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笑傲江湖》txt在线阅读,《笑傲江湖》读后感

《笑傲江湖》txt——第十二章围攻
    令狐冲挨得十余丈,便拄闩喘息一会,奋力挨了小半个时辰,已行了半里有余,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便欲摔倒,忽听得前面草丛中有人名人轶事大声呻吟。令狐冲一凛,问道:“谁?”那人名人轶事大声道:“是令狐兄么?我是田伯光。哎唷!哎唷!”显是身有剧烈疼痛。令狐冲惊道:“田……田兄,你……怎么了?”田伯光道:“我快死啦!令狐兄,请你做做好事,哎唷……哎唷……快将我杀了。”他说话时夹杂着大声呼痛,但语音仍十分洪亮。令狐冲道:“你……你……受了伤么?”双膝一软,便即摔倒,滚在路旁。田伯光惊道:“你也受了伤么?哎唷,哎唷,是谁害了你的?”令狐冲道:“一言难尽。田……兄,却又是谁伤了你?”田伯光道:“唉,不知道!”令狐冲道:“怎么不知道?”田伯光道:“我正在道上行走,忽然之间,两只手两只脚被人抓住,凌空提了起来,我也瞧不见是谁有这样的神通……”令狐冲笑道:“原来又是桃谷六仙……啊哟,田兄,你不是跟他们作一路么?”田伯光道:“甚么作一路?”令狐冲道:“你来邀我去见仪……仪琳小师妹,他……他们也来邀我去见……她……”说着喘气不已。
    田伯光从草丛中爬了出来,摇头骂道:“他妈的,当然不是一路。他们上华山来找一个人,问我这人在哪里。我问他们找谁。他们说,他们已抓住了我,该他们问我,不应该我问他们。如果是我抓住了他们,那就该我问他们,不是他们问我。他们……哎唷……他们说,我倘若有本事,不妨将他们抓了起来,那……那就可以问他们了。”
    令狐冲哈哈大笑,笑得两声,气息不畅,便笑不下去了。田伯光道:“我身子凌空,脸朝地下,便有天大本事,也不能将他们抓起啊,真他奶奶的胡说八道。”令狐冲问道:“后来怎样?”田伯光道:“我说:‘我又不想问你们,是你们自己在问我。快放我下来。’其中一人说:‘既将你抓了起来,如不将你撕成四块,岂不损了我六位大英雄的威名?’另一人道:‘撕成四块之后,他还会说话不会?’”他骂了几句,喘了一口气。令狐冲道:“这六人强辞夺理,缠夹不清,田兄也不必……不必再说了。”田伯光道:“哼,他奶奶的。一人道:‘变成了四块之人,当然不会说话。咱六兄弟撕成四块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几时听到撕开之后,又会说话?’又一人道:‘撕成了四块之人所以不说话,因为我们不去问他。倘若有事问他。谅他也不敢不答。’另一人道:‘他既已成为四块,还怕甚么?还有甚么敢不敢的?难道还怕咱们将他撕成八块?’先前一人道:‘撕成八块,这门功夫非同小可,咱们以前是会的,后来大家都忘了。’”田伯光断断续续说来,亏他重伤之下,居然还能将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令狐冲叹道:“这六位仁兄,当真世间罕见,我……我也是被他们害苦了。”田伯光惊道:“原来令狐兄也是伤在他们手下?”令狐冲叹道:“谁说不是呢!”
    田伯光道:“我身子凌空吊着,不瞒你说,可真是害怕。我大声道:‘要是将我撕成四块,我是一定不会说话的了,就算口中会说,我心里气恼,也决计不说。’一人道:‘将你撕成四块之后,你的嘴巴在一块上,心又在另一块上,心中所想和口中所说,又怎能联在一起?’我当下也给他们来个乱七八糟,叫道:‘有事快问,再拉住我不放,我可要大放毒气了。’一人问道:‘甚么大放毒气?’我说:‘我的屁臭不可当,闻到之后,三天三晚吃不下饭,还得将三天之前吃的饭尽数呕将出来。警告在先,莫谓言之不预也。’”
    令狐冲笑道:“这几句话,只怕有些道理。”田伯光道:“是啊,那四人一听,不约而同的大叫一声,将我重重往地下一摔,跳了开去。我跃将起来,只见六个古怪之极的老人各自伸手掩鼻,显是怕了我的屁臭不可当。令狐兄,你说这六个人叫甚么桃谷六仙?”
    令狐冲道:“正是,唉,可惜我没田兄聪明,当时没施这臭屁……之计,将他们吓退。田兄此计,不输于当年……当年诸葛亮吓退司马懿的空城计。”
    田伯光干笑两声,骂了两句“他奶奶的”,说道:“我知道这六个家伙不好惹,偏生兵刃又丢在你那思过崖上了,当下脚底抹油,便想溜开,不料这六人手掩鼻子,像一堵墙似的排成一排,挡在我面前,嘿嘿,可谁也不敢站在我身后。我一见冲不过去,立即转身,哪知这六人犹似鬼魅,也不知怎的,竟已转将过来,挡在我面前。我连转几次,闪避不开,当即一步一步后退,终于碰到了山壁。这六个怪物高兴得紧,呵呵大笑,又问:‘他在哪里?这人在哪里?’“我问:‘你们要找谁?’六个人齐声道:‘我们围住了你,你无路逃走,必须回答我们的话。’其中一人道:‘若是你围住了我们,教我们无路逃走,那就由你来问我们,我们只好乖乖的回答了。’另一人道:‘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围得住我们六人?’先前那人道:‘假如他本领高强,以一胜六呢?’另一人道:‘那也只是胜过我们,而不是围住我们。’先一人道:‘但如将我们堵在一个山洞之中,守住洞门,不让我们出来,那不是围住了我们吗?’另一人道:‘那是堵住,不是围住。’先一人道:‘但如他张开双臂,将我们一齐抱住,岂不是围了?’另一人道:‘第一,世上无如此长臂之人;第二,就算世上真有,至少眼前此人就无如此长臂;第三,就算他将我们六人一把抱住,那也是抱住,不是围住。’先一人愁眉苦脸,无可辩驳,却偏又不肯认输,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说道:‘有了,他如大放臭屁,教我们不敢奔逃,以屁围之,难道不是围?’其余四人一齐拍手,笑道:‘对啦,这小子有法子将我们围住。’“我灵机一动,撤退便奔,叫道:‘我……我要围你们啦。’料想他们怕我臭屁,不会再追,哪知这六个怪物出手快极,我没奔得两步,已给他们揪住,立即将我按着坐在一块大石之上,牢牢按住,令我就算真的放屁,臭屁也不致外泄。”令狐冲哈哈大笑,但笑得几声,便觉胸口热血翻涌,再也笑不下去了。田伯光续道:“这六怪按住我后,一人问道:‘屁从何出?’另一人道:‘屁从肠出,自然属于陽明大肠经,点他商陽、合谷、曲池、迎香诸穴。’他说了这话,随手便点了我这四处穴道,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田某生平少见,当真令人好生佩服。他点穴之后,六个怪物都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都道:‘这臭……臭……臭屁虫再也放不出臭屁了。’那点穴之人又问:‘喂,那人究竟在哪里?你如不说,我永远不给你解穴,叫你有屁难放,胀不可当。’我心里想,这六个怪物武功如此高强,来到华山,自不会是找寻泛泛之辈。令狐兄,尊师岳先生夫妇其时不在山上,就算已经回山,自是在正气堂中居住,一找便着。我思来想去,六怪所要找寻的,定是你太师叔风老前辈了。”令狐冲心中一震,忙问:“你说了没有?”田伯光大是不怿,悻然道:“呸,你当我是甚么人了?田某既已答应过你,决不泄漏风老前辈的行踪,难道我堂堂男儿,说话如同放屁吗?”令狐冲道:“是,是,小弟失言,田兄莫怪。”田伯光道:“你如再瞧我不起,咱们一刀两断,从今而后,谁也别当谁是朋友。”令狐冲默然,心想:“你是武林中众所不齿的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谁又将你当朋友了?只是你数次可以杀我而没下手,总算我欠了你的情。”黑暗之中,田伯光瞧不见他脸色,只道他已然默诺,续道:“那六怪不住问我,我大声道:‘我知道这人的所在,可是偏偏不说;这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我倘若不说,你们一辈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对我痛加折磨,我从此就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令狐兄,这六怪的武功怪异非常,你快去禀告风老前辈,他老人家剑法虽高,却也须得提防才是。”田伯光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六怪对我痛加折磨”,令狐冲却知道这“痛加折磨”四字之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多少难以形容的煎熬。六怪对自己是一番好意的治伤,自己此刻尚在身受其酷,他们逼名人轶事迫田伯光说话,则手段之厉害,可想而知,心下好生过意不去,说道:“你宁死不泄漏我风太师叔的行藏,真乃天下信人。不过……不过这桃谷六仙要找的是我,不是我风太师叔。”田伯光全身一震,道:“要找你?他们找你干甚么?”令狐冲道:“他们和你一般,也是受了仪琳小师妹之托,来找我去见……见她。”田伯光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不绝发出“荷荷”之名人轶事声。过了好一会,田伯光才道:“早知这六个怪人找的是你,我实该立即说与他们知晓,这六怪将你请了去,我跟随其后,也不致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了。咦,你既落入六怪手中,他们怎地没将你抬了去见那小师太?”令狐冲叹了口气,道:“总之一言难尽。田兄,你说是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田伯光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人点了死穴,下了剧毒,命我一月之内将你请去,和那小师太相会,便给我解穴解毒。眼下我请你请不动,打又打不过,还给六个怪物整治得遍体鳞伤,屈指算来,离毒发之期也不过十天了。”
    令狐冲问道:“仪琳小师妹在哪里?从此处去,不知有几日之程?”田伯光道:“你肯去了?”令狐冲道:“你曾数次饶我不杀,虽然你行为不端,令狐冲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为我毒发而死。当日你恃强相逼名人轶事,我自是宁折不屈,但此刻情势,却又大不相同了。”田伯光道:“小师太在山西,唉……倘若咱二人身子安健,骑上快马,六七天功夫也赶到了。这时候两个都伤成这等模样,那还有甚么好说?”令狐冲道:“反正我在山上也是等死,便陪你走一遭。也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咱们在山下雇到轻车快马,十天之间便抵达山西呢。”田伯光笑道:“田某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已害死了多少好人,老天爷为甚么要保佑我?除非老天爷当真瞎了眼睛。”令狐冲道:“老天爷瞎眼之事……嘿嘿,那……那也是有的。反正左右是死,试试那也不妨。”
    田伯光拍手道:“不错,我死在道上和死在华山之上,又有甚么分别?下山去找些吃的,最是要紧,我给干搁在这里,每日只捡生栗子吃,嘴里可真是淡出鸟来了。你能不能起身?我来扶你。”他口说“我来扶你”,自己却挣扎不起。令狐冲要伸手相扶,臂上又哪有半点力气?二人挣扎了好半天,始终无用,突然之间,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田伯光道:“田某纵横江湖,生平无一知己,与令狐兄一齐死在这里,倒也开心。”
    令狐冲笑道:“日后我师父见到我二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定道我二人一番恶斗,同归于尽,谁也料想不到,我二人临死之前,居然还曾称兄道弟一番。”田伯光伸出手去,说道:“令狐兄,咱们握一握手再死。”令狐冲不禁迟疑,田伯光此言,明是要与自己结成生死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但他是个声名狼藉的采名人轶事花大盗,自己是名门高徒,如何可以和他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当日在思过崖上数次胜他而不杀,还可说是报他数度不杀之德,到今日再和他一起厮混,未免太也说不过去,言念及此,一只右手伸了一半,便伸不过去。田伯光还道他受伤实在太重,连手臂也难以动弹,大声道:“令狐兄,田伯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了你这个朋友。你倘若伤重先死,田某决不独活。”令狐冲听他说得诚挚,心中一凛,寻思:“这人倒很够朋友。”当即伸出手去,握住他右手,笑道:“田兄,你我二人相伴,死得倒不寂寞。”他这句话刚出口,忽听得身后陰恻恻的一声冷笑,跟着有人说道:“华山派气宗首徒,竟堕落成这步田地,居然去和江湖下三滥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田伯光喝问:“是谁?”令狐冲心中暗暗叫苦:“我伤重难治,死了也不打紧,却连累师父的清誉,当真糟糕之极了。”黑暗之中,只见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站在身前,那人手执长剑,光芒微闪,只听他冷笑道:“令狐冲,你此刻尚可反悔,拿这把剑去,将这姓田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杀了,便无人能责你和他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噗的一声,将长剑插入地下。
    令狐冲见这剑剑身阔大,是嵩山派的用剑,问道:“尊驾是嵩山派哪一位?”那人道:“你眼力倒好,我是嵩山派狄修。”令狐冲道:“原来是狄师兄,一向少会。不知尊驾来到敝山,有何贵干?”狄修道:“掌门师伯命我到华山巡查,要看华山派的弟子们,是否果如外间传言这般不堪,嘿嘿,想不到一上华山,便听到你和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肺腑之言。”田伯光骂道:“狗贼,你嵩山派有甚么好东西了?自己不加检点,却来多管闲事。”狄修提起足来,砰的一声,在田伯光头上重重踢了一脚,喝道:“你死到临头,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田伯光却兀自“狗贼、臭贼、直娘贼”的骂个不休。狄修若要取他性命,自是易如探囊取物,只是他要先行折辱令狐冲一番,冷笑道:“令狐冲,你和他臭味相投,是决计不杀他的了?”令狐冲大怒,朗声道:“我杀不杀他,管你甚么事?你有种便一剑把令狐冲杀了,要是没种,给我乖乖的挟着尾巴,滚下华山去罢。”狄修道:“你决计不肯杀他,决计当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是朋友了?”令狐冲道:“不管我跟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朋友,总之是好过跟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朋友。田伯光大声喝彩:“说得好,说得妙!”
    狄修道:“你想激怒了我,让我一剑把你二人杀了,天下可没这般便宜事。我要将你二人剥得赤赤条条地绑在一起,然后点了你二人哑穴,拿到江湖上示众,说道一个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一个小白脸,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被我手到擒来。哈哈,你华山派岳不群假仁假义,装出一副道学先生的模样来唬人,从今而后,他还敢自称‘君子剑’么?”
    令狐冲一听,登时气得晕了过去。田伯光骂道:“直娘贼……”狄修一脚踢中他腰间穴道。狄修嘿嘿一笑,伸手便来解令狐冲的衣衫。忽然身后一个娇嫩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喂,这位大哥,你在这里干甚么?”狄修一惊,回过头来,微光朦胧中只见一个女子身影,便道:“你又在这里干甚么?”田伯光听到那女子声音正是仪琳,大喜叫道:“小……小师父,你来了,这可好啦。这直娘贼要……要害你的令狐大哥。”他本来想说:“直娘贼要害我”,但随即转念,这一个“我”,在仪琳心中毫无份量,当即改成了“你的令狐大哥”。仪琳听得躺在地下的那人竟然是令狐冲,如何不急,忙纵身上前,叫道:“令狐大哥,是你吗?”
    狄修见她全神贯注,对自己半点也不防备,左臂一屈,食指便往她胁下点去。手指正要碰到她衣衫,突然间后领一紧,身子已被人提起,离地数尺,狄修大骇,右肘向后撞去,却撞了个空,跟着左足后踢,又踢了个空。他更是惊骇,双手反过去擒拿,便在此时,咽喉中已被一只大手扼住,登时呼吸为艰,全身再没半点力气。
    令狐冲悠悠转醒,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在焦急地呼唤:“令狐大哥,令狐大哥!”依稀似是仪琳的声音。他睁开眼来,星光朦胧之下,眼前是一张雪白秀丽的瓜子脸,却不是仪琳是谁?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琳儿,这病鬼便是令狐冲么?”令狐冲循声向上瞧去,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极肥胖,极高大的和尚,铁塔也似的站在当地。这和尚身高少说也有七尺,左手平伸,将狄修凌空提起。狄修四肢软垂,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仪琳道:“爹,他……他便是令狐大哥,可不是病夫。”她说话之时,双目仍是凝视着令狐冲,眼光中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抚摸他的面颊,却又不敢。令狐冲大奇,心道:“你是个小尼姑,怎地叫这大和尚做爹?和尚有女儿,已是骇人听闻,女儿是个小尼姑,更是奇上加奇了。”那胖大和尚呵呵笑道:“你日思夜想,挂念看这个令狐冲,我只道是个怎生高大了得的英雄好汉,却原来是躺在地下装死、受人欺侮不能还手的小脓包。这病夫,我可不要他做女婿。咱们别理他,这就走罢。”
    仪琳又羞又急,嗔道:“谁日思夜想了?你……你就是胡说八道。你要走,你自己走好了。你不要……不要……”下面这“不要他做女婿”这几字,终究出不了口。令狐冲听他既骂自己是“病夫”,又骂“脓包”,大是恼怒,说道:“你走就走,谁要你理了?”田伯光急叫:“走不得,走不得!”令狐冲道:“为甚么走不得!”田伯光道:“我的死穴要他来解,剧毒的解药也在他身上,他如一走,我岂不呜呼哀哉?”令狐冲道:“怕甚么?我说过陪你一起死,你毒发身亡,我立即自刎便是。”
    那胖大和尚哈哈大笑,声震山谷,说道:“很好,很好,很好!原来这小子倒是个有骨气的汉子。琳儿,他很对我胃口。不过,有一件事咱们还得问个明白,他喝酒不喝?”仪琳还未回答,令狐冲已大声道:“当然喝,为甚么不喝?老子朝也喝,晚也喝,睡梦中也喝。你见了我喝酒的德性,包管气死了你这戒荤、戒酒、戒杀、戒撒谎的大和尚!”那胖大和尚呵呵大笑,说道:“琳儿,你跟他说,爹爹的法名叫作甚么。”仪琳微笑道:“令狐大哥,我爹爹法名‘不戒’。他老人家虽然身在佛门,但佛门种种清规戒律,一概不守,因此法名叫作‘不戒’。你别见笑,他老人家喝酒吃荤,杀人偷钱,甚么事都干,而且还……还生了……生了个我。”说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令狐冲哈哈大笑,朗声道:“这样的和尚,才教人……才教人瞧着痛快。”说着想挣扎站起,总是力有未逮。仪琳忙伸手扶他起身。令狐冲笑道:“老伯,你既然甚么都干,何不索性还俗,还穿这和尚袍干甚么?”不戒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正因为甚么都干,这才做和尚的。我就像你这样,爱上了一个美貌尼姑……”仪琳插口道:“爹,你又来随口乱说了。”说这句话时,满脸通红,幸好黑夜之中,旁人瞧不清楚。不戒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做就做了,人家笑话也好,责骂也好,我不戒和尚堂堂男子,又怕得谁来?”
