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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txt——第十二回英雄大宴
    次日杨过在厅上用过早点,见郭芙在天井中伸手相招,武氏兄弟却在旁探头探脑。杨过暗暗好笑,向郭芙走去,问道:“你找我么?”郭芙笑道:“是啊,你陪我到门外走走,我要问你这些年来在干些甚么。”杨过嘘了一口长气,心想那真是一言难尽,三日三夜也说不完,而且这些事又怎能跟你说?
    二人并肩走出大门,杨过一侧头,见武氏兄弟遥遥跟在后面。郭芙早已知道,却假装没瞧见,只是向杨过絮絮相询。杨过拣些没要紧的闲事乱说一通,东拉西扯,惹得郭芙格格娇笑。她明知杨过瞎说,却听得甚觉有趣。
    二人缓步行到柳树之下,忽听得一声长嘶,一匹癞皮瘦马奔将过来,在杨过身上挨挨擦擦,甚是亲热。武氏兄弟见了这匹丑马,忍不住哈哈大笑,走到二人身边。
    武修文笑道:“杨兄,这匹千里宝马妙得紧啊,亏你好本事觅来?几时你也给我觅一匹。”武敦儒正色道:“这是大食国来的无价之宝,你怎买得起?”郭芙望望杨过,望望丑马,见二者一般的肮脏潦倒,不由得格的一声笑了出来。
    杨过笑道:“我人丑马也丑,原本相配。两位武兄的坐骑,想来神骏得紧了。”
    武修文道:“咱哥儿俩的坐骑,也不过比你的癞皮马好些。芙妹的红马才是宝马呢。
    似前你在桃花岛上早见过的。”杨过道:“原来郭伯伯将红马给了姑娘。”
    四个人边说边走。郭芙忽然指着西首,说道:“瞧,我妈又传棒法去啦。”杨过转过头来,只见黄蓉和一个年老乞丐正向山坳中并肩走去,两人手中都提着一根竹棒。武修文道:“鲁长老也真够笨的了,这打狗棒法学了这么久,是没学会。”
    杨过听到“打狗棒法”四字,心中一凛,却丝毫不动声色,转过头来望着别处,假装观赏风景。
    只听郭芙道:“打狗棒法是丐帮的镇帮之宝,我妈说这棒法神妙无比,乃是天下兵刃中最厉害的招数,自不是十天半月就学得会的。你说他笨,你好聪明么?”
    武敦儒叹了口气,道:“可惜除了丐帮的帮主,这棒法不传外人。”郭芙道:“将来若是你做丐帮帮主,鲁帮主自会传你。这棒法连我爹爹也不会,你不用眼热。”
    武敦儒道:“凭我这块料儿,怎能做丐帮帮主?芙妹,你说师母怎会选中鲁长者接替?”郭芙道:“这些年来,我妈也只挂个名儿。丐帮大大小小的事儿,一直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鲁有脚长老办着。我妈听见丐帮中这许多噜哩噜唆的事儿就头痛,她说何必老是这样有名无实,不如叫鲁长老做了帮主是正经。等到鲁长老学会打狗棒法,我妈就正式传位给他啦。”
    武修文道:“芙妹,这打狗棒法到底是怎样打的?你见过没有?”郭芙道:
    “我没见过。咦,我见过的!”从地下检起一根树枝,在他肩头轻击一下,笑道:
    “就是这样!”武修文大叫:“好,你当我是狗儿,你瞧我饶不饶你?”伸手作势要去抓她。郭芙笑着逃开,武修文追了过去。两人兜了个圈子又回到原地。
    郭芙笑道:“小武哥哥,你别再闹,我倒有个主意。”武修文道:“好,你说。”
    郭芙道:“咱们去偷着瞧瞧,看那打狗棒法究竟是个甚么宝贝模样。”修文拍手叫好。武敦儒却摇头道:“要是给师母知觉咱们偷学棒法,定讨一顿好骂。”郭芙愠道:“咱们只瞧个样儿,又不是偷学。再说,这般神妙的武功,你瞧几下就会了么?
    大武哥哥,你可真算了不起。”武敦儒给她一顿抢白,只微微一笑。郭芙又道:
    “昨儿咱们躲在书房里偷名人轶事听,我妈骂了人没有?你就是一股劲儿胆小。小武哥哥,咱们两个去。”武敦儒道:“好好,算你的道理对,我跟你去就是。”郭芙道:
    “这天下第一等的武功,难道你就不想瞧瞧?你不去也成,我学会了回来用这棒法打你。”说着举起手中树枝向他一扬。
    他三人对打狗棒法早就甚是神往,耳闻其名已久,但到底是怎么个样儿,却从来没见过。郭靖曾跟他们讲述,当年黄蓉在君山丐帮大会之中如何以打狗棒法力折群雄、夺得帮主之位,三个孩子听得欣慕无已。此刻郭芙倡议去见识见识,武郭儒嘴上反对,心中早就一百廿个的愿意,只是装作勉为其难,不过听从郭芙的主意,万一事发,师母须怪不到他。
    郭芙道:“杨大哥,你也跟我们去罢。”杨过眺望远山,似乎正涉遐思,全没听到他们的话。郭芙又叫了一遍,杨过才回过头来,满脸迷惘之色,问道:“好好,跟你去,到那里啊?”郭芙道:“你别问,跟我来便是。”武敦儒道:“芙妹,要他去干么,他又看不懂,笨头笨脑的弄出些声音来,岂不教师母知觉了?”郭芙道:
    “你放心,我照顾着他就是了。你们两个先去,我和杨大哥随后再来。四个人一起走脚步声太大。”
    武氏兄弟老大不愿,但素知郭芙的言语违拗不得。兄弟俩当下怏怏先行。郭芙叫道:“咱们绕近路先到那棵大树上躲着,大家小心些别出声,我妈不会知觉的。”
    武氏兄弟遥遥答应,加快脚步去了。
    郭芙瞧瞧杨过,见他身上衣服实在破烂得厉害,说道:“回头我要妈给你做几件新衣,你打扮起来,就不会这般难看了。”杨过摇头道:“我生来难看,打扮也没用的。”
    郭芙说过便算,也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瞧着武氏兄弟的背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杨过道:“你为甚么叹气?”郭芙道:“我心里烦得很,你不懂的。”
    杨过见她脸色娇红,禾眉微蹙,确是个绝美的姑娘,比之陆无双、完颜萍、耶律燕等还都美上三分,心中微微一动,说道:“我知道你为甚么烦心。”郭芙笑道:
    “这又奇了,你怎会知道?真是胡说八道。”杨过道:“好,我若是猜中了,你可不许抵赖。”
    郭芙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抵着右颊,星眸闪动,嘴角蕴笑,道:“好,你猜。”杨过道:“那还不容易。武家哥儿俩都喜欢你,都讨你好,你心中就难以取舍。”
    郭芙给他说破心事,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这件事她知道、武氏兄弟知道、她父母知道,甚至师公柯镇恶也知道,可是大家都觉得此事难以启齿,每个人心里常常想着,口中却从来没提过一句。此时斗然间给杨过说了出来,不由得她满脸通红,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想嘻笑,又想哭泣,泪珠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杨过道:“大武哥哥斯文稳重,小武哥哥却能陪我解闷。两个儿都是年少英俊,武功了得,又都千依百顺,向我大献殷勤,当真是哥哥有哥哥的好,弟弟有弟弟的强,可是我一个人,又怎能嫁两个郎?”郭芙怔怔的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一句,啐了一口,说道:“你满嘴胡说,谁理你啦?”杨过瞧她神色,早知已全盘猜中,口中轻轻哼着小调儿:“可是我一个人啊,又怎能嫁两个郎?”
    他连哼几句,郭芙始终心不在焉,似乎并没听见,过了一会,才道:“杨大哥,你说是大武哥哥好呢,还是小武哥哥好呢?”这句话问得甚是突兀。她与杨过虽是儿时游伴,但当时便有嫌隙,又是多年未见,现下两人都已长大,这般女儿家的心事怎能向他吐露?可是杨过生性活泼,只要不得罪他,他跟你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片刻间令人如坐春风,似饮美酒。况且郭芙心中不知已千百遍的想过此事,确是觉得二人各有好处,日常玩耍说笑,和武修文较为投机相得,但要办甚么正事,却又是武敦儒妥当得多。女孩儿情窦初开,平时对二人或嗔或怒,或喜或愁,将兄弟俩摆弄得神魂颠倒,在他内心,却是好生为难,不知该对谁更好些才是,这时和杨过谈起,竟不自禁的问出了口。
    杨过笑道:“我瞧两个都不好。”郭芙一怔,问道:“为甚么?”杨过笑道:
    “若是他二人好了,我杨过还有指望么?”他一路上对陆无双嬉皮笑脸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惯了,其实并非当真有甚么邪念,这时和郭芙说笑,竟又脱口而出。
    郭芙一呆,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从来没人敢对她说半句轻薄之言,当下不知该发怒还是不该,板起了脸,道:“你不说也就罢了,谁跟你说笑?咱们快走罢。”
    说着展开轻功,绕小路向山坳后奔去。
    杨过碰了一个钉子,觉得老大不是意思,心想:“我挤在他们三人中间干么?
    自己走得远远的罢!”转过身来,缓缓而行,心想:“武家兄弟把这姑娘当作天仙一般,唯恐她不嫁自己。其实当真娶到了,整天陪着这般娇纵横蛮的一个女子,定是苦头多过乐趣,嘿,这般痴人,也真好笑。”
    郭芙奔了一阵,只道杨过定会跟来求告陪罪,不料立定稍候,竟没他的人影。
    她心念一转,暗道:“这人不会轻功,自然追我不上。”当即向来路赶回,只见他反而走远,心中好生奇怪,奔到他面前,问道:“你怎么不来?”杨过道:“郭姑娘,请你转告你爹爹妈妈,说我走啦。”郭芙一惊,道:“好端端的干么走了?”
    杨过淡淡一笑,道:“也没甚么,我本来不为甚么而来,既然来过了,也就该去了。”
    郭芙素来喜欢热闹,虽然心中全然瞧不起杨过,只觉待听他说笑,比之跟武氏兄弟说话另有一股新鲜味儿,实是一百个盼望他别走,说道:“杨大哥,咱们这么久没见,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呢。再说,今晚开英雄大宴,东南西北、各家各派的英雄好汉都来聚会,你怎不见识见识呢?”
    杨过笑道:“我又不是英雄,若是也来与会,岂不教那些大英雄们笑话?”郭芙道:“那也说得是。”微一沉吟,道“反正陆家庄不会武功之人也很多,你跟那些帐房先生、管家们一起喝酒吃饭,也就是了。”杨过一听大怒,心想:“好哇,你将我当作低三下四之人看待了。”脸上却丝毫不露气恼之色,笑道:“那可不错。”
    他本想一走了之,此时却将心一横,决意要做些事情出来羞辱她一番。
    郭芙自小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她这几句话其实并非有意相损,却不知无意中已大大得罪了人。她见杨过回心转意,笑道:“快走罢,别去得迟了,给妈先到,就偷看不到了。”她在前快步而行,杨过气喘吁吁的跟着,落脚沉重,显得十分的迟钝笨拙。
    好容易奔近黄蓉平时传授鲁有脚棒法之处,只见武氏兄弟已爬在树梢,四下张望。郭芙跃上树枝,伸下手来拉杨过上去。杨过握着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软如绵的小手,不由得心中一荡,但随即想起:“你就是再美十倍,也怎及得上我姑姑半分?”
    郭芙悄声问道:“我妈还没来么?”武修文指着西首,低声道:“鲁长老在那里舞棒,师母和师父走开说话去了。”郭芙生平就只怕父亲一人,听说他也来了,觉得有些不妥,但见鲁有脚拿着一根竹棒,东边一指,西边一搅,毫无惊人之处,低声道:“这就是打狗棒法么?”武敦儒道:“多半是了。师母正在指点,师父过来有事和师母商量,请她到一旁说话去了,鲁长老就独个儿这么练着。”
    郭芙又看了几招,但觉呆滞,不见奥妙,说道:“鲁长老还没学会,没甚么好看,咱们走罢。”杨过见鲁长老所使的棒法,与洪七公当日在华山绝顶所传果然分毫不错,心中冷笑:“小女孩儿甚么也不懂,偏会口出大言。”
    武氏兄弟对郭芙奉命唯谨,听说她要走,正要跃下树来,忽听树下脚步声响,郭靖夫妇并肩走近。只听郭靖说道:“芙儿的终身大事,自然不能轻忽。但过儿年纪还小,少年人顽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总免不了的。在全真教闹的事,看来也不全是他错。”黄蓉道:“他在全真教捣蛋,我才不在乎呢。你顾念郭杨两家祖上累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原本是该的。但杨过这小子狡狯得紧,我越是瞧他,越觉得像他父亲,我怎放心将芙儿许他?”
    杨过、郭芙、武氏兄弟四人听了这几句话,无不大惊。四人虽知郭杨两家本有瓜葛牵连,却不知上代原来渊源极深,更万想不到郭靖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杨过。这几句话与各人都有莫大干系,四人自是都凝神倾听,四颗心一齐怦怦乱跳。
    只听郭靖道:“杨康兄弟不幸流落金国王府,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匪人,才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到头来竟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骨不全。若他自小就由杨铁心叔父教养,决不至此。”黄蓉叹了口气,想到嘉兴王铁槍庙中那晚惊心动魄之事,兀自寒心,低声的道:“那也说得是。”
    杨过对自己身世从来不明,只知父亲早亡,死于他人之手,至于怎样死法,仇人是谁,即是自己生母也不肯明言。此时听郭靖提到他父亲,说甚么“流落王府,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匪人”,又是甚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骨不全”,登时如遭雷轰电掣,全身发颤,脸如死灰。
    郭芙斜眼瞧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神色,不由得心中害怕,担心他突然摔下,就此死去。
    郭靖与黄蓉背向大树,并肩坐在一块岩石之上。郭靖轻抚黄蓉手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道:
    “自从你怀了这第二个孩子,最近身子大不如前,快些将丐帮的大小事务一古脑儿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给鲁有脚,须得好好补养才是。”郭芙大喜,心道:“原来妈妈有了孩子,我多个弟弟,那可有多好。妈怎么又不跟我说?”
    黄蓉道:“丐帮之事,我本来就没多操心。倒是芙儿的终身,好教我放心不下。”
    郭靖道:“全真教既不肯收容过儿,让我自己好好教他罢。我瞧他人是极聪明的,将来我把功夫尽数传与他,也不枉了我与他爹爹结义一场。”
    杨过此时才知郭靖原来与自己生父是金兰兄弟,“郭伯伯”这三个字,中间实有重大含义,听郭靖言语中对自己情重,心中感动,几欲流下泪来。
    黄蓉叹道:“我就是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只教他读书,不传武功。盼他将来成为一个深明大义、正正派派的好男儿,纵使不会半点武功,咱们将芙儿许他,也是心满意足的了。”郭靖道:“你事事想得周全,用心本来很好,可是芙儿是这样的一个脾气,这样的一身武功,要她终身守着一个文弱书生,你说不委屈她么?
    你说她会尊重过儿么?我瞧啊,这样的夫妻定然难以和顺。”黄蓉笑道:“也不怕羞!原来咱俩夫妻和顺,只因为你武功胜过我了。郭大侠,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郭靖笑道:“好,黄帮主,你划下道儿来罢。”只听拍的一声,黄蓉在郭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过了一会,黄蓉道:“唉,这件事说来好生为难,就算过儿的事暂且搁在一旁,武家哥儿俩又怎生分解?你瞧大武好些呢,还是小武好些?”郭芙和武氏兄弟三人之心自然大跳特跳。杨过事不关己,却也急欲知道郭靖对二人的评语。
    只听郭靖“嗯”了一声,隔了好久始终没有下文,最后才道:“小事情上是瞧不出的。一个人要面临大事,真正的品性才显得出来。”他声调转柔,说道:“好,芙儿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也不算迟,说不定到那时一切自有妥善安排,全不用做父母的操心。你教导鲁长老棒法,可别太费神了,这几日我总觉你气息纷乱,有些担心。我找过儿去,跟他谈谈。”说着站起身来,向来路回去。
    黄蓉坐在石上调匀一会呼吸,才招呼鲁有脚过来试演棒法。这时鲁有脚已将三十六路打狗棒法尽数学全,只是如何使用却未领会诀窍。黄蓉耐着性子,一路路的详加解释。
    那打狗棒法的招数固然奥妙,而诀窍心法尤其神妙无比,否则小小一根青竹棒儿怎能成为丐帮镇帮之宝?以欧陽锋如此厉害的武功,竟要苦苦思索,方能拆解得一招半式?黄蓉已花了将近一个月工夫,才将招数传授了鲁有脚,此时再把口诀和变化心法念了几遍,叫他牢牢记住,说到融会贯通,那是要瞧各人的资质与悟性了,却不是师父所能传授得了的。
    郭芙与武氏兄弟不懂棒法,只听得索然无味,甚么“封”字诀如何如何,“缠”
    字诀又怎样怎样,第十八变怎样转为第十九变,而第十九变又如何演为第二十变。
    三人几次要想溜下树去,却又怕给黄蓉发觉,只盼她尽快说完口诀,与鲁有脚一齐走开。那知黄蓉预定今日在英雄大宴之前将帮主之位传给鲁有脚,预定此时将棒法口诀一齐传完,倘若他无法领会,宁可日后慢慢再教,总之是遵依帮规,使他在接任帮主之时已然学会打狗棒法,因之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说完。偏生鲁有脚天资不佳,兼之年纪已老,记心减退,一时之间那里记得了这许多?黄蓉反来覆去说了一遍又一遍,他总是难以记得周全。
    黄蓉自十五岁上与郭靖相识,对资质迟钝之人相处已惯,鲁有脚记心不好,她倒也并不着恼。苦在帮规所限,这口诀心法必须以口相传,决不能录之于笔墨,否则写将出来让他慢慢读熟,倒可省却不少心力了。
    当日洪七公在华山绝顶与欧陽锋比武,损耗内力后将这棒法每一招每一变都教了杨过,叫他演给欧陽锋观看,但临敌使用的口诀心法却一句不传。他想杨过虽听了招数,不明心法,实无半点用处,这样便不算犯了帮规,而当时并非真的与欧陽锋过招,使棒的心法自也不必传授。那知杨过竟会在此处原原本本的尽数听到。他天资高出鲁有脚百倍,只听到第三遍,早已一字不漏的记住,鲁有脚却兀自颠三倒四、缠七来八的背不清楚。
    黄蓉第二次怀孕之后,某日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内功时偶一不慎,伤了胎气,因是大感虚弱。
    这日教了半天,颇感疲累,倚在石上休息,合眼养了一会神,叫道:“芙儿、儒儿、文儿、过儿,一起都给我滚下来罢!”
    郭芙等四人名人轶事大吃一惊,都想:“怎么她不动声色,原来早知道了!”郭芙笑道:
    “妈,你真有本事,甚么都满不过你。”说着使一招“乳燕投林”,轻轻跃在她面前。武氏兄弟跟着跃下,杨过却慢慢爬下树来。
    黄蓉哼了声道:“凭你们这点功夫,也想偷看来着?若是连你们几个小贼也知觉不了,到江湖上行走,只怕过不了半天就中歹人埋伏。”郭芙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自恃母亲素来宽纵,也不怕她责骂,笑道:“妈,我拉了他们三个来,想要瞧瞧威震天下的打狗棒法,那知道鲁长老使的一点也不好看。妈,你使给我瞧瞧。”
    黄蓉一笑,从鲁有脚手中接过竹棒,道:“好,你小心着,我要绊小狗儿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郭芙全神留心下盘,只待竹棒伸来,立即上跃,教她绊之不着。黄蓉竹棒一幌,郭芙急忙跃起,双足离地半尺,刚好棒儿一绊,轻轻巧巧的便将她绊倒了。郭芙跳起身来,大叫:“我不来,我不来。那是我自己不好。”黄蓉笑道:“好罢,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郭芙摆个马步,稳稳站着,转念一想,说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你两个在我旁边,也摆马步。”武氏兄弟依言站稳。郭芙伸出手臂与二人手臂相勾,合三人之力,当真是稳若泰山,说道:“妈,不怕你啦,除非是爹爹的降龙十八掌,那才推得动我们。”黄蓉微微一笑,挥棒往三人脸上横扫过去,势挟劲风,甚是峻急。
    三人连忙仰后相避,这么一来,下盘扎的马步自然松了。黄蓉竹棒回带,使个“转”
    字诀,往三人脚下掠去,三人立足不稳,同时扑地跌倒。总算三人武功已颇有根基,上身微一沾地,立即跃起。
    郭芙叫道:“妈,你这个仍是骗人的玩意儿,我不来。”黄蓉笑道:“适才我传授鲁长老那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那一诀是用蛮力的?你说我这是个骗人的玩竟儿,那不错,武功之中,十成中九成是骗人的玩意儿,只要能把高手骗倒,那就是胜了。只有你爹爹的降龙十八掌这等武功,那才是真功夫的硬拚,用不着使巧劲诈着。可是要练到这一步,天下能有几人能够?”
    这几句话只把杨过听得暗暗点头,凝思黄蓉所述的打狗棒心法,与洪七公所说的招数一加印证,当真是奥妙无穷。郭芙等三人虽然懂了黄蓉这几句话,却未悟到其中妙旨。
    黄蓉又道:“这打狗棒法是武林中最特异的功夫,卓然自成一家,与各门派的功夫均无牵涉。单学招数,若是不明口诀,那是一点无用。凭你绝顶聪明,只怕也难以自创一句口诀,以之与招数相配。但若知道了口诀,非我亲传招数,也只记得甚么‘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个字而已,因此不怕你们四个小鬼偷名人轶事听。若是我传授别种武功,未得我的允准,以后可万万不能偷名人轶事听偷学,知道了么?”
    郭芙连声答应,笑道:“妈,你的功夫我何必偷学?难道你还有不肯教我的么?”
    黄蓉用竹棒在她臀上轻轻一拍,笑道:“跟两位武家哥哥玩去。过儿,我有几句话跟你说。鲁长老,你慢慢去想罢,一时记不全,日后再教你。”鲁有脚、郭芙等四人别了黄蓉,自回陆家庄去,只留下杨过站着。
    杨过心中怦怦而跳,生怕黄蓉知道他偷学打狗棒法,要施辣手取他性命。
    黄蓉见他神色惊疑不定,拉着他手,叫他坐在身边,柔声道:“过儿,你有很多事,我都不明白,若是问你,料你也不肯说。不过这个我也不怪你。我年幼之时,性儿也是极其怪僻,全亏得你郭伯伯处处容让。”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嘴角边现出微笑,想起了自己少年时淘气之事,又道:“我不传你武功,本意是为你好,那知反累你吃了许多苦头。你郭伯伯爱我惜我,这份恩情,我自然要尽力报答,他对你有个极大的心愿,望你将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定当尽力助你学好,以成全他的心愿。过儿,你也千万别让他灰心,好不好?”
    杨过从未听黄蓉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诚恳的对自己说话,只见她眼中充满着怜爱之情,不由得大是感动,胸口热血上涌,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黄蓉抚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过儿,我甚么也不用瞒你。我以前不喜欢你爹爹,因此一直也不喜欢你。但从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等我身子复了原,我便把全身武功都传给你。郭伯伯也说过要传你武功。”
    杨过更是难过,越哭越响,抽抽噎噎的道:“郭伯母,很多事我瞒着你,我……
    我……我都跟你说。”黄蓉抚着他头发,说道:“今日我很倦,过几天再说不迟,你只要做个好孩子,我就喜欢啦。待会开丐帮大会,你也来瞧瞧罢。”杨过心想洪七公逝世这等大事,自须在大会中明言,擦着眼泪不住点头。
    二人在大树下这一席话,都是真情流露,将从前相互不满之情,豁然消解。说到后来,杨过竟然破涕为笑,又想到郭靖言语中对自己的期望与厚意,自与小龙女分别以来首次感到这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
    黄蓉说了一会话,觉得腹中隐隐有些疼痛,慢慢站起,说道:“咱们回去罢。”
    携着他手,缓步而行。杨过心想该把洪七公的死讯先行禀明,道:“郭伯母,我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跟你说。”黄蓉只感丹田中气息越来越不顺畅,皱着眉头道:“明儿再说,我……我不舒服。”
    杨过见她脸色灰白,不禁担心,只觉她手掌有些陰凉,大着胆子暗自运气,将一股热力从手掌上传了过去。当他与小龙女在终南山同练玉女心经之时,这门掌心传功的法门已练得极是纯熟,但他怕黄蓉的内功与他所学互有冲撞抵触,初时只微微传了些过去,后来觉得通行无阻,这才增加内力。
    黄蓉感到他传来的内力绵绵密密,与全真派内功全然不同,但柔和浑厚,实不在全真高手之下,体内大为受用,片刻之间,她逆转的气血已归顺畅,双颊现出晕红,心中惊异:“这孩子却在那里学到了这上乘内功?”向他一笑,意甚嘉许。
    正要出言询问,郭芙远远奔来,叫道:“妈,妈,你猜是谁来了?”黄蓉笑道:
    “今儿天下英雄聚会,我怎知是谁来了?”突然心念一动,欢然道:“啊,是武家哥哥的师伯、师叔们,这可多年不见了。”郭芙道:“妈你真聪明,怎么一猜就中?”
    黄蓉笑道:“这有何难?武家哥儿俩寸步也不离开你,忽然不跟着你,定是他们亲人到了。”杨过向来自恃聪明机变,但见黄蓉料事如神,远在自己之上,不禁骇服。
    黄蓉又道:“芙儿,恭喜你又得能多学一门上乘武功,就只怕你学不会。”郭芙问道:“甚么武功?”杨过冲口而出:“一陽指!”郭芙不去理他,随口道:
    “你懂甚么?妈,是甚么武功?”黄蓉笑道:“杨大哥不已说了?”郭芙道:“啊,原来是妈跟你说的。”
    黄蓉和杨过都微笑不语。黄蓉心想:“过儿聪明智慧,胜于武家兄弟十倍。芙儿是个草包,更加不用提。他知一陽指是一灯大师的本门功夫,武氏兄弟的师叔伯们到来,怜他兄弟孤苦,定会传授,而他哥儿俩要讨好芙儿,自是学到甚么就转送给她甚么了。”郭芙却好生奇怪,妈妈干么要将此事先告诉了杨过,难道真要将我终身许给这小叫化吗?想到此处,不由得向杨过白了一眼,做个鬼脸。
    大理国一灯大师座下有渔樵耕读四大弟子。武氏兄弟的父亲武三通即是位列第三的农夫。他自与李莫愁一战受伤,迄今影踪不见,存亡未卜。此次来赴英雄宴的是渔人泗水渔隐与书生朱子柳二人。
    朱子柳与黄蓉一见就要斗口,此番阕别已十余年,两人相见,又是各逞机辩。
    欢叙之后,泗水渔隐与朱子柳二人果然找了间静室,将一陽指的入门功夫传于武氏兄弟。
    这日上午,陆家庄上又到了无数茧雄好汉。陆家庄虽大,却也已到处挤满了人。
    中午饭罢,丐帮帮众在陆家庄外林中聚会。新旧帮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替是丐帮最隆重的庆典,东南西北各路高辈弟子尽皆与会,来到陆家庄参与英雄宴的群豪也均受邀观礼。
    十余年来,鲁有脚一直代替黄蓉处理帮务,公平正直,敢作敢为,丐帮中的污衣、净衣两派齐都心悦诚服。其时净衣派的简长者已然逝世,梁长老长年缠名人轶事绵病榻,彭长老叛去,帮中并无别人可与之争,是以这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替乃是顺理成章之事。黄蓉按着帮规宣布后,将历代帮主相传的打狗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鲁有脚,众弟子一齐向他唾吐,只吐得他满头满脸、身前身后都是痰涎,于是新帮主接任之礼告成。
    杨过见帮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接的礼节甚是奇特,心中暗暗称异,正要起身禀报洪七公逝世的讯息,忽见一个老年乞丐跃上大石,大声说道:“洪老帮主有令,命我传达。”帮众听了,登时齐声欢呼。他们十多年未得老帮主信息,常自挂念,忽闻他有号令到来,个个欣喜若狂。人丛中一个乞丐大声叫道:“恭祝洪老帮主安好!”众丐一齐呼叫,当真是声振天地。呼声此伏彼起,良久方止。
    杨过见群丐人人激动,有的甚至泪流满面,心想:“大丈夫得能如此,方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只是众人这等欢欣,我又何忍将洪老帮主逝世的讯息说了出来?
