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碧血剑》小说在线阅读,《碧血剑》读后感

《碧血剑》小说在线阅读——第七回破阵缘秘笈藏珍有遗图
    石梁派诸人见过袁承志的武功,还不怎样。龙游帮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徒素来把吕七先生奉若天神,这时见一个年轻小伙子随手将他打得大败而走,都不禁耸然动容。
    这些人中最感奇怪的却是黄真。他见袁承志在吕七胁下这一戳,确是华山派绝技“铁指诀”,然而他绕着对方游走、以及袖子兜接金条的身法,却与自己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迥然不同,除了反手抓夺烟管这一招之外,余下这几下小巧变幻,又带着三分诡秘之气,决非华山派武功以浑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奇见长的家数,自不是师父晚年别创新招而传授了这小师弟,一时也想不明白,当下在铁算盘上一拨,说道:“刚才那位老爷子说过,只要动了三根金条,全部黄金奉还,兄弟在这里谢过。”双手一拱,对崔希敏道:“都捡起来吧。”
    崔希敏俯身又要去拾金条。荣彩眼见黄澄澄的许多金条便要落入别人手中,心下大急,明知有袁承志这等高手在侧,凭自己功夫绝不能讨得了好去,可是江湖上的规矩“见者有份”,龙游帮为这批黄金损折人命,奔波多日,就算分不到一半,也得分上三成,多多少少也得捧几根金条回家,欺崔希敏武功平平,当即抢上前来,横过左臂在他双臂上一推。崔希敏退出数步,怒道:“怎么?你也要见过输赢是不是?”黄真眼看荣彩身法,知道徒儿不是他对手,喝道:“希敏,退下!”抢上来抱拳笑道:“恭喜发财!掌柜的宝号是甚么字号?大老板一向做甚么生意?想必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他是商贾出身,生性滑稽,临敌时必定说番不伦不类的生意经。荣彩怒道:“谁跟你开玩笑?在下姓荣名彩,忝任龙游帮的帮主。还没请教阁下的万儿。”黄真道:“贱姓黄,便是‘黄金万两’之黄,彩头甚好。草字单名一个真字,取其真不二价、货真价实的意思。一两银子的东西,小号决不敢要一两零一文,那真是老幼咸宜,童叟无欺。大老板有甚么生意,请你帮衬帮衬。”荣彩听他说个没完,越听越怒,眼见他形貌萎琐,也不放在心上,喝道:“拿家伙来。”龙游帮的兄弟,当即递过一杆大槍。荣彩接槍一送,一个斗大槍花,势挟劲风,迎面刺出。黄真倒踩七星步,倏然拔起身子,向左跳开,叫道:“啊哟,咱们做生意的,金子可不能不要。”将算盘和铜笔往怀里一揣,俯身就去捡金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兄弟见他身法,知是劲敌,荣彩绝非对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两人同时扑上,叫道:“要拿金子,可没那么容易。”黄真见二人来势猛恶,向右斜身避开,左手“敬德挂鞭”,呼的一声,斜劈下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方悟两人一出手走的就是五行阵路子,一招打出,两人早已退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兄弟抢了上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右手往上一挡,架开黄真一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左拳已向他后心击到。
    黄真虽然说话诙谐,做事却是小心谨慎,加之武功高强,一生与人对敌,极少落于下风,这时陡然陷入五行阵之中,数招一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兄弟此去彼来,你挡我击,五个人就如数十人般源源而上,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这是甚么阵法,怎地如此复杂迅捷,当下抱元守一,见招拆招,不敢再行进攻。荣彩见黄真陷入包围,只见勉力招架,无法还手,心头大喜,只道有便宜可捡,使开杨家槍法,一招“灵蛇博击”,疾往黄真后心刺去。小慧吃了一惊,大叫:“黄师伯留神。”黄真是穆人清的开山大弟子,武功深得华山派真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兄弟若非练就这独门阵法,就是五人齐上,也不是他的敌手。区区荣彩,岂能奈何了他?耳听得背后铁槍风声,黄真反手一捞,已抓住槍头,这空手入白刃的手法,正与袁承志刚才抓住吕七烟管如出一辙,只是黄真以数十年的功力,更加迅捷厉害,顺手将荣彩拉了过来,同时左掌“单掌开碑”,拍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打来的一拳,右腿踏上半步,让去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从后面踹上来的一脚。只听得“啊哟”一声,大槍飞起,荣彩跟着从六人头顶飞了出来,摔在地下。龙游帮的弟兄们忙抢上扶起。龙游帮副帮主、荣彩的大弟子、二弟子见帮主失手,当即一起抢入,不数招,三人接二连三的被黄真摔了出来。副帮主更是折断了右臂,身受重伤。这样一来,龙游帮无人再敢加入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黄真叫道:“大老板、二老板,见者有份,人人有份摔上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决不落空!”他力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打到酣处,只见六条人影往来飞舞,有时黄真突出包围,但五人如影随形,立即裹上。黄真心里暗暗着急,大叫:“本小利大,黄老板一个人做五笔生意,可有点儿忙不过来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兄弟也不胜骇异,心想瞧不出这土老儿模样的家伙,居然门户守得如此严密。
    黄真见敌手越打越急,五个人如穿花蝴蝶般乱转。有时一人作势欲踢,岂知突然往旁让开,他身后一人猛然发拳打到;有时一人双手合抱,意欲肉搏,他往后面退避,后心有脚刚好踢到,凑得再合拍也没有。眼见敌招变化无穷无尽,黄真竟是倏遇凶险,全仗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纯,这才避过,于是长啸一声,从怀中取出铜笔铁算盘,心想你们五个打我一个,已非公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黄老板先使兵刃,算不得坏了童叟无欺的规矩。当下以攻为守,算盘旁敲侧击,铜笔横扫斜点,兵刃所指之处,尽是五老的要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唿哨一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正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扬等将五人兵刃抛了过来。五兄弟或挺双戟,或使单刀,或舞软鞭,或挥钢杖,长短齐上,刚柔并济,偶而还夹着几柄飞刀。这番恶斗,比之刚才拳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加,又多了几分凶险,黄老板这桩买卖,眼看是要大蚀而特蚀了。崔希敏见师父情势危急,明知自己不济,却也管不得了,虎吼一声,拔出单刀,直向五行阵中纵去。刚跨出两步,忽见眼前人影一晃,有人举掌向自己肩头按来。崔希敏横刀便砍。那人这一按快极,倏然间已搭上他肩头。崔希敏身子登如万斤之重,再也跨不出步去,大骇之下,只听得那人说道:“崔大哥,你不能去。”才看清那人原来是袁承志。刚才袁承志点倒吕七先生,他还不怎么佩服,心想不过是一时侥幸,可是此刻被他一掌轻轻搭在肩头,自己半边身体竟丝毫使不出劲,才知人家武功比自己高得太多,那就当真奇了。袁承志放开了手,说道:“你师父还可抵挡一阵,别着急。”他见六人又斗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个难题,眉头微蹙,一时拿不定主意。安小慧走到他身前,说道:“承志大哥,你快去帮黄师伯啊。他们五个人打他一个,多不要脸。”袁承志不答,挥手叫她走开。小慧讨了个没趣,撅起了小嘴走开。青青看在眼里,芳心暗喜。只见六人越打越快,黄真每次用铁算盘去锁拿对方兵刃,五老总是迅速闪开,六人打得虽紧,却丝毫不闻金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并之名人轶事声,大厅中但听得兵刃挥动和衣衫飞舞的呼呼风声。袁承志忽地跃起,走到小慧跟前,说道:“小慧妹妹,你别怪我无礼。刚才我在想一件事出了神,现下可想通啦。”小慧忽道:“这当口还道甚么歉啦,快去帮黄师伯呀。”袁承志笑道:“我想通了就不怕了。”小慧道:“你这人真是的,也不分个轻重缓急。有甚么为难的事,打完了再想不成么?”袁承志笑道:“我想的就是怎样破这阵法。你有没看出来,这五个老头儿的兵器,从来没跟师哥的铜笔铁算盘碰过一下?”小慧道:“我也觉得奇怪。”崔希敏这时对袁承志已颇有点佩服,问道:“小师叔,那却是甚么道理?”袁承志道:“这阵势圆转浑成,不露丝毫破绽,双方兵器一碰,稍有顿挫,就不免有空隙可寻。破阵之道,在于设法忧乱五人的脚步方位,只得引得五个老头儿中有一人走错脚步,或是慢得一慢,这阵就破了。”崔希敏摇头道:“他们是熟练了的,包管闭了眼睛也不会走错。”
    袁承志点头道:“他们练得当真熟极。”转头对小慧道:“你的发钗请借我一用。”小慧把插在头发上的玉簪拔了下来递给他。这玉簪清澄晶莹,发出淡淡碧光,袁承志接了过来,突然高声叫道:“大师哥,戊土生乙木,踏乾宫,走坎位。”黄真一怔,尚未明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却已暗暗骇异:“怎么我们这五行阵的秘奥,给这小子瞧出来了?”袁承志又叫:“丙火克庚金,走霸宫,出离位!”
    黄真缠斗良久,不论强攻巧诱,始终脱不出五老的包围,他早想到,这阵势既叫五行阵,必含五行生克变化之理,然五老穿梭般来去,攻势凌厉,只得奋力抵御,毫无丝毫余暇去推敲阵法,忽听袁承志叫喊,心想:“试一试也好。”立时走震宫,出离位,果然见到了一个空档。
    他闪身正要穿出,急听袁承志大叫:“走乾位,走乾位!”但乾位上明明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二人挡着,黄真知道机不可失,不及细想,猛向二人冲去,刚抢近身,两人已分开从两侧包抄,而填补空档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还没补上,黄真身手快极,铜笔右点,铁算盘左砸,已然直窜出来,站在袁承志身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见他脱出了五行阵,这是从所未有之事,不禁骇然,五人同时退开,排成一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道:“你能逃出我们的五行阵,身手也自不凡。阁下是华山派的吗?与穆人清老前辈怎样称呼?”黄真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纯,不似袁承志的驳杂,五老只跟他拆得十余招,便早认出了他的门派。
    黄真身脱重围,登时又是嬉皮笑脸,说道:“穆老前辈是我恩师。怎么,我这徒弟丢了他老人家的脸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道:“‘神剑仙猿’及门弟子,自然高明。”黄真道:“不敢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咱们货比货比过了。姓黄的小老板没能打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五位大老板,各位也没能抓住区区在下。算是公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半斤八两。这批金子怎么办?”转头对荣彩道:“掌柜的,你的生意是蚀定啦,这批金子,没你老人家的份儿。”荣彩自知功夫与人家差得太远,可是眼睁睁的瞧着满地黄金,实在心疼,只得说几句门面话遮羞:“姓黄的你别张狂,总有一天数你落在我手里。”黄真笑道:“宝号有甚么生意,尽管作成小号,吃亏便宜无所谓,大家老宾东,价钱可以特别商量。”荣彩明知斗他不过,那姓袁的又跟他是师兄弟,吕先生尚且铩羽而去,何况自己?当下带了徒弟帮众,气愤愤的走了。临出门口,忍不住又向满地黄金望了一眼,心中突然大悔:“刚才他们六人恶斗之时,我怎地没偷偷在地上捡上一两条,谅来也不会给人发见。”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也不去理会龙游帮人众的来去,对黄真道:“阁下这一身武功,也算是当世豪杰。这样吧,这批金子瞧在你老哥脸上,我们奉还一半。”他震于华山派的威名,不愿多结冤家,颇想善罢。黄真笑道:“这批金子倘使是兄弟自己的,虽然现今世界不太平,赚钱不大容易,不过朋友们当真要使,拿去也没有关系。须知胜败乃兵家常事,赚蚀乃商家常事。和气生财,生意不成仁义在。可是老兄你要明白,这是闯王的军饷呀。我这个不成材的徒儿负责运送,给老兄的手下捡了一半去,我怎么交代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道:“要全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也不是不可以,但须得依我们两件事。”黄真道:“有价钱开出盘来,就好商量。你不妨漫天讨价,我可以着地还钱。请你开出价钱来,咱们慢慢来讨价还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道:“这没有价钱好讲。第一,你须得拿礼物来换金子,礼物多少不论。这是我们的规矩,到了手的财物,决不能轻易退还。”黄真知道这句话不过是为了面子,看来对方已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金子,既然如此,也不必多结冤家,当下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爷吩咐,兄弟无有不遵。明儿一早,兄弟自去衢州城里,采办一份重礼送上,再预备筵席,邀请本地有面子的朋友作陪,向各位道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听他说话在理,哼了一声,道:“这也罢了。第二件事,这姓袁的小子可得给我们留下。”
    黄真一愣,心想你们既肯归还金子,我也给了你们很大面子,又何必旁生枝节?有我在此,这个师弟岂容你们欺侮?他可不知袁承志和他们之间的牵涉甚多。他既得悉金蛇郎君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之间的隐事,五老已是必欲杀之而后甘心,而尤其要紧的,是要着落在他身上,找到金蛇郎君那张宝藏地图。五老虽知他武功极强,但自信五行阵奥妙无穷,定可制他得住。黄真笑道:“我这师弟饭量很大。你们要留他,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一年半载吃下来,就怕各位亏蚀不起。”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冷笑道:“这位老弟刚才指点你走出阵势,定是明白其中关诀。那就请他来试试如何?”
    原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行阵共有五套阵法,适才对付黄真,只用了乙木阵法,还有甚多奇妙的招术变化未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心想适才你已左支右绌,虽然侥幸脱出包围,却未损得阵势分毫,你这师弟旁观者清,才瞧出了一些端倪,当真自身陷阵,也不免当局者迷了,是以他有恃无恐,向袁承志叫阵。黄真领略过这阵法的滋味,心想凭我数十年功力,尚且闯不出来,师弟虽然出言点拨了几下,但显是在旁静心细观,忽有所见,真要过手,五敌此去彼来,连绵不断,他如何对付得了?便道:“你们阵法很厉害,在下已领教过了。我这个小师弟还没有你们孙子的年纪大,老头子何必跟他为难?要是真的瞧着他不顺眼,你们随便哪一位出来教训教训他就是啦。”这话似乎示弱,其实却是挤兑五老,要他们单打独斗,想来以师弟点倒吕七先生的身手,一对一的动手,还不致输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冷笑道:“华山派名气不小,可是见了一个小小五行阵,立刻吓得藏头缩尾,从今而后,还是别在江湖上充字号了吧!”崔希敏大怒,从黄真身后抢出,叫道:“谁说我们华山派怕了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笑道:“你也是华山派的吗!嘿嘿,厉害,厉害!那么你来吧。”崔希敏只道他说自己厉害,纵出去就要动手。袁承志一把拉住,低声道:“崔大哥,我先上,我不成的时候,你再来帮手。”崔希敏点头道:“好!你要我帮忙时,叫一声‘希敏’,我就上来,用不着甚么崔大哥、崔二哥的客气。”袁承志点点头。小慧在旁突然噗哧一笑。崔希敏双眼一瞪,问道:“你笑甚么?”小慧笑道:“没甚么,我自己觉得好笑。”
    崔希敏还待再问,袁承志已迈步向前,手拈玉簪,说道:“石梁派五行阵如此厉害,晚辈确是生平从所未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道:“你乳臭未干,谅来也没见识过甚么东西,别说我们的五行阵了。”袁承志点头道:“正是,晚辈见识浅陋,老爷子们要把我留下,晚辈求之不得,正可乘此机会,向老爷子们讨教一下五行阵的秘奥。”崔希敏急道:“小师叔,他们哪是好心留你?你别上当。”小慧又是噗哧一笑。袁承志向崔希敏道:“他们老人家不会欺侮咱们年轻人,崔大哥放心好啦。”转头对五老道:“晚辈学艺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山派的武功只是粗知皮毛,请老爷子们手下容情。”众人见他言语软弱,大有怯意,但神色间却是满不在乎,都不知他打得是甚么主意。黄真暗自着急,却又不便阻拦师弟,心中只说:“唉,这笔生意做不过。”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试过他的功力,不敢轻忽,五人一打名人轶事手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向右跨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向左转身,阵势布开,顷刻间已将他围在垓心。
    袁承志似乎茫然不觉,抱拳问道:“咱们这就练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冷冷的道:“你亮兵器吧!”
    袁承志平伸右掌,将玉簪托在掌中,说道:“各位是长辈,晚辈哪敢无礼动刀动槍?便用这玉簪向老爷子们领教几招!”此言一出,众人又各一惊,都觉得这人实在狂妄大胆,这玉簪只怕一只甲虫也未必刺得死,一碰便断。怎能经得起五老手中钢杖、刀剑等物砸撞?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岂不是自速其死?青青心中忧急,只是暗叫:‘那怎……怎生是好?”
    黄真知道这时已难于劝阻,心想这小师弟定是给师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惯了,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只得紧紧抓住铜笔铁算盘,一待他遇险,立即窜入相救,低声嘱咐崔希敏和小慧:“敌人太强,咱们寡不敌众,非蚀本不可。待会我喝令你们走,你二人立即上屋向外冲出。我和袁师弟断后,不论如何凶险,你们千万不可回头帮手。”崔希敏和小慧答应了。黄真思忖自己和袁承志要设法脱身,总还不是难事,只要崔安两人不成为累赘,那就好办得多。今日落荒而逃,暂忍一时之辱,他日约齐华山派五位高手,同时攻打五行阵,定可破了。那时才教这五个老头儿知道华山派是否浪得虚名。他心中预计的五人,除自己外,是二师弟归辛树夫妇、自己的大弟子“八面威风”冯难敌,再加上师父穆人清亲自主持,只须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分别缠住,令五人各自为敌,不能分进合击,五行阵立即破去,论到单打独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可不是自己对手。黄真面子上嬉皮笑脸,内里却是深谋远虑,未思胜,先虑败,定下了眼前脱身之策,又筹划好了日后取胜之道。他破五行阵的人选中,还不把袁承志计算在内,料想小师弟功力尚浅,远不及自己的得意门徒冯难敌。
    只听得袁承志道:“老爷子们既然诚心赐教,怎么又留一手,使晚辈学不到全套?”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一怔道:“甚么全套不全套?”袁承志道:“各位除了五行阵外,还有一个辅佐的八卦阵,何不一起摆了出来,让晚辈开开眼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喝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可教你死而无怨。”转头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扬道:“你们来吧!”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扬手一挥,带同十五人一齐纵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扬一声吆喝,十六人便发足绕着五老奔跑,左旋右转,穿梭来去。这十六人有的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子侄,有的是五老的外姓徒弟。都是石梁派二代的好手,特地挑选出来练熟了这八卦阵的。黄真见了这般情势,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骇然,心道:“袁师弟实在少不更事,给自己多添难题。单和五老相斗,当真遇险之时,我还可冲入相救,现下外围又有十六人挡住,所有空隙全被填得密密实实,只怕雀鸟也飞不进去了。自己明明本钱短缺,怎地生意却越做越大?头寸转不过来,岂不糟糕?”袁承志右手大拇指与中指拈了玉簪,左手轻扬,右足缩起,以左足为轴,身子突然转了四五个圈子。他身形一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立即推动阵势,凝目注视他的动静。但袁承志只是如一个陀螺般在原地滴溜溜的旋转,并不移步出手。原来金蛇郎君当日与五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中毒被擒,得人相救脱险之后,躲在华山绝顶反复思量昔日恶斗的情境,自忖其时纵使不服“醉仙蜜”,筋骨完好,内力无滞,终究也攻不破五行阵,只不过多支撑得一时三刻而已。
    他将五老的身法招术逐一推究,终于发见这阵法的关窍,在于敌人入围之后,不论如何硬闯巧闪,五老必能以厉害招术反击,一人出手,其他四人立即绵绵而上,不到敌人或死或擒,永无休止。五老招数互为守御,步法相补空隙。临敌之际,五人犹似一人。金蛇郎君于五老当日所使的招术,心中记得清清楚楚,越想越觉这阵势实是不可摧破,穷年累月的苦思焦虑,各种各样古怪的方法策略都想到了,但推究到终极,总觉难以收效。他自然也曾想到暗杀下毒,只须害死五老中的一人,五行阵便不成其为五行阵了。但他心高气傲,自不屑行此无赖下策。何况他筋脉已断,武功全失,纵使想出破阵之法,此阵也不能毁于自己亲手。既说是破阵,就须堂堂正正,以真实本领将其攻破。一日早晨,他在山间闲步,忽见一条小青蛇在草丛游走,听得人声,立即蜷盘成圈,昂起了头,略不动弹。他所以得了金蛇郎君这外号,固因他行事滑溜,狠毒凶险,却也因他爱养毒蛇,挤取毒液来调制暗器药箭。当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兄弟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禄的妻子中他药箭立时毙命,箭头上所喂的便是蛇毒。他熟知蛇性,知道打圈昂首,便是等敌人先行动手进攻,然后趁虚而入,从敌人破绽中反击,敌人若是不动,蛇类极少先攻。蛇身蜷盘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系隐藏己身所有弱处,昂首蓄势,系以己身最强的毒牙伺机出击。如果贸然窜出噬敌,蛇身极长,弱点甚多,不免为敌所乘。此乃蛇类自保的天性。这些行动,金蛇郎君往昔也不知见过几百次了,从来不以为意,但此刻他正潜心思索攻破五行阵的诀窍,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喜得大叫大跳,破五行阵的策略就此制定,那就是:“后发制人”四字。
    武学中本来讲究的是制敌机先,这“后发制人”却是全然反其道而行。根本方略一定,其余手段迎刃而解,不到一个月功夫,已将摧破五行阵的方法全部想定,详详细细的写入了《金蛇秘笈》。他明知这秘笈未必能有人发现,即使有人见到,说不定也在千百年后,那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骨早已化为尘土。只是他心中一口怨气不出,又想那五行阵总要流传下来,要是始终无人能破,岂非让石梁派称霸于天下?他将殚心竭虑所想出来的破法写在秘笈之中,因在他内心,破阵之法既已想出,五行阵便算已经破了。若真能以此法摧破五行阵,自然再好不过,可是那毕竟渺茫之极,他从来没有想要收一个徒弟来为己完成心愿。袁承志当下持定“后发制人”的方略,转了几个圈子,已将五行阵与八卦阵全部带动。
    八卦阵法虽为五老后创,《金蛇秘笈》中未曾提及,但根本要旨,与五行阵全无二致。袁承志只看十六人转得几个圈子,已是了然于胸,心想:“敌人若是破不了五行阵,何必再加一个八卦阵?若是破了五行阵,八卦阵徒然自碍手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的天资见识,和金蛇郎君果然差得甚远。看来这五行阵也是上代传下来的,谅五老自己也创不出来。他们自行增添一个阵势,反成累赘。金蛇郎君当年若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日后有此画蛇添足之举,许多苦心的筹谋反可省去了。”五老要等他出手,然后乘势扑上,却见他身子越转越慢,殊无进攻之意,最后竟坐下地来,双手放在膝上,脸露微笑。五老固是心下骇然,旁观各人也都大惑不解,均想他大敌当前,怎么如此顽皮。岂知这是袁承志慢军之计,一来是诱敌来攻,二来要使五老心烦意乱,不能沉着。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见他坐下,果然忍耐不住,双掌一错,便要击他后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忙道:“二哥,莫乱了阵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这才忍住。五老脚下加速,继续变阵,只待他出手,立即拥上。须知不论大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锋,还是两人互傅,进攻者集中全力攻击对方,己方必有大量弱点不加防御,只须攻势凌厉,敌人忙于自守,无暇反击,己方的弱点便不守而守。五行阵以一人来引致对方进攻,自显弱点,其余四人便针对敌人身上的弱点进袭,所谓相生相克,便是这个道理。现下袁承志全不动弹,那便是周身无一不备,五老一时倒是无法可施。
    又过一会,袁承志忽然打个呵欠,躺卧在地,双手叠起放在头下当枕头,显得十分优闲舒适。外面八卦阵的十六名弟子游走良久,越奔越快,功力稍差的人已额角见汗,微微气喘。五老也真耐得,仍不出手。
    袁承志心想:“亏你们这批老家伙受得了这口气。”忽地一个翻身,背脊向上,把脸埋在手里,呼呼打起鼾来。自来武林中打斗,千古以来,从未有过这项姿势,后心向上而卧,岂非任人宰割?崔希敏、小慧、青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等人又是好笑,又是代他担心。黄真先见他坐下卧倒,已悟出了他对敌的方略,不禁佩服他聪明大胆,这时见他肆无忌惮的翻身而卧,暗叫不妙,觉得此举未免过份,五老若向他背后突袭,却又如何闪避?招徕生意,可不能用苦肉计。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眼见良机,大喜之下,左手向右急挥,往下一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四柄飞刀快如闪电,已向袁承志背心插去。这下发难又快又准,旁观众人惊叫声中,白光闪处,四把明晃晃的飞刀一齐斩在袁承志背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青青、和小慧都是神摇心悸,转头掩面。石梁派众人欢声雷动。八卦阵的十六弟子也有七八人停了脚步。
    便在此时,袁承志忽地跃起,背上四把飞刀立时震落。他身动如箭,斜射而出,啪的一掌,正打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扬后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扬一口鲜血尚未喷出。已被袁承志提起掷进五行阵中。众人还没看清楚他如何窜出五行阵来,只见阵外十六名弟子犹如渴马奔泉,寒鸦赴水,纷纷向五行阵中心投去。袁承志这里一拳,那边一腿,每一招下的都是重手,众弟子不是给他制住要害,抓起掷了进去,就是被他用掌力挥进阵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正等人功力较深,运拳抵抗,也是三招两式,立被打倒。这么一来,五行八卦阵登时大乱。阵中不见敌人,来来去去的尽是自己人。众人万料不到袁承志身穿木桑所赐的金丝背心,飞刀不能相伤,反而被他乘机进袭,举手之间就把八卦阵攻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连声怪叫,手忙脚乱的接住飞进阵来的众弟子。袁承志哪里还容得他们缓手重行布阵,抢上两步,左手三指直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的穴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见飞刀伤他不得,本已大骇,见他攻来,又是四柄飞刀向他胸前掷去。袁承志不避不让,手指直向他咽喉下二寸六分的“璇玑穴”点到,飞刀从他胸前震落,三指却已伸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穴道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钢杖“泼风盘打”,势挟劲风,猛向袁承志右胯打去。袁承志笑道:“拐杖上了屋顶,又捡回来了。”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缓,顺手一拉,将一名石梁派弟子拖过来向他杖头挡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大骇,这一杖虽没盼能打中敌人,但估计当时情势,他前后无法闪避,除了以兵器挡架之外,更无别法,然而他使的却是一枚脆细的玉簪,只要钢杖轻轻在玉簪上一擦,就把簪子震为粉碎。哪知他竟拖了一名本门弟子来挡,这一杖上去,岂不将他打得筋断骨折?总算他武功高强,应变神速,危急中猛然踏上一步,左手在杖头力扳,叫道:“大哥,留神!”钢杖余势极大,准头偏过,猛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砸去。他知大哥尽可挡得住这一杖,果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双戟一立,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钢杖和短戟各自震了回来。袁承志却已乘机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疾攻。他左掌猛劈,右手中的玉簪不住向他双目刺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连连倒退,挥动皮鞭想封住门户,但袁承志已欺到身前三尺之地,手中皮鞭只嫌太长,所谓“鞭长莫及”,此时却另有含义了,霎时之间,被玉簪连攻了六七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见玉簪闪闪晃动,不离自己双目,连续两次都已刺到眼皮之上。吓得魂飞天外,此时方知玉簪的厉害,最后一次实在躲不过了,丢开皮鞭,双手蒙住眼睛,倒地接连打了几个滚,这才避开,但后心已中了重重一脚,痛彻心肺。他当年以一条皮鞭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州擂台上连败十二条好汉,威风远震,数十年盛名不衰,哪知今日在这少年人手中的一枚碧玉簪下败得如此狼狈,站起身来固是羞愤难当,旁观众人也皆骇然。黄真见小师弟如此了得,出手之怪,从所未见,惊喜之余,心想就是师父也不会这些功夫,“他这家宝号货色繁多,五花八门,看来不是我华山派一家进的货。他生意的路子可广得很啊。”崔希敏狂叫喝采。小慧抿着嘴儿微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与青青心中窃喜。袁承志摧破坚阵,精神陡长,此时胜券在握,着着进逼名人轶事,左手使的是华山派的伏虎掌法,右手玉簪使得却是《金蛇秘笈》中的金蛇锥法。这身法便是神剑仙猿穆人清亲临,金蛇郎君夏雪宜复生,也只识得一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如何懂得?他打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悟后,转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攻击,也是连施险招,逼名人轶事得他手忙脚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见情势紧急,唿哨一声,突然发掌把一名弟子推了出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也手脚齐施,把阵中弟子或掷或踢,一一清除。练武厅中人数一少,五行阵又推动起来。但袁承志逼名人轶事住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毫不放松,使五人无法连环邀击。酣斗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左肩中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钢杖一招“李广射石”,笔直向袁承志后心捣去,同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双戟向左攻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左肩虽痛,仍按照阵法施为。这时八卦阵已破,五行阵也已打乱,但五老仍是按照阵法,并力抵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瞧着袁承志在五老包围中进退趋避,身形潇洒,正是当年金蛇郎君在五行阵中的模样,又看一会,只见自己朝思夜想的情郎,白衣飘飘,正在阵中酣战,不由得心神激荡,站起身来,叫道:“夏郎,夏郎,你……你终于来了。”迈步便向厅心走去。青青忙拉住她手臂,叫道:“妈,你别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眼睛一花,凝神看清楚阵中少年身形仿佛,面目却非,登时身子一晃,倒在青青的怀中。便在此时,袁承志忽地跃起,右手将玉簪往头上一插,左手已挽住了厅顶的横梁,翻身而上。
    五老斗得正紧,忽然不见了敌人,一怔之际,便觉头顶风生,数十件暗器从空中撒将下来,知道不妙,待要闪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山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已被钱镖分别打中穴道,跌倒在地。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俯身去救,袁承志又是一把铜钱撒了下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双戟“密云欲雨”,在头顶一阵盘旋,只听叮叮之名人轶事声不绝,砸飞了十多粒铜钱。当下舞动双戟,化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白光护住顶门,忽然间手上一震,双戟已被甚么东西缠住,舞不开来。他吃了一惊。用力回夺,哪知就这么上夺,双戟突然脱手飞去。他不暇细思,于旁观众人惊呼声中向旁跃开三步,伸掌护身,只见袁承志已自空跃下,站在厅侧,手持双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的皮鞭兀自缠在戟头。袁承志喝道:“瞧着!”两戟脱手飞出,激射而前,分别钉入厅上的两根粗柱,戟刃直透柱身。两根柱子一阵晃动,头顶屋瓦乱响。站在门口的人纷纷逃出厅外,只怕大厅倒坍。当年穆人清初授袁承志剑术时,曾飞剑掷出,没入树干,木桑道人誉为天下无双之剑法,袁承志今日显这一手,便是从那一招变来。黄真见他以本门手法掷戟撼柱,威不可当,不禁大叫:“袁师弟,好一招‘飞天神龙’呀!”袁承志回头一笑,说道:“不敢忘了师父的教导,还请大师哥指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四顾茫然,只见四个兄弟都已倒在地下。袁承志缓步走到黄真身边,拔下头上玉簪,还给了小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见本派这座天下无敌的五行八卦阵,竟被这小子在片刻之间,如摧枯拉朽般一番扫荡,登时闹了个全军覆没,一阵心酸,竟想在柱子上一头碰死。但转念一想:“我已垂暮之年,这仇多半难报。但只要留得一口气在,总不能善罢干休!”双手一摆,对黄真道:“金子都在这里,你们拿去吧。”崔希敏不待他再说第二句话,当即将地下金条尽行捡入皮袋之中,石梁派空有数十人站在一旁,却眼睁睁的不敢阻拦。袁承志适才这一仗,已打得他们心惊胆战,斗志全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走到二弟方义身边,但见他眼珠乱转,身子不能动弹,知是给袁承志以钱镖打中要穴,当即给他在“云台穴”推宫过血,但揉捏良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始终瘫痪不动。又去察看另外三个兄弟,一眼就知各人被点中了穴道,然而依照所学的解穴法潜运内力施治,却全无功效,心知袁承志的点穴法另有怪异之处,可是惨败之余,以自己身分,实不愿低声下气的相求,转头瞧着青青,嘴唇一努。
    青青知他要自己向袁承志求恳,故作不解,问道:“大爷爷,你叫我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义暗骂:“你这刁钻丫头,这时来跟我为难,等此事过了,再瞧我来整治你们娘儿俩。”低声道:“你要他给四位爷爷解开穴道。”
    青青走到袁承志跟前,福了一福,高声道:“我大爷爷说,请你给我四位爷爷解开穴道。这是我大爷爷求你的,可不是我求你啊!”袁承志道:“好。”上前正要俯身解治,黄真忽然在铁算盘上一拨,说道:“袁师弟,你实在一点也不懂生意经。奇货可居,怎不起价?你开出盘去。不怕价钱怎么俏,人家总是要吃的。”袁承志知道大师兄对石梁派很有恶感,这时要乘机报复。他想师父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青青又已出言相求,金子既已取回,虽不愿再留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但大师兄在此,自然一切由他主持,便道:“请大师哥吩咐。”
    黄真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在这里残害乡民,仗势横行,衢州四乡怨声载道,我这两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我说师弟哪,你给人治病,那是要落本钱的,总得收点儿诊费才不蚀本,这笔钱咱们自己倒也不用要了,若是去救济给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害苦了的庄稼人,这桩生意做得过吧?”