    令狐冲和田伯光齐声喝彩,道:“正是!”不戒听得二人称赞,大是高兴,继续说:“我爱上的那个美貌尼姑,便是她妈妈了。”
    令狐冲心道:“原来仪琳小师妹的爹爹是和尚,妈妈是尼姑。”不戒继续道:“那时候我是个杀猪屠夫,爱上了她妈妈,她妈妈睬也不睬我,我无计可施,只好去做和尚。当时我心里想,尼姑和尚是一家人,尼姑不爱屠夫,多半会爱和尚。”仪琳啐道:“爹爹,你一张嘴便是没遮拦,年纪这样大了,说话却还是像孩子一般。”
    不戒道:“难道我的话不对?不过我当时没想到,做了和尚,可不能跟女人相好啦,连尼姑也不行,要跟她妈妈相好,反而更加难了,于是就不想做和尚啦。不料我师父偏说我有甚么慧根,是真正的佛门弟子,不许我还俗。她妈妈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的被我真情感动,就这么生了个小尼姑出来。冲儿,你今日方便啦,要同我女儿小尼姑相好,不必做和尚。”令狐冲大是尴尬,心想:“仪琳师妹其时为田伯光所困,我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她是恒山派清修的女尼,如何能和俗人有甚情缘瓜葛?她遣了田伯光和桃谷六仙来邀我相见,只怕是少年女子初次和男子相处,动了凡心。我务须尽快避开,倘若损及华山、恒山两派的清誉,我虽死了,师父师娘也仍会怪责,灵珊小师妹会瞧我不起。”
    仪琳大是忸怩不安,说道:“爹爹,令狐大哥早就……早就有了意中人,如何会将旁人放在眼里,你……你……今后再也别提这事,没的教人笑话。”
    不戒怒道:“这小子另有意中人?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右臂一探,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往令狐冲胸口抓去。令狐冲站也站不稳,如何能避,被他一把抓住,提了起来。不戒和尚左手抓住狄修后颈,右手抓住令狐冲胸口,双臂平伸,便如挑担般挑着两人。令狐冲本就动弹不得,给他提在半空,便如是一只破布袋般,软软垂下。仪琳急叫:“爹爹,快放令狐大哥下来,你不放,我可要生气啦。”不戒一听女儿说到“生气”两字,登时怕得甚么似的,立即放下令狐冲,口中兀自喃喃:“他又中意哪一个美貌小尼姑了?真是岂有此理!”他自己爱上了美貌尼姑,便道世间除了美貌尼姑之外,别无可爱之人。
    仪琳道:“令狐大哥的意中人,是他的师妹岳小姐。”不戒大吼一声,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喝道:“甚么姓岳的姑娘?他妈的,不是美貌小尼姑吗?哪有甚么可爱了?下次给我见到,一把捏死了这臭丫头。”
    令狐冲心道:“这不戒和尚是个鲁莽匹夫,和那桃谷六仙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怕他说得出,做得到,真要伤害小师妹,那便如何是好?”仪琳心中焦急,说道:“爹爹,令狐大哥受了重伤,你快设法给他治好了。另外的事,慢慢再说不迟。”不戒对女儿之言奉命唯谨,道:“治伤就治伤,那有甚么难处?”随手将狄修向后一抛,大声问令狐冲:“你受了甚么伤?”只听得狄修“啊哟”连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令狐冲道:“我给人胸口打了一掌,那倒不要紧……”不戒道:“胸口中掌,定是震伤了任脉……”令狐冲道:“我给桃谷……”不戒道:“任脉之中,并没甚么桃谷。你华山派内功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明其理。人身诸穴中虽有合谷穴,但那属于手陽明大肠经,在拇指与食指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界处,跟任脉全无干系。好,我给你治任脉之伤。”令狐冲道:“不,不,那桃谷六……”不戒道:“甚么桃谷六、桃谷七?全身诸穴,只有手三里、足三里、陰陵泉、丝空竹,哪里有桃谷六、桃谷七了?你不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乱语。”随手点了他的哑穴,说道:“我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纯内功,通你任脉的承浆、天突、膻中、鸠尾、巨阙、中脘、气海、石门、关元、中极诸穴,包你力到伤愈,休息七八日,立时变成个鲜龙活跳的小伙子。”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右手按在他下颚承浆穴上,左手按在他小腹中极穴上,两股真气,从两处穴道中透了进去,突然之间,这两股真气和桃谷六仙所留下的六道真气一碰,双手险被震开。不戒大吃一惊,大声叫了出来。仪琳忙问:“爹,怎么样?”不戒道:“他身体内有几道古怪真气,一、二、三、四,共有四道,不对,又有一道,一共是五道,这五道真气……啊哈又多了一道。他妈的,居然有六道之多!我这两道真气,就跟你他妈的六道真气斗上一斗!看看到底是谁厉害。只怕还有,哈哈,这可热闹之极了!好玩,好玩!再来好了,哼,没有了,是不是?只有六道,我不戒和尚他奶奶的又怕你这狗贼的何来?”他双手紧紧按住令狐冲的两处穴道,自己头上慢慢冒出白气,初时还大呼小叫,到后来内劲越运越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其实天色渐明,但见他头顶白气愈来愈浓,直如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浓雾,将他一个大脑袋围在其中。
    过了良久良久,不戒双手一起,哈哈大笑,突然间大笑中绝,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仪琳大惊,叫道:“爹爹,爹爹。”忙抢过去将他扶起,但不戒身子实在太重,只扶起一半,两人又一起坐倒。不戒全身衣裤都已被大汗湿透,口中不住喘气,颤声道:“我……我……他妈的……我……我……他妈的……”
    仪琳听他骂出声来,这才稍稍放心,问道:“爹,怎么啦?你累得很么?”不戒骂道:“他奶奶的,这小子之身体内有六道厉害的真气,想跟老子……老子斗法。他奶奶的,老子催动真气,将这六道邪门怪气都给压了下去,嘿嘿,你放心,这小子死不了。”仪琳芳心大慰,回过脸去,果见令狐冲慢慢站起身来。田伯光笑道:“大和尚的真气当真厉害,便这么片刻之间,就治愈了令狐兄的重伤。”
    不戒听他一赞,甚是喜欢,道:“你这小子作恶多端,本想一把捏死了你,总算你找到了令狐冲这小子,有点儿功劳,饶你一命,乖乖的给我滚罢。”
    田伯光大怒,骂道:“甚么叫做乖乖的给我滚?他妈的大和尚,你说的是人话不是?你说一个月之内给你找到令狐冲,便给我解开死穴,再给解药解毒,这时候却又来赖了。你不给解穴解毒,便是猪狗不如的下三滥臭和尚。”田伯光如此狠骂,不戒倒也并不恼怒,笑道:“瞧你这臭小子,怕死怕成这等模样,生怕我不戒大师说话不算数,不给解药。他妈的混小子,解药给你。”说着伸手入怀,去取解药,但适才使力过度,一只手不住颤抖,将瓷瓶拿在手中,几次又掉在身上。仪琳伸手过去拿起,拔去瓶塞。不戒道:“给他三粒,服一粒后隔三天再服一粒,再隔六天后服第三粒,这九天中倘若给人杀了,可不干大和尚的事。”
    田伯光从仪琳手中取过解药,说道:“大和尚,你逼名人轶事我服毒,现下又给解药,我不骂你已算客气了,谢是不谢的。我身上的死穴呢?”不戒哈哈大笑,说道:“我点你的穴道,七天之后,早就自行解开了。大和尚倘若当真点了你死穴,你这小子还能活到今日?”田伯光早就察知身上穴道已解,听了不戒这几句话登时大为宽慰,又笑又骂:“他奶奶的,老和尚骗人。”转头向令狐冲道:“令狐兄,你和小师太一定有些言语要说,我去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拱手,转身走向下山的大路。令狐冲道:“田兄且慢。”田伯光道:“怎么?”令狐冲道:“田兄,令狐冲数次承你手下留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你这朋友,有一件事我可要良言相劝。你若不改,咱们这朋友可做不长。”田伯光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劝我从此不可再干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良家妇女的勾当。好,田某听你的话,天下荡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娃,所在多有,田某贪花好色,也不必定要去逼名人轶事迫良家妇女,伤人性命。哈哈,令狐兄,衡山群玉院中的风光,不是妙得紧么?”令狐冲和仪琳听他提到衡山群玉院,都不禁脸上一红。田伯光哈哈大笑,迈步又行,脚下一软,一个筋斗,骨碌碌的滚出老远。他挣扎着坐起,取出一粒解药吞入腹中,霎时间腹痛如绞,坐在地下,一时动弹不得。他知这是解治剧毒的应有之象,倒也并不惊恐。
    适才不戒和尚将两道强劲之极的真气注入令狐冲体内,压制了桃谷六仙的六道真气,令狐冲只觉胸口烦恶尽去,脚下劲力暗生,甚是欢喜,走向前去,向不戒恭恭敬敬的一揖,说道:“多谢大师,救了晚辈一命。”
    不戒笑嘻嘻的道:“谢倒不用,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你是我女婿,我是你丈人老头,又谢甚么?”
    仪琳满脸通红,道:“爹,你……你又来胡说了。”不戒奇道:“咦!为甚么胡说?你日思夜想的记挂着他,难道不是想嫁给他当老婆?就算嫁不成,难道不想跟他生个美貌的小尼姑?”仪琳啐道:“老没正经,谁又……谁又……”便在此时,只听得山道上脚步声响,两人并肩上山,正是岳不群和岳灵珊父女。令狐冲一见又惊又喜,忙迎将上去,叫道:“师父,小师妹,你们又回来啦!师娘呢?”岳不群突见令狐冲精神健旺,浑不似昨日奄奄一息的模样,甚是欢喜,一时无暇寻问,向不戒和尚一拱手,问道:“这位大师上下如何称呼?光临敝处,有何见教?”不戒道:“我叫做不戒和尚,光降敝处,是找我女婿来啦。”说着向令狐冲一指。他是屠夫出身,不懂文诌诌的客套,岳不群谦称“光降敝处”,他也照样说“光降敝处”。岳不群不明他底细,又听他说甚么“找女婿来啦”,只道有意戏侮自己,心中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师说笑了。”见仪琳上来行礼,说道:“仪琳师侄,不须多礼。你来华山,是奉了师尊之命么?”仪琳脸上微微一红,道:“不是。我……我……”岳不群不再理她,向田伯光道:“田伯光,哼!你好大胆子!”田伯光道:“我跟你徒弟令狐冲很说得来,挑了两担酒上山,跟他喝个痛快,那也用不着多大胆子。”岳不群脸色愈益严峻,道:“酒呢?”田伯光道:“早在思过崖上跟他喝得干干净净了。”岳不群转向令狐冲,问道:“此言不虚?”令狐冲道:“师父,此中原委,说来话长,待徒儿慢慢禀告。”岳不群道:“田伯光来到华山,已有几日?”令狐冲道:“约莫有半个月。”岳不群道:“这半个月中,他一直便在华山之上?”令狐冲道:“是。”岳不群厉声道:“何以不向我禀明?”令狐冲道:“那时师父师娘不在山上。”岳不群道:“我和师娘到哪里去了?”令狐冲道:“到长安附近,去追杀田君。”
    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田君,哼,田君!你既知此人积恶如山,怎地不拔剑杀他?就算斗他不过,也当给他杀了,何以贪生怕死,反而和他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田伯光坐在地下,始终无法挣扎起身,插嘴道:“是我不想杀他,他又有甚么法子?难道他斗我不过,便在我面前拔剑自名人轶事杀?”岳不群道:“在我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余地?”向令狐冲道:“去将他杀了!”岳灵珊忍不住插口道:“爹,大师哥身受重伤,怎能与人争斗?”岳不群道:“难道人家便没有伤?你担甚么心,明摆着我在这里,岂能容这恶贼伤我门下弟子?”他素知令狐冲狡谲多智,生平嫉恶如仇,不久之前又曾在田伯光刀下受伤,若说竟去和这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友,那是决计不会,料想他是斗力不胜,便欲斗智,眼见田伯光身受重伤,多半便是这个大弟子下的手,因此虽听说令狐冲和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倒也并不真怒,只是命他过去将之杀了,既为江湖上除一大害,也成孺子之名,料得田伯光重伤之余,纵然能与令狐冲相抗,却抵挡不住自己轻轻的一下弹指。不料令狐冲却道:“师父,这位田兄已答应弟子,从此痛改前非,再也不做污辱良家妇女的勾当。弟子知他言而有信,不如……”岳不群厉声道:“你……你怎知他言而有信?跟这等罪该万死的恶贼,也讲甚么言而有信,言而无信?他这把刀下,曾伤过多少无辜人命?这种人不杀,我辈学武,所为何来?珊儿,将佩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大师哥。”岳灵珊应道:“是!”拔出长剑,将剑柄向令狐冲递去。令狐冲好生为难,他从来不敢违背师命,但先前临死时和田伯光这么一握手,已是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友,何况他确已答应改过迁善,这人过去为非作歹,说过了的话却必定算数,此时杀他,未免不义。他从岳灵珊手中接过剑来,转身摇摇晃晃的向田伯光走去,走出十几步,假装重伤之余突然间两腿无力,左膝一曲,身子向前直扑出去,扑的一声,长剑插入了自己左边的小腿。这一下谁也意料不到,都是惊呼出来。仪琳和岳灵珊同时向他奔去。仪琳只跨出一步,便即停住,心想自己是佛门弟子,如何可以当众向一个青年男子这等情切关心?岳灵珊却奔到了令狐冲身旁,叫道:“大师哥,你怎么了?”令狐冲闭目不答。岳灵珊握住剑柄,拔起长剑,创口中鲜血直喷。她随手从怀中取出本门金创药,敷在令狐冲腿上创口,一抬头,猛见仪琳俏脸全无血色,满脸是关注已极的神气。岳灵珊心头一震:“这小尼姑对大师哥竟这等关怀!”她提剑站起,道:“爹,让女儿去杀了这恶贼。”
    岳不群道:“你杀此恶贼,没的坏了自己名头。将剑给我!”田伯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贼之名,天下皆知,将来江湖传言,都说田伯光死于岳家小姐之手,定有不肖之徒加油添酱,说甚么****不遂之类的言语。岳灵珊听父亲这般说,当即将剑柄递了过去。岳不群却不接剑,右手一拂,裹住了长剑。不戒和尚见状,叫道:“使不得!”除下两只鞋子在手。但见岳不群袖刀挥出,一柄长剑向着十余丈外的田伯光激飞过去。不戒已然料到,双手力掷,两只鞋子分从左右也是激飞而出。剑重鞋轻,长剑又先挥出,但说也奇怪,不戒的两只僧鞋竟后发先至,便兜了转来,抢在头里,分从左右勾住了剑柄,硬生生拖转长剑,又飞出数丈,这才力尽,插在地下。两只僧鞋兀自挂在剑柄之上,随着剑身摇晃不已。不戒叫道:“糟糕!糟糕!琳儿,爹爹今日为你女婿治伤,大耗内力,这把长剑竟飞了一半便掉将下来。本来该当飞到你女婿的师父面前两尺之处落下,吓他一大跳,唉!你和尚爹爹这一回丢脸之极,难为情死了。”
    仪琳见岳不群脸色极是不善,低声道:“爹,别说啦。”快步过去,在剑柄上取下两只僧鞋,拔起长剑,心下踌躇,知道令狐冲之意是不欲刺杀田伯光,倘若将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给岳灵珊,她又去向田伯光下手,岂不是伤了令狐冲之心?岳不群以袖功挥出长剑,满拟将田伯光一剑穿心而过,万不料不戒和尚这两只僧鞋上竟有如许力道,而劲力又巧妙异常。这和尚大叫大嚷,对小尼姑自称爹爹,叫令狐冲为女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乱语,显是个疯僧,但武功可当真了得,他还说适才给令狐冲治伤,大耗内力,若非如此,岂不是更加厉害?虽然自己适才衣袖这一拂之中未用上紫霞神功,若是使上了,未必便输于和尚,但名家高手,一击不中,怎能再试?他双手一拱,说道:“佩服,佩服。大师既一意回护着这个恶贼,在下今日倒不便下手了。大师意欲如何?”
    仪琳听他说今日不会再杀田伯光,当即双手横捧长剑,走到岳灵珊身前,微微躬身,道:“姊姊,你……”岳灵珊哼的一声,抓住剑柄,眼睛瞧也不瞧,顺手擦的一声,便即还剑入鞘,手法干净利落之极。
    不戒和尚呵呵大笑,道:“好姑娘,这一下手法可帅得很哪。”转头向令狐冲道:“小女婿儿,这就走罢。你师妹俊得很,你跟她在一块儿,我可不大放心。”
    令狐冲道:“大师爱开玩笑,只是这等言语有损恒山、华山两派令誉,还请住口。”不戒愕然道:“甚么?好容易找到你,救活了你性命,你又不肯娶我女儿了?”令狐冲正色道:“大师相救之德,令狐冲终身不敢或忘。仪琳师妹恒山派门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严,大师再说这等无聊笑话,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脸上须不好看。”不戒搔头道:“琳儿,你……你……你这个女婿儿到底是怎么搞的?这……这不是莫名其妙么?”仪琳双手掩面,叫道:“爹,别说啦,别说啦!他自是他,我自是我,有……有……有甚么干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向山下疾奔而去。不戒和尚更是摸不着头脑,呆了一会,道:“奇怪,奇怪!见不到他时,拚命要见。见到他时,却又不要见了。就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小尼姑的心事,真是猜想不透。”眼见女儿越奔越远,当即追了下去。田伯光支撑着站起,向令狐冲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转过身来,踉跄下山。岳不群待田伯光远去,才道:“冲儿,你对这恶贼,倒挺有义气啊,宁可自刺一剑,也不肯杀他。”令狐冲脸有惭色,知道师父目光锐利,适才自己这番做作瞒不过他,只得低头说道:“师父,此人行止虽然十分不端,但一来他已答应改过迁善,二来他数次曾将弟子制住,却始终留情不杀。”岳不群冷笑道:“跟这种狼心狗肺的贼子也讲道义,你一生之中,苦头有得吃了。”他对这个大弟子一向钟爱,见他居然重伤不死,心下早已十分欢喜,刚才他假装跌倒,自刺其腿,明知是诈,只是此人从小便十分狡狯,岳不群知之已稔,也不十分深究,再加令狐冲对不戒和尚这番言语应付得体,颇洽己意,田伯光这桩公案,暂且便搁下了,伸手说道:“书呢?”令狐冲见师父和师妹去而复返,便知盗书事发,师父回山追索,此事正是求之不得,说道:“在六师弟处。小师妹为救弟子性命,一番好意,师父请勿怪责。但未奉师父之命,弟子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伸手碰那秘笈一碰,秘笈上所录神功,更是只字不敢入眼。”
    岳不群脸色登和,微笑道:“原当如此。我也不是不肯传你,只是本门面临大事,时机紧迫,无暇从容指点,但若任你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只怕误入歧途,反有不测之祸。”顿了一顿,续道:“那不戒和尚疯疯癫癫,内功倒甚是高明,是他给你化解了身体内的六道邪气么?现下觉得怎样?”令狐冲道:“弟子体内烦恶尽消,种种炙热冰冷之苦也已除去,不过周身没半点力气。”岳不群道:“重伤初愈,自是乏力。不戒大师的救命之恩,咱们该当图报才是。”令狐冲应道:“是。”岳不群回上华山,一直担心遇上桃谷六仙,此刻不见他们踪迹,心下稍定,但也不愿多所逗留,道:“咱们会同大有,一起去嵩山罢。冲儿,你能不能长途跋涉?”令狐冲大喜,连声道:“能,能,能!”师徒三人来到正气堂旁的小舍外。岳灵珊快步在前,推门进内,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声音充满了惊怖。岳不群和令狐冲同时抢上,向内望时,只见陆大有直挺挺的躺在地下不动。令狐冲笑道:“师妹勿惊,是我点倒他的。”岳灵珊道:“倒吓了我一跳,干么点倒了六猴儿?”令狐冲道:“他也是一番好意,见我不肯观看秘笈,便念诵秘笈上的经文给我听,我阻止不住,只好点倒了他,他怎么……”突然之间,岳不群“咦”的一声,俯身一探陆大有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脉搏,惊道:“他怎么……怎么会死了?冲儿,你点了他甚么穴道?”
    令狐冲听说陆大有竟然死了,这一下吓得魂飞天外,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晕去,颤声道:“我……我……”伸手去摸陆大有的脸颊,触手冰冷,死去已然多时,忍不住哭出声来,叫道:“六……六师弟,你当真死了?”岳不群道:“书呢?”令狐冲泪眼模糊的瞧出来,不见了那部《紫霞秘笈》,也道:“书呢?”忙伸手到陆大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的怀里一搜,并无影踪,说道:“弟子点倒他时,记得见到那秘笈翻开了摊在桌上,怎么会不见了?”岳灵珊在炕上、桌旁、门角、椅底,到处寻找,却哪里有《紫霞秘笈》的踪迹?这是华山派内功的无上典籍,突然失踪,岳不群如何不急?他细查陆大有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并无一处致命的伤痕,再在小舍前后与屋顶踏勘一遍,也无外人到过的丝毫踪迹,寻思:“既无外人来过,那决不是桃谷六仙或不戒和尚取去的了。”厉声问道:“冲儿,你到底点的是甚么穴道?”
    令狐冲双膝一曲,跪在师父面前,道:“弟子生怕重伤之余,手上无力,是以点的是膻中要穴,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失手害死了六师弟。”一探手,拔出陆大有腰间的长剑,便往自己颈中刎去。
    岳不群伸手一弹,长剑远远飞开,说道:“便是要死,也得先找到了《紫霞秘笈》。你到底把秘笈藏到哪里去了?”令狐冲心下一片冰凉,心想:“师父竟然疑心我藏起了《紫霞秘笈》。”呆了一呆,说道:“师父,这秘笈定是为人盗去,弟子说甚么也要追寻回来,一页不缺,归还师父。”岳不群心乱如麻,说道:“要是给人抄录了,或是背熟了,纵然一页不缺的得回原书,本门的上乘武功,也从此不再是独得之秘了。”他顿了一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说道:“冲儿,倘若是你取去的,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出来,师父不责备你便是。”
    令狐冲呆呆的瞧着陆大有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大声道:“师父,弟子今日立下重誓,世上若有人偷窥了师父的《紫霞秘笈》,有十个弟子便杀他十个,有一百个便杀他一百个。师父倘若仍然疑心是弟子偷了,请师父举掌击毙便是。”
    岳不群摇头道:“你起来!你既说不是,自然不是了。你和大有向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当然不是故意杀他。那么这部秘笈,到底是谁偷了去呢?”眼望窗外,呆呆的出神。
    岳灵珊垂泪道:“爹,都是女儿不好,我……我自作聪明,偷了爹爹的秘笈,哪知道大师哥决意不看,反而害了六师哥的性命。女儿……女儿说甚么也要去找回秘笈。”岳不群道:“咱们四下再找一遍。”这一次三人将小舍中每一处都细细找过了,秘笈固然不见,也没发现半点可疑的线索。岳不群对女儿道:“此事不可声张,除了我跟你娘说明之外,向谁也不能提及。咱们葬了大有,这就下山去罢。”令狐冲见到陆大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的脸孔,忍不住又悲从中来,寻思:“同门诸师弟之中,六师弟对我情谊最深,哪知道我一个失手,竟会将他点毙。这件事实在万万料想不到,就算我毫没受伤,这样一指也决计不会送了他性命,莫非因为我体内有了桃谷六仙的邪门真气,因而指力便异乎寻常么?就算如此,那《紫霞秘笈》却何以又会不翼而飞?这中间的蹊跷,当真猜想不透。师父对我起疑,辩白也是无用,说甚么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再行自刎以谢六师弟便了。”他拭了眼泪,找把锄头,挖坑埋葬陆大有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直累得全身大汗,气喘不已,还是岳灵珊在旁相助,这才安葬完毕。三人来到白马庙,岳夫人见令狐冲性命无碍,随伴前来,自是不胜之喜。岳不群悄悄告知陆大有身亡、《紫霞秘笈》失踪的讯息,岳夫人又凄然下泪。《紫霞秘笈》失踪虽是大事,但在她想来,丈夫早已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是否保有秘笈,已大不相干。可是陆大有在华山派门下已久,为人随和,一旦惨亡,自是伤心难过。众弟子不明缘由,只是见师父、师娘、大师哥和小师妹四人都神色郁郁,谁也不敢大声谈笑。
    当下岳不群命劳德诺雇了两辆大车,一辆由岳夫人和岳灵珊乘坐,另一辆由令狐冲躺卧其中养伤,一行向东,朝嵩山进发。这日行至韦林镇,天已将黑,镇上只有一家客店,已住了不少客人,华山派一行人有女眷,借宿不便。岳不群道:“咱们再赶一程路,到前面镇上再说。”哪知行不到三里路,岳夫人所乘的大车脱了车轴,无法再走。岳夫人和岳灵珊只得从车中出来步行。施戴子指着东北角道:“师父,那边树林中有座庙宇,咱们过去借宿可好?”岳夫人道:“就是女眷不便。”岳不群道:“戴子,你过去问一声,倘若庙中和尚不肯,那就罢了,不必强求。”施戴子应了,飞奔而去。不多时便奔了回来,远远叫道:“师父,是座破庙,没有和尚。”众人名人轶事大喜。陶钧、英白罗、舒奇等年幼弟子当先奔去。
    岳不群、岳夫人等到得庙外时,只见东方天边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霎时间天色便已昏黑。岳夫人道:“幸好这里有一座破庙,要不然途中非遇大雨不可。”走进大殿,只见殿上供的是一座青面神像,身披树叶,手持枯草,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岳不群率领众弟子向神像行了礼,还没打开铺盖,电光连闪,半空中忽喇喇的打了个霹雳,跟着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只打得瓦上刷刷直响。
    那破庙到处漏水,众人铺盖也不打开了,各寻干燥之地而坐。高根明、梁发和三名女弟子自去做饭。岳夫人道:“今年春雷响得好早,只怕年成不好。”
    令狐冲在殿角中倚着钟架而坐,望着檐头雨水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心想:“倘若六师弟健在,大家有说有笑,那便开心得多了。”这一路上他极少和岳灵珊说话,有时见她和林平之在一起,更加避得远远的,心中常想:“小师妹拚着给师父责骂,盗了《紫霞秘笈》来给我治伤,足见对我情义深厚。我只盼她一生快乐。我决意找到秘笈之后,便自刎以谢六师弟,岂可再去招惹于她?她和林师弟正是对壁人,但愿她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死之后,她眼泪也不流一滴。”心中虽这么想,可是每当见她和林平之并肩同行、娓娓而谈之际,胸中总是酸楚难当。这时药王庙外大雨倾盆,眼见岳灵珊在殿上走来走去,帮着烧水做饭,她目光每次和林平之相对,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微笑。这情景他二人只道旁人全没注意,可是每一次微笑,从没逃过令狐冲的眼去。他二人相对一笑,令狐冲心中便是一阵难受,想要转过了头不看,但每逢岳灵珊走过,他总是情不自禁的要向她瞥上一眼。
    用过晚饭后,各人分别睡卧。那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止,令狐冲心下烦乱,一时难以入睡,听得大殿上鼻息声此起彼落,各人均已沉沉睡去。
    突然东南方传来一片马蹄声,约有十余骑,沿着大道驰来。令狐冲一凛:“黑夜之中,怎地有人冒雨奔驰?难道是冲着我们来么?”他坐起身来,只听岳不群大声喝道:“大家别作声。”过不多时,那十余骑在庙外奔了过去。这时华山派诸人都已全醒转,各人手按剑柄防敌,听得马蹄声越过庙外,渐渐远去,各人松了口气,正欲重行卧倒,却听得马蹄声又兜了转来。十余骑马来到庙外,一齐停住。
    只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华山派岳先生在庙里么?咱们有一事请教。”令狐冲是本门大弟子,向来由他出面应付外人,当即走到门边,把闩开门,说道:“夤夜之际,是哪一路朋友过访?”望眼过去,但见庙外一字排开十五骑人马,有六七人手中提着孔明灯,齐往令狐冲脸上照来。
    黑暗之中六七盏灯同时迎面照来,不免耀眼生花,此举极是无理,只这么一照,已显得来人充满了敌意。令狐冲睁大了眼,却见来人个个头上戴了个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对眼睛,心中一动:“这些人若不是跟我们相识,便是怕给我们记得了相貌。”只听左首一人说道:“请岳不群岳先生出见。”令狐冲道:“阁下何人?请示知尊姓大名,以便向敝派师长禀报。”那人道:“我们是何人,你也不必多问。你去跟你师父说,听说华山派得到了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要想借来一观。”令狐冲气往上冲,说道:“华山派自有本门武功,要别人的《辟邪剑谱》何用?别说我们没有得到,就算得到了,阁下如此无理强索,还将华山派放在眼里么?”那人哈哈大笑,其余十四人也都跟着大笑,笑声从旷野中远远传了开去,声音洪亮,显然每一个人都是内功不弱。令狐冲暗暗吃惊:“今晚又遇上了劲敌,这一十五个人看来人人都是好手,却不知是甚么来头?”