    何况我人微言轻,述说这等大事,他们未必肯信。会中七嘴八舌,势必乱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这又不是好事,何必扫他们的兴?”再想:“他们问到洪老帮主的死因,我自不能隐瞒义父跟他比武之事。武氏兄弟知道我跟义父学过‘蛤蟆功’,他们焉有不说出来之理?会中这许多化子难免要疑心我从旁相助义父,一起下手,因而害死了洪老帮主,那当真是百口莫辩了。待得大会散后,我详详细细的告知郭伯母,让她转告便了。”暗自庆幸亏得这老丐抢先出来,否则自己未加深思,迳自直言,势必要惹起重大麻烦。
    只听那老丐说道:“半年之前,我在广南东路韶州始兴郡遇见洪老帮主,陪着他老人家喝了一顿酒。他老人家身子健旺,胃口极好,酒量跟先前亦是一般无二。”
    群丐又是大声欢叫,夹杂着不少笑声。那老丐接着道:“老帮主这些年来,杀了不少祸国殃民的狗官恶霸,他说刚听到消息,有五个大坏蛋叫作甚么‘藏边五丑’,奉了蒙古鞑子之命,在川东、湖广一带作了不少坏事,他老人家就要赶去查察,要是的确如此,自然要取了这五条狗命。”
    一名中年乞丐站起身来,说道:“‘藏边五丑’,前一阵好生猖獗,只是行踪飘忽,我们川东众兄弟始终找他们不到。近来却突然不知去向,定然是给老帮主出手除了。”丐帮弟子与观礼的群豪纷纷鼓掌。杨过心下黯然:“你们怎知洪老帮主和我义父将‘藏边五丑’打成废人之后,他二位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那老丐又道:“洪老帮主言道:方今天下大乱,蒙古鞑子日渐南侵,蚕食我大宋天下,凡我帮众,务须心存忠义,誓死杀敌,力御外侮。”群丐齐声答应,神情极是激昂。那老丐道:“朝廷政事紊乱,奸臣当道,要那些臭官儿们来保国护民,那是办不到的。眼下外患日深,人人都要存着个捐躯报国之心,洪老帮主命我勉励众位好兄弟,要牢牢记住‘忠义’二字。”群丐轰然而应,齐声高呼:“誓死尊从洪老帮主的教训。”
    杨过自幼失教,不知“忠义”两字有何等重大干系,只是见群丐正义凛然,不禁大有所感,觉得前时戏弄丐帮弟子,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丐帮大会以后办的都是些本帮赏罚升黜等事,帮外宾客不便与闻,纷纷告辞退出。
    到得晚间,陆家庄内内外外挂灯结彩,华烛辉煌。正厅、前厅、后厅、厢厅、花厅各处一共开了二百余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杰倒有一大半赴宴。这英雄大宴是数十年中难得一次的盛举,若非主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广阔,众所钦服,决计难以邀到这许多武林英豪。
    郭靖、黄蓉夫妇陪伴主宾,位于正厅。黄蓉替杨过安排席次,便在好坐席之旁。
    郭芙与武氏兄弟反而坐得甚远。
    郭芙初时有些奇怪,心想:“这人不会武功,妈怎么让他坐这好位?”突然转念一想,不由得心中一凉:“啊哟不好,爹爹说要将我许配于他,莫非妈竟依从了爹爹?”她越想越怕,想到刚才眼见妈妈拉住了杨过之手而行,神情亲热,又想爹妈互敬互重,爹爹要是执意如此,妈妈自也不会不允。她斜眼望着杨过,又是担心,又是气愤,心想:“我怎能嫁给这小叫化?”忍不住要哭了出来。武修文恰好在此时说道:“芙妹,你瞧那姓杨的小子也坐在这儿,他算是那一门子的英雄?”郭芙气鼓鼓的道:“你有本事就赶他走啊!”
    武氏兄弟对杨过原本只是心存轻视,但在树上听到郭靖说要将女儿许配于他,已然大生敌意。武修文听了郭芙之言,心想:“我何不羞辱他一番?教他在众英雄之前大大出一番丑。师母向来极其要强好胜,这姓杨的当众栽个大跟斗,师母便决不能再要他做女婿。”他适才跟师伯学了一陽指功夫,正好一试,说道:“他既要冒充英雄,那就让他摆摆架子,大大的露一下脸。”站起身来,满满斟了两杯酒,走到杨过身旁,说道:“杨大哥,这些年来你定是挺得意罢?我敬你一杯。”
    杨过见武修文走近之时,眼光不住转过去瞧郭芙,脸上神色狡狯,显是不怀好意,心想:“他过来敬酒,定有鬼花样。但说在酒中下毒,料他也是不敢。”于是站起接过酒来,说道:“多谢。”一饮而尽。就在此时,武修文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他腰间点去。他将身子挡住了旁人眼光,这一指对准了杨过的“笑腰穴”,听师伯言道,以一陽指法点中了敌人的“笑腰穴”,对方便要大笑大叫,穴道不解,始终大笑不止。
    杨过早就在全神提防,岂能中此暗算?其实即是对方出其不意的突施偷袭,以他此时武功,也决不能着了道儿。若依杨过平时半点不肯吃亏的脾气,定要狠狠反击,不是摔武修文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便是反点他“笑腰穴”,但今日与黄蓉说了一番话后,心中愉乐,和平舒畅,暗想:“你虽和我过不去,但总是郭伯伯、郭伯母的徒弟,我也不来跟你一般见识。”当下暗运欧陽锋所授内功,全身经脉霎时之间尽皆逆转,所有穴道即行变位,只是他此时并非头下脚上的倒立,而于这功夫也是修为甚浅,经脉只能逆转片刻,一呼一吸之后便即回顺,必须再运内功,方得二次逆转片时。
    但就只这么短短一刻,已足令武修文这一指全无效用。
    武修文一指点后,见杨过只是微微一笑,坐回原位,竟是半点不动声色,心中好生奇怪,回到自己席上,低声道:“哥哥,怎么师伯教的功夫不管使?”武敦儒道:“甚么不管使?”武修文将适才之事说了。武敦儒冷笑道:“定是你出指不对,又或是认穴歪了。”武修文急道:“怎么不对?你瞧。”手指一起,作势往兄长腰中点去,姿式劲道,与师伯所传丝毫不差。
    郭芙小嘴一撅,道:“我还道一陽指是甚么了不起的玩意,哼!瞧来也没甚么用。”她得知武氏兄弟学了一陽指而自己不会,虽说二人日后必定传她,心中却已不甚乐意。
    武敦儒霍地站起身来,也斟了两杯酒,走到杨过身前,说道:“杨大哥,咱哥儿俩数年不见,此番重逢,小弟也敬你一杯。”杨过心中暗笑:“你弟弟已显过身手,瞧你做哥哥的又有甚么高招?”筷上夹了一大块牛肉,也不放下,左手接过酒杯,笑道:“多谢。”
    武敦儒更不遮掩,右臂倏出,袍袖带风,出指疾往杨过腰间戳去。杨过见他来指势狠,自己于这逆运经脉的功夫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有限,只怕抵挡不住,当下不再运气逆脉,手臂下垂,将一大块牛肉挡在自己“笑腰穴”上。他这一下后发而先至,武敦儒全然不觉,食指戳去,正好刺中牛肉。杨过放下筷子,笑道:“喝了酒吃块牛肉最好。”
    武敦儒提起手来,只见五只手指抓着好大一块牛肉,汁水淋漓,拿着又不是,抛去又不好,甚是狼狈,狠狠向杨过瞪了一眼,回入座中。
    郭芙见手中抓着一大块牛肉,很是奇怪,问道:“那是甚么?”武敦儒胀红了脸,难以答话。正狼狈间,只见丐帮新任帮主鲁有脚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举杯向群雄敬了一杯酒,朗声说道:“敝帮洪老帮主传来号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帮帮众各出死力,抵御外侮。现下天下英雄会集于此,人人心怀忠义,咱们须得商量一个妙策,使得蒙古鞑子不敢再犯我大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他说了这几句话后,群雄纷纷起立,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赞同之意。此日来赴英雄宴之人多数都是血性汉子,眼见国事日非,大祸迫在眉睫,早就深自忧心,有人提起此事,忠义豪杰自是如响斯应。
    一个银髯老者站起身来,声若洪钟,说道:“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空有忠义之志,若无一个领头的,大事难成。今日群雄在此,大多儿便推举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杰出来,由他领头,众人齐奉号令。”群雄一齐喝采,早有人叫了起来:“就由你老人家领头好啦!”“不用推举旁人啦!”
    那老者哈哈笑道:“我这臭老儿又算得那一门子货色?武林高手,自来以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为首。中神通重陽真名人轶事人仙去多年,东邪黄岛主独来独往,西毒非我辈中之人,南帝远在大理,不是我大宋百姓。群雄盟主,自是非北丐洪老前辈莫属。”
    洪七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当真是众望所归,群雄一齐鼓掌,再无异议。
    人丛中一人说道:“洪老帮主自然做得群雄盟主,除他老人家之外,又有那一个艺能服众,德能胜人,担当得了这个大任?”他话声响亮,众人齐往发声之处瞧去,却看不到人,原来说话的人身材甚矮,给旁边之人遮没了。有人问道:“是那一位说话?”
    那矮子跃起身来,站到了桌上,但见他身高不满三尺,年逾四旬,满脸透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悍之气。有人识得他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好汉“矮狮”雷猛。众人欲待要笑,见了他左顾右盼的威猛眼光,都把笑声吞下了肚里。只听他道:“可是洪老帮主行事神出鬼没,十年之中难得露一次脸,要是遇上了抗敌御侮的大事,恰好无法向他老人家请示,那便如何?”群雄心想:“这话倒也说得是。”雷猛又道:“咱们今日所作所为,全是尽忠报国的事,实无半点私心。咱们推举一位副盟主,洪老盟主云游四方之时,大多儿就对他唯命是从。”
    喝采鼓掌声中,有人叫道:“郭靖郭大侠!”有人叫道:“鲁帮主最好。”有人道:“丐帮前任帮主足智多谋,又是洪老帮主的弟子,我推举黄帮主。”又有人道:“就是此间陆庄主。”更有人叫:“全真教马教主。长春子丘真名人轶事人。”一时众论纷耘。
    正乱间,厅口快步进来四个道人,却是郝大通、孙不二、赵志敬、尹志平四人。
    杨过见他们去而复回,心道:“哼,要跟我再干一场吗?”郭靖和陆冠英大喜,忙离席相迎。全真派号称天下武术正宗,今日英雄大宴中若无全真派高手参与,自然大为逊色。”郝大通在郭靖耳边低声道:“有敌人前来捣乱,须得小心提防。我们特地赶回报讯。”郭靖心想,广宁子郝大通是全真教中有数高手,江湖上武功胜过他的没有几人,他说这几句话的声音微微发颤,对头自必是极厉害的人物,低声问道:“欧陽锋?”郝大通道:“不,是我曾折在他手下的那个蒙古人。”郭靖心中一宽,点头道:“是霍都王子?”
    郝大通还未回答,只听得大门外号角之名人轶事声鸣鸣吹起,接着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击磐之名人轶事声。陆冠英叫道:“迎接贵宾!”语声甫歇,厅前已高高矮矮的站了数十个人。
    堂上群雄都在欢呼畅饮,突然见这许多人闯进厅来,都是微感诧异,但均想此辈定是来赴英雄宴的人物,眼见内中并无相识之人,也就不以为意。
    郭靖低声向黄蓉转述了郝大通的说话,便即站起身来,夫妻俩与陆冠英夫妇一起迎了出去。郭靖识得那容貌清雅、贵公子模样的是蒙古霍都王子;那脸削身瘦的藏僧是霍都的师兄达尔巴。这二人曾在终南山重陽宫中会过,虽是一流高手,但武功比自己为逊,也不去惧他。只见这二人分站两旁,中间站着一个身披红袍、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篙一般的藏僧,脑门微陷,便似一只碟子一般。
    郭靖与黄蓉互望了一眼,他们曾听黄药师说起过西藏密宗的奇异武功,练到极高境界之时,顶门微微凹下,此人顶心深陷,难道武功当真高深之极?怎么江湖上从不曾听说西藏有这么一个高手?两人暗中提防,同时躬身施礼。郭靖说道:“各位远道到来,就请入座喝上几杯。”他既知来者是敌,也不说甚么“光临、欢迎”
    之类口是心非的言语。陆冠英吩咐庄丁另开新席,重整杯盘。
    武氏兄弟一直帮着师父师母料理事务,武修文快手快脚,尤是第一等的精明干练人物。两兄弟指挥庄丁,在最尊贵处安排席次,一面不住道歉,请众宾挪动座位。
    郭芙见杨过安安稳稳的坐着,全不动弹,瞧着十分的不顺眼,心道:“你也算得甚么英雄?天下英雄死光光了,也轮不到你。”向武修文使个眼色,又向杨过一努嘴。
    武修文会意,走到杨过身前,说道:“杨大哥,你的座位儿挪一挪。”也不等他示意可否,已指挥庄丁将他杯筷搬到了屋角落里最僻的一席。杨过心中怒火渐盛,当下也不说话,只是暗暗冷笑。
    这边厢霍都王子向那高瘦藏僧说道:“师父,我给你老人家引见中原两位大名鼎鼎的英雄……”郭靖一惊:“原来他是这蒙古王子的师父。”那藏僧点了点头,双目似开似闭。霍都王子道:“这位是做过咱们蒙古西征右军元帅的郭靖郭大侠,这位是郭夫人,也即是丐帮的黄帮主。”那藏僧听到“蒙古西征右军元帅”八字,双目一张,斗然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光四射,在郭靖脸上转了一转,重又半垂半闭,对丐帮的帮主却似不放在心上。
    霍都王子朗声说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尊,西藏圣僧,人人尊称金轮法王,当今大蒙古国皇后封为第一护国大师。”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响亮,满厅英雄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愕然相顾,均想:“我们在这里商议抵御蒙古南侵,却怎地来了个蒙古的甚么护国大师?”
    杨过更是一凛,记得那日在华山绝顶,义父与洪七公都曾称赞藏边五丑所学功夫“了不起”,要他们带讯去叫师祖金轮法王来比划比划;此刻金轮法王与藏边五丑的师父达尔巴同时到来,义父与洪七公却已不在人世了,既感伤心,又知这高瘦藏僧定是非同小可。
    郭靖不知如何对付这几人才好,只淡淡的说道:“各位远道而来,请多喝几杯。”
    酒过三巡,霍都王子站起身来,摺扇一挥,张了开来,露出扇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朗声说道:“我们师徒今日未接英雄帖,却来赴英雄大宴,老着脸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会群贤,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盛会难得,良时不再,天下英雄尽聚于此,依小王之见,须得推举一位群雄的盟主,领袖武林,以为天下豪杰之长,各位以为如何?”
    “矮狮”雷猛大声道:“这话不错。我们已推举了丐帮洪老帮主为群雄盟主,现下正在推举副盟主,阁下有何高见?”
    霍都冷笑道:“洪七公早就归位了。推一个鬼魂做盟主,你当我们都是死人么?”
    此言一出,群雄齐声大哗,丐帮帮众尤其愤怒异常,纷纷叫嚷。霍都道:“好罢,洪七公若是未死,就请他出来见见。”
    鲁有脚将打狗棒高举两下,说道:“洪老帮主云游天下,行踪无定。你说要见,就轻易见得着么?”霍都冷笑道:“莫说洪七公此时死活难知,就算他好端端的坐在此处,凭他的武功德望,又怎及得上我师父金轮法王?各位英雄靖听了,当今天下武林的盟主,除了金轮法王,再无第二人当得。”
    群雄听了这一番话,都已明白这些人的来意,显是得知英雄大宴将不利于蒙古,是以来争盟主之位。倘若金轮法王凭武功夺得盟主,中原豪杰虽然决不会听他号令,却也是削弱了汉人抗拒蒙古的声势。众人素知黄蓉足智多谋,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望她,心想:“这几十个人武功再强,也决不能是这里数千人的对手,不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殴,我们都不致落了下风,大家只听黄帮主号令行事便了。”
    黄蓉知道今日若不动武,决难善罢,群殴自然必胜,只是难令对方心服,朗声说道:“此间群雄已推举洪老帮主为盟主,这个蒙古好汉却横来打岔,要推举一个大家从未闻名、素不相识的甚么金轮法王。若是洪老帮主在此,原可与金轮法王各显神通,一决雌雄,只是他老人家周游天下,到处诛杀蒙古鞑子,铲除为虎作伥的汉奸,没料到今日各位自行到来,未能在此恭候,他老人家日后知道了,定感遗憾。
    好在洪老帮主与金轮法王都传下了弟子,就由两家弟子代师父们较量一下如何?”
    中原群雄大半知道郭靖武功惊人,又当盛年,只怕已算得当世第一,此时纵然是洪七公也未必能强过他去,若与金轮法王的弟子相较,那是胜券在握,决无败理,当下纷纷叫好喝采,声震屋瓦。在偏厅、后厅中饮宴的群雄得到讯息,纷纷涌来,一时廊下、天井、门边都挤满了人,众人叫好助威。金轮法王一边人少,声势自是大大不如。
    霍都当年在重陽宫与郭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一招即败,其时还道他是全真派门人,后来稍加打听,自即知道了他的来历。师兄达尔巴与自己只伯仲之间,就算师兄弟两人齐上,多半也敌不过洪七公这位弟子郭大侠,但若不允黄蓉之议,今日这盟主一席自是夺不到了,这个变故实非始料之所及,不禁彷徨无计。
    金轮法王道:“好,霍都,你就下场去,和洪七公的弟子比划比划。”他话声极是重浊,这句话一口气说将出来,全然不须转换呼吸。他一直在西藏住,料想凭着霍都的武功,在中原定然少有敌手,最多是不敌北丐、东邪、西毒等寥寥几个前辈而已,却不知他曾折在郭靖手下。霍都答应一声,随即低声道:“师父,那洪老儿的徒弟十分了得,弟子恐怕难以取胜,莫要堕了师父的威风。”
    金轮法王脸一沉,哼了一声,道:“难道连人家的徒儿也斗不过?快下去。”
    霍都甚是尴尬,他输给郭靖之事,一直瞒着师父,此刻不敢事到临头才来禀明,他只道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当世无人能与匹敌,只消法驾来到英雄宴,盟主之位自是手到拿来,那知竟会要自己与郭靖比武,正自焦急,一个身穿蒙古官服的胖大汉子走近身来,凑嘴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霍都一听大喜,站起身来,张开扇子拨了几拨,朗声说道:“素闻丐帮的镇帮之宝,有一套叫做甚么打狗棒法的,是洪老帮主生平最厉害的本事。小王不才,要凭这柄扇子破他一破。若是破得,看来洪七公的本事也不过尔尔了!”
    黄蓉初时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并未在意,忽听他提到打狗棒法,只轻轻几句话,便将武功最强的郭靖撇在一边,却是谁人献此妙策?向那蒙古人瞧去,当即省悟,认出此人是丐帮中四大长老之一的彭长老,原来他已投靠蒙古,改穿了蒙古装束、留了蓬蓬松松的满鳃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帽子低垂,直遮至眼,若不留神细看,还真认不出,也只有他,才知打狗棒法非丐帮帮主不传,郭靖武功虽高,却是不会。霍都说这番话,明是指名向自己与鲁有脚挑战。鲁有脚的棒法新学乍练,领会有限,使用不得,那是非自己出马不可了。
    郭靖知道妻子的打狗棒法妙绝天下,料想可以胜得霍都,但她这几个月来胎气方动,内息不调,万不能与人动武,于是步出座位,站在席间,说道:“洪老帮主的打狗棒法向来不肯轻用,你就来领教领教他老人家的降龙十八掌好了。”
    金轮法王双目半张半闭,见郭靖出座这么一站,当真是有若渊停岳峙,气势非凡,不由得暗暗吃惊:“此人果真了不起。”
    霍都哈哈一笑,说道:“终南山重陽宫中,小王与阁下曾有一面之缘,当日阁下自称是马钰、丘处机诸道的门人,怎么又冒充起洪七公的弟子来啦?”郭靖正要回答,霍都抢着又道:“一人投拜数位师父,本来也是常事。然而今日乃金轮法王与洪老帮主较量功夫,阁下武功虽强,却是艺兼众门,须显不出洪老帮主的真实本事。”
    这番话倒也甚是有理,郭靖本就拙于言辞,一时难以辩驳。群雄却大声叫嚷起来:“有种就跟郭大侠较量,没胆子的就夹着尾巴走罢。”“郭大侠是洪老帮主及门弟子,若他不得,谁又代得了?”“你先吃了降龙十八掌的苦头,再试打狗棒法不迟。”
    霍都仰天长笑,发笑时潜运内力,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将群雄七嘴八舌的言语都压了下去,只震得大厅上的烛火摇幌不定。群雄相顾失色,都想:“瞧不出他年纪轻轻,公子哥儿般的人物,居然有此厉害内功。”霎时间都静了下来。
    霍都向金轮法王朗声道:“师父,咱们让人冤啦。初时只道今日天下英雄聚会,才千里迢迢的赶来,那知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咱们快走,你若不幸做了这些人的盟主,教干下好汉说你是天下酒囊饭袋之首,岂非污辱了你老人家的名头?”
    群雄均知他是有意相激,定要挑黄蓉出战,可是他说话如此狂妄,实是令人难忍。众人喝骂声中,鲁有脚竹棒一摆,大踏步走到席间,道:“在下是丐帮新任帮主鲁有脚,打狗棒法十成中还学不到一成,原本不该使用。只是你定要尝尝给打狗棒痛打一顿的滋味,在下就打你几棒罢。”鲁有脚的武功本已颇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湛,打狗棒法虽未学全,究已使他原来武功加强不少威力,眼见霍都年甫三旬,料想他纵得高人传授,功力也必不深,他知黄蓉身子不适,自己不论是胜是败,总不能让她涉险。
    霍都只求不与郭靖过招,旁人不概不惧,当即抱拳躬身,说道:“鲁帮主,幸会幸会。跟你讨教,再好也没有了。”黄蓉暗暗着急,但想鲁有脚新任帮主,他既已出言挑战,自己便不能再加阻拦,否则既折了鲁有脚的威风,又显得自己的权势仍在丐帮帮主之上,只有让他先斗上一阵再说。
    陆家庄上管家指挥家丁,挪开酒席,在大厅上空出七八张桌子的地位来,更添红烛,将厅中心照耀得白昼相似。
    霍都叫道:“请罢!”两个字刚出口,扇子挥动,一阵劲风向鲁有脚迎面扑去,风中竟微带幽香。鲁有脚怕风中有毒,忙侧风避开。霍都一扇挥出,跟着擦的一声,扇子已摺成一条八寸长的点穴笔,迳向敌人胁下点去。鲁有脚竹棒扬起,竟不理会他的点穴,用缠字诀一绊一挑。这打狗棒法当真巧妙异常,去势全在旁人万难料到之处,霍都轻跃相避,那知竹棒猛然翻转,竟已击中他的脚胫。他一个踉跄,跃出三步,这才不致跌倒。旁观群雄齐声喝采,呼叫:“打中狗儿啦!”“教你见识见识打狗棒法的威风!”
    这一下挫折,霍都登时面红过耳,轻飘飘一个转身,左手挥掌击了出去。鲁有脚飞起左脚,竹棒横扫,登时棒影飞舞,变幻无定。霍都暗暗心惊:“打狗棒法果然名不虚传!”打叠十二分精神,右扇左掌,全力应付。鲁有脚皂棒法毕竟未曾学全,数次已可得手,始终功亏一篑。郭靖、黄蓉在旁看着,不住暗叫:“可惜!”
