道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却将肩上一个包袱,连带着一口长剑卸下来,放置桌上。
    这里他果然像是常来的样子,也不向主人打招呼,径自在一张位子上坐下来。
    侍者献上一杯香茗。
    白鹤道长接过轻呷了一口,那双闪烁着锋芒的眸子,在各人脸上扫了一眼。
    辈份较低的,在他的目光接触时,俱都恭敬地站起来执弟于礼,并且各报名字。
    到了柳青婢时,这位柳姑娘名字报出之后,白鹤道长似乎惊了一下。
    不等到主人古寒月的介绍,白鹤道长已先肃然道:“青竹堡的柳老剑客是姑娘什么人?”
    柳青婵少不了又作了一番介绍。
    白鹤道长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听了柳青婵的讲说之后,白鹤道长那一双眉毛紧紧地蹙着。
    很久,很久,他才点了一下头。
    “贫道在赴河间道上,已听说了这件事。此番提前来拜访古老,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道:“这是武林中百年来未见过的怪事!凶手武功之高,骇人听闻。”
    眼睛一转,看向座上的古寒月道:“主人可曾知道这厮底细以及来龙去脉?”
    古寒月道:“这些早已清楚了。”
    道人道:“愿闻其详。”
    古寒月道:“别人不知道,你焉能不知,三十年前洞庭君山之会,莫非你没有参加?”
    一句话说得白鹤道人神色一变。
    长叹了一声,他点了一下头道:“我老道焉能把这件事情忘记?我在来此的路上,曾经把这厮做了一番分析,其中也曾料及有此一着,想不到果然如此,真正是大不幸事。”
    古寒月冷笑道:“你可知‘天一门’的蓝道友也遇害了?”
    “啊,有这种事?”
    古寒月接下去道:“‘七星门’的岗玉昆岗兄也遭了这厮的毒手。”
    “这是真的?”
    白鹤道长一双眼睛睁得极大。
    “自然是真的。”
    白鹤道人看了在座的岗玉仑一眼,当然知道事情不假!一时愕然。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好!想不到独孤无忌真还有这个能耐。我沿途听说这厮是由大名府老龙潭的冰里冒出来,并且自号为冬眠先生,当时就已猜出了他的底细!看他这番来势,显然是要与全天下的武林中人共同为敌了。”
    古寒月道:“虽然未必与全天下武林同道为敌,但是志在我等君山之役时的十一门派,却已极为显明。”
    “对了……”白鹤道人像是忽然由梦中惊觉过来的样子。
    岗玉仑在一旁插口道:“这厮眼前只怕已来到了河间,白鹤道兄来得正好,我们应该早作打算防范未然才是道理。”
    白鹤道人冷冷一笑道:“好个猖狂小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本事,力敌我们三派掌门人!”
    话声才住,即见朱龙由外步入。
    他向上座的古寒月抱拳行礼道:“启禀师尊,本门诸人已集合演武堂,听凭师父的差遣。”
    古寒月点头道:“我马上陪同在座诸位与会,你先下去。”
    朱龙又趋前一步道:“启禀师尊,二师弟方由外面转回,据他说那位冬眠怪人,已在河间府外的沙河桥现了身,露了行藏。”
    这番话,听得座上客人俱都一惊。
    古寒月点点头道:“消息确实么?”
    “二师弟说,是陪同那位冬眠怪客同行的一位姓弓的递上的口讯,要他速速禀明师父以应急变。”
    “好,我知道了。”
    朱龙行礼退出。
    古寒月面向众人冷笑道:“他来得正是时候,眼前问题是他来找我们,还是我们去找他?”
    白鹤道长手捋长髯道:“这话问得好,我们要好好思量一下。”
    岗玉仑因杀兄之仇,早已怒血澎湃,此刻乍闻仇人已来,哪里还按捺得住。
    他霍然站起来道:“这就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说着他首先步出座位,操起兵刃。
    他的兵刃是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
    古寒月转向白鹤道长道:“道长意下如何?”