    众人名人轶事大笑声中,一人朗声说道:“听说福威镖局姓林的那小子,已投入了华山派门下。素仰华山派君子剑岳先生剑术神通,独步武林,对那《辟邪剑谱》自是不值一顾。我们是江湖上无名小卒,斗胆请岳先生赐借一观。”那十四人的笑声呵呵不绝,但这一人的说话仍然清晰洪亮,未为嘈杂之名人轶事声所掩,足见此人内功比之余人又胜了一筹。
    令狐冲道:“阁下到底是谁?你……”这几个字却连自己也无法听见,心中一惊,随即住口,暗忖:“难道我十多年来所练内功,居然一点也没剩下?”他自下华山之后,曾数度按照本门心法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内功,但稍一运气,体内便杂息奔腾,无法调御,越想控制,越是气闷难当,若不立停内息,登时便会晕了过去。练了数次,均是如此,当下便向师父请教,但岳不群只是冷冷的瞧他一眼,并不置答。令狐冲当时即想:“师父定是疑心我吞没《紫霞秘笈》,私自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那也不必辩白。反正我已命不久长,又去练这内功作甚?”此后便不再练。不料此刻提气说话,竟被对方的笑声压住了,一点声音也传不出去。却听得岳不群清亮的声音从庙中传了出来:“各位均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怎地自谦是无名小卒?岳某素来不打诳语,林家《辟邪剑谱》,并不在我们这里。”他说这几句话时运上了紫霞神功,夹在庙外十余人的大笑声中,庙里庙外,仍然无人不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得轻描淡写,和平时谈话殊无分别,比之那人力运中气的大声说话,显得远为自然。只听得另一人粗声说道:“你自称不在你这里,却到哪里去了?”岳不群道:“阁下凭甚么问这句话?”那人道:“天下之事,天下人管得。”岳不群冷笑一声,并不答话。那人名人轶事大声道:“姓岳的,你到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来?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来,咱们只好动粗,要进来搜了。”
    岳夫人低声道:“女弟子们站在一块,背靠着背,男弟子们,拔剑!”刷刷刷刷声响,众人都拔出了长剑。令狐冲站在门口,手按剑柄,还未拔剑,已有两人一跃下马,向他冲了过来。令狐冲身子一侧,待要拔剑,只听一人喝道:“滚开!”抬腿将他踢了个筋斗,远远摔了出去。令狐冲直飞出数丈之外,跌在灌木丛中。他头脑中一片混乱,心道:“他这一踢力道也不如何厉害,怎地我下盘竟然轻飘飘的没半点力气?”挣扎着待要坐起,突然胸腹间热血翻涌,七八道真气盘旋来去,在体内相互冲突碰撞,教他便要移动一根手指也是不能。令狐冲大惊,张嘴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息,这情景便如着了魔魇,脑子甚是清醒,可就丝毫动弹不得。耳听得兵器撞碰之名人轶事声铮铮不绝,师父、师娘、二师弟等人已冲到庙外,和七八个蒙面人斗在一起,另有几个蒙面人却已闯入了庙内,一阵阵叱喝之名人轶事声,从庙门中传出来,还夹着几下女子的呼叱声音。这时雨势又已转大,几盏孔明灯抛在地下,发出淡淡黄光,映着剑光闪烁,人影乱晃。
    过不多时,只听得庙中传出一声女子的惨呼,令狐冲更是焦急,敌人都是男子,这声女子惨呼,自是师妹之中有人受了伤,眼见师父舞动长剑,以一敌四,师娘则在和两个敌人缠斗。他知师父师娘剑术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虽以少敌多,谅必不会败落。二师弟劳德诺大声叱喝,也是以一挡二,他两个敌人均使单刀,从兵器撞碰声中听来,显是臂力沉雄,时候一长,劳德诺势难抵挡。眼见己方三人对抗八名敌人,形势已甚险恶,庙内情景只怕更是凶险。师弟师妹人数虽众,却无一高手,耳听得惨呼之名人轶事声连连,多半已有几人遭了毒手。他越焦急,越是使不出半分力气,不住暗暗祷祝:“老天爷保佑,让我有半个时辰恢复力道,令狐冲只须进得庙中,自当力护小师妹周全,我便给敌人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万段,身遭无比酷刑,也是心甘情愿。”他强自挣扎,又运内息,陡然间六道真气一齐冲向胸口,跟着又有两道真气自上而下,将六道真气压了下去,登时全身空荡荡地,似乎五脏六腑全都不知去向,肌肤血液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头登时一片冰冷,暗叫:“罢了,罢了!原来如此。”这时他方才明白,桃谷六仙竞以真气替他疗伤,六道真气分从不同经脉中注入,内伤固然并未治好,而这六道真气却停留在他体内,郁积难宣。偏生遇上了内功甚高而性子急躁的不戒和尚,强行以两道真气将桃谷六仙的真气压了下去,一时之间,似乎他内伤已愈,实则是他体内更多了两道真气,相互均衡抵制,使得他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内功半点也不留存,竟然成了废人。他胸口一酸,心想:“我遭此不测,等于是废去了我全身武功,今日师门有难,我竟然出不了半分力气。令狐冲身为华山派大弟子,眼睁睁的躺在地下,听凭师父、师娘受人欺辱,师弟、师妹为人宰割,当真是枉自为人了。好,我去和小师妹死在一块。”他知道只消稍一运气,牵动体内八道真气,全身便无法动弹,当下气沉丹田,丝毫不运内息,果然便能移动四肢,当下慢慢站起身来,缓缓抽出长剑,一步一步走进庙中。一进庙门,扑鼻便闻到一阵血腥气,神坛上亮着两盏孔明灯,但见梁发、施戴子、高根明诸师弟正自和敌人浴血苦战,几名师弟、师妹躺在地下,不知死活。岳灵珊和林平之正并肩和一个蒙面敌人相斗。
    岳灵珊长发披散,林平之左手持剑,显然右手已为敌人所伤。那蒙面人手持一根短槍,槍法矫夭灵活,林平之连使三招“苍松迎客”,才挡住了他攻势,苦在所学剑法有限,只见敌人短槍一起,槍上红缨抖开,耀眼生花,噗的一声,林平之右肩中槍。岳灵珊急刺两剑,逼名人轶事得敌人退开一步,叫道:“小林子,快去裹伤。”林平之道:“不要紧!”刺出一剑,脚步已然踉跄。那蒙面人一声长笑,横过槍柄,拍的一声响,打在岳灵珊腰间。岳灵珊右手撒剑,痛得蹲下身去。令狐冲大惊,当即持剑抢上,提气挺剑刺出,剑尖只递出一尺,内息上涌,右臂登时软软的垂了下来。那蒙面人眼见剑到,本待侧身闪躲,然后还他一槍,哪知他这一剑刺不到一尺,手臂便垂了下来。那蒙面人微感诧异,一时不加细想,左腿横扫,将令狐冲从庙门中踢了出去。砰的一声,令狐冲摔入了庙外的水潭。大雨兀自滂沱,他口中、眼中、鼻中、耳中全是泥浆,一时无法动弹,但见劳德诺已被人点倒,本来和他对战的两敌已分别去围攻岳不群夫妇。过不多时,庙中又拥出两个敌人,变成岳不群独斗七人,岳夫人力抗三敌的局面。
    只听得岳夫人和一个敌人齐声呼叱,两人腿上同时受伤。那敌人退了下去,岳夫人眼前虽少了一敌,但腿上被重重砍了一刀,受伤着实不轻,又拆得几招,肩头被敌人刀背击中,委顿在地。两个蒙面人哈哈大笑,在她背心上点了几处穴道。这时庙中群弟子相继受伤,一一被人制名人轶事服。来攻之敌显是另有图谋,只将华山群弟子打倒擒获,或点其穴道,却不伤性命。十五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围在岳不群四周,八名好手分站八方,与岳不群对战,余下七人手中各执孔明灯,将灯火射向岳不群双眼。华山派掌门内功虽深,剑术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但对战的八人均属好手,七道灯光迎面直射,更令他难以睁眼。他知道今日华山派已然一败涂地,势将在这药王庙中全军覆没,但仍挥剑守住门户,气力悠长,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严,灯火射到之时,他便垂目向下,八个敌人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
    一名蒙面人高声叫道:“岳不群,你投不投降?”岳不群朗声道:“岳某宁死不辱,要杀便杀。”那人道:“你不投降,我先斩下你夫人的右臂!”说着提起一柄厚背薄刃的鬼头刀,在孔明灯照射之下,刀刃上发出幽幽蓝光,刀锋对住了岳夫人的肩头。岳不群微一迟疑:“难道听凭师妹断去一臂?”但随即心想:“倘若弃剑投降,一般的受他们欺凌虐辱,我华山派数百年的令名,岂可在我手中葬送?”突然间吸一口气,脸上紫气大盛,挥剑向左首的汉子劈去。那汉子举刀挡格,岂知岳不群这一剑伴附着紫霞神功,力道强劲,那刀竟然被长剑逼名人轶事回,一刀一剑,同时砍上他右臂,将他右臂砍下了两截,鲜血四溅。那人名人轶事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岳不群一招得手,嗤的一剑,又插入了另一名敌人左腿,那人破口大骂,退了下去。和他对战的少了二人,但情势并不稍缓,蓦地里噗的一声,背心中了一记链子锤,连攻三剑,才驱开敌人,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众敌齐声欢呼:“岳老儿受了伤,累也累死了他!”和他对战的六人眼见胜算在握,放开了圈子,这一来,岳不群更无可乘之机。
    蒙面敌人一共一十五人,其中三人为岳不群夫妇所伤,只一个被斩断手臂的伤得极重,其余二人伤腿,并无大碍,手中提着孔明灯,不住口的向岳不群嘲骂。
    岳不群听他们口音南北皆有,武功更杂,显然并非一个门派,但趋退之余,相互间又默契甚深,并非临时聚在一起,到底是甚么来历?实是猜想不透,最奇的是,这一十五人无一是弱者,以自己在江湖上见闻之博,不该一十五名武功好手竟然连一个也认不出来,但偏偏便摸不着半点头脑。他拿得定这些人从未和自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手,绝无仇冤,难道真是为了《辟邪剑谱》,才如此大举来和华山派为难么?他心中思忖,手上却丝毫不懈,紫霞神功施展出来,剑尖末端隐隐发出光芒,十余招后又有一名敌人肩头中剑,手中钢鞭跌落在地,圈外另一名蒙面人抢了过来,替了他出去,这人手持锯齿刀,兵刃沉重,刀头有一弯钩,不住去锁拿岳不群手中长剑。岳不群内力充沛,精神愈战愈长,突然间左手反掌,打中一人胸口,喀喇一声响,打断了他两根肋骨,那人双手所持的镔铁怀杖登时震落在地。
    不料这人勇悍绝伦,肋骨一断,奇痛彻心,反而激起了狂怒,着地滚进,张开双臂便抱住了岳不群的左腿。岳不群吃了一惊,挥剑往他背心劈落,旁边两柄单刀同时伸过来格开。岳不群长剑未能砍落,右脚便往他头上踢去。那人是个擒拿好手,左臂长出,连他右腿也抱住了,跟着一滚。岳不群武功再强,也已无法站定,登时摔倒。顷刻之间,单刀、短槍、链子锤、长剑,诸般兵刃同时对准了他头脸喉胸诸处要害。岳不群一声叹息,松手撤剑,闭目待死,只觉腰间、胁下、喉头、左乳各处,被人以重手点了穴道,跟着两个蒙面人拉着他站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君子剑岳先生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合十五人之力对付你一人,还闹得四五人受伤,这才将你擒住,嘿嘿,佩服,佩服!老朽跟你单打独斗,那是斗不过你的了。不过话得说回来,我们有十五人,你们却有二十余人,比较起来,还是你华山派人多势众。我们今晚以少胜多,打垮了华山派,这一仗也算胜得不易,是不是?”其余蒙面人都道:“是啊,胜来着实不易。”那老者道:“岳先生,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今晚冒昧得罪,只不过想借那《辟邪剑谱》一观。这剑谱吗,本来也不是你华山派的,你千方百计的将福威镖局的林家少年收入门下,自然是在图谋这部剑谱了。这件事太也不够光明正大,武林同道听了,人人十分愤怒。老朽好言相劝,你还是献了出来罢!”岳不群大怒,说道:“岳某既然落入你手,要杀便杀,说这些废话作甚?岳不群为人如何,江湖上众皆知闻,你杀岳某容易,想要坏我名誉,却是作梦!”
    一名蒙面人哈哈大笑,大声道:“坏你名誉不容易么?你的夫人、女儿和几个女弟子都相貌不错,我们不如大伙儿分了,娶了作小老婆!哈哈,这一下,你岳先生在武林中可就大名鼎鼎了。”其余蒙面人都跟着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猥之意。岳不群只气得全身发抖。只见几名蒙面人将一众男女弟子从庙中推了出来。众弟子都给点中了穴道,有的满脸鲜血,有的一到庙外便即跌倒,显是腿脚受伤。
    那蒙面老者说道:“岳先生,我们的来历,或许你已经猜到了三分,我们并不是武林中甚么白道上的英雄好汉,没甚么事做不出来。众兄弟有的好色成性,倘若得罪了尊夫人和令爱,于你面上可不大光彩。”
    岳不群叫道:“罢了,罢了!阁下既然不信,尽管在我们身上搜索便是,且看有甚么《辟邪剑谱》!”
    一名蒙面人笑道:“我劝你还是自己献出来的好。一个个搜将起来,搜到你老婆、闺女身上,未必有甚么好看。”林平之大声叫道:“一切祸事,都是由我林平之身上而起。我跟你们说,我福建林家,压根儿便没甚么《辟邪剑谱》,信与不信,全由你们了。”说着从地下拾起一根被震落的镔铁怀杖,猛力往自己额上击落。只是他双臂已被点了穴道,出手无力,嗒的一声,怀杖虽然击在头上,只擦损了一些油皮,连鲜血也无。但他此举的用意,旁人都十分明白,他意欲牺牲一己性命,表明并无甚么剑谱落在华山派手中。那蒙面老者笑道:“林公子,你倒挺够义气。我们跟你死了的爹爹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岳不群害死你爹爹,吞没你家传的《辟邪剑谱》,我们今天是打抱不平来啦。你师父徒有君子之名,却无君子之实,不如你改投在我门下,包你学成一身纵横江湖的好武功。”林平之叫道:“我爹娘是给青城派余沧海与木高峰害死的,跟我师父有甚么相干?我是堂堂华山派门徒,岂能临到危难,便贪生怕死?”梁发叫道:“说得好!我华山派……”一个蒙面人喝道:“你华山派便怎样?”横挥一刀,将梁发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直喷。华山群弟子中,八九个人齐声惊呼。岳不群脑海中种种念头此起彼落,却始终想不出这些人是甚么来头,听那老者的话,多半是黑道上的强人,或是甚么为非作歹的帮会匪首,可是秦晋川豫一带白道黑道上的成名人物,自己就算不识,也必早有所闻,绝无哪一个会帮、山寨拥有如此众多的好手。那人一刀便砍了梁发的脑袋,下手之狠,实是罕见。江湖上动武争斗,杀伤人命原是常事,但既已将对方擒住,绝少这般随手一刀,便斩人首级。那人一刀砍死梁发后,纵声狂笑,走到岳夫人身前,将那柄染满鲜血的钢刀在半空中虚劈几刀,在岳夫人头顶掠过,相距不到半尺。岳灵珊尖声叫唤:“别……别伤我妈!”便晕了过去。岳夫人却是女中豪杰,毫不畏惧,心想他若将我一刀杀了,免受其辱,正是求之不得之事,昂首骂道:“脓包贼,有种便将我杀了。”便在此时,东北角上马蹄声响,数十骑马奔驰而来。蒙面老者叫道:“甚么人?过去瞧瞧!”两名蒙面人应道:“是!”一跃上马,迎了上去。却听得蹄声渐近,跟着乒乒乓乓几下兵刃碰撞,有人叫道:“啊哟!”显是来人和那两名蒙面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了手,有人受伤。岳不群夫妇和华山群弟子知是来了救星,无不大喜,模模糊糊的灯光之下,只见三四十骑马沿着大道,溅水冲泥,急奔而至,顷刻间在庙外勒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站定。马上一人叫道:“是华山派的朋友。咦!这不是岳兄么?”
    岳不群往那说话之人脸上瞧去,不由得大是尴尬,原来此人便是数日前持了五岳令旗、来到华山绝顶的嵩山派第三太保仙鹤手陆柏。他右首一人高大魁伟,认得是嵩山派第二太保托塔手丁勉。站在他左首的,赫然是华山派弃徒剑宗的封不平。那日来到华山的泰山派和衡山派的好手也均在内,只是比之其时上山的更多了不少人。孔明灯的黯淡光芒之下,影影绰绰,一时也认不得那许多。只听陆柏道:“岳兄,那天你不接左盟主的令旗,左盟主甚是不快,特令我丁师哥、汤师弟奉了令旗,再上华山奉访。不料深夜之中,竟会在这里相见,可真是料不到了。”岳不群默默不答。
    那蒙面老者抱拳说道:“原来是嵩山派丁二侠、陆三侠、汤七侠三位到了。当真幸会,幸会。”嵩山派第七太保汤英颚道:“不敢,阁下尊姓大名,如何不肯以真面目相示?”蒙面老者道:“我们众兄弟多是黑道上的无名小卒,几个难听之极的匪号说将出来,没的污了各位武林高人的耳朵。冲着各位的金面,大伙儿对岳夫人和岳小姐是不敢无礼的了,只是有一件事,却要请各位主持武林公道。”
    汤英颚道:“是甚么事,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那老者道:“这位岳不群先生,有个外号叫作君子剑,听说平日说话,向来满口仁义道德,最讲究武林规矩,可是最近的行为却有点儿大大的不对头了。福州福威镖局给人挑了,总镖头林震南夫妇给人害了,各位想必早已知闻。”汤英颚道:“是啊,听说那是四川青城派干的。”那老者连连摇头,道:“江湖上虽这般传言,实情却未必如此。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人都知道,福威镖局林家有一部祖传的《辟邪剑谱》,载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微奥妙的剑法,练得之后,可以天下无敌。林震南夫妇所以被害,便因于有人对这部《辟邪剑谱》眼红之故。”汤英颚道:“那又怎样?”
    那老者道:“林震南夫妇到底是给谁害死的,外人不知详情。咱们只听说,这位君子剑暗使诡计,骗得林震南的儿子死心塌地的投入了华山派门下,那部剑谱,自然也带入了华山派门中。大伙儿一推敲,都说岳不群工于心计,强夺不成,便使巧取之计。想那姓林的小子有多大的年纪?能有多大见识?投入华山派门中之后,还不是让那老狐狸玩弄于掌股之上,乖乖的将《辟邪剑谱》双手献上。”
    汤英颚道:“那恐怕不见得罢。华山派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岳先生的紫霞神功更是独步武林,乃是最神奇的一门内功,如何会去贪图别派的剑法?”那老者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汤老英雄这是以君子之心,去度小人之腹了。岳不群有甚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剑法?他华山派气剑两宗分家之后,气宗霸占华山,只讲究练气,剑法平庸幼稚之极。江湖上震于‘华山派’三字的虚名,还道他们真有本领,其实呢,嘿嘿,嘿嘿……”他冷笑了几声,继道:“按理说,岳不群既是华山派掌门,剑术自必不差,可是众位亲眼目睹,眼下他是为我们几个无名小卒所擒。我们一不使毒名人轶事药,二不用暗器,三不是以多胜少,乃是凭着真实本领,硬打硬拚,将华山派众师徒收拾了下来。华山派气宗的武功如何,那也可想而知了。岳不群当然有自知之明,他是急欲得到《辟邪剑谱》之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研剑法,以免徒负虚名,一到要紧关头,就此出丑露乖。”汤英颚点头说:“这几句话倒也在理。”
    那老者又道:“我们这些黑道上的无名小卒,说到功夫,在众位名家眼中看来,原是不值一笑,对那《辟邪剑谱》,也不敢起甚么贪心。不过以往十几年中,承蒙福威镖局的林总镖头瞧得起,每年都赠送厚礼,他的镖车经过我们山下,众兄弟冲着他的面子,谁也不去动他一动。这次听说林总镖头为了这部剑谱,闹得家破人亡,大伙儿不由得动了公愤,因此上要和岳不群算一算这个帐。”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环顾马上的众人,说道:“今晚驾到的,个个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更有与华山结盟的五岳剑派高手在内,这件事到底如何处置,听凭众位吩咐,在下无有不遵。”汤英颚道:“这位兄台很够朋友,我们领了这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丁师哥、陆师哥,你们瞧这件事怎么办?”