    再拆得十余招,鲁有脚棒法中的破绽越露越大。杨过每招看得清楚,不由得暗暗皱眉。幸好打狗棒先声夺人,一出手就打中了对方脚胫,霍都心有所忌,不敢过份逼名人轶事近,否则鲁有脚早已落败。黄蓉见情势不妙,正欲开言叫他下来,鲁有脚突使一招“斜打狗背”,竹棒一幌,夹头夹脸打在霍都的左边面颊。可是这一棒使得过重,失了轻妙之致,霍都羞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之下,伸手急带,已将竹棒抓在手里,当下再没顾虑,腾的一掌,正中鲁有脚胸口,跟着又横扫一腿,喀喇一声,鲁有脚脚骨已断,一口鲜血喷出,向前直摔下去,两名七袋弟子急忙抢上扶下。群雄见霍都出手如此狠辣,都是愤怒异常,纷纷喝骂。
    霍都双手横持那根晶莹碧绿的竹棒,洋洋得意,说道:“丐帮镇帮之宝皂打狗棒,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有意要折辱这个中原侠义道的大帮会,双手拿住竹棒两端,便要将竹棒折为两截。
    突然间绿影幌动,一个清雅秀丽的少名人轶事妇已站在面前,说道:“且慢!”正是黄蓉。霍都见她身法奇快,吃了一惊,只说得一个:“你……”黄蓉左手轻挥,右手探取他双目。霍都忙举手相格,黄蓉已将竹棒轻轻巧巧的夺了过来。
    这一招夺棒手法叫做“虎口夺杖”,乃是打狗棒法中极高明的招数。当年丐帮洞庭湖君山大会,黄蓉曾以这招手法在杨康手中连夺三次竹棒。这一招变幻莫测,夺棒时百发百中,再强的高手也闪避不及。堂上堂下群雄采声大起,黄蓉回身入座,将竹棒倚在身旁,留着霍都站在当地,甚是狼狈。
    他虽武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但黄蓉到底用何手法夺去竹棒,实是不解其故,心想:“难道这女子会使幻术?”耳听得众人纷纷议嘲,斜眼又见师父脸色铁青,料想这样一个美貌少名人轶事妇真正本领自必有限,当即大声道:“黄帮主,我已将棒儿还了给你,这就请来过过招。你总不会不敢罢?”此言一出,果然有人以为适才并非黄蓉夺棒,乃是他将竹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以求比试。只有武功极高之人,才看出是黄蓉强夺过来。
    郭芙听了他这话大是气恼,她一生之中从未见人胆敢对母亲如此无礼,刷的一声,抽出了佩剑。武修文道:“芙妹,我去给你出气。”武敦儒也是这个心思,二人不约而同的跃到厅心。一个道:“我师母是尊贵之体。”另一个接上道:“焉能跟你这蛮子动手?”那一个又道:“你先领教领教小爷的功夫再说。”
    霍都见二人年纪轻轻,但身法端稳,确是曾得名师指点,心想:“我们今日来此,原是要耀武扬威,折一折汉人武师的锐气,多打几场甚好。只是彼众我寡,若是惹成群殴,可就难弄得很。”于是说道:“天下英雄请了,这两个乳臭小儿要和我比武,若是小王出手,只怕给人说一声以大欺小,倘若不比,倒又似怕了两个孩子。这样罢,咱们言明比武三场,那一方胜得两场,就取盟主之位。小王与鲁帮主适才的比试不必计算,大家从头比起。各位请看妥是不妥?”这几句话占尽身分,显得极为大方。
    郭靖、黄蓉与众贵宾低声商量,觉得对方此议实是难以拒却。今日与会之人,除了黄蓉不能出阵之外,算来以郭靖、郝大通,和一灯大师的四弟子书生朱子柳三人武功最强。朱子柳是大理国人,并非未人,但大理和大宋唇齿相依,近年来也颇受蒙古的胁迫,算得是同仇敌忾,何况他与靖蓉夫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自是义不容辞。当下商定由朱子柳第一阵斗霍都,郝大通第二阵斗达尔巴,郭靖压阵,挑斗金轮法王。这阵势是否能胜,殊无把握,要是金轮法王武功当真极高,连郭靖也抵敌不住,说不定三阵连输,那当真是一败涂地了。
    众人议论未决,黄蓉忽道:“我倒有个必胜的法儿。”郭靖大喜,正要相询,忽听金刃劈风,霍霍生响,众人转过头来,只见武氏兄弟各使长剑,已和霍都一柄扇子斗在一起。郭靖、黄蓉夫妇,以及一灯大师门下的点苍渔隐与朱子柳均关心徒儿安危,凝目观斗。
    原来武氏兄弟听霍都王子出言不逊,直斥自己是乳臭小儿,这话给心上人听在耳中,这面子如何下得去?何况适才见师母夺他竹棒,手到拿来,心想他虽打败鲁有脚,看来是鲁有脚功夫实在太过不济,倒非此人了得;又想兄弟俩已得师父的武功真传,一人即或斗他不过,二人合力,决无败理。也不管他要比三场比四场,当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兄弟俩使个眼色,双剑齐出。
    可是郭靖武功虽高,却不大会调名人轶事教徒儿,自己领会了上乘武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义,传授时却总是辞不达意,说不明白。武氏兄弟资质平平,在短短数年中又学到了多少?只数招之间,二人的长剑便给霍都逼名人轶事住了,半点施展不开。
    霍都有意欲在群雄之前逞能立威,眼见武修文长剑刺到,他左手食指往上一托,搭住了平面剑刃,扇子斜里挥去,拦腰击在剑刃之上,铮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武氏兄弟大惊,武修文急忙跃开,武敦儒怕伤了兄弟,挺剑直刺霍都背心,要教他不能追击。霍都早已料到此招,头也不回,摺扇回转,两下里一凑合,正好搭在剑背,手指转了两转。他只是手指转动,武敦儒手中长剑若要顺着扇子而转,肩骨非脱骱不可,只得松手离剑,向后跃开,但见长剑直飞上去,剑光在半空中映着烛光闪了几闪,这才跌下。
    武忘兄弟又惊又怒,虽然赤手空拳,并不惧怕。武敦儒左掌横空,摆着降龙十八掌的招式;武修文却是右手下垂,食指微屈,只要敌人攻来,就使一陽指对付。
    霍都见二人姿式凝重,倒也不敢轻视,心道:“赢到此处,已然够了,莫要见好不收,自讨没趣。”降龙十八掌和一陽指都是武学中一等一的功夫,武氏兄弟功力虽浅,摆出来的架子却是分毫不错,常人看了也不觉甚么,在霍都这等行家眼中却知并非易与,当下哈哈一笑,拱手道:“两位请回罢,咱们只分胜败,不拚生死。”
    语意中已客气了许多。
    武氏兄弟脸上含羞,料想空手与他相斗,多半只有败得更惨,二人垂头丧气的退在一旁,却不到郭芙身边。郭芙急步过去,大声道:“武家哥哥,咱们三人齐上,再跟他斗过。”众人群相注目。郭芙右手持剑,左手一挥,叫道:“我们师兄妹三个一齐来。”郭靖喝道:“芙儿,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郭芙最怕父亲,只得退了几步,气鼓鼓的望住霍都。霍都见她娇艳美貌,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郭芙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武氏兄弟本来深恐郭芙耻笑,此时见她全心袒护,足见有情,心中甚感安慰。
    霍都打开摺扇,摇了几下,说道:“这一场比试,自然也是不算的了。郭大侠,敝方三人是家师、师兄与区区在下。我的功夫最差,就打这头阵,贵方那一位下场指教?谁胜谁败,那可不是玩耍了。”
    郭靖听妻子说有必胜之道,知道她智计百端,虽不知她使何妙策,却也已有恃无恐,大声说道:“好,咱们就是三场见高下。”
    霍都知道对方式功最强的是郭靖,师父天下无敌,定能胜他,黄蓉虽施过夺棒怪招,然而瞧他的娇怯怯模样,当真动手,未必厉害,余人更不足道,于是目光向众人一扫,说道:“各位如有异议,便请早言。胜负既决,就须唯盟主之命是从了。”
    群雄要待答应,但见他连败鲁有脚与武氏兄弟,都是举重若轻,行有余力,不知尚有多少本事没施展出来,大家倒也不敢接口,都转头望着靖蓉夫妇。
    黄蓉道:“足下比第一场,令师兄比第二场,尊师比第三场,那是确定不移的了。是也不是?”霍都道:“正是如此。”
    黄蓉向身旁众人低声道:“咱们胜定啦。”郭靖道:“怎么?”黄蓉低声道:
    “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她说了这两句,目视朱子柳。朱子柳笑着接下去,低声道:“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郭靖瞠目而视,不懂他们说些甚么。
    黄蓉在他耳边悄声道:“你精通兵法,作忘了兵法老祖宗孙膑的妙策?”郭靖登时想起少年时读“武穆遗书”,黄蓉曾跟他说过这个故事;齐国大将田忌与齐王赛名人轶事马,打赌千金,孙膑教了田忌一个必胜之法,以下等马与齐王的上等马赛,以上等马与齐王的中等马赛,以中等马与齐王的下等马赛,结果二胜一负,赢了千金。
    现下黄蓉自是师此故智了。
    黄蓉道:“朱师兄,以你一陽指功夫,要胜这蒙古王子是不难的。”朱子柳当年在大理国中过状元,又做过宰相,自是饱学之士,才智过人。木理段氏一派的武功十分讲究悟性。朱子柳初列南帝门墙之时,武功居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之末,十年后已升到第二位,此时的武功却已远在三位师兄之上。一灯大师对四名弟子一视同仁,诸般武功都是倾囊相授,但到后来却以朱子柳领会得最多,尤其一陽指功夫练得出神入化。此时他的武功比之郭靖、马钰、丘处机尚有不及,但已胜过王处一、郝大通等人了。
    郭靖听妻子如此说,当即接口道:“请郝道长当那金轮法王,可就危险得紧。
    胜负固然无关大局,只怕敌人出手过于狠辣,难以抵挡。”他心直口快,也不顾忌自己算上驷,而将郝大通当作下驷未免太不客气。
    郝大通深知这一场比武关系国家气运,与武林中寻常的争名之斗大大不同,若是给蒙古国师抢去了天下英雄盟主之位,汉人武士不但丢脸,而且人心涣散,只怕难以结盟抗敌,共赴国难,当下慨然说道:“这个倒不须顾虑,只要利于国家,老道纵然丧生于藏僧之手,那也算不了甚么。”黄蓉道:“咱们在三场中只要先胜了两场,这第三场就不用再比。”郭靖大喜,连声称是。
    朱子柳笑道:“在下身负重任,若是胜不了这蒙古王子,那可要给天下英雄唾骂一世了。”黄蓉道:“不用过谦,就请出马罢。”
    朱子柳走到厅中,向霍都拱了拱手,说道:“这第一场,由敝人来向阁下讨教。
    敝人姓朱名子柳,生平爱好吟诗作对,诵经读易,武功上就粗疏得很,要请阁下多多指教。”说着深深一揖,从袖里取出一枝笔来,在空中画了几个虚圈儿,全然是个迂儒模样。
    霍都心想:“越是这般人,越有高深武功,实是轻忽不得。”当下双手抱拳为礼,说道:“小王向前辈讨教,请亮兵刃罢。”
    朱子柳道:“蒙古乃蛮夷之邦,未受圣人教化,阁下既然请教,敝人自当指点指点。”霍都心下恼怒:“你出言辱我蒙古,须饶你不得。”摺扇一张,道:“这就是我的兵刃,你使刀还是使剑?”朱子柳提笔在空中写了一个“笔”字,笑道:
    “敝人一生与笔杆儿为伍,会使甚么兵刃?”霍都凝神看他那枝笔,但见竹管羊毫,笔锋上沾着半寸墨,实无异处,与武林中用以点穴的纯纲笔大不相同,正欲相询,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女。
    她在厅口一站,眼光在各人脸上缓缓转动,似乎在找寻甚么人。
    堂上群雄本来一齐注目朱子柳与霍都二人,那白衣少女一住来,众人不由自主的都向她望去。但见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虽然烛光如霞,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那少女,各人心头都不自禁的涌出“美若天仙”四字来。她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杨过一见到那少女,大喜若狂,胸口便似猛地给大铁槌重重一击,当即从屋角里一跃而出,抱住了她,大叫:“姑姑,姑姑!”
    这少女正是小龙女。
    她自与杨过别后,在山野间兜了个圈子,重行潜金回进古墓石室。她十八岁前在古墓中居住,当真是心如止水,不起半点漪澜,但自与杨过相遇,经过了这一番波折,再要如旧时一般诸事不萦于怀,却是万万不能的了。每当在寒玉床上静坐练功,就想起杨过曾在此床睡过;坐在桌边吃饭,便记起当时饮食曾有杨过相伴。练功不到片刻,便即心中烦躁,难以为继。如此过了月余,再也忍耐不住,决意去找杨过,但找到之后如何对待,实是一无所知。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宛若深山野人一般,此时剧变骤生,可真是全然不知所措了。
    下得山来,但见事事新鲜,她又怎识得道路,见了路人,就问:“你见到杨过没有?”肚子饿了,拿起人家的东西便吃,也不知该当给钱,一路之上闹了不少笑话。但旁人见她天真美貌,不自禁的都加容让,倒也无人与她为难。一日无意间在客店中听见两名大汉谈论,说是天下有名的英雄好汉都到大胜关陆家庄赴英雄宴,她想杨过说不定也在那儿,于是打听路途,到得陆家庄来。
    除了郝大通、尹志平、赵志敬等三人外,大厅上二千余人均不知小龙女是何来历,只是见她美得出奇,人人心中都生特异之感。孙不二虽知其人,却从未会过。
    尹志平脸色惨白,身子发颤。赵志敬斜眼瞧着他微微冷笑。郭靖、黄蓉见杨过对她这般举动,也是大感诧异。
    小龙女道:“过儿,你果然在此,我终于找到你啦。”杨过流下泪来,哽咽道:
    “你……你不再撇下我了罢?”小龙女摇头道:“我不知道。”杨过道:“你今后到那里,我便跟你到那里。”大厅之上千人拥集,他二人却是旁若无人,自行叙话。
    小龙女拉着杨过之手,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
    霍都见了小龙女的模样,虽然心中一动,却不知就是当年自己上终南山去向她求婚的那个姑娘,见杨过衣衫褴褛,却与她神情亲热,登生厌憎之心,说道:“咱们要比试功夫,你们让点儿地方出来罢!”
    杨过也没心思跟他答话,牵着小龙女的手,走到旁边,和她并肩坐在厅柱的石础上,心里欢喜,有如要炸开来一般。
    霍都转过头来,对朱子柳道:“你既不用兵刃,咱们拳脚上分胜败也好。”朱子柳道:“非也。我中华乃礼义之邦,不同蒙古蛮夷。加子论文,以笔会友,敌人有笔无刀,何须兵刃?”霍都道:“既然如此,看招!”摺扇张开,向他一挥。朱子柳斜身侧步,摇头摆脑,左掌在身前轻掠,右手毛笔迳向霍都脸上划去。霍都侧头避开,但见对方身法轻盈,招数奇特,当下不敢抢攻,要先瞧明他武功家数,再定对策。朱子柳道:“敌人笔杆儿横扫千军,阁下可要小心了。”说着笔锋向前疾点。
    霍都虽是在西藏学的武艺,但金轮法王胸中渊博,浩若湖海,于中原名家的武功无一不知。霍都学武时即已决意赴中原树立威名,因此金轮法王曾将中土著名武学大派的得意招数一一与他拆解。岂知今日一会朱子柳,他用的兵器既已古怪,而出招更是匪夷所思,从所未闻,只见他笔锋在空中横书斜钓,似乎写字一般,然笔锋所指,却处处是人身大穴。
    大理殷氏本系凉州武威郡人,在大理得国称帝,中华教化文物广播南疆。朱子柳是天南第一书法名家,虽然学武,却未弃文,后来武学越练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竟自触类旁通,将一陽指与书法融为一炉。这路功夫是他所独创,旁人武功再强,若是腹中没有文学根柢,实难抵挡他这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武俱达高妙境界的功夫。差幸霍都自幼曾跟汉儒读过经书、学过诗词,尚能招架抵挡。但见对方毛笔摇幌,书法之中有点穴,点穴之中有书法,当真是银钓铁划,劲峭凌厉,而雄伟中又蕴有一股秀逸的书卷气。
    郭靖不懂文学,看得暗暗称奇。黄蓉却受乃父家传,文武双全,见了朱子柳这一路奇妙武功,不禁大为赞赏。
    郭芙走到母亲身边,问道:“妈,他拿笔划来划去,那是甚么玩意?”黄蓉全神观斗,随口答道:“房玄龄碑。”郭芙愕然不解,又问:“甚么房玄龄碑?”黄蓉看得舒畅,不再回答。
    原来“房玄龄碑”是唐朝大臣褚遂良所书的碑文,乃是楷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品。前人评褚书如“天女散花”,书法刚健婀娜,顾盼生姿,笔笔凌空,极尽仰扬控纵之妙。朱子柳这一路“一陽书指”以笔代指,也是招招法度严谨,宛如楷书般的一笔不苟。霍都虽不仅一陽指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奥,总算曾临写过“房玄龄碑”,预计得到他那一横之后会跟着写那一直,倒也守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见败象。
    朱子柳见他识得这路书法,喝一声采,叫道:“小心!草书来了。”突然除下头顶帽子,往地下一掷,长袖飞舞,狂奔疾走,出招全然不依章法。但见他如疯如癫、如酒醉、如中邪,笔意淋漓,指走龙蛇。
    郭芙骇然笑问:“妈,他发癫了吗?”黄蓉道:“嗯,若再喝上三杯,笔势更佳。”提起酒壶斟了三杯酒,叫道:“朱大哥,且喝三杯助兴。”左手执杯,右手中指在杯上一弹,那酒杯稳稳的平飞过去。朱子柳举笔捺出,将霍都逼名人轶事开一步,抄起酒杯一口饮尽。黄蓉第二杯、第三杯接着弹去。霍都见二人在阵前劝酒,竟不把自己放在眼内,想挥扇将酒杯打落,但黄蓉凑合朱子柳的笔意,总是乘着空隙弹出酒杯,叫霍都击打不着。
    朱子柳连乾三杯,叫道:“多谢,好俊的弹指神通功夫!”黄蓉笑道:“好锋锐的‘自言帖’!”朱子柳一笑,心想:“朱某一生自负聪明,总是逊这小姑娘一筹。我苦研十余年的一路绝技,她一眼就看破了。”原来他这时所书,正是唐代张旭的“自言帖”。张旭号称“草圣”,乃草书之圣。杜甫“饮中八仙歌”诗云: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黄蓉劝他三杯酒,一来切合他使这路功夫的身分,二来是让他酒意一增,笔法更具锋芒,三来也是挫折霍都的锐气。
    只见朱子柳写到“担夫争道”的那个“道”字,最得一笔钓将上来,直划上了霍都衣衫。群豪轰笑声中,霍都跟跄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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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txt——第十三回武林盟主
    金轮法王双眼时开时合,似于眼前战局浑不在意,实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见霍都已处下风,突然说道:“阿古斯金得儿,咪嘛哈斯登,七儿七儿呼!”众人不知他这几句藏语说些甚么,霍都却知师父提醒自己,不可一味坚守,须使“狂风迅雷功”与对方抢功,当下发声长啸,右扇左袖,鼓起一阵疾风,急向朱子柳挥去。
    劲风力道凌厉,旁观众人不由自主的渐渐退后,只听他口中不住有似霹雳般吆喝助威,料想这“狂风迅雷功”除了兵刃拳脚之外,叱诧雷鸣,也是克敌制胜的一门厉害手段。朱子柳奋袂低昂,高视阔步,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翻翻滚滚拆了百余招,朱子柳一篇“自言帖”将要写完,笔意斗变,出手迟缓,用笔又瘦又硬,古意盎然。黄蓉自言自语:“古人言道:‘瘦硬方通神’,这一路‘褒斜道石刻’,当真是千古未有之奇观。”
    霍都仍以“狂风迅雷功”对敌,只是对方力道既强,他扇子相应加劲,呼喝也更是猛烈。武功较逊之人竟在大厅中站立不住,一步步退到了天井之中。
    黄蓉见杨过与小龙女并肩坐在柱旁,离恶斗的二人不过丈余余,自行喁喁细谈,对二人相斗固然丝毫不君理会,而霍都鼓动的劲风却也全然损不到他们。但见小龙女衣带在疾风中猎猎飘动,她却行若无事,只是脉脉含情的凝视杨过。黄蓉愈看愈奇,到后来竟是注视他二人多而看霍朱二人少了,心想:“这小女孩似乎身有上乘武功,过儿和她这般亲密,却不知她是那一位高人的门下?”
    小龙女此时已过二十岁,只四她自小在古墓中生长,不见陽光,皮肤特别娇嫩,内功又高,看来倒似只有十六七岁一般。她在与杨过相遇之前,罕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最能伤身损颜,她过两年只如常人一年。若她真能遵师父之教而清心修练,不但百年之寿可期,而且到了百岁,体力容颜与五十岁之人无异。因此在黄蓉眼中看来,她倒似反较杨过为幼,而举止稚拙、天真纯洁之处,比郭芙更为显然,无怪以为她是小女孩了。
    这时朱子柳用笔越来越是丑拙,但劲力却也逐步加强,笔致有似蛛丝络壁,劲而复虚。霍都暗暗心惊,渐感难以捉模。金轮法王大声喝道:“马米八米,古斯黑斯。”这八个字不知是甚么意思,却震得人人耳中嗡嗡发响。朱子柳焦躁起来,心想:“他若再变招,这场架不知何时方能打完。我以大理国故相而为大宋打头阵,可千万不能输了,致贻邦国与师门之羞。”忽然间笔法又变,运笔不似写字,却如拿了斧斤在石头上凿打一般。
    这一节郭芙也瞧出来了,问道:“朱伯伯在刻字么?”黄蓉笑道:“我的女儿倒也不蠢,他这一路指法是石鼓文。那是春秋之际用斧凿刻在石鼓上的文字,你认认看,朱伯伯刻的是甚么字。”郭芙顺着他笔意看去,但见所写的每一字都是盘绕纠缠,倒像是一幅幅的小画,一个字也不识得。黄蓉笑道:“这是最古的大篆,无怪你不识,我也认不全。”郭芙拍手笑道:“这蒙古蠢才自然更加认不出了。妈,你瞧他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怪相。”
    霍都对这一路古篆果然只识得一两个字。他既不知对方书写何字,自然猜不到书法间架和笔画走势,登时难以招架。朱子柳一个字一个字篆将出来,文字固然古奥,而作为书法之基的一陽指也相应加强劲力。霍都一扇挥出,收回稍迟,朱子柳毛笔抖动,已在他扇上题了一个大篆。
    霍都一看,茫然问道:“这是‘网’字么?”朱子柳笑道:“不是,这是‘尔’字。”随即伸笔又在他扇上写了一字。霍都道:“这多半是‘月’字?”朱子柳摇头说道:“错了,那是‘乃’字。”霍都心神沮丧,摇动扇子,要躲开他笔锋,不再让他在扇上题字,不料朱子柳左掌斗然强攻,霍都忙伸掌抵敌,却给他乘虚而入,又在扇上题了两字,只因写得急了,已非大篆,却是草书。霍都便识得了,叫道:
    “蛮夷!”
    朱子柳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正是‘尔乃蛮夷’。”群雄愤恨蒙古铁骑入侵,残害百姓,个个心怀怨愤,听得朱子柳骂他“尔乃蛮夷”,都大声喝起采来。
    霍都给他用真草隶篆四般“一陽书指”杀得难以招架,早就怯了,听得这一股喝采声势,心神更乱,但见朱子柳振笔挥舞,在空中连书三个古字,那里还想得到去认甚么字?只得勉力举扇护住面门胸口要害,突感膝头一麻,原来已被敌人倒转笔尖,点中了穴道。霍都但觉膝弯酸软,便要跪将下去,心想这一跪倒,那可再也无颜为人,强吸一口气向膝间穴道冲去,要待跃开认输,朱子柳笔来如电,跟着又是一点。他以笔代指,以笔杆使一陽指法连环进招,霍都怎能抵挡?膝头麻软,终于跪了下去,脸上已是全无血色。
    群雄欢声雷动。郭靖向黄蓉道:“你的妙策成啦。”黄蓉微微一笑。
    武氏兄弟在旁观斗,见朱师叔的一陽指法变幻无穷,均是大为钦服,暗想:
    “朱师叔功力如此深厚强劲,化而为书法,其中又尚能有这许多奥妙变化,我不知何日方能学到如他一般。”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兄弟!”两人一般的心思,都要出言赞佩师叔武功,忽听得朱子柳“啊”的一声惨叫,急忙回头,但见他已仰天跌倒。
    这一下变起仓卒,人人都是大吃一惊。原来霍都认输之后,朱子柳心想自己以一陽指法点中他穴道,这与寻常点穴法全然不同,旁人须难解救,于是伸手在他胁下按了几下,运气解开他的穴道。那知霍都穴道甫解,杀机陡生,口里微微呻吟,尚未站直身子,右手拇指一按扇柄机括,四枚毒钉从扇骨中飞出,尽数钉在朱子柳身上。本来高手比武,既见输赢,便决不能再行动手,何况大厅上众目睽睽,怎料得到他会突施暗算?霍都若在比武之际发射暗器,扇骨藏钉虽然巧妙,却也决计伤害不了对方;此时朱子柳解他穴道,与他相距不过尺许,这暗器贴身斗发,武功再高,亦难闪避。四枚钉上淬以西藏雪山所产剧毒,朱子柳一中毒钉,立时全身痛痒难当,难以站立。
    群雄惊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纷纷戟指霍都,痛斥他卑鄙无名人轶事耻。霍都笑道:“小王反败为胜,又有甚么耻不耻的?咱们比武之先,又没言明不得使用暗器。这位朱兄若是用暗器先行打中小王,那我也是认命罢啦。”众人虽觉他强词夺理,一时倒也没法驳斥,但仍是斥骂不休。
    郭靖抢出抱起朱子柳,但见四枚小钉分钉他胸口,又见他脸上神情古怪,知道暗器上的毒名人轶事药甚是怪异,忙伸指先点了他三处大穴,使得血行迟缓、经脉闭塞,毒气不致散发入心,问黄蓉道:“怎么办?”黄蓉皱眉不语,料知要解此毒,定须霍都或金轮法王亲自用药,但如何夺到解药,一时彷徨无计。
    点苍渔隐见师弟中毒深重,又是担忧,又是愤怒,拉起袍角在衣带中一塞,就要奔出去和霍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黄蓉却思虑到比武的通盘大计,心想:“对方已然胜了一场,渔人师兄出马,对方达尔巴应战,我们并无胜算。”忙道:“师兄且慢!”点苍渔隐问道:“怎地?”饶是黄蓉智谋百出,却也答不出话来,这头一场既已输了,此后两场就甚是难处。
    霍都使狡计胜了朱子柳,站在厅口洋洋自得,游目四顾,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一瞥眼间,见小龙女与杨过并肩坐在石础之上,拉着手娓娓深谈,对自己这场胜利竟是视若无睹,不由得心头火起,伸扇指着杨过喝道:“小畜生,站起来。”
    杨过全神贯注在小龙女身上,但觉天下虽大,再无一事能分他之心,因之适才霍都与朱子柳斗得天翻地覆,他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与小龙女同在古墓数年,实不知自己封她已是刻骨铭心、生死以之。当日小龙女问他是否要自己做他妻子,只以突然而发,他心中从未想过此事,竟是愕然不知所对,事后小龙女影踪不见,他在心中已不知说了几千百遍:“我要的,我要的。宁可我立时死了,也要姑姑做我妻子。”
    他与小龙女之间的情意,两人都是不知不觉而萌发,及至相别,这才蓬蓬勃勃的不可抑制。杨过固然天不怕、地不怕,而小龙女于世俗礼法半点不知,只道我欲爱则爱,我欲喜则喜,又与旁人何干?因此上一个不理,一个不懂,二人竟在千人围观之间、恶斗剧战之场,执手而语,情致缠名人轶事绵。
    霍都骂了一声,杨过仍是不曾听见。霍都更欲斥责,只听金轮法王吩咐道:
    “我方已胜了一场,可接着再斗第二场。”霍都向杨过狠狠瞪了一眼,退回席间,大声说道:“敝胜了一场,第二场由我二师儿达尔巴出手,贵方那一位英雄出来指教?”
    达尔巴从大红袈裟下取出一件兵器,走到厅中。众人见到他的兵刃,都是暗暗心惊,原来那是一柄又粗又长的金杵。这金刚降魔杵长达四尺,杵头碗口粗细,杵身金光闪闪,似是用纯金所铸,这份量可比钢铁重得多了。
    他来到厅中,向群雄合十行礼,牛手将金杵往上一抛。金杵落将下来,砰的一声,把厅上两块青花大砖打得粉碎,杵身陷入泥中,深逾一尺。这一下先声夺人,此杵重量可知,瞧他又乾又瘦的一个和尚,居然使得动此杵,则武功膂力又可想而知。
    黄蓉心想:“靖哥哥自能制名人轶事服这莽和尚,但第三场那法王出手,我方无人能挡,这场比武是输定了。说不得,我勉力用巧劲斗他一斗。”一提打狗棒,说道:“我出手罢!”郭靖大惊,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身子不适,怎能与人动手?”