    白鹤道人冷静了一下,站起来道:“岗老弟说得也有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古寒月站起来道:“各位先陪同老朽至演武堂,会合了本门弟子再作决定。”
    于是在古寒月率领之下,众人鱼贯而出,向演武堂集结会合再定大局。
    “沙河桥”只是一个很小的市镇。
    镇上只有两家像样客栈,一家叫“厚福楼”,一家叫“千里香”,前者以楼台取胜,后者则以庭院闻名。
    傍晚时分。
    一大群人,忽然涌进了“千里香”!
    客栈的主人一眼就看出苗头不对,因为来人之中十之八九都带着家伙!
    这些人盘桓在食堂里。
    为首的人是一个青衣儒雅的老秀士一一古寒月。
    一个是白眉白发的老道人——白鹤道长。
    还有一个是红面壮颐的老叟——岗玉仑。
    另外还有很多人,老壮男女都有,总数在二十人以上,这些人盘聚在食堂里一言不发。
    未几,跑堂的引来本栈的老板钱掌柜的——来人是一个黑胖子。
    他在食堂的门口只打量了各人一眼,已看出了各人的来路,面现惊惧地走了进来!
    岗玉仑向他招了一下手。
    钱老板走近道:“这位客官有什么差遣?”
    岗玉仑道:“我们是武林道上的朋友,钱老板你可看出来了?”
    “是,老爷子,你们的来意是……”
    “我们是来会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是……”
    “就住你的店里!”
    “是哪一位?”钱老板脸色发青地道:“我马上请他出来。老爷子,你们还是在外面说话比较方便。”
    “那倒不必!”岗玉仑道:“还是借你的店比较好。掌柜的,这件事是我们自己的事,你用不着大惊小怪,要是惊动了地方,有什么风惊草动,我就唯你是问!”
    钱老板一怔道:“客官你老是……”
    岗玉仑挥了一下手道:“你下去吧!”
    钱老板哪里还敢说话,哈了一下腰便要退出,一旁的岗双飞道:“等一下。”
    钱老板站住道:“还有什么吩咐?”
    岗双飞道:“从现在开始,这家客栈我们包下来了,不许任何人再进来,知道吗?”
    “这……”钱老板怔了一下,点头道:“是。”
    钱老板出去以后,不久,柳青婵遂走进来。
    此行,她的任务十分重要,她是被派出来直接刺探敌情的,是以大家见她进来,俱都面现紧张地拥了过来。
    柳青婵一直来到了古寒月跟前,道:“刚才弟子已见着了弓师兄,承他见告,要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说完遂由手心里拿出了一个纸团,打开来递过去。
    古寒月接过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太晚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一拚了。”
    各人见那张纸片上草草写着几个字:
    “字呈古、岗等前辈,敌强,不可力敌,宜急图转移,以观后效。弓富魁谨上。”
    大家看完之后,面面相视作声不得。
    岗玉仑“嘿”了一声道:“笑话,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一个人不成?”
    白鹤道长冷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一战胜了固是不说,要是败了,可就退无去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说到这里,他拿起了他的那口青钢长剑,站起身来道:“我们就照原定的计划,由贫道与岗二先生打头阵,且把那厮由房中引出来再说。”
    古寒月点头道:“一切照计行事,你们两个如不能在一举手间击杀了他,切记不可恋战,否则我这‘三才连环阵’势难威力大展。”
    白鹤道人道:“这个贫道晓得。”
    岗玉仑即亦拔出了他那口“九耳八环大砍刀”,面向白鹤道长道:“走吧,道兄!”