    丁勉道:“华山派掌门人之位,依左盟主说,该当由封先生执掌,岳不群今日又做出这等无名人轶事耻卑鄙的事来,便由封先生自行清理门户罢!”马上众人齐声说道:“丁二侠断得再明白也没有了。华山派之事,该由华山派掌门人自行处理,也免得江湖上朋友说咱们多管闲事。”封不平一跃下马,向众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揖,说道:“众位给在下这个面子,当真感激不尽。敝派给岳不群窃居掌门之位,搞得天怒人怨,江湖上声名扫地,今日竟做出杀人之父、夺人剑谱、勒逼名人轶事收徒,种种无法无天的事来。在下无德无能,本来不配居华山派掌门之位,只是念着敝派列祖列宗创业艰难,实不忍华山一派在岳不群这不肖门徒手中烟飞灰灭,只得勉为其难,还盼众位朋友今后时时指点督促。”说着又是抱拳作个四方揖。这时马上乘客中已有七八人点燃了火把,雨尚未全歇,但已成为丝丝小雨。火把上光芒射到封不平脸上,显得神色得意非凡。只听他继续说道:“岳不群罪大恶极,无可宽赦,须当执行门规,立即处死!丛师弟,你为本派清理门户,将叛徒岳不群夫妇杀了。”一名五十来岁的汉子应道:“是!”拔出长剑,走到岳不群身前,狞笑道:“姓岳的,你败坏本派,今日当有此报。”岳不群叹了口气,道:“好,好!你剑宗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居然设下这条毒计。丛不弃,你今日杀我,日后在陰世有何面目去见华山派的列祖列宗?”
    丛不弃哈哈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自己干下了这许多罪行,我若不杀你,你势必死于外人之手,那反而不美了。”封不平喝道:“丛师弟,多说无益,行刑!”丛不弃道:“是!”提起长剑,手肘一缩,火把上红光照到剑刃之上,忽红忽碧。岳夫人叫道:“且慢!那《辟邪剑谱》到底是在何处?捉贼捉赃,你们如此含血喷人,如何能令人心服?”丛不弃道:“好一个捉贼捉赃!”向岳夫人走上两步,笑嘻嘻的道:“那部《辟邪剑谱》,多半便藏在你身上,我可要搜上一搜了,也免得你说我们含血喷人。”说着伸出左手,便要往岳夫人怀中摸去。岳夫人腿上受伤,又被点中了两处穴道,眼看丛不弃一只骨节棱棱的大手往自己身上摸来,若给他手指碰到了肌肤,实是奇耻大辱,大叫一声:“嵩山派丁师兄!”丁勉没料到她突然会呼叫自己,问道:“怎样?”岳夫人道:“令师兄左盟主是五岳剑派盟主,为武林表率,我华山派也托庇于左盟主之下,你却任由这等无名人轶事耻小人来辱我妇道人家,那是甚么规矩?”丁勉道:“这个?”沉吟不语。岳夫人又道:“那恶贼一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说甚么并非以多胜少。这两个华山派的叛徒,倘若单打独斗能胜过我丈夫,咱们将掌门之位双手奉让,死而无怨,否则须难塞武林中千万英雄好汉的悠悠之口。”说到这里,突然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向丛不弃脸上吐了过去。丛不弃和她相距甚近,这一下又是来得突然,竟不及避让,正中在双目之间,大骂:“你奶奶的!”
    岳夫人怒道:“你剑宗叛徒,武功低劣之极,不用我丈夫出手,便是我一个女流之辈,若不是给人暗算点了穴道,要杀你也易如反掌。”丁勉道:“好!”双腿一挟,胯下黑马向前迈步,绕到岳夫人身后。倒转马鞭,向前俯身戳出,鞭柄戳中了岳夫人背上三处穴道。她只觉全身一震,被点的两处穴道登时解了。岳夫人四肢一得自名人轶事由,知道丁勉是要自己与丛不弃比武,眼前这一战不但有关一家三口的生死,也将决定华山一派的盛衰兴亡,自己如能将丛不弃打败,虽然未必化险为夷,至少是个转机,倘若自己落败,那就连话也没得说了,当即从地下拾起自己先后被击落的长剑,横剑当胸,立个门户,便在此时,左腿一软,险些跪倒。她腿上受伤着实不轻,稍一用力,便难以支持。丛不弃哈哈大笑,叫道:“你又说是妇道人家,又假装腿上受伤,那还比甚么剑?就算赢了你,也没甚么光荣!”岳夫人不愿跟他多说一句,叱道:“看剑!”刷刷刷三剑,疾刺而出,剑刃上带着内力,嗤嗤有声,这三剑一剑快似一剑,全是指向对方的要害。丛不弃退了两步,叫道:“好!”岳夫人本可乘势逼名人轶事近,但她不敢移动腿脚,站着不动。丛不弃提剑又上,反击过去,铮铮铮三声,火光飞进,这三剑攻得甚是狠辣。岳夫人一一挡开,第三剑随即转守为攻,疾刺敌人小腹。岳不群站在一旁,眼见妻子腿伤之余,力抗强敌,丛不弃剑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灵动变化,显是远在妻子之上。二人拆到十余招后,岳夫人下盘呆滞,华山气宗本来擅于内力克敌,但她受伤后气息不匀,剑法上渐渐为丛不弃所制。岳不群心中大急,见妻子剑招越使越快,更是担忧:“他剑宗所长者在剑法,你却以剑招与他相拆,以己之短,抗敌之长,非输不可。”这中间的关窍,岳夫人又何尝不知,只是她腿上伤势着实不轻,而且中刀之后,不久便被点中穴道,始终没能缓出手来裹伤,此刻兀自流血不止,如何能运气克敌?这时全仗着一股精神支持,剑招上虽然丝毫不懈,劲力却已迅速减弱。十余招一过,丛不弃已察觉到对方弱点,心中大喜,当下并不急切求胜,只是严密守住门户。
    令狐冲眼睁睁瞧着两人相斗,但见丛不弃剑路纵横,纯是使招不使力的打法,与师父所授全然不同,心道:“怪不得本门分为气宗、剑宗,两宗武功所尚,果然完全相反。”他慢慢支撑着站起身来,伸手摸到地下一柄长剑,心想:“今日我派一败涂地,但师娘和师妹清白的名声决不能为奸人所污,看来师娘非此人之敌,待会我先杀了师娘、师妹,然后自刎,以全华山派的声名。”只见岳夫人剑法渐乱,突然之间长剑急转,呼的一声刺出,正是她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这一剑势道凌厉,虽然在重伤之余,刺出时仍然虎虎有威。
    丛不弃吃了一惊,向后急纵,侥幸躲开。岳夫人倘若双腿完好,乘势追击,敌人必难幸免,此刻却是脸上全无血色,以剑拄地,喘息不已。丛不弃笑道:“怎么?岳夫人,你力气打完啦,可肯给我搜一搜么?”说着左掌箕张,一步步的逼名人轶事近,岳夫人待要提剑而刺,但右臂便是有千斤之重,说甚么也提不起来。令狐冲叫道:“且慢!”迈步走到岳夫人身前,叫道:“师娘!”便欲出剑将她刺死,以保她的清白。
    岳夫人目光中露出喜色,点头道:“好孩子!”再也站立不住,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坐倒在泥泞之中。丛不弃喝道:“滚开!”挺剑向令狐冲咽喉挑去。令狐冲眼见剑到,自知手上无半分力气,倘若伸剑相格,立时会给他将长剑击飞,当下更不思索,提剑也向他喉头刺去,那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这一剑出招并不迅捷,但部位却妙到巅毫,正是“独孤九剑”中“破剑式”的绝招。丛不弃大吃一惊,万不料这个满身泥污的少年突然会使出这一招来,情急之下,着地打了个滚,直滚出丈许之外,才得避过,但已惊险万分。旁观众人见他狼狈不堪,跃起身来时,头上、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泥水淋漓,有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稍加思索,都觉除了这么一滚之外,实无其他妙法可以拆解此招。丛不弃听到笑声,羞怒更甚,连人带剑,向令狐冲直扑过去。令狐冲已打定了主意:“我不可运动丝毫内息,只以太师叔所授的剑法与他拆招。”那“独孤九剑”他本未练熟,原不敢贸然以之抗御强敌,但当此生死系于一线之际,脑筋突然清明异常,“破剑式”中种种繁复神奇的拆法,霎时间尽皆清清楚楚的涌现,眼见丛不弃势如疯虎的拚扑而前,早已看出他招式中的破绽,剑尖斜挑,指向他小腹。
    丛不弃这般扑将过去,对方如不趋避,便须以兵刃挡架,因此自己小腹虽是空门,却不必守御。岂知令狐冲不避不格,只是剑尖斜指,候他自己将小腹撞到剑上去。丛不弃身子跃起,双足尚未着地,已然看到自己陷入险境,忙挥剑往令狐冲的长剑上斩去。令狐冲早料到此着,右臂轻提,长剑提起了两尺,剑尖一抬,指向丛不弃胸前。
    丛不弃这一剑斩出,原盼与令狐冲长剑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便能借势跃避,万不料对方突然会在这要紧关头转剑上指,他一剑斩空,身子在半空中无可回旋,口中哇哇大叫,便向令狐冲剑尖上直撞过去。封不平纵身而起,伸手往丛不弃背心抓去,终于迟了一步,但听得扑的一声响,剑尖从丛不弃肩胛一穿而过。封不平一抓不中,拔剑已斩向令狐冲后颈。按照剑理,令狐冲须得向后急跃,再乘机还招,但他体内真气杂沓,内息混乱,半分内劲也没法运使,绝难后跃相避,无可奈何之中,长剑从丛不弃肩头抽出,便又使出“独孤九剑”中的招式,反剑刺出,指向封不平的肚脐。这一招似乎又是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但他的反手剑部位奇特,这一剑先刺入敌人肚脐,敌人的兵器才刺到他身上,相距虽不过瞬息之间,这中间毕竟有了先后之差。封不平眼见自己这一剑敌人已绝难挡架,哪知这少年随手反剑,竟会刺向自己小腹,委实凶险之极,立即后退,吸一口气,登时连环七剑,一剑快似一剑,如风如雷般攻上。令狐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想,只是风清扬所指点的种种剑法,有时脑中一闪,想到了后洞石壁上的剑招,也即顺手使出,挥洒如意,与封不平片刻间便拆了七十余招,两人长剑始终没有相碰,攻击守御,全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微奥妙之极的剑法。旁观众人瞧得目为之眩,无不暗暗喝彩,各人都听到令狐冲喘息沉重,显然力气不支,但剑上的神妙招数始终层出不穷,变幻无方。封不平每逢招数上无法抵挡,便以长剑硬砍硬劈,知道对方不会与自己斗力而以剑挡剑,这么一来,便得解脱窘境。旁观诸人中眼见封不平的打法迹近无赖,有的忍不住心中不满。泰山派的一个道士说道:“气宗的徒儿剑法高,剑宗的师叔内力强,这到底怎么搞的?华山派的气宗、剑宗,这可不是颠倒来玩了么?”封不平脸上一红,一柄长剑更使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他是当今华山派剑宗第一高手,剑术确是了得。令狐冲无力移动身子,勉强支撑,方能站立,失却了许多可胜的良机,而初使“独孤九剑”,便即遭逢大敌,不免心有怯意,剑法又不纯熟,是以两人酣斗良久,一时仍胜败难分。再拆三十余招后,令狐冲发觉自己倘若随手乱使一剑,对方往往难以抵挡,手忙脚乱;但如在剑招中用上了本门华山派剑法,或是后洞石壁上所刻的嵩山、衡山、泰山等派剑法,封不平却乘势反击,将自己剑招破去。有一次封不平长剑连划三个弧形,险些将自己右臂齐肩斩落,实在凶险之极。危急之中,风清扬的一句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你剑上无招,敌人便无法可破,无招胜有招,乃剑法之极诣。”其实他与封不平拚斗已逾二百招,对“独孤九剑”中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招式领悟越来越多,不论封不平以如何凌厉狠辣的剑法攻来,总是一眼便看到他招式中的破绽所在,随手出剑,便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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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全文阅读——第二十九章掌门
    傍晚时分,令狐冲又到了少林寺外,向知客僧说明来意,要将定闲、定逸两位师太的遗体迎归恒山。知客僧进内禀告,过了一会,出来说道:“方丈言道:两位师太的法体已然火化。本寺僧众正在诵经恭送。两位师太的荼昆舍利,我们将派人送往恒山。”令狐冲走到正在为两位师太做法事的偏殿,向骨灰坛和莲位灵牌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暗暗祷祝:“令狐冲有生之日,定当尽心竭力,协助恒山一派发扬光大,不负了师太的付托。”令狐冲也不求见方证方丈,径和知客僧作别,便即出寺。到得山下,大雪兀自未止,当下在一家农家中借宿。次晨又向北行,在市集上买了一匹马代步。每日只行七八十里,便即住店,依着任我行所授法门,缓缓打通经脉,七日之后,左臂经脉运行如常。又行数日,这一日午间在一家酒楼中喝酒,眼见街上人来人往,甚是忙碌,家家户户正在预备过年,一片喜气洋洋。令狐冲自斟自饮,心想:“往年在华山之上,师娘早已督率众师弟妹到处打扫,磨年糕,办年货,缝新衣,小师妹也已剪了不少窗花,热闹非凡。今年我却孤零零的在这里喝这闷酒。”
    正烦恼间,忽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说道:“口干得很了,在这里喝上几杯,倒也不坏。”另一人道:“就算口不干,喝上几杯,难道就坏了?”又一人道:“喝酒归喝酒,口干归口干,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又一人道:“越是喝酒口越干,两件事非但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是截然相反。”令狐冲一听,自知是桃谷六仙到了,心中大喜,叫道:“六位桃兄,快快上来,跟我一起喝酒。”
    突然间呼呼声响,桃谷六仙一起飞身上楼,抢到令狐冲身旁,伸手抓住他肩头、手臂,纷纷叫攘:“是我先见到他的。”“是我先抓到他。”“是我第一个说话,令狐公子才听到我的声音。”“若不是我说要到这里来,怎能见得到他?”令狐冲大是奇怪,笑问:“你们六个又捣甚么鬼了?”桃花仙奔到酒楼窗边,大声叫道:“小尼姑,大尼姑,老尼姑,不老不小中尼姑!我桃花仙找到令狐公子啦,快拿一千两银子来。”桃枝仙跟着奔过去,叫道:“是我桃枝仙第一个发现他,大小尼姑,快拿银子来。”桃根仙和桃实仙各自抓住令狐冲一条手臂,兀自叫嚷:“是我寻到的!”“是我!是我!”只听得长街彼端有个女子声音叫道:“找到了令狐大侠么?”桃实仙道:“是我找到了令狐冲,快拿钱来。”桃干仙道:“一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钱,一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货!”桃根仙道:“对,对!小尼姑倘若赖帐,咱们便将令狐冲藏了起来,不给她们。”桃枝仙问道:“怎生藏法?将他关起来,不给小尼姑们见到么?”楼梯上脚步声响,抢上几个女子,当先一人正是恒山派弟子仪和,后面跟着四个尼姑,另有两个年轻姑娘,却是郑萼和秦绢。七人一见令狐冲,满脸喜色,有的叫“令狐大侠”,有的叫“令狐大哥”,也有的叫“令狐公子”的。桃干仙等一齐伸臂,拦在令狐冲面前,说道:“不给一千两银子,可不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人。”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那一千两银子,却是如何?”桃枝仙道:“刚才我们见到她们,她们问我有没有见到你。我说暂时还没见到,过不多时便见到了。”秦绢道:“这位大叔当面撒谎,他说:‘没有啊,令狐冲身上生脚,他这会儿多半到了天涯海角,我们怎见得到?’”桃花仙道:“不对,不对。我们早有先见之明,早就算到要在这里见到令狐冲。”桃干仙道:“是啊!否则的话,怎地我们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到这里来?”令狐冲笑道:“我猜到啦。这几位师姊师妹有事寻我,托六位相助寻访,你们便开口要一千两银子,是不是?”桃干仙道:“我们开口讨一千两银子,那是漫天讨价,她们倘若会做生意,该当着地还钱才是。哪知她们大方得紧,这个中尼姑说道:‘好,只要找到令狐大侠,我们便给一千两银子。’这句话可是有的?”仪和道:“不错,六位相帮寻访到了令狐大侠,我们恒山派该当奉上纹银一千两便是。”六只手掌同时伸出,桃谷六仙齐道:“拿来。”仪和道:“我们出家人,身上怎会带这许多银子?相烦六位随我们到恒山去取。”她只道桃谷六仙定然怕麻烦,岂知六人竟是一般的心思,齐声道:“很好,便跟你们上恒山去,免得你们赖帐。”令狐冲笑道:“恭喜六位发了大财啦,将区区在下卖了这么大价钱。”
    桃谷六仙橘皮般的脸上满是笑容,拱手道:“托福,托福!沾光,沾光!”仪和等七人却惨然变色,齐向令狐冲拜倒。令狐冲惊道:“各位何以行此大礼?”急忙还礼。仪和道:“参见掌门人。”令狐冲道:“你们都知道了?快请起来。”
    桃根仙道:“是啊,跪在地下,说话可多不方便。”令狐冲站起身来,说道:“六位桃兄,我和恒山派这几位有要紧事情商议,请六位在一旁喝酒,不可打扰,以免你们这一千两银子拿不到手。”桃谷六仙本来要大大的罗唆一番,听到最后一句话,当即住口,走到靠街窗口的一张桌旁坐下,呼酒叫菜。仪和等站起身来,想到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惨死,不禁都痛哭失声。桃花仙道:“咦,奇怪,奇怪,怎么忽然哭了起来?你们见到令狐冲要哭,那就不用见了。”令狐冲向他怒目而视,桃花仙吓得伸手按住了口。仪和哭道:“那日令狐大哥……不,掌门人你上岸喝酒,没再回船,后来衡山派的莫大师伯来向我们谕示,说你到少林寺去见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去了。大伙儿一商量,都说不如也往少林寺来,以便和两位师叔及你相聚。不料行到中途,便遇到几十个江湖豪客,听他们高谈阔论,大讲你如何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如何将少林寺数千僧众尽数吓跑之事。有一个大头矮胖子,说是姓老,他说……他说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两位,在少林寺中为人所害。掌门师叔临终之时,要你……要你接任本派掌门,你已经答允了。这一句话,当时许多人都是亲耳听见的……”她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其余六名弟子也都抽抽噎噎的哭泣。
    令狐冲叹道:“定闲师太当时确是命我肩担这个重任,但想我是个年轻男子,声名又是极差,人人都知我是个无行浪子,如何能做恒山派的掌门?只不过眼见当时情势,我若不答应,定闲师太死不瞑目。唉,这可为难得紧了。”仪和道:“我们……我们大伙儿都盼望你……盼望你来执掌恒山门户。”郑萼道:“掌门师叔,你领着我们出生入死,不止一次的救了众弟子性命。恒山派众弟子人人都知你是位正人君子。虽然你是男子,但本门门规之中,也没不许男子做掌门那一条。”一个中年尼姑仪文道:“大伙儿听到两位师叔圆寂的消息,自是不胜悲伤,但得悉由掌门师叔你来接掌门户,恒山一派不致就此覆灭,都大感宽慰。”仪和道:“我师父和两位师叔都给人害死,恒山派‘定’字辈三份师长,数月之间先后圆寂,我们可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掌门师叔,你来做掌门人当真最好不过,若不是你,也不能给我们三位师长报仇。”令狐冲点头道:“为三位师太报仇雪恨的重担,我自当肩负。”秦绢道:“你给华山派赶了出来,现下来做恒山派掌门。西岳北岳,武林中并驾齐驱,以后你见到岳先生,也不用叫他做师父啦,最多称他一声岳师兄便是。”
    令狐冲只有苦笑,心道:“我可没面目再去见这位‘岳师兄’了。”郑萼道:“我们得知两位师叔的噩耗后,兼程赶往少林寺,途中又遇到了莫大师伯。他说你已不在寺中,要我们赶快寻访你掌门师叔。”秦绢道:“莫大师伯说道,越早寻着你越好,要是迟了一步,你给人劝得入了魔教,正邪双方,水火不相容,恒山派可就没了掌门人啦。”郑萼向她白了一眼,道:“秦师妹便口没遮拦。掌门师叔怎会去入魔教?”秦绢道:“是,不过莫大师伯可真的这么说。”
    令狐冲心想:“莫大师伯对这事推算得极准,我没参与日月教,相差也只一线之间。当日任教主若不是以内功秘诀相诱,而是诚诚恳恳的邀我加入,我情面难却,又瞧在盈盈和向大哥的份上,说不定会答应料理了恒山派大事之后,便即加盟。”说道:“因此上你们便定下一千两银子的赏格,到处捉拿令狐冲了?”秦绢破涕为笑,说道:“捉拿令狐冲?我们怎敢啊?”郑萼道:“当时大家听莫大师伯的吩咐后,便分成七人一队,寻访掌门师叔,要请你早上恒山,处理派中大事。今日见到桃谷六仙,他们出口要一千两银子。只要寻到掌门师叔,别说一千两,就是要一万两,我们也会设法去化了来给他们。”令狐冲微笑道:“我做你们掌门,别的好处没有,向tan官污吏、土豪劣绅化缘要银子,这副本事大家定有长进。”七名弟子想起那日在福建向白剥皮化缘之事,悲苦少抑,忍不住都脸露微笑。令狐冲道:“好,大家不用担心,令狐冲既然答应了定闲师太,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恒山派掌门人我是做定了。咱们吃饱了饭,这就上恒山去罢。”七名弟子尽皆大喜。令狐冲和桃谷六仙共席饮酒,问起六人要一千两银子何用。桃根仙道:“夜猫子计无施穷得要命,若没一千两银子,便过不了日子,我们答允给他凑乎凑乎。”桃干仙道:“那日在少林寺中,我们兄弟跟计无施打了个赌……”桃花仙抢着道:“结果自然是计无施输了,这小子怎能赢得我们兄弟?”令狐冲心道:“你们和计无施打赌,输得定然是你们。”问道:“赌甚么事?”桃实仙道:“打赌的这件事,可和你有关。我们料你一定不会做恒山派掌门,不……不……我们料定你一定做恒山派掌门。”桃花仙道:“夜猫子却料定你必定不做恒山派掌门,我们说,大丈夫言而有信,你已答允那老尼姑做恒山派掌门,天下英雄,尽皆知闻,哪里还能抵赖?”桃枝仙道:“夜猫子说道,令狐冲浪荡江湖,不久便要娶魔教的圣姑做老婆,哪肯去跟老尼姑、小尼姑们磨菇?”