    黄蓉也觉并无把握取胜,若是输了这一场,第三场便不用比了,正躇踌间,点苍渔隐叫道:“黄帮主,让我去会这恶僧。”他见师弟中毒后麻痒难当的惨状,心急如焚,急欲报仇。黄蓉也是苦无善策,心想:“眼下只有力拚,若他胜得藏僧,靖哥哥再以硬碰硬,与那金轮法王分个下便了。”于是说道:“师兄请小心了。”
    武氏兄弟取过师伯所用的两柄铁桨呈上。点苍渔隐挟在胁下,走到厅中。他双眼火红,绕着达尔巴走了一圈。达尔巴莫名其妙,见他打圈,便跟着转身。点苍渔隐猛然大喝一声,挥动双桨,往他头顶直劈下去。达尔巴身法好快,伸手拔起地下降魔杵一架,桨杵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当的一声大响,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发响。两人虎口都是隐隐发痛,知道对方力大,各自向后跃开。达尔巴说了一句藏语,渔隐却用大理的夷语骂他。二人谁也不懂,突然间欺近身来,桨杵齐发,又是金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鸣的一声大响。
    这番恶斗,再不似朱子柳与霍都比武时那般潇洒斯文。二人铜缸对铁甏,大力拚大力,各以上乘外门硬功相抗,杵桨生风,旁观众人尽皆骇然。
    点苍渔隐膂力本就极大,在湘西侍奉一灯大师隐居之时,日日以铁桨划舟,逆溯激流而上,双臂更是练得筋骨似铁。他是一灯的大弟子,在师门亲炙最久,一灯大师以他生性纯朴粗鲁,向来极为喜爱,只是他天资较差,内功不及朱子柳,但外门硬功却是厉害之极。此时与藏僧达尔巴硬拚外功,正是用其所长,但见他双桨飞舞,直上直下的强攻。两柄铁桨每一柄总有五十来斤重,他却举重若轻,与常人挥舞几斤重的刀剑一般灵便。
    达尔巴自负膂力无双,不料在中原竟遇到这样一位神力将军,对方不但力大,招数更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当下全力使动金刚杵。杵对桨,桨对杵,两人均是攻多守少。
    当朱子柳与霍都比武之时,厅上观战的群雄均已避风散开,此刻三般重兵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相拚斗,别说兵风难挡,即是桨杵相撞时所发出的巨声也令人极为难受。众人多数掩耳而观。烛光照耀之下,黄金杵化成一道金光,镔铁桨幻为两条黑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相缠绕,越斗越是激烈。
    这场好斗,众人实是平生未见。更凶险的情景固然并非没有,但高手比拚内功,内里紧迫异常,外表看来却甚平淡。至于拳脚兵刃的招数拆解,则巧妙固有过之,狠猛却又大为不及。世上如点苍渔隐这般神力之人已然极为罕有,再要两个膂力相若,武功相若之人碰在一起如此恶斗,更是难遇难见了。
    郭靖与黄蓉都看得满手是汗。郭靖道:“蓉儿,你瞧咱们能胜么?”黄蓉道:
    “现下还瞧不出来。”其实郭靖何尝不知一时之门胜负难分,但盼妻子说一句“渔隐可胜”,心中就大为安慰。
    再拆数十招,两人力气丝毫不衰,反而精神弥长。点苍渔隐双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攻,口中吆喝助威。达尔巴问道:“你说甚么?”他说的是藏语,渔隐那里懂得,也问:“你说甚么?”达尔巴也是不懂。两人便即各自乱骂狠斗,只打得厅上桌椅木片横飞。
    众人担心他们一个不留神打中了柱子,只怕整座大厅都会塌下来。
    金轮法王和霍都也是暗暗心惊,看来如此恶斗下去,达尔巴纵然得胜,也必脱力重伤,但激战方酣,怎能停止?
    两人跳腾纵跃,大呼鏖战,黄光黑气将烛光逼名人轶事得也暗了下来,猛然间震天价一声大响,两人同声大喝,一齐跳开,原来渔隐右手铁桨和金杵硬拚一招,二人各使全力,铁桨桨柄较细,不及金杵坚牢,竟尔断为两截。桨片飞开,当的一声,跌在小龙女身前。
    小龙女正与杨过说得出神,毫没留意,桨片撞在她左脚脚指上,她“哎哟”一声,跳了起来。她这一呼痛,杨过方才惊觉,忙问:“你受伤了么?”小龙女抚着脚指,脸现痛楚神色。
    杨过大怒,转头寻找是谁投来这块铁板打痛了姑姑,只见点苍渔隐右手拿着断桨,正与达尔巴争执,要以单桨与他再斗。达尔巴只是摇头,他知敌人力气功夫和自己半斤八两,若再比武,也是难胜,既在兵刃上占了便宜,这场比武就算赢了。
    霍都站了山来,朗声说道:“我们三场中胜了两场,这武林盟主之位自该属于我师,各位……”他话未说完,杨过向渔隐道:“你的铁桨怎地断了,飞过来打痛了我姑姑?”渔隐道:“我……我……”杨过道:“你的铁桨也不做得结实些,快去陪礼。”渔隐见他是个孩子,不加理睬。杨过忽地伸手,将他断桨夺过,叫道:
    “快向我姑姑陪不是。”
    霍都给他打断话头,大是气恼,喝道:“小畜生!快滚开!”杨过叫道:“小畜生骂谁?”霍都听他问“小畜生骂谁”,顺口答道:“小畜生骂你!”他怎知南方孩子向来以这般套子斗口,一不留神,已自上当。杨过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正是小畜生骂我!”大厅上情势本来极是紧张,却给这少年突然这么一个打岔,群雄都笑了出来。霍都大怒,摺扇直出,往杨过头顶击去。
    群雄适才均见霍都武功甚是了得,这一扇若是打在杨过头上,不死也必重伤,齐声呼叫:“住手!”“不得以大欺小。”
    郭靖飞身抢出,正要伸手夺扇,杨过头一低,已从霍都手臂下钻过,桨柄回绕,使出打狗棒法的“缠”字诀,在霍都脚下一绊。霍都立足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总算他武功高强,将跌势硬生生变为跃势,凌空窜起,再稳稳落下。
    郭靖一怔,问道:“过儿,怎么了?”杨过笑道:“没甚么。这里瞧不起洪老帮主的打狗棒法,我就想用打狗棒法摔他一个跟斗,可惜给他逃开了。”郭靖大奇,又问:“你怎么会使?”杨过撒谎道:“适才鲁帮主和他动手,我瞧了之后,学了几招。”郭靖自己天资鲁钝,只道世上聪明之人甚多,对他的话倒也信了八九成。
    霍都给杨过这么一绊,料得是自己不小心,怎想得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有高明武功,心想眼下争盟主是大事,办完正事再打发这小子不迟,于是大踏步走到郭靖面前,朗声道:“郭大侠,今日比武是我们胜了,我师金轮法王是天下武林盟主。
    可有那一位不服……”
    他说未说完,杨过悄悄走到他身后,桨柄疾送,使出打狗棒法中第四招“戳”
    字诀,忽地向他臀上戳去。以霍都的武功修为,背后有人突施暗算,岂有不知之理?
    可是打狗棒法端的神奇奥妙,他虽惊觉,急闪之际终究还是差了这么几寸,噗的一下,正中臀蔀。饶是他内功深厚,臀蔀又是多肉之处,可是这一下却也甚是疼痛,兼之出其不意,他只道定可避过,偏偏竟又戳中,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杨过喝道:“甚么东西?我就不服!”
    霎时之间,厅上笑声大作。群雄都想这少年不但顽皮,兼且大胆,这蒙古王子居然两次着了他的道儿。
    至此地步,霍都焉得不恼?反手一掌,要先打他个耳光,出了口恶气再说。他虽是顺手一掌,但掌力含劲蓄势,实是西藏派武功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预拟一掌要将这少年打昏躺下。郭靖知道厉害,左手探出,反手一勾,已将他手掌抓住,劝道:“阁下怎能跟小孩儿一般见识?”霍都被他一把抓住,但感半身发麻,不禁惊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
    杨过乘势横过柄,重重一棍打在他臀上,叫道:“小畜生不听话,爸爸打你屁名人轶事股!”郭靖喝道:“过儿快退开,不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但群豪均已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蒙古一边的众武士纷纷叫嚷:“两个打一个么?”“不要脸!”“这算不算比武?”郭靖一怔,放脱了霍都。
    黄蓉见杨过适才这一绊一戳,确是打狗棒法的招数,心下大疑:“他从何处偷学得到这路棒法?难道这几个月来我教鲁有脚之时,每天他都来偷看?但我教棒时每次均四下查过,他怎能瞒得过我?”叫道:“靖哥哥,你来。”郭靖回到妻子身旁,但他担心杨过吃亏,眼光仍是不离厅心二人。
    只见霍都挥掌飞脚,不住向杨过攻去。杨过一面闪避,一面大叫:“打你屁名人轶事股,打你屁名人轶事股!”横桨柄不住向他臀蔀抽击,此时霍都展开身法,自己打他不着,每一棍都落了空。霍都用摺扇想打杨过脑袋,杨过却用铁桨柄去打他后臀,两人你追我赶,在厅上迅速异常的兜圈子,谁也打不着谁。
    旁观众人初时只觉滑稽古怪,待见二人绕了几个圈子,都惊讶起来。杨过年纪虽小,但脚步轻盈,身手迅捷,直和霍都不相上下。霍都几次飞步击打,都给他巧妙避开。
    点苍渔隐与达尔巴本来各执兵刃,怒目对视,一个要冲上去再打,一个全神戒备,以防对方突袭,但见霍都竟然奈何不了这样一个少年,都是极为诧异,一个裂开大嘴嘻嘻而笑,一个用藏语叽哩咕噜的咒骂。
    转瞬间霍杨二人又绕了三个圈子,霍都已瞧出对方轻身功夫甚是了得,一味跟他追逐,说不定竟还输了,突然转身,急伸左掌迎面去抓他桨柄,右手扇子往他腿侧“环跳穴”上点去。这一下出手,显已不再是惩戒顽童,竟是比武过招了。
    杨过却仍不与他正面对战,侧身避开扇子,横着桨柄挥打,叫道:“老子打你屁名人轶事股!一日不过三,打了两下,还欠一下!”拚斗时使这般戏弄手段,须得比对方武功高出极多方无危险,杨过虽然学过不少上乘武功,功力却远远不及霍都,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本来必定遭殃。但群豪瞧得有劲,纷纷嘻笑叫嚷、拍手顿足的为他助威。霍都只听得心神不定,生怕在天下英雄面前自己屁名人轶事股再给这顽童打中了一下,就算当场杀了这小子,也已大大的丢脸,因之全神贯注的闪避,一时竟忘了反击,杨过这才未遇凶险。
    到了此时,黄蓉自早已看出杨过曾受高人指点,武功着实了得,又想起日间他以内力助自己调息,内功修为亦自不凡,心想且由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搅一阵,竟能由此挽回连败两阵的颓势亦未可知,于是高声叫道:“过儿,你好好和他比一比罢,我瞧他不是你对手。”
    杨过向霍都伸了伸舌头,道:“你敢不敢?”说着站定身子,指着他的鼻子。
    霍都心下虽怒,但想不可因小不忍而乱大谋,己方连胜两场,武林盟主已然夺得,何必再为一个少年而另起纠纷?便道:“小畜生,如此顽皮,总得要好好教训你一番,这个倒也不忙。现下请天下武林盟主金轮法王给大多儿致训,大家一齐听他老人家的号令。”
    群雄轰然抗辩,喧哗嘈杂。霍都大声道:“咱们言明在先,三赛两胜。各位说过的话,算人话不算?”群雄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均知驷不及舌之义,要他们出尔反尔,那是万万不肯的;但适才这两场实在输得冤枉,第一场是中了暗算,反胜为败,第二场只是折断了兵刃,可是硬要说不败,却也难以理直气壮。众人给他这么一问,一时语塞。
    杨过道:“这个老和尚这般高,这般瘦,模样古怪,怎能做武林盟主?我瞧他不配。”霍都怒道:“这小孩的师父是谁?快领去管教。再在这里撒野,我下手可要不留情面了。”杨过道:“我师父才配当武林盟主,你师父有甚么本领?”霍都道:“你师父是那一位?请出来见见。”他见杨过身手不凡,料得他师父必是高手,是以用了个“请”字。
    杨过道:“今日争武林盟主,都是徒弟替师父打架,是也不是?”霍都道:
    “不错,我们三场中胜了两场,因此我师父是盟主。”杨过道:“好罢,就算你胜了他们,那又怎地?我师父的徒弟你可没打胜。”霍都问道:“你师父的徒弟是谁?”
    杨过笑道:“蠢才!我师父的徒弟,自然是我。”群雄听他说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来。杨过笑道:“咱们也来比三场,你们胜得两场,我才认老和尚作盟主。若是我胜得两场,对不起,这武林盟主只好由我师父来当了。”
    众人听他说到此处,均想莫非他师父当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要来和洪七公、金轮法王争武林盟主,不管他师父是谁,总是汉人,自胜于让蒙古国师抢了盟主去,这少年当然斗不过霍都,然而眼下己方已然败定,只有另生枝节,方有转机,于是纷纷附和:“对,对,除非你们蒙古人再胜得两场。”“这位小哥说得甚是。”
    “中原高手甚多,你们侥幸占了两场便宜,有甚希罕?”
    霍都寻思:“对方最强的两个高手都已败了,再来两个又有何惧?就怕他们使车轮战法,打败两个又来两个。”对杨过道:“尊师要争这盟主之位,原也在理,只是天下英雄何止千万,比了一场又是一场,却比到何年何月方了?”
    杨过头一昂,说道:“旁人来作盟主,我师父也不愿理会,但她瞧着你师父心里就有气。”霍都道:“尊师是谁?他老人家可在此处?”杨过笑道:“他老人家就在你眼前。喂,姑姑,他问你老人家好呢。”小龙女“嗯”的一声,向霍都点了点头。
    群雄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眼见小龙女容貌俏丽,年纪尚较杨过幼小,怎能是他师父?显是这少年有意取笑、作弄霍都了。只有郝大通、赵志敬、尹志平等几人才知他所言是实。黄蓉虽然智慧过人,却也决计不信小龙女这样一个娇弱幼名人轶事女会是他的师父。
    霍都大怒,喝道:“小顽童胡说八道!今日群雄聚会,有多少大事要干,那容得你在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快给我滚开。”
    杨过:“你师父又黑又丑,说话叽哩咕噜,难听无比。你瞧我师父多美,多么清雅秀丽,请她做武林盟主,岂不是比你这个丑和尚师父强得多么?”小龙女听杨过称赞自己美貌,心中喜欢,嫣然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
    群雄见杨过作弄敌人越来越是大胆,都感痛快,有些老成之人则暗暗为他担心,生怕霍都忽下杀手,势必送了他性命。
    果然闹到此时,霍都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天下英雄请了,小王杀此顽童,那是他自取其咎,须怪不得小王。”摺扇一挥,就要往杨过头顶击去。
    杨过模仿他说话神气,挺胸凸肚,叫道:“天下英雄请了,小顽童杀此王子,那是他自取其咎,须怪不得小顽童!”群雄轰笑声中,他突然横过桨柄,往霍都臀上挥去。
    霍都侧身让过,摺扇斜点,左掌如风,直击对方脑门。扇点是虚,掌击却实,这一掌使上了十成力,存心要一掌将他打得脑浆迸裂。杨过闪身斜走,顺手将一张方桌推出,格的一响,霍都这掌击在桌上,登时木屑横飞,方桌塌了半边。群雄见他掌力惊人,不禁咋舌。霍都随即飞脚踢开桌子,跟着进击。杨过见他出掌狠辣,再也不敢轻忽,舞动桨柄,就使打狗棒法和他斗了起来。那打狗棒法的招数洪七公曾全部传授,当日杨过在华山绝顶向欧陽锋试演数日,招数中最奥妙曲折之处也都已演过,口诀和变化又曾听黄蓉传于鲁有脚,这时将两者一加凑和,居然使得头头是道。只是桨柄太过沉重,又短了半截,运用之际甚不方便,拆了十余招,已被霍都扇中夹掌,困在一隅。
    黄蓉见他所使的果真都是打狗棒法,虽然招数生涩,未尽妙用,出手姿式却似模似样,知他兵刃不顺手,当即走到厅中,伸棒在二人之间一隔,说道:“过儿,打狗须用打狗棒。鲁帮主这棒儿借给你罢,打完恶狗,立即归还。”打狗棒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是以须得言明借用。杨过大喜,接过竹棒。黄蓉在他耳边低声道:
    “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解药。”说罢便即跃回。杨过没留神适才朱子柳身中暗器的情状,不知解药何指,微微一怔,霍都已挥掌劈到。
    杨过提起打狗棒往他小腹点去。这竹棒又坚又韧,长短轻重,无不顺手,以打狗棒使打狗棒法,自是威力倍增。霍都发掌正劈向他头颈,见他竹棒疾出,迳刺自己脐下三寸的“关元穴”,这是任脉的要穴,这小小顽童认穴竟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确,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与杨过己纠缠数次,始终当他不过是个身手敏捷、曾得明师指点的少年,此刻见了他这一招刺穴,才当他是个可相匹敌的对手,再也不敢轻忽,撤掌回身,转扇护胸。旁观高手见他竟然改取守势,显是对杨过颇为忌惮,诧异更甚。
    杨过说道:“且慢,小顽童决不白白与人过招,须得赌个利物。”霍都道:
    “好,你若输了,向我磕三个头,叫三声爷爷。”杨过又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顽童常用的讨便宜套子,假装没听见,问道:“叫甚么?”这套子突然使将出来,不知者极易上当。
    霍都生长蒙藏,日常相处的尽是淳朴质实之辈,那懂这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顽童的狡狯,顺口答道:“叫爷爷!”杨过应道:“嗯,乖孙儿,再叫我一声。”众人轰笑声中,霍都又知上了恶当,一咬牙,右扇左掌,狂风暴雨般攻将过去。
    杨过奋力抵挡,说道:“你若输了,就须将解药给我。”霍都怒道:“我输给你?快别做梦,小畜生!”杨过竹棒扬起,喝道:“小畜生骂谁?”霍都道:“小畜生骂……”话到口边,猛然省起,总算悬崖勒马,硬生生把最后一个“你”字缩回嘴里。杨过笑道:“小畜王,教了你个乖,你记着罢。”他话虽说得轻巧,手上却越来越是艰难。
    霍都是金轮法王的得意弟子,已得西藏武功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他与一灯大师最强的弟子朱子柳拆得近千招,功力之深,与杨过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杨过初时激他动了怒气,乘机占得便宜,霍都也未全力与搏,此刻当真动手,二十余招之后,杨过便即相形见绌。但群雄见他小小年纪,居然支持了这么许久,均已大为赞许,都说:“这孩子可了不起。”纷纷互相询问,这少年是谁的门下。
    霍都见敌人势劣,掌力越是加强。杨过所使的打狗棒法神妙莫测,本非霍都的扇法掌法之所及,但洪七公所授的只是招数,棒法的口诀秘奥,他甫自黄蓉口中听到,仗着聪明,才勉强凑乎着两者使用,然要立时之间融会贯通,施展威力,自是决无此理。再斗一会,杨过东躲西闪,已难以招架。
    郭芙与武氏兄弟自厅中比武开始,一直全神观斗,三人凑首悄悄议论,及至杨过出来动手,三人实是大出意料之外。武氏兄弟说他狂妄愚鲁,自讨苦吃。郭芙偏和他们抬杠,赞他大胆机敏。武氏兄弟听得心中酸溜溜的甚不好受。初时他们见小龙女忽然来到,与杨过神态亲密,兄弟俩对望一眼,登时大感轻松,等得听杨过称她为师父,虽不知真假,二人心头又沉重起来。这时见杨过给霍都逼名人轶事得手忙脚乱,两兄弟自知不该幸灾乐祸、希冀敌人获胜,然内心深处,竟是盼望他这里斗栽得越重越好。二人只因患得患失,于是忽喜忽忧,心情于瞬息之间接连数变。郭芙对杨过固无好感,亦无厌憎之心,只当他是个落魄无能之人,无足轻重,听父亲说要将自己许配于他,一时虽感气愤,但终信此事决难成真,也不如何挂怀,后来见他武功非同小可,也只是大为惊异而已,见他势危,却不禁为他担心。
    杨过知道如此相斗,十招之内便要给敌人打倒,瞥见小龙女虽仍坐在石础上,背心却已不再倚靠厅柱,神色关注,随时便要跃起相助,心念一动,突然横棒挥出,身子斜飞,从小龙女脚上跃过。霍都喝道:“那里走?”跟着跃起追击。
    小龙女双足微抬,左足足尖踢向霍都右足外踝的“昆仑穴”,右足足尖踢他左足心的“涌泉穴”。总算霍都武功极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强,见微知着,变化迅捷,小龙女双足稍起,旁人毫不在意,他已知这少女是以极厉害的招数忽施突袭,百忙中使一招“鸳鸯连环腿”,双足向空连环虚踢,才避开了她这两下来无影去无踪的飞足点穴。
    杨过从小龙女脚上跃过,早料到有此一着,不待敌人落地,打狗棒已挥了出去。
    霍都伸扇在棒上一搭,借力斜身飞开,离得小龙女远远地,不自禁望了她两眼,心想:”中原果然尽多能人,这两个少年男女都不过十来岁年纪,怎地如此了得?”
    杨过得了这一招之利,发挥棒法中的攻手,进了三记杀招,霍都大感狼狈,全力抵御。可是第四招上杨过已无奥妙棒法连续进攻,缓得一缓,被他反击过来,又处劣势。
    旁人不懂棒法,还不怎地,黄蓉却连连暗呼可惜,忍不住念道:“棒回掠地施妙手,横打双□莫回头。”这正是打狗棒法的诀窍,杨过虽知歌诀招数,却不知此招该当于此时用出,听得黄蓉念起,当即横棒掠地,直击不回。
    这一棒去势古怪,他虽然仗了,实不知有何功效,岂知竹棒击出,正巧对方举扇斜挥。霍都这一招尚未使足,已知不妙,急忙跃起相避。黄蓉又念:“狗急跳墙如何打?快击狗臀劈狗尾。”这路棒法在丐帮中世代相传,做丐儿的有甚文雅之士,口诀语句自然俚俗。旁人还道是黄蓉出言讥骂敌人是狗,却不知她正在指点杨过武艺。那打狗棒法虽是除丐帮帮主外不传别人,但一来杨过已自学会,二来这场比武关系重大,务须求胜,当下黄蓉也顾不得帮规所限,看到两人进退守攻的情势,不住口的出言指点。
    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正中窍要,兼之杨过机伶无比,数次得手之后,不等黄蓉念完歌诀全句,只消提得头上几字便即施展。这打狗棒法果然威力奇强,霍都空有一身武功,竟被一根竹棒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转,再无还手余地。眼见再拆数招,这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强的番邦王子就要落败,群雄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大厅中采声四起。
    霍都挥扇急攻两招,把杨过迫开几步,叫道:“且住!”杨过笑道:“怎么?
    小孙儿认输了罢?”霍都脸色铁青,森然道:“你说是为你师父争夺盟主,怎么使上了洪七公的武功?若说为洪七公争盟主,适才已比两场。你们到底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混瞎赖,还是怎的?”
    黄蓉心想不错,他这话倒是难以辩驳,正想与他强词夺理一番,杨过已接口道:
    “你这次说的倒算是人话,这棒法果然非我师父所授,纵然胜得你,谅你也不服。
    你要见识见识我师父的功夫,丝毫不难。我刚才借用别派功夫,就怕本门功夫用将出来,你输得太惨。”原来杨过听他说了这番话,回头向小龙女望了一眼,猛然省起:“幸亏这番王提醒了我。若是我用打狗棒法胜他,怎能显出我姑姑的本事?姑姑岂不怪我忘了她传授武功的恩德?”其实小龙女一派天真,心中充满了对杨过的柔情密意,只要眼中看着他,就已心满意足,万事全不挂怀,他胜了固好,败也无妨,均是无甚相干,至于他是否用本门武功,是否听由黄蓉指点,她更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霍都心想:“你若不用打狗棒法,取你性命又有何难。”当下冷笑道:“这就是了,定须领教尊师的所授高招。”
    杨过跟小龙女练得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纯的乃是剑法,于是向群雄道:“那一位尊长请借柄剑一用。”厅上二千余人之中倒有三百余人佩剑,听杨过如此说,齐声答应,纷纷拔剑。
    郝大通和孙不二未曾拜王重陽为师之时,均已心怀忠义,后来受王重陽薰陶,攘夷御侮之心更热。杨过反出全真教,他们自是甚感恼怒,但此时见他力抗强敌,为中华争光,登时将门户私见抛在一旁。孙不二武功在全真七子中最弱,王重陽临终时将全真教最锋利的一把宝剑传给了她,俾以利器补武功之不足。她见杨过借剑拒敌,当即纵身抢在头里,双手里托一柄青光闪闪、寒气森森的宝剑,说道:“你用这柄剑罢!”
    杨过见那剑犹如一泓秋水,知是断金切玉的利刃,若用以与霍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定可占得不少便宜,但他一见孙不二身上的道袍,立时想起自己在重陽宫中所受的屈辱,又想起孙婆婆横死在郝大通掌下,白眼一翻,却不接剑,转头从一名丐帮弟子手中取过一柄黑沉沉的生锈铁剑,说道:“就借大哥此剑一用。”竟将孙不二僵在当地,进退不得。她虽出家修道,终究武学之士火性难净,自己好意借剑,这少年竟敢如此无礼,不禁大为恼怒,欲待开口斥责,却又是大敌当前,不便另起争端,当下强忍怒气,退回人丛。也是杨过性子太过刚硬,爱憎极其强烈,本可乘此退机与全真教修好,这么一来,双方嫌隙却更深了。
    霍都见他不取宝剑,却拿了一把锈得斑斑驳驳的铁剑,心中却多了一层忌惮之意。盖武功练到极高境界,飞花摘叶均可伤人,原已不仗兵刃锐利,心想敌人取了这样一柄钝剑,当真是有恃无恐不成?当下张开摺扇,挥了两下,欲待开口叫阵。
    杨过挺剑指着摺扇上朱子柳所写的四字,笑道:“尔乃蛮夷,众人皆知,倒也不用张扬了。”霍都脸上一红,摺扇拍了一声,摺成一根短棒,向他“肩井穴”微点,左掌呼地劈出,势挟劲风,凌厉狠辣。杨过仗动铁剑,以“玉女剑法”还招。
    当年林朝英石墓苦修,创下玉女心经的武功,此后不再出墓,只传了她的贴身丫鬟,经小龙女再传而至杨过。那丫鬟非但从不涉足武林,连终南山也没下过一步。
    李莫愁虽是小龙女的师姊,却未得师传高深剑法,只以拂尘与掌法、暗器扬威江湖。
    此时杨过使出古墓派剑法,大厅上各门各派高手毕集,除小龙女外,竟无一人识得。
    这一派武功的创始人固是女子,接连两代的弟子也都是女人,自不免轻柔有余、威猛不足。小龙女教导杨过的架式,都带着三分婀娜风姿。杨过融会贯通之后,自然而然的已除去了女子神态,转为飘逸灵动。古墓派轻功当世无比,此时但见他满厅游走,一招未毕,二招至。剑招初出时人尚在左,剑招抵敌时身已转右,竟似剑是剑,人是人,两都殊不相干,一套剑法只使得十余招,群雄无不骇然钦服。
    霍都的扇上功夫本也是武林一绝,挥打点刺,也是以飘逸轻柔取胜,但此刻遇到天下无双的古墓派绝顶轻功,竟然施展不出手脚,加以他扇上给朱子柳写上那四个字,被杨过一番取笑,不愿再行张开,这样一来。扇子中的“挥”字功夫便使不出了。
    郭芙与武氏兄弟见杨过的剑法竟然如此了得,六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也无话可说。旁观众人之中第一欢喜的要算郭靖,他见故人之子忽尔练成这般身手,连自己也瞧不准他的家数,想起自己郭家与杨家的累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不由得悲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黄蓉斜眼望了丈夫一眼,见他眼眶微红,嘴角却带笑容,知他心意,伸手过去握住了他右手。
    霍都眼见不敌,焦躁起来,暗思今日若是竟折在这小子手中,自此声名扫地,还说甚么扬威中原?只见杨过长剑斜指,剑尖分花,竟是连刺三处,若是纵跃闪避,登时落了下风,当即张开摺扇,挡过了他这三招连刺,一声呼喝,又使出“狂风迅雷功”来反击。他右扇左袖,鼓起一股疾风,袖中隐藏铁掌,口里大声呼喝,以他武林高手的身分,与一个少年过招,竟然不得不用出看家本领来全力施为,即令得胜,脸上也已全无光采。但此时他只求不败,那里还顾得这许多?吐气叫嚷,一招狠似一招。
    杨过剑走轻灵,招断意连,绵绵不绝,当真是悠雅潇洒,翰逸神飞,大有晋人乌衣子弟裙屐风名人轶事流之态。这套美名人轶事女剑法本以韵姿佳妙取胜,衬着对方的大呼狂走,更加显得他雍容徘徊,隽朗都丽。杨过虽然一身破衣,但这路剑法使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处,人人眼前斗然一亮,但觉他清华绝俗,活脱是个翩翩佳公子。
    可是杨过一求姿式俊雅,剑上的威力便不易发扬。霍都豁出了性命不要,愈斗愈狠,杨过渐感吃力。郭靖、黄蓉看出他又将落败,都是眉头渐渐皱拢,但见霍都扇底与袖间的风劲越鼓越猛,不由得心中暗叫:“不好!”