    二人闪身步出。
    各人亦陆续步出。
    “千里香”客栈的地势,以及动手对敌时的前后步骤,早都经各人踩探好了。
    当下,由古寒月率领着,陆续步出,按着预定的地方分别站好。
    小小庭院,倒也清静可爱。
    院子里有座茅亭,草坪上枯萎的草根,都已吐出了青青的嫩苗。
    这是“千里香”最后面的一进院子,留有三间最好的客房,两间已经租出去了,只空着一间。
    古寒月等人就利用这空着的一间作为集会地点。
    过之江的那间房子,老早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中,然而自一开始,那间客房的门窗紧紧地关闭着,对于房子里的人,可以说讳莫如深。
    寒风一阵阵地吹过来。
    廊子里的几片枯叶,随着风势打着转儿。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伙计,手里托着托盘,盘子里罩着一壶酒、两盏杯,低头走过来。
    这小子似乎注定了要倒霉——他心里也似乎早就防着将遭不测,一双眼睛叽哩咕噜地到处乱转着。
    人的预感有时候是蛮灵验的。
    就在这个小伙计心里七上八下的当儿,身后猛地袭来了一阵子风。
    他还来不及回头察看的当儿,一只手点他的穴道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极其轻巧的,由他手里把托盘接了过来。
    小伙计被拖到了空着的一间客房里。
    那个点他穴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武林中颇负盛名的白鹤观主。
    他匆匆脱下了那个伙计的衣裳,穿在了自己身上,把一口精工打制、凌厉无比的匕首插在袖筒里。
    老道人抱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雄心壮志,眼前就要单身入虎穴,谋图行刺过之江。
    本来他这个工作原是安排“七星门”弟子“甩手箭”岳章来担任的。
    白鹤观主临时觉得不放心,就自己出面顶下了这个角色。
    白鹤观主在武林中声望极隆,他本人武功精湛,尤其是那一路“七十二手白鹤剑”
    法,在江湖武林中为人备极推崇。
    其实他最拿手的功夫,并不是那套“白鹤剑”法而是一种最为杰出的暗器“弹指神针”,知道他会这门绝技的人还不多。
    古寒月就是这不多的人当中的一个。
    再者,这个道人轻功极佳,他的“白鹤跃枝十三迁”身法,堪称独步武林,很少人能出其右。
    所以他慨然自己心甘情愿来担当这第一步,也是最危险最重要的工作,却是至为恰当。
    经过一番打扮之后,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伙计,如果你根本就不认识他,那么你决计不会怀疑他眼前的身份是假的。
    为他作掩护工作的是岗玉仑。
    他们两个人已经作了一番暗里协调——如果白鹤观主在一举手的当儿不能力制那位冬眠先生于死地的话,岗玉仑将在这时配合出手。
    他们两位都是当今武林中开山立舵的人物,武功上的成就自不容人置疑。
    如此再加以古寒月这位罕世高手的老谋深算,全力以赴,各长老弟子的同心协力,这场即将面临的激战,确是十分可观!
    白鹤道人与“双手飞梭”岗玉仑要率先而出的当儿,忽然由门外闪进一个人来。
    是一个灰衣长身的少年人。
    岗双飞与柳青婵立刻认出了来人。
    弓富魁!
    柳育婵上前亲呢地叫了一声:“弓大哥!”
    弓富魁抱拳道:“姑娘请代为引见各位前辈一下!”
    经过一番引见后,弓富魁相继见礼。
    岗玉仑大咧咧地道:“弓贤侄,你的事情我都已听说了,在黄泥塘那一档子事,承蒙贤侄你的帮忙,我十分感激你,弓贤侄你这种忍辱负重的精神,大家都很佩服,不过……”
    说到这里,这位老人家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气呼呼地道:“现在弓贤侄,你可是看见了,我们大家伙都来了,马上就要去找姓过的算账了,眼前我们都知道你的处境很为难,所以你最好先避一避,这样较方便。”
    弓富魁抱拳道:“弟子也正是为这件事来的。”
    白鹤道人道:“你有什么意见?”
    弓富魁道:“以弟子之见,这件事各位老前辈务请三思才好。”
    岗玉仑一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弓富魁道:“过之江武技通天,以弟子之见,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白鹤观主嘿嘿一笑道:“老贤侄,听你的口气,好像是我们几个人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弓富魁叹道:“前辈这方面人数虽多,但是……以弟子之见,却是散乱乌合之众。”
    说到此,他忽然顿住。
    因为他发觉到眼前好几个人的面色都大为不善,突然觉出话里有很大语病。
    低下头,他又叹了一口气,“弟子觉得,二位老前辈应该从长计议,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制对方于死地!否则,只怕要在过之江手上吃亏。”
    岗玉仑冷冷一笑道:“好,贤侄,你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很领情。”
    弓富魁道:“弟子是想……”
    “你不要再说了。”白鹤道长冷下脸来道:“这件事我们早已决定了,现在大群人马已来了,没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弓富魁怅然道:“老前辈,姓过的武技高不可测,但是他并非一无所畏。”
    “啊?”这一次插嘴的是古寒月:“他畏什么?”