    袁承志想起初来石梁之时,见到许多乡民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大屋前诉怨说理,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正打得落花流水,又想起石梁镇上无一人不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大屋恨之入骨,侠义之心顿起,道:“不错,这里的庄稼汉真是给他们害苦啦。大师哥你说怎么办?”黄真在算盘上滴滴笃笃的拨上拨下,摇头晃脑的念着珠算口诀,甚么“六上一去五进一”、“三一三十一,二一添作五”说个不停,也不知算甚么帐。
    崔希敏和小慧见惯黄真如此装模作样。袁承志对大师兄很是恭敬,见他算帐算得希奇古怪,却不敢嬉笑。石梁派众人满腔气愤,哪里还笑得出?只有青青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黄真摇头晃脑的道:“袁师弟,你的诊费都给你算出来啦!救一条命是四百石白米。”袁承志道:“四百石?”黄真道:“不错,四百石上等白米,不许搀一粒沙子秕谷,斤两升斗,可不能有一点儿捣鬼。”也不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是否答允,已说起白米的细节来。袁承志道:“这里四位老爷子,那么一共是一千六百石了?”黄真大拇指一竖,赞道:“师弟,你的心算真行,不用算盘,就算出一个人四百石,四个人就是一千六百石。”崔希敏想:“那有甚么希奇?我不用算盘也算得出。”黄真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道:“明儿一早,你备齐一千六百石白米,分给四乡贫民,每人一斗。你发满了一千六百石,我师弟就给你救治这四位令弟。”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忍气道:“一时三刻之间,我哪里来这许多白米?我家里搬空了米仓,只怕也不过七八十石罢了。”黄真道:“诊金定价划一,折扣是不能打的。不过看在老朋友份上,分期发米,倒也不妨通融。你发满四百石,就给你救一个人。等你发满八百石,再给你救第二个。要是你手头不便,那么隔这么十天半月、一年半载之后再发米,我师弟随请随到,就算是在辽东、云南,也会赶来救人,决不会有一点儿拖延推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心想:“四个兄弟给点中了穴道,最多过得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只不过损耗些内力而已,不必受他如此敲诈勒索。”黄真已猜中了他心思,说道:“其实呢,你我都是行家,知道过得几个时辰,穴道自解,这一千六百石白米,大可省之。只不过我们华山派的点穴功夫有点儿霸道,若不以本门功夫解救,给点了穴道之人日后未免手脚不大灵便,至于头昏眼花,大便不通,小便闭塞,也是在所难免,内力大损,更是不在话下。好在四位年纪还轻,再练他五六十年,也就恢复原状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知道此言非虚,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明天我发米就是。”黄真笑道:“大老板做生意真是爽快不过,一点也不讨价还价。下次再有生意,要请你时时光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受他奚落了半天,一言不发,拂抽入内。
    袁承志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和青青施了一礼,说道:“明天见。”他知石梁派现下有求于己,决不敢对她们母女为难。师兄弟等四人提了黄金,兴高采烈的回到借宿的农民家里。
    这时天才微明。小慧下厨弄了些面条,四人吃了,谈起这场大胜,无不眉飞色舞。
    黄真举起面碗,说道:“袁师弟,当时我听师父说收了一位年纪很轻的徒弟,曾对你二师哥归辛树夫妇讲笑,说咱们自己的弟子有些年纪都已三十开外了,师父忽然给他们添上了一位小师叔,只怕大伙儿有点尴尬吧。哪知师弟你功夫竟这么俊,别说我大师哥跟你差得远,你二师哥外号神拳无敌,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北少有敌手,但我瞧来,只怕也未必胜得过你。咱们华山派将来发扬光大,都应在师弟你身上了。这里无酒,我敬你一碗面汤。”说罢举起碗来,将面汤一饮而尽。袁承志忙站起身来,端汤喝了一口,说道:“小弟今日侥幸取胜,大师哥的称赞实在愧不敢当。”
    黄真笑道:“就凭你这份谦逊谨慎,武林中就极为难得,快坐下吃面。”他吃了几筷,转头对崔希敏道:“你只要学到袁师叔功夫的一成,就够你受用一世了。”
    崔希敏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眼见袁承志大展神威,举手之间破了那厉害异常的五行阵,心里佩服之极,听师父这么说,突然跪倒,向袁承志磕了几个头,说道:“求小师叔教我点本事。”袁承志忙跪下还礼,连说:“不敢当,我大师哥的功夫,比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纯十倍。”黄真笑道:“我功夫不及你,可是要教这家伙,却也绰绰有余,只是我实在没有耐心。师弟若肯成全这小子,做师哥的感激不尽。”原来黄真因却不过崔秋山的情面,收了崔希敏为徒。但这弟子资质鲁钝,闻十而不能知一,与黄真机变灵动的性格极不相投。黄真纵是在授艺之时,也是不断的插科打诨,胡说八道。弟子越蠢,他讥刺越多。崔希敏怎能分辨师父的言语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黄真明明说的是讽刺反话,他还道是称赞自己。如此学艺,自然难有成就。后来袁承志感念他叔叔崔秋山舍命相救之德,又见他是小慧的爱侣,果然详加指点。崔希敏虽因天资所限,不能领会到多少,但比之过去,却已大有进益了。次日一早,黄真和袁承志刚起身,外边有人叫门,进来一名壮汉,拿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的名帖,邀请四人前去。黄真笑道:“你们消息也真灵通,我们落脚的地方居然打听得清清楚楚。”四人来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只见乡民云集,一担担白米从城里挑来,原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连夜命人到衢州城里采购,衢州城是浙东大城,甚是富饶,但骤然要采购一千六百石米,却也不大容易,米价陡起,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又多花了几百两银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当下请黄真过目点数,然后一斗斗的发给贫民。四乡贫民纷纷议论,都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怎么忽然转了性。黄真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达认真发米,虽知出于无奈,但也不再加以讥诮,说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老爷子,你发米济贫,乃是为子孙积德。有个新编的好歌,在下唱给你听听。”放开嗓子,唱了起来: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尘飞爨绝烟,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班?
    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既。
    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
    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长臻。
    助贫救生功勋大,德厚流光裕子孙。”
    他嗓子虽然不佳,但歌词感人,闻者尽皆动容。袁承志道:“师哥,你这首歌儿作得很好啊。”黄真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才学?这是闯王手下大将李岩李公子作的歌儿。”袁承志点头道:“原来又是李公子的大作。他念念不忘黎民疾苦,那才是真英雄、大豪杰。”
    袁承志也不待一千六百石白米发完,便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四老解开穴道,推宫过血。四老委顿了半夜,均已有气无力,脸色气得铁青。袁承志向五老作了一揖,说道:“多多得罪,晚辈万分抱歉。”黄真笑道:“你们送了一千六百石米,不免有点肉痛,但石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的名声却好了不少。这桩生意你们其实是大有赚头,不可不知。”五老一言不发,掉头入内。
    黄真见发米已毕,贫民散去,说道:“咱们走吧!”袁承志心想须得与青青告别,又想她母女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已经破脸,只怕此处已不能居,正待和师哥商议,忽见青青抱着母亲,哭叫:“承志大哥!”快步奔了出来。
    袁承志一惊,忙问:“怎么?”猛听得飕飕风声,知道不妙,忙急跃而前,伸手一抄,抓住了四柄射向青青背心的飞刀。只见人影闪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方施避入了门后,跟着砰的一声,大门合上,将六人关在门外。
    青青哭道:“四爷爷下毒手杀……杀了我妈。”转过手中母亲的身子,只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背心上插了一柄飞刀,直没至柄。袁承志惊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伸手要去拔刀。黄真把他手一挡,道:“拔不得,一拔立时就死!”眼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伤重难救,便点了她两处穴道,使她稍减痛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脸露微笑,低声道:“青儿,别难受。我……我去……去见你爸爸啦。在你爸爸身边,没人……没人再欺侮我。”青青哭着连连点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对袁承志道:“有一件事,你可不能瞒我。”袁承志道:“伯母要知道甚么事?晚辈决不隐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道:“他有没有遗书?有没提到我?”袁承志道:“夏前辈留下了些武功图谱。昨天我破五行阵,就是用他遗法,总算替他报了大仇,出了怨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道:“他没留下给我的信么?”袁承志不答,只缓缓摇了摇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好生失望,道:“他喝了那碗莲子羹才没力气,这碗……这碗莲子羹是我给他喝的。可是我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呀。”袁承志安慰她道:“夏前辈在天之灵,一定明白,决不会怪伯母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道:“他定是伤心死的,怪我暗中害他,现今就算明白,可是也已迟了。”青青泣道:“妈,爹爹早知道的。你也喝了莲子羹,要陪爹爹一起死。他当时就明白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道:“他……他当真明白吗?为甚么一直不来接我?连……连遗书也不给我一封?”
    袁承志见她临死尚为这事耿耿于怀,一时之间,想不出甚么话来安慰,但见她目光散乱,双手慢慢垂了下来,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金蛇秘笈》中那张“重宝之图”,其中提到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的名字,忙从怀里取出来,道:“伯母,你请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双目本已合拢,这时又慢慢睁开,一见图上字迹,突然精神大振,叫道:“这是他的字,我认得的。”低声念着那几行字道:“得定之人……务请赴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衢州石梁……寻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寻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那就是我呀……酬以黄金十万两。”又见到那两行小字:“此时纵聚天下珍宝,亦焉得以易半日聚首,重财宝而轻别离,愚之极矣,悔甚恨甚。”她满脸笑容,伸手拉住袁承志的衣袖,道:“他没怪我,他心里仍然记着我,想着我……而今我是要去了,要去见他了……”说着慢慢闭上了眼。袁承志见此情景,不禁垂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忽然又睁开眼来,说道:“袁相公,我求你两件事,你一定得答应。”袁承志道:“伯母请说,只要做得到的,无不应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道:“第一件,你把我葬在他身边。第二件……第二件……”袁承志道:“第二件是甚么?伯母请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道:“我……我世上亲人,只有……只有这个女儿,你……你们……你们……”手指着青青,忽然一口气接不上,双眼一闭,垂头不动,已停了呼吸。青青伏在母亲身上大哭,袁承志轻拍她肩头。黄真、安小慧、和崔希敏三人眼见袁承志对她极是关切,又见她母亲惨遭杀害,均感恻然,只是于此中内情一无所悉,不知说甚么话来安慰才好。青青忽地放下母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拔剑而起,奔到大门之前,举剑乱剁大门,哭叫:“你们害死我爹爹,又害死我妈妈,我……我要杀光了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全家。”纵身跃起,跳上了墙头。
    袁承志也跃上墙头,轻轻握住她左臂,低声道:“青弟,他们果然狠毒。不过,终究是你的外公。”
    青青一阵气苦,身子一晃,摔了下来。袁承志忙伸臂挽住她腰,却见她已昏晕过去,大惊之下,连叫:“青弟,青弟!”黄真道:“不要紧,只是伤心过度。”取出一块艾绒,用火折点着了,在青青鼻下熏得片刻,她打了一个喷嚏,悠悠醒来,呆呆瞧着母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一言不发。
    袁承志问道:“青弟,你怎么了?”她只是不答。袁承志垂泪道:“你跟我们去吧,这里不能住了。”青青呆呆的点了点头。袁承志抱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五人一齐离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大屋。袁承志走出数十步,回头一望,但见屋前广场上满地白米,都是适才发米时掉下来的,数十头麻雀跳跃啄食。此时红日当空,浓荫匝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大屋却紧闭了大门,静悄悄地没半点声息,屋内便如空无一人。
    黄真对崔希敏道:“这五十两银子,拿去给咱们借宿的农家,叫他们连夜搬家。”崔希敏接了,瞪着眼问师父道:“干么要连夜搬家呀?”黄真道:“石梁派的人对咱们无可奈何,自然会迁怒于别人,定会去向那家农家为难。你想那几个庄稼人,能破得了五行阵吗?”崔希敏点头道:“那可破不了!”飞奔着去了。四人等他回来,绕小路离开石梁镇,行了十多里,见路边有座破庙。黄真道:“进去歇歇吧。庙破菩萨烂,旁人不会疑心咱们顺手牵羊、偷鸡摸狗。”崔希敏道:“那当然!”走进庙中,在殿上坐了。黄真道:“这位太太的遗体怎么办?是就地安葬呢,还是到城里入殓?”袁承志皱眉不语。黄真道:“如到城里找灵柩入殓,她是因刀伤致死,官府查问起来,咱们虽然不怕,总是麻烦。”言下意思是就在此葬了。青青哭道:“不成,妈妈说过的,她要和爸爸葬在一起。”黄真道:“令尊遗体葬在甚么地方?”青青说不上来,望着袁承志。袁承志道:“在咱们华山!”四人听了都感诧异。袁承志又道:“她父亲便是金蛇郎君夏前辈。”黄真年纪与夏雪宜相仿,但夏雪宜少年成名,黄真初出道时,金蛇郎君的威名早已震动武林,一听之下,登时肃然动容,微一沉吟,说道:“我有个主意,姑娘莫怪。”青青道:“老伯请说。”黄真指着袁承志道:“他是我师弟,你叫我老伯不敢当,还是称大哥吧。”崔希敏向青青直瞪眼,心想:“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又得叫你这小名人轶事妞儿作姑姑?”青青向袁承志望了一眼,竟然改了称呼,道:“黄大哥的话,小妹自当遵依。”崔希敏暗暗叫苦:“糟糕,糟糕,这小名人轶事妞居然老实不客气的叫起黄大哥来。”黄真怎想得到这浑小子肚里在转这许多念头,对青青道:“令堂遗志是要与令尊合葬,咱们总要完成她这番心愿才好。但不说此处到华山千里迢迢,灵柩难运,就算灵柩到了华山脚下,也运不上去。”青青道:“怎么?”袁承志道:“华山山峰险峻之极,武功稍差一些的就上不了。运灵柩上去是决计不成的。”黄真道:“另外有个法子,是将令尊的遗骨接下来合葬。不过令尊遗体已经安居吉穴,再去惊动,似乎也不很妥当。”
    青青见他说得在理,十分着急,哭道:“那怎么办呢?”黄真道:“我意思是把令堂遗体在这里火化了,然后将骨灰送上峰去安葬。”说到这件事,他可一本正经,再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乱语了。青青虽然下愿,但除此之外也无别法,只得含泪点头。当下众人收集柴草,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仪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烧化了。青青自幼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颇遭白眼,虽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正等几个表兄见她美貌,讨好于她,却也全是心存歹念,只有母亲一人才真心爱她,这时见至爱之人在火光中渐渐消失,不禁伏地大哭。
    袁承志在破庙中找了一个瓦罐,等火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销,将骨灰捡入罐中,拜了两拜,暗暗祷祝:“伯母在天之灵尽管放心,小侄定将伯母骨灰送到华山绝顶安葬,决不敢有负重托。”黄真见此事已毕,对袁承志道:“我们要将黄金送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去。闯王派了许多兄弟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浙赣一带联络,以待中原大举之时,南方也竖义旗响应,人多事繁,在在需钱。袁师弟夺还黄金,功劳真是不小。”
    青青道:“小妹不知这批金子如此事关重大,要不是两位大哥到来,可坏了闯王大事。”崔希敏道:“也要你知道才好。”青青在口头上素不让人,说道:“此后如不是黄大哥亲自护送,多半路上还要出乱子。”崔希敏急道:“甚……甚么?你又要来抢吗?”黄真眼睛一横,不许他多言,说道:“袁师弟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姑娘如没甚么事,大家同去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何?”袁承志道:“小弟想念师父,想到南京去拜见他老人家,还想见见崔叔叔。大师哥以为怎样?”黄真点头道:“师父身边正感人手不足,他老人家也想念你得很。师弟,你这一次在石梁开张大发,赚了个满堂红。今后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盼你诸事顺遂,大吉大利,生意兴隆,一本万利。”袁承志肃然道:“还请大师哥多多教诲。”黄真笑道:“我不跟你来这套,咱们就此别过。夏姑娘,你以后顺手发财,可得认明人家招牌字号呀。”站起来一拱手,转头就走。崔希敏也向师叔拜别。
    小慧对袁承志道:“承志大哥,你多多保重。”袁承志点头道:“见到安婶婶时,说我很记挂她。”小慧道:“妈知道你长得这样高了,一定很喜欢。我去啦!”行礼告别,追上黄真和崔希敏,向西而去。她一面走,一面转头挥手。袁承志也不停挥手招呼,直至三人在山边转弯,不见背影,这才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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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全文阅读——第八回易寒强敌胆难解女儿心
    青青哼了一声,道:“干么不追上去再挥手?”袁承志一怔,不知他这话是甚么意思。青青怒道:“这般恋恋不舍,又怎不跟她一起去?”袁承志才明白她原来生的是这个气,说道:“我小时候遇到危难,承她妈妈相救,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儿玩的。”青青更加气了,拿了一块石头,在石阶上乱砸,只打得火星直进,冷冷的道:“那就叫做青梅竹马了。”又道:“你要破五行阵,干么不用旁的兵刃,定要用她头上的玉簪?难道我就没簪子吗?”说着拔下自己头上玉簪,折成两段,摔在地下,踹了几脚。袁承志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只好不作声。青青怒道:“你和她这么有说有笑的,见了我就闷闷不乐。”袁承志道:“我几时闷闷不乐了?”青青道:“人家的妈妈好,在你小时候救你疼你,我可是个没妈妈的人。”说到母亲,又垂下泪来。袁承志急道:“你别尽发脾气啦。咱们好好商量一下,以后怎样?”青青听到“以后怎样”四字,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道:“商量甚么?你去追你那小慧妹妹去。我这苦命人,在天涯海角飘泊罢啦。”袁承志心中盘算,如何安置这位大姑娘,确是一件难事。青青见他不语,站起来捧了盛着母亲骨灰的瓦耀,掉头就走。袁承志忙问:“你去哪里?”青青道:“你理我呢?”径向北行。袁承志无奈,只得紧跟在后面。一路上青青始终不跟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谈,袁承志逗她说话,总是不答。
    到了金华,两人入客店投宿。青青上街买了套男人衣巾,又改穿男装。袁承志知她仓卒离家,身边没带甚么钱,乘她外出时在她衣囊中放了两锭银子。青青回来后,撅起了嘴,将银子送回他房中。这天晚上她出去做案,在一家富户盗了五百多两银子。第二天金华城里便轰传起来。
    袁承志料知是她干的事,不禁暗皱眉头,真不懂得她为甚么莫名其妙的忽然大发脾气?如何对付实是一窍不通。软言相求吧?实在放不下脸来;弃之不理吧?又觉让她一个少女孤身独闯江湖,未免心有不忍。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这日两人离了金华,向义乌行去。青青沉着脸在前,袁承志跟在后面。行了三十多里,忽然天边乌云密布,两人忙加紧脚步,行不到五里,大雨已倾盆而下。袁承志带着雨伞,青青却嫌雨伞累赘没带。她展开轻功向前急奔,附近却没人家,也无庙宇凉亭。袁承志脚下加快,抢到她前面,递伞给她。青青伸手把伞一推。袁承志道:“青弟,咱们是结义兄弟,说是同生共死,祸福与共。怎么你到这时候还在生哥哥的气?”青青听他这么说,气色稍和,道:“你要我不生气,那也容易,只消依我一件事。”袁承志道:“你说吧,别说一件,十件也依了。”青青道:“好,你听着。从今而后,你不能再见那个安姑娘和她母亲。如你答允了,我马上向你赔不是。”说着嫣然一笑。袁承志好生为难,心想安家母女对己有恩,将来终须设法报答,无缘无故的避不见面,那成甚么话?这件事可不能轻易答允,不由得颇为踌躇。
    青青俏脸一板,怒道:“我原知你舍不得你那小慧妹妹。”转过身来,向前狂奔。袁承志大叫:“青弟,青弟!”青青充耳不闻,转了几个弯,见路中有座凉亭,便直窜进去。袁承志奔进凉亭,见她已然全身湿透。其时天气正热,衣衫单薄,雨水浸湿后甚是不雅,青青又羞又急,伏在凉亭栏杆上哭了出来,叫道:“你欺侮我,你欺侮我。”袁承志心想:“这倒奇了,我几时欺侮过你了?”当下也不分辩,解下长衫,给她披在身上。他有伞遮雨,衣衫未湿。寻思:“到底她要甚么?心里在想甚么?我可一点也不懂。小慧妹妹又没得罪她,为甚么要我今后不可和她再见?难道为了小慧妹妹向她索讨金子,因而害死她妈妈?这可也不能怪小慧啊。”他将吕七先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这些强敌杀得大败亏输,心惊胆寒,也不算是何等难事,可是青青这位大姑娘忽喜忽嗔,忽哭忽笑,实令他搔头摸腮,越想越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青青想起母亲惨死,索性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袁承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阵,雨渐渐停了,青青却仍是哭个不休。她偷眼向袁承志一望,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忙转过眼光,继续大哭。袁承志也横了心,心想:“看你有多少眼泪!”