    忽见杨过铁剑一摆,叫道:“小心!我要放暗器了!”霍都曾用扇中毒钉伤了朱子柳,听他如此说,只道他的铁剑就如自己摺扇一般,也是藏有暗器,无怪他不用利剑而用锈剑,自己既以此手段行险取胜,想来对方亦能学样,见杨过铁剑对准自己面门指来,急忙向左跃开。却见杨过左手剑诀引着铁剑刺到,那里有甚么暗器?”
    霍都知道上当,骂了声:“小畜生!”杨过问道:“小畜生骂谁?”霍都不再回答,催动掌力。杨过左手一提,叫道:“暗器来了!”霍都忙向右避,对方一剑恰好从右边疾刺而至,急忙缩身摆腰,剑锋从右肋旁掠过,相距不过寸许,这一剑凶险之极,疾刺不中,群雄都叫:“可惜!”蒙古众武士却都暗呼:“惭愧!”
    霍都虽然死里逃生,也吓得背生冷汗,但见杨过左手又是一提,叫道:“暗器!”
    便再也不去理他,自行挥掌迎击,果然对方又是行诈。杨过一剑刺空,纵前扑出,左手第四次提起,大叫:“暗器!”霍都骂道:“小……”第二个字尚未出口,蓦地里眼前金光闪动,这一下相距既近,又是在对方数次行诈之后毫没防备,急忙涌身跃起,只觉腿上微微刺痛,已中了几枚极细微的暗器。他想暗器细小,虽中亦无大碍,盛怒之下,扇戳掌劈,要将这狡狯小儿立毙于当场。
    杨过知已得手,那里还再和他力拚,只是舞剑严守门户,笑吟吟的道:“我三番四次提醒,要放暗器了,要放暗器了,你总是不信。可没骗你,是不是?”
    霍都正要挥掌击出,突觉腿上一下麻痒,似被一只大蚊叮了一口,忙提气忍住,要待发招,麻痒更加厉害了,心里一惊:“不好,小畜生暗器有毒!”念头只是一转,腿上痒得再也无法忍耐,也顾大得大敌当前,抛下扇子,伸手就去搔痒,只这么一搔,竟似连心中也都痒了起来,不由得大叫摔倒。须知古墓派玉蜂金针之毒,天下罕见,中了一枚已自难当,何况在激斗之际、血行正速时连中数枚?”
    藏僧达尔巴大踏步走出,抱起师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师父手中,转身向杨过道:“小孩子,我来和你比武!”金刚杵横扫,疾向杨过腰间打去。
    这一杵挥将过来,带着一道金光。金刚杵极为沉重,他一出手,金光便生,可见其膂力之强,手法之快。杨过双脚不动,腰身向后缩了尺许,金刚杵恰好在他腰前掠过。那知达尔巴不等金杵势头转老,手腕使劲,金刚杵的横挥之势斗然间变为直挺,竟向杨过腰间直戳过去。以如此沉重兵刃,使如此刚狠招数,竟能半途急遽转向,人人均是出乎意外,杨过也是大吃一惊,忙按铁剑在金杵上压落,身子借力飞起。
    达尔巴不等他落地,挥杵追击,杨过铁剑又在金杵上一按,二度上跃。达尔巴大喝一声:“往那里逃?”金杵跟着击到。杨过身在半空,不便转折,眼见情势危急已极,当下行险侥幸,突然伸手抓住杵头,挥剑直削下去。要是他有点苍渔隐那样的力气,敌人非撒手放杵不可。只是达尔巴本力强他数倍,用力回夺,急向后退。
    杨过乘势放开杵头,轻轻巧巧的落下地来。他接连三招被逼名人轶事在半空,性命真是在呼吸之间,这时敌人的兵刃虽没夺到,但危局已解,旁观众人都舒了口气。
    达尔巴见他轻功高强,变招灵活,说道:“小孩子的功夫很不错,是谁教你的啊?”他说的是藏语,杨过自然一字不懂。他料来这和尚是在骂自己,于是依着他的口音,也是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这几个字发音既准,次序又是丝毫不乱,在达尔巴听来,正是问他:“小孩子的功夫很不错,是谁教你的啊?”于是答道:“我师父是金轮法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该叫我大和尚。”
    杨过半点不肯吃亏,心想:“不管你如何恶毒的骂我,我只要全盘奉还,口头上就不会输了。你用番话骂我猪狗畜生,我照式照样也骂你猪狗畜生。”是以用心听他说话,等他一说完,便依样葫芦的用藏语说道:“我师父是金轮法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该叫我大和尚。”
    达尔巴大奇,侧过头左看右瞧,心想你明明是小孩子,怎会是大和尚?你师父又怎会是金轮法王?于是说道:“我是法王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几代的?”杨过也道:“我是法王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几代的?”
    西藏喇嘛教中向来有转世轮回之说,其时****与班禅的转世尚未起始,但人死后投胎复生、不昧性灵的说法,早为喇嘛教中人人所深信不疑。金轮法王少年时收过一个大弟子,这弟子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达尔巴和霍都均未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会事。达尔巴在法王座下排名第二,霍都居三,便是为此。此时达尔巴听了这番言语,只道杨过真是大师兄转世,又想他如不是神童带艺投胎,一个少年怎能有如此武功?再说他是中原少年,藏语又怎能说得这般纯熟?当下侧头向他凝视片刻,越想越像,突然抛下金刚杵,向杨过低头膜拜,连称:“大师兄,师弟达尔巴参见。”
    这一来杨过自然大奇,心想这和尚竟然骂不过我,向我低头服输,见他举动恭敬之极,所说言语自非骂人.必是敬语,倒不必跟着他学了,于是点头微笑,意示接纳。
    旁观众人更是诧异之极,大家不懂藏语,不知杨过跟他叽哩固噜、咭咭咯咯的对答半晌,说了一番甚么言语,竟然将这神力惊人的番僧就此折服。
    这中间只有金轮法王明白原委,心知这二弟子为人鲁直,上了杨过的当,于是大声说道:“达尔巴,他不是你大师兄转世,快起来跟他比武。”达尔巴一惊跃起,说道:“师父,我看他定是大师兄,否则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身手?”金轮法王道:“你大师兄的武功比你强得多,这孩子却不及你。”达尔巴只是摇头不信。金轮法王知他性子最直,一时也说不明白,便道:“你若不信,跟他再比试一下就知道了。”
    达尔巴对师父的话向来奉若神明,他既说杨过不是大师兄转世,那就多半不是大师兄了。但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高明武功,又自称是他大师兄,却又难以不信,还是遵从师父吩咐,与他较量几招,试试他的真功夫,瞧是谁胜谁败,那就立判真伪了,于是举手向杨过道:“好,我就跟你比试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凭胜败而定。”
    杨过见他站起身来,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话,神色间甚是恭谨,料想他是说几句礼貌言语,于是一音不变的照说一遍,达尔巴听来,正是:“好,我就跟你比试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凭胜败而定。”他听了这几句话,心下又感惊惧,暗想:
    “师父说我大师兄的武功比我强得多,我是定然比他不过的。”
    杨过见他脸有惧色,心想:“我再吓他一吓,让他就此退去便是。”说道:
    “你有五个徒儿,叫作藏边五丑,前几天在华山绝顶对我无礼,已被我废去了武功。
    这几个家伙还活着罢?”他说的是汉语,达尔巴自然不懂,当下由随来的一名武士译了。达尔巴一听之下,更是大惊失色。藏边五丑在洪七公与欧陽锋两大高手夹击之下,全身筋脉俱废,回去话也说不出了。达尔巴察看五人的伤势,料想就是师父金轮法王也绝无如此功力,竟能将这五人震得八脉俱废,却又保得他们性命,下手者实有通天彻地之能,殆是神道鬼怪。他又怎想得到洪七公、欧陽锋二人的内力均不在金轮法王之下,二人合力,自是胜了他师父一倍。此刻听杨过这么说,更是惧意大盛,转眼向金轮法王瞧去,只见他脸有怒容,却又不敢不与杨过动手,只得说道:“请你手下留情。”杨过学着他的藏语,也道:“请你手下留情。”
    郭芙见二人用藏语说个不休,走到黄蓉身边道:“妈,他们说些甚么?”黄蓉早听出杨过只是依样葫芦,少年人闹着玩儿,但达尔巴何以竟会对他膜拜,却也参详不透,听得女儿相询,只是“嗯”了一声,道:“杨家哥哥和他说笑呢!”
    便在此时,达尔巴突然挥杵向杨过打去,他想事先已说清清楚楚,对方自有防备。杨过却见他神态恭敬,万不料他会突然出手,这一杵险些给他打着,急忙后跃避开。
    他急退急趋,随即纵上连刺三剑。达尔巴心中存了怯意,生怕杨过追随师父日久,武学上有惊人造诣,轮回转世,更有莫大神通,当下只是以金刚杵紧守门户,不敢丝毫怠忽,数招一过,杨过已瞧出他只守不攻,虽然不明用意,却乐得大展攻势,当下飘忽来去,东刺西击,这一路玉女剑法更见使得英气爽朗,顾盼生姿。
    堪堪拆了百余招,金轮法王瞧得大不耐烦,喝道:“达尔巴,赶快反击,他不是你的大师兄!”达尔巴的武功自是远在杨过之上,只是心存敬畏,功夫倒去了五成,杨过却是乘机全力施展。一个越是得心应手,一个越是畏缩退让。杨过虽占上风,却也伤他不得,达尔巴更道是大师兄手下留情。金轮法王大怒,厉声喝道:
    “立时反攻!”这一句话声音奇猛,只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达尔巴不敢违抗师令,一挺金刚杵,当即狂打急攻。
    他这一番猛击,便将杨过逼名人轶事得不住闪避,招数中的破绽也渐渐显露出来。达尔巴见他剑招稍疏,金杵倒甩上去,杨过缩手不及,剑杵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本来比武之际,双方兵刃碰撞乃是常事,但金刚杵太过沉重,杨过的铁剑始终翻腾飞舞,不敢和金杵相碰,此时一撞,但觉一股大力激荡,震得虎口剧痛,拍的一声,铁剑断为两截。达尔巴叫道:“是我胜啦!”垂杵退开,将金删杵往地下一竖,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他虽得胜,对大师兄却不敢失了礼数。
    杨过也用藏语叫道:“是我胜啦!”半截铁剑向他迎面掷去。达尔巴侧身避过,心中一怔:“怎么是大师兄胜啦?难道他这一招是诱着?”只见杨过空手猱身而上,不敢怠慢,忙舞杵护身。杨过在古墓中随小龙女学练掌法,练到双掌挡得往九九八十一只麻雀飞翔,不让一只雀儿漏出掌去。这路“天罗地网势”的掌法乃林朝英独得之秘,招数掌形从未下过终南山一步,此时使将出来,果然绵密无比,虽是空手,威力实不逊于手中有剑之时。达尔巴将金刚杵使得呼呼风响,杨过却以极高的轻身功夫在杵隙中进退来去,虽然凶险处时时间不容发,金刚杵却始终碰不到他身子丝毫。他反而抓打撕劈、擒拿勾击,在小擒拿手中夹以“天罗地网势”的掌法,着着抢攻。
    又斗一阵,达尔巴神力愈增,杨过却也是越奔越是轻捷。他在古墓寒玉床上坐卧练功,斗室中急奔疾转,数年之功,此时才尽数显现出来。
    小龙女坐在柱旁石础上,脸露微笑,瞧着两人相斗,眼见杨过久战不下,从怀中掏出一双白色手套,叫道:“过儿,接住了!”右手一扬,将手套掷了过去。
    她这双手套是以极细极轫的白金丝织成,虽然柔薄,却非宝刀利刃所能损伤。
    郝大通见到手套飞空,脸上微微变色。当年重陽宫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小龙女曾戴这手套而拗断他长剑,竟逼名人轶事得他险些自名人轶事杀,此刻眼见之下,不由得触动心境。
    杨过接住了手套,退后一步,迅速戴上,腰枝款摆,使出古墓派武功中最奇妙最花巧的“美名人轶事女拳法”来。这路拳法当日他助陆无双却敌,便曾使过几招,以此击退丐帮弟子的追击。拳法每一招都是摸拟一位古代美名人轶事女,由男子使来本是不甚雅观,但杨过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时姿式已有更改,招名拳法如旧,飞掌踢腿之际,却已变婀娜妩媚而为飘逸潇洒。这么一来,旁观群雄更加摸不着头脑,但见他忽而翩然起舞,忽而端形凝立,神态变幻,极尽诡异。
    要知女子的姿态心神本就变化既多且速,而历代有名女子性格各有不凡之处,颦笑之际、愁喜之分,自更难知难度。将千百年来美名人轶事女变幻莫测的心情神态化入武术之中,再加上女神端丽之姿,女仙缥缈之形,凡夫俗子,如何能解?杨过使一招“红玉击鼓”,双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互快击,达尔巴举杵横架。杨过变为“红拂夜奔”,出其不意的叩关直入,达尔巴竖杵直挡。杨过突仗“绿珠坠楼”,扑地攻敌下盘。达尔巴吃了一惊,心想:“大师兄的招法怎地如此难测?”急跃而起,闪开他左掌的劈削。
    杨过双掌连拍数下,接着连绵不断的拍出,原来这是“文姬归汉”,共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笳十八拍。
    他每一招均有来历,达尔巴是个藏僧,又怎懂得这些中原典故?霎时之间给他忽高忽低、或东或西的攻了个手忙脚乱。杨过手上戴了金丝手套,时时乘机使出“红线盗盒”、“木兰弯弓”、“班姬赋诗”、“嫦娥窃药”等招数来夺他金杵,逼名人轶事得他吼叫连连,大是狼狈。群雄大喜,齐声喝采助威。
    金轮法王眼见徒儿武功明明高于这少年,只是存了怯意,不断遭到对方抢攻,以致处境窘迫,当下厉声喝道:“快使无上大力杵法!”
    达尔巴应道:“是!”只手握住杵柄,挥舞起来。他单手舞杵,已是神力惊人,此时双手用劲,连腰力也同时使上了,金刚杵上所发呼呼风声更加响了一倍。这“无上大力杵法”无甚变化,只是横挥八招,直击八招,一共二八一十六招,但一十六招反覆使将出来,横挥直击,只逼名人轶事得杨过远远避开,别说正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锋,连杵风也是不敢碰上。
    点苍渔隐折断铁桨之后,一直甚不服气,此时见到这“无上大力杵法”如此威武,心想自己桨法之中实无这般至刚至猛的招数,倒也不由得暗自钦佩。
    再斗一阵,厅上的红烛已有七八枝被杵风带灭,杨过只仗着轻功东西纵跃,一味闪避,但求不给金杵击中带着,那里尚能还手?中原英雄尽皆心惊,默不作声,蒙古众武士却暴雷价叫起好来。
    杨过在金杵紧迫下惟有不住退缩,不多时竟已退让入了厅角,要待变招,却半点腾不出手脚。这路“无上大力杵法”本就带着三分颠狂之意,达尔巴使发了性,已忘了眼前之人是大师兄转世,见他缩在厅角内已然退无可退,大喝一声:“你死了!”金杵横挥,只听得轰隆一声猛响,烟雾弥漫,砖土纷飞,大厅墙壁已被他打破了一个大孔。
    杨过于千钧一发之际从他头顶疾跃而过,百忙之中仍没忘了用藏语回敬一句:
    “你死了!”这一跃却是“九陰真经”中的武功。他和小龙女曾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古墓石室顶上的王重陽遗经石刻,拳脚剑术是学到了几成,内功却因无人指点,两人练是练了,可也不知练得对是不对,此时初临大敌,那敢使用?竟不料在危急中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救了一命。
    众人只道达尔巴这一招定要得手,郭靖不等他这一杵挥足,已自抢出要袭他后心,猛见眼前红袍幌动,金轮法王发掌击来。郭靖见对方掌势奇速,急使一招“见龙在田”挡开。两人双掌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竟没半点声息,身子都幌了两幌。郭靖退后三步,金轮法王却稳站原地不动。他本力远较郭靖为大、功力也深,掌法武技却颇有不及。
    郭靖顺势退后,卸去敌人的猛劲,以免受伤。金轮法王却极为好胜,强自硬接了这一招,忍着胸口隐隐作痛,竟然凝立不动。连郭靖与金轮法王这等高手也道杨过定要遇险,以致一个飞身相救,一个出手阻截,那知杨过竟有奇招,在金杵贴身掠过的空隙之间逃了出来。二人见他居然脱险,均感诧异,一个喜慰,一个惋惜,各自退回。
    达尔巴一击不中,更不回身,金杵向后猛挥,杨过见敌招来得快极,自然而然的掠地窜出。这一下犹似燕子穿梭一般,离地尺许,平平掠过,刚好在金杵之下数寸,那又是“九陰真经”中的武功。
    黄蓉大奇,道:“靖哥哥,怎么过儿也会九陰真经?你教他的么?”她只道郭靖顾念故人之情,在送他上终南山的途中将真经授了于他。郭靖道:“没有啊,若是传他,我怎会瞒你?”黄蓉“嗯”了一声,素知丈夫对旁人尚且说一是一,对自己自是更无虚言。但见杨过腾挪闪避,每遇危急,总是靠那真经的功夫护身。但他显然并未练通,不会以真经武功反击取胜,虽然保得性命,这一场比武看来终归要输了。黄蓉暗暗叹息:“过儿真是奇才,他若跟得我一年半载,将打狗棒法和真经上的功夫学得全了,这藏僧那里还是他对手?”
    正自烦恼,眼光一转之际,忽见丐帮叛徒彭长老混在蒙古武士群中,满脸喜色,她灵机一动,叫道:“过儿,移魂大法,移魂大法!”九陰真经中有一门功夫叫做“移魂大法”,系以心灵之力克敌制胜。当年洞庭湖君山丐帮大会,黄蓉曾以此法克制彭长老迷神催眠的“慑心术”,因此上见到此人时便即想起。
    杨过记得“移魂大法”的练法,但他不信心力专注凝视对方,即能克敌制胜,是以从未练过,他素服黄蓉之能,心想:“郭伯母既出此言,必有缘故,反正今日已然输定,我就试他一试。”于是拳脚上继续窜避招架,心中却是摒虑绝思,依着经中所载止观法门,由“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宁神归一,竟无半点杂念。这时他全凭本性招架,听声闪跃、遇风趋避,眼光呆呆的瞪着敌人。
    又拆数招,达尔巴忽觉杨过举动有异,向他望了一眼,金杵猛击过去。杨过使一招美名人轶事女拳法中的“蛮腰纤纤”,腰肢轻摆避开,他既运“移魂大法”,心体为一,拳脚上使的是甚么招数,脸上就有甚么神情。达尔巴见他脸上忽现书卷之气,那里知他是在模仿唐代诗人竹乐天之妾小蛮的舞姿,不禁一呆,金杵当头直击。杨过侧头避过,五根手指张开,伸手在自己头发上一梳,手指跟着软软的挥了出去,脸上微微一笑,却是一招“丽华梳装”。那张丽华是李后主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姬,发长七尺,光可鉴人,李后主为她废弃政事而亡国,其媚可知。杨过这么一笑,达尔巴已受感染,跟着也是一笑。只是杨过眉清目秀,添上笑容,更增风致,那达尔巴颧骨高耸,面颊深陷,跟着杨过作态一笑,旁观众人无不毛骨悚然。
    杨过见他呆住,伸指戳出,却是一招“萍姬针神”。达尔巴侧身闪开,脸上跟着他做个细心缝衣的模样。
    黄蓉见杨过领会她的意思,居然能以“移魂大法”令敌人受到感应,心中大为喜慰,低声对郭靖道:“过儿遭际非凡,当年你在他这般年纪之时,尚无如此功夫。”
    郭靖喜动颜色,点了点头,目光凝视厅心二人,竟不稍瞬。
    这“移魂大法”纯系心灵之力的感应,倘若对方心神凝定,此法往往无效。要是对方内力更高,则反激过来,施术者反受其制。两人比武,如施术者武功较强,则拳脚兵刃已足以获胜,实不必施用此法,假如功力不及,却又不敢贸然使用。是以此法虽然高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奥,临敌时却也无甚用处。达尔巴听杨过说了一通藏语,早有八九成信得他是大师兄转世,只因心存敬畏之意,是以感应极快,杨过这才一举成功,但若施之于霍都,则此术杨过事先既未曾练过,内力又不及对手,势必大遭凶险。
    这时杨过将美名人轶事女拳法施展出来,或步步生莲,或依依如柳,达尔巴依样模仿,只将众人看得又是惊骇,又是好笑。
    郭芙早已笑得打跌,对母亲道:“妈,杨家哥哥这套功夫真妙,你怎不教我?”
    黄蓉道:“你若会了移魂大法,定然闹得天翻地覆,终于自受其害。”拉着她手,郑重说道:“你别以为好阮,杨家哥哥正与这和尚性命相搏,这可比动刀动剑更是凶险呢!”郭芙伸了伸舌头,凝神望着杨过,心里总觉得好玩,见杨过笑达尔巴也笑、杨过怒达尔巴也怒,于是也跟着学样。那知这“移魂大法”厉害之极,她只学得两下,心头便迷迷糊糊,竟一步步的走向厅心。
    黄蓉大吃一惊,忙伸手拉住。这时郭芙已心神受制,用力想甩开母亲。黄蓉反手扣住她手腕拖了回来,将她脸儿转过,教她瞧不到杨过。郭芙挣扎了几下,脉门被拿住了动弹不得,脑中一昏,便伏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此时达尔巴已全被杨过制住,见他使招“西子捧心”,登时跟着来一下“东施效颦”,见他使出“洛神微步”,便也亦步亦趋,“翩若惊鸦、宛若游蛇”起来。
    金轮法王早看出不对,连声呼喝,达尔巴竟是恍如不闻。杨过见时机已至,突使一招“曹令割鼻”,挥手在自己脸上斜削一掌,左掌削过,右掌又削,连绵不断。古时曹文叔之妻名令,夫死后自割其鼻,以示决不再嫁。拳法中这一招本是以手掌在自己脸前削过,格开敌人击来面门的拳掌,杨过的手掌却近了数寸,削上了自己脸颊,看似出手甚重,其实只是手掌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抹,达尔巴那里知道,双掌拚命往自己脸上打去。他神力惊人,每一掌都是百余斤的劲力,打到十余掌,终于支持不住,将自己打得昏晕倒地。
    杨过悄退数步,坐到小龙女身畔,右手支颐,左手轻轻挥出,长叹一声,脸现寂寥之意。这是“美名人轶事女拳法”最后一招的收式,叫作“古墓幽居”,却是杨过所自创,林朝英固然不知,小龙女也是不会。杨过掌年学全了美名人轶事女拳法之后,心想祖师婆婆姿容德行,不输于古代美名人轶事女,武功之高更不必说,这路拳法中若无祖师婆婆在,算不得有美皆备,于是自行拟了这一招,虽说为抒写林朝英而作,举止神态却是模拟了师父小龙女。当日小龙女见到,只是微微一哂,自也不会跟着他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
    群雄齐声欢呼,叫道:“我们又胜了第二场!”“武林盟主是大宋高手!”
    “蒙古鞑子快快滚出去罢,别来中原现世啦!”两名蒙古武士在纷乱中抢出,将达尔巴抬了回去。
    金轮法王见两个徒弟都输在这少年手里,却均非武功不及,委实败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之至,心中大是恼怒,但脸上不动声色,坐在椅上喝道:“少年,你的师父是谁?”
    他武功绝伦之外,兼且博学多才,居然会说汉语。
    杨过右手向小龙女一伸,笑道:“我师父就是这一位,你快来拜见武林盟主罢!”
    金轮法王见小龙女妩媚娇怯,比杨过年纪更小,绝不信是他师父,心想:“中原汉人诡计多端,可不能骗得了我?”霍地站起,当啷啷一阵响亮,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轮。这金轮径长尺半,乃黄金铸成,轮上铸有藏文的密宗真言,中藏九个小球,随手一抖,响声良久不绝。金轮法王指着小龙女道:“哼,你这小姑娘也配做武林盟主?只要你接得住我这金轮的十招,我就认你是盟主。”杨过笑道:“我已胜了两场,三赛两胜,你方言明在先,却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赖些甚么?”金轮法王道:“我要试试她的功夫,瞧她是不是当得起。”
    小龙女不知金轮法王武功惊骇世俗,也不知“武林盟主”是甚么东西,更没想到自己要当还是不当,听他说要试试自己是否接得住他金轮十招,当即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就试试。”
    金轮法王道:“你若接不住我十招,那便怎样?”小龙女道:“接不住就接不住,又怎样了?”她此时虽对杨过爱念已深,然对别事仍是无动于中。中原群雄与蒙古武士均不知这是她的本性,见她全不把金轮法王瞧在眼内,还道她确是武功深不可测。更有人见杨过使“移魂大法”打败达尔巴,还道她会使妖法,是个小妖女,登时纷纷议论起来。
    金轮法王却也真怕她行使妖法,当下口中喃喃念咒,叽哩咕噜,咭哩咯嘟,念的是密宗真言“降妖伏魔咒”。杨过在旁听得明白,只道这和尚又用藏语骂他师父,忙用心硬记,一个字一个字全记得清清楚楚。金轮法王念动咒语,金轮一摆,当啷啷一阵响,喝道:“少年退开,我要动手了!”这两句话说的却是汉语。
    杨过摇摇手,不敢说话,只怕一分心便忘了硬生生记住的这大段藏语,当下依着字音,一字一字的念了起来。却好达尔巴此时悠悠醒转,见师父手持金轮,正要与人动手,却听杨过口诵密完真言“降魔伏妖咒”,此是本门秘法,决计不传外人,杨过若非大师兄转世,怎么会念此咒?情急之下,一跃而出,跪在师父面前叫道:
    “师父,他真是大师兄转世,你再收他入门罢!”金轮法王怒道:“胡说!你上了当还不知道。”达尔巴道:“是的啊,这事千真万确,决不能错。”法王见他纠缠不清,一把抓起他背心往厅里掷去。达尔巴一个一百多斤重的身躯,在他一抓一掷之下轻飘飘的恍似无物。
    众人适才见达尔巴力斗点苍渔隐与杨过,膂力惊人,但法王这么一掷,功力显然又远在其上,眼见小龙女这般娇滴滴的模样,别说接他十招,就是给他用力吹一口气,只怕也就吹倒了,不禁都为她担忧。蒙古武士中不少人曾见过金轮法王显示武功,当真是艺压万夫、力胜九牛。小龙女虽是敌人,们见她稚弱美貌,侧隐之心,人皆有之,想她纵有妖术,也必难敌法王玄功通神,不免暗暗盼他不要痛下辣手。
    杨过念完咒语,低声道:“姑姑,小心这个和尚。”金轮法王听他念得一字不错,心下佩服,赞道:“少年,亏得你了。”杨过道:“和尚,亏得你了。”法王双目一瞪,说道:“亏得我甚么?”杨过道:“亏得你有胆跟我师父动手,她是菩萨转世,有通天彻地之能、降龙伏虎之功,你还是小心为妙。”他见这和尚厉害,想说得他有了顾忌,出手不敢放尽,师父就易于抵挡。但金轮法王是西藏不世出的英杰,文武全才,那会上当,叫道:“第一招来了,小姑娘,亮兵刃罢!”