    在这一群人当中,显然的,他还说得上是一个比较冷静的人,然而毛病就出在此人过于自负。
    “你且说说看!他怕什么人?”
    弓富魁道:“是什么人,弟子尚还不知道,不过弟子已可断定有这么一个人……”
    “弓师弟,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朱龙,也许在现场所有人当中,他算是唯一能够保持理智,而站在弓富魁同一立场的人。
    弓富魁看着朱龙,点头道:“是姓过的亲口告诉我的。”
    “这个人姓什么?是不是姓童?”
    “我不知道。”
    朱龙怔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虽然内心确知有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的武功足可与“冬眠先生”过之江相颉颃。然而此时此刻,他深知已无力挽回师父等一干人急欲与过之江一拚生死的立场。再者,限于他与姓童的之间的默契,他也不便把姓童的这个奇人的一切,向在场各人公布。
    他只得默默无言地退了下去。
    弓富魁无限凄凉地看向古寒月道:“古师伯,您老人家务必听弟子一言……弟子恨恶这个过之江的程度,越过任何人之上,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师伯……这件事关系着你老诸人的性命,务请三思而后行。”
    说着他深深打了一躬,竟然屈膝跪了下来。
    他身子才跪下一半,已给古寒月伸手拉住。
    “你不必如此!”古寒月脸上罩起了一层寒霜,冷冷一笑道:“弓贤侄,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姓过的武功即使是再好,我就不相信他能胜得过我们这伙子人联手合攻!不要说这么多人了,就是我古某人的那一杆‘紫金旗’他是否能接得下来,还要等事实来证明。”
    白鹤道人冷冷笑了一声,道:“弓贤侄,这件事你完全是多虑了,暂且退回作壁上观吧。”
    岗玉仑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道:“等到我们收拾了过之江之后,把他的心挖出来,再通知贤侄你来,咱们一块下酒!”语气凌人,全然忘却了自己胞兄是怎么死的。
    三位年老德迈,在武林中也都算得上各执一方牛耳的人物,竟然如此恃强好胜,完全抹煞了现实的一面,空口托大,昧于无知。
    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
    弓富魁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一时哑然无语,悻悻地退回到一边。
    柳青婵缓缓走过去,道:“弓大哥,这件事真有这么严重吗?”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道:“一切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他就向各位抱拳,行了一个旋身礼,无限怅怅地退身而去。
    他的身形方自退出,古寒月已下令道:“现在可以出手了。”
    既然敢来,当然也有他们的一套。
    白鹤观主匆匆托起酒具,揭帘而出,岗玉仑跟随而出。
    又站起来几个人,是“六合门”的三堂长老,以及“七星门”的岗双飞。
    这几个人显然又是一拨的。
    最后由古寒月率领“六合门”的八名弟子,连同柳青婵,共为十人,成为最后的主力。
    这十人每人都是一口长剑,组成一个剑阵——“三才剑阵”。
    所谓三才乃为“天”、“地”、“人”。
    古寒月自承“天”位,以“白鹤观主”为“地”位,由于“三才剑阵”起码的要求,是必须每人的兵刃必须是剑,因为岗玉仑的兵刃是一口大刀,显然不合乎规定,所以,古寒月就指定其大弟子朱龙来担任“人”位,下剩各弟子,由柳青婵为首,配合连锁反应,形成了一个“八卦连环无敌剑阵”。
    以“三才”为经,以“八卦”为纬。
    这样两相互为补接,互为接应,就形成了攻击力极为骇人的一种力量。