    正自僵持不决,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个青年农夫扶着一个老妇走进亭来。老妇身上有病,哼个不停。那农夫是他儿子,不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安慰。青青见有人来,也就收泪不哭了。袁承志心念一动:“我试试这法儿看。”过不多时,这对农家母子出亭去了。青青见雨已停,正要上道,袁承志忽然“哎唷,哎唷”的叫了起来。
    青青吃了一惊,回头看时,见他捧住了肚子,蹲在地下,忙走过去看。袁承志运起混元功,额上登时黄豆般的汗珠直淌下来。青青慌了,连问:“怎么了?肚子痛么?”袁承志心想:“装假索性装到底!”运气闭住了手上穴道。青青一摸他手,只觉一阵冰冷,更是慌了手脚,忙道:“你怎么了?怎么了?”袁承志大声呻吟,只是不答。青青急得又哭了起来。袁承志呻吟道:“青弟,我……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了,你莫理我。你你……自己去吧。”青青急道:“怎么好端端的生起病来?”袁承志有气无力的道:“我从小有一个病……受不得气……要是人家发我脾气,我心里一急,立刻会心痛肚痛,哎唷,哎唷,痛死啦!昨天跟你的五位爷爷相斗,又使力厉害了,我……我……”青青惊惶之下,双手搂住了他,给他胸口揉搓。袁承志被她抱住,很是不好意思。青青哭道:“承志大哥,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啦。”袁承志心想:“我若不继续装假,不免给她当作了轻薄之人。”此时骑虎难下,只得垂下了头,呻吟道:“我是活不成啦,我死之后,你给我葬了,去告诉我大师哥一声。”他越装越象,肚里却在暗暗好笑。
    青青哭道:“你不能死,你不知道,我生气是假的,我是故意气你的,我心里……心里很是喜欢你呀。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起死!”袁承志心头一惊:“原来她是爱着我。”他生平第一次领略少女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又是甜蜜,又是羞愧,怔怔的不语。青青只道他真的要死了,紧紧的抱住他,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死呀。”袁承志只觉她吹气如兰,软绵绵的身体偎依着自己,不禁一阵神魂颠倒。青青又道:“我生气是假的,你别当真。”袁承志哈哈一笑,说道:“我生病也是假的呀,你别当真!”青青一呆,忽地跳起,劈脸重重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大响,只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青青掩脸就走。袁承志愕然不解:“刚才还说很喜欢我,没有我就活不成,怎么忽然之间又翻脸打人?”他不解青青的心事,只得跟在后面。青青一番惊惶,一番喜慰,早将对安小慧的疑忌之心抛在一旁,见袁承志左边脸上红红的印着自己五个手指印,不禁有些歉然,也不禁有些得意,想到终于泄露了自己心事,又感羞愧难当。两人都是心中有愧,一路上再不说话,有时目光相触,均是脸上一红,立即同时转头回避。心中却均是甜甜的,这数十里路,便如是飘飘荡荡的在云端行走一般。这天傍晚到了义乌,青青找到一家客店投宿。袁承志跟着进店。青青横他一眼,说道:“死皮赖活的跟着人家,真讨厌。”袁承志摸着脸颊,笑道:“我肚痛是假,这里痛却是真的。”青青一笑,道:“你要是气不过,就打还我一记吧。”
    两人于是和好如初,晚饭后闲谈一会,两人分房睡了。青青见他于自己吐露真情之后,仍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文守礼,不再提起那事,倒免了自己尴尬狼狈,可是忍不住又想:“我说了喜欢他,他却又怎地不跟我说?”这一晚翻来覆去,又怎睡得安稳?次日起身上道,青青问起他如何见到她爹爹的遗骨。袁承志于是详细说了猩猩怎样发现洞穴,他怎样进洞见到骷髅、怎样掘到铁盒,怎样发现图谱等情,又讲到张春九和那秃头夜中前来偷袭、反而遭殃的事。
    青青只听得毛骨悚然,说道:“张春九是我四爷爷的徒弟,最是奸恶不过。那秃头是二爷爷的徒弟。我五个爷爷每年正月十六,总是派了几批子侄徒弟出去寻找甚么。到底寻甚么人,还是找甚么东西,大家鬼鬼祟祟的,可从来不跟我说。不过每个人回来,全都垂头丧气的,定是甚么也找不到。现下想来,自然是在找我爹爹的下落了。”过了一会,又道:“我爹爹死了之后还能用计杀敌,真是了不起。”言下赞叹不已,又道:“要是爹爹活着,见到你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那些坏人打得这般狼狈,定是高兴得很……喂,妈妈是亲眼见到的,她定会告诉爹爹……你再把爹爹的笔迹给我瞧瞧。”袁承志取出那幅图来,递给她道:“这是你爹爹的东西,该当归你。”青青瞧着父亲的字迹,又是伤心,又是欢喜。
    这天来到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青青忽道:“大哥,到了南京,见过你师父后,咱们就去把宝贝起出来。”袁承志奇道:“甚么宝贝?”青青道:“爹爹这张图不是叫做‘重宝之图’么?他说得宝之人要酬我妈妈黄金十万两,妈妈又说这是皇宫内库中的物事,其中不知有多少金银珠宝。”袁承志沉吟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们办正事要紧。”他一心记挂的,只是会见师父之后去报父仇。青青道:“按图寻宝,也不见得会耽搁多少时候。”袁承志神色不悦,说道:“咱俩拿到这许多金银珠宝,又有甚么用?青弟,我劝你总要规规矩矩的做人,别这么贪财才好。”只说得青青撅起了小嘴,赌气不吃晚饭。次日上路,青青道:“我不过拿了闯王二千两黄金,他们就急得甚么似的,要你大师兄亲自出马来取回去。闯王干么这样小家气啊?”袁承志道:“闯王哪里小家气了?我见过他的。他待人最是仗义疏财,他为天下老百姓解除疾苦,自己节俭得很,当真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这二千两黄金他有正用,自然不能轻易失去。”青青道:“是呀,要是咱们给闯王献上黄金二十万两,甚至二百万两、三百万两,你说这件事好不好呢?”这一言提醒,只喜得袁承志抓住了她手,道:“青弟,我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啦,多亏你说。”青青把手一甩。道:“我也不要你见情,以后少骂人家就是啦。”袁承志陪笑道:“要是我们找到这批金珠宝贝,献给闯王,可不知能救得多少受苦百姓的性命。”两人坐在路边,取出图来细看,见图中心处有个红圈,圈旁注着“魏国公府”四字。
    两人又细看了一会。袁承志道:“宝藏是在魏国公府的一间偏房底下。”青青道:“咱们到南京后,只消寻到魏国公府,就有法子。魏国公是大将军徐达的封号,他是本朝第一大功臣,府第定然极大,易找得很。”
    袁承志摇摇头道:“大将军的府第非同小可,防守定严,就算混得进去,要这么大举挖掘,实在也为难得紧。”青青道:“现下凭空猜测,也是无用,到了南京再相机行事吧。”路上数日,到了南京。那金陵石头城是天下第一大城,乃太祖当年开国建都之地,千门万户,五方辐辏,朱雀桥畔箫鼓,乌衣巷口绮罗,虽逢乱世,却是不减昔年侈靡。两人投店后,袁承志便依着大师哥所说地址去见师父。一问之下,却知穆人清往安庆府去了,至于到了安庆府何处,在南京联络传讯之人也不知情。袁承志郁郁不乐,青青拉他出去游玩,也是全无心绪,只是坐在客店中发闷。青青把店伙叫来,询问魏国公府的所在。那店伙茫然不知,说南京哪里有甚么魏国公府。青青恼了,说道:“魏国公是本朝第一大功臣,怎会没国公府?”店伙道:“要是有,相公自己去找吧。小人生在南京,长在南京,在南京住了四十多年,可就是没听见过。”青青怪他顶撞,伸手要打,给袁承志拦住。那店伙唠唠叨叨的去了。
    两人在南京寻访了七八天,没找到丝毫线索。袁承志便要去安庆府寻师,青青说既然到了南京,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罢。两人又探问了五六日。有人说徐大将军的后人在永乐皇帝时改封定国公,听说现今是在北京。有人说:大将军逝世后追赠中山王,南京锺山有中山王墓,两位要不要去瞧瞧?又有人说,南京守备国公爷倒是姓徐,但他住在守备府,却不知魏国公府在哪里。两人去守备府察看,却见跟地图上所绘全然不对。这一晚两人雇了艘河船,在秦淮河中游河解闷。袁承志道:“你爹爹何等英雄,他得了这张地图却找不到宝藏,可见这回事本来是很渺茫的。”青青道:“我爹爹明明这样写着,哪会有错?又不是一两金子、二两银子的事,当然不会轻轻易易就能得到。”袁承志道:“再找一天,要是仍无端倪,咱们可得走了。”青青道:“再找三天!”袁承志笑道:“好,依你,三天就三天。你道我不想找到宝藏么?”
    河中笛歌处处,桨声轻柔,灯影朦胧,似乎风中水里都有脂粉香气,这般旖旎风光袁承志固是从所未历,青青僻处浙东,却也没见过这等烟水风华的气象。她喝了几杯酒,脸上酡红,听得邻船上传来阵阵歌声,盈盈笑语,不禁有微醺之意,笑道:“大哥,咱们叫两个姐儿来唱曲陪酒好吗?”袁承志登时满脸通红,说道:“你喝醉了么?这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游船上的船夫接口道:“到秦淮河来玩的相公,哪一个不叫姐儿陪酒?两位相公如有相熟的,小的就去叫来。”袁承志双手乱摇,连叫:“不要,不要!”
    青青笑问船夫:“河上哪几位姑娘最出名呀?”船夫道:“讲到名头,像卞玉京啦,柳如是啦,董小宛啦,李香君啦,哪一位都是才貌双全,又会做诗,又会唱曲的美貌姑娘。”青青道:“那么你把甚么柳如是、董小宛给我们叫两个来吧。”船夫伸了舌头,笑道:“你这位相公定是初来南京。”青青道:“怎么?”船夫道:“这些出名的姑娘,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不是王孙公子,就是出名的读书人。寻常做生意的,就是把金山银山抬去,要见她们一面,也未必见得着呢,又怎随便叫得来?”青青啐道:“一个妓名人轶事女也有这么大的势派?”
    船夫道:“秦淮河里有的是好姑娘,小的给两位相公叫两个来吧。”袁承志道:“咱们要回去啦,改天再说吧。”青青笑道:“我可还没玩够!”对船夫道:“你叫吧!”那船夫巴不得有这么一句话,放开喉咙喊了几声。不多一刻,一艘花舫从河边转出,两名歌女从跳板上过来,向袁承志与青青福了两福。袁承志起身回礼,神色尴尬。青青却大模大样的端坐不动,只微微点了点头,见袁承志一副狼狈模样,心中暗暗好笑,又想:“他原是个老实头,就算心里对我好,料他也说不出口。”
    那两名歌女姿色平庸。一个拿起箫来,吹了个“折桂令”的牌子,倒也悠扬动听。
    另一个歌女对青青道:“相公,我两人合唱个‘挂枝儿’给你听,好不好?”青青笑道:“好啊。”那歌女弹起琵琶,唱的是男子腔调,唱道:“我教你叫我,你只是不应,不等我说就叫我才是真情。要你叫声‘亲哥哥’,推甚么脸红羞人?你口儿里不肯叫,想是心里儿不疼。你若疼我是真心也,为何开口难得紧?”袁承志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平时常叫“青弟”,可是她从来就不叫自己一声“哥哥”,只是叫“承志大哥”,要不然便叫“大哥”,不由得向青青瞧去。只见她脸上晕红,也正向自己瞧来,两人目光相触,都感不好意思,同时转开了头,只听那歌女又唱道:“俏冤家,非是我好教你叫,你叫声无福的也自难消。你心不顺,怎肯便把我来叫?叫的这声音儿娇,听的往心窝里烧。就是假意儿的殷勤也,比不叫到底好!”
    另一个歌女以女子腔调接着唱道:“俏冤家,但见我就要我叫,一会儿不叫你,你就心焦。我疼你哪在乎叫与不叫。叫是口中欢,疼是心想着。我若疼你是真心也,就不叫也是好。”
    歌声娇媚,袁承志和青青听了,都不由得心神荡漾。只听那唱男腔的歌女唱道:
    “我只盼,但见你就听你叫,你却是怕听见的向旁人学。才待叫又不叫,只是低着头儿笑,一面低低叫,一面把人瞧。叫得虽然艰难也,心意儿其实好。”
    两人最后合唱:“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琵琶玎玎,轻柔流荡,一声声挑人心弦,衬着曲词,当真如蜜糖里调油、胭脂中掺粉,又甜又腻,又香又娇。袁承志一生与刀剑为伍,识得青青之前,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都是豪爽男儿,哪想得到单是叫这么一声,其中便有这许多讲究,想到曲中缠名人轶事绵之意,绸缪之情,不禁心中怦怦作跳。青青眼皮低垂,从那歌女手中接过箫来,拿手帕醮了酒,在吹口处擦干净了,接嘴吐气,吹了起来。袁承志当日在石梁玫瑰坡上曾听她吹名人轶事箫,这时河上波光月影,酒浓脂香,又是一番光景,箫声婉转清扬,吹的正是那“挂枝儿”曲调,想到“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那两句,灯下见到青青的丽色,不觉心神俱醉。
    袁承志听得出神,没发觉一艘大花舫已靠到船边,只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叫道:“好箫,好箫!”接着三个人跨上船来。青青见有人打扰,心头恚怒,放下箫管,侧目斜视。见上来三人中前面一人摇着折扇,满身锦绣,三十来岁年纪,生得细眉细眼,皮肉比之那两个歌女还白了三分。后面跟着两个家丁,提着的灯笼上面写着“总督府”三个红字。袁承志站起来拱手相迎。两名歌女叩下头去。青青却不理睬。那人一面大笑,一面走进船舱,说道:“打扰了,打扰了!”大刺刺的坐了下来。袁承志道:“请问尊姓大名。”那人还没回答,一个歌女道:“这位是凤陽总督府的马公子。秦淮河上有名的阔少。”马公子也不问袁承志姓名,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尽在青青的脸上溜来溜去,笑道:“你是哪个班子里的?倒吹得好箫,怎不来伺候我大爷啊?哈哈!”
    青青听他把自己当作优伶乐匠,柳眉一挺,当场便要发作。袁承志向她连使眼色,说道:“这位是我兄弟,我们是到南京来访友的。”马公子笑道:“访甚么友?今日遇见了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你公子爷这个朋友,你们就吃着不尽了。”袁承志心中恼怒,淡淡问道:“阁下在总督府做甚么官?”马公子微微一笑,道:“总督马大人,便是家叔。”
    这时那边花舫上又过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藕色熟罗长袍,身材矮小,留了两撇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神情却是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和气,向马公子笑道:“公子爷,这兄弟的箫吹得不错吧?”袁承志瞧他模样,料想他是马公子身边的清客。马公子道:“景亭,你跟他们说说。”那人自称姓杨名景亭,当下喏喏连声,对袁夏二人道:“马公子是凤陽总督马大人的亲侄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朋友是最热心不过的,一掷千金,毫无吝色。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了这位朋友,那真是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跌入青云里去啦。马大人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爱这个侄儿,待他比亲生儿子还好,这位兄弟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朋友嘛,最好就搬到马公子府里去住。”袁承志见他们出言不逊,生怕青青发怒,哪知青青却笑逐颜开,说道:“那是再好不过,咱们这就上岸去吧。”马公子大喜,伸手去拉她手。青青一缩,把一名歌女往他身上推去。袁承志大奇,当下默不作声。
    青青站起身来,对马公子道:“这两位姑娘和船家,小弟想每人打赏五两银子……”马公子忙道:“当然是兄弟给,你们明儿到账房来领赏!”青青笑道:“今儿赏了他们,岂不爽快?”马公子道:“是,是!”手一摆,家丁已取出十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船夫与两名歌女谢了。马公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青青,眉开眼笑,心痒难搔,当真如同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奇珍异宝一般。不一会,船已拢岸。杨景亭道:“我去叫轿子!”青青忽道:“啊哟,我有一件要紧物事放在下处,这就要去拿。”马公子道:“我差家人给你去取好啦,好兄弟,你住在哪里?”青青道:“我在太平门覆舟山的和尚庙里借住。这东西可不能让别人去拿。”杨景亭在马公子耳边低声道:“钉着他,别让这孩子溜了?”马公子眨眨眼道:“不错,不错!”转头对青青道:“那么好兄弟,我和你一起去吧!”说着伸手去搂她肩膊。青青嗤的一笑。向旁一避,说道:“不,我不要你去!”马公子神魂飘荡,对杨景亭道:“景亭,这孩子若是穿上了女装,金陵城里没一个娘们能比得上。天下居然有这等绝色少年,今日却叫我遇上了!真是祖宗积德。”青青道:“大哥,咱们去吧!”挽了袁承志的手便走。马公子一使眼色,四人都跟在后面。他抢上几步,和青青说笑。青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谈。
    青青与袁承志为了寻访魏国公府,十多天来南京城内城外、大街小巷都走遍了,于道路已很熟悉。袁承志见她尽往荒僻之地走去,知她已生杀机,心想:“这马公子虽然无行,但看错了人,却是罪不致死。师父常说,学武之人不能滥杀无辜,我岂可不阻?”于是停步说道:“青弟,别跟马公子开玩笑了,咱们回客店去吧。”青青笑道:“你一人先回去!”马公子大喜,道:“对,对,你一个人回去。你要不要银子使?”袁承志摇头叹息,心道:“我说回客店,已点名并非在覆舟山和尚庙借住。这人死到临头,还是不悟!”