    杨过除下金丝手套,替师父戴上,垂手退开。小龙女从怀中摸出一条雪白绸带,迎风一抖,绸带末端系着一个金色圆球,圆球中空有物,绸带抖动,圆球如铃子般响了起来,玎玲玎玲,清脆动听。众人见二人的兵刃都极怪异,心想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一个兵刃极短,一个却是极长,一个极坚,一个却极柔,偏巧二般兵器又都会玎当作声。
    金轮法王所用的金轮专擅锁拿对手兵刃,不论刀槍剑戟、矛□鞭棍,遇上了全是缚手缚脚,常人挥动武器一招过去,手中就没了兵器。若不是他见杨过功夫了得,还决不会说到十招。他一生之中,极少有人能接得了他金轮的三招。
    小龙女绸带扬动,抢先进招。法王道:“这是甚么东西?”左手去抓带子,眼见绸带夭矫灵动,料来变化必多,这一抓之中暗藏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不论绸带闪到那里,都是逃不脱掌握。那知绸带上的小圆球玎的一声响,反激起来,迳来打他手背上的“中渚穴”。金轮法王变招奇速,手掌翻转,又来抓那小球。小龙女手腕微抖,小球翻将过去,自下而上,打他手背虎口处的“合谷穴”。金轮法王手掌再翻,这次却是伸出食中两指去夹圆球。小龙女看得明白,绸带微送,圆球伸出去点他臂弯里的“曲泽穴”。
    这几下变招,当真只在反掌之间,金轮法王手掌翻了两次,小龙女手腕抖了三下,却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了五招。杨过看得明白,大声数道:“一二三四五……五招啦!还剩五招。”金轮法王要小龙女接他十招,是要她抵挡金轮的十下攻势,杨过取巧,却将双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的招数一并计算在内。法王是一代武学宗师,那肯与这狡狯小儿斤斤辩算招数多少?当下左臂微偏,让开圆球,金轮直递了出去。
    小龙女只听得当啷啷一阵急响,眼前金光闪动,敌人金轮已攻到面前尺许之处。
    这一下真是变生不测,别说抵挡,闪躲也已不及,危急中抖动手腕,绸带直绕过来,圆球直打法王脑后正中的“风池穴”,这是人身要害,任你武功再强,只要给打中了,终须性命难保。那是她无可奈何,才以两败俱伤的险招逼名人轶事敌回轮自保。果然金轮法王不愿与她拚命,低头避过,只这么一低头,手上轮子送出略缓。小龙女已乘机收回绸带,玎玎当当一阵响,圆球与轮子相碰,已将金轮的攻招解开。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小龙女已是从生到死、从死生的经了一转,急忙展开轻功,向旁急退,脸上大现惊惧之色。
    金轮法王只这么攻了一招,但杨过大声叫道:“六七八九十……好啦,我师父已接了你十招,更有甚么话说?”
    这几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金轮法王已知这小姑娘武功虽高,终究万万不及自己,若是正式比拚,十招之内定可将她打败,最讨厌杨过在旁搅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乱语,弄得自己心神不定,心想:“且不理这少年胡说,我加紧出招,先将这女孩儿打败了,再作道理。”
    于是袍袖带风,金轮幌动,又是一招极厉害的杀着劈将这去。杨过大叫:“不要脸!
    说了十招,又来偷袭,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他也不理会双方攻守招数多少,口中自管连珠价数将出来。
    小龙女接过一招之后,极是害怕,说甚么也不敢再正面挡他第二招,当下展开轻功,在厅上飞舞来去,手中绸带飘动,金球急转,幻成一片竹雾,一道黄光。那金球发出玎玎声响,忽怎忽缓,忽轻忽响,竟尔如乐曲一般。原来她栖居古墓之时,曾依着林朝英遗下的琴谱按抚瑶琴,颇得妙理。后来练这绸带金球,听着球中发出的声音颇具音节,也是她少年心性,竟在武功之中把音乐配了上去。天地间岁时之序,草木之长,以至人身之脉搏呼吸,无不含有一定节奏,音乐乃依循天籁及人身自然节拍而组成,是故乐音则听之悦耳,嘈杂则闻之心烦。武功一与音乐相合,使出来更是柔和中节,得心应手。
    古墓派的轻功乃武林一绝,别派任何轻功均所不及。于平原旷野之间尚不易见其长处,此时在厅上使将出来,的是飘逸无伦,变化万方。她一生在墓室中练功,于丈许方圆之内当真趋退若神。金轮法王武功虽然远胜,但她一味腾挪奔跃,却也奈何不了,只听得铃声玎玎,有如乐曲,听了几下,竟便要顺着她乐音出手,急忙摆动金轮,发出一阵嘈音来冲乱铃声。霎时间大厅上两般声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忽轻忽响,或高或低。铃声清脆,听来心旷神怡,金轮中发出的当当巨响却是如打铁,如刮镬,如杀猪,如击狗,说不出的古怪喧噪。
    郭靖与黄蓉在旁观战,都想起少年之时在桃花岛上听洪七公、欧陽锋、黄药师三人以乐声拚斗的情景,此时思及,已如隔世。眼前这两人武功虽妙,说到以乐声拚斗的功夫,却尚远不及洪黄欧陽。这时杨过滔滔不绝的早已数到了“一千零五、一千零六、一千零七……”但小龙女不与敌人正面动手,金轮法王却算来未满十招。
    郭芙本在母亲怀中昏睡,被金轮的恶响吵醒,双手掩耳,抬起头来,满脸迷惘,不明所以。
    此时金轮法王也已极不耐烦,自觉以一代宗主身分,来来去去竟斗不下一个少女,若再拖延,纵然获胜,也已脸上无光,猛地里左臂横伸,金轮斜砸,手掌自左下方仰拍,金轮自右上方击落。二人游斗这许久,小龙女轻功的路子已被他摸准了五成,这两下杀招拦住了她进途退路,要教她让得前面,避不了后面。小龙女危急中绸带飞扬,卷起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白花,身子急向上跃。法王金轮回转,已将绸带锁住。若是寻常兵刃,早已被他锁夺脱手,但绸带没半点坚劲,竟尔轻轻巧巧的从轮孔中滑脱。
    金轮法王喝道:“这是第二招,第三招来了!”踏上一步,金轮忽地脱手,向小龙女飞了过去。
    这一下绝招实是出乎人人意料之外,但见金轮急转,向小龙女砸到。小龙女大骇,伏低身子向后急窜,蓦听得当哧哧声响,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黄光从脸畔掠过,不容寸许,疾风只削得她嫩脸生疼。众人惊呼声中,法王抢身长臂,手掌在轮缘一拨,那金轮就如活了一般,在空中忽地转身,又向小龙女追击过去。小龙女眼见轮子转动时势道大得异乎寻常,那敢用绸带去卷?只得以绝顶轻功旁跃避开。金轮法王两击不中,叫道:“好轻功!”抢上去突伸左拳,当的一声在轮边一击,同时双掌齐出,拦在小龙女身前,那金轮却呛啷啷的从她脑后飞来。
    金轮来势并不十分迅速,但轮子未到,疾风已然扑至,势道猛恶之极。法王在轮上击这一拳时,已先行料到对方闪避方位,因此那轮子犹似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向她身后急追。小龙女这一跃一避,已然尽施生平所学,却见这藏僧双掌箕张,竟自拦在身前。群雄耳中鸣响,目为之眩,无不惊心。
    杨过见小龙女遇险,情急关心,顺手抓起达尔巴遗在地下的金杵,奋力跃起,举杵向轮子捣去,当的一声大响,金删杵恰好套入轮中空洞,只是金轮力道实在猛恶,只震得他双手虎口迸裂,鲜血长流,连入带轮和着金杵,一齐摔在地下。
    小龙女一瞥眼见金轮落地,后路胁迫已解,但自己身在半空,如何能避开面前的大敌?情急智生,绸带挥出,卷住西首的柱子,用劲一扯,身子在空中借力斜飞,撞向厅柱,轻轻巧巧的滑落,溜到了柱后,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法王五丁开山般的掌力。
    金轮法王明已得手,却又被杨过从中阻挠,不但对方逃开,连自己纵横无敌的兵刃也被他打落在地,真是生平从所未遇的大挫折。他本来清明在躬,智慧朗照,这时却不由得大动无明,不等杨过起身,呼的一掌,已劈空向他击去。按理他是一派宗师,对方既是后辈,又已摔在地下未曾起身,如此打他一掌,和他身分及平素的自负实是殊不相称,但盛怒之下也已顾不得这许多。
    郭靖见他怒视杨过,抬肩缩臂,知他要猛下毒手,暗叫:“不好!”若是抢步上前,纵然挡得一挡,杨过仍然不免受伤,危急中不及细思,一招“飞龙在天”,全身跃在空中,向他头顶搏击下来。金轮法王掌力若是不收,虽能将杨过毙于掌底,自己却也要丧生于这凌厉无伦的降龙掌之下,当下掌力急转,“嘿”的一声呼喝,手掌与郭靖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这是当代两位武学大师的二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掌。郭靖人在半空,无从借力,顺着对方掌势翻了半个跟斗,向后落下。金轮法王却稳站原地,身不幌,脚不移,居然行若无事。
    郝大通、孙不二、点苍渔隐等素知郭靖武功,见后无不骇异,心想这番僧的功夫实是深不可测。其实郭靖向后退让,自然而然的消解敌人掌力,乃是武学正道。金轮法王给杨过一捣乱,搅得脸上无光,硬要争回颜面而实接郭靖掌力,却是大耗内力真气,虽似占了上风,内里却是吃亏。二人均是并世雄杰,数十招内决难分判高下,金轮法王勉强在一招中先占地步,胸口又不免隐隐生疼,好在对方只求救人,并不继续进招,于是口唇紧闭,暗运内力,打通胸口所凝住的一股滞气。
    杨过死里逃生,爬起身来,奔向小龙女身旁,小龙女也正过来探视。两人齐声问道:“你没事么?”两人同时点了点头,脸上同现笑容,双手互握,满心喜悦。
    杨过随即举起金刚杵,将金轮顶在杵上,耍盘子般转动,居然也发出些呛啷啷的声响,高声叫道:“蒙古众武士听着:你们大国师的兵刃已给我缴下,还说甚么天下武林盟主?快快滚你们蒙古奶奶老太婆的臭鸭蛋罢!”
    蒙古武士尽皆不服,眼见金轮法王与小龙女比武已然胜了,对方出了一个杨过不足,又出一个郭靖,纷纷叫嚷:“你们以三敌一,羞也不羞?”“法王自行将金轮抛去,岂是你这小子所能夺下?”“一对一,好好比过,不许旁人插手助拳!”
    “对对,再打过。”众人喧哗叫嚣,但说的都是蒙古话,除郭靖之外,中原群雄一句也听不懂。
    中原群雄中明白事理的,也觉以武功而论,金轮法王当然在小龙女之上,但武林盟主这个名号,说甚么也不能让一个蒙古国师拿去,否则中原武林固然丢尽了脸面,而群集御敌之际自不免先行折了锐气。少年气盛的见蒙古众武士喧扰,也是大声喝骂,与他们对吵起来。双方各抽兵刃,势成群殴。
    杨过高举金杵金轮,向金轮法王说道:“还不认输?你的兵刃都失了,还有甚么脸面?世上可有兵刃给人收去的武林盟主么?”
    金轮法王正暗运内力,杨过的说话耳中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开口说话。杨过一见情状,已自猜到三分,忙大声说道:“各位英雄请听者:我再问他三声,他若是不答,便是认输。”他怕时刻一久,法王运气完毕,更不延搁,一口气的问道:
    “你是不是输了?武林盟主你是想也不敢想了?你默不作声,就是认输?”金轮法王正消去了滞气,胸口隐痛已除,待要答话,杨过见他嘴唇微动,急忙抢在头里,说道:“好,你既认输,我们也不来难为你,你们大多儿好好的去罢。”当下高举金杵金轮,拿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郭靖。他本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与师父,但怕金轮法王发怒来夺,小龙女抵挡不住。
    金轮法王气得脸皮紫胀,又忌惮郭靖武功了得,金轮既落入他手,自己空手去夺,必难成功,眼见中原武士人多势众,若是群斗,己方定要一败涂地。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先行退却,再图报复,于是大声说道:“中原蛮子诡计多端,倚多为胜,不是英雄好汉,大多儿随我走罢。”他右手一挥,蒙古众武士齐向厅外退出。
    他遥遥向郭靖施礼,说道:“郭大侠,黄帮主,今日领教高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郭靖躬身答礼,说道:“大师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在下佩服得很。贤师徒的兵刃就请取回。”说着要将金轮金杵递过。杨过大声道:“金轮法王,你想伸手接过,要不要脸?”郭靖刚喝得一声:“过儿,别胡说。”金轮法王早已袍袖飘动,转身向外,头也不回的大步出厅。
    杨过忽地想起一事,叫道:“喂,你的弟子霍都中了我暗器之毒,快拿解药来换我的解药罢。”金轮法王自恃玄功通神,深明医理,甚么毒物都能治得,恨极杨过狡猾无礼,对他的话毫不理睬,迳自去了。黄蓉见朱子柳合上眼沉沉睡去,心想此间聚集了不少使用喂毒暗器的名家,总有人能治得他身上之伤,见金轮法王不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解药,却也不甚在意。
    此时陆家庄前前后后欢声雷动,都为杨过与小龙女力胜金轮法王喝采。二人身旁围集了数百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有的说杨过打败霍都,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的说小龙女轻功超逸绝伦,居然避开了金轮如此凶猛的飞击。但对杨过以“移魂大法”使达尔巴自击晕倒一节,十之八九都不明白。有人问起,杨过便胡说八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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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txt——第十四回礼教大防
    当下陆家庄上重开筵席,再整杯盘。杨过一生受尽委屈,遭遇无数折辱轻贱,今日方得扬眉吐气,为中原武林立下大功,无人不刮目相看,心中自是得意非凡。
    小龙女不明世事,见杨过喜动颜色,虽不知原由,却也极为高兴。黄蓉对她很是喜爱,拉着她手问长问短,要她坐在席间自己身畔。小龙女见杨过坐在郭靖与点苍渔隐之间,与她隔得老远,忙招手道:“过儿,过来坐在我身边。”杨过却知男女有别,初见之际一时忘形,对她真情流露,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与她这般亲热,却是甚为不妥,听她这般叫唤,脸上不禁一红,微微一笑,却不过去。
    小龙女又叫道:“过儿,你干么不来?”杨过道:“我坐在这里好了,郭伯伯跟我说话呢。”小龙女秀眉微蹙,说道:“我要你坐在我身边。”杨过见了她生气的神情,心中怦然一动,这轻嗔薄怒的模样,真教他为之粉身碎骨也是甘心情愿。
    当日只因陆无双的嗔容与小龙女微有相似之处,便为她奋身却敌、护行千里,此时真名人轶事人到来,那里还能有半点违拗?当即站起身来,走到她座前。
    黄蓉见了二人神情,心下微微起疑,当即命人安排席位,问杨过道:“过儿,你这身武功是跟谁学的?”杨过指着小龙女道:“她是我师父啊,郭伯母你怎么不信?”黄蓉素知他狡谲,但见小龙女一派天真无邪,料定不会撒谎,于是转头问她:
    “妹妹,他的武功是你教的?”小龙女很是得意,说道:“是啊,你说我教得好不好?”黄蓉这才信了,说道:“好得很啊!妹妹,你师父是谁?”小龙女道:“我师父已经死了。”说着眼圈一红,心中颇感难过。她师父本来教得她不动七情六欲,但此时对杨过的爱念一起,胸中隐藏着的深情慢慢都显露了出来。
    黄蓉又问:“请问尊师高姓大名?”小龙女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父就是师父。”黄蓉只道她不肯说,武林中人讳言师门真情也是常事,当下不再追问。其实小龙女的师父是林朝英的贴身丫鬟,只有一个使唤的小名,连她自己也不知姓甚么。
    这时各路武林大豪纷向郭靖、黄蓉、小龙女、杨过四人敬酒,互庆打败了金轮法王这个强敌。郭芙跟着父母,本来到处受人尊重,此时相形之下,不由得黯然无光,除了武氏兄弟照常在旁殷勤之外,竟无一人理她。她心中气闷,说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咱们别喝酒了,外边玩去。”武敦儒与武修文齐声答应。三人站起身来,正要出厅,忽听郭靖叫道:“芙儿,你到这儿来。”郭芙回过头来,只见父亲已移坐在母亲一席,笑吟吟的向她招手,于是走近身去,叫了声:“爹,妈!”
    倚在黄蓉身上。
    郭靖向黄蓉笑道:“你起初担心过儿人品不正,又怕他武功不济,难及芙儿,现下总没话说了罢?他为中原英雄立了这等大功,别说并无甚么过失,就算有何莽撞,做错了事,那也是过不及功了。”黄蓉点点头,笑道:“这一回是我走了眼,过儿人品武功都好,我也是欢喜得紧呢。”
    郭靖听妻子答应了女儿的婚事,心中大喜,向小龙女道:“龙姑娘,令徒过世了的父亲当年与在下有八拜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杨郭两家累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在下单生一女,相貌与武功都还过得去……”他性子直爽,心中想甚么口里就说甚么。黄蓉插嘴笑道:“啊哟,那有这般自跨自赞的劲儿,也不怕龙家妹子笑话。”
    郭靖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在下意欲将小女许配给贤徒。他父母都已过世,此事须得请龙姑娘作主。乘着今日群贤毕集,喜上加喜,咱们就请两位年高德劭的英雄作媒,订了亲事如何?”其时婚配讲究父母名人轶事之命、媒妁之言,男女本人反而做不了主,因之当年郭靖之父郭啸天与杨过的祖父杨铁心才有指腹为婚之事。
    郭靖说了此言,笑嘻嘻的望着杨过与女儿,心料小龙女定会玉成美事。郭芙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将脸蛋儿藏在母亲怀里,心觉不妥,却不敢说甚么。
    小龙女脸色微变,还未答话,杨过已站起身来,向郭靖与黄蓉深深一揖,说道:
    “郭伯伯、郭伯母养育的大恩、见爱之情,小侄粉身难报。但小侄家世寒微,人品低劣,万万配不上你家千金小姐。”
    郭靖本想自己夫妇名满天下,女儿品貌武功又是第一流的人才,现下亲自出口许配,他定然欢喜之极,那知竟会一口拒绝,倒不由得一怔,但随即想起,他定是年轻面嫩,□觏推托,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过儿,你我不是外人,这是终身大事,不须害羞。”杨过又是一揖到地,说道:“郭伯伯,你若有何差遗,小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婚姻之命,却实是不敢遵从。”郭靖见他脸色郑重,大是诧异,望着妻子,盼她说个明白。
    黄蓉暗怪丈夫心直,不先探听明白,就在席间开门见山的当众提出来,枉自碰了个大钉子,眼见杨过与小龙女相互间的神情大有缠名人轶事绵眷恋之意,但他们明明自认师徒,难道两人行止乖悖,竟做出逆伦之事来?这一节却大是难信,心想杨过虽然未必是正人君子,却也不致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非为。宋人最重礼法,师徒间尊卑伦常,看得与君臣、父子一般,万万逆乱不得。黄蓉虽有所疑,但此事太大,一时未敢相信,于是问杨过道:“过儿,龙姑娘真的是你师父吗?”杨过道:“是啊!”黄蓉又问:
    “你是磕过头、行过拜师的大礼了?”杨过道:“是啊。”他口中答覆黄蓉,眼光却望着小龙女,满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喜悦,深怜密爱,别说黄蓉聪颖绝伦,就算换作旁人,也已瞧出了二人之间绝非寻常师徒而已。
    郭靖却尚未明白妻子的用意,心想:“他早说过是龙姑娘的弟子,二人武功果是一路同派,那还有甚么假的?我跟他提女儿的亲事,怎么蓉儿又问他们师承门派?
    嗯,他先入全真派,后来改投别师,虽然不合武林规矩,却也难化解。”
    黄蓉见了杨过与小龙女的神色,暗暗心惊,向丈夫使个眼色,说道:“芙儿年纪还小,婚事何必心急?今日群雄聚会,还量商议国家大计要紧。儿女私事,咱们暂且搁下罢。”郭靖心想不错,忙道:“正是,正是。我倒险些儿以私废公了。龙姑娘,过儿与小女的婚事,咱们日后慢慢再谈。”
    小龙女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要做过儿的妻子,他不会娶你女儿的。”
    这两句话说得清脆明亮,大厅上倒有数百人都听见了。郭靖一惊,站了起来,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她拉着杨过的手,神情亲密,可又不由得不信,期期艾艾的道:“他……他是你的徒……徒……儿,却难道不是么?”
    小龙女久在地下古墓,不见日光,因之脸无血色,白皙逾恒,但此时心中欢悦,脸色娇艳,如花初放,笑吟吟的道:“是啊!我从前教过他武功,可是他现下武功跟我一般强了。他心里欢喜我,我也很欢喜他。从前……”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虽然天真纯朴,但女儿家的羞涩却是与生俱来,缓缓说道:“从前……我只道他不欢喜我,不要我做他妻子,我……我心里难受得很,只想死了倒好。但今日我才知他是真心爱我,我……我……”厅上数百人肃静无声,倾听她吐露心事。本来一个少女纵有满腔热爱,怎能如此当众宣扬?又怎能向郭靖这不相干之人倾诉?但她于甚么礼法人情压根儿一窍不通,觉得这番言语须得跟人说了,当即说了出来。
    杨过听她真情流露,自是大为感动,但见旁人脸上都是又惊又诧、又是尴尬、又是不以为然的神色,知道小龙女太过无知,不该在此处说这番话,当下牵着她手站起身来,柔声道:“姑姑,咱们去罢!”小龙女道:“好!”两人并肩向厅外走去。此时大厅上虽然群英聚会,但在小龙女眼中,就只见到杨过一人。
    郭靖和黄蓉愕然相顾,他夫妇俩一生之中经历过千奇百怪、艰难惊险,眼前此事却是万万料想不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小龙女和杨过正要走出大厅,黄蓉叫道:“龙姑娘,你是天下武林盟主,群望所属,观瞻所系,此事还须三思。”小龙女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我做不来甚么盟主不盟主,姊姊你若是喜欢,就请你当罢。”黄蓉道:“不,你如真要推让,该当让给前辈英雄洪老帮主。”武林盟主是学武之人最尊荣的名位,小龙女却半点也不放在心上,随口笑道:“随你的便罢,反正我是不懂的。”拉着杨过的手,又向外走。
    突然间衣袖带风,红烛幌动,座中跃出一人,身披道袍、手挺长剑,正是全真道士赵志敬。他横剑拦在厅口,大声道:“杨过,你欺师灭祖,已是不齿于人,今日再做这等禽名人轶事兽之事,怎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赵某但教有一口气在,断不容你。”
    杨过不愿与他在众人之前纠缠不清,低沉着声音道:“让开!”赵志敬大声道:
    “尹师弟,你过来,你倒说说,那天晚上咱们在终南山上,亲眼目睹这两人赤身露体,干甚么来着?”尹志平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左手高举。众人见他小指与无名指削断了半截,虽不知其中含意,但见他浑身发抖,脸色怪异,料想中间必然大有蹊跷。
    杨过那晚与小龙女在花丛中练玉女心经,为赵尹二人撞见,杨过曾迫赵志敬立誓,不得向第五人说起,那知他今日竟在大庭广众之间大肆诬蔑,自是恼怒已极,喝道:“你立过重誓,不能向第五人说的,怎么如此……如此……”赵志敬哈哈一笑,大声道:“不错,我立誓不向第五人说,可是眼前有第六人、第七人。百人千人,就不是第五人了。你们行得苟且之事,我自然说得。”
    赵志敬见二人于夜深之际、衣衫不整的同处花丛,怎想得到是在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乘武功?
    这时狂怒之下抖将出来,倒也不是故意诬陷。小龙女那晚为此气得口喷鲜血,险些送命,这时听他狡言强辩,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向他胸口轻轻按去,说道:“你还是别胡说的好。”此刻她玉女心经早已练成,这一掌按出无影无踪,而玉女心经又是全真派武功的克星,赵志敬伸手急格,不料小龙女的手掌早已绕过他手臂,按到了他胸口。
    赵志敬一格落空,大吃一惊,但对方手掌在自己胸口稍触即逝,竟无半点知觉,当下也不在意,冷笑道:“你摸我干么?我又不……”一言未毕,突然双目直瞪,砰的一声,翻身摔倒,竟已受了极重的暗伤。
    孙不二与郝大通见师侄受伤,急忙抢出扶起,只见他血气上涌,胀得满脸通红,宛似醉酒。孙不二冷笑道:“好哇,你古墓派当真是和我全真派干上了。”拔出长剑,就要与小龙女动手。
    郭靖急从席间跃出,拦在双方之间,劝道:“咱们自己人休得相争。”向杨过道:“过儿,双方都是你师尊。你劝大家回席,从缓分辨是非不迟。”
    小龙女从来意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说过了话不算的奸险背信之事,心中极是厌烦,牵着杨过的手,皱眉道:“过儿,咱们走罢,永不见这些人啦!”杨过随着她跨出两步。
    孙不二长剑闪动,喝道:“打伤了人想走么?”
    郭靖见双方又要争竞,正色说道:“过儿,你可要立定脚跟,好好做人,别闹得身败名裂。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可知这个‘过’字的用意么?”
    杨过听了这话,心中一震,突然想起童年时的许多往事,想起了诸般伤心折辱,又想:“怎么我这名字是郭伯伯取的?”
    郭靖对杨过爱之切,就不免求之苛,责之深,见他此日在群雄之前大大露脸,正自欣慰无已,却突然发觉他做了万万不该之事,心中一急,语声也就特别严厉,又道:“你过世的母亲定然曾跟你说,你单名一个‘过’字,表字叫作甚么?”杨过记得母亲确曾说起,只是他年纪轻轻,从来无人以表字相称,几乎自己也忘了,于是答道:“叫作‘改之’。”郭靖厉声道:“不错,那是甚么意思?”杨过想了一想,记起黄蓉教过的经书,说道:“郭伯伯是叫我有了过失就要悔改。”
    郭靖语气稍转和缓,说道:“过儿,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是先圣先贤说的话。你对师尊不敬,此乃大过,你好好的想一下罢。”
    杨过道:“若是我错了,自然要改。可是他……”手指赵志敬道:“他打我辱我,骗我恨我,我怎能认他为师?我和姑姑清清白白,天日可表。我敬她爱她,难道这就错了?”他侃侃而言,居然理直气壮。郭靖的机智口才均是远所不及,怎说得过他?但心知他行为大错特错,却不知如何向他说清楚,只道:“这个……这个……
    你不对……”
    黄蓉缓步上前,柔声道:“过儿,郭伯伯全是为你好,你可要明白。”杨过听到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的言语,心中一动,也放低了声音道:“郭伯伯一直待我很好,我知道的。”
    眼圈一红,险些要流下泪来。黄蓉道:“他好言好语的劝你,你千万别会错了意。”
    杨过道:“我就是不懂,到底我又犯了甚么错?”黄蓉脸一沉,说道:“你是当真不明白,还是跟我们闹鬼?”杨过心中不忿,心道:“你们好好待我,我也好好回报,却又要我怎地?”咬紧了嘴唇却不答话。黄蓉道:“好,你既要我直言,我也不跟你绕弯儿。龙姑娘既是你师父,那便是你尊长,便不能有男女私情。”
    这个规矩,杨过并不像小龙女那般一无所知,但他就是不服气,为甚么只因为姑姑教过他武功,便不能做他妻子?为甚么他与姑姑绝无苟且,却连郭伯伯也不肯信?想到此处,胸头怒气涌将上来。他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偏激刚烈之人,此时受了冤枉,更是甩出来甚么也不理会了,大声说道:“我做了甚么事碍着你们了?