    令狐冲心想:“夜猫子对盈盈十分敬重,哪会口称‘魔教’?定是桃谷六仙将言语颠倒了来说。”说道:“于是你们便赌一千两银子?”桃根仙道:“不错,当时我们想那是赢定了的。计无施又道,这一千两银子可得正大光明挣来,不能去偷去抢。我说这个自然,桃谷六仙还能去偷去抢么?”桃叶仙道:“今天我们撞到这几个尼姑,她们打起了锣到处找你,说要请你去当恒山派掌门,我们答应帮她们找你,这寻访费是一千两银子。”令狐冲微笑道:“你们想到夜猫子要输一千两银子,太过可怜,因此要挣一千两银子来给他,好让他输给你们?”桃谷六仙齐声说道:“正是,正是。你料事如神。”桃叶仙道:“和我们六兄弟料事的本领,也就相差并不太远。”
    令狐冲等一行往恒山进发,不一日到了山下。
    派中弟子早已得到讯息,齐在山脚下恭候,见到令狐冲都拜了下去。令狐冲忙即还礼。说起定闲、定逸两位师太逝世之事,尽皆伤感。令狐冲见仪琳杂在众弟子之中,容色憔悴,别来大见清减,问道:“仪琳师妹,近来你身子不适么?”仪琳眼圈儿一红,道:“也没甚么。”顿了一顿,又道:“你做了我们掌门人,可不能再叫我做师妹啦。”
    一路之上,仪和等都叫令狐冲作“掌门师叔”。他叫各人改口,众人总是不允,此刻听仪琳又这般叫,朗声道:“众位师姊师妹,令狐冲承本派前掌门师太遗命,前来执掌恒山派门户,其实是无德无能,决不敢当。”众弟子都道:“掌门师叔肯负此重任,实是本派的大幸。”令狐冲道:“不过大家须得答允我一件事。”仪和等道:“掌门人有何吩咐,弟子等无有不遵。”令狐冲道:“我只做你们的掌门师兄,却不做掌门师叔。”仪和、仪清、仪真、仪文等诸大弟子低声商议了几句,回禀道:“掌门人既如此谦光,自当从命。”令狐冲喜道:“如此甚好。”当下众人共上恒山。恒山主峰甚高,众人脚程虽快,到得见性峰峰顶,也花了大半日时光。恒山派主庵无色庵是座小小庵堂,庵旁有三十余间瓦屋,分由众弟子居住。令狐冲见无色庵只前后两进,和构筑宏伟的少林寺相较,直如蝼蚁之比大象。来到庵中,见堂上供奉一尊白衣观音,四下里一尘不染,陈设简陋,想不到恒山派威震江湖,主庵竟然质朴若斯。令狐冲向观音神像跪拜,由于嫂引导,来到定闲师太日常静修之所,但见四壁萧然,只地下有个旧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此外一无所有。令狐冲最爱热闹,爱饮爱食,如何能在这静如止水般的斗室中清修?若将酒坛子、熟狗腿之类搬到这静室来,未免太过亵渎了,向于嫂道:“我虽来做恒山掌门,但既不出家,又不做尼姑,派中师姊师妹们都是女流,我一个男子,住在这庵中诸多不便。请你在远处搬空一间屋子,我和桃谷六仙到那边居住,较为妥善。”
    于嫂道:“是。峰西有三间大屋,原是客房,以供本派女弟子的父母们上峰探望时住宿之用。掌门人倘若合意,便暂且住在那边如何?咱们另行再为掌门人建造新居。”令狐冲喜道:“那再好没有了,又另建甚么新居?”心下寻思:“难道我一辈子当这恒山派掌门人?一旦在派中找到合适的人选,只要群弟子都服她,我这掌门人之位立即便传了给她,我拍拍屁名人轶事股走路,到江湖上逍遥快乐去也。”来到峰西的客房,只见床褥桌椅便和乡间的富农人家相似,虽仍粗陋,却已不似无色庵那样空荡荡地一无所有。于嫂道:“掌门人请坐,我去给你拿酒。”令狐冲喜道:“这山上有酒?”这件事可令他喜出望外。于嫂微笑道:“不但有酒,而且有好酒,仪琳小师妹听说掌门人要上恒山来,跟我说若无好酒,只怕你这掌门人做不长。我们连夜派人下山,买得有数十坛好酒在此。”令狐冲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本派人人清苦,为我一人太过破费,那可说不过去。”仪清微笑道:“那日向白剥皮化来的银子,虽然分了一半救济穷人,还剩下许多;又卖了那几十匹官马,掌门师兄便喝十年二十年,酒钱也足够了。”
    当晚令狐冲和桃谷六仙痛饮一顿。次日清晨,便和于嫂、仪清、仪和等人商议如何迎回两位师太的骨灰,如何设法为三位师太报仇。仪清道:“掌门师兄接任此位,须得公告武林中同道才是,也须得遣人告知五岳剑派的盟主左师伯。”仪和怒道:“呸,我师父就是他嵩山派这批奸贼害死的,两位师叔多半也是他们下的毒手,告知他们干甚么?”仪清道:“礼数可不能缺了。待得咱们查明确实,倘若三位师尊当真是嵩山派所害,那时在掌门师兄率领之下,自当大举向他们问罪。”
    令狐冲点头道:“仪清师姊之言有理。只是这掌门人嘛,做就做了,却不用行甚么典礼啦。”记得幼年之时,师父接任华山掌门,繁文缛节,着实不少,上山来道贺观礼的武林同道不计其数;又想起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衡山城中也是群豪毕集。恒山派和华山、衡山齐名,自己出任掌门,到贺的人如果寥寥无几,未免丢脸,但如到贺之人极多,眼见自己一个大男人做一群女尼的掌门人,又未免可笑。仪清明白他心意,说道:“掌门师兄既不愿惊动武林中朋友,那么届时不请宾客上山观礼,也就是了,但咱们总得定下一个正式就任的日子,知会四方。”
    令狐冲心想恒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掌门人就任倘若太过草草,未免有损恒山派威名,点头称是。
    仪清取过一本历本,翻阅半晌,说道:“二月十六、三月初八、三月二十七,这三天都是黄道吉日,大吉大利。掌门师兄你瞧哪一天合适?”令狐冲素来不信甚么黄道吉日、黑道凶日那一套,心想典礼越行得早,上山来参预的人越少,就可免了不少尴尬狼狈,说道:“正月里有好日子吗?”
    仪清道:“正月里好日子倒也不少,不过都是利于出行、破土、婚姻、开张等等的,要到二月里,才有利于‘接印、坐衙’的好日子。”令狐冲笑道:“我又不是做官,甚么接印、坐衙?”仪和笑道:“你不是做过大将军吗?做掌门人,也是接印。”令狐冲不愿拂逆众意,道:“既是如此,便定在二月十六罢。”当下派遣弟子,分赴少林寺迎回两位师太的骨灰,向各门派分送通知。他向下山的诸弟子一再叮嘱,千万不可张扬其事,又道:“你们向各派掌门人禀明,定闲师太圆寂,大仇未报,恒山派众弟子在居丧期内,不行甚么掌门人就任的大典,请勿遣人上山观礼道贺。”
    打发了下山传讯的弟子后,令狐冲心想:“我既做恒山掌门,恒山派的剑法武功,可得好好揣摩一下才是。”当下召集留在山上的众弟子,命各人试演剑法武功,自入门的基本功夫练起,最后是仪和、仪清两名大弟子拆招,施展恒山剑法中最上乘的招式。令狐冲见恒山派剑法绵密严谨,长于守御,而往往在最令人出其不意之处突出杀着,剑法绵密有余,凌厉不足,正是适于女子所使的武功。恒山派历代高手都是女流,自不及男子所练的武功那样威猛凶悍。但恒山剑法可说是破绽极少的剑法之一,若言守御之严,仅逊于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但偶尔忽出攻招,却又在“太极剑法”之上。恒山一派在武林中卓然成家,自有其独到处。
    心想在华山思过崖后洞石壁之上,曾见到刻有恒山剑法,变招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奇,远在仪和、仪清所使剑法之上。但纵是那套剑法,亦为人所破,恒山派日后要在武林中发扬光大,其基本剑术显然尚须好好改进才是。又想起曾见定静师太与人动手,内功浑厚,招式老辣,远非仪和等诸弟子所及,听说定闲师太的武功更高,看来三位前辈师太的功夫,尚有一大半未能为诸弟子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得。三位师太数月间先后谢世,恒山派许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功夫,只怕就此失传了。
    仪和见他呆呆出神,对诸弟子的剑法不置可否,便道:“掌门师兄,我们的剑法你自是瞧不入眼,还请多多指点。”令狐冲道:“有一套恒山派的剑法,不知三位师太传过你们没有?”从仪和手中接过剑来,将石壁上所刻的恒山派剑法,招招使了出来。他使得甚慢,好让众弟子看得分明。使不数招,群弟子便都喝采,但见他每一招均包含了本派剑法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可是变化之奇,却比自己以往所学的每一套剑法都高明得不知多少,一招一式,人人瞧得血脉贲张,心旷神怡。这套剑招刻在石壁之上,乃是死的,令狐冲使动之时,将一招招串连在一起,其中转折连贯之处,不免加上一些自创的新意。一套剑法使罢,群弟子轰然喝采,一齐躬身拜服。仪和道:“掌门师兄,这明明是我们恒山派的剑法,可是我们从未见过,只怕师父和两位师叔也是不会,不知你从何处学来?”令狐冲道:“我是在一个山洞中的石壁上看来的。你们倘若愿学,便传了你们如何?”群弟子大喜,连声称谢。这日令狐冲便传了她们三招,将这三招中奥妙之处细细分说,命各弟子自行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剑法虽只三招,但这三招博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纵是仪和、仪清等大弟子,也得七八日功夫,才略明其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所在,至于郑萼、仪琳、秦绢等人,更是不易领悟。到第九日上,令狐冲又传了她们两招剑法。这套石壁上的剑法,招数并不甚多,却也花了一个多月时光,才大致授完,至于是否能融会贯通,那得瞧各人的修为与悟性了。
    这一个多月中,下山传讯的众弟子陆续回山,大都面色不愉,向令狐冲回禀时说话吞吞吐吐。令狐冲情知她们必是受人讥嘲羞辱,说她们一群尼姑,却要个男子来做掌门,也不细问,只好言安慰几句,要她们分别向师姊学习所传剑法,遇有不明之处,亲自再加指点。
    华山派那通书信,由于嫂与仪文两名老成持重之人送去。华山和恒山相距不远,按理该当早回。但往南方送信的弟子都已归山,于嫂和仪文却一直没回来,眼见二月十六将届,始终不见于嫂和仪文的影踪,当下又派了两名弟子仪光、仪识前去接应。群弟子料想各门各派无人上山道贺观礼,也不准备宾客的食宿,大家只是除草洗地,将数十座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各人又均缝了新衣新鞋。郑萼等替令狐冲缝了一件黑布长袍,以待这日接任时穿着。恒山是五岳中的北岳,服色尚黑。二月十六日清晨,令狐冲起床后出来,只见见性峰上每一座屋子前悬灯结彩,布置得一片喜气。一众女弟子心细,连一纸一线之微,也均安排得十分妥贴。令狐冲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心道:“因我之故,累得两位师太惨死,她们非但不来怪我,反而对我如此看重。令狐冲若不能为三位师太报仇,当真枉自为人了。”忽听得山坳后有人名人轶事大声叫道:“阿琳,阿琳,你爹爹瞧你来啦,你好不好?阿琳,你爹爹来啦!”声音洪亮,震得山谷间回声不绝:“阿琳……阿琳……你爹爹……你爹爹……”仪琳听到叫声,忙奔出庵来,叫道:“爹爹,爹爹!”山坳后转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正是仪琳的父亲不戒和尚,他身后又有一个和尚。两人行得甚快,片刻间已走近身来。不戒和尚大声道:“令狐公子,你受了重伤居然不死,还做了我女儿的掌门人,那可好得很啊。”
    令狐冲笑道:“这是托大师的福。”
    仪琳走上前去,拉住父亲的手,甚是亲热,笑道:“爹,你知道今日是令狐大哥接任恒山派掌门的好日子,因此来道喜吗?”不戒笑道:“道喜也不用了,我是来投入恒山派。大家是自己人,又道甚么喜?”令狐冲微微一惊,问道:“大师要投入恒山派?”不戒道:“是啊。我女儿是恒山派,我是她老子,自然也是恒山派了。他奶奶的,我听到人家笑话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却来做一群尼姑和女娘的掌门人。他奶奶的,他们不知你多情多义,别有居心……”他眉花眼笑,显得十分欢喜,向女儿瞧了一眼,又道:“老子一拳就打落了他满口牙齿,喝道:‘你这小子懂个屁!恒山派怎么全是尼姑和女娘们?老子就是恒山派的,老子虽然剔了光头,你瞧老子是尼姑吗?老子解开裤子给你瞧瞧!’我伸手便解裤子,这小子吓得掉头就跑,哈哈,哈哈!”令狐冲和仪琳也都大笑。仪琳笑道:“爹爹,你做事就这么粗鲁,也不怕人笑话!”不戒道:“不给他瞧个清楚,只怕这小子还不知老子是尼姑还是和尚。令狐兄弟,我自己入了恒山派,又帝了个徒孙来。不可不戒,快参见令狐掌门。”
    他说话之时,随着他上山的那个和尚一直背转了身子,不跟令狐冲、仪琳朝相,这时转过身来,满脸尴尬之色,向令狐冲微微一笑。令狐冲只觉那和尚相貌极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一怔之下,才认出他竟然便是万里独行田伯光,不由得大为惊奇,冲口而出的道:“是……是田兄?”
    那和尚正是田伯光。他微微苦笑,躬身向仪琳行礼,道:“参……参见师父。”仪琳也是诧异之极,道:“你……你怎地出了家?是假扮的吗?”不戒大师洋洋得意,笑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的确确是个和尚。不可不戒,你法名叫做甚么,说给你师父听。”田伯光苦笑道:“师父,太师父给我取了个法名,叫甚么‘不可不戒。’仪琳奇道:“甚么‘不可不戒’哪有这样长的名字?”不戒道:“你懂得甚么?佛经中菩萨的名字要多长便有多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名字不长吗?他的名字只有四个字,怎会长了?”仪琳点头道:“原来如此。他怎么出了家?爹,是你收了他做徒弟吗?”不戒道:“不。他是你的徒弟,我是他祖师爷。不过你是小尼姑,他拜你为师,若不做和尚,于恒山派名声有碍。因此我劝他做了和尚。”仪琳笑道:“甚么劝他?爹爹,你定是硬逼名人轶事他出家,是不是?”不戒道:“他是自愿,出家是不能逼名人轶事的。这人甚么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因此我给他取个法名叫做‘不可不戒’。”仪琳脸上微微一红,明白了爹爹用意。田伯光这人贪花好色,以前不知怎样给她爹爹捉住了,饶他不杀,却有许多古怪的刑罚加在他身上,这一次居然又硬逼名人轶事他做了和尚。只听不戒大声道:“我法名叫不戒,甚么清规戒律,一概不守。可是这田伯光在红湖上做的坏事太多,倘若不戒了这一桩坏事,怎能在你门下,做你弟子?令狐公子也不喜欢啊。他将来要传我衣钵,因此他法名之中,也应该有‘不戒’二字。”忽听得一人说道:“不戒和尚和不可不戒投入恒山派,我们桃谷六仙也入恒山派。”正是桃谷六仙到了,说话的是桃干仙。桃根仙道:“我们最先见到令狐冲,因此我们六人是大师兄,不戒和尚是小师弟。”
    令狐冲心想:“恒山派既有不戒大师和田伯光,不妨再收桃谷六仙,免得江湖上说令狐冲是一群尼姑、姑娘的掌门。”说道:“六位桃兄肯入恒山派,那是再好不过。师兄师弟排起来麻烦得紧,大家都免了罢!”
    桃叶仙忽道:“不戒的弟子叫做不可不戒,不可不戒将来收了徒弟,法名叫作甚么?”桃实仙道:“不可不戒的弟子,法名中须有不可不戒四字,可以称为‘当然不可不戒’。”桃枝仙问道:“那么‘当然不可不戒’的弟子,法名又叫做甚么?”令狐冲见田伯光处境尴尬,便携了他的手道:“我有几句话问你。”田伯光道:“是。”二人加紧脚步,走出了数丈,却听得肯后桃干仙说道:“他的法名可以叫做‘理所当然不戒’。”桃花仙道:“那么‘理所当然不可不戒’的第子,法名又叫做甚么?”田伯光苦笑道:“令狐掌门,那日我受太师父逼名人轶事迫,来华山邀你去见小师太,这中间的经过,当真一言难尽。”令狐冲道:“我只知他逼名人轶事你服了毒名人轶事药,又骗你说点了你死穴。”田伯光道:“这件事得从头说起。那日在衡山群玉院外跟余矮子打了架,心想这当儿湖南白道上的好手太多,不能多耽,于是北上河南。这天说来惭愧,老毛病发作,在开封府黑夜里摸到一家富户小姐的闺房之中。我掀开纱帐,伸手一摸,竟摸到一个光头。”令狐冲笑道:“不料是个尼姑。”田伯光苦笑道:“不,是个和尚。”令狐冲哈哈大笑,说道:“小姐绣被之内,睡着个和尚,想不到这位小姐偷汉,偷的却是个和尚。”田伯光摇头道:“不是!那位和尚,便是太师父了。原来太师父一直便在找我,终于得到线索,找到了开封府。我白天在这家人家左近踩盘子,给太师父瞧在眼里。他老人家料到我不怀好意,跟这家人说了,叫小姐躲了起来,他老人家睡在床上等我。”令狐冲笑道:“田兄这一下就吃了苦头。”田伯光苦笑道:“那还用说吗?当时我一伸手摸到太师父的脑袋,便知不妙,跟着小腹上一麻,已给点中了穴道。太师父跳下床来,点了灯,问我要死要活。我自知一生作恶多端,终有一日会遭到报应,当下便道:‘要死!’太师父大为奇怪,问我:‘为甚么要死?’我说:‘我不小心给你制住,难道还能想活命吗?’太师父脸孔一板,怒道:‘你说不小心给我制住,倒像如果小心些,便不会给我制住了。好!’他说了这‘好’字,一伸手便解开了我的穴道。“我坐了下来,问道:‘有甚么吩咐?’他说:‘你带得有刀,干么不向我砍?你生得有脚,干么不跳窗逃走?’我说:‘姓田的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这等无名人轶事耻小人?’他哈哈一笑,道:‘你不是无名人轶事耻小人?你答应拜我女儿为师,怎地赖了?’我大是奇怪,问道:‘你女儿?’他道:‘在那酒楼之上,你和那华山派的小伙子打赌,说道输了便拜我女儿为师,难道那是假的?我上恒山去找我女儿,她一五一十,从头至尾的都跟我说了。’我道:‘原来如此。那个小尼姑是你大和尚的女儿,那倒奇了。’他道:‘有甚么奇怪了?’”