    说话之间,到了一片坟场,马公子已走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快……快到了吗?”青青一声长笑,说道:“你们已经到啦!”马公子一愣,心想到这坟堆中来干甚么。那篾片杨景亭看出情形有些儿不对,但想我们共有四人,两名家丁又是孔武有力,谅这两个文弱少年也使不出甚么奸来,说道:“小兄弟,别闹着玩了,大伙儿去公子府里,热烘烘的喝两盅乐上一乐,你给大伙唱上几支曲儿,岂不是好?”青青冷笑两声。袁承志喝道:“你们快走。做人规规矩矩的,便少碰些钉子。”杨景亭怒道:“你这人惹厌得很,还是自己规规矩矩的先回去吧!别招得马公子生气。”马公子诈癫纳福,说道:“好兄弟,我累啦,你扶我一把!”挨近青青身旁,伸右臂往她肩头搭去。青青身子一侧,向袁承志道:“大哥,那边是甚么?”伸手东指。袁承志转过头去一望,只听得背后嗤得一声响,急忙回头,马公子那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脑袋已滚下地来,颈子中鲜血直喷。杨景亭和两个家丁都惊呆了。青青上前一剑一个,全都刺死。袁承志心想既已杀了一个,形迹已露,索性斩草除根,以免后患,当下也不阻挡。青青在马公子身上拭了剑上血迹,嘻嘻娇笑。袁承志道:“这种人打他一顿,教训教训也就够了,你也忒狠了一点。”青青眼一横,道:“这脏气我可受不下。咱两个在河上吹名人轶事箫听曲,玩得多好,这家伙却来扫兴,你说他该不该死?”袁承志心想单是打扰扫兴,自然说不上该死,但马公子这种人仗势横行,伤天害理之事定是做了不少,杀了他也不能说滥杀无辜,于是正色道:“这样的坏蛋,杀就杀了,可是你将来乱杀一个好人,咱们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就此完了。”青青吐了吐舌头,笑道:“兄弟不敢!”两人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踢在草丛之中,正要回归客店,袁承志忽然在青青衣袖上扯了一把,低声道:“有人!”两人当缩身躲在一座坟墓之后。只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东面和西面都有人过来。两人从坟后探眼相望,见两边各有十多人,提着油纸灯笼。双方渐行渐近,东面的人击掌三下,停一停,又击两下。西边的人也击掌三下,跟着又击两下,走近聚在一起,围坐在一座大坟之前。所坐之处,与两人相距十多丈,说话听不清楚。青青好奇之心大起,想挨近去听。袁承志拉住她衣袖,低声道:“等一下。”青青道:“等甚么?”袁承志摇手示意。叫她别作声。青青等得很不耐烦。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一阵疾风吹来,四下长草瑟瑟作声,坟边的松柏枝条飞舞。袁承志托着青青右臂,施展轻功,竟不长身,犹如脚不点地般奔出十多丈,到了那批人身后一座坟后伏下。这时风声未息,那些人丝毫不觉,两人一伏下,袁承志立即把手缩回,如避蛇蝎。青青心想:“他确是个志诚君子,只是也未免太古板了些。”
    这时和众人相距已不过三丈,只听一个嗓子微沙的人道:“贵派各位大哥远道而来,拔刀相助,兄弟实在万分感激。”另一人道:“我师父说道,闵老师见招。本当亲来,只是他老人家卧病已一个多月,起不了床,因此上请万师叔带领我们十二弟子,来供闵老师差遣。”那沙嗓子的人道:“尊师龙老爷子的贵恙,只盼及早痊愈。此间大事一了,兄弟当亲去云南,向龙老爷子问安道谢。追风剑万师兄剑法通神,威震天南,兄弟一见万师兄驾到,心头立即石头落地了。”一人细声细气的道:“好说,好说,只怕我们点苍派不能给闵老师出甚么力。”袁承志心头一震,想起师父谈论天下剑法,曾说当世门派之中,峨嵋、昆仑、华山、点苍,武林中称为四大剑派。四派人材鼎盛,剑法中均有独得之秘。其他少林、武当等派武学虽深,却不专以剑术见称。这姓万的号称追风剑,又是点苍派的高手,剑术必是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了。他千里迢迢来到金陵,不知图谋甚么大事。只听两人客气了几句,远处又有人击掌之名人轶事声,这边击掌相应。过不多时,已先后来了三起人物,听他们相见叙话,知道一起是山西五台山清凉寺的僧众,由监寺十力大师率领;一起是浙闽沿海的海盗,由七十二岛总盟主碧海长鲸郑起云率领;第三起是陕西秦岭太白山太白派的三个盟兄弟,号称太白三英的史秉光、史秉文、黎刚三人。
    袁承志越听越奇,心想这些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怎么忽然聚集到南京来?只听那姓闵的不住称谢,显然这些人都是他邀来的了。青青早觉这伙人行迹诡秘,只想询问袁承志,可是耳听得众人口气皆非寻常之辈,自己只要稍发微声,势必立被察觉,因此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只听得那姓闵的提高了嗓子说道:“承各位前辈、师兄、师弟千山万水的赶来相助,义气深重,在下闵子华实是感激万分,请受我一拜!”听声音是跪下来叩头。众人忙谦谢扶起,都说:“闵二哥快别这样!”“折杀小弟了,这哪里敢当?”“武林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份所当为,闵兄不必客气。”乱了一阵,闵子华又道:“这几日内,昆仑派的张心一师兄,峨嵋派的几位道长,华山派的几位师兄也都可到了。”有人问道:“华山派也有人来吗?那好极了,是谁的门下呀?”袁承志心想:“你问得倒好,我也正想问这句话。”闵子华道:“是神拳无敌门下的几位师兄。”袁承志心道:“那是二师哥的门下了。”那人又问:“闵二哥跟归二爷夫妇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么?那好极啦,有他们夫妇撑腰,还怕那姓焦的奸贼甚么?”闵子华道:“归氏夫妇前辈高人,在下怎够得上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他大徒弟梅剑和梅兄,却跟在下有过命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另一人道:“梅剑和?那就是在山东道上一剑伏七雄的‘没影子’了。”闵子华道:“不错,正是他。”袁承志听到这里,登时释然,心想既有本门中人参预,那定是正事,我且不露面,如有机缘,不妨暗中相助。又听闵子华道:“先兄当年遭害身亡,兄弟十多年来到处访查,始终不知仇家是谁。现下幸蒙太白山史氏昆仲见告,才知害死先兄的竟是那姓焦的奸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语气悲愤,又听当的一声,想是用兵器在墓碑上重重一砍。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那铁背金鳌焦公礼是江湖上有名的汉子,金龙帮名声向来也并不坏,料不到竟做出这等事来。史氏昆仲不知哪里得来的讯息?”言下似乎颇有怀疑。闵子华不等史氏兄弟答腔,抢着说道:“史氏昆仲已将先兄在山东遭难的经过,详细跟晚辈说了,那是有凭有据的事,十力大师倒不必多疑。”另一人道:“焦公礼在南京数十年,根深蒂固,金龙帮人多势众,虽然没听说有甚么了不起的高手,毕竟是地头蛇,咱们这次动他,可要小心了。”闵子华道:“正是如此。小弟自知独力难支,是以斗胆遍邀各位好朋友的大驾。明天酉时正,兄弟在大功坊舍下摆几席水酒,和各位洗尘接风,务请光临。”众人纷纷道谢,都说:“自己人不必客气。”
    闵子华道:“这次好朋友来的很多,难保对头不会发觉。明日各位驾到,请对在门口接待的兄弟伸出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三个指头作一下手势,轻轻说一句:‘江湖义气,拔刀相助’,以免给金龙帮派人混进来摸了底去。”众人都说正该如此,助拳者来自四方,多数互不相识,以后对敌,都以这手势和暗号为记。众人说罢正事,又谈了一会李自成、张献忠等和官军打仗的新闻,便陆续散了。待众人去远,袁承志和青青才躺下来休息。青青蹲着良久不动,这时脚都麻了,说道:“大哥,咱们明儿瞧瞧热闹去。”袁承志道:“瞧瞧倒也不妨。可是须得听我的话,不许闹事。”青青道:“谁说要闹事了啊?要闹事也只跟你闹,不跟人家闹。”次日中午,马公子被杀的消息在南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袁承志和青青整天躲在客店不出。傍晚时分,两人换了衣衫,改作寻常江湖汉子的打扮,踱到大功坊去。
    只见一座大宅子前挂起了大灯笼,客人正络绎不绝的进去。那宅第甚大,但墙坦残旧、阶石断缺,门口略作修整粉刷,却也是急就章,颇为草草。
    袁承志和青青走到门口,伸出三指一扬,说道:“江湖义气,拔刀相助。”一个身穿长袍的人连连拱手,旁边一个壮汉陪他们进去,献上茶来,请教姓名。袁承志和青青随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诌两个名字。那壮汉道:“久仰久仰,兄弟在江湖上久闻两位大名。”青青肚里暗笑,心道:“这人名连我们自己也还是今日初次听到,你倒久闻了。”不久客人越来越多,那壮汉见两人年轻,料想必是哪一派中跟随师长而来的弟子,也不如何看重,说了声“失陪”,招呼别人去了。不一会开出席来,袁承志和青青在偏席上坐了,陪席的是仙都派的一个小徒弟,同席的都是些后辈门人,也没人来理会他们。
    酒过三巡,闵子华到各席敬酒,敬到这边席上时,袁承志见他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手上青筋凸起,一脸剽悍之色,举止步行之间,显得武功不低。他双目红肿,料是想起兄长被害之仇,连日悲伤哀哭。袁承志心想:“此人笃于手足之情,甚是可敬。他大举邀朋集友,想来那姓焦的仇人和甚么金龙帮声势定是不小。”闵子华先向众人作了三揖,连声道谢,然后敬酒。席上众人都是晚辈,全都离席还礼。
    闵子华敬完酒归座,刚坐定身,一名弟子匆匆走到他身边,俯耳说了几句。闵子华满脸喜色,不多一会,恭恭敬敬的陪着三人进来,到首席上坐下。
    袁承志见了闵子华的神气,料知这三人来头不小,仔细看了几眼。见头一人儒生打扮,背负长剑,双眼微翻,满脸傲色,大模大样的昂首直入。第二人是个壮汉,形貌朴实。第三人却是二十二三岁的高瘦女子,相貌甚美,秀眉微蹙,杏眼含威。闵子华大声说道:“梅大哥及时赶到,兄弟实在感激之至。”那儒生道:“闵二哥的事,兄弟岂有不来之理?”袁承志心道:“原来这人便是二师哥的弟子梅剑和,怎地神态如此傲慢?”只听梅剑和道:“我给你多事,代邀了两个帮手。这是我三师弟刘培生,这是我五师妹孙仲君。”闵子华道:“久仰五丁手刘兄与孙女侠的威名,兄弟真是万分有幸。”他没说孙仲君的外号。原来这外号不大雅致,叫作“飞天魔女”。当下闵子华又给十力大师、太白三英、郑起云、万里风等众人引见。各人互道仰慕,欢呼畅饮。
    酒意渐酣,闵家一名家丁拿了一张大红帖子进来,呈给主人。闵子华一看,脸色立变,干笑数声,说道:“焦老儿果然神通广大,咱们还没找他,他倒先寻上门来啦。梅大哥,你们刚到,他竟也得到了消息。”
    梅剑和接过帖子,见封面上写着:“后学教弟焦公礼顿首百拜”几个大字,翻了开来,里面写着闵子华、十力大师、太白三英等人姓名,所有与宴的成名人物全都在内,连梅剑和等三人的名字也加在后面,墨迹未干,显是临时添上去的。帖中邀请诸人明日中午到焦宅赴宴。梅剑和将帖子往桌上一掷,说道:“焦老儿这地头蛇也真有他的,讯息灵通之极。咱们够不上做强龙,可是这地头蛇也得斗上一斗。”
    闵子华道:“送帖来的那位朋友呢?请他进来吧!”那家丁应声出去。众人停杯不饮,目光一齐望向门口。只见那家丁身后跟着一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穿长袍,缓步进来,向首席诸人躬身行礼,跟着抱拳作了四方揖,说道:“我师父听说各位前辈驾临南京,明天请各位过去叙叙,吩咐弟子邀请各位的大驾。”梅剑和冷笑道:“焦老儿摆下鸿门宴啦!”转头对送请帖的人道:“喂,你叫甚么名字?”那人听他言语无礼,但仍恭谨答道:“弟子罗立如。”梅剑和喝道:“焦公礼邀我们过去,有甚么诡计?你知道么?”罗立如道:“家师听得各位前辈大驾到来,十分仰慕,想和各位见见,得以稍尽地主之谊。”梅剑和道:“哼,话倒说得漂亮。我问你,焦公礼当年害死闵老师的兄长闵大爷,你在不在场?”罗立如道:“家师说道,明日请各位过去,一则是向各位前辈表示景仰之意,二则是要向闵二爷陪话谢罪。盼闵二爷大人名人轶事大量,揭过了这个梁子。”梅剑和喝道:“杀了人,陪话谢罪就成了么?”罗立如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家师说实有难言之隐,牵涉到名门大派的声名,因此……”孙仲君突然尖声叫道:“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扯些甚么?我师哥问你,当时你是不是在场?”罗立如道:“弟子那时候年纪还小,尚未拜入师门。但我师父为人正派,决不致滥杀无辜……”
    孙仲君喝道:“好哇,你还强嘴!依你说来,闵大爷是死有余辜了?”喝叫声中,她突然飞鸟般的纵了出来,右手中已握住了明晃晃的一柄长剑,左手出掌向罗立如胸口按到。罗立如大吃一惊,右臂一招“铁门闩”,横格她这一掌急按。袁承志低声道:“糟了!他右臂不保……”话未说完,只听得罗立如惨叫一声,一条右臂果真已被一剑斩下。厅中各人齐声惊呼,都站了起来。
    罗立如脸色惨白,但居然并不晕倒,左手撕下衣襟,在右肩上一缠,俯身拾起断臂,大踏步走了出去。众人见他如此硬朗,不禁骇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孙仲君拭去剑上血迹,还剑入鞘,神色自若的归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一剑干净利落,出手快极,可是厅上数百人竟无一人喝采,均觉不论对方如何不是,却也不该这般辣手对待前来邀客的使者。连闵子华于震惊之下,也忘了叫一声好。孙仲君心下甚不乐意。
    闵子华道:“这人如此凶悍,足见他师父更加奸恶。咱们明日去不去赴宴?”万里风道:“那当然去啊。倘若不去。岂非让他小觑了。”郑起云道:“咱们今晚派人先去踩踩盘子,摸个底细,瞧那焦公礼邀了些甚么帮手,金龙帮明天有甚么鬼计,是否要在酒菜中下毒。有备无患,免得上当。”
    闵子华道:“郑岛主所见极是。我想他们定然防备很紧,倒要请几位兄长辛苦一趟才好。”万里风道:“小弟来自告奋勇吧!”闵子华站起来斟了一杯酒,捧到他面前,说道:“兄弟先敬一杯,万大哥马到成功。”两人对饮干杯。
    筵席散后,各人纷纷辞出。袁承志一打名人轶事手势,和青青悄悄跟在万里风之后。这时已是初更时分,只见他回客店换了短装,向东而去。两人远远跟着,见他转弯抹角的穿过了七八条街道,绕到一所大宅第后面,径自窜了进去。袁承志见他身法极快,心想:“倒也不枉了‘追风剑’三字。”两人随后跟进,见一间房中透着灯光,在窗缝中张去。见室中坐着三人,朝外一人五十多岁年纪,脸颊红润,额头全是皱纹,眉头紧锁,忧形于色。
    只听那人叹了一口气道:“立如怎样了?”下首一人道:“罗师哥晕过去了几次,现下血是止住了。”袁承志听两人口气,料想这老者便是焦公礼,师徒们在谈罗立如的伤势。又听另一人道:“师父,咱们最好派几名兄弟在宅子四周巡查,只怕对头有人来踩盘子。”
    焦公礼叹道:“查不查都是一样,我是认命啦!明天上午,你们送师娘、师妹和小师弟到徐州吴家去。”那徒弟道:“师父!对头虽然厉害,你老人家也不必灰心。本帮单在南京城里就有两千多兄弟,大伙儿一起跟他们拚个死活,怕他们怎的?”焦公礼叹道:“对头邀的都是江湖上顶儿尖儿的好手,帮里这些兄弟跟他们对敌,只是白送性命……唉,我死之后,你们好好侍奉师娘。师弟和师妹,都要靠你们教养成|人了。”说着不禁流下泪来。一个徒弟道:“师父快别这么说,你老人家一身武功,威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就算不胜,也决不致落败。咱们二十五名师兄弟,除了罗师哥之外,还有二十四人。真的打不赢,你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遍天下,广邀朋友,跟他们再拚过。他们有好朋友,难道咱们就没有?”焦公礼道:“当年我血气方刚,性子也是和你一般暴躁,以致惹了这场祸事。现下我让他们杀了,还了这笔血债,也就算了。”袁承志和青青均感恻然,心想:这焦公礼似乎也非穷凶极恶之辈,当年做错了事,现下却已诚心悔过。过了一会,听得一名徒弟叫了声:“师父!”焦公礼道:“怎么?”那人道:“师父既不愿跟他们对敌,那么咱们连夜动身,暂且避他们一避。大丈夫能屈……”另一人急道:“那怎么成?师父一世英名,难道怕了他们?”焦公礼道:“甚么英名不英名,我也不在乎了,不过避是避不掉的。再说,金龙帮的帮主这么缩头一走,帮中数千兄弟,今后还能挺直腰背做人吗?明天一早,你们大家都走。我一人留在这里对付他们。”两个徒弟都急了起来,齐声道:“我留着陪师父。”焦公礼怒道:“怎么?我大难临头,你们还不听我话吗?”两个徒弟不敢言语了。焦公礼道:“你们去帮师娘收拾收拾,瞧车子套好了没有?也不用带太多东西,该尽快上路要紧。”两人嘴里答应,却只是站着不动。焦公礼道:“也好,去叫大家进来!”两人答应了,开门走出。袁承志和青青忙在墙角一缩,一瞥之下,见西边墙角有两人伏着,看身形一个是追风剑万里风,另一个身材苗条,是个女子,正是孙仲君。袁承志恼她先前出手歹毒,要惩戒她一下,悄声对青青道:“你在这里,可别动!”青青身子轻晃,低声道:“我偏要动几动。”袁承志微笑,伏低了身,见万里风与孙仲君都在凝神向里张望,于是悄没声的从孙仲君身旁一掠而过,随手已把她腰间佩剑抽在手中。这一下手法轻极快极,孙仲君全神贯注的瞧着焦公礼,竟未察觉。
    袁承志回到青青身边。青青见他偷了人家大姑娘的佩剑,颇为不悦。袁承志把剑递了给她,低声道:“你收着!”青青这才高兴。两人又从窗缝中向室内张望,只见陆续进来了二十多人,年长的已有四旬左右年纪,最年轻的却只有十六七岁,想来都是焦公礼的徒弟了。众徒弟向师父行了礼,垂手站立,人人脸上均有气愤之色。焦公礼脸色惨然,说道:“我年轻时身在绿林,现时也不必对大家相瞒了。”袁承志见众徒脸现诧异,心想原来他们均不知师父的身世经历。焦公礼叹了口气,说道:“眼下仇人找上门来,我要对大家说一说结仇的缘由。“那一年我在双龙岗开山立柜,弟兄们报说,山东省东兖道丘道台卸任,带同了家眷回籍,要从双龙岗下经过,油水很多。咱们在绿林的,吃的是打家劫舍的饭,遇到tan官污吏,那是最好不过,一来tan官搜刮得多了,劫一个tan官,胜过劫一百个寻常客商。二来劫tan官不伤陰骘,他积的是不义之财,拿他的银子咱们是心安理得。不过打听得护送他的,却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是山东济南府会友镖局的总镖头闵子叶,那就是因子华的兄长了……”
    听到这里,袁承志和青青已即恍然,心想:“双方的梁子原来是这样结的,焦公礼要劫财,闵子叶要保镖,争斗起来,闵子叶不敌被杀。”
    袁承志一面倾听室内焦公礼的说话,一面时时斜眼察看万里风与孙仲君的动静。这时只见孙仲君伸手到腰间一摸,突然跳起,发现佩剑被人抽去,忙与万里风打了个招呼,两人不敢再行逗留,越墙走了。
    袁承志暗暗好笑,再听焦公礼说下去:“……闵子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是仙都派的高手……”袁承志暗暗点头,心道:“原来闵氏兄弟都是仙都派的。听师父说,仙都是内家正宗,渊源于武当,可说是武当派的旁支。掌门人素爱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和各门各派广通声气。怪不得闵子华一举便邀集了这许多能人。”焦公礼道:“我一听之后,倒不敢贸然动手了,于是亲自去踩盘。那天晚上在客店中察看他们行踪,却听到了一件气炸人肚子的事。“原来闵子叶那人贪花好色,见丘道台的二小姐生得美貌,便定下了计谋。他暗中与飞虎寨的张寨主约好,叫他在飞虎寨左近下手,抢劫丘道台,闵子叶假装奋力抵抗,终于寡不敌众,由张寨主杀死丘道台全家,抢走财物,将二小姐掳去。闵子叶然后孤身犯险,将二小姐救出来。二小姐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又是感恩图报,自然会委身下嫁于他。张寨主要讨好闵子叶,又贪图财宝,答应一切遵命。两人在密室中窃窃私议,都叫我听见啦。我恼怒异常,回去招集弟兄,埋伏飞虎寨之旁,到了约定的时候,丘道台一行人果然到来……”这番言语实大出袁承志意料之外,只听焦公礼又道:“那时我想咱们武林中人,虽然穷途落魄,陷身黑道,做这没本钱买卖,但在色字关头上总要光明磊落,才不失好汉子行径。哪知这闵子叶如此无名人轶事耻。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江湖上也算是颇有名望,身为总镖头,却做这种勾当。我眼见张寨主率领了喽罗前来抢劫,闵子叶却装腔作势,大声叱喝,挥剑乱七八糟的假打,不由得火气直冒,就跳将出来跟他动手。闵子叶剑法果然了得,本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叫破了他的鬼计,把他的图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他羞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加,沉不住气,终于给我一刀砍死……”
    一个徒弟叫了起来:“师父,这人本来该杀,咱们何必怕他们?等明日对头来了,大家抖开来说个明白,就算他兄弟定要报仇,别的人也不见得都不明是非。”
    袁承志心想:“不错啊,要是这姓焦的果真是路见不平,杀了闵子叶,武林中自有公论,只怕他这番话未必可信,又或者另有隐情。”焦公礼叹了口气,道:“我杀了那姓闵的之后,何尝不知闯了大祸。他是仙都派中响当当的角色,他师父黄木道人决不能干休,若是率领门下众弟子向我寻仇,我便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幸好我手下把那张寨主截住了,我逼名人轶事着他写了一张伏辩,将闵子叶的奸谋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那丘道台自然对我十分感激,送了我二千两银子。我想本来是要抢光了你的,现下难得强盗发善心,做了一件行侠仗义之事,索性连一两银子也不收你的。丘道台千恩万谢,写了一封谢书,言明详细经过,还叫会友镖局随同保镖的两个镖头画押,作个见证。这两个镖头本来并不知情,听张寨主和飞虎寨其余盗伙说得明白,大骂闵子叶无名人轶事耻,说险些给他卖了,说不定性命也得送在这里,反而向我道劳,很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我做了这件事后,知道不能再在黑道中混了,于是和众兄弟散了伙,拿了那两封信,上仙都山龙名人轶事虎观去见黄木道人。“那时仙都派门人已得知讯息,不等我上山,中途拦住了我就和我为难,大家气势汹汹,也不容我分辩。幸亏一位江湖奇侠路过见到,拔剑相助,将我护送上山,和黄木道长三对六面的说了个清楚。那黄木道长很识大体,约束门人,永远不得向我寻仇。但为了仙都派的声名,要我别在外宣扬此事。我自然答应,下山之后,从此绝口不提,因此这事的原委,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那时闵子叶的兄弟闵子华年纪幼小,多半不知内因,仙都派的门人自然也不会跟他说。”一名门徒道:“师父,那两封信你还收着么?”焦公礼摇头道:“这就要怪我瞎了眼珠、不识得人了。去年秋天,有朋友传话给我,说闵子叶的兄弟在仙都派艺成下山,得知我是他杀兄仇人,要来报仇。后来我打探出来,太白三英跟闵子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不差。他们是我多年老友,虽然已有十几年不见面,但大家年轻时在绿林道上是一起出死入生过的。于是我便去找三英中的史家兄弟……”
    一名门徒插嘴道:“啊,师父去年腊月赶去陕西,连年也不在家里过,就为这事了?”