    我又害了谁啦?姑姑教过我武功,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你们斩我一千刀、一万刀,我还是要她做妻子。”
    这番话当真是语惊四座,骇人听闻。当时宋人拘泥礼法,那里听见过这般肆无忌惮的叛逆之伦?郭靖一生最是敬重师父,只听得气向上冲,抢上一步,伸手便往他胸口抓去。
    小龙女吃了一惊,伸手便格。郭靖武功远胜于她,此时盛怒之下,更是出尽全力,一带一挥,将小龙女抛出丈余,接着手掌一探,抓住了杨过胸口“天突穴”,左掌高举,喝道:“小畜生,你胆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杨过给他一把抓住,全身劲力全失,心中却丝毫不惧,朝声说道:“姑姑全心全意的爱我,我对她也是这般。郭伯伯,你要杀我便下手,我这主意是永生永世不改的。”郭靖道:“我当你是我亲生儿子一般,决不许你做了错事,却不悔改。”
    杨过昂然道:“我没错!我没做坏事!我没害人!”这三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铿然有声。
    厅上群雄听了,心中都是一凛,觉得他的话实在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他师徒俩一句话也不说,在甚么世外桃源,或是穷乡荒岛之中结成夫妇,始终不为人知,确是与人无损。只是这般公然无忌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作非为,却是有乖世道人心,成了武林中的败类。
    郭靖举起手掌,凄然道:“过儿,我心里好疼,你明白么?我宁可你死了,也不愿你做坏事,你明白么?”说到后来,语音中已含哽咽。
    杨过听他如此说,知道自己若不改口,郭伯伯便要一掌将自己击死。他有时虽然狡计百出,但此刻却又倔强无比,朗声道:“我知道自己没错,你不信就打死我好啦。”
    郭靖左掌高举,这一掌若是击在杨过天灵盖上,他那里还有性命?群雄凝息无声,数百道目光都望他着手掌。
    郭靖左掌在空际停留片时,又向杨过瞧了一眼,但见他咬紧口唇,双眉紧蹙,宛似他父亲杨康当年的模样,心中一阵酸痛,长叹一声,右手放松了他领口,说道:
    “你好好的想想去罢。”转过身来,回席入座,再也不向他瞧上一眼,脸色悲痛,心灰意懒已到极处。
    小龙女招手道:“过儿,这些人横蛮得紧,咱们走罢。”她可丝毫不知适才杨过生死之际间不容发。杨过心想“横蛮”二字的形容,确甚适当,大踏步走向厅口,与小龙女携手而出,到庄外牵了瘦马,迳自去了。
    群雄眼睁睁的望着二人背影,有的鄙夷,有的惋惜,有的愤怒,有的惊诧。
    杨过与小龙女并肩而行,夜色已深,此时两人久别重逢,远离应嚣,于适才的恶斗、争辩,都已忘得乾乾净净,只觉此刻人生已臻极美之境,过去的生涯尽是白活,而未来的时光也大可不必再过。两人心灵相通,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言,默默无言的走着,到了一株垂杨树下,两人过去坐下,在树荫下倚着树干,渐感倦困,就此沉沉睡去。
    瘦马在远处吃着青草,偶而发出一声声低嘶。
    一觉醒来,天已大明,两人相视一笑。杨过道:“姑姑,咱们到那里去?”小龙女沉吟半晌,道:“还是回古墓去罢。”她自下得山来,只觉软红十丈虽然繁华,终不如在古墓中那么逍遥自在。杨过寻思:“得与姑姑在古墓中厮守一辈子,此生已无他求。”从前记挂着外面世界,只盼她放自己出墓,但在外面打了个转,却又留恋起古墓中清净的生涯来。当下两人折而向北,缓缓而行。一个仍是叫他“过儿”,一个仍是叫她“姑姑”,都觉如此相处相呼,最是自然不过。
    中午时分,两人谈到金轮法王的武功,都说他功夫了得,难以抵敌。小龙女忽道:“过儿,玉女心经中最后一章,咱们从没练好过,你可记得么?”杨过道:
    “记是记得的,但咱俩拆来拆去,总是不成,想来总有些甚么地方不对。”小龙女道:“本来我也想不透,但昨天见那老道姑的宝剑抖了几下,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杨过回想孙不二昨日所使的剑招,登时领悟,叫道:“对啦,对啦,那是要全真派武学与玉女心经同时使用,怪不得咱们一直练得不对。”
    当年古墓派祖师林朝英独居古墓而创下玉女心经,虽是要克制全真派武功,但对王重陽始终情意不减,写到最后一章之时,幻想终有一日能与意中人并肩击敌,因之这一章的武术是一个使玉女心经,一个使全真功夫,相互应援,分进合击。林朝英当日柔肠百转,深情无限,缠名人轶事绵相思,尽数寄托于这章武经之中。双剑纵横是宾,携手克敌才是主旨所在,然而在所遗石刻之中却不便注明这番心事。小龙女与杨过初练时相互情愫未生,无法体会祖师婆婆的深意,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际两人均使本门心法,自是领会不到其中妙诣。
    当下两人一齐悟到,各自折了一枝柳枝,一招招对拆起来。小龙女缓缓仗动玉女剑法,杨过使的则是全真剑法。但拆了数招,仍觉难以融会。他二人想不到林朝英当年创制这套剑法,心中想像与王重陽并肩御敌,一招一式尽是相互配合照顾,此时杨龙两人对拆,却是将对方当成了敌人,互刺互击,相杀相斫,自是大为凿枘。
    其实林朝英与王重陽都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单只一人已无旁人能与之对敌,这套联手抗敌的功夫实在并无用处,只是林朝英自肆想像、以托芳心而已。她创此剑法时武功已达巅峰,招式劲急,绵密无间,不能有毫发之差,杨过与小龙女不明其中含意,自难得心应心。
    二人练了一会总感不对。小龙女道:“或许咱们记错了,回到墓中去瞧清楚了再练。”杨过正要答话,突听远处马蹄声响,一骑马飞驰而至。那马遍体赤毛,马上之人一身紫衫,转眼之间,一人一骑如风般掠过身边,正是黄蓉骑着小红马。
    杨过不愿再与她一家人见面而多惹烦恼,于是与小龙女商量改走小道,以免在前途再行相遇。小龙女虽是师父,但除了武功之外甚么事也不懂,杨过说改走小道,她自无异议。当晚二人在一家小返店中宿了。杨过睡在床上,小龙女仍是用一条绳子横挂室中,睡在绳上。二人都已决意要结为夫妇,但在古墓中数年来都是如此安睡,此番重遇,仍是自然而然的睡下,依法练功,只是想到心上人就在身旁,此后更不分离,均感无限喜慰。
    次日中午,二人来到一座大镇。镇上人烟稠密,车来马往,甚是热闹。杨过带同小龙女到一家酒楼用饭,刚走上楼梯,不禁一怔,只见黄蓉与武氏兄弟坐地一张桌旁正自吃饭。杨过心想既然遇到,不便假装不见,上前行礼,叫了声:“郭伯母。”
    黄蓉双眉深锁,脸带愁容,问道:“你见到我女儿没有?”杨过道:“没有啊。
    芙妹没跟你在一起么?”
    黄蓉尚未答话,楼梯声响,走上数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正是金轮法王。杨过急忙转头,不再跟黄蓉说话,悄悄走到小龙女身旁,低声道:“背转了脸,别瞧他们。”但金轮法王眼光何等锐利,一上楼梯,于楼上诸人均已尽收眼底,嘿嘿冷笑,大刺刺的在一张桌旁坐了下来。杨过本已将头转过,突听黄蓉叫了声:“芙儿!”
    不禁回头,只见郭芙与金轮法王同坐一桌。眼睁睁望着母亲,却是不敢过去。
    原来金辁法王陆家庄受挫,心中不忿,筹思反败为胜之策,更兼霍都身中玉蜂针,毒性发作,多方解救始终无效,更须设法抢夺解药,是以未曾远去,便在陆家庄附近逗留。也是郭芙合当遭难,清晨骑了小红马出来驰骋,正好遇上这个大对头,给他一把揪下马来。小红马极有灵性,发飞奔回庄,悲嘶不已。郭靖等知道女儿遇险,大惊之下,立即分头寻找。黄蓉虽然怀有身孕,仍是带着武氏兄弟来回探察,此日在这镇上见到杨过师徒,不料金轮法王押着郭芙,却也来到了这酒楼。
    黄蓉一见女儿,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眼见她落入大敌手中,叫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拿着一双筷子在桌上划来划去,筹思救女之策。正自琢磨,忽听金轮法王说道:
    “黄帮主,这一位是你的爱女罢?前日我见她倚在你的怀中,撒痴撒娇,有趣得紧啊。”黄蓉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武修文站起身来,喝道:“枉你身为一派宗师,比武不胜,却来欺侮人家年轻姑娘,羞也不羞?”金轮法王对他的话只当没听见,又道:“黄帮主,前日较量,你们明明输了,却多般的横生枝节,不是好汉行迳。
    你先将毒针解药给我,然后咱们约定日子,公公道道的比一场武,以定武林盟主之位到底谁属。”黄蓉仍是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武修文大声道:“你先把郭姑娘放回,我们立时送上解药,比武之议慢慢商量不迟。”黄蓉斜眼向杨过与小龙女望了一眼,心想:“解药是在这二人身上,你贸然答应对方,也不知人家给是不给。”金轮法王道:“歹毒暗器,天下难道就只你们一家?你们用毒针伤我徒儿,我也能在你女儿身上钉上几枚毒钉。你们给解药,我们就给她治。说到放人,可没那么容易。”黄蓉见女儿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受伤,但母女情深,不禁心中无主,常言道“关心则乱”,她虽机变无双,此时竟然一筹莫展。
    眼见店伴将酒菜川流不息价送到金轮法王桌上,法王等纵名人轶事情饮食,大说大笑。
    郭芙呆呆坐着,只是凝望母亲,始终不提筷子。黄蓉心如刀割,牵动内息,突然腹中又隐隐作痛。
    金轮法王用完酒饭,站起身来,说道:“黄帮主,跟咱们一起走罢。”黄蓉一愕,立时省悟,他不但擒住女儿不放,竟连自己也要带走,此时落了单,身边只武氏兄弟二人,自是非他敌手,不禁脸色大变。金轮法王又道:“黄帮主,你不用害怕,你是中原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我们自是以礼相待。只要武林盟主之位有了定论,立时恭送南归。”他上楼见到黄蓉,便知遇到良机,只要将她擒获,中原武士非拱手臣服不可,那比拿住了郭芙可要高出百倍,当真是一件天大买卖送上门来。
    黄蓉只关心着女儿,先前竟没想到此节。
    武氏兄弟见师娘受窘,明知不敌,却也不能不挺身而出,长剑双双出鞘,护在师娘身前。黄蓉低声道:“快跳窗逃走,向师父求救。”武氏兄弟两人向她瞧了一眼,又向郭芙瞧了一眼,这才奔向窗口。
    黄蓉暗骂:“笨蛋,这当儿怎容得如此迟疑?”果然只这么稍一稽延,已自不及。金轮法王长臂前探,一手一个,抓住二人背心,如老鹰拿小鸡般提了起来。武氏兄弟回剑急刺,金轮法王也不闪避,只是双手微摆,武敦儒长剑刺向弟弟,而武修文的长剑却刺向了哥哥。两武大惊,急忙撒手抛剑,当啷两声,两柄长剑同时落地,才算没伤了兄弟。
    金轮法王双臂一振,将二人抛出丈许,冷笑道:“乖乖的跟佛爷走罢。”转头向杨过与小龙女道:“你两位跟黄帮主倘若不是一路,便请自便,以后别来碍我的事就是。两位武功了得,今后好好保重,再去练上一二十年,天下便无敌手。”他倒并非对二人另眼相看,却是知道黄蓉、小龙女、杨过三人武功虽然都不及自己,但如联手相斗,那就不易应付,即使得胜,也未必定可擒获黄蓉,因之有意相间,那是得其主干、舍其旁枝之意。他并不知黄蓉因怀孕而不便动手,只估量她打狗棒极其神妙,是个劲敌。
    小龙女道:“过儿,咱们走罢!这老和尚很厉害,咱们打他不过的。”她满心只盼早回古墓,与杨过长相厮守,她于世间的恩仇斗杀本来就毫不关心,见到金轮法王又感害怕,便即直言无隐。杨过答应了,站起身来,走到楼口,心想此去回到古墓,多半与黄蓉永世不再相见,不禁向她望了一眼。
    只见她玉容惨淡,左手按住小腹,显是在暗忍疼痛,杨过登时心想:“郭伯伯、郭伯母不许我和姑姑相好,未免多事,但他们对我实无歹意,今日郭伯母有难,我如何能一走了之?只是敌人实在太强,我与姑姑齐上,也决计不是这藏僧的敌手,反正救不了郭伯母,又何必将自己与姑姑的性命陪上?不如去禀报郭伯伯,让他率人追救便是。”
    杨过携着小龙女的手,举步下楼,只见一名蒙古武士大踏步走到黄蓉身前,粗声说道:“快走,还耽搁甚么?”说着伸手去拉她臂膀,竟当她是囚犯一般。
    黄蓉当了十余年丐帮的帮主,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虽然今日遭厄,岂能受此伧夫之辱?见他黑毛茸茸的一双大手伸将过来,当即衣袖甩起,袖子盖上他手腕,乘势抓住挥出,呼的一声,那蒙古武士肥大的身躯从酒楼窗口飞了出去,跌在街心,只摔得半死不活。黄蓉生性受洁,不愿手掌与他手腕相触,是以先用袖子罩住,才隔袖摔他。
    酒楼上众人初时听他们说得斯文,均未在意,突见动手,登时大乱。
    金轮法王冷笑道:“黄帮主果然好功夫。”学着蒙古武士的神气,大踏步走上,一模一样的伸手去拉,黄蓉知他有意炫示功夫,虽是同样的出手,自己要同样的摔他却是万万不能,只得退了一步。
    杨过已走下楼梯数级,猛见争端骤起,黄蓉眼下就要受辱,不由得激动了侠义心肠,还顾得甚么生死安危,飞身过去拾起正敦儒掉下的长剑,一招“青龙出海”,急向金轮法王后心刺去,喝道:“黄帮主带病在身,你乘危相逼名人轶事,羞也不羞?”
    金轮法王听到背后金刃破空之名人轶事声,竟不回头,翻过手指往他剑刃平面上一击。
    当的一响,杨过只震得右臂发麻,剑尖直垂下去,急忙飞身跃开。
    金轮法王回过身来,说道:“少年,快快走罢!你年纪轻轻,武功不弱,将来成就远胜于我,此时却还不是我的对手,何苦强自出头,丧生于我手下?”这几句话软硬兼施,既把杨过捧了一下,却又深具威胁。他金轮被杨过与小龙女击下,令他已然到手的武林盟主之位终于落空,心中对二人自是恨得牙痒痒地,只是此刻权衡轻重,以拿住黄蓉为第一要义,不愿多树敌人,只盼杨过与小龙女退出这场是非,日后再找这两个小辈的晦气不迟。他称雄西藏,颇富谋略,非徒武功惊人而已。
    这几句话不亢不卑,确又不是大言欺人,杨过究是少年心性,听他说自己将来造就还胜于他,心中自是喜乐,笑道:“大和尚不必客气,要练到你这般厉害的功夫很不容易。这位黄帮主自小养我大的,你还是别难为她罢。她今日若非有病,你的武功未必胜得过她,你如不信,待她将病养好了,跟你比试一场如何?”他只道金轮法王自负功夫了得,被他这么一激,或许真的不再与黄蓉为难。
    岂知金轮法王本来担心黄蓉、小龙女、杨过三人联手合力,这才对杨过客气,此刻听了他这几句话,向黄蓉脸上一望,果见她容色憔悴,病势竟自不轻,心想单凭你这两个少年男女,我金轮法王又有何惧?当下冷笑一声,抢到梯口,说道:
    “那你也留下罢!”
    小龙女站在梯间,被金轮法王将她与杨过隔开,心中不乐,说道:“和尚你走开,让他下来。”金轮法王双眉倒竖,“单掌开碑”,一招疾推下去,他膂力本大,这一招居高临下,更是威猛无比。小龙女那敢硬接?她悬念杨过身在楼头,不向梯底跃下,双足一登,竟以绝顶轻功从敌人身畔擦过,与杨过并肩而立。金轮法王当她从左侧掠过时回肘反打,竟然一击不中,心下也佩服她身法轻捷。杨过又拾起武修文掉下的长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她手里,说道:“姑姑,这和尚无礼,咱们打他。”
    呛啷一响,金轮法王从袍子底下取出一只轮子,这轮子与他先前所使的金轮一般大小,只颜色黑黝黝地,却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铁所铸,轮上也铸有密宗真言。他共有金银铜铁铅五只轮子,当真遇上大敌之时,可以五轮齐出,但他已往只用一只金轮,已自打败无数劲敌,因此上得了金轮法王的名号,其余银铜铁铅四轮却从未用过,其实依他武学修为,原该称“五轮法王”才是。陆家庄比武时金轮被杨过用金刚杵捣下,这时将铁轮取出,说道:“黄帮主,你也一齐上么?”他虽见黄蓉脸有病容,终是忌惮她武功了得,这句“黄帮主”一呼,点醒她是一帮之主,如与旁人联手合力斗他一人,未免堕了帮主的身分。
    杨过叫道:“黄帮主要回家啦,她没空跟你噜唆。”转头向黄蓉道:“郭伯母,你带了芙妹走罢。”他已打定主意,自己与小龙女合力拒敌,打是打不过的,但勉力抵挡一阵,设法逃走,却多半办得到,好在此时并非比武赌胜,只须逃脱魔掌,就算逃得狼狈万状,又有何妨?当下挺剑向法王刺去。小龙女见他使的是玉女心经功夫,于是跟着挥剑旁击,她心中无甚打算,既见杨过与这和尚动手,也就出手相助。
    金轮法王舞动轮子,挡开两剑,他嫌酒楼上桌椅太多,施展不开手脚,一面舞轮,一面飞脚将桌椅踢开。杨过心想:“跟你以力硬拚,我们定然要输,只有跟你纠缠,才可抵挡得片刻。”见他踢开桌椅,便反把桌椅推转,挡在敌我之间。他与小龙女都是轻身功夫了得,东钻西窜,并不正式和敌人拚斗,再加上忽尔投掷酒壶,忽尔翻泼菜盘,只闹得楼面上酒浆菜汁,淋漓满地。
    如此一闹,黄蓉已乘机拉过郭芙。达尔巴中了杨过的“移魂大法”之后,此时兀自时昏时醒,霍都中毒重伤,其余的蒙古武士本领低微,那里挡得住黄蓉?杨过大叫:“郭伯母,你们快走罢!”但黄蓉见金轮法王招数厉害,杨、龙二人出尽全力,仍是难以招架,此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歪打,尚可挡得一挡,若是给他找到破绽,猛下毒手,这两个少年男女那里还有性命?心想:“他舍命救我,我岂能只图自身,舍之而去?”
    站在楼头,悄立观战。
    武氏兄弟却连声催促:“师娘,咱们先走罢,你身子不适,须得保重。”黄蓉初时不理,听他们催得紧了,怒道:“为人不讲‘侠义’二字,练武有何用处?活在世上又有何用处?这姓杨的强过你们百倍。哼,你兄弟俩好好想一想罢。”武氏兄弟一番好意,却给师母一顿抢白,讪讪的老大不是意思。
    郭芙从地下拾起一条断了的桌脚,叫道:“武家哥哥,咱们齐上。”黄蓉一把拉住,说道:“凭你这点功夫,上去送死么?”郭芙撅起了小嘴不信。她见杨过与小龙女出招也无甚特异奥妙之处,有时姿式虽妙,剑招却毫不凌厉狠辣。
    金轮法王每次追击,总是给地下倒翻的桌椅挡住去路,而杨、龙二人转动灵活,飘忽来去,尽是游斗。他心念一动,足下突然使劲,只听喀喇喇、喀喇喇响声不绝,一张张倒翻的桌椅在他足底碎裂断折。他手上舞动铁轮攻拒转打,足底却使出“千斤坠”功夫,双脚踏到何处,何处的桌椅便断,再斗得数转,楼面上堆成一层碎木残块,三人均在碎木层上相斗,再无桌椅阻手碍脚,挡住去路。
    此时金轮法王大踏步来去,铁轮幌得当啷啷直响,双臂大开大阖,以急招向二人猛攻。杨过与小龙女少了桌椅的阻隔,只得以真功夫抵挡。金轮法王连进三招,杨过架得手臂隐隐生痛。金轮法王得理不让人,第四招当头猛砸下来,铁轮未到,已是挟着一股疾风,声势极是惊人。杨过与小龙女双剑齐上,剑尖抵中铁轮,合双剑之力,才挡过了这一招,但两柄剑均已被压得弯了。
    两人同时奋力将铁轮弹开,杨过长剑直刺,攻敌上盘,小龙女横剑急削敌人左腿。金轮法王飞脚向小龙女手腕踢去,铁轮斜打,击向杨过项颈。杨过低头蹲腿,闪避铁轮。不料此时奇峰突起,金轮法王右手陡松,铁轮竟向杨过头顶摔落,他双手得空,同时向小龙女肩上抓去。
    就在这瞬息之间,二人同时遭逢奇险。黄蓉“啊”的一声叫,要待抢上相救,只见杨过身子贴地斜飞,尚未落地,长剑已直刺金轮法王后心,这一招也是一举两得,攻守兼备,既解自身危难,且以“围魏救赵”之计,使金轮法王不敢再向小龙女进击,此招叫作“雁行斜击”,却是全真派的剑法。
    金轮法王“咦”的一声,乘铁轮尚未落地,右脚脚背在铁轮上一抄,那轮子激飞起来,当啷啷声响,向杨过头上砸到。杨过在危急中使了一招全真派剑法,居然收到奇效,跟着又是一招全真派的“白虹经天”,平剑向轮子打去。轮重剑轻,这一剑平击本无效用,但这一下打得恰到好处,合上了武学中“四两拨千斤”的道理,铁轮方向转过,反向金轮法王头上飞去。郭芙在旁看得大喜,拍手大声喝采。
    金轮法王胆敢兵刃脱手、飞轮击敌,原是料到敌人无力接轮,若是对方以兵刃砸碰飞轮,不论多么沉重的钢鞭大刀,撞上了均非脱手不可,那料到杨过竟有拨打轮子的功夫?盛怒之下,伸手抓住铁轮,暗用转劲,又将轮子飞出。这时劲力加急,轮子竟然寂然无声,却是铁轮飞转太快,轮中小球不及相互碰撞。杨过第一次拨他轮子,是无意中用上了九陰真经的功夫,这时再度伸剑拍打,当的一声,长剑震得脱手。金轮法王立时一记“大摔碑手”重重拍去。原来杨过的九陰真经功夫未曾练熟,这次力道用得不正。
    小龙女见杨过遇险,纤腰微摆,长剑急刺,这一招去势固然凌厉,抑且风姿绰约,飘逸无比,却已使上了“玉女心经”中最后一章的武功。黄蓉母女看得心旷神怡,同声叫道:“好!”