    令狐冲笑道:“这件事本来颇为奇怪。人家是生了儿女再做和尚,不戒大师却是做了和尚再生女儿,他法名叫做不戒,那便是甚么清规戒律都不遵守之意。”
    田伯光道:“是。当时我说:‘打赌之事,乃是戏言,又如何当得真?这场打赌是我输了,那不错,我再也不去騷扰那位小师太,也就是了。’太师父道:‘那不行。你说过要拜师,一定得拜师。你非拜我女儿为师不可。我可不能生了个女儿,却让人欺侮。我一路上找你,功夫花得着实不小。你这小子滑溜得紧,你如不再干这采名人轶事花的勾当,要捉到你可还真不容易。’我见他纠缠不清,当下一个‘倒踩三叠云’,从窗口中跳了出去。在下自以为轻功了得,太师父定然追赶不上,不料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太师父直追了下来。我叫道:‘大和尚,刚才你没杀我,我此刻也不杀你。你再追来,我可要不客气了。’“太师父哈哈笑道:‘你怎生不客气?’我拔刀转身,向他砍了过去。但太师父的武功也真高强,他以一双肉掌和我拆招,封得我的快刀无法递进招去,拆到四十招后,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后颈,跟着又将我的单刀夺了下来,问我:‘服了没有?’我说:‘服了,你杀了我罢!’他道:‘我杀了你有甚么用?又救不活我的女儿了?’我吃了一惊,问道:‘小师太死了吗?’他道:‘这时候还没死,可也就差不多了。我在恒山见到她,她瘦得皮包骨头似的,见到我就哭,我慢慢问明白了她的事,原来都是给你害的。’我说:‘你要杀便杀,田伯光生平光明磊落,不打谎语。我本想对你的小姐无礼,可是她给华山派的令狐冲救了,田某可没侵犯到你小姐,她仍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姑娘。’太师父道:‘你奶奶的,冰清玉洁有甚么用?我闺女生了相思病啦,倘若令狐冲不娶她,她便活不了。但我一提到这件事,我闺女便骂我,说甚么出家人不可动凡心,否则菩萨责怪,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他说了一会,忽然揪住我头颈,骂我:‘臭小子,都是你搞出来的事。那日若不是你对我女儿非礼,令狐冲便不会出手相救,我女儿就不致瘦成这个样子。’我道:‘那倒不然。小师太美若天仙,当日我就算不对她无礼,令狐冲也必定会另借因头,上前去勾勾搭搭。’”令狐冲皱眉道:“田兄,你这几句话可未免过份了。”田伯光笑道:“对不起,这可得罪了。当时情势危急,我若不是这么说,太师父决计不会放我。果然他一听之下,便即转怒为喜,说道:‘臭小子,你自己想想,你一生做过多少坏事?要不是你非礼我女儿,老子早就将你脑袋捏扁了。’”令狐冲奇道:“你对她女儿无礼,他反而高兴?”田伯光道:“那也不是高兴,他赞我有眼光。”令狐冲不禁莞尔。田伯光道:“太师父左手将我提在半空,右手打了我十七八个耳光,我给他打得晕了过去。他将我浸入小河之中,浸醒了我,说道:‘我限你一个月之内,去请令狐冲到恒山来见我女儿,就算一时不能娶她,让他们说说情话,也是好的,我女儿的一条性命,就可保得下来。师父有难,你做徒弟的怎可不救?’他点了我几处穴道,说是死穴,又逼名人轶事我服了一剂毒名人轶事药,说道倘若一个月之内邀得你去见小师太,便给解药,否则剧毒发作,无药可救。”
    令狐冲这才恍然,当日田伯光到华山来邀自己下山,满腹难言之隐,甚么都不肯明说,怎料到其间竟有这许多过节。田伯光续道:“我到华山来邀你大驾,却给你打得一败涂地,只道这番再也性命难保,不料太师父放心不下,亲自带同小师太上华山找你,又给了我解药,我听你的劝,从此不再做采名人轶事花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勾当。不过田伯光天生好色,女人是少不了的,反正身边金银有的是,要找荡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娃、娼妓歌女,丝毫不是难事。半个月前,太师父又找到了我,说你做了恒山派掌门,却给人家背后讥笑,江湖上的名声不大好听,他老人家爱屋及乌,爱女及婿……”
    令狐冲皱眉道:“田兄,这等无聊的话,以后可再也不能出口。”田伯光道:“是,是。我只不过转述太师父的话而已。他说他老人家要投入恒山派,叫我跟着一起来,第一步他要代女收徒。我不肯答应,他老人家挥拳就打,我打是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只好拜师。”说到这里,愁眉苦脸,神色甚是难看。令狐冲道:“就算拜师,也不一定须做和尚。少林派不也有许多俗家弟子?”田伯光摇头道:“太师父是另有道理的。他说:‘你这人太也好色,入了恒山派,师伯师叔们都是美貌尼姑,那可大大不妥。须得斩草除根,方为上策。’他出手将我点倒,拉下我的裤子,提起刀来,就这么喀的一下,将我那话儿斩去了半截。”令狐冲一惊,“啊”的一声,摇了摇头,虽觉此事甚惨,但想田伯光一生所害的良家妇女太多,那也是应得之报。田伯光也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便晕了过去。待得醒转,太师父已给我敷上了金创药,包好伤口,命我养了几日伤。跟着便逼名人轶事我剃度,做了和尚,给我取个法名,叫做‘不可不戒’。他说:‘我已斩了你那话儿,你已干不得采名人轶事花坏事,本来也不用做和尚。我叫你做和尚,取个“不可不戒”的法名,以便众所周知,那是为了恒山派的名声。本来嘛,做和尚的人,跟尼姑们混在一起,大大不妥,但打明招牌“不可不戒”,就不要紧了。’”令狐冲微笑道:“你太师父倒想得周到。”田伯光道:“太师父要我向你说明此事,又要我请你别责怪我师父。”令狐冲奇道:“我为甚么要责怪你师父?全没这回子事。”田伯光道:“太师父说:每次见到我师父,她总是更瘦了一些,脸色也越来越坏,问起她时,她总是流泪,一句话不说。太师父说:定是你欺负了她。”令狐冲惊道:“没有啊!我从来没重言重语说过你师父一句。再说,她甚么都好,我怎会责骂她?”田伯光道:“就是你从来没骂过她一句,因此我师父要哭了。”令狐冲道:“这个我可不明白了。”田伯光道:“太师父为了这件事,又狠狠打了我一顿。”
    令狐冲搔了搔头,心想这不戒大师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缠瞎搅,与桃谷六仙实有异曲同工之妙。田伯光道:“太师父说:他当年和太师母做了夫妻后,时时吵嘴,越是骂得凶,越是恩爱。你不骂我师父,就是不想娶她为妻。”令狐冲道:“这个……你师父是出家人,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田伯光道:“我也这样说,太师父大大生气,便打了我一顿。他说:我太师母本来是尼姑,他为了要娶他,才做和尚。如果出家人不能做夫妻,世上怎会有我师父这个人?如果世上没我师父,又怎会有我?”令狐冲忍不住好笑,心想你比仪琳小师妹年纪大得多,两桩事怎能拉扯在一起?田伯光又道:“太师父还说:如果你不是想娶我师父,干么要做恒山派掌门?他说:恒山派尼姑虽多,可没一个比我师父更貌美的。你不是为我师父,却又为了哪一个尼姑?”令狐冲心下暗暗叫苦不迭,心想:“不戒大师当年为要娶一个尼姑为妻,才做和尚,他只道普天下人个个和他一般的心肠。这句话如果传了出去,岂不糟糕之至?”田伯光苦笑道:“太师父问我:我师父是不是世上最美貌的女子。我说:‘就算不是最美,那也是美得很了。’他一拳打落了我两枚牙齿,大发脾气,说道:‘为甚么不是最美?如果我女儿不美,你当日甚么意图对她非礼?令狐冲这小子为甚么舍命救她?’我连忙说:‘最美,最美。太师父你老人家生下来的姑娘,岂有不是天下最美貌之理?’他听了这话,这才高兴,大赞我眼光高明。”
    令狐冲微笑道:“仪琳小师妹本来相貌甚美,那也难怪不戒大师夸耀。”田伯光喜道:“你也说我师父相貌甚美,那就好极啦。”令狐冲奇道:“为甚么那就好极啦?”田伯光道:“太师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一件好差使给我,说道着落在我身上,要我设法叫你……叫你……”令狐冲道:“叫我甚么?”田伯光笑道:“叫你做我的师公。”令狐冲一呆,道:“田兄,不戒大师爱女之心,无微不至。然而这桩事情,你也明知是办不到的。”田伯光道:“是啊。我说那可难得很,说你曾为了神教的任大小姐,率众攻打少林寺。我说:‘任大小姐的相貌虽然及不上我师父的一成,可是令狐公子和她有缘,已给她迷上了,旁人也是无法可施。’公子,在太师父面前,我不得不这么说,以便保留几枚牙齿来吃东西,你可别见怪。”令狐冲微笑道:“我自然明白。”田伯光道:“太师父说:这件事他也知道,他说那很好办,想个法子将任大小姐杀了,不让你知道,那就成了。我忙说不可,倘若害死了任大小姐,令狐公子一定自名人轶事杀。太师父道:‘这也说得是。令狐冲这小子死了,我女儿要守活寡,岂不倒霉?这样罢,你去跟令狐冲这小子说,我女儿嫁给他做二房,也无不可。’我说:‘太师父,你老人家的堂堂千金,岂可如此委屈?’他叹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姑娘如嫁不成令狐冲,早晚便死,定然活不久长。’他说到这里,突然流下泪来。唉,这是父女天性,真情流露,可不是假的。”
    两人面面相对,都感尴尬。田伯光道:“令狐公子,太师父对我的吩咐我都对你说了。我知道这其中颇有难处,尤其你是恒山派掌门,更加犯忌。不过我劝你对我师父多说几句好话,让她高高兴兴,将来再瞧着办罢。”
    令狐冲点头道:“是了。”想起这些日来每次见到仪琳,确是见她日渐瘦损,却原来是为相思所苦。仪琳对他情深一往,他如何不知?但她是出家人,又年纪幼小,料想这些闲情稍经时日,也便收拾起了,此后在仙霞岭上和她重逢,自闽至赣,始终未曾单独跟她说过甚么话。此番上恒山来,更是大避嫌疑。自己名声早就不佳,于世人毁誉原不放在心上,可不能坏了恒山派的清名,是以除了向恒山女弟子传授剑法之外,平日极少和谁说甚么闲话,往日装疯乔痴的小丑模样,更早已收得干干净净。此刻听田伯光说到往事,仪琳对自己的一番柔情,蓦地里涌上心头。
    眼望着远处山头皑皑积雪,正自沉思,忽听得山道上有大群人喧哗之名人轶事声。见性峰上向来清静,从无有人如此吵嚷,正诧异间,只听得脚步声响,数百人涌将上来,当先一人叫道:“恭喜令狐公子,你今日大喜啊。”这人又矮又肥,正是老头子。他身后计无施、祖千秋、以及黄伯流、司马大、蓝凤凰、游迅、漠北双熊等一干人竟然都到了。
    令狐冲又惊又喜,忙迎上前去,说道:“在下受定闲师太遗命,只得前来执掌恒山派门户,没敢惊动众位朋友。怎地大伙儿都到了?”
    这些人曾随令狐冲攻打少林寺,经过一场生死搏斗,已是患难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众人纷纷抢上,将他围在中间,十分亲热。老头子大声道:“大伙儿听得公子已将圣姑接了出来,人人都十分欢喜。公子出任恒山派掌门,此事早已轰传红湖,大伙儿今日若不上山道喜,可真该死之极了。”这些人豪迈爽快,三言两语之间,已是笑成一片。
    令狐冲自上恒山之后,对着一群尼姑、姑娘,说话行事,无不极尽拘束,此刻陡然间遇上这许多老友,自是不胜之喜。黄伯流道:“我们是不速之客,恒山派未必备有我们这批粗胚的饮食,酒食饭菜,这就挑上山来了。”令狐冲喜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心想:“这情景倒似当年五霸冈上的群豪大会。”说话之间,又有数百人上山。计无施笑道:“公子,咱们自己人不用客气。你那些斯斯文文的女弟子,也招呼不来我们这些浑人。大家自便最好。”
    这时见性峰上已喧闹成一片。恒山众弟子绝未料到竟有这许多宾客到贺,均各兴奋。有些见多识广的老成弟子,察觉来贺的这些客人颇为不伦不类,虽有不少知名之士,却均是邪派高手,也有许多是绿林英雄、黑道豪客。恒山派门规索严,群弟子人人洁身自爱,纵然同是正教之士,也少交往。这些左道旁门的人物,向来对之绝不理睬,今日竟一窝蜂的涌上峰来。但眼见掌门人和他们抱腰拉手,神态亲热,也只好心下嘀咕而已。到得午间,数百名汉子挑了鸡鸭牛羊、酒菜饭面来到峰上。令狐冲心想:“见性峰上供奉白衣观音,自己一做掌门人,便即大鱼大肉,杀猪宰羊,未免对不住恒山派历代祖宗。”当下命这些汉子在山腰间埋灶造饭。一阵阵酒肉香气飘将上来,群尼无不暗暗皱眉。群豪用过中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见性峰主庵前的旷地上坐定。令狐冲坐在西首之侧,数百名女弟子依着长幼之序,站在他身后,只待吉时一到,便行接任之礼。
    忽听得丝竹声响,一群乐手吹着箫笛上峰。中间两名青衣老者大踏步走上前来,豪群中“咦、啊”之名人轶事声四起,不少人站起身来。左首青衣老者蜡黄面名人轶事皮,朗声说道:“日月神教东方教主,委派贾布、上官云,前来祝贺令狐大侠荣任恒山派掌门。恭祝恒山派发扬光大,令狐掌门威震武林。”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啊”的一声,轰然叫了起来。这些左道之士大半与魔教有瓜葛,其中还有人服了东方不败的“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脑神丹”,听到“东方教主”四字便即心惊胆战。群豪就算不识得这两个老者的,也都久闻其名,左首那人是“黄面尊者”贾布,右首那人复姓上官,单名一个云字,外号叫做“雕侠”。两人武功之高,据说远在一般寻常门派的掌门人与帮主、总舵主之上。两人在日月神教之中,资历也不甚深,但近数年来教中变迁甚大,元老耆宿如向问天一类人或遭排斥,或自行退隐,眼前贾布与上官云是教中极有权势、极有头脸的第一流人物。这一次东方不败派他二人亲来,对令狐冲可说是给足面子了。令狐冲上前相迎,说道:“在下与东方先生素不相识,有劳二位大驾,愧不敢当。”他见那“黄面尊者”贾布一张瘦脸蜡也似黄,两边太陽穴高高鼓起,便如藏了一枚核桃相似。那“雕侠”上官云长手长脚,双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光灿烂,甚有威势,足见二人内功均甚深厚。贾布说道:“令狐大侠今日大喜,东方教主说道原该亲自前来道贺才是。只是教中俗务羁绊,无法分身,令狐掌门勿怪才好。”令狐冲道:“不敢。”心想:“瞧东方不败这副排场,任教主自是尚未夺回教主之位,不知他和向大哥、盈盈三人现下怎样了?”贾布侧过身来,左手一摆,说道:“一些薄礼,是东方教主的小小心意,请令狐掌门晒纳。”丝竹声中,百余名汉子抬了四十口朱漆大箱上来。每一口箱子都由四名壮汉抬着,瞧各人脚步沉重,箱子中所装物事着实不轻。
    令狐冲忙道:“两位大驾光临,令狐冲已感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此重礼,却万万不敢拜领。还请上复东方先生,说道令狐冲多谢了,恒山弟子山居清苦,也不需用这些华贵的物事。”贾布道:“令狐掌门若不笑纳,在下与上官兄弟可为难得紧了。”略略侧头,向上官云道:“上官兄弟,你说这话对不对?”上官云道:“正是!”
    令狐冲心下为难:“恒山派是正教门派,和你魔教势同水火,就算双方不打架,也不能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友。再说,任教主和盈盈就要去跟东方不败算帐,我怎能收你的礼物?”便道:“两位兄台请复上东方先生,所赐万万不敢收受。两位倘若不肯将原礼带回,在下只好遣人送到贵教总坛来了。”贾布微微一笑,说道:“令狐掌门可知这四十口箱中,装的是甚么物事?”令狐冲道:“在下自然不知。”贾布笑道:“令狐掌门看了之后,一定再也不会推却了。这四十口箱子中所装,其实也并非全是东方教主的礼物,有一部分原是该属令狐掌门所有,我们抬了来,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令狐冲大奇,道:“是我的东西?那是甚么?”贾布踏上一步,低声道:“其中大多数是任大小姐留在黑木崖上的衣衫首饰和常用物事,东方教主命在下送来,以供任大小姐应用。另外也有一些,是教主送给令狐大侠与任大小姐的薄礼。许多事物混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令狐掌门也不用客气了。哈哈,哈哈。”令狐冲生性豁达随便,向来不拘小节,见东方不败送礼之意甚诚,其中又有许多是盈盈的衣物,却也不便坚拒,跟着哈哈一笑,说道:“如此便多谢了。”
    只见一名女弟子快步过来,禀道:“武当派冲虚道长亲来道贺。”令狐冲吃了一惊,忙迎到峰前。只见冲虚道人带着八名弟子,走上峰来。令狐冲躬身行礼,说道:“有劳道长大驾,令狐冲感激不尽。”冲虚道人笑道:“老弟荣任恒山掌门,贫道闻知,不胜之喜。少林寺方证、方生两位大师也要前来道贺,不知他们两位到了没有?”令狐冲更是惊讶。便在此时,山道上走上来一群僧人,当先二人名人轶事大袖飘飘,正是方证方丈和方生大师。方证叫道:“冲虚道兄,你脚程好快,可比我们先到了。”令狐冲迎下山去,叫道:“两位大师亲临,令狐冲何以克当?”方生笑道:“少侠,你曾三入少林,我们到恒山来回拜一次,那也是礼尚往来啊。”
    令狐冲将一众少林僧和武当道人迎上峰来。峰上群豪见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亲身驾到,无不骇异,说话也不敢这么大声了。恒山一众女弟子个个喜形于色,均想:“掌门师兄的面子可大得很啊。”
    贾布与上官云对望了一眼,站在一旁,对方证、方生、冲虚等人上峰,似是视而不见。
    令狐冲招呼方证大师和冲虚道人上座,寻思:“记得师父当年接任华山派掌门,少林派和武当派的掌门人并未到来,只遣人到贺而已。其时我虽年幼,不知有哪些宾客,但师父、师娘后来跟众弟子讲述当年就任掌门时的风光,也从未提过少林、武当的掌门人名人轶事大驾光临。今日他二位同时到来,难道真的是向我道贺,还是别有用意?”
    这时上峰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大都是当日曾参与攻打少林寺之役的群豪。昆仑派、点苍派、峨嵋派、崆峒派、丐帮,各大门派帮会,也都派人呈上掌门人、帮主的贺帖和礼物。令狐冲见贺客众多,心下释然:“他们都是瞧着恒山派和定闲师太的脸面,才来道贺,可不是凭着我令狐冲的面子。”嵩山、华山、衡山、泰山四派,却均并未遣人来贺。耳听得砰砰砰三声号炮,吉时已届。令狐冲站到场中,躬身抱拳,向众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礼,朗声说道:“恒山派前任掌门定闲师太不幸遭人暗算,与定逸师太同时圆寂。令狐冲兼承定闲师太遗命,接掌恒山一派的门户。承众位前辈、众位朋友不弃,大驾光临,恒山派上下,同蒙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胜感激。”磬钹声中,恒山派群弟子列成两行,鱼贯而前,居中是仪和、仪清、仪真、仪质四名大弟子。四名大弟子手捧法器,走到令狐冲面前,躬身行礼。令狐冲长揖还礼。仪和说道:“四件法器,乃恒山派创派之祖晓风师太所传,向由本派掌门人接管。新任掌门人令狐师兄便请收领。”令狐冲应道:“是。”四名大弟子将法器依次递过,乃是一卷经书,一个木鱼,一串念珠,一柄短剑。令狐冲见到木鱼、念珠,不由得发窘,只得伸手接过,双眼视地,不敢与众人目光相接。仪清展开一个卷轴,说道:“恒山派五大戒律,一戒犯上忤逆,二戒同门相残,三戒妄杀无辜,四戒持身不正,五戒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邪。恒山派祖宗遗训,掌门师兄须当身体力行,督率弟子,一概凛遵。”令狐冲应道:“是!”心想:“前三戒倒也罢了,可是令狐冲持身不大端正,至于不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邪那一款,更加令人为难。今日上峰来的宾客,倒有一大半是左道旁门之士。”忽听得山道上有人叫道:“五岳剑派左盟主有令,令狐冲不得擅篡恒山派掌门之位。”
    呼喝声中,五个人飞奔而至,后面跟着数十人。当先五人各执一面锦旗,正是五岳剑派的盟旗。五人奔至人群外数丈处站定,居中那人矮矮胖胖,面名人轶事皮黄肿,五十来岁年纪。令狐冲认得此人姓乐名厚,外号“大陰陽手”,是嵩山派的一名好手,当日在河南荒郊曾和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手,长剑透他双掌而过,是结下了极深梁子的。但他为人倒也光明磊落,那日偷袭得手而制住了自己,却并不乘机便下杀手,重行跃开再斗,自己很承他的情,当下抱拳说道:“乐前辈,您好。”乐厚将手中锦旗一展,说道:“恒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须遵左盟主号令。”令狐冲道:“令狐冲接掌恒山门户后,是否还加盟五岳剑派,可得好好商议商议。”
    这时其余数十人都已上峰,却是嵩山、华山、衡山、泰山四派的弟子。华山派那八人均是令狐冲当年的师弟,林平之却不在其内。这数十人分成四列,手按剑柄,默不作声。乐厚大声道:“恒山一派,向由出家的女尼执掌门户。令狐冲身为男子,岂可坏了恒山派数百年来的规矩?”令狐冲道:“规矩是人所创,也可由人所改,这是本派之事,与旁人并不相干。”群豪之中已有人向乐厚叫骂起来:“他恒山派的事,要你嵩山派来多管甚么鸟闲事?”“你奶奶的,快给我滚罢!”“甚么五岳盟主?狗屁盟主,好不要脸。”
    乐厚向令狐冲道:“这些口出污言之人,在这里干甚么来着?”令狐冲道:“这些兄台都是在下的朋友,是上峰来观礼的。”乐厚道:“这就是了。恒山派五大戒律,第五条是甚么?”令狐冲心道:“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我便来跟你强辩。”说道:“恒山五大戒律,第五戒是不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邪。像乐兄这样的人,令狐冲是决计不会和你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
    群豪一听,登时轰笑起来,都道:“奸邪之徒,快快滚罢!”乐厚以及嵩山、华山等各派弟子见了这等声势,均想敌众我寡,对方倘若翻脸动手,那可糟糕。乐厚更想:“左师哥这次可失算了。他料想见性峰上冷冷清清,只不过一些恒山派的尼姑、姑娘,我们四派数十名好手,尽可制得住。令狐冲剑术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我们乘他手中无剑之时,师兄弟五人突以拳脚夹攻,必可取他性命。哪知道贺客竟这么多,连少林、武当的二大掌门也到了。”当下转身向方证和冲虚说道:“两位掌门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所共仰,今日须请两位说句公道话。令狐冲招揽了这许多妖魔鬼怪来到恒山,是不是坏了恒山派不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邪这一条门规?恒山派这样一个历时已久、享誉甚隆的名门正派,在令狐冲手中转眼便闹得万劫不复,两位是否坐视不理?”
    方证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这个……唔……”心想此人的话倒也有理,这里果然大多数是旁门左道之士,可是难道要令狐冲将他们都逐下山去不成?
    忽听得山道上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叫声:“日月神教任大小姐到!”令狐冲惊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盈盈来了!”急步奔到崖边,只见两名大汉抬着一乘青呢小轿,快步上峰。小轿之后跟着四名青衣女婢。
    左道群豪听得盈盈到来,纷纷冲下山道去迎接,欢声雷动,拥着小轿,来到峰顶。
    小轿停下,轿帷掀开,走出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艳美少女,正是盈盈。群豪大声欢呼:“圣姑!圣姑!”一齐躬身行礼。瞧这些人的神情,对盈盈又是敬畏,又是感佩,欢喜之情出自心底。令狐冲走上几步,微笑道:“盈盈,你也来啦!”盈盈微笑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怎能不来?”眼光四下一扫,走上几步,向方证与冲虚二人敛衽为礼,说道:“方丈大师,掌门道长,小女子有礼。”
    方证和冲虚一齐还礼,心下都想:“你和令狐冲再好,今日却也不该前来,这可叫令狐冲更加为难了。”
    乐厚大声道:“这个姑娘,是魔教中的要紧人物。令狐冲,你说是也不是?”令狐冲道:“是又怎样?”乐厚道:“恒山派五大戒律,规定不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邪。你若不与这些奸邪人物一刀两断,便做不得恒山派掌门。”令狐冲道:“做不得便做不得,那又有甚么打紧?”盈盈向他瞧了一眼,目光中深情无限,心想:“你为了我,甚么都不在乎了。”问道:“请问令狐掌门,这位朋友是甚么来头?凭甚么来过问恒山派之事?”
    令狐冲道:“他自称是嵩山派左掌门派来的,手中拿的,便是左掌门的令旗。别说这是左掌门的一面小小令旗,就是左掌门自己亲至,又怎能管得了我恒山派的事。”盈盈点头道:“不错。”想起那日少林寺比武,左冷禅千方百计的为难,寒冰真气又使爹爹身受重伤,险些性命不保,不由得恼怒,说道:“谁说这是五岳剑派的盟旗?他是来骗人的……”一言未毕,身子微晃,左手中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短剑,疾向乐厚胸口刺去。
    乐厚万料不到这样一个娇怯怯的美貌女子说打便打,事先更没半点朕兆,出手如电,一剑便刺了过来,拔剑招架已然不及,只得侧身闪避。他更没料到盈盈这一招乃是虚招,身子略转之际,右手一松,一面锦旗已给对方夺了过去。盈盈身子不停,连刺五剑,连夺了五面锦旗,所使身法剑招,一模一样,五招皆是如此。嵩山派其余四人都是乐厚的师兄弟,拳脚功夫着实了得,左冷禅派了来,原定是以拳脚袭击令狐冲的,可是盈盈出手实在太快,一霎之间,给她奇兵突出,攻了个措手不及,与其说是输招,还不如说是中了奇袭暗算。
    盈盈手到旗来,转到了令狐冲身后,大声道:“令狐掌门,这旗果然是假的。这哪里是五岳剑派的令旗,这是五仙教的五毒旗啊。”她将手中五面锦旗张了开来,人人看得明白,五面旗上分别绣着青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五样毒物,色彩鲜明,奕奕如生,哪里是五岳剑派的令旗了?