    焦公礼道:“不错。我到了陕西秦岭太白山史家兄弟家里,满想寒天腊月,哥儿俩一定在家,哪知并不见人,却原来上辽东去了,说是去做一笔大买卖。我在他们家等了十多天,史秉光、秉文兄弟才回来,老朋友会面,大家十分欢喜。我把跟闵家结仇的事一说,史老大当场即拍胸膛担保没事。我把丘道台的信与张寨主的伏辩都给了他。两兄弟都说,只要拿去闵子华一看,闵老二哪里还有脸来找我报仇,只怕还要找人来赔话谢罪,求我别把他兄长的丑事宣扬出去呢。他兄弟对我殷勤招待,反正我没甚么要紧事,天天跟他们一起打猎、听戏。他兄弟从辽东带来了不少人参、貂皮,送了我一批。“有一天三人喝酒闲谈,史老大忽说大明的气数已完,咱哥儿们都是一副好身手,为甚么不投效明主,做个开国功臣?我说去投闯王,干一番事业,倒也不错。他哈哈大笑,说李自成是土匪流寇,成得甚么气候。眼见满清兵势无敌,指日入关,要是我肯投效,他兄弟可在九王名人轶事爷面前力保。我一听之下,登时大怒,骂他们忘了自己是甚么人,怎么好端端的大明豪杰,竟去投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那岂不是去做不要脸的汉奸?死了之后也没面目去见祖宗。”
    袁承志暗暗点头,心想焦公礼这人虽是盗贼出身,是非之际倒也看得明白,遇上了大事倒是挺不含糊的。焦公礼道:“当时我拍案大骂,三人吵了一场。第二日史家兄弟向我道歉,史老大说昨天喝我了酒,不知说了些甚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话,要我不可介意。我们是十多年的老友,吵过了也就算了。他们一般的殷勤招待,再也不提此事。我在陕西又住了十多天,这才回到南京。
    “哪知史家兄弟竟是狼心狗肺,非但不去向闵子华解释,反而从中挑拨,大举约人,整整筹划了半年。我可全给蒙在鼓里,半点也没得到风声,一心只道史家兄弟已跟闵子华说明真相,他自然不会再起寻仇之心。突然间晴天霹雳,这许多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到了南京。“那两封信史家兄弟多半不会给闵子华瞧。事情隔了这么多年,当时在场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散得不知去向,任凭我怎么分说,闵子华也不会相信。只怕他怒气更大,反而会说我瞎造谣言,诽谤他已去世的兄长……我就是不懂,我和史家兄弟素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就算有过一次言语失和,也算不了甚么。何必这般处心积虑、大举而来?瞧这番布置,不是明明要把我赶尽杀绝么?到底我有甚么事得罪了他们,实在想不出来。”众弟子听了这番话,都气恼异常,七嘴八舌,决意与史家兄弟以死相拚。焦公礼手一摆,道:“你们出去吧。今晚我说的话,不许漏出去一句。我曾在黄木道长面前起过誓,决不将闵子叶的事向外人泄漏。咱们是自己人,说一说还不打紧。宁可他们无义,我可不能言而无信。我死之后,谁都不许起心报仇,只须提到‘报仇’二字,便是对我不住,金龙帮上下,务须遵依。”叹了一口气,道:“叫师弟、师妹来。”众门徒人人脸现悲愤之色,退了出去。跟着门帷掀开,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那少女脸有泪痕,叫了一声“爹!”扑到焦公礼怀里。焦公礼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半晌不语,那少女只是抽抽噎噎的哭,那孩子睁大了眼睛,不知姊姊为甚么伤心。焦公礼道:“妈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那少女点点头。焦公礼道:“弟弟长大之后,你教他好好念书耕田,可是千万别考试做官,也不要再学武了。”那少女哭道:“弟弟要学武的,学好了将来给爹爹报仇。”焦公礼怒喝:“胡说!你要把我先气死吗?‘报仇’两字,提也休提。”过了一会,又柔声道:“武林中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做个安份守己的老百姓,得终天年。你弟弟资质不好,学武决计学不到我一半功夫。就算是我吧,今日也被人如此逼名人轶事迫,不得善终……唉,只是没见到你说好婆家,终是一桩心事未了……你跟大家说,我死之后,金龙帮的事,都听副帮主高叔叔的吩咐。”那少女道:“我这就派人到凤陽去找高叔叔来。”焦公礼道:“怎么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把高叔叔找来,他是火爆霹雳的性子,岂容别人欺我?这样一来,眼见就要大动刀槍,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命。就算我逃得一条性命,让几百兄弟为我而死,于心何忍?你去吧!”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微微一笑,道:“乖儿子,今后可得听姊姊的话。”那孩子道:“是,爹爹,你为甚么哭了?”焦公礼强笑道:“我几时哭了?”将孩子放下地来,摸摸他头顶,脸上显得爱怜横溢,似乎生死永别,甚是不舍。
    焦姑娘泪流满面,牵了兄弟的手出去,走到门口,停步回头,道:“爹,难道你除了死给他们看之外,真的没第二条路了?”焦公礼道:“甚么路子我都想过了,如能不死,难道不想么?唉!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得我性命,可是这人多半已不在世了。”焦姑娘脸上露出光彩,忙走近两步,道:“爹,那是谁?或许他没有死呢?”焦公礼道:“这位恩公姓夏,外号叫做金蛇郎君。”袁承志和青青听了,都大吃一惊。
    焦公礼又道:“他是江湖上的一位奇侠,我杀闵子叶的原委,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当年仙都派十一名大弟子跟我为难,全仗他独力驱退,护送我上仙都山见黄木道人。现下黄木道人云游离山,多年来不知去向,料来早已逝世。听说金蛇郎君十多年前遭人暗算,也已不在人世。我大恩不报,心中常觉不安。只要这人还活着……唉,你们去吧。”焦姑娘神色凄然,走了出来。袁承志向青青一作手势,悄悄跟在两人身后,来到一座花园,眼见四下无人,袁承志突然飞身抢上,叫道:“焦姑娘,你想不想救你爹爹?”焦姑娘一惊。拔剑在手,喝道:“你是谁?”袁承志道:“要救你爹爹,就跟我来!”陡然一个“一鹤冲天”,轻飘飘跃出墙外。青青连续三跃,翻过墙头。焦姑娘想不到袁承志的轻身功夫竟能如此了得。实是从所未见,一怔之下,仗剑翻墙追出。她追了一段路,起了疑惧之心,突然停步不追,转身想回。刚回过身来,身旁一阵风掠过,腰里的飘带扬了起来,发觉手腕微麻,手指一松,长剑已被袁承志夺了过去。焦姑娘大惊,兵刃脱手,退路又被挡住,不知如何是好。袁承志道:“姑娘别怕,我要伤你,易如反掌。我是你家朋友。”说着将剑还给了她,焦姑娘接了剑,点了点头。袁承志见她将信将疑,说道:“你爹爹眼下大难临头,你肯不肯冒险救父?”焦姑娘眼睛一红道:“只要能救得爹爹,纵然粉身碎骨,也是甘心。”袁承志道:“你爹爹为人很好,宁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大动干戈。我要帮他个忙。”焦姑娘听他说得诚恳,何况危难之中,只要有一丝指望,也决不肯放过,双膝一屈,就要跪下。
    袁承志道:“姑娘且勿多礼,事情能否成功,我也没十分把握。”焦姑娘只觉右臂被他轻轻一架,一股极大的力量托将上来,就此跪不下去,登时又对他多信了几分。袁承志道:“请你领我去府上,我要写个字条给你爹爹。”焦姑娘道:“两位高姓大名?请两位去劝劝我爹爹好么?”袁承志道:“我姓名暂且不说,你爹爹见了我这字条,定会消了死志。事不宜迟,先办了这事再说。”焦姑娘大喜,忙道:“两位请跟我来!”三人越墙入内。焦姑娘引二人走进一间小书房中,拿出纸墨笔砚,磨好了墨,远远坐在旁边,只见袁承志一挥而就,不知写了些甚么。青青在桌旁坐着,脸现诧异之色。袁承志把纸笺折了套入信封,用浆糊粘住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焦姑娘,说道:“这封信给你爹爹,但须答应我一件事。”焦姑娘道:“尊驾吩咐,自当遵命。”袁承志道:“你千万不能对你爹爹说到我的相貌年纪。”焦姑娘奇道:“为甚么?”袁承志道:“你一说,我就不能帮你忙了。”焦姑娘道:“好,我答应。”袁承志道:“明日卯时正,请你到水西门兴隆客栈黄字第三号房来。我跟你商议如何解除令尊的危难。但此事务须严守秘密。”焦姑娘点头答应。袁承志一拉青青的手道:“好啦,咱们走吧!”焦姑娘见两人越墙而出,心中又是惊疑,又是喜欢。忙奔回父亲卧房,见房门紧闭,她拍了几下门,大叫:“爹爹,开门!”半天没有声息,心中大急,忙绕到窗边,挥掌打断窗格,越窗进去,只见焦公礼神色惨然,手举酒杯正要放到唇边。焦姑娘叫道:“爹!你看这信!”焦公礼呆呆不语。焦姑娘拆开信封,抽出纸来,递了过去。
    焦公礼木然一瞥,见纸上画着一柄长剑,不由得全身大震,手一松,当啷一声,酒杯在地下跌得粉粹。焦姑娘吓了一跳。焦公礼却是满脸喜色,双手微微发抖,连问:“这是哪里来的?谁给你的?他……他来了么?真的来了么?”焦姑娘凑近看时,见纸上没写一字,只画了一柄长剑。剑身曲折如蛇,剑尖却是个蛇头,蛇舌伸出,分成两叉。她不知何以父亲一见此剑,竟然如此喜出望外,问道:“爹,这是甚么?”焦公礼道:“只要他一到,爹爹的老命就有救了,你见到了他么?”焦姑娘道:“谁呀?”焦公礼道:“画这柄剑的人。”焦姑娘点点头,道:“他叫我明天再去找他。”焦公礼道:“有没有要我也去?”焦姑娘道:“他没说起。”焦公礼道:“这位奇侠脾气古怪,咱们不可违背了他的吩咐。明天你一个人去吧!唉,你迟来一刻,爹爹就见你不到了。”焦姑娘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酒杯中盛的竟是毒名人轶事药,忙拿扫帚来扫去,服侍父亲睡下。
    焦夫人与众弟子听说到了救星,虽想不论他武功如何了得,以一人之力,终究难与对方这许多高手相抗,但焦公礼既然如此放心,必有道理,登时都是喜慰不已。焦公礼要他们四散避难,大家本来不愿,现下自然都不走了。袁承志和青青从焦家出来,青青问道:“你画这柄剑是甚么意思?”袁承志道:“焦公礼说世上只有你爹爹一到,才能救他性命。我画的就是你爹爹用的金蛇剑。”
    青青点头不语,过了一会问道:“你为甚么要救他?”袁承志奇道:“那焦公礼不是坏人,给朋友卖了,逼名人轶事成这个样子,难道咱们见死不救?何况他又是你爹爹的朋友。”青青笑道:“嗯,我还道你见他女儿生得美貌,想讨好这个大姑娘。”袁承志怒道:“你当我是甚么人?”青青笑道:“啊哟,别发脾气,干么你又约她到客店来找你?”袁承志笑道:“你这小心眼儿真是不可救药,别啰唆啦,快跟我来。”青青嗤的一笑,跟着他向西而行。不多时来到大功坊闵子华的宅第。两人越墙进内,躲在墙角,察看动静,袁承志低声道:“屋里不知住着多少高手,一给发觉,咱们的事就干不成啦。”青青低声笑道:“你要帮那美貌姑娘,我可不许,偏偏要跟你捣蛋。我要大叫大嚷啦!”袁承志一笑。不去理她。过了一会,见无异状,两人悄悄前行,抓住一个男仆,问明了史氏兄弟住宿的所在。袁承志把他点了哑穴,抛在树丛之中,来到史氏兄弟卧房窗外,悄没声息的捏断窗格,跃了进去。史氏兄弟也甚了得,立即惊觉。正待喝问,双双已被点中了穴道。袁承志晃亮火折,点了蜡烛,和青青在枕头下、抽屉中、包裹里到处搜检,见到的却只是些衣物银两、兵刃暗器。正要再查,忽听房外脚步轻响,袁承志忙吹熄烛火,伸手在史氏兄弟衣袋中一摸,都是些纸片信札之类,心中大喜,尽数取出,放入怀里,悄声道:“得手啦!”青青道:“走吧,外面好像有人。”袁承志道:“等一下。”拿起史氏兄弟的一把匕首,在桌面上划了“愚弟焦公礼顿首”七个大字。猛听得门外有人喝问:“甚么人?”两人当即从窗中跃出,随即翻过墙头,只听得击掌之名人轶事声四下响动,此击彼应,知道对方布置周密,高手内外遍伏,不敢贸然闯出,当下两人蹲在墙脚边不动,只听得屋顶有人来去巡逻。
    青青忽然低声道:“这是甚么?”拿住他手,牵引到墙脚边。袁承志一摸,墙脚的青苔下似乎刻得有字,手指顺着这字笔划中的凹处写去,弯弯曲曲的是个篆文。他不识得篆字,悄声问道:“甚么字?”青青道:“是‘第’字,第一第二的‘第’字”。再向上摸去,又是一字,青青跟他说是个“赐”字。上面是个“公”字,再上是个“国”字,最后一字笔划极多,青青说是“魏”字。袁承志心中将这五字自上而下的连接起来,竟是“魏国公赐第”。
    寻访了十多天而毫无影踪的魏国公府,岂知就是对方的大营所在,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这几个字字迹斑剥,年代已久,定是徐大将军后人将宅子出卖了,数代之后,辗转易手,再也无人得知。
    袁承志心中正喜,忽觉头颈中痒痒的,原来是青青在呵气,想是她找到了魏国公府,乐极忘形。袁承志头一缩,低声喝道:“别顽皮!”听得西首掌声渐向南移,说道:“走吧!”两人从西首疾奔而出,回到客店。
    其时已是四更时分,青青点亮蜡烛。袁承志取出信件,拣了两通颜色黄旧的信来,抽出一看,果然是张寨主的伏辩与丘道台的谢函。青青笑道:“你这一下救了她爹爹性命,不知她拿甚么来谢你?”袁承志愕然道:“甚么她?”青青嘻嘻一笑,道:“焦公礼的大小姐哪!”袁承志向她扁扁嘴,不去理她,细细看了两通书信,说道:“那焦公礼说的确是句句真话,要是他另有私弊,那我就袖手不管了,何必去得罪这许多江湖上的前辈?何况其中还有二师哥的弟子。”
    青青似笑非笑的道:“那个飞天魔女倒很美啊。”袁承志道:“这女子心狠手辣,作事不当,毫没来由把人家一条臂膀卸了下来。”沉吟道:“若不是怕二师哥见怪,我倒真要出手管上一管。我要焦姑娘到这里来找我,是怕露出了形迹。要是我们同门师兄弟之间有了嫌隙,那就对不起师父养育之恩了。”青青见他神色肃然,不敢再开玩笑。
    袁承志又打开另外几封信来一看,不觉大怒,叫道:“你看。”青青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愤怒,以往他即使在临敌之际,也是雍容自若,这时忽见他满脸胀得通红,额头上一条青筋猛凸起来,不禁吓了一跳,忙接过来看。原来是满清九王多尔衮的记室写给史氏兄弟的密函,吩咐他们杀了焦公礼后,乘机夺过金龙帮来,先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树立势力,刺探消息,联络江湖好汉,待清兵大举入关之时,便在南方起事作为内应。信末盖了两个大大的朱印,上面一个是“大清睿亲王”五字隶文,下面是“多尔衮”三字的篆文。
    青青一时呆住了说不出话,越想越怒,就要扯信。袁承志一把抢住,道:“扯不得!”青青登时醒悟,道:“不错,这是天大的证据。”袁承志道:“你想史氏兄弟拿到焦公礼这两封信后,干么不马上毁去?”青青道:“我知道啦,他们要用来挟制闵子华!”袁承志道:“定是这样。我本想救了焦公礼后,就此袖手不管。哪知这中间另有这样一个大奸谋。别说得罪二师哥,再大的来头,我也不怕!”青青瞧着他,目光中流露仰慕的神色,说道:“咱们当然要管,就算二师哥告到你师父那里,他老人家也一定说是你对……咱们去请你那大师哥来,要他用铁算盘来二一添作五的算一算,到底你有理,还是你二师哥有理。”袁承志笑道:“好啦,你快去睡吧。我得好好想一想,怎生来对付这批奸贼。”次日早晨,袁承志起身后坐在床上打坐,调匀呼吸,意守丹田,一股内息在全身百穴运行一遍,从小腹下直暖上来,自觉近来功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颇为欣慰。
    下得床来,见桌上放了两碗豆浆,还有一碟大饼油条。忽听青青嘻嘻一笑,从门后钻了出来,笑道:“老和尚,打完了坐吗?”袁承志笑道:“你倒起得早。”
    两人刚吃完早点,店小二引了一个人进来,口中唠唠叨叨的道:“是找这两位吧?问你找姓甚么的,又说不知道。”袁承志和青青一看,这人正是焦姑娘。她等店小二一出门,立时拜倒。袁承志连忙还礼。青青拉着她手,扯了起来。焦姑娘见这美貌少年拉住自己的手,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但他们有救父之恩,不便挣脱,过了一会,才轻轻缩手。青青道:“焦姑娘,你叫甚么名字?”焦姑娘道:“我叫宛儿。两位贵姓?”青青向袁承志一指,笑道:“他凶得很,不许我说,你问他吧。”焦宛儿知是说笑,微微一笑,随即敛容说道:“两位救了我爹爹性命,大恩大德,粉身难报。”袁承志道:“令尊是江湖前辈,侠义高风,令人十分钦佩。晚辈稍效微劳,份所当为,何足挂齿?姑娘回去禀告令尊,请他今日中午照常宴客。这里有两包东西,请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令尊。在紧急关头当众开启,必有奇效。这两包东西事关重大,须防有人半路劫夺。”焦宛儿见一个长长的包裹,份量沉重,似是包着兵刃,另一包却是轻轻的一个小包,双手接过,又再拜谢。等她走出店房,袁承志道:“咱们暗中随后保护,别让坏蛋夺回去。”带上房门出去,只见焦宛儿坐在客厅之中。两人疾忙缩身,微觉奇怪,不知她何以还在客店逗留。只听焦宛儿朗声说道:“叫掌柜的来。金龙探爪,焦雷震空!”袁承志奇道:“她说甚么?”青青低声道:“多半是他们帮里的切口。”那店小二本来盛气凌人,听得这话,呆了一呆,急忙躬身答应:“是,是。”掌柜过来,呵了腰恭恭敬敬的道:“姑娘有甚么吩咐,小的马上去办。”焦宛儿道:“我是焦大姑娘。你到我家去,说我有要事,请师哥们都来。”那掌柜听得是焦大姑娘,更加吓了一跳,骑上快马,亲自驰去。只一顿饭功夫,店外涌进二十多名武师来,手中都拿了兵刃,拥着焦宛儿去了。袁承志道:“金龙帮在这里好大的声势。咱们不必跟去了,待会到焦家吃酒去吧。”两人闲谈一会,午时将到,慢慢踱到焦府,只见客人正在陆续进去。袁承志和青青随众入内。走到门口,焦公礼和两人相互一揖,他只道这两人是对方的门徒小辈,也不在意。等客人到齐,开出席来,一番势派,与闵子华请客时又自不同。金龙帮财雄势大,这次隆重宴客,桌椅都蒙了绣金红披,席上细瓷牙筷,菜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异常,作菜的是南京名厨,酒壶中斟出来的都是胭脂般的陈年绍酒。
    闵子华和十力大师、郑起云、昆仑派名宿张心一、梅剑和、万里风、孙仲君等坐在首席,焦公札亲自相陪,殷勤劝酒。梅剑和等却不饮酒,只瞧着闵子华的脸色。闵子华突然提起酒杯,掷在地下,啪的一声,登时粉碎,喝道:“姓焦的,今日武林中的好朋友们,都赏脸到这里来啦。我的杀兄之仇如何了结,你自己说吧。”
    他开门见山的提了出来,焦公礼一时倒感难以回答。他大弟子吴平站了起来,说道:“闵二爷,你那兄长见色起意,败坏武林中的规矩,我师父……”他话未说完,蓦地里一股劲风射向面门,急忙低头,登的一声,一枚五寸长的三角钢钉钉在桌面。吴平见这钢钉是孙仲君所发,怒气勃发,当即拔出单刀,叫道:“好哇,你暗算我罗师弟,伤了他的臂膀,你这婆娘还想害人!”扑上去就要和她厮杀。焦公礼急忙喝止,斥道:“贵宾面前,不得无礼。”转头向孙仲君笑道:“孙姑娘是华山派高手,何必跟小徒一般见识……”闵子华红了眼,抓起一双筷子,对准焦公礼眼中掷去,喝道:“今日跟你这老贼拚了。”焦公礼也伸出筷子,轻轻夹住迎面飞来的两支筷子,放在桌上,说道:“闵二爷怎地偌大火气,有话慢慢好说。来人哪,给闵二爷拿双干净筷子来。”闵二爷见他武功了得,暗暗吃惊,心道:“怪不得我哥哥命丧他手。”梅剑和见闵子华输了一招,疾伸右手,去拉焦公礼手膀,说道:“焦帮主好本事,咱哥儿俩亲近亲近。”焦公礼见他手掌来得好快,身子略偏,窜了开去。梅剑和一把抓住椅背,喀喇一声,椅背上横木登时断了。
    焦公礼见对方越逼名人轶事越紧,闵方诸人有的磨拳擦掌,有的抽出了兵器,自己这边的帮众门徒也都严行戒备,双方群殴一触即发,而那金蛇郎君还没有到来解围,眼见情势危急,双方一动上手,那就不知要伤折多少人命了,于是向女儿使个眼色。焦宛儿捧着那两个包裹,早已心急异常,见到父亲眼色,立即打开长形包裹,只见包裹是一柄长剑,托过来放在父亲面前。焦公礼见了那剑,不知是何用意,正自疑惑,孙仲君已见到是自己兵刃,不禁羞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抢过去一把抓起,骂道:“有本事的,大家明刀明槍的比拚一场。偷人东西,算甚么英雄好汉?”焦公礼愕然不解,孙仲君跨上两步,剑尖青光闪闪,向他胸口疾刺过去。袁承志让焦公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孙仲君的长剑,只道她体念昨晚自己手下留情,心中感激,今日必可从中出力调解息争,哪知她竟是如此横蛮,心下甚是恼怒。
    焦公礼见对方剑招狠辣,疾退两步,一名弟子把他的折铁刀递了上来。焦公礼接在手中,并不还招。但孙仲君出手甚快,一剑刺空,跟着一招“行云流水”,剑尖抖动,又刺向他咽喉。焦公礼再不招架,不免命丧剑底,只得抡折铁刀使招“长空落雁”,对准她剑身砍落。孙仲君剑身一沉,似是避开他这一刀,哪知沉到下盘,突然迅如闪电的翻将上来,急刺对方小腹。这招快极准极,饶是焦公礼在这把折铁刀上沉浸数十年,也已不及回力招架,急忙中纵身跃起,从旁人头顶窜了出去,这才避过了长剑破腹之厄,但嗤的一声,大腿旁的裤脚终于被剑尖划破。
    他心中暗叫:“好险!”回头瞧她是否继续追来,一瞥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但见女儿手中托着的,正是给太白三英骗去的那两封信。这时他两名徒弟已挥刀把孙仲君拦住。两人深恨她坏了罗师哥的手膀,刀风虎虎,舍命相扑。孙仲君嘴角边微微冷笑,左手叉在腰里,右手长剑随手挥舞,登时便把这两个大汉逼名人轶事得手忙脚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转。焦公礼接过信来,大叫:“住手,住手!我有话说。”两名徒弟听得师父喝叫,忙收刀退下。一个退得稍慢,砰的一声,胸口被孙仲君踢了一脚,连退数步,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立转惨白。
    焦公礼向孙仲君瞧了一眼,强抑怒气,叫道:“各位朋友,请听我说一句话!”大厅中本已十分混乱,当下慢慢静了下来。焦公礼道:“这位闵朋友怪我害了他的兄长,不错,他兄长闵子叶是我杀的!”大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闵子华呜咽道:“欠债还钱,杀人抵命。”闵方武师纷纷起哄,七嘴八舌的叫道:“不错,杀人抵命!十条命抵一条。”“焦公礼,你自己了断吧!”
    焦公礼待人声稍静,朗声道:“这里有两封信,要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过目。要是这几位前辈看信之后,说焦某该当抵命,焦某立即当场自刎,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众人好奇心起,纷纷要上来看信。焦公礼道:“慢来。请闵二爷推三位前辈先看。”闵子华不知信中写的是甚么,叫道:“好,那么请十力大师、郑岛主、梅大哥三位看吧。”三人接过信来,一起凑在桌边,低声念了起来。太白三英铁青着脸,在一旁窃窃私议。
    十力大师第一个看完了信,说道:“依老衲之见,闵二爷还是捐弃前嫌,化敌为友吧!”他在武林中声望极高,武功见识,众人素来钦服,此言一出,大厅上尽皆愕然。闵子华接过信来,先看张寨主的伏辩,张寨主文理不通,别字连篇,看来还不大了然,再看丘道台的谢函,那却是叙事明晰、文词流畅之作,只看到一半,不禁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呆在当地,做声不得。突然之间,心头许多一直大惑不解之事都冒出了答案:“太白三英来跟我说知,害死我哥哥的乃是金龙帮焦公礼。我邀众位师哥助我报仇,大家却都推三阻四。水云大师哥又说要等寻到师父,再由他老人家主持。众师哥向来和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怎地如此没同门义气?只有洞玄师弟一人,才陪我前来。我仙都派人多势众,遇上这等大事,本门的人却不出头,迫得我只好去邀外人相助,实在太不成话。原来我哥哥当年干下了这等见不得人面之事。众位师哥定然知道真相,是以不肯相助,却又怕扫了我脸面,就此往失踪多年的师父头上一推,只洞玄师弟年轻不知……”忽听梅剑和叫道:“这是假造的,想骗谁呀?”伸手抢过两信,扯得粉碎。焦公礼万料不到他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碎了两通书信,这一来,他倚为护身符之物重又消失,不由得又急又怒,脸皮紫胀,大喝:“姓梅的,你要脸不要?”
    梅剑和冷冷的道:“也不知是谁不要脸?害了人家兄长,还假造几封狗屁不通的书信来冤枉死人,明知死无对证,任由你撒个漫天大谎。这样子的信哪,我关上了门,一天可以写一百封。我马上就写给你看,你信不信?你要冤枉十力大师无恶不作,冤枉郑岛主杀了闵二哥的兄长,那样的信我都会写。”十力大师与郑起云本觉闵子华理屈,听梅剑和一说,又是踌躇起来,不知这两封书信到底是真是假,两人面面相觑,难以委决。吴平见师父如此受人欺辱,气得满脸通红,扑地跳出,挥刀向梅剑和砍去。梅剑和身子微侧,已拔剑在手。白光闪动,吴平狂叫一声,单刀脱手,梅剑和的剑尖已指在他咽喉正中,喝道:“你跪下,梅大爷就饶你一条小命!”吴平连退三步,但敌人剑尖始终不离喉口。梅剑和笑道:“你再不跪,我可要刺了!”吴平道:“你刺吧,婆婆妈妈干甚么?”
    焦门弟子各执兵刃,抢到厅中。闵方武师中一些勇往直前之辈也纷纷抽出兵器,分别邀斗,登时乒乒乓乓的打得十分热闹。焦公礼跃上椅子,大声叫道:“大家住手,瞧我的!”手腕一翻,折铁刀横在喉头,叫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日给闵子叶抵命便了。徒儿们快给我退下。”
    众门徒依言退开,惨然望着师父。
    焦宛儿急呼:“爹,且慢!那封信呢?他说会来救你的呀!”焦公礼取出信封,扯出一张白纸,向人群招了几招。众人见纸上画着一柄怪剑,都不知是何用意,只听他高声叫道:“金蛇大侠,你来迟一步了!”举刀就往脖子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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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全文阅读——第九回双姝拚巨赌一使解深怨
    只听得当的一声,有物撞向刀上,折铁刀呛啷啷跌在地下,焦公礼身旁已多了一人。众人见这人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他如何过来,竟没一人看清楚。这少年自然便是袁承志了。他在人群中观看,本以为有了那两封书信,焦公礼之事迎刃可解,自己不必露面,以免与二师哥的门人生了嫌隙,哪知梅剑和竟会耍了这一手,焦公礼无可奈何逼名人轶事得要横刀自刎,自己再不挺身而出,已不可得,于是发钱镖打下折铁刀,纵身而前,朗声说道:“金蛇郎君是不能来了,由他公子和兄弟前来,给各位做个和事佬。”老一辈中,不少人都听到过金蛇郎君的名头,知他武功惊人,行事神出鬼没,但近十年来,江湖上久已不见踪迹。传言都说已经去世,哪知这时突然遣人前来,各人心中都是凛然一惊。焦宛儿又惊又喜,低声对父亲道:“爹,就是他!”焦公礼心神稍定,侧目打量,见是个后生小子,不禁满腹狐疑,微微摇头。孙仲君尖声喝道:“你叫甚么名字?谁叫你到这里来多事?”
    袁承志心想:“我虽然年纪小过你,可比你长着一辈,待会说出来,瞧你还敢不敢无礼?”当下不动声色,说道:“在下姓袁。承金蛇郎君夏大侠之命来见焦帮主。今日得有机缘拜见各位前辈英雄,甚是荣幸。”说着向众人抱拳行礼。焦方众人见他救了焦公礼性命,一齐恭谨行礼。闵方诸人却只十力大师等几个端严守礼的拱手答礼,余人见他年轻,均不理会。孙仲君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不知金蛇郎君当年的威名,她性子又躁,高声骂道:“甚么金蛇铁蛇,快给我下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青青冷笑一声,向她鼻子一耸,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孙仲君大怒,只道这油头粉脸的少年见自己生得美貌,轻薄调戏,喝道:“小子无礼!”突然欺近,挺剑向她小腹刺去,剑势劲急,正是华山剑术的险着之一,叫做“彗星飞堕”,乃神剑仙猿穆人清独创的绝招,青青哪里躲避得开?袁承志识得此招,登即大怒,心想她与你初次见面,无怨无仇,你不问是非好歹,一上来就下杀手,要制她死命,实在狠辣太过,侧身挡在青青之前,抬高左脚,一脚踹将去,已将孙仲君的长剑踏在地下。这是《金蛇秘笈》中的怪招,大厅上无人能识。人从中登时起了一阵哄声,啧啧称奇。孙仲君用力抽剑,纹丝不动,眼见对方左掌击到,直扑面门,只得撒剑跳开。袁承志恨她歹毒,脚下运劲,喀喇一声响,将长剑踏断了。刘培生见师妹受挫,便要上前动手。梅剑和见袁承志招式怪异,当即伸手拉住刘培生,低声道:“等一下,且听他胡说些甚么。”袁承志高声道:“闵子华闵爷的兄长当年行为不端,焦帮主路见不平,拔刀杀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金蛇郎君知道得十分清楚。他说当年有两封信言明此事,他曾和焦帮主同去拜见仙都派掌门师尊黄木道长,呈上两信。黄木道长阅信之后,便不再追究此事。想来这两封信多半就是了。”说着向地下的书信碎片一指,又道:“这位爷台将两封信扯得粉碎,不知是何用意?”焦公礼听他说得丝毫不错,心头大喜,这才信他真是金蛇郎君所使,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心中突突乱跳。梅剑和冷笑道:“这是捏造的假信,这姓焦的妄想借此骗人,不扯碎了留着干么?”袁承志道:“我们来时,金蛇大侠曾提到书信内容。这两封信虽已粉碎,这位大师与这位爷台是看过的。”转头向十力大师与碧海长鲸郑起云拱手道:“只消让在下和金蛇郎君夏大侠的后人把书信内容约略一说,是真是假,就可分辨了。”十力大师与郑起云都道:“好,你说吧!”袁承志望着闵子华道:“闵爷,令兄已经过世,重提旧事,于令兄面上可不大光彩。到底要不要说?”闵子华早就在心虚,但给他这么当众挤逼名人轶事住了,总不能求他不可吐露信中内容,一时张皇失措,额上青筋根根爆起,叫道:“我哥哥岂是那样的人?这信定是假的。”袁承志对青青道:“青弟,那两封信中的言语,都说出来吧!”青青当即朗声背信。她在客店中看信之后,虽不能说过目不忘,但也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先把丘道台的谢函念了起来。她语音清爽,口齿伶俐,一字一句,人人听得分明,念到要紧关节之处,她忍不住又自行加上几句刻薄言语,把闵子叶狠狠的损了几下。她只念得数十句,众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头接耳,纷纷议论,念到一半,闵子华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住口!你这小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是甚么东西?”
    青青还未回答,梅剑和冷冷的道:“这小子多半是姓焦的手下人,要么是金龙帮邀来助拳的。他们自然是事先串通好了,那有甚么希奇?”闵子华猛然醒悟,叫道:“你说是甚么金蛇郎君派来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却在这里胡说八道。”袁承志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闵子华长剑一摆,道:“江湖上多说金蛇郎君武功惊人,你如真是金蛇郎君后辈,定已得他真传。你只要胜得我手中长剑,我就信了。”在他内心,早已有七八成相信书信是真,否则各位同门师兄决不会袖手不理,反有人功他不可鲁莽操切,此时越辩越丑,不如动武,可操必胜之算,眼见袁承志年幼,心想就算你真是金蛇郎君传人,学了些怪招,这几岁年纪,又怎能练得甚么深厚的功夫,只要一经比试,自可将你打得一败涂地,狼狈万状,那么那白脸少年所念的信就没人信了;是否要杀焦公礼为兄长报仇,不约暂且搁在一边,眼前大事,总是要维护已死兄长的声名,否则连仙都派的清誉也要大受牵累。袁承志心下盘算:“金蛇郎君狂傲怪诞,众所周知。我冒充是他使者,也须装得骄傲狂放,怪模怪样,方能使人入信。”于是哈哈大笑,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伸筷夹个肉丸吃了,笑道:“要赢你手中之剑,只须学得金蛇郎君的一点儿皮毛,也已绰绰有余。你受人利用,尚且不悟,可叹啊可叹。”闵子华怒道:“我受甚么人利用?你这小子,敢比就比,若是不敢!快给我滚出去!”