    金轮法王收掌跃起,抓住轮子架开剑锋,杨过也乘机接回长剑,适才这一下当真是死里逃生,但人当危急之际心智特别灵敏,猛地里想起:“我和姑姑二人同使玉女剑法,难以抵挡。但我使全真剑法,她使玉女剑法,却均化险为夷。难道心经的最后一章,竟是如此行使不成?”当下大叫:“姑姑,‘浪迹天涯’!”说着斜剑刺出。小龙女未及多想,依言使出心经中所载的“浪迹天涯”,挥剑直劈。两招名称相同,招式却是大异,一招是全真剑法的厉害剑招,一着是玉女剑法的险恶家数,双剑合璧,威力立时大得惊人。金轮法王无法齐挡双剑击刺,向后急退,嗤嗤两声,身上两剑齐中。亏得他闪避得宜,剑锋从两胁掠过,只划破了他衣服,但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金轮法王百忙中又急退两步,以避锋锐,只听杨过叫道:“花前月下!”一招自上而下搏击,模拟冰轮横空、清光铺地的光景。小龙女单剑颤动,如鲜花招展风中,来回挥削,只幌得金轮法王眼花撩乱,浑不知她剑招将从何处攻来,只得跃后再避。杨过又叫:“清饮小酌!”剑柄提起,剑尖下指,有如提壶斟酒。小龙女剑尖上翻,竟是指向自己樱唇,宛似举杯自饮一般。
    金轮法王见二人剑招越来越怪,可是相互呼应配合,所有破绽全为旁边一人补去,厉害杀着却是层出不穷。他越斗越惊,暗想:“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辈出,似这等匪夷所思的剑法,我在西藏怎能梦想得到?唉!我井底之蛙,可小睹了天下英雄。”气势一馁,更呈败象。
    杨过和小龙女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这章剑法,数度无功,此刻身遭奇险,相互情切关心,都是不顾自身安危,先救情侣,正合上了剑法的主旨。这路剑法每一招中均含着一件韵事,或“抚琴按萧”、或“扫雪烹茶”、或“松下对弈”、或“池边调鹤”,均是男女与共,当真是说不尽的风名人轶事流旖旎。林朝英情场失意,在古墓中郁郁而终。她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最后将毕生所学尽数化在这套武功之中。她创制之时只是自舒怀抱,那知数十年后,竟有一对情侣以之克御强敌,却也非她始料之所及了。
    杨过与小龙女初使时尚未尽会剑法中的奥妙,到后来却越使越是得心应手。使这剑法的男女二人倘若不是情侣,则许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之处实在难以听会;相互间心灵不能沟通,则联剑之际是朋友则太过客气,是尊长小辈则不免照拂仰赖;如属夫妻同使,妙则妙矣,可是其中脉脉含情、盈盈娇羞、若即若离、患得患失诸般心情却又差了一层。此时杨过与小龙女相互眷恋极深,然而未结丝萝,内心隐隐又感到前途困厄正多,当真是亦喜亦忧,亦苦亦甜,这番心情,与林朝英创制这套“玉女素心剑”
    之意渐渐的心息相通。
    黄蓉在旁观战,只见小龙女晕生双颊,□觏羞涩,杨过时时偷眼相觑,依恋回护,虽是并战强敌,却流露出男欢女悦、情深爱切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心惊,同时受了二人的感染,竟回想到与郭靖初恋时的情景。酒楼上一片杀伐声中,竟然蕴含着无限的柔情密意。
    杨过与小龙女灵犀暗通,金轮法王更难抵御,深悔适才将桌椅尽皆踏毁了,否则有桌椅阻隔,敌人攻势不能如此凌厉,眼见再打下去非送命不可,当下一步步退向楼梯,又一级级的退了下去。杨过与小龙女居高临下的逼名人轶事攻,眼见就可将他逐走。
    黄蓉叫道:“除恶务尽,过儿,别放过了他。”她瞧出杨过与小龙女所以胜得金轮法王,全凭了一套奇妙的剑法,看来倒有八分侥幸,若是今日放过了他,此人武学深,回去穷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研,想出了破解这套剑法的法门,日后再要相除却是千难万难。
    杨过答应一声,猛下杀手,“小园艺菊”、“西窗夜话”、“柳荫联句”、“竹□临池”,一招招的使将出来,金轮法王几乎连招架都有不及,别说还手。
    杨过本拟遵照黄蓉嘱咐乘机杀他,那知林朝英当年创制这路剑法本为自娱抒怀,实无伤人毙敌之意,其时心中又充满柔情,是以剑法虽然厉害,却无一招旨在致敌死命。这时杨龙二人虽逼名人轶事得金轮法王手忙脚乱,狼狈万状,要取他性命却亦不易。
    金轮法王不明剑法的来历,眼见对方奇招叠出,只道厉害杀着尚未使出,只要二人一用上,那真是老命休矣,危急中计上心来,足下用劲,每在楼梯上退一级,便踏断一级楼梯。他魁梧的身躯拦在梯心,杨龙二人无法抢前,待得三级楼梯断截,长剑已自递不到他身前。金轮法王铁轮一举,说道:“今日见识中原武功,老衲佩服得紧。你们这套剑法叫做甚么名堂?”杨过正色道:“中原武功,以打狗棒法与刺驴剑术为首,我们这套剑法,就是刺驴剑术了。”金轮法王一怔,道:“刺驴剑术?”杨过道:“是啊,刺秃驴的剑术。”金轮法王才知他是绕弯儿相骂,心中大怒,喝道:“无礼小儿,终须叫你知道金轮法王的手段。”铁轮呛啷啷一挥,大踏步而法。
    但见他身形飘飘,去得好快,几下急幌,已在墙角边隐没。杨过料知难以追上,转过身来,却见达尔巴扶着霍都,脸色惨白,站在当地,说道:“大师兄,你杀我不杀?”杨过见二人可怜,向黄蓉道:“郭伯母,放他们走了,好不好?”黄蓉点了点头。杨过又见霍都神情委顿,憔悴不堪,从怀里摸出一小瓶玉蜜蜂来,指指霍都,做过服药姿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达尔巴。达尔巴大喜,与霍都叽哩咕噜说了一阵。霍都取出一包药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杨过,说道:“那位使笔的前辈中了我毒钉,这是解药。”
    达尔巴向杨过合十行礼,说道:“大师兄,多谢。”杨过也合十还礼,嬉皮笑脸的学他藏语,说道:“大师兄,多谢。”达尔巴大奇:“大师兄为甚么叫我大师兄?”转念一想,便即明白:“他转世为人,已让我为大,不来跟我争大师兄之位。”
    心下更加感激,向杨过深深打躬,伸左臂抱起霍都,与众蒙古武士一齐去了。
    杨过将解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于黄蓉,躬身施礼,说道:“郭伯母,小侄就此别过,伯母和郭伯伯多多保重。”想到这番别后再不相见,心中甚是难过。黄蓉问道:“你到那里去?”杨过道:“我和姑姑去个见不到人的所在隐居,从此永不出来,免得累了郭伯伯与你的声名。”
    黄蓉寻思:“他今日舍命救了我和芙儿,恩德非浅,眼见他陷迷沉伦,我岂可不相救于他?”于是说道:“那也不忙在这一刻,今儿大多儿累了,咱们找个客店休息一宵,明日分手动身不迟。”杨过见她情意恳挚,不便违拗,也就答应了。
    黄蓉取出银两,赔了酒楼的破损,到镇上佯客店休息。当晚用过晚膳,黄蓉差开郭芙,叫她去和武氏兄弟说话,将小龙女叫进房来,说道:“妹子,我有一件事送给你。”小龙女道:“你给我甚么?”
    黄蓉将她拉到身前,取出梳子给她梳头,只见她乌丝垂肩,轻软光润,极是可爱,于是将她柔丝细心卷起,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枚束发金环,说道:“妹妹,我给你这个戴。”那金环打造得极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通体是一枝玫瑰花枝,花枝回绕,相连处铸成一朵将开未放的玫瑰。黄药师收藏天下奇珍异宝,她偏偏拣中了这枚金环,匠艺之巧,可想而知。小龙女从来不戴甚么首饰,束发之具就只一枚荆钗而已,虽见金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巧,也不在意,随口谢了,黄蓉给她戴在头上,随即跟她闲谈。
    说了一阵子话,只觉她天真无邪,世事一窍不通,烛光下但见她容色秀美,清丽绝俗,若非与杨过有师徒之份,两人确是一对璧人,问道:“妹子,你心中很欢喜过儿,是不是?”小龙女盈盈一笑,道:“是啊,你们为甚么不许他跟我好?”
    黄蓉一怔,想起自己年幼之时,父亲不肯许婚郭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七怪又骂自己为“小妖女”,直经过重重波折,才得与郭靖结成鸳侣,眼前杨过与小龙女真心相爱,何以自己却来出力阻挡?但他二人师徒名份既定,若有男女之私,大乖伦常,有何脸面以对天下英雄?当下叹了口气,说道:“妹子,世间有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要是你与过儿结成夫妻,别人要一辈子瞧你不起。”小龙女微笑道:“别人瞧我不起,那打甚么紧?”
    黄蓉又是一怔,只觉她这句话与自己父亲倒是气味相投,当真有我行我素、普天下人皆不在眼底之概;想到此处,不禁点了点头,心想似她这般超群拔类的人物,原不能拘以世俗之见,但转念又想起丈夫对杨过爱护之深,关顾之切,不论他是否会做自己女婿,总盼他品德完美,于是说道:“过儿呢?别人也要瞧他不起。”小龙女道:“他和我一辈子住在谁也瞧不见的地方,快快活活,理会旁人作甚?”黄蓉问道:“甚么谁也瞧不见的地方?”小龙女道:“那是一座好大的古墓,我向来就住在里面的。”黄蓉一呆,道:“难道今后你们一辈子住在古墓之中,就永远不出来了?”
    小龙女很是开心,站起来在屋中走来走去,说道:“是啊,出来干么?外边的人都坏得很。”黄蓉道:“过儿从小在外边东飘西荡,老是关在一座坟墓之中,难道不气闷么?”小龙女笑道:“有我陪着他,怎会气闷?”黄蓉叹道:“初时自是不会气闷。但多过得几年,他就会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他倘若老是不能出来,就会烦恼了。”
    小龙女本来极是欢悦,听了这几句话,一颗心登时沉了下来,道:“我问过儿去,我不跟你说了。”说着走出房去。
    黄蓉见她美丽的脸庞上突然掠过一层陰影,自己适才的说话实是伤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之心,登时颇为后悔,但转念又想,自己见得事多,自不同两个少年男女的一厢情愿,这番忠言纵然逆耳,却是深具苦心,心想:“不知过儿怎么说?”
    于是悄悄走到杨过窗下,要听听二人对答之言。
    只听小龙女问道:“过儿,你这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会烦恼么?会生厌么?”
    杨过道:“你又问我干么?你知道我只有喜欢不尽。咱两个直到老了、头发都白了、牙齿跌落了,也仍是欢欢喜喜的厮守不离。”这几句话情辞真挚,十分恳切。小龙女听着,心中感动,不由得痴了,过了半晌,才道:“是啊,我也是这么。”从囊中取出根绳子,横挂室中,说道:“睡罢!”杨过道:“郭伯母说,今晚你跟她母女俩睡一间房,我跟武氏兄弟俩睡一间房。”小龙女道:“不!为甚么要那两个男人来陪你?我要和你睡你一起。”说着举手一挥,将油灯灭了。
    黄蓉在窗外听了这几句话,心下大骇:“她师徒俩果然已做了苟且之事,那老道赵志敬的话并非虚假。”
    她想两个少年男女同床而睡,不便在外偷名人轶事听,正待要走,突见室内白影一闪,有人凌空横卧,幌了几下,随即不动了。黄蓉大奇,借着映入室内的月光看去。只见小龙女横卧在一根绳上,杨过却睡在炕上。二人虽然同室,却是相守以礼。黄蓉俏立庭中,只觉这二人所作所为大异常人,是非实所难言。
    她悄立良久,正待回房安寝,忽听脚步声响,郭芙与武氏兄弟从外边回来。黄蓉道:“敦儿、修儿,你哥儿俩另外去要间房,不跟杨家哥哥一房睡罢。”武氏兄弟答应了。郭芙却问:“妈,为甚么?”黄蓉道:“不关你事。”武修文笑道:
    “我知道为甚么。他二人师不师、徒不徒,狗男女作一房睡。”黄蓉皮脸斥道:
    “修儿,你不乾不净的说甚么?”武敦儒道:“师娘你也忒好,这样的人理他干么?
    我是决不跟他说话的。”郭芙道:“你儿他二人救了咱们,那可是一件大恩。”武修文道:“哼,我倒宁可教金轮法王杀了,好过受这些畜生一般之人的恩惠。”黄蓉怫然不悦,道:“别多说了,快去睡罢。”
    这一番话杨过与小龙女隔窗都听得明白。杨过自幼与武氏兄弟不和,当下一笑而已,并不在意。小龙女心中却在细细琢磨:“干么过儿和我好,他就成了畜生、狗男女?”思来想去难以明白,半夜里叫醒杨过,问道:“过儿,有一件事你须得真心答我。你和我住在古墓之中,多过得几年,可会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杨过一怔,半晌不答。小龙女又问:“你若是不能出来,可会烦恼?你虽爱我之心始终不变,在古墓中时日久了,可会气闷?”
    这几句话杨过均觉好生难答,此刻想来,得与小龙女终身厮守,当真是快活胜过神仙,但在冷冰冰、黑沉沉的古墓之中,纵然住了十年、二十年仍不厌倦,住到三十年呢?四十年呢?顺口说一句“决不气闷”,原自容易,但他对小龙女一片至诚,从来没半点虚假,沉吟片刻,道:“姑姑,要是咱们气闷了、厌烦了,那便一同出来便是。”
    小龙女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心想:“郭夫人的话倒非骗我。将来他终究会气闷,要出墓来,那时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做人有何乐趣?我和他好,不知何以旁人要轻贱于他?想来我是个不祥之人了。我喜欢他、疼爱他,要了我的性命也行。可是这般反而害得他不快活,那他还是不娶我的好。那日晚上在终南山巅,他不肯答应要我做妻子,自必为此了。”反覆思量良久,只听得杨过鼻息调匀,沉睡正酣,于是轻轻下地,走到炕边,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中心栗六,柔肠百转,不禁掉下泪来。
    次晨杨过醒转,只觉肩头湿了一片,微觉奇怪,见小龙女不在室中,坐起身来,却见桌面上用金针刻着细细的八个字道:
    “善自珍重,勿以为念。”
    杨过登时脑中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混乱,呆在当地,不知所措,但见桌面上泪痕莹莹,兀自未乾,自己肩头所湿的一片自也是她泪水所沾了。他神智昏乱,推窗跃出,大叫:
    “姑姑,姑姑!”
    店小二上来侍候。杨过问他那白衣女客何时动身,向何方而去。店小二瞠目不知所对。杨过心知此刻时机稍纵即逝,要是今日寻她不着,只怕日后难有相会之时,奔到马厩中牵出瘦马,一跃而上。郭芙正从房中出来,叫道:“你去那里?”杨过听而不闻,沿大路纵马向北急驰,不多时已奔出了数十里地。他一路上大叫:“姑姑,姑姑!”却那里有小龙女的人影?
    又奔一阵,只见金轮法王一行人骑在马上,正向西行。众人见他孤身一骑,均感差愕。金轮法王提缰催马,向他驰来。
    杨过未带兵刃,斗逢大敌,自是十分凶险,但他此时心中所思,只是小龙女到了何处,自身安危浑没念及,眼见金轮法王拍马过来,反而勒转马头,迎了上去,问道:“你见到我师父么?”金轮法王见他并不逃走,已自奇怪,听了他问这句话,更是一愕,随口答道:“没见啊,她没跟你在一起么?”
    二人一问一答,均出仓卒,未经思索,但顷刻之间,便都想到杨过一人落单,就非法王敌手。二人眼光一对,胸中已自了然。杨过双腿一夹,金轮法王已伸手来抓。但瘦马神骏非凡,犹似疾风般急掠而过。法王催马急赶,杨过一人一骑早已远在里许之外,再难追上。法王心念动处,勒马不追,寻思:“他师徒分散,我更有何惧?黄帮主若是尚未远去,嘿嘿……”当即率领徒众,向来路驰回。
    杨过一阵狂奔,数十里内访不到小龙女的半点踪迹,但觉胸间热血上涌,昏昏沉沉,竟险些晕倒在马背之上,心中悲苦:“姑姑何以又舍我而去?我怎么又得罪她啦?她离去之时流了不少眼泪,那自非恼我。”忽然想起:“啊,是了,定是我说在古墓之中日久会厌,她只道我不愿与她长相厮守。”想到此处,眼前登见光明:
    “她回到古墓去啦,我跟去陪着她便是。”不由得破涕为笑,在马背上连翻了几个跟斗。
    适才纵马疾驰,不辨东西南北,于是定下神来,认明方向,勒转马头,向终南山而去。一路上越想越觉所料不错,倒将伤怀悬想之情去了九分,放开喉咙,唱起山歌来。
    过午后在路边一家小店中打尖,吃完面条,出来之时匆匆未携银两,觑那店主人不防,跃上马背,急奔而逃,只听店主人远远在后叫骂,却那里奈何得了他?不禁暗自好笑。
    行到申牌时分,只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大树林,林中隐隐传出呼叱喝骂之名人轶事声。他心中微惊,侧耳听去,却是金轮法王与郭芙的声音。
    他心知不妙,跃下马背,把缰绳在辔头上一搁,隐身树后,悄步寻声过去探索,走了十余丈,望见树林深处的乱石堆中,黄蓉母女、武氏兄弟四人正与金轮法一行拒敌。但见武氏兄弟脸上衣上都是血渍,黄蓉、郭芙头发散乱,神情甚是狼狈,看来若非金轮法王要拿活口,只怕四人都早已丧生于他铁轮之下。
    杨过瞧了片刻,心想:“姑姑不在此间,我若上去相助,枉自送了性命。这便如何是好?可有甚么法儿能救得郭伯母?”忽见金轮法王挥轮砸出,黄蓉无力硬架,便在一堆乱石之后一缩。金轮法王在乱石外转来转去,竟然攻不到她身前。杨过大奇,再看郭芙和武氏兄弟三人也是倚赖乱石避难,危急中只须躲到石后,达尔巴诸人就须远兜圈子,方能追及,那时郭芙等又已躲到了另一堆乱石之后。杨过诧异之极,见这几堆平平无奇的乱石居然有此妙用,实是不可思议,看来黄蓉等虽危实安,只是无法出乱石阵逃走而已。
    金轮法王久攻不下,虽然打伤了武氏兄弟,但伤非致命,己方倒有一名武士被郭芙刺死,眼见黄蓉所堆的这许多乱石大有古怪,须得推究出其中奥妙,方能擒获四人。他自负才智过人,反正这几人说甚么也逃不脱自己掌握,待想通了乱石阵的布局,大踏步闯进阵中,手到擒来,方显本事。于是左手一挥,约退诸人,自己也退开丈余,望着乱石阵暗自凝思。大凡行兵布阵,脱不了太极两仪、五行八卦的变化,金轮法王精通奇门妙术,心想这乱石阵虽怪,总也不离五行生克的道理。
    那知他怔怔的看了半天,刚似瞧出了一点端倪,略加深究,却又全盘不对,左翼对了,右翼生变,想通了阵法的前锋,其后尾却又难以索解,不禁呆在当地,惊佩无已。他文武全才,实是掌世出类拔萃的人物,眼前既遇难题,务要凭一己才智破解,方遂心愿。
    杨过见金轮法王皱起眉头沉思,良久不动,突然间双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光大盛,身形幌动,闯进乱石阵中,抓住了郭芙的手臂,急退而出。这一下变生不测,黄蓉等三人名人轶事大惊失色,登时手足无措,若是出阵去救,非遭他毒手不可。
    原来郭芙见敌人呆立不动,一时大意,竟不遵母亲所示的方位站立,离了阵法的蔽障。金轮法王一见有隙可乘,立时出手擒获,当下伸指点了她胁下穴道,放在地上。他故意不点哑穴,让她哀声求救,好激得黄蓉出阵。郭芙只感周身麻痒难当,忍不住呻吟出声。黄蓉岂不知敌人诡计,但听到女儿的哀声,心中如沸,只是咬住嘴唇强忍。
    杨过在树后瞧得明白,眼见黄蓉竹棒一摆,就要奔出乱石堆抢救爱女,这一出去可是凶险之极,当下不及细想,猛地跃出,抓住郭芙后心,向乱石堆扑去。金轮法王铁轮飞出,击向他后心,杨过人在半空,难以闪避,用力将郭芙朝黄蓉推去,同时使个“千斤坠”,身子直落,拍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乱石堆上,但听得呛啷啷声音响亮,铁轮自头顶疾飞而过,兜了个圈子,又飞回法王手中。
    黄蓉抱住爱女,悲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见杨过从乱石堆上翻身爬起,撞得目青鼻肿,忙伸竹棒指引他进入石阵。
    金轮法王见功败垂成,又是杨过这小子作怪,心中不怒反喜,微微冷笑,说道:
    “好,你乖乖的自投罗网,却省得日后再来找你了。”
    杨过这一下奋身救人,实是激于义愤,进了石阵之后,才想起这一出手,瞧来自己性命也得饶上了,此生再难见小龙女之面,不由得暗暗懊悔。黄蓉问道:“你师父呢?”杨过黯然道:“她突然半夜里走了,我正在找她。”黄蓉叹了口气,说道:“过儿,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杨过只有苦笑,摇头道:“郭伯母,我傻里傻气,心头热血一涌,这就管不住自己了。”黄蓉道:“好孩子,你心肠好,跟你爹……”
    说了一半,突然住口。杨过颤声道:“郭伯母,我爹爹是坏人,是不是?”黄蓉垂头道:“你要知道这个干么?”突然叫道:“小心,到这里来!”拉着他跨过两堆乱石,避开了金轮法王一下偷袭。
    杨过向那乱石堆前前后后望了一阵,好生佩服,说道:“郭伯母,如你这般聪明才智,并世再无第二个了。”黄蓉替女儿解开穴道,正自给她按摩,微笑着未答。
    郭芙道:“你知道甚么?我妈的本事都是外公教的。外公才厉害呢。”杨过在桃花岛上曾见到黄药师的诸般手泽,只是当时年幼,未能领略这中间的妙处,此刻经郭芙一提,连连点头,不由得悠然神往,叹道:“几时得能拜见他老人家一面,也不枉了这一生。”
    蓦地里金轮法王闯过两堆乱石,又攻了过来。杨过手中没兵器,忙拾起黄蓉抛在地下的竹棒,抢出去阻挡,呼呼两棒,使上了打狗棒法。法王见他棒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凝神接战,拆了数招,突然间两人脚下同时在乱石上一绊,均是一个踉跄。法王只怕中了暗算,跃出阵去。
    黄蓉接引杨过进来,指派武氏兄弟与女儿搬动石块,变乱阵法,问杨过道:
    “你这打狗棒法到底从何处学来?”杨过于是照实述说如何在华出巧遇洪七公、北丐西毒如何比武、洪七公如何传授棒法等情,但他怕激动黄蓉心神,洪七公逝世的经过却隐瞒不言。黄蓉叹道:“你遇合之奇,确是罕有。”忽地心念一动,说道:
    “过儿,你很聪明,且想个法儿,脱却今日之难。”
    杨过瞧了她的神情,知她已想到计策,当下故作不知,说道:“若是你身子安健,和我双战法王,自能获胜,又或能邀得我师父来,那也好了。”黄蓉道:“我身子一时三刻之间怎能痊可?你师父也不知去了那里。我另有一个计较在此,却须用到这几堆乱石。这石阵是我爹爹所授,其中变幻百端,刻下所用的还不到二成。”
    杨过又惊又喜,想起黄药师学究天人,大是赞叹。
    黄蓉道:“我师父授你的打狗棒法仅是招式,而你在树上听到我说的只是口诀大意。现下我将棒法中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微变化一并传你。”杨过大喜,却以退为进,说道:
    “这个只怕使不得,打狗棒法除了丐帮帮主,历来不传外人。”黄蓉白了他一眼,道:“在我面前,你又使甚么狡狯?这棒法我师父传了你三成,你自个儿偷名人轶事听了二成,今日我再传你二成。余下三成,就得凭你自己才智去体会领悟,旁人可传授不来。这一来并非有人全套传你,二来今日事急,也只好从权。”
    杨过跪倒在地,拜了几拜,笑道:“郭伯母,我幼小之时,你曾答应传我功夫,今日才传,也还不迟。”黄蓉微微一笑,道:“你心中一直记恨,是不是?”杨过笑道:“我那里敢?”于是黄蓉轻声俏语,将棒法的奥妙之处,一一说给他知晓。
    金轮法王在乱石外望见杨过向黄蓉磕头,二人有说有笑,唧唧哝哝,不知捣甚么鬼了,瞧来似乎有恃无恐,竟是全不将自己放在眼内。虽是心中有气,但他素来持重,知道眼前这二人武功虽然敌不过自己,却实在鬼计多端。可别不小心上了大当,定要参透其中机关,再定对策。也幸好他缓下了攻势,黄蓉与杨过不必应敌,不到半个时辰,已将窍要说完。
    杨过聪明颖悟,胜过鲁有脚百倍,真所谓闻一知十,举一反三,兼之他对这套棒法早已费过许多心血推详,先前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今日黄蓉略加点拨,立行豁然贯通。金轮法王遥遥望见黄蓉神色端严安详,口唇微动,杨过却是搔耳摸腮,喜不自胜,实不知二人葫芦中卖甚么药,但此事于己不利,当可断言。
    杨过听完要诀,问了十余处艰深之点,黄蓉一一解说,说道:“行啦,你问得出这些疑难,足证你领悟已多。这第二步嘛,咱们就要把这和尚诱进阵来擒获。”
    杨过一惊,道:“将他擒住?”黄蓉道:“那又有何难?此刻你我联手,智胜于彼,力亦过之。现下我要解说这乱石阵的奥妙,你一时定然难以领会,好在你记心甚好,只须将三十六般变化死记即可。”于是一项一项的说了下去,青龙怎样演为白虎,玄武又怎生化为朱雀。
    原来这乱石阵乃是从诸葛亮的八阵图中变化出来。当年诸葛亮在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滨用石块布成阵法,东吴大将陆逊入阵后难以得脱。此刻黄蓉所布的便是师法诸葛武候的遗意,只是事起仓卒,未及布全,大敌奄至,那阵法不过稍具规模而已。但纵然如此,也已吓得金轮法王心神不定,眼睁睁望着面前五人,却是不敢动手。
    这阵图的三十六项变化,实是繁复奥妙,饶是杨过聪明过人,一时记得明白的也只十余变。眼见天色将暮,金轮法王蠢蠢欲动,黄蓉道:“就只这十几变,已足困死他有余。你出去引他入阵,我变动阵法,将他困住。”
    杨过大喜,道:“郭伯母,他日我若再到桃花岛上,你肯不肯将这门学问尽数教我?”黄蓉抿嘴一笑,凉风拂鬓,夕陽下风致嫣然,说道:“你若肯来,我如何不肯教?你舍命救了我和芙儿两次,难道我还似从前这般待你么?”
    杨过听了,胸中暖烘烘地极是舒畅,此时黄蓉不论教他干甚么?他当真是百死无悔,当下提起竹棒,转出石阵,叫道:“生了锈的铁轮法王,你有胆子,就来跟我斗三百回合!”
    金轮法王正自担心他们在石阵中捣鬼,暗算自己,见他出阵挑战,正是求之不得,呛啷啷铁轮响动,斜劈过去。他怕杨过相斗不胜,又逃回阵中,是以攻了两招之后,迳自抄他后路,要逼名人轶事得他远离石阵。岂知杨过新学了打狗棒法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将那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诀使将出来,果然是变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微,出神入化。
    法王大意抢攻,略见疏神,竟被他在大腿上戳了一下,虽在危急中急闭穴道,未曾受伤,却也是疼痛良久。
    他吃了这一下苦头,再也不敢怠忽,抡起铁轮,凝神拒战,眼前对手虽只是个十余岁的少年,他却如接大敌,攻时敬,守时严,竟当他是一派大宗主那么看待。
    这一来,杨过立感不支,打狗棒法虽妙,即学即用,究是难以尽通,当下使个“封”
    字诀挡住铁轮攻势,移动脚步,东突西冲。金轮法王跟着他竹棒攻守变招,眼见他向外冲击,心想来得正好,不住倒退,要引他远离石阵。不料退了十几步,突然右脚在一块巨石上一绊,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被诱进石阵。
    他心知不妙,只听黄蓉连声呼叫:“朱雀移青龙,巽位改离位,乙木变癸水。”
    武氏兄弟与郭芙搬动岩石,石阵急变。金轮法王大惊失色,停轮待要察看周遭情势,杨过的竹棒却缠了上来。这打狗棒法与他正面相敌虽尚不足,扰乱心神却是有余,法王脚下连绊几下,站立不稳,知道石阵极是厉害,陷溺稍久,越转越乱,危急中大喝一声,跃上乱石。本来上了石堆,即可不受石阵困惑,否则方位迷乱,料来只须笔直疾走定可出阵,岂知奔东至西,往南抵北,只不过在十余丈方圆内乱兜圈子,终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殆尽,束手待毙。但法王刚上石堆,杨过已挥棒打向脚骨,他铁轮是短兵刃,不能俯身攻拒,只得跃下平地,横轮反击。
    又拆十余招,眼见暮色苍茫,四下里乱石嶙峋,石阵中似乎透出森森鬼气,饶是他艺高胆大,至此也不由得暗暗心惊,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左足一抄,一块二十余斤的大石已被他抄起,飞向半空,跟着右腿掠出,又是一块大石高飞。他身形闪动,双腿连抄,大石砰砰山响,互撞之下,火花与石屑齐飞,那乱石阵霎时破了。黄蓉等五人名人轶事大惊,连连闪避空中落下来的飞石。
    此时金轮法王若要出阵,已是易如反掌,但他反守为攻,左掌探出,竟来擒拿黄蓉。杨过棒尖向他后心点到,法王铁轮斜挥架开,左掌却已搭到黄蓉的肩头。她如向后闪跃,原可避过,但耳听风声劲急,半空中一块大石正向身后猛砸下来,只得急施大擒拿手反勾法王左腕。法王叫声:“好!”把她勾住手腕,待她借势外甩之际,突运神力,向怀里疾拉。
    若在平日,黄蓉自可运劲卸脱,但此刻内力不足,叫声“啊哟”,已自跌倒。
    杨过大惊,当下顾不得生死安危,向前扑出,抱住了法王双腿,两人一齐摔倒。
    金轮法王武功究竟高出他甚多,人未着地,右掌挥出,击向杨过右胸。杨过忙伸左臂挡格,拍的一声,掌臂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杨过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身子便如一困稻草般飞了出去。就在此时,空中最后一块巨石猛地落下,砰的一响,正好撞在法王背心。
    这一撞沉猛之极,他内功再强,却也经受不起,虽然运功将大石弹开,但身子幌了几下,终于向前仆跌。
    顷刻之间,石落阵破,黄蓉、杨过、法王三人同时受伤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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