    乐厚等人只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老头子、祖千秋等群豪却大声喝采。人人均知盈盈夺到令旗之后,立即便掉了包,将五岳令旗换了五毒旗,只是她手脚实在太快,谁也没有看清楚她掉旗之举。
    盈盈叫道:“蓝教主!”人群中一个身穿苗家装束的美名人轶事女站了出来,笑道:“在!圣姑有何吩咐?”正是五仙教教主蓝凤凰。盈盈问道:“你教中的五毒旗,怎么会落入了嵩山派手中?”蓝凤凰笑道:“这几个嵩山弟子,都是我教下女弟子的好朋友,想必是他们甜言蜜语,将我教中的五毒旗骗了去玩儿。”盈盈道:“原来如此。这五面旗儿,便还了你罢。”说着将五面旗子掷将过去。蓝凤凰笑道:“多谢。”伸手接了。乐厚怒极大骂:“无名人轶事耻妖女,在老子面前使这掩眼的妖法,快将令旗还来。”盈盈笑道:“你要五毒旗,不会向蓝教主去讨吗?”乐厚无法可施,向方证和冲虚道:“方丈大师,冲虚道长,请你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主持公道。”
    方证道:“这个……唔……不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邪,恒山派戒律中原是有这么一条,不过……不过……今日江湖上朋友们前来观礼,令狐掌门也不能闭门不纳,太不给人家面子……”乐厚突然指着人群中一人,大声道:“他……他……我认得他是采名人轶事花大盗田伯光,他这么扮成个和尚,便想瞒过我的眼去吗?像这样的人,也是令狐冲的朋友?”厉声道:“田伯光,你到恒山干甚么来着?”田伯光道:“拜师来着。”乐厚奇道:“拜师?”田伯光道:“正是。”走到仪琳面前,跪下磕头,叫道:“师父,弟子请安。弟子痛改前非,法名叫做‘不可不戒’。”仪琳满脸通红,侧身避过,道:“你……你……”盈盈笑道:“田师傅有心改邪归正,另投明师,那是再好不过。他落发出家,法名‘不可不戒’,更显得其意极诚。方证大师,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人只要决心改过迁善,佛门广大,便会给他一条自新之路,是不是?”方证喜道:“正是!不可不戒投入恒山派,从此严守门规,那是武林之福。”盈盈大声道:“众位听了,咱们今日到来,都是来投恒山派的。只要令狐掌门肯收留,咱们便都是恒山弟子了。恒山弟子,怎么算是妖邪?”令狐冲恍然大悟:“原来盈盈早料到我身为众女弟子的掌门,十分尴尬,倘若派中有许多男弟子,那便无人耻笑了。因此特地叫这一大群人来投入恒山派。”当即朗声问道:“仪和师姊,本派可有不许收男弟子这条门规么?”
    仪和道:“不许收男弟子的门规倒没有,不过……不过……”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总觉派中突然多了这许多男弟子出来,实是大大不妥。令狐冲道:“众位要投入恒山派,那是再好不过。但也不必拜师。恒山派另设一个……唔……一个‘恒山别院’,安置各位,那边通元谷,便是一个极好去处。”
    那通元谷在见性峰之侧,相传唐时仙人张果老曾在此炼丹。恒山大石上有蹄印数处,历代相传为张果老所骑驴子踏出。如此坚强的花岗石上,居然有驴蹄之痕深印,若不是仙人遗迹,何以生成?唐玄宗封张果老为“通元先生”,通元谷之名,便由此而来。通元谷和见性峰上主庵相距虽然不远,但由谷至峰,山道绝险。令狐冲将这批江湖豪客安置在通元谷中,令他们男女隔绝,以免多生是非。
    方证连连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这些朋友们归入了恒山派,受恒山派门规约束,真是武林中一件大大的美事。”乐厚见方证大师也如此说,对方又人多势众,今日已无法阻止令狐冲出任恒山派掌门,只得传达左冷禅的第二道命令,咳嗽一声,朗声说道:“五岳剑派左盟主有令:三月十五清晨,五岳剑派各派师长弟子齐集嵩山,推举五岳派掌门人,务须依时到达,不得有误。”
    令狐冲问道:“五岳剑派并为一派,是谁的主意?”乐厚道:“嵩山、泰山、华山、衡山四派,均已一致同意。你恒山派倘若独持异议,便是公然跟四派过不去,只有自讨苦吃了。”转身向泰山派等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站在他身后的数十人齐声道:“正是!”乐厚一阵冷笑,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不禁回头向盈盈瞧了一眼,心想:“那五面令旗,如何想法子夺回来才好。”蓝凤凰笑道:“乐老师,你失了旗子,回去怎么向左掌门交代啊?不如我还了你罢!”说着右手一挥,将一面锦旗掷了过去。
    乐厚眼见一面小旗势挟劲风飞来,心想:“这是你的五毒旗,又不是五岳令旗,我要来干甚么?”心念甫转,那旗已飞向面前,截向他咽喉,当即伸手抄住。突然一声大叫,急忙将旗掷下,只觉掌心犹似烈火燃炙,提手一看,掌心已成淡紫之色,知道旗杆上喂有剧毒,已受了五毒教暗算,又惊又怒,气急败坏的骂道:“妖女……”
    蓝凤凰笑道:“你叫一声“令狐掌门’,向他求情,我便给你解药,否则你这只手掌要整个儿烂掉。”
    乐厚素知五毒教使毒的厉害,一犹豫间,但觉掌心麻木,知觉渐失,心想我毕生功力,全在两掌,烂掉手掌变成废人,情急之下,只得叫道:“令狐掌门,你……”蓝凤凰笑道:“求情啊。”乐厚道:“令狐掌门,在下得罪了你,求……求你赐给解……解药。”令狐冲微笑道:“蓝姑娘,这位乐兄不过奉左掌门之命而来,请你给他解药罢!”蓝凤凰一笑,向身畔一名苗女挥手示意。那苗女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纸小包,走上几步,抛给了乐厚。乐厚伸手接过,在群豪轰笑声中疾趋下峰。其余数十人都跟了下去。令狐冲朗声道:“众位朋友,大伙儿既愿在恒山别院居住,可得遵守本派的戒律。这戒律其实也不怎么难守,只是第五条不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邪,有些麻烦。但自今而后,大伙儿都算是恒山派的人,恒山派弟子自然不是奸邪。不过和派外之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友时,却得留神些了。”群豪轰然称是。令狐冲又道:“你们要喝酒吃肉,也无不可,可是吃荤之人,过了今日,便不能再到这见性峰来。”
    方证合十道:“善哉,善哉!清净佛地,原是不可亵渎了。”令狐冲笑道:“好啦,我这掌门人,算是做成了。大家肚子也饿啦,快开素斋来,我陪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和各位前辈用饭。到得明日,再和各位喝酒。”
    素斋后,方证道:“令狐掌门,老衲和冲虚道兄二人有几句话,想和掌门人商议。”
    令狐冲应道:“是。”心想:“当今武林中二大门派的掌门人亲身来到恒山,必有重要话说。见性峰上龙蛇混杂,不论在哪里说话,都不免隔墙有耳。”当下吩咐仪和、仪清等弟子分别招待宾客,向方证、冲虚二人道:“下此峰后,磁窑口侧有一座山,叫作翠屏山,峭壁如镜。山上有座悬空寺,是恒山的胜景。二份前辈若有雅兴,让晚辈导往一游如何?”冲虚道人喜道:“久闻翠屏山悬空寺建于北魏年间,于松不能生、猿不能攀之处,发偌大愿力,凭空建寺。那是天下奇景,贫道仰慕已久,正欲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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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全文阅读——第二十八章积雪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令狐冲渐觉身上寒冷,慢慢睁开眼来,只觉得火光耀眼,又即闭上,听得盈盈欢声叫道:“你……你醒转来啦!”令狐冲再度睁眼,见盈盈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满脸都是喜色。令狐冲便欲坐起,盈盈摇手道:“躺着再歇一会儿。”令狐冲一看周遭情景,见处身在一个山洞之中,洞外生着一堆大火,这才记得是给师父踢了一脚,问道:“我师父、师姐呢?”盈盈扁扁嘴道:“你还叫他作师父吗?天下也没这般不要脸的师父。你一味相让,他却不知好歹,终于弄得下不了台,还这么狠心踢你一腿。震断了他腿骨,才是活该。”令狐冲惊道:“我师父断了腿骨?”盈盈微笑道:“没震死他是客气的呢?爹爹说,你对吸星大法还不会用,否则也不会受伤。”令狐冲喃喃的道:“我刺伤了师父,又震断了他腿骨,真是……真是……”盈盈道:“你懊悔吗?”令狐冲心下惶愧已极,说道:“我实是大大的不该。当年若不是师父、师娘抚养我长大,说不定我早已死了,焉能得有今日?我恩将仇报,真是禽名人轶事兽不如。”盈盈道:“他几次三番的痛下杀手,想要杀你。你如此忍让,也算已报了师恩。像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死,就算岳氏夫妇不养你,你在江湖上做小叫化,也决计死不了。他把你逐出华山,师徒间的情义早已断了,还想他作甚?”说到这里,慢慢放低了声音,道:“冲哥,你为了我而得罪师父、师娘,我……我心里……”说着低下了头,晕红双颊。令狐冲见她露出了小儿女的腼腆神态,洞外熊熊火光照在她脸上,直是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心中一荡,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左手,叹了口气,不知说甚么才好。盈盈柔声道:“你为甚么叹气?你后悔识得我吗?”令狐冲道:“没有,没有!我怎会后悔?你为了我,宁肯把性命送在少林寺里,我以后粉身碎骨,也报不了你的大恩。”盈盈凝视他双目,道:“你为甚么说这等话?你直到现下,心中还是在将我当作外人。”令狐冲内心一阵惭愧,在他心中,确然总是对她有一层隔膜,说道:“是我说错了,自今而后,我要死心塌地的对你好。”这句话一出口,不禁想道:“小师妹呢?小师妹?难道我从此忘了小师妹?”盈盈眼光中闪出喜悦的光芒,道:“冲哥,你这是真心话呢,还是哄我?”令狐冲当此之时,再也不自计及对岳灵珊铭心刻骨的相思,全心全意的道:“我若是哄你,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盈盈的左手慢慢翻转,也将令狐冲的手握住了,只觉一生之中,实以这一刻光陰最是难得,全身都暖烘烘地,一颗心却又如在云端飘浮,但愿天长地久,水恒如此。过了良久,缓缓说道:“咱们武林中人,只怕是注定要不得好死的了。你日后倘若对我负心,我也不盼望你天打雷劈,我……我……我宁可亲手一剑刺死了你。”
    令狐冲心头一震,万料不到她竟会说出这一句话来,怔了一怔,笑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早就归于你了。你几时要取,随时来拿去便是。”盈盈微微一笑,道:“人家说你是个浮滑无行的浪子,果然说话这般油腔滑调,没点正经。也不知是甚么缘份,我就是……就是喜欢了你这个轻薄浪子。”令狐冲笑道:“我几时对你轻薄过了?你这么说我,我可要对你轻薄了。”说着坐起身来。
    盈盈双足一点,身子弹出数尺,沉着脸道:“我心中对你好,咱们可得规规矩矩的。你若当我是个水性女子,可以随便欺我,那可看错人了。”
    令狐冲一本正经的道:“我怎敢当你是水性女子?你是一位年高德劭、不许我回头瞧一眼的婆婆。”
    盈盈噗哧一笑,想起初识令狐冲之时,他一直叫自己为“婆婆”,神态恭谨之极,不由得笑靥如花,坐了下来,却和令狐冲隔着有三四尺远。令狐冲笑道:“你不许我对你轻薄,今后我仍是一直叫你婆婆好啦。”盈盈笑道:“好啊,乖孙子。”令狐冲道:“婆婆,我心中有……”盈盈道:“不许叫婆婆啦,待过得六十年,再叫不迟。”令狐冲道:“若是现下叫起,能一直叫你六十年,这一生可也不枉了。”盈盈心神荡漾,寻思:“当真得能和他厮守六十年,便天上神仙,也是不如。”令狐冲见到她的侧面,鼻子微耸,长长睫毛低垂,容颜娇嫩,脸色柔和,心想:“这样美丽的姑娘,为甚么江湖上成千成万桀骜不驯的豪客,竟会对她又敬又畏,又甘心为她赴汤蹈火?”想要询问,却觉在这时候说这等话未免大煞风景,欲言又止。盈盈道:“你想说甚么话,尽管说好了。”令狐冲道:“我一直心中奇怪,为甚么老头子、祖千秋他们,会对你怕得这么厉害。”盈盈嫣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你若不问明白这件事,总是不放心。只怕在你心中,始终当我是个妖魔鬼怪。”令狐冲道:“不,不,我当你是位神通广大的活神仙。”盈盈微笑道:“你说不了三句话,便会胡说八道。其实你这人,也不见得真的是浮薄无行,只不过爱油嘴滑舌,以致大家说你是个浪荡子弟。”令狐冲道:“我叫你作婆婆之时,可曾油嘴滑舌吗?”盈盈道:“那你一辈子叫我作婆婆好了。”令狐冲道:“我要叫你一辈子,只不过不是叫婆婆。”盈盈脸上浮起红云,心下甚甜,低声道:“只盼你这句话,不是油嘴滑舌才好。”令狐冲道:“你怕我油嘴滑舌,这一辈子你给我煮饭,菜里不放猪油豆油。”盈盈微笑道:“我可不会煮饭,连烤青蛙也烤焦了。”
    令狐冲想起那日二人在荒郊溪畔烤蛙,只觉此时此刻,又回到了当日的情景,心中满是缠名人轶事绵之意。
    盈盈低声道:“只要你不怕我煮的焦饭,我便煮一辈子饭给你吃。”令狐冲道:“只要是你煮的,每日我便吃三大碗焦饭,却又何妨?”盈盈轻轻的道:“你爱说笑,尽管说个够好了。其实,你说话逗我欢喜,我也开心得很呢。”两人四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投,半晌无语。隔了好一会,盈盈缓缓道:“我爹爹本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你是早知道的了。后来东方叔叔……不,东方不败,我一直叫他叔叔,可叫惯了,他行使诡计,把爹爹囚禁起来,欺骗大家,说爹爹在外逝世,遗命要他接任教主。当时我年纪还小,东方不败又机警狡猾,这件事做得不露半点破绽,我也就没丝毫疑心。东方不败为了掩人耳目,对我异乎寻常的优待客气,我不论说甚么,他从来没一次驳回。因此我在教中,地位甚是尊荣。”令狐冲道:“那些江湖豪客,都是日月神教属下的了?”盈盈道:“他们也不算正式的教众,不过一向归我教统属,他们的首领也大都服过我教的‘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脑神丹’。”
    令狐冲哼了一声。当日他在孤山梅庄,曾见魔教长老鲍大楚、秦伟邦等人一见任我行那几颗火红色的“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脑神丹”,登即吓得魂不附体,想到当日情景,不由得眉头微皱。盈盈续道:“这‘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脑神丹’服下之后,每年须服一次解药,否则毒性发作,死得惨不堪言。东方不败对那些江湖豪士十分严厉,小有不如他意,便扣住解药不发,每次总是我去求情,讨得解药给了他们。”令狐冲道:“那你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盈盈道:“也不是甚么恩人。他们来向我磕头求告,我可硬不了心肠,置之不理。原来这也是东方不败掩人耳目之策,他是要使人人知道,他对我十分爱护尊重。这样一来,自然再也无人怀疑他的教主之位是篡夺来的。”
    令狐冲点头道:“此人也当真工于心计。”盈盈道:“不过老是要我向东方不败求情,实在太烦。再者,教里的情形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人人见了东方不败都要满口谀词,肉麻无比。前年春天,我叫师侄绿竹翁陪伴,出来游山玩水,既免再管教中的闲事,也不必向东方不败说那些无名人轶事耻言语。想不到竟撞到了你。”她向令狐冲瞧了一眼,想起绿竹巷中初遇的情景,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充满了柔情。过了好一会,说道:“来到少林寺的这数千豪客,当然并非都曾服过我求来的解药。但只要有一人受过我的恩惠,他的亲人好友、门下弟子、所属帮众等等,自然也都承我的情了。再说,他们到少室山来,也未必真的是为了我,多半还是应令狐大侠的召唤,不敢不来。”说到这里,抿嘴一笑。
    令狐冲叹道:“你跟着我没甚么好处,这油嘴滑舌的本事,倒也长进了三分。”盈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一生下地,日月神教中人人便当她公主一般,谁也不敢违拗她半点,待得年纪愈长,更是颐指气使,要怎么便怎么,从无一人敢和她说一句笑话。此刻和令狐冲如此笑谑,当真是生平从无此乐。过了一会,盈盈将头转向山壁,说道:“你率领众人到少林寺来接我,我自然喜欢。那些人贫嘴贫舌,背后都说我……说我对你好,而你却是个风名人轶事流浪子,到处留情,压根儿没将我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幽幽的道:“你这般大大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一场,总算是给足了我面子,我……我就算死了,也不枉担了这个虚名。”
    令狐冲道:“你负我到少林寺求医,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后来又给关在西湖底下,待得脱困而出,又遇上了恒山派的事。好容易得悉情由,再来接你,已累你受了不少苦啦。”盈盈道:“我在少林寺后山,也没受甚么苦。我独居一间石屋,每隔十天,便有个老和尚给我送柴送米,除此之外,甚么人也没见过。直到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来到少林,方丈要我去相见,才知道他没传你易筋经。我发觉上了当,生气得很,便骂那老和尚。定闲师太劝我不用着急,说你平安无恙,又说是你求她二位师太来向少林方丈求情的。”令狐冲道:“你听她这么说,才不骂方丈大师了?”盈盈道:“少林寺的方丈听我骂他,只是微笑,也不生气,说道:‘女施主,老衲当日要令狐少侠归入少林门下,算是我的弟子,老衲便可将本门易筋经内功相授,助他驱除体内的异种真气,但他坚决不允,老衲也是无法相强。再说,你当日背负他上……当日他上山之时,奄奄一息,下山时内伤虽然未愈,却已能步履如常,少林寺对他总也不无微功。’我想这话也有道理,便说:‘那你为甚么留我在山?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不是骗人么?’”令狐冲道:“是啊,他们可不该瞒着你。”盈盈道:“这老和尚说起来却又是一片道理。他说留我在少室山,是盼望以佛法化去我的甚么暴戾之气,当真胡说八道之至。”令狐冲道:“是啊,你又有甚么暴戾之气了?”盈盈道:“你不用说好话讨我喜欢。我暴戾之气当然是有的,不但有,而且相当不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发作。”令狐冲道:“承你另眼相看,那可多谢了。”盈盈道:“当时我对老和尚说:‘你年纪这么大了,欺侮我们年纪小的,也不怕丑。’老和尚道:‘那日你自愿在少林寺舍身,以换令狐少侠这条性命。我们虽没治愈令狐少侠,可也没要了你的性命。听恒山派两位师太说,令狐少侠近来在江湖上着实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老衲也代他欢喜。冲着恒山两位师太的金面,你这就下山去罢。’他还答应释放我百余名江湖朋友,我很承他的情,向他拜了几拜。就这么着,我跟恒山派两位师太下山来了。后来在山下遇到一个叫甚么万里独行田伯光的,说你已率领了数千人到少林寺来接我。两位师太言道:少林寺有难,她们不能袖手。于是和我分手,要我来阻止你。不料两位心地慈祥的前辈,竟会死在少林寺中。”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令狐冲叹道:“不知是谁下的毒手。两位师太身上并无伤痕,连如何丧命也不知道。”
    盈盈道:“怎么没伤痕?我和爹爹、向叔叔在寺中见到两位师太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我曾解开她们衣服察看,见到二人心口都有一粒针名人轶事孔大的红点,是被人用钢针刺死的。”
    令狐冲“啊”的一声,跳了起来,道:“毒针?武林之中,有谁是使毒针的?”盈盈摇头道:“爹爹和向叔叔见闻极广,可是他们也不知道。爹爹说,这针并非毒针,其实是件兵刃,刺人要害,致人死命,只是刺入定闲师太心口那一针略略偏斜了些。”令狐冲道:“是了。我见到定闲师太之时,她还没断气。这针既是当心刺入,那就并非暗算,而是正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锋。那么害死两位师太的,定是武功绝顶的高手。”盈盈道:“我爹爹也这么说。既有了这条线索,要找到凶手,想亦不难。”令狐冲伸掌在山洞的洞壁上用力一拍,大声道:“盈盈,我二人有生之年,定当为两位师太报仇雪恨。”盈盈道:“正是。”
    令狐冲扶着石壁坐起身来,但觉四肢运动如常,胸口也不疼痛,竟似没受过伤一般,说道:“这可奇了,我师父踢了我这一腿,好似没伤到我甚么。”
    盈盈道:“我爹爹说,你已吸到不少别人的内力,内功高出你师父甚远。只因你不肯运力和你师父相抗,这才受伤,但有深厚内功护体,受伤甚轻。向叔叔给你推拿了几次,激发你自身的内力疗伤,很快就好了。只是你师父的腿骨居然会断,那可奇怪得很。爹爹想了半天,难以索解。”令狐冲道:“我内力既强,师父这一腿踢来,我内力反震,害得他老人家折断腿骨,为甚么奇怪?”盈盈道:“不是的。爹爹说,吸自外人的内力虽可护体,但必须自加运用,方能伤人,比之自己练成的内力,毕竟还是逊了一筹。”
    令狐冲道:“原来如此。”他不大明白其中道理,也就不去多想,只是想到害得师父受伤,更当着天下众高手之前失尽了面子,实是负咎良深。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默然,偶然听到洞外柴火燃烧时的轻微爆裂之名人轶事声,但见洞外大雪飘扬,比在少室山上之时,雪下得更大了。突然之间,令狐冲听得山洞外西首有几下呼吸粗重之名人轶事声,当即凝神倾听,盈盈内功不及他,没听到声息,见了他的神情,便问:“听到了甚么?”令狐冲道:“刚才我听到一阵喘气声,有人来了。但喘声急促,那人武功低微,不足为虑。”又问:“你爹爹呢?”盈盈道:“爹爹和向叔叔说出去溜*句话时,脸上一红,知道父亲故意避开,好让令狐冲醒转之后,和她细叙离情。令狐冲又听到了几下喘息,道:“咱们出去瞧瞧。”两人走出洞来,见向任二人踏在雪地里的足印已给新雪遮了一半。令狐冲指着那两行足印道:“喘息声正是从那边传来。”两人顺着足迹,行了十余丈,转过山坳,突见雪地之中,任我行和向问天并肩而立,却一动也不动。两人吃了一惊,同时抢过去。盈盈叫道:“爹!”伸手去拉任我行的左手,刚和父亲的肌肤相接,全身便是一震,只觉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气,从他手上直透过来,惊叫:“爹,你……你怎么……”一句话没说完,已全身战栗,牙关震得格格作响,心中却已明白,父亲中了左冷禅的“寒冰真气”后,一直强自抑制,此刻终于镇压不住,寒气发作了出来,向问天是在竭力助她父亲抵挡。任我行在少林寺中如何被左冷禅以诡计封住穴道,下山之后,曾向她简略说过。令狐冲却尚未明白,白雪的反光之下,只见任向二人脸色极是凝重,跟着任我行又重重喘了几口气,才知适才所闻的喘息声是他所发。但见盈盈身子战抖,当及伸手去握她左手,立觉一阵寒气钻入了体内。他登时恍然,任我行中了敌人的陰寒内力,正在全力散发,于是依照西湖底铁板上所刻散功之法,将钻进体内的寒气缓缓化去。
    任我行得他相助,心中登时一宽,向问天和盈盈的内力和他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并非一路,只能助他抗寒,却不能化散。他自己全力运功,以免全身冻结为冰,已再无余力散发寒气,坚持既久,越来越觉吃力。令狐冲这运功之法却是釜底抽薪,将“寒冰真气”从他体内一丝丝的抽将出来,散之于外。四人手牵手的站在雪地之中,便如僵硬了一般。大雪纷纷落在四人头上脸上,渐渐将四人的头发、眼睛、鼻子、衣服都盖了起来。令狐冲一面运功,心下暗自奇怪:“怎地雪花落在脸上,竟不消融?”他不知左冷禅所练的“寒冰真气”厉害之极,散发出来的寒气远比冰雪寒冷。此时他四人只脏腑血液才保有暖气,肌肤之冷,已若坚冰,雪花落在身上,竟丝毫不融,比之落在地下还积得更快。过了良久良久,天色渐明,大雪还是不断落下。令狐冲担心盈盈娇女弱质,受不起这寒气长期侵袭,只是任我行体内的寒毒并未去尽,虽然喘息之名人轶事声已不再闻,却不知此时是否便可罢手,罢手之后是否另有他变。他拿不定主意,只好继续助他散功,好在从盈盈的手掌中觉到,她肌肤虽冷,身子却早已不再颤抖,自己掌心察觉到她手掌上脉搏微微跳动。这时他双眼上早已积了数寸白雪,只隐隐觉到天色已明,却甚么也看不到了。当下不住加强运功,只盼及早为任我行化尽体内的陰寒之气。又过良久,忽然东北角上远远传来马蹄声,渐奔渐近,听得出是一骑前,一骑后,跟着听得一人名人轶事大声呼叫:“师妹,师妹,你听我说。”令狐冲双耳外虽堆满了白雪,仍听得分明,正是师父岳不群的声音。两骑不住驰近,又听得岳不群叫道:“你不明白其中缘由,便乱发脾气,你听我说啊。”跟着听得岳夫人叫道:“我自己不高兴,关你甚么事了?又有甚么好说?”听两人叫唤和马匹奔跑之名人轶事声,是岳夫人乘马在前,岳不群乘马在后追赶。令狐冲甚是奇怪:“师娘生了好大的气,不知师父如何得罪了她。”但听得岳夫人那乘马笔直奔来,突然间她“咦”的一声,跟着坐骑嘘哩哩一声长嘶,想必是她突然勒马止步,那马人立了起来。不多时岳不群纵马赶到,说道:“师妹,你瞧这四个雪人堆得很像,是不是?”岳夫人哼的一声,似是余怒未息,跟着自言自语:“在这旷野之中,怎么有人堆了这四个雪人?”令狐冲刚想:“这旷野间有甚么雪人?”随即明白:“我们四人全身堆满了白雪,臃肿不堪,以致师父、师娘把我们当作了雪人。”师父、师娘便在眼前,情势尴尬,但这件事却实在好笑之极。跟前却又栗栗危惧:“师父一发觉是我们四人,势必一剑一个。他此刻要杀我们,那是用不着花半分力气。”岳不群道:“雪地里没足印,这四个雪人堆了有好几天啦。师妹,你瞧,似乎三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岳夫人道:“我看也差不多,又有甚么男女之别了?”一声吆喝,催马欲行。岳不群道:“师妹,你性子这么急!这里左右无人,咱们从长计议,岂不是好?”岳夫人道:“甚么性急性缓?我自回华山去。你爱讨好左冷禅,你独自上嵩山去罢。”岳不群道:“谁说我爱讨好左冷禅了?我好端端的华山派掌门不做,干么要向嵩山派低头?”岳夫人道:“是啊!我便是不明白,你为甚么要向左冷禅低首下心,听他指使?虽说他是五岳剑派盟主,可也管不着我华山派的事。五个剑派合而为一,武林中还有华山派的字号吗?当年师父将华山派掌门之位传给你,曾说甚么话来?”岳不群道:“恩师要我发扬光大华山一派的门户。”岳夫人道:“是啊。你若答应了左冷禅,将华山派归入了嵩山,怎对得住泉下的恩师?常言道得好:宁为鸡口,毋为牛后。华山派虽小,咱们尽可自立门户,不必去依附旁人。”岳不群叹了口气,道:“师妹,恒山派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武功,和咱二人相较,谁高谁下?”岳夫人道:“没比过,我看也差不多。你问这个又干甚么了?”岳不群道:“我也看是差不多,这两位师太在少林寺中丧身,显然是给左冷禅害的。”令狐冲心头一震,他本来也早疑心是左冷禅作的手脚,否则别人也没这么好的功夫。少林、武当两派掌门武功虽高,但均是有通之士,决不会干这害人的勾当。嵩山派数次围攻恒山三尼不成,这次定是左冷禅亲自出手。任我行这等厉害的武功,尚且败在左冷禅手下,恒山派两位师太自然非他之敌。岳夫人道:“是左冷禅害的,那又如何?你如拿到了证据,便当邀集正教中的英雄,齐向左冷禅问罪,替两位师太伸冤雪恨才是。”岳不群道:“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又是强弱不敌。”岳夫人道:“甚么强弱不敌?咱们把少林派方证方丈、武当派冲虚道长两位都请了出来主持公道,左冷禅又敢怎么样了?”岳不群道:“就只怕方证方丈他们还没请到,咱夫妻已如恒山派那两位师太一样了。”岳夫人道:“你说左冷禅下手将咱二人害了?哼,咱们既在武林立足,那又顾得了这许多?前怕虎,后怕狼的,还能在江湖上混么?”