    凭心而论,这种剑阵的组成,古寒月煞费苦心。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种力量,才使得古寒月等三派掌门人有了无比的信心。
    现在,以古寒月为首,率领着最后的一拨也出动了。
    虽然是白天,这“千里香”客栈内却静悄悄地不见一个外人。
    客栈主人也许事先得到了警告,紧张地把第二进院子里的客人都作了一番疏散,院门上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如此一来,这片院舍里就再也没有一个闲人了,古寒月等人始得从容布置。
    这么多人一经布置开来,整个院子里显得静悄悄的,竟然看不出一点风惊草动。
    一阵阵的凉风,由橘红色的天空里缓缓吹过来。
    廊子里的几片枯叶缓缓地打着转儿。
    一切看起来都显得那么宁静。
    白鹤道人缓缓地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了那间深闭着门窗的客房前面。
    他轻轻地在门上叩了一下。
    又叩了一下。
    连续地叩了几下。
    “客官,客官。”
    一连轻唤几声,没有听见一些回音。
    这件事可是透着有些稀罕。
    白鹤观主轻轻一推,那扇门“呀”然作响地自行启开,他怔了一下,缓缓步入。
    房间里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床上空着,椅子上也空着。
    白鹤观主眼光一扫收回的当儿,可就看见了一件稀罕的事儿,同时也发现到了“冬眠先生”过之江那个人。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简直有点难以令人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件事,会是真的—
    —他看见一个人平平地躺在半空中。
    这个人躺在半空的身子,平直如水,最妙的是他仅仅只用一双脚力踏在墙上;就靠着那双脚心依附在墙面的力道,稳稳地把他身子钉着,一动也不动,弯也不弯,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具活僵尸。
    白鹤道人何许人也。
    他只看了一眼,心里已怦然一惊。
    眼看着过之江笔直钉在墙上的身子,忽然缓缓地弯腰坐起。
    他下半截身子仍然保持着笔直钉在墙上的姿式,只是上身弯腰坐起来,全身仍然半悬在空中。
    白鹤观主故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啊呀”地叫了一声,手里的酒盘子叮哩当啷地抖成一片。
    “客官……您老这是怎么回事?”
    “嘻,你用不着害怕。”
    空中的过之江翻起一条腿来,就像是由一个高架子上跨下来的样子。
    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他笑嘻嘻地道:“你见过变戏法儿的没有?我就是变戏法儿的。”
    白鹤观主道:“啊,原来是这样……客官,你老的酒来了。”
    过之江点点头道:“好!为我端一杯过来。”
    白鹤观主嘴里答应道:“是……”
    他在酒盏里斟上一杯,双手捧过来。
    “冬眠先生”过之江这个人他是久仰大名,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其人长长的一张瘦脸,两腮深陷,看上去不着丝毫血色!那一对深陷在眼眶里的眸子深沉阴霾,却又像是有一层白芒芒的雾光浮现在瞳子表面。
    “你是新来的么?”
    “不,小老儿来这里有些年了。”
    “不像。”
    白鹤观主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过之江说话之时,嘴角边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不像是个干粗活儿的。”
    “怎么不像?”
    “你的手。”
    说到“你的手”这三个字时,过之江的一只手电也似翻了起来,只一下,已叼在了白鹤观主的手腕上。
    “你是谁?”