    只因袁承志适才足踹孙仲君长剑,露了一手怪招,闵方武师才对他心有所忌,否则早就有人上来撵他下去,哪容他如此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袁承志又喝了一口酒,道:“久闻仙都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微奥妙,今日正好见识领教。不过咱们话说在前头,要是我胜了,你跟焦帮主的过节只好从此不提。你再寻仇生事,这里武林中的诸位前辈,可都得说句公道话。”
    闵子华怒道:“这个自然,这里十力大师、郑岛主等各位都可作证。要是你赢不了我呢?”袁承志道:“我向你叩头赔罪。这里的事,我们自然也不配多管。”
    闵子华道:“好,来吧!”长剑一振,剑身嗡嗡作响,闵方武师齐声喝采。这一记抖剑果然功力不浅。他甚是得意,心想非给你身上留下几个记号,显不了我仙都派的威风。袁承志道:“金蛇大侠吩咐我说,仙都派灵宝拳、上清拳、上清剑,都是博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武林绝艺,只不过这些拳术太过艰深,姓闵的多半领会不到,只有一路两仪剑法,想来他是练熟了的。金蛇大侠说道:‘你这次去,要是姓闵的不听好言相劝,动起手来,须得留神他们这一路剑法。’”闵子华斜眼睨视,心想:“这话倒是不错,他又怎么知道了?”原来闵子华的师父黄木道人性格刚强,于仙都派历代相传、以轻灵见长的灵宝拳、上清拳剑造诣不高,最得意的武功是自创的一路两仪剑法,曾向金蛇郎君提及。《金蛇秘笈》“破敌篇”中叙述崆峒、仙都等门派的武功及破法,于两仪剑法曾加译论。袁承志料想其师既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于此,闵子华于这路剑法也必擅长,说到此处,注视他的神情,心知果已说中,又道:“金蛇郎君说道:“其实这路剑法,在我眼中,也是不值一笑,现今教你几招破法!’……”说到此处,人群中忽地纵出一名青年道人,怒道:“好哇!两仪剑法不值一笑,我倒要瞧瞧金蛇郎君怎生破法?”刷的一剑,疾向袁承志脸上刺来。
    袁承志向左避过,跃到大厅中心,左手拿着酒杯。右手筷子夹着一条鸡腿,说道:“请教道长法号?”那道人叫道:“我叫洞玄,仙都派第十三代弟子,是闵师哥的师弟。”袁承志道:“那再好也没有。金蛇大侠与尊师黄木道长当年在仙都山龙名人轶事虎观论剑,黄木道人自称他独创的两仪剑法无敌于天下。金蛇大侠一笑了之,也不与他置辩。今日有幸,咱们后一辈的来考较考较。”洞玄道人名人轶事大声道:“两仪剑法无敌于天下的话,我师父从来没说过。我仙都派决计不敢如此狂妄自大。但要收拾你这乳臭未干的黑小子,却也是轻而易举。”向闵子华打个招呼,双剑齐出,风声劲急,向袁承志刺来。袁承志身形一晃,从双剑夹缝中钻了过去。洞玄与闵子华挥剑一攻一守,快捷异常。
    青青忽然叫道:“三位住手,我有话说。”闵子华与洞玄道人收剑当胸,闵子华右手执剑,洞玄左手执剑,两人已站成“两仪剑法”中的起手式。青青道:“袁大哥只答应跟闵爷一人比,怎么又多了一位道爷出来?”
    洞玄双眼一翻,说道:“你这位小哥不打自招,摆明了是冒牌。谁不知两仪剑法是两人同使?你不知道,难道金蛇郎君这么大的威名,他也会不知么?”
    青青脸上一红,难以回答,心想:“这回可糟了。给他拆穿了西洋镜。”只得给他东拉西扯,说道:“原来仙都派跟人打架,定须两个人齐上。倘若道爷落了单,岂不是非得快马加鞭回到仙都山去,邀了一位同门师兄弟,再快马加鞭的回来,这才两个人打人家一个?人家若是不让你走,定要单打独斗,两仪剑法又怎么样个无敌于天下?”
    袁承志插口道:“两仪剑法,陰陽生克,本领差的固须两人同使,功夫到家的,当然是一个人使的了。难道尊师这么高的武功,他也不会独使么?”
    青青于两仪剑法一无所知,眼见二人夹击袁承志,关怀之下随口质问,竟露出了马脚。袁承志只得信口开河,给她圆谎。其实仙都派这两仪剑法,向来是两人合使的。闵子华与洞玄对望了一眼,均想:“师父可没说过这剑法一个人可使,敢情这小子胡说八道?”却也不肯承认师父不会独使。青青听袁承志说得天衣无缝,大是高兴,心想:“他素来老实,今日却滑头起来。”笑嘻嘻的道:“既然你们两位齐上,赌赛的利物又得加一些了。”闵子华道:“赌甚么?”青青道:“要是你们输了,除了永远不得再找焦帮主生事之外,你在大功坊的那所大宅子,可也得输给了袁大哥。”闵子华心想:“不妨甚么都答应他们,反正顷刻之间,不是把他一剑刺死,也要教他身受重伤。”说道:“就是这样!你要一起来两对两也成。别说我们以大压小,以多胜少。”青青道:“你又怎知不是以小压大,以少胜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仙都,仙都,牛皮吹得嘟嘟嘟!”闵子华怒火更炽,叫道:“姓袁的,要是你给我伤了,又输些甚么?”袁承志一时倒答不出话来。焦公礼道:“闵二哥,你这所宅子值多少钱?”闵子华怒道:“谁跟你称兄道弟了?这宅了我还是上个月买来的,花了四千三百两银子。宅子虽旧,地方却大。”焦公礼点头道:“大功坊旧宅宽敞得紧哪,闵爷买得便宜了。三位请等一下。”转头向女儿嘱咐了几句。焦宛儿奔进内室,拿了一叠钱庄的庄票出来。焦公礼道:“这位袁爷为在下如此出力,兄弟感激不尽。这里是四千三百两银子,要是袁爷双拳不敌四手,那么请闵爷拿去便了。另外的事,闵爷再来找我,咱们冤有头,债有主。好朋友仗义助拳,只须点到为止,还请大家手下留情。”他料想袁承志定然不敌,可不愿他为自己受到损伤。郑起云性子豪爽,最爱赌名人轶事博,登时赌性大发,叫道:“这话不错,只比输赢,不决生死。我看好闵二哥!”从身边摸出两只金元宝来,往桌上一掷,叫道:“咱们赌三对一,这里是三百两金子,博谁的一千两银子?”他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众人见袁承志年纪轻轻,怎能是仙都派两位高手之敌,虽然以一博三,甚占便宜,却也都不投名人轶事注。
    焦宛儿挺身而出,说:“郑伯伯,我跟你赌。”除下腕上的一只宝石镯子,往桌上一放。众人见这镯上宝石在烛光下灿然耀眼,十分珍贵。郑起云毕生为盗,多识珍宝,拿起宝镯瞧了一下,说道:“你这只镯子值得三千两银子,我不能欺小孩子。喂,给我加六千两。”他手下人又捧上四只金元宝来。郑起云笑道:“若是你赢,这笔钱作你的嫁妆吧!”青青听到“嫁妆”两字,向宛儿瞪了一眼。霎时之间,心中老大不自在起来。飞天魔女孙仲君忽把半截断剑往桌上一丢,厉声叫道:“我赌这剑!”她长剑先前给袁承志踏断了,此剑是师娘所赐,因此当众人口舌纷争之时,已过去将两截断剑拾了起来。青青奇道:“你这半截剑,谁要呀?”旁人也均感奇怪。孙仲君厉声道:“我也是三博一。要是这小子侥幸胜了,你用这半截剑在我身戳截三个窟窿。他输了,我在你身上戳一个窟窿。臭小子,这可懂了么?”
    厅上一众江湖豪杰生平也不知见识过多少凶杀,经历过多少大赌,但这般以性命相博的赌赛,却是从所未见,听了孙仲君的话,都不禁暗暗咋舌。青青笑道:“你这样一个美人儿,我怎舍得下手?”梅剑和喝道:“混帐小子,嘴里干净些!”青青笑笑不语。孙仲君瞪眼瞧着焦方众人,冷笑道:“我只道金龙帮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开山立柜,总有几个响当当的脚色,哪知尽是些娘儿们也不如的脓包”焦宛儿叫道:“娘儿便怎样?我跟你赌了。”焦门弟子中有四五人同时站出,叫道:“师妹,我跟她赌。”宛儿道:“不用,我来赌。”孙仲君冷笑道:“好,郑岛主,你作公证。”郑起云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海盗,生性又最好赌,但对这项赌赛却也有些不忍卒睹,劝道:“两位大姑娘,要赌嘛,就赌些胭脂花粉儿甚么的,何必这么认真?”宛儿道:“她废了我们罗师哥一条手臂,回头我要把她两个招子废了。”郑起云叹了口气,不便再劝。梅剑和冷冷的道:“焦大姑娘对这位金蛇门人,倒也真是一往情深,宁愿陪他饶上一条性命。”焦宛儿脸一红,说道:“你要不要赌?”青青听了梅剑和的话,不禁一愣,十分恼怒,叫道:“我跟这个没影子赌。”梅剑和道:“赌甚么?”青青道:“我也是三博一跟你赌。他输了,我当场叫你三声爷爷。他赢了呢,你叫我一声就够了,算你便宜。”众人不禁好笑,觉这少年实在顽皮得紧。梅剑和愠道:“谁跟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我这里等着,要是他胜了,我再来领教。”青青道:“如此说来,你单人独剑,比仙都派两人同使的两仪剑法还要厉害?”梅剑和道:“我是华山派,他们是仙都派,各有各的绝招。你别挑拨离间。”洞玄道人听他们说个不了,心头焦躁,叫道:“别说啦,喂,小子,看招。”挺剑向袁承志刺去。闵子华跟着踏洪门,进偏锋。只见仙都派一俗一道两名弟子,一人左手剑,一人右手剑,按着易经八八六十四卦的卦象,双剑纵横。白光闪动,剑招生生灭灭,消消长长,隐隐有风雷之势。金蛇郎君先时在仙都山和黄木道人论剑,即知两仪剑法虽然变化繁复,凌厉狠辣,其实还不及仙都派原有的上清剑法,其中颇有不少破绽,随口指出了两处。但黄木道人甚为自负,说道:“我这剑法中就算尚有漏洞,只怕天下也已无人破得。”金蛇郎君也不再说。后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氏五老大举邀人对抗金蛇郎君,所邀来的高手之中,有仙都派剑客在内。对敌时金蛇郎君成竹在胸,乘虚而入,数招间即把两仪剑法破去。他后来在秘笈之中曾详细叙明。是以袁承志有恃无恐,在两人剑光中穿跃来去,潇洒自如。
    闵子华与洞玄道人双剑如疾风,如闪电,始终刺不到他身上,旁观众人愈看愈奇。
    郑起云对十力大师道:“这少年轻身功夫的确了得,金蛇郎君当真名不虚传。”十力大师点头道:“后辈之中,如此人才也算十分难得了。”梅剑和与孙仲君却都不禁暗暗有些担心。孙仲君大声道:“这小子就是逃来躲去不敢真打,那算甚么比武了?”闵子华杀得性起,剑走中宫,笔直向袁承志胸前刺去。洞玄同时一招“左右开弓”,左刺一剑,右刺一剑。两人夹攻,要教他无处可避。袁承志突然欺身直进,在剑底钻过,左肩一挺,撞在闵子华左膀。他只使了三成力,闵子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洞玄大惊,刷刷刷连环三剑,奋力挡住。闵子华这才站定,骂道:“小杂种,撞你爷爷吗?”
    袁承志这次出手,本来但求排解纠纷,不想得罪江湖上人物,更不愿结怨种仇,这时听闵子华口吐污言,辱及自己先人,不禁大怒,心下盘算:今日如不露一两手上乘武功,将这二人当场压倒,这件事难以轻易了结,同时威风不显,待会处置通敌卖国的太白三英之时,只怕旁人不服,势须多费唇舌。最好是冒充金蛇门人到底,以免二师哥脸上不好看,只是须得狂傲古怪,与自己平日为人名人轶事大不相同才成。于是跃到桌边,伸手拿起酒杯,仰头喝干,叫道:“快打,快打,我酒没喝够,饭没吃饱呢。”闵子华见他对自己如此轻蔑,更是恼怒,长剑越刺越快。洞玄低声道:“闵师哥,沉住气,别中了激将之计。”闵子华立时醒悟。两人左右盘旋,双剑沉稳狠辣,又把袁承志裹在垓心。袁承志左手持杯,右手持筷,随剑进退。两人剑法虽狠,却怎奈何得了他?剑光滚动中,袁承志忽地跃出圈子,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叫道:“青弟,给我斟酒。”青青道:“好!”袁承志左手提了一张椅子,站在桌边,将两人攻来剑招随手挡开,待酒斟满,伸筷夹了一条鸡腿,放下椅子,拿了酒杯又跃入厅心,咬了一口鸡腿,叫道:“两仪剑法本来就有毛病,你们又使得不对,怎能伤我?你们这桩买卖,今日定要蚀本了。”青青见这个素来谨厚的大哥忽然大作狂态,却始终放不开,不大像样,要说几句笑话,也只能拾他大师哥的牙慧,不禁暗暗好笑。要知袁承志生平并未见过真正疏狂潇洒之人,这时想学金蛇郎君,其实三分像了大师哥黄真的滑稽突梯,另有三分,却学了当日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家庄上所见吕七先生的傲慢自大。青青笑道:“大哥,有人陪你捉迷藏,你倒快活,可没人陪我玩耍。我不如作一篇文章,也免得闲着无聊。”
    袁承志笑道:“好啊,作甚么文章呢?”洞玄喝道:“小子,看剑!”青青笑道:“有了,题目叫作‘金蛇使者剑戏两傻记’。”袁承志笑道:“题目不错,文章必是好的。”青青摇头晃脑,拖长了声音念道:“夫宝剑者,诚杀人之利器;而傻瓜者,乃蠢材之别号。一傻令人辗然解颐,二傻招人捧腹狂笑,而二傻手挥长剑欲图杀人,乃使我喷酒垂涕,大呼糟糕!”袁承志叫道:“喷酒垂涕,可圈可点。”说着连避三记险招。青青又念道:“我乃金蛇使者,欣作仲连;君惟执迷不悟,顽抗滋扰。四方君子停杯观斗,三名奸贼忧心如潮。剑法有两仪之名,千招万招,尽是低招;赌名人轶事博以巨宅为注,一输再输,保不住了。仙都两傻手忙脚乱,不觉破绽百出;金蛇使者无可奈何,惟有将之击倒!”
    袁承志听青青念到这个“倒”字,突然转身,筷上鸡腿迎面往闵子华掷去,伸筷夹住洞玄刺来之剑,力透箸尖,猛喝:“撒剑!”只听呛啷啷一声,洞玄拿持不稳,长剑落地。他右掌一立,左腿倏地扫出,欲图败中求胜。袁承志双足一点,身子跃起,避开了这腿,手中酒杯同时飞出,正打中闵子华左手“曲尺穴”上。闵子华手臂一麻,剑已脱手。袁承志一招“寒鸦赴水”,扑了下去,抢起双剑,手腕一振,叫道:“你们没见过一人使的两仪剑法,这就留神瞧着。”只见他双剑舞了开来,左攻右守,右击左拒,一招一式,果然与两仪剑法毫无二致。剑招繁复,变化多端,洞玄和闵子华适才分别使出,人人都已亲见,此时见他一人双剑竟囊括仙都派二大弟子的剑招,尽皆相顾骇然。
    袁承志舞到酣处,剑气如虹,势若雷霆,真有气吞河岳之概,两仪剑法六十四招使完,只听他一声断喝,双剑脱手飞出,插入屋顶巨梁,直没剑柄。这一记“天外飞龙”,却是华山派穆人清的绝招。袁承志绝技一显,垂手退开,只听厅中采声四起,鼓掌如雷。
    袁承志心中却暗暗后悔:“啊哟不好,我使得兴起,竟用上了本门的绝招,二师哥的门人怎会看不出来?”青青叫道:“哈哈,有人要叫我亲爷爷啦!”梅剑和铁青着脸,手按剑柄。郑起云笑道:“焦姑娘,你赢啦,请收了吧!”随手把金元宝一推。宛儿躬身道谢,说道:“郑伯伯,我代你赏了人吧!”高声叫道:“这里九千两银子,是郑岛主跟我闹着玩打赌的彩金。各位远道而来,金龙帮招待不周,很是惭愧,现今借花献佛,众位前辈叔伯、兄长姊姊带来的仆从管事,每位奉送银子一百两。明天我差人送到各位寓所来。”众人见不伤人命,解了这场怨仇,金龙帮处置得也很得当,都很快慰,只是闵子华与洞玄遭此大败,未免脸上无光。焦公礼又道:“在下当年性子急躁,做事莽撞,以致失手伤了闵二爷的兄长,实在万分抱愧。现下当着各位英雄,向闵二爷谢罪。宛儿,你向闵叔叔行礼。”一面说,一面向闵子华作揖。焦宛儿是晚辈,便磕下头去。
    闵子华有言在先,江湖上好汉说一是一,自己若要反悔,邀来的朋友未必肯再相助,这金蛇郎君的弟子武功如此高强,自己可万万不是敌手,而且看了那两通书信后,心中也知曲在己方,不如乘此收篷,于是作揖还礼,但想起过世的兄长,不禁垂下泪来。焦公礼道:“闵二爷宽洪大量,不咎既往,兄弟感激不尽。至于赌宅子的话,想来这位爷台也是一句笑话,不必再提。兄弟明天马上给两位爷台另置一所宅第就是。”
    青青下颏一昂,道:“那不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出了的话怎能反悔不算?”
    众人都是一愣,心想焦公礼既然答应另置宅第,所买的房子比闵子华的住宅好上十倍,也不希奇,何必定要扫人颜面?这白脸小子委实太不会做人了。
    焦公礼向青青作了一揖,道:“老弟台,你们两位的恩情,我是永远补报不过来的了。请老弟台再帮我一个忙。兄弟在南门有座园子,在南京也算是有名气的,请两位赏光收用,包两位称心满意就是。”青青道:“这位闵爷刚才要杀你报仇,你说别杀我啦,我另外拿一个人给你杀,这个人在南京也算是有名气的,请闵爷赏光杀了,包你杀得称心满意就是。他肯不肯呀?”焦公礼给她几句抢白,讪讪的说不出话来,只有苦笑,转头对女儿道:“这位爷台既然喜欢闵二叔的宅子,你差人把四千三百两银子的屋价,回头给闵二叔送过去。”闵子华道:“罢了,罢了,我还要甚么银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跟焦帮主的怨仇就此一笔带过。兄弟明日回到乡下,挑粪种田,再也没脸在江湖上混了。这所宅子两位取去便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向众人作揖,道:“各位好朋友远来相助,哪知兄弟不争气,学艺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没能给过世的兄长报仇,累得各位白走一趟,兄弟只有将来再图补报了。”袁承志见他说得爽快,自觉适才辱人太甚,不留余地,好生过意不去,说道:“闵二爷,你虽败在我手下,其实我功夫跟你和洞玄道长差得很远,请两位不要介意。晚辈适才无礼,大是不该,谨向两位谢过。”说着向二人一躬到地,跟着跃起身来,拔下梁上双剑,横托在手,还给了二人。”
    众人见他跃起取剑的轻功,又都喝采,均想:这黑脸少年武功奇高,又谦逊知礼,给人脸面,只是自谦功夫不如人家,却是谁也不信。袁承志又道:“两位并不是败在我手里。而是败在金蛇大侠手里。他料到了两位的招术,吩咐晚辈故意轻狂,装模作样,激动两位怒气,以便乘机取胜。晚辈对两位不敬,实非胆敢有意侮辱,乃是激将之计,好使两位十成中的功夫,只使得出一成。金蛇大侠是当世高人,武功深不可测。晚辈也不能说真是他的传人,只不过偶然相逢,奉命前来解围说和而已。两位败在他手里,又何足为耻?晚辈要说句不中听的话,别说是两位,就是尊师黄木道长,当年对金蛇大侠也是很佩服的。”洞玄与闵子华对这番话虽然将信将疑,但也已大为心平气和。洞玄说道:“施主为我们兄弟圆脸,贫道多谢了,请教施主高姓大名?”袁承志心想:“再不说自己真姓,对方必道我瞧他们不起。”于是向青青一指道:“这位是金蛇大侠的嫡嗣,姓夏。晚辈姓袁。”许多人都不知金蛇郎君的姓名,这时才知他姓夏。闵子华向焦公礼一揖,道:“多多吵扰,告辞了。”焦公礼道:“明日兄弟再到府上负荆请罪。”闵子华道:“不敢当。”群豪正要走出,青青忽然叫道:“半截剑的赌赛又怎么了?”焦宛儿见父亲脱却大难,心下已然喜不自胜,哪愿再多生事端,忙道:“夏爷,请到内堂奉茶,这些事不必提了。”青青道:“还有一个小子还没叫我亲爷爷哪,这可不成。”她赢得魏国公赐第,本已心满意足,但刚才梅剑和说焦宛儿对袁承志一往情深,这句话她却耿耿于怀,不肯罢休。梅剑和本来见袁承志武功高强,身法怪异,虽不欲向他生事,但青青一再叫阵,再也忍耐不住,指着袁承志道:“你是甚么人?你双剑插梁,这一招‘天外飞龙’,是从哪里偷学来的?快说。”袁承志道:“偷学?我干么要偷学?”孙仲君骂道:“呸,小贼,偷学了还想赖。”梅剑和冷冷的道:“那么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袁承志道:“我是华山派门下。”孙仲君跨上一步,戟指骂道:“你这小子掮着甚么金蛇银蛇的招牌招摇,旁人不知你来历,只好由得你胡说八道。好呀,现下又吹起华山派来啦!你可知你姑奶奶是甚么门户,嘿嘿,假李鬼遇上真李逵啦。老实对你说,我们三人正是华山派的。”袁承志道:“我早说过,我跟金蛇郎君没甚么干系,只不过是他这位贤郎的朋友。至于你们三位,我早知是华山派的,咱们正是一家人。”三人中刘培生较为持重,说道:“黄师伯的门人我全认得,可没你老哥在内。孙师妹,你可听说黄师伯新近收了甚么徒弟吗?”孙仲君道:“黄师伯眼界何等高,怎会收这等招摇撞骗之徒?”她因袁承志折断了她长剑,恼怒异常,出言越来越是难听。袁承志不动声色,道:“不错,铜笔铁算盘黄师哥的眼界的确很高。”众人听他称黄真为“黄师哥”,都吃了一惊。刘培生道:“你叫谁黄师哥?”
    袁承志道:“我师父姓穆,名讳上‘人’下‘清’,江湖上尊称他老人家为‘神剑仙猿’。铜笔铁算盘是我大师兄。”梅剑和听袁承志自称是华山派门人,本有点将信将疑,以为他或许是带艺投师,新近拜在黄真门下,这时听他说竟是师祖的徒弟,那显然是信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吹,心想师祖素来行踪飘忽,自己也只见过他三面,师父神拳无敌归辛树已近五十岁了,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来冒充自己师叔,真是大胆狂妄之至,当下冷冷的道:“这样说来,阁下是我师叔了?”袁承志道:“我可也真不敢认三位做师侄。”梅剑和听他言中意存嘲讽,说道:“莫非我辱没了华山派的门楣吗?师叔大人,哈哈,你教训教训我们三个可怜的小师侄吧!”梅剑和年纪已有三十六七,这么一说,闵方武师都轰然大笑起来。袁承志正色道:“归师哥要是在这里,自会教训你们。”梅剑和勃然而起,嗖的一声,长剑出鞘,骂道:“浑小子,你还在胡说八道?”焦公礼见事情本已平息,这时为了些枝节小事,又起争端,很是焦急,忙道:“这位袁爷开开玩笑,梅爷不必动怒。来来来,咱们大家来喝一杯和气酒。”言下显然不信袁承志是梅剑和的师叔。梅剑和朗声道:“浑小子,你便是磕头叫我三声师叔,我没影子还不屑答应呢。”这边青青却叫了起来:“喂,没影子,你先叫我一声亲爷爷吧。赌输了想赖账,是不是?”袁承志转头向青青道:“青弟,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又对梅剑和道:“归师哥我还没拜见过,你们三位又比我年长,按理我的确不配做师叔。不过你们三位这次行事,却实在是太不该了。归师哥知道了,只怕要大大生气。”
    梅剑和双眉直竖,仰天大笑,心中愤怒已极,喝道:“你小子真教训起人来啦。倒要请教,我们三人甚么地方错了?朋友有事,难道不该拔刀相助么?”
    袁承志森然道:“咱们华山派风祖师爷传下十二大戒,门人弟子,务当凛遵。第三条、第五条、第六条、第十一条是甚么?”梅剑和一怔,还未回答。孙仲君提起半截断剑,猛向袁承志面门掷来,喝道:“使使你的华山派功夫吧!”青光闪烁,急飞而前。袁承志待断剑飞到临近,左掌平伸向上,右掌向下一拍,噗的一声,把断剑合在双掌之中,说道:“这叫做‘横拜观音’,对不对?”梅剑和与刘培生又都一怔,心下嘀咕:“这确是本门掌法,不过这一招是用来拍击敌人手掌的。他变化接剑,手法巧妙之极,师父可没教过我们。”
    刘培生抢上一步,说道:“阁下刚才所使,正是本门掌法,在下要想请教。”袁承志道:“刘大哥,你外号五丁手,五丁开山,想必拳力掌力甚是了得。本门的伏虎掌法与劈石、破玉两路拳法,定是很有心得的了。”刘培生见了袁承志刚才这一招,已然十分佩服,便道:“在下不过学了师门所授的一点皮毛,也谈不上甚么心得。”袁承志道:“刘大哥不必过谦。你跟尊师喂招,他要是使出真功夫来,比如说使了抱元劲或者混天功,刘大哥可以接得几招?”刘培生道:“我师父内力深厚,跟门人过招,从来不真使内劲,否则我们一招也挡不住。若是只拆拳法,那么头上十招,勉强还可对付。十招以后,就吃力得很了。”袁承志道:“尊师外号‘神拳无敌’,拳法定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之极。刘大哥能接到十招以外,在江湖上自已少见,‘五丁手’三字,自可当之无愧。”刘培生道:“这是别人开玩笑说的,我功夫还差得很远,实在愧不敢当。”
    孙仲君听他语气,对这少年竟然越来越恭敬,颇有认他为师叔之意,怒道:“刘师哥,你怎么了?凭人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吹几句,就把你吓倒了么?”袁承志不去理她,问刘培生道:“要怎样,你才信我是师叔?”刘培生道:“我想请你跟我过过招,阁下的本门拳法如确比我好……”袁承志见过梅剑和与孙仲君二人出手,料想刘培生的武功与他们相差不远,便道:“你说你师父若是当真使出内劲,你只怕一招也接不住。我的功夫比之尊师自然大大不如。他使一招,我得使五招。你只要接得住我五招,那我就是假冒的,好不好?”
    梅剑和本来担心师弟未必能够胜他,但听他竟说只用五招,就能把同门中拳法第一的刘师弟打倒,心头一宽,料想必是信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吹,插口道:“就这样,我数着。”刘培生作了一揖,说道:“我功夫不到之处,请你手下留情。”袁承志缓缓走近,说道:“我第一招是‘石破天惊’,你接着吧!”刘培生道:“好!”心想:“动手过招,哪有先把招数说给人听的?其中定当有诈,叫我留心上盘,却出其不意的来攻我下盘。”于是右掌虚挡门面,左掌横守丹田,只待袁承志向下盘攻到,立即沉拳下击,只听袁承志叫道:“第一招来了!”左掌虚抚,右拳嗖的一声,从掌风中猛穿出来,果然便是华山派的绝招之一“石破天惊”。
    刘培生疾伸右掌挡格,袁承志一拳将到他面门,忽地停住,叫道:“你怎不信我的话?单掌拦不住,双手同时来。”刘培生见他拳势,已知右掌无法阻挡,眼见这一拳便要打破自己鼻子,正自焦急,幸得他拳势忽停,忙提起左拳,展指变掌,双拳“铁闩横门”,口中“嘿”的一声,运劲推了出去。袁承志这才一拳打落,和他双掌一抵。刘培生只感掌上压力沉重之极,双臂格格有声,心想:“他这拳在中途停止,又再跟着击出,并非收拳再发,如何能有如此劲力?”袁承志收拳说道:“以后三招我接连发出,那是‘力劈三关’、‘抛砖引玉’、‘金刚掣尾’。你如何抵挡?”刘培生毫不思索,说道:“我用‘封闭手’、‘白云出岫’、‘傍花拂柳’接着。”袁承志道:“前两招对了,后一招不对。要知‘傍花拂柳’守中带攻,如跟功力悉敌的对手过招,那当然极好,但这一招要回手反击,守御的力道减了一半,我这招‘金刚掣尾’你就接不住了。”刘培生道:“那么我用‘千斤堕地’。”袁承志道:“不错,接着!”只见他右掌一起,刘培生忙摆好势子相挡,哪知他右掌悬在半空,左掌却倏地劈了下来,说道:“武学之道,不可拘泥成法,师父教你‘力劈三关’是用右掌,但随机应变,用左掌也无不可。”口中说着,拳势不停,不等刘培生封闭,已抢住他手腕往前一拉。刘培生用“白云出岫”随势一送,招数中暗藏陰着,如对方不察,胸口穴道立被点中。但他这时不敢反击,招解开,立即收势,沉气下盘,双腿犹如钉在地上一般,这招“千斤堕地”果如有千斤之重。袁承志“金刚掣尾”使出,左掌伸到他的后心运力一推,刘培生还是立足不定,向前冲出两步,滴溜溜打个旋子,转了过来,脸上一红,深深吸了口气。袁承志道:“你不硬抗我这一招,那好得很。尊师调名人轶事教的弟子,大是不凡。我这第五招是破玉拳的‘起手式’。”刘培生很是奇怪,沉吟不语。袁承志道:“你以为起手式只是客套礼数,临敌时无用的么?要知咱们祖师爷创下这套拳来,没一招不能克敌制胜。你瞧着。”身子微微一弓,右拳左掌,合着一揖,身子随着这一揖之势,向前疾探,连拳连掌,正打在刘培生左胯之上。他再也站立不稳,身子飞起,摔了下来。
    袁承志一跃而至,双手稳稳接住,将他放在地下。刘培生扑翻在地,拜道:“晚辈不识师叔,刚才无礼冒犯。请师叔看在家师面上,多多担待。”袁承志连忙还礼,说道:“刘大哥年纪比我长,咱们兄弟相称吧。”刘培生道:“这个晚辈如何敢当?师叔拳法神妙莫测,适才这五招明说过招,其实是以本门拳法中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义相授。晚辈感激不尽,回去一定细心体会。”袁承志微微一笑。刘培生从这五招之中学得了随机应变的要旨,日后触类旁通,拳法果然大进,终身对袁承志恭敬万分。要知他师父归辛树的拳法决不在袁承志之下,但生性严峻,授徒时不会循循善诱,徒儿一见他面心中就先害怕,拆招时墨守师传手法,不敢有丝毫走样,是以于华山派武功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之处往往领会不到。梅剑和与孙仲君这时哪里再有怀疑。只是梅剑和自恃剑法深得本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髓,心想你拳脚上功夫虽高,剑术未必能够胜我,正自沉吟,孙仲君叫了起来:“梅师哥,你试试他的剑法!”梅剑和道:“好!”向袁承志道:“我想在剑上向阁下领教几招。”语气虽已较前大为谦逊,脸上却仍是一股傲气。袁承志心想:“大概此人剑法确已得到本门真传,在江湖之上未遇强敌,给人家你捧我拍,奉承得骄傲异常,以致行为狂悖。这人不比刘培生,须得好好挫折他一下,以后才不致使得华山派门卢贻羞。”便道:“比剑是可以的,不过决了胜败之后,须得听我几句逆耳之言。”梅剑和傲然道:“此刻胜负未决,你说这话未免太早了些。”当下长剑横胸,站在左首。刘培生叫道:“梅师哥,你站下首吧。”梅剑和不加理睬,只当没听见。原来各门派中的规矩,晚辈跟长辈试剑学武,必须站在下首,表示并非敢与对敌,不过是学习艺业、向尊长讨教之意。梅剑和站在左首,那是平辈相待,不认他是师叔。他左掌抱住剑柄,拱手道:“阁下用剑吧。”
    袁承志念头一转,对焦公礼道:“焦老伯,请你叫人取十柄剑来。”焦公礼忙道:“袁相公快别这样称呼,我万万不敢当。”焦宛儿手一挥,早有焦公礼的几个门徒捧了十柄长剑出来。他们见袁承志为师门出力,自然选了最好的利器,十柄剑一列排在桌上。烛光照耀下。十剑光芒互激,闪烁不定。众人目光在十柄利剑与袁承志之间来回,瞧他选用哪一柄。哪知袁承志捡起孙仲君刚才掷来的半截断剑,笑道:“我用这断剑吧!”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惊讶,心想这剑没有剑柄,如何使法?只见他将半截剑夹在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说道:“进招吧!”梅剑和大怒,心想:“你对我如此轻视,死了可怨不得我。管你是真师叔,假师叔,如此狂妄自大,便是该死!”臂运内劲,剑身振荡,只见寒光闪闪,接着是一阵嗡嗡之名人轶事声,叫道:“看招!”剑走偏锋,向袁承志右腕刺来,心想你如此持剑,右手一定转动不灵,我对准你这弱点攻击,瞧你怎生应付。厅上数百道目光一齐随着他剑尖光芒跟了过去。剑尖将要刺到,袁承志手腕微侧,半截断剑已然伸出。双剑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只听喀喇一声,接着当啷一响,梅剑和手中长剑齐柄折断,剑刃落地,手中只剩了个剑柄。
    众人异口同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袁承志向桌上一指道:“给你预备着十柄剑。换剑吧!”众人才知他要十柄剑,原来是预先给对方备下的。梅剑和又惊又怒,抢了桌上一剑,向他下盘刺去。袁承志知是虚招,并不招架,果然他一剑刺出,立即回招,改刺小腹。袁承志伸断剑一挡,喀喇一声,梅剑和手中长剑又被震为两截。梅剑和跟着连换三剑,三剑均被半截断剑震折,不由得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孙仲君叫道:“说是比剑,怎么却使妖法,这还比甚么?”袁承志抛去断剑,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两柄长剑,一柄抛给了梅剑和,转头对孙仲君道:“亏你还是本门中人,这手混元功也不知,说甚么妖法?”
    梅剑和乘他转头,突然出剑,快如闪电般刺向他后心,剑尖即将及身,口中才喝:“看剑!”这一剑实是偷袭,人人都看了出来。袁承志身子侧过,也喝:“看剑!”梅剑和使的是一招“苍鹰搏兔”,袁承志依式而为,使的也是一招“苍鹰搏兔”。梅剑和跟着身子一侧,想照样让开来剑,哪知袁承志一剑刺出,立即转圈,等他身子侧过,剑尖也跟着点到。梅剑和只觉剑尖已刺及后心,吓出一身冷汗,使劲前扑,接着向上纵跃。岂料袁承志的剑始终点在他后心,如影随形,任他闪避腾挪,剑尖总不离开,幸好袁承志手下容情,只是点着他的衣服,只要轻轻向前一送,他再多十条性命也都了帐了。梅剑和外号叫做“没影子”,轻功自然甚高,心里又惊又怕,连使七八般身法,腾挪闪跃,极尽变化,要想摆脱背上剑尖,始终摆脱不了。袁承志见他已吓得双手发抖,心想他终究是自己师侄,也别迫得太紧,收剑撤招,笑道:“这是本门中的剑法呀,你没学过么?”梅剑和略一定神,低头喘息道:“这叫‘附骨之蛆’。”袁承志笑道:“不错,名字虽然不大好听,剑法却是极有用的。”那边青青又叫了起来:“你叫没影子,怎么背后老是跟着人家一把剑呢?‘没影子’的外号,还是改为‘剑影子’吧!”梅剑和沉住了气不睬,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研二十多年的剑法始终没机会施展,总是心中不服,向袁承志道:“咱们好好的来比比剑。你的杂学太多,我可不会。”
    袁承志道:“这些都是本门正宗武功,怎说是杂学?好,看剑!”挺剑当胸平刺。梅剑和举剑挡开,还了一剑,袁承志回剑格过。梅剑和待要收剑再刺,不知怎样,己剑已被粘在对方剑上,只见袁承志反手转了两个圈子,自己手臂不能跟着旋转,只得撤手,一柄剑脱手飞去。袁承志道:“要不要再试?”梅剑和横了心,抢了桌上一柄剑,剑走轻灵,斜刺对方左肩,这次他学了乖,再不和敌剑接触,一见袁承志伸剑来格,立即收招。哪知对方长剑乘隙直入,竟指自己前胸,如不抵挡,岂不给刺个透明窟窿?只得横剑相格。双剑剑刃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袁承志手臂一旋,梅剑和长剑又向空际飞出,啪的一声,竟在半空断为两截。他抢着要再去取剑,袁承志喝道:“到这地步你还不服?”刷刷两剑,梅剑和身子后仰避开,下盘空虚,被承志左脚轻轻一勾,仰天跪倒。袁承志剑尖指住他喉头,问道:“你服了么?”梅剑和自出道以来,从未受过这般折辱,一口气转不过来,竟自晕了过去。孙仲君见他双目上翻,躺在地下不动,只道被袁承志打死了,纵身扑将上来,大叫:“连我一起杀了吧!”袁承志见梅剑和闭住了气,不觉大惊,心想:“如失手打死了他,将来如何见得师父和二师哥之面?”忙俯身察看,一摸他的胸膛,觉到心脏还在缓缓跳动,这才放心,忙在他胁下和颈上穴道中拍了几下。孙仲君双拳此落彼起,在他背上如擂鼓般敲打,袁承志只是不理,忙着施救。青青和刘培生一齐跃到喝止。孙仲君坐倒在地,大哭起来。不久梅剑和悠悠醒来,低声喝道:“你杀了我吧!”刘培生劝道:“梅师哥,咱们听师叔教训,别任性啦。”青青向孙仲君笑道:“他又没死,你哭甚么?你对他倒真一往情深!”孙仲君羞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加,忽地纵起,一拳向青青打去,她究是华山派好手,这一拳又快又狠,青青竟没能避开,只打得她左肩一阵剧痛。青青待要还手,孙仲君忽然“哎唷,哎唷”大叫起来,弯下腰去。青青一呆,怒道:“打了人家,自己反来叫痛?”袁承志向她使个眼色,青青不知是何用意,也就不再言语了。但见孙仲君双拳红肿,提在面前,痛得眼泪直流。原来她刚才猛力在袁承志背上敲击,袁承志运气于背,每一下打击之力,都被反弹出来回到她自己拳上。初时还不觉得,待得在青青肩头打了一拳,突然间奇痛入骨,如千枚细针在肉里乱钻乱刺。要知袁承志恨她出手毒辣,不由分说就砍去了那姓罗的一条臂膀,相较之下,梅剑和虽然狂妄,真正过恶倒没有甚么,是以存心要给她多吃点苦头。旁人不知,还道青青既是金蛇郎君的儿子,武功只怕比袁承志还高,孙仲君不自量力,当然是自讨苦吃了。十力大师、郑起云、万里风等却知孙仲君是受了反弹之力,只要拿筋按摩,点解相应穴道,便可止痛消肿,只是自知非袁承志之敌,不敢贸然出手解救。
    梅剑和自幼便在归辛树门下,见到严师,向来犹似耗子见猫一般,压抑既久,独自闯荡江湖,竟加倍的狂傲自大起来。归辛树又生性沉默寡言,难得跟弟子们说些做人处世的道理,不免少了教诲。梅剑和自己受挫,那是宁死不屈,但见师妹痛楚难当,登时再也不敢倔强,站起身来,定了定神,向袁承志连作了三个揖,道:“袁师叔,晚辈不知你老驾到,多多冒犯,请你老给孙师妹解救吧。”
    袁承志正色道:“你知错了吗?”梅剑和低头道:“晚辈不该擅自撕毁焦帮主的信,又不该强行替闵二哥出头。”袁承志道:“以后梅大哥做事,总要再加谨慎才好。”梅剑和道:“晚辈听师叔教训。”袁承志道:“闵二爷不知当年缘由,要为兄长报仇,本来并无不当。你和这里众位英雄受邀助拳,也都是出于朋友义气。现今既已明白此事缘由,大家罢手,化敌为友,足见高义。这一点我决不怪你。可是你做了一件万分不对的事,只怕梅大哥还不明白呢。”梅剑和一愣,问道:“甚么?”袁承志道:“咱们华山派十二大戒,第五条是甚么?”梅剑和道:“适才师叔问弟子四条戒律,第三条,‘滥杀无辜’,孙师妹确是犯了过错,只好待会向罗大哥郑重谢罪,我们再赔他一点损失……”焦公礼的一名弟子在人丛中叫道:“谁要你的臭钱?断了膀子,银子补得上么?”梅剑和自知理曲,默不作声。袁承志转头向发话那人道:“我这师侄确是行为鲁莽,兄弟十分抱愧。待罗大哥伤愈之后,兄弟想跟他切磋一路独臂刀法。这功夫不是华山派的,兄弟不必先行禀明师尊。”众人见过他的惊人武功,知他虽然谦称“切磋刀法”,实则答允传授一项绝艺。这样一来,罗立如虽然少了一臂,但因祸得福,将来武功一定反而高出同门侪辈了。焦门弟子见他又把孙仲君的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倒不便再说甚么。
    梅剑和又道:“第六条是‘不敬尊长’,这条弟子知罪。第十一条是‘不辨是非’,弟子也知罪了。只是第五条‘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徒’,闵二哥为人正直,是位够朋友的好汉子。”众人名人轶事大半不知华山派的十二大戒是甚么,一听梅剑和这话,闵子华第一个跳了起来,叫道:“甚么?我是奸徒?”袁承志道:“闵二爷请勿误会,我决不是说你。”闵子华怒道:“那么你说谁?”袁承志正要回答,只见两名焦门弟子把罗立如从后堂扶出,向袁承志拜了下去。袁承志连忙还礼。罗立如右袖空垂,脸无血色,但神气仍很硬朗,说道:“袁大侠救了我师父,又答应授我武艺,弟子真是感激不尽。”袁承志连声谦让,说道:“朋友间切磋武艺,事属寻常,罗大哥不必客气。”等到罗立如进去,但见孙仲君额头汗珠一滴一滴的落下,痛得全身颤抖,嘴唇发紫,袁承志见她已受苦不小,走近身去,便要伸手推穴施救。孙仲君怒道:“别碰我,痛死了也不要你救。”袁承志脸上一红,想把解法说给梅剑和知晓,突然间砰砰两响,两扇板门被人掌力震落,飞进厅来。众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厅外缓步走进两人。一个五十左右年纪,穿一身庄稼人装束,另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农妇,手里抱着个孩子,孙仲君大叫:“师父,师娘!”奔上前去。众人一听她称呼,知道是神拳无敌归辛树夫妇到了。归二娘把孩子递给丈夫抱了,铁青了脸,给孙仲君推宫过血。梅剑和与刘培生也忙上前参见。刘培生低声说了袁承志的来历。
    袁承志见归辛树形貌质朴,二师嫂却是英气逼名人轶事人,于是跟在梅刘两人身后,也上前拜倒。归辛树伸手扶起,说句:“不敢当!”就不言语了。归二娘给孙仲君一面按摩手臂,一面侧了头冷冷打量袁承志,连头也不点一下。孙仲君肿痛渐消,哭诉道:“师娘,这人说是我的甚么师叔,把我的手弄成这个样子,还把你给我的剑也踩断了。”袁承志一听,心里暗叫糟糕,暗想:“早知这剑是二师嫂所赐,可无论如何不能踩断了。”忙道:“小弟狂妄无知,请师哥师嫂恕罪。”归二娘对丈夫道:“喂,二哥,听说师父近来收了个小徒弟,就是他么?怎么这样没规矩?”归辛树道:“我没见过。”归二娘道:“要知学无止境,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学了一点功夫,就随便欺侮人。哼!我的徒儿不好,自有我来责罚,不用师叔来代劳啊!”袁承志忙道:“是,是!是小弟莽撞。”归二娘板起了脸道:“你弄断我的剑,目中还有尊长么?就算师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爱你,难道就可对师哥这般无礼?”
    旁人听她口气越来越凶,显然是强词夺理,袁承志却只是一味的低声下气。焦公礼一边的人均是愤愤不平。闵子华和洞玄、万里风等人都暗暗得意,心想:“刚才给你占足了上风,你师哥师嫂一到,还有你狠的吗?”
    孙仲君道:“师父师娘,他说有一个甚么金蛇郎君给他撑腰,把梅师哥、刘师哥也都给打了,还胡说八道的教训了我们半天,全不把你二位瞧在眼里。”
    原来归辛树夫妇因独子归钟身染重病,四出访寻名医。几位医道高明之士看了,都说归二娘在怀孕之时和人动手,伤了胎气,孩子在胎里就受了内伤,现下发作出来,这种胎伤千不一活,古方上说如有大补灵药千年茯苓,再加上成了形的何首乌或可救治。要不然便是千年人参、灵芝仙草,那可更难得了。如无灵药,至多再拖得一两年,定会枯瘦而死。归辛树夫妇中年得子,对孩子爱逾性命,遍托武林同道访药。但千年茯苓已是万分难得之物,再加成形何首乌,却到哪里去寻?访了年余,毫无结果。眼见孩子一天天的瘦下去,归二娘只是偷偷垂泪。夫妻俩一商量,金陵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第一重镇,奇珍异物必多,于是同来南京访药。向武林同道打听,得知梅剑和等三名弟子都在此地。夫妇二人心想这三人都很能干,可以帮同寻药,立即找来焦家,哪知竟见到孙仲君手掌受伤。归二娘本来性子暴躁,加之儿子病重,心中焦急,听了爱徒的一面之辞,当下没头没脑的把袁承志责备了一顿,这时听说他尚有外人撑腰,更是愤怒,侧头问丈夫道:“这金蛇怪物还活着?”归辛树道:“听说是过世了,不过谁也不清楚。”青青听她无理责骂袁承志,早已十分有气,待得听她又叫自己父亲为怪物,更是恼怒,骂道:“你这泼妇!干么乱骂人?”归二娘怒道:“你是谁?”孙仲君道:“他就是金蛇怪物的儿子。”归二娘手腕一抖,一缕寒星,疾向青青肩头射去。袁承志暗叫不好,待欲跃起拍打,但归二娘出手似电,哪里还来得及?只见青青身子一颤,暗器已中左肩。袁承志大惊,抢上去握住她手臂一看,见乌沉沉的是枚丧门钉。这时青青又惊又怒,已痛得面容失色。袁承志道:“别动!”左手食中双指按在丧门钉两旁,微一用劲,见钢钉脱出了三四分,知道钉尖没安倒钩,这才力透两指,一运内劲,那钉从肉里跳了出来,叮的一声,跌落地下。焦宛儿早站在一旁相助,忙递过两块干净手帕。袁承志替青青包扎好了,低声道:“青弟,你听我话,别跟她吵。”青青怒道:“为甚么?”袁承志道:“冲着我师哥,咱们只得忍让。”青青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袁承志知她素性倔强,这次吃了亏居然肯听自己的话,不予计较,比往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和顺得多,很是欢喜,向她微微一笑。
    归二娘等他们包扎好伤口,冷笑道:“我随手发枚小钉,试试他的虚实,要是他父亲金蛇郎君真有本领,怎么他连一枚小钉也躲不开?可见甚么金蛇银蛇,只不过是欺世盗名、招摇撞骗之徒罢啦!”袁承志心想:“二师嫂这时误会很深,如加分辩,只有更增她怒气。”当下一声不作。
    归二娘道:“这里外人众多,咱们门户之事不便多说。明晚三更,我们夫妇在紫金山雨花台边相候,请袁爷过来,可要查个明白,到底你真是我们当家的师弟呢,还是嘿嘿……”说着冷笑几声。众人一听,这明明是叫阵动手了。焦公礼很是为难,说道:“贤伉俪威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大伙儿听到神拳无敌的大名,向来仰慕得紧,今日有幸光临,那真是请也请不到的。”归二娘哼了一声,归辛树抱着儿子,心神不属,便似没有听见。焦公礼又道:“这位袁爷见兄弟遇上了为难之事,仗义排解。梅大哥、刘大哥、孙姑娘三位也都说清楚了。明晚兄弟作东,给贤伉俪接风,同时庆贺三位师兄弟相逢……”
    归二娘不耐烦听他说下去,转头对袁承志道:“怎样?你不敢去么?”袁承志道:“师哥师嫂住在哪里?小弟明日一早过来请两位教训。师哥师嫂要怎么责罚,小弟一定不敢规避。”归二娘哼了一声,道:“谁知你是真是假,先别这样称呼。明晚试了你的功夫再说。走吧!”拉了孙仲君手臂,转身走出。太白三英先见袁承志出头干预,已知所谋难成,料想昨晚制住自己而盗去书函的,定也是此人无疑,只怕他随时会取出多尔衮的函件,揭露通敌卖国之事,一直在想乘机溜走,恰好归辛树夫妇到来,争闹又起。三人暗暗欣喜,只盼事情闹大,就可混水摸鱼,待见他们约定明晚在雨花台比武,今晚已经无事,三人一打眼色,抢在归氏夫妇头里溜了出去。袁承志叫道:“喂,慢走!”飞身出去拦阻。归二娘大怒,喝道:“小子无礼,你要拦我!”一掌往他头顶直劈下去。袁承志缩身一偏,归二娘的手掌从他肩旁掠过,掌风所及,微觉酸麻。归二娘与丈夫在家之时,无日不对掌过招,勤练武功,掌法之凌厉狠辣,自负除了丈夫之外,武林中已少有敌手,但这一掌居然没打到对方,那是近十年来所未有之事,心头火起,手掌变劈为削,随势横扫。袁承志双足一点,身子陡然拔起,跃过了一张桌子。这一来,归二娘不便再行追击,狠狠瞪了他一眼,与归辛树、孙仲君、梅剑和、刘培生直出大门。太白三英见此良机,立即随着奔出。袁承志生怕归二娘又起误会,不敢再行呼喝,纵身扑出,一把抓住走在最后的黎刚,随手点了穴道,掷在地下。史氏兄弟却终于逃了出去。
    袁承志追出门外,深夜之中,四下黑沉沉地已不见影踪,心想抓住一人,也可以追问口供了,当即转身回入厅中。忽听得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小朋友,多年不见,功夫可俊得很啦。”袁承志耳听声音熟识,心头一震,疾忙回头,只见厅外大踏步走进两个人来。当先一人须眉皆白,背上负着一块黑黝黝的方盘,竟是传过他轻功暗器秘术的木桑道人。只见他一手提着史秉文,一手提着史秉光。袁承志这一下喜出望外,忙抢上拜倒在地,叫道:“道长,你老人家好!”