    白鹤观主只觉得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竟然比冰还要寒冷。
    尤其令白鹤观主吃惊的是,对方所擒拿的地方竟是自己手腕上的“脉门”位置。
    这里藏着三处穴道——“列缺”、“经渠”、“大渊”。
    果真要是这三处穴道,受制于对方,白鹤观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怕“一筹莫展”了。
    是以,就在过之江的左手拇、食、中三指才往穴门上一搭的当儿,白鹤观主已施展“收肌卸骨”之术,将手腕子滑脱出来。
    这一手功夫无论如何是过之江所想不通的!再怎么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竟然会有这么一手。
    就在过之江眼前方自一惊的当儿,白鹤观主右手的一口精光四射的匕首,已由袖子里抖了出来,猛力地向着过之江背项之上猛扎了下去。
    这一刀白鹤观主显然是用足了力道。
    非但是力道贯足了,甚至于准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刀尖对准之处,正好是足以制命的“哑门”一穴。
    一溜子寒光直插而下。
    过之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怪笑。
    他坐在椅子上的身躯,就像一阵风似地旋空而起,白鹤观主那等快速的一刀,竟然落了个空。
    白鹤观主早就有了打算。
    一共是三刀——这三刀早在私下里琢磨好了。
    一刀不中,随着白鹤观主手腕上翻起的势子,第二刀兜心而出。
    空中划了个半圆形的一圈孤光,这一刀,白鹤观主所选的位置,是对方的心窝。
    以白鹤观主功力,这一刀自是可观。
    因为他早已算定了对方功力了得,是以这一招施展出十分功力,刀尖未至,刀首发出一道颤然银光,冷气森森地逼人。
    这一手,显然又是过之江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刀光一吐,只听得“吓”一声,竟然在过之江上身一件小褂上留下了半尺长短的一道口子。
    过之江神色一变!尖叫一声道:“你好……”
    随着他右手隔空挥展的力势,白鹤观主如同一只白鹤般地翻飞出去。
    请注意,他万万不似白鹤那般翩然自得。
    只听得“砰”的一声。
    他翻上的身子沉实有力地撞击屋梁之上!使得整个的房子为之轰然一声大震。
    这一下子可真是撞得不轻。
    “叮当”一声,掌中匕首已跌落地上。
    冬眠先生过之江一声长笑道:“老匹夫欺人太甚!”
    右手霍地向外一抖,又是轰然一声大响,整个房舍更为之震动了一下。
    地板上顿时现出了一个掌形的窟窿。
    若非白鹤观主身法够快和他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定被这一掌震散。
    按照白鹤观主原本的腹策方案,如果一上来三招不能得手,即应立刻撤身退出,配合下一步的行动出手。
    哪里想到,一上来才递出两招,刀已失手,白鹤观主身子用地滚之法,蓦地旋起来。
    “冬眠先生”过之江已把身子欺了过来。
    白鹤观主惊魂一瞬间,两只手交叉着,用“十字摆莲”的手法,直向过之江当胸插了过去。
    可是这一招他又走空了。
    莫名其妙地走了空招。
    原来他看见对方的正面身子,没有想到竟是一个空虚的影子,是以两只手交插着递剪而过,竟然走了一个空招。
    这种现象如果换上另一个人,或是一个新手来说,可能不足为奇。
    然而,在白鹤观主来说,却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
    凭着他在江湖中的声名,以及本身武功造诣来说,总之,类似这种疏忽都是不应该有的现象!诚然也是所难以想通的事情。
    动手过招,尤其是高手过招,哪里容得你少缓须臾!你不伤人,人必伤你!
    是以就在白鹤观主一招走空之下,顿时门户大开!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白鹤观主就觉出由对方身上暴长出一股莫名的冰寒气息。
    这股奇寒气息,就像是山间忽然弥漫出来的一片雾光,随着对方的身躯一振之势,有如一面极大的纱网般地忽然一下子已把他罩了个紧。
    白鹤观主只觉得身上一冷,有如置身冰窖一般的寒冷,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非仅如此,厉害的在于紧跟着他身上一冷之后,一双脚步却有如钢汁铜液焊住了一般,休想再能移动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刹那,却只见由过之江身上倏地闪出一团身影,那团身影,看上去竟与过之江本人一般无二,身材高矮,以至于五官眉发,都一般无二,所不同之处,乃在于前者身上多了一袭衣服,而后者身上却是全部赤裸。
    这种情形如果换任何一个人也都必定把他当成了妖魔一般认定。
    只是看在道法颇有根底的白鹤道人眼睛里可就不是如此了,他大吃一惊。
    因为对方这种身手,分明合乎道法中“出窍”的境界,那个赤裸身子,正是对方所练的道体元婴,三年哺乳之后,已练成与过之江色身一般大小,惟妙惟肖,宛若真人一般无二。
    难以想像的是,这个道法所积练而成的“元身”,竟似具有一种特殊异能。
    那种异能是由对方用以对敌。
    那是奇快无比的一刹那!
    眼前人影一闪。
    过之江那个赤裸的身影,已由他身上闪出,一阵风似的由白鹤道人身上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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