    木桑道人笑道:“起来,起来!你瞧这人是谁。”袁承志起身看时,见他身旁站着一个中年汉子,两鬓微霜,一脸风尘之色,再一细看,这才认出是当年舍命救过自己的崔秋山。木桑道人年纪已老,十余年来面貌没甚么改变,崔秋山在闯王军中出死入生,从少年而至中年,久历风霜,神情却已大不相同。袁承志这一下又惊又喜,抢上去抱住了他,叫道:“崔叔叔,原来是你。”不禁泪水夺眶而出。崔秋山见他故人情重,真情流露,眼中也不禁湿润。
    忽听闵子华叫了起来:“喂,你们干么跟太白三英为难?怎地拿住了他们不放?”众人素知史氏兄弟武功了得,可是给这老道抓在手中,如提婴儿,丝毫没有挣扎,显被点中了穴道,均感惊奇。木桑哈哈一笑,将史氏兄弟掷在地下,笑道:“拿住了玩耍玩耍不可以么?”
    袁承志伸手向木桑道人身旁一摆,说道:“这位木桑道长,是铁剑门的前辈高人。”又向崔秋山一摆,说道:“这位崔大叔以伏虎掌法名重武林,是兄弟学武时的开蒙师傅。”厅上老一辈的素闻“千变万劫”木桑道人的大名,只是他行踪神出鬼没,十之八九都没见他面,只有十力大师和昆仑派张心一是他旧识,但算来也是晚辈了,两人忙过来厮见。众人见十力大师和张心一以如此身分地位,尚且对他这般恭谨,无不肃然。木桑道人说道:“贫道除了吃饭,就爱下棋,罗里罗唆的事向来不理,否则的话,老道的棋术怎能如此出神入化?可是上个月忽然得到消息,说有人私通外国,要到南京来谋干一件大大的卖国勾当,贫道可就不能袖手了,因此一路跟了过来。”闵子华奇道:“谁是卖国奸贼?难道会是太白三英?”木桑道:“不错,正是这三个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狗熊耗子!”闵子华道:“三位是好朋友,怎会做这种无名人轶事耻勾当,你别冤枉好人。”木桑道:“老道跟这三个家伙从来没见过面,无怨无仇,干么要冤枉他们?他们和满洲鞑子偷偷摸摸捣鬼,我在关外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哪还能有错?”闵子华道:“有甚么证据?”木桑奇道:“证据?要甚么证据?难道凭老道的一句话,还作不得数?”闵子华道:“这个谁相信呀?”木桑怒喝:“你是难?”袁承志道:“这位是仙都派闵子华闵二爷。”木桑怒道:“你师父黄木道人,当年对我的说话也不敢道半个不字。你这小子胆敢不信道爷的话?”众人虽都敬他是武林前辈,但觉如此武断,未免太过横蛮无理,心中均感不服,却也无人出言跟他争辩。木桑捋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直生气。袁承志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闵子华道:“闵二爷,请你给大伙儿念一念。”闵子华接过信来,只看了几句,就吓了一跳。袁承志守在一旁,若见他也学梅剑和的样,要想扯碎信笺,立即便点他穴道,夺过信来。却见他双手捧信,高声朗诵出来。那信便是满洲睿亲王多尔衮写给太白三英的,吩咐他们俟机夺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帮会的地盘,在武林人士中挑拨离间,引致众人自相残杀,同时设法扩充势力,等清兵入关,就起事内应。信末盖着睿亲王的两枚朱印。闵子华还没念完,群豪早已大怒,纷纷喝骂。郑起云拉起黎刚,解开他的穴道,喝道:“你们还有甚么奸计?快招出来。”黎刚*目不语。郑起云啪啪两记耳光,他两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
    袁承志当下把如何得到密件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黎刚知道无法抵赖,叫道:“清兵不日就要入关,这里便是大清国的天下。你们现下投顺,还不失为开国功臣,要是……”话未说完,郑起云当胸一拳,把他打得晕了过去。史氏兄弟比黎刚陰鸷得多,听他这么说,心知要糟,要想饰辞分辩,却苦于被点了穴道,做声不得。郑起云道:“道长,这种奸贼留着干么?毙了算啦!”焦公礼道:“料想这些奸贼一定还有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咱们得查问明白。今日不早了,改日再请各位一齐商量。”众人都说不错,当下纷纷告辞,有的还向太白三英口吐唾涎,踢上几脚。闵子华知道受了奸人利用,很是懊悔,极力向焦公礼告罪,又向袁承志道:“要不是袁相公出来排解,消弭了一场大祸,又揭破了奸人的陰谋毒计,兄弟真是罪不可赦。”十力大师、郑起云、张心一等也均向袁承志致谢,然后辞出。木桑解下背上棋盘,摸出囊中棋子,对袁承志道:“这些年来我老是牵挂着你,别的倒没甚么,就是想你陪我下棋。”袁承志见他兴致勃勃,微笑着坐了下来,拈起了棋子,心想:“道长待我恩重,难以报答。他一生惟好下棋,只有陪他下棋来稍尽我的孝心了。”木桑眉花眼笑,向余人道:“你们都去睡吧。老道棋艺高深,千变万化,谅你们也看不懂。”焦公礼引崔秋山入内安睡。青青却定要旁观,不肯去睡。焦宛儿在一边递送酒菜水果。
    青青不懂围棋,看得气闷,加之肩头受伤,不免精神倦怠,看了一阵,竟伏在几上睡着了。木桑对宛儿道:“焦大姑娘,扶她到你房里睡去吧。”宛儿脸一红,只装不听见,心想:“这位道长怎地风言风语的?”木桑呵呵笑道:“她是女孩子啊,你怕甚么羞?”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是么?”袁承志笑道:“她女扮男装,在外面走动方便些。”
    宛儿年纪比青青小了一岁,但跟着父亲历练惯了,很是精明,青青女扮男装,本来不会看不出来,只是这两日她牵挂父亲生死安危。心无旁骛,又见青青是个美貌少年,一见面就拉她的手,隐隐觉得此人甚不庄重,此后就不敢对她直视,这时听袁承志说了,兀自不放心,轻轻除下青青的头巾,露出一头青丝秀发,头发上还插了两枚玉簪,于是扶她起身,仔细看时,但见青青细眉樱口,肌肤白嫩,果然是个美貌女子,笑道:“姊姊,我扶你去睡。”青青迷迷糊糊的道:“我不困,我还要看。道长……道长输了几局啦?”
    木桑笑道:“胡说!”宛儿微笑道:“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再来看。”扶她到自己房里安睡。
    袁承志好几年没下棋了,不免生疏,心中又尽想到明晚归氏夫妇之约,心神不属,连走了两下错着,白白的输了一个劫,一定神,忽然想起,问道:“道长,你怎知她是女子?”木桑呵呵笑道:“我和你崔叔叔五天前就见到你啦。我要暗中察看你的功夫人品,一直没跟你相见。小心,要吃你这一块了,点眼!”说着下了一子,又道:“你武功大进,果然了得。或许还及不上你师父,老道可不是你对手啦。”袁承志起立逊谢,道:“那全蒙恩师与道长的教诲。这几天道长若是有空,请你再指点弟子几手。”
    木桑笑道:“你陪我下棋,向来是不肯白费功夫的。不过我教你些甚么呢?你武功早胜过我啦,还是你教我几招吧。你若要我教几路棋道上的变化,那倒可以。”他越下越是得意,又道:“武功好,当然不容易,但你人品端方,更是难得。少年人能够不欺暗室,对同行少女规规矩矩的,我和你崔叔叔都赞不绝口呢。”袁承志暗叫惭愧,脸上一阵发烧,心想要是自己跟青青有甚么亲热举动,岂不是全让他瞧了去?怎么他从旁窥探,自己竟没发觉?这位道长的轻身功夫,实在是高明之极了。又下数子,木桑在西边角上忽落一子,那本是袁承志的白棋之地,黑棋孤子侵入,可说是干冒奇险。他道:“承志,我这一手是有名堂的。老道过得几天,就要到西藏去。这一子深入重地,成败祸福,大是难料。”袁承志奇道:“道长万里迢迢的远去西藏干甚么?”木桑叹了口气,说道:“去找一件东西。那是先师的遗物。这件物事找不到,本来也不打紧,但若给另一人得去了,那可大大的不妥。好比下棋,这是抢先手。老道若是失先,一盘棋就输得干干净净。原来对方早已去了几年,我这几天才知,现下马上赶去,也已落后。”袁承志见他脸有忧色,浑不是平时潇洒自若的模样,知他此行关系重大,说道:“弟子随道长同去。咱们几时动身?”木桑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事你可帮不上忙。”便在此时,忽听厅外微有声响,知道屋顶跃下了三个人来,袁承志见木桑不动声色,也就不理,继续下棋。木桑道:“你师嫂刚才的举动我都见到了。你放心,明天我帮你对付他们。”袁承志道:“弟子不能跟师哥师嫂动手,只求道长设法排解。弟子自可认错赔罪。”木桑道:“怕甚么?动手打好啦,输不了!你师父怪起上来,就说是我叫打的。”
    说到这里,屋顶上又窜下四个人来,随觉一阵劲风,四枚钢镖激射而至。木桑随手接住,瞧也不瞧,放在桌上,只当没这一会事。厅外七人一齐跃了进来,手中都拿着兵刃。木桑笑道:“你能不能一口气吃掉七子?”袁承志会意,说道:“弟子试试。”这时七人中有两人去扶起地上的太白三英,其余五人各挺刀剑,冲将过来。
    袁承志抓起一把棋子,撒了出去,只听得篷篷声响,七名敌人齐被打中穴道,呛啷啷的一阵响,兵刃撒了一地。木桑点头道:“大有长进,大有长进!”
    宛儿刚服侍青青睡下,听得响声,忙奔出来,只见二人仍在凝神下棋,地下却倒了七名大汉。她也不多问,召来家丁,命将七人和太白三英都绑缚了。
    这时木桑侵入西隅的黑棋已受重重围困,眼见已陷绝境,袁承志忽然想起:“道长把这块棋比作他西藏之行,若是我将他这片棋子杀了,只怕于他此行不吉。”沉吟片刻,转去东北角下了一子。木桑呵呵大笑,续在西隅下子,说道:“凶险之极!这着棋一下,那可活了。你杀我不了啦!”又过了半个时辰,双方官着下完,袁承志输了五子。木桑得意非凡,笑道:“这些年来,你武功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了,棋艺却没甚么进展。”袁承志笑道:“那是道长妙着叠生,变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奥,弟子抵挡不住。”木桑呵呵大笑,打从心里喜欢出来,自吹自擂了一会,才转头对宛儿道:“你叫人搜搜他们。”宛儿命众家丁在十人身上搜查,除了暗器银两之外,搜出几封书信、几册暗语切口的抄本。书信中有一封是满清九王多尔衮写信给北京皇官司礼太监曹化淳的,说道关口盘查严密,是以特地绕道,从海上派遣使者前来,机密大事,可与持信的使者洪胜海洽商云云。
    木桑大怒,叫道:“奸贼越来越大胆啦,哼,连皇宫里的太监也串通了。”右脚一起,将一名奸细踢得脑浆迸裂。他伸脚又待再踢,袁承志道:“慢来,道长!且待弟子仔细盘问。”木桑怒气不息,又要撕信,也给袁承志劝住。木桑道:“话就依你,明天可得陪我下三盘棋。”袁承志笑道:“只要道长有兴,连下十盘,那也无妨。”木桑大喜,随着家丁进内睡了。
    袁承志看了书信和切口抄本等物,心中一动,暗想:“爹爹的大仇尚未得报,仗着这些密件,正好混进宫去行刺昏君,为爹爹报仇。”于是把一人穴道解了,问他谁是洪胜海。那人向一个三十多岁、白净面名人轶事皮的人一指。
    袁承志将洪胜海穴道解开盘问。那洪胜海只是倔强不说。袁承志心想,看来他在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前,决不肯吐露一字半句,于是命家丁将他带入书房之中,说道:“我问你话,你若是老老实实回答,或者还可给你一条生路,只要稍有隐瞒,我叫你分作几天,慢慢受罪而死。”
    洪胜海怒道:“你那妖道使邪法迷人,我虽死亦不心服。”袁承志道:“哼,你自以为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强,是不是?你是汉人,却去做番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这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既不服,我就跟你比比。你若赢了,放你走路。你若输了,一切可得从实说来。”洪胜海大喜,心想:“刚才也不知怎样,突然穴道上一麻,就此跌倒,必是妖道行使妖法。那妖道既已不在,这后生少年如何是我对手?乐得一切答应。”答道:“好,只要你打败我,不论你问甚么,我都实说。”
    袁承志走近身去,双手执住绑在他身上的绳索,一拉一扯,绳索登时断成数截。洪胜海一怔,他身上所缚,都是丝麻绞成的粗索,他穴道解开后,曾暗中用力挣扎,只挣得绳索越缚越紧,哪知这少年只随手一扯,绳索立断,本来小觑之心,都变成了畏惧之意,说道:“怎样比法?咱们到外面去吧,是比兵刃还是比拳脚?”
    袁承志笑道:“我用棋子打中你穴道,你竟以为是那道长使妖法,真是好笑。看你跃进厅来的身法,是少林派东支的内家功夫了。”洪胜海又是一惊,入厅时见两人凝神下棋,眼皮也不抬一下,宛若不觉,哪知自己的行动全已清清楚楚落在他眼里,连门派家数也说得不错,便点了点头。
    袁承志道:“也不用出去,就在这里推推手吧。”洪胜海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袁承志笑道:“等你胜了我,自然会对你说。”洪胜海双手护胸,身子微弓,摆好了架子,等他站起身来。袁承志并不理会,磨墨拈毫,摊开一张白纸,说道:“我在这里写字,写甚么呢?”洪胜海见他说要比武,却写起字来,很感诧异,又坐了下来。袁承志道:“你别坐!”伸出左掌,道:“你只要把我推得晃了一晃,我写的字有一笔扭曲抖动,就算你赢了,立刻放你走路。要是我写满了一张纸,你还是推不动我,那怎么说?”洪胜海哈哈大笑,说道:“那时我再不认输,还要脸么?”心想:“这小子初出道儿,不知天高地厚,自恃手上力道了得,竟然对我如此小看,啊,是了,他见我生得文秀,只道我没有本事,且叫他试试。”说道:“这样比不大公平吧?”袁承志笑道:“不相干。我写了,你来吧。”右手握管,写了“恢复之计”四字。洪胜海潜运内力,双掌一招“排山倒海”,猛向袁承志左掌推去,只觉他左掌微侧,已把自己的劲力滑了开去。洪胜海一击不中,右掌下压,左掌上抬,想把袁承志一条胳臂夹在中间,只要上下一用力,他臂膀非断不可。袁承志右手写字,说道:“你这招‘升天入地’,似乎是山东渤海派的招数。嗯,那是‘斩蛟拳’。渤海派出自少林东支,原来阁下是渤海派。”
    洪胜海听他将自己的武功来历说得半点不错,心下骇然,这时他双掌已挟住对方臂膀,连运几次劲力,对方一条臂膀便如生铁铸成,纹丝不动。袁承志几句话一说完,臂膀一缩,如一尾游鱼般从他两掌间缩了出来,只听啪的一声,他左右双掌收势不及,自行打了一记。
    洪胜海又惊又怒,展开本门绝学,双掌飞舞,惊涛骇浪般攻出。袁承志坐在椅上右手书写不停,左掌潇洒自如,把对方来招一一化解。他左臂忽前忽后,对洪胜海始终没瞧上一眼,偶尔还发出一两下反击,但左臂伸缩只到肩窝为止,上身稳稳不动,对方攻来时既不后仰,追击对方时也不前俯。拆得良久,洪胜海一套“斩蛟拳”已使到尽头。袁承志道:“你的‘斩蛟拳’还有九招,我这篇文章却要写完了。好,我等你一下,你发一招,我写一个字!”
    洪胜海心下更惊,暗想此人怎么对我拳法如此熟悉,难道竟是本门中人不成?不过他的掌法我从未见过,要说是本门之人,那又决计不是。当下把“斩蛟拳”最后九招使了出来,凝聚功力,每一招都如刀劈斧削一般,凌厉异常,这时已不求打倒对方,只盼将他身子震得一震,右手写的字有一笔涂污扭曲,也就可以借口脱身了。只听袁承志诵道:“‘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最后还有一个‘告’字!”洪胜海使到最后两招,仍然推他不动,突然低头,双肘弯过,臂膀放在头前,猛力向他冲去,心想你武功再好,这椅子总会被我推动。哪知他这一使蛮劲,只发不收,犯了武家的大忌,只觉肘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大力,蓦地向上托起,登时立足不稳,向后便仰,身不由主的在空中连翻了三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倒在地。过了好一会,才摸清自己原来已被对方打倒了,忙双足一顿,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焦宛儿拿了一把紫砂茶壶,走进书房,说道:“袁相公,这是新焙的狮峰龙井,你喝一杯吧。”说着把茶筛在杯里。袁承志接过茶杯,见茶水碧绿如翡翠,一股清香幽幽入鼻,喝了一口,赞道:“好茶!”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说道:“焦姑娘,请你瞧瞧,纸上可有甚么破笔涂污?”焦宛儿接了过来,轻轻念诵了起来:
    “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贰,信而勿疑?盖驭边臣与廷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暇。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以为边臣甚难。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她于文中所指,不甚了了,见这一百多字书法甚是平平,结构章法,可说颇为拙劣,但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并无丝毫扭曲涂污,说道:“清清楚楚,一笔不苟,这是一篇甚么文章?”袁承志叹了口气,道:“这是袁督师当年守辽之时,上给皇帝的奏章。”焦宛儿道:“袁相公文武全才,留心边事,于这些奏章也烂熟于胸。”袁承志摇头道:“我也只读过这几篇,那是我从小便背熟了的。”
    原来袁崇焕当年守卫辽边,抗御满洲入侵,深知崇祯性格多疑,易听小人之言,因此上了这篇奏章。后来崇祯果然中了满洲皇太极的反间之计,又信了奸臣的言语,将袁崇焕杀了。袁崇焕所疑惧的事情,皆不幸而一一料中。袁承志年幼时,应松教他读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字,曾将他父亲袁崇焕的诸篇奏章详为讲授。他除此之外,读书无多,此刻要写字,又想起满洲图谋日亟,边将无人,随手便写了出来。
    焦宛儿道:“袁相公这幅字,就给了我吧。”袁承志道:“我的字实在难看。刚才跟这朋友打赌,才好玩写的。焦姑娘要,拿去不妨,可不能给有学问的人见到,让人家笑话。”焦宛儿谢了收起,走出书房。
    袁承志问洪胜海道:“满洲九王派你去见曹化淳,商量些甚么事?”洪胜海吞吞吐吐的不说。袁承志道:“咱们刚才不是打了赌么?你有没推动我?”洪胜海低头道:“相公武功惊人,小人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拜服之至。”袁承志道:“你左乳下第二根肋骨一带,有甚么知觉?”洪胜海伸手一摸,惊道:“那里完全麻木了,没一点知觉。”袁承志道:“右边腰眼里呢?”洪胜海一按,忽然“哎唷”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不摸倒不觉甚么,一碰可痛得不得了。”袁承志笑道:“这就是了。”斟了杯茶,一面喝茶,一面翻开案头一本书来看,不再理他。
    洪胜海想走,却又不敢。过了好一会,袁承志抬起头来,说道:“你还没走么?”洪胜海言道:“相公放我走了?”袁承志道:“是你自己来的。我又没请你。你要走,我也不会留客。”洪胜海喜出望外,跪下磕头,站起来作了一揖,说道:“小人不敢忘了相公的恩德。”袁承志点点头,又自看书。洪胜海走到书房门口,忽想出去怕有人拦阻,推开窗格,飞身而出,回头一望,见袁承志仍在看书,并无追击之状,这才放心,跃上屋顶,疾奔而去。
    焦宛儿自袁承志救她父亲脱却大难,衷心感激,心想他武功惊人,今后也无可报答他之处,只有乘着他留在自己家里这几天尽心服侍。这时漏尽更残,天将黎明,她在书房外来回数次,见门缝中仍是透出光亮,知他还没睡,于是命婢女弄了几色点心,亲自捧向书房。在门上轻敲数下,然后推门进去,只见袁承志拿着一部《忠义水浒传》正看得起劲。焦宛儿道:“袁相公,还不安息么?请用一些点心,便安息了,好么?”袁承志起身道谢,说道:“姑娘快请安睡,不必招呼我啦。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正说到这里,窗格一动,一人跳了进来。焦宛儿吃了一惊,看清楚时,原来便是洪胜海。他在袁承志面前跪倒,说道:“袁大英雄,小人知错了,求你救我一命。”袁承志伸手相扶,洪胜海跪着不肯起身,道:“从今以后,小人一定改过自新,求袁大英雄饶命。”焦宛儿在一旁睁大眼睛,愕然不解。
    只见袁承志伸手一托,洪胜海又是身不由主的翻了一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在地下。他随手一摸腋下,脸上登现喜色,再按胸间,却又愁眉重锁。袁承志道:“你懂了么?”洪胜海一转念间,已明袁承志之意,说道:“袁大英雄你要问甚么,小人一定实说。”
    焦宛儿知道他们说的是机密大事,当即退出。原来洪胜海离焦家后,疾奔回寓,解开衣服一看,只见胸前有铜钱大小一个红块,摸上去毫无知觉,腋下却有三个蚕豆大小的黑点,触手剧痛,知道在推手时不知不觉间被对手打伤。当下盘膝坐在床上,运起内功疗伤,岂知不运气倒也罢了,一动内息,腋下奇痛彻心,连忙躺下,却又无事。这么一连三次,忽然想到武术中的高深武功,能将对方之力反击过来,受者重伤难治,不由得越想越怕,只得又赶回来求救。袁承志道:“你身上受了两处伤,一处有痛楚的,我已给你治好;另一处目前没有知觉,三个月之后,麻木之处慢慢扩大,等到胸口心间发麻,那就是你的寿限到了。”洪胜海又噗的跪下,磕下头去。袁承志正色道:“你投降番邦,去做汉奸,实是罪不容诛。我问你,你愿不愿将功折罪?”洪胜海垂泪道:“小人做这件事,有时中夜扪心自问,也觉对不起先人,辱没上代祖宗。相公给小人一条自新之路,实是再生父母。小人也不是自甘堕落,只是当年为了一件事,迫得无路可走,这才出此下策。”袁承志见他说得诚恳,便道:“你起来,坐下慢慢说。是谁迫得你无路可走?”
    洪胜海恨恨的道:“是华山派的归二娘和孙仲君师徒。”这句话大出袁承志意料之外,忙问:“甚么?是她们?”洪胜海脸色倏变,迫:“相公识得她们?”袁承志道:“刚才还和她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手。”洪胜海听了一喜一忧,喜的是眼前这样一个大本领的人是她们的对头,忧的是这两人竟在南京,只怕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说道:“这两个娘儿本领虽然不错,但决不是相公的对手。只是她师徒俩心狠手辣,甚么事都做得出来,相公可要小心。”袁承志哼了一声,问道:“她们迫你,为了何事?”洪胜海微一沉吟,道:“不敢相瞒,小人本在山东海面上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伙伴中有个义兄,看中了那孙仲君,向她求婚。她不答应也就罢了,哪知一言不发,突然用剑削去了他两只耳朵。小人心头不忿,约了几十个人,去将她掳了来,本想迫她和我那义兄成亲,不料她师娘归二娘当晚便即赶到,将我义兄一剑杀死,其余朋友也都给杀了。小人逃得快,总算走脱了一条性命。”袁承志道:“掳人迫婚,本来是你不好啊。”洪胜海道:“小人也知事情做得卤莽,闯了大祸,逃脱后也不敢露面。哪知她们打听得小人家乡所在,赶去将我七十岁的老母、将我妻子和三个儿女,杀得一个不留。”袁承志见他说到这里时流下泪来,料想所言不虚,点了点头。洪胜海又道:“我斗不过她们,可是此仇不报,难下得这一口气……小人在中原无法存身,知道迟早会给这两个泼辣婆娘杀了,一时意左,便到辽东去投了九王……”说到这里,又是气愤,又是惭愧。袁承志道:“她们杀你母亲妻儿,虽然未免太过,但起因总是你不好。而且这是私仇,你怎么可以投降番邦,甘做汉奸?”洪胜海道:“只求袁大英雄给我报了此仇,你叫我作甚么全成。”袁承志道:“报仇?你这生别作这打算了,归二娘武功极高,她丈夫神拳无敌更是了得。我问你,九王叫你去见曹太监干么?”洪胜海道:“九王名人轶事爷吩咐小人,要曹太监将宫里朝中的大事都说给小人听,然后去转告九王名人轶事爷。”袁承志问道:“曹化淳做到司礼太监,已是太监中的顶儿尖儿,他投降满清,又图的是甚么?多尔衮许给他的好处,难道能比我大明皇帝给他的更多?”洪胜海道:“满清九王名人轶事爷只答应他一件事:将来攻破北京,不杀他的头,让他保有家产;他若不作内应,北京终究还是能破,那时便将他千刀万剐。”袁承志这才恍然,说道:“曹太监肯做汉奸,只是怕死,为了铺一条后路。”洪胜海道:“正是!”袁承志叹了口气,心想:“有些人甚么都有了,便只怕死。为了怕死,便甚么都肯干。”
    他向洪胜海瞧去,心道:“这人也怕死,只求保住性命,甚么都肯干。坏事固然肯做,好事何尝不能?”问道:“你愿意改邪归正,做个好人呢?还是宁可在三个月后死于非命?”洪胜海道:“袁英雄指点我一条明路,但有所命,小人不敢有违。”袁承志道:“好吧,你跟着我作个亲随吧。”洪胜海大喜,扑地跪倒,磕了三个响头。
    袁承志道:“以后你别叫我甚么英雄不英雄了。”洪胜海道:“是,我叫你相公。”心中暗喜:“只要跟定了你,再也不怕归二娘和孙仲君这两个女贼来杀我了。三个月后伤势发作,你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当下心安理得,胸怀大畅,以前做满清奸细,时觉神明内疚,恍惚不安,此刻心头宛如移去一块大石,说不出的舒服。袁承志忙了一夜,这才入内安睡,命洪胜海和他同睡一室。他见袁承志对己十分信任,殊无提防之意,心中很是感激。其实袁承志用混元功伤他之后,知道他要靠自己解救,如敢暗中加害,那就是害了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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