    令狐冲暗暗佩服:“师娘虽是女流之辈,豪气尤胜须眉。”岳不群道:“咱二人死不足惜,可又有甚么好处?左冷禅暗中下手,咱二人死得不明不白,结果他还不是开山立派,创成了那五岳派?说不定他还会捏造个难听的罪名,加在咱们头上呢。”岳夫人沉吟不语。岳不群又道:“咱夫妇一死,华山门下的群弟子尽成了左冷禅刀下鱼肉,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不管怎样,咱们总得给珊儿想想。”
    岳夫人唔了一声,似已给丈夫说得心动,隔了一会,才道:“嗯,咱们那就暂且不揭破左冷禅的陰谋,依你的话,面子上跟他客客气气的敷衍,待机而动。”
    岳不群道:“你肯答应这样,那就很好。平之那家传的《辟邪剑谱》,偏偏又给令狐冲这小贼吞没了,倘若他肯还给平之,我华山群弟子大家学上一学,又何惧于左冷禅的欺压?我华山派又怎致如此朝不保夕、难以自存?”
    岳夫人道:“你怎么仍在疑心冲儿剑术大进,是由于吞没了平儿家传的《辟邪剑谱》?少林寺中这一战,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这等高人,都说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剑法是得自风师叔的真传。虽然风师叔是剑宗,终究还是咱们华山派的。冲儿跟魔教妖邪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果然是大大不对,但无论如何,咱们再不能冤枉他吞没了《辟邪剑谱》。倘若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的话你仍然信不过,天下还有谁的话可信?”
    令狐冲听师娘如此为自己分说,心中感激之极,忍不住便想扑出去抱住她。突然之间,他头上震动了几下,正是有人伸掌在他头顶拍击,心道:“不好,咱们的行藏给识破了。任教主寒毒尚未去尽,师父、师娘又再向我动手,那便如何是好?”只觉得盈盈手上传过来的内力跟着剧震数下,料想任我行也是心神不定。但头顶给人这么轻轻拍了几下后,便不再有甚么动静。只听得岳夫人道:“昨天你和冲儿动手,连使‘浪子回头’、‘苍松迎客’、‘弄玉吹名人轶事箫’、‘萧史乘龙’这四招,那是甚么意思?”岳不群嘿嘿一笑,道:“这小贼人品虽然不端,毕竟是你我亲手教养长大,眼看他误入歧途,实在可惜,只要他浪子回头,我便许他重归华山门户。”岳夫人道:“这意思我理会得。可是另外两招呢?”岳不群道:“你心中早已知道,又何必问我?”岳夫人道:“倘若冲儿肯弃邪归正,你就答允将珊儿许配他为妻,是不是?”岳不群道:“不错。”岳夫人道:“你这样向他示意,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呢,还是确有此意?”岳不群不语。令狐冲又感到头顶有人轻轻敲击,当即明白,岳不群是一面沉思,一面伸手在雪人的头上轻拍,倒不是识破了他四人。只听岳不群道:“大丈夫言出如山,我既答允了他,自无反悔之理。”岳夫人道:“他对那魔教妖女十分迷恋,你岂有不知?”岳不群道:“不,他对那妖女感激则有之,迷恋却未必。平日他对珊儿那般情景,和对那妖女大不相同,难道你瞧不出来?”岳夫人道:“我自然也瞧出了。你说他对珊儿仍然并未忘情?”岳不群道:“岂但并未忘情,简直是……简直是相思入骨。他一明白了我那几招剑招的用意之后,你不见他那一股喜从天降、心花怒放的神气?”岳夫人冷冷的道:“正因为如此,因此你是以珊儿为饵,要引他上钩?要引得他为了珊儿之故,故意输了给你?”
    令狐冲虽积雪盈耳,仍听得出师娘这几句话中,充满着愤怒和讥刺之意。这等语气,他从来没听到曾出之于师娘之口。岳不群夫妇向来视他如子,平素说话,在他面前亦无避忌。岳夫人性子较急,在家务细事上,偶尔和丈夫顶撞几句,原属常有,但遇上门户弟子之事,她向来尊重丈夫的掌门身分,绝不违拗其意。此刻如此说法,足见她心中已是不满之极。岳不群长叹一声,道:“原来连你也不能明白我的用意。我一己的得失荣辱事小,华山派的兴衰成败却是事大。倘若我终能劝服令狐冲,令他重归华山,那可是一举四得,大大的美事。”岳夫人道:“甚么一举四得?”岳不群道:“令狐冲剑法高强之极,远胜于我。他是得自辟邪剑谱也好,是得自风师叔的传授也好,他如重归华山,我华山派声威大振,名扬天下,这是第一桩大事。左冷禅吞并华山派的陰谋固然难以得逞,连泰山、恒山、衡山三派也得保全,这是第二桩大事。他重归正教门下,令魔教不但去了一个得力臂助,反而多了一个大敌,正盛邪衰,这是第三桩大事。师妹,你说是不是呢?”岳夫人道:“嗯,那第四桩呢?”岳不群道:“这第四桩啊,我夫妇膝下无子,向来当冲儿是亲生孩儿一般。他误入歧途,我实在痛心非凡。我年纪已不小了,这世上的虚名,又何足道?只要他真能改邪归正,咱们一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圆,融融泄泄,岂不是天大的喜事?”令狐冲听到这里,不由得心神激荡,“师父!师娘!”这两声,险些便叫出口来。岳夫人道:“珊儿和平之情投意合,难道你忍心硬生生的将他二人拆开,令珊儿终身遗恨?”岳不群道:“我这是为了珊儿好。”岳夫人道:“为珊儿好?平之勤勤恳恳,规规矩矩,有甚么不好了?”岳不群道:“平之虽然用功,可是和令狐冲相比,那是天差地远了,这一辈子拍马也追他不上。”岳夫人道:“武功强便是好丈夫吗?我真盼冲儿能改邪归正、重入本门。但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任性、轻浮好酒,珊儿倘若嫁了他,势必给他误了终身。”令狐冲心下惭愧,寻思:“师母说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任性,轻浮好酒’,这八字确是的评。可是倘若我真能娶小师妹为妻,难道我会辜负她吗?不,万万不会!”
    岳不群又叹了口气,说道:“反正我枉费心机,这小贼陷溺已深,咱们这些话,也都是白说了。师妹,你还生我的气么?”岳夫人不答,过了一会,问道:“你腿上痛得厉害么?”岳不群道:“那只是外伤,不打紧。咱们这就回华山去罢。”岳夫人“嗯”了一声。但听得二骑踏雪之名人轶事声,渐渐远去。令狐冲心乱如麻,反复思念师父师娘适才的说话,竟尔忘了运功,突然一股寒气从手心中涌来,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冷战,只觉全身奇寒彻骨,急忙运功抵御,一时运得急了,忽觉内息在左肩之处阻住,无法通过,他急忙提气运功。可是他练这“吸星大法”,只是依据铁板上所刻要诀,无师自通,种种细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奥之处,未得明师指点,这时强行冲荡,内息反而岔得更加厉害,先是左臂渐渐僵硬,跟着麻木之感随着经脉通至左胁、左腰,顺而向下,整条左腿也麻木了,令狐冲惶急之下,张口大呼,却发觉口唇也已无法动弹。便在此时,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驰近。有人说道:“这里蹄印杂乱,爹爹、妈妈曾在这里停留。”正是岳灵珊的声音。令狐冲又惊又喜:“怎地小师妹也来了?”听得另一人道:“师父腿上有伤,别要出了岔子,咱们快随着蹄印追去。”却是林平之的声音。令狐冲心道:“是了,雪地中蹄印清晰。小师妹和林师弟追寻师父、师娘,一路寻了过来。”
    岳灵珊忽然叫道:“小林子,你瞧这四个雪人儿多好玩,手拉手的站成一排。”林平之道:“附近好像没人家啊,怎地有人到这里堆雪人玩儿?”岳灵珊笑道:“咱们也堆两个雪人玩玩好不好?”林平之道:“好啊,堆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也要手拉手的。”岳灵珊翻身下马,捧起雪来便要堆砌。
    林平之道:“咱们还是先去找寻师父、师娘要紧。找到他二位之后,慢慢再堆雪人玩不迟。”岳灵珊道:“你便是扫人家的兴。爹爹腿上虽然受伤,骑在马上便和不伤一般无异,有妈妈在旁,还怕有人得罪他们么?他两位双剑纵横江湖之时,你都还没生下来呢。”林平之道:“话是不错。不过师父、师娘还没找到,咱们却在这里贪玩,总是心中不安。”岳灵珊道:“好罢,就听你的。不过找到了爹妈,你可得陪我堆两个挺好看的雪人。”林平之道:“这个自然。”
    令狐冲心想:“我料他必定会说:‘就像你这般好看。’又或是说:‘要堆得像你这样好看,可就难了。’不料他只说‘这个自然’,就算了事。”转念又想:“林师弟稳重厚实,哪似我这般轻佻?小师妹倘若要我陪她堆雪人,便有天大的事,我也置之脑后了。偏生小师妹就服他的,虽然不愿意,却半点也不使小性儿,没闹别扭,哪里像她平时对我这样?嗯,林师弟身子是大好了,不知那一剑是谁砍他的,小师妹却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他全神贯注倾听岳灵珊和林平之说话,忘了自身僵硬,这一来,正合了“吸星大法”行功的要诀:“无所用心,浑不着意。”左腿和左腰的麻木便渐渐减轻。
    只听得岳灵珊道:“好,雪人便不堆,我却要在这四个雪人上写几个字。”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令狐冲又是一惊:“她要用剑在我们四人身上乱划乱刺,那可糟了。”要想出声叫唤,挥手阻止,苦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听得嗤嗤几声轻响,她已用剑尖在向问天身外的积雪上划字,一路划将过来,划到了令狐冲身上。幸好她划得甚浅,没破雪见衣,更没伤到令狐冲的皮肉。令狐冲寻思:“不知她在我们身上写了些甚么字?”
    只听岳灵珊柔声道:“你也来写几个字罢。”林平之道:“好!”接过剑来,也在四个雪人身上划字,也是自左而右,至令狐冲身上而止。令狐冲心道:“不知他又写了甚么字?”
    只听岳灵珊道:“对了,咱二人定要这样。”良久良久,两人默然无语。令狐冲更是好奇,寻思:“一定要怎么样?只有他二人走了之后,任教主身上的寒毒去净,我才能从积雪中挣出来看。啊哟不好,我身子一动,积雪跌落,他们在我身上刻的字可就毁了。倘若四人同时行动,更加一个字也无法看到。”又过一会,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名人轶事声,相隔尚远,但显是向这边奔来。令狐冲听蹄声共有十余骑之多,心道:“多半是本派其余的师弟妹们来啦。”蹄声渐近,但林岳二人似乎始终未曾在意。听得那十余骑从东北角上奔来,到得数里之外,有七八骑向西驰去,列成横队后才继续驰近,显然要两翼包抄。令狐冲心道:“来人不怀好意!”突然之间,岳灵珊惊呼:“啊哟,有人来啦!”蹄声急响,十余骑发力疾驰,随即飕飕两声响,两只长箭射来,两匹马齐声悲嘶,中箭倒地。令狐冲心道:“来人武功不弱,用意更是歹毒,先射死小师妹和林师弟的坐骑,教他们难以逃走。”只听得十余人名人轶事大笑吆喝,纵马逼名人轶事近。岳灵珊惊呼一声,退了几步。只听一人笑道:“一个小弟弟,一个小妹妹,你们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门下啊?”林平之朗声道:“在下华山门下林平之,这位是我师姊姓岳。众位素不相识,何故射死了我们的坐骑?”那人笑道:“华山门下?嗯,你们师父,便是那个比剑败给徒儿的,甚么君子剑岳先生了?”
    令狐冲心头一痛:“此番群豪聚集少林,我得罪师父,只是昨日之事,但顷刻间便天下皆知。我累得师父给旁人如此耻笑,当真罪孽深重。”林平之道:“令狐冲素行不端,屡犯门规,早在一年之前,便已逐出了华山派门户。”意思是说,师父虽然输给了他,却只是输于外人,并非输给本门弟子。
    那人笑道:“这个小姐儿姓岳,是岳不群的甚么人?”岳灵珊怒道:“关你甚么事了?你射死我的马,赔我马来。”那人笑道:“瞧她这副浪劲儿,多半是岳不群的小老婆。”其余十余人轰然大笑起来。令狐冲暗自吃惊:“此人吐属粗鄙,绝非正派人物,只怕对小师妹不利。”
    林平之道:“阁下是江湖前辈,何以说话如此不干不净?我师妹是我师父的千金。”
    那人笑道:“原来是岳不群的大小姐,当真是浪得虚名。”旁边一人问道:“卢大哥,为甚么浪得虚名?”那人道:“我曾听人说,岳不群的女儿相貌标致,算是后一辈人物中的美名人轶事女,一见之下,却也不过如此。”另一人笑道:“这妞儿相貌稀松平常,却是细皮白肉,脱光了瞧瞧,只怕不差。哈哈,哈哈!”十几个人又都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秽之意。岳灵珊、林平之、令狐冲听到如此无礼的言语,尽皆怒不可遏。林平之拔出长剑,喝道:“你们再出无名人轶事耻之言,林某誓死周旋。”那人笑道:“你们瞧,这两个奸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妇,在雪人上写了甚么字啊?”林平之大叫:“我跟你们拚了”令狐冲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知是林平之挺剑刺出,跟着乒乒乓乓声响,有人跃下马来,跟他动上了手。随即岳灵珊挺剑上前。七八名汉子同时叫道:“我来对付这妞儿。”一名汉子笑道:“大家别争,谁也轮得到。”兵刃撞击,岳灵珊也和敌人动上了手。猛听一名汉子大声怒吼,叫声中充满了痛楚,当是中剑受伤。一名汉子道:“这妞儿下手好狠,史老三,我跟你报仇。”
    刀剑格斗声中,岳灵珊叫道:“小心!”当的一声大响,跟着林平之哼了一声。岳灵珊惊叫:“小林子!”似乎是林平之受了伤。有人叫道:“将这小子宰了罢!”那带头的道:“别杀他,捉活的。拿了岳不群的女儿女婿,不怕那伪君子不听咱们的。”
    令狐冲凝神倾听,只闻金刃劈空之名人轶事声呼呼而响。突然当的一声,又是拍的一响。一名汉子骂道:“他妈的,臭小娘。”令狐冲忽觉有人靠在自己身上,听得岳灵珊喘息甚促,正是她靠在自己这个“雪人”之上。叮当数响,一名汉子欢声叫道:“这还拿不住你?”岳灵珊“啊”的一声惊叫,不再听得兵刃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众汉子却都哈哈大笑起来。
    令狐冲感到岳灵珊被人拖开,又听她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一人笑道:“闵老二,你说她一身细皮白肉,老子可就不信,咱们剥光了她衣衫瞧瞧。”众人鼓掌欢呼。林平之骂道:“狗强……”拍的一声,给人踢了一脚,跟着嗤的一声响,竟是布帛撕裂之名人轶事声。令狐冲耳听小师妹为贼人所辱,哪里还顾得任我行的寒毒是否已经驱尽,使力一挣,从积雪中跃出,右手拔出腰间长剑,左手便去抹脸上积雪,岂知左手并不听使唤,无法动弹。众人惊呼声中,他伸右臂在脸上一抹,一见到光亮,长剑递出,三名汉子咽喉中剑。他回过身来,刷刷两剑,又刺倒二人。眼见一名汉子拿住了岳灵珊双手,将她双臂反在背后,另一名汉子站在她身前,拔刀欲待迎敌,令狐冲长剑从他左胁下刺入,右腿一抬,将那人踢开,长剑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中拔出,耳听得背后有人偷袭,竟不回头,反手两剑,刺中了背后二人的心口,顺手挺剑,从岳灵珊身旁掠过,直刺拿住她双手那人的咽喉。那人双手一松,扑在岳灵珊肩头,喉头血如泉涌。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令狐冲连杀九人,仅是瞬息间之事。那带头的一声吆喝,舞动双铁牌向令狐冲头顶砸到。令狐冲长剑抖动,从他两块铁牌间的空隙中穿入,直刺他左眼。那人名人轶事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令狐冲回过头来,横削直刺,又杀了三人。余下四人只吓得心胆俱裂,发一声喊,没命价四下奔逃。令狐冲叫道:“你们辱我小师妹,一个也休想活命。”追上二人,长剑疾刺,都是从后背穿向前胸。这二人奔行正急,中剑气绝,脚下未停,兀自奔出十余步这才倒地。眼见余下二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令狐冲疾奔往东,使劲一掷,长剑幻作一道银光,从那人背腰插入。令狐冲转头向西首那人追去,奔行十余丈后,已追到那人身后,一伸手,这才发觉手中并无兵刃。他运力于指,向那人背心戳去。那人背上一痛,回刀砍来。令狐冲拳脚功夫平平,适才这一指虽戳中了敌人,但不知运力之法,却伤不了他,见他举刀砍到,不由得心下发慌,急忙闪避,见他右胁下是个老大破绽,左手一拳直击过去,不料左臂只微微一动,抬不起来,敌人的钢刀却已砍向面前。令狐冲大骇之下,急向后跃。那汉子举刀猛扑。令狐冲手中没了兵刃,不敢和他对敌,只得转身而逃。岳灵珊拾起地下长剑,叫道:“大师哥,接剑!”将长剑掷来。令狐冲右手一抄,接住了剑,转过身子,哈哈一笑。那汉子钢刀举在半空,作势欲待砍下,突然见到他手中长剑闪烁,登时吓呆了,这一刀竟尔砍不下来。
    令狐冲慢慢走近,那汉子全身发抖,双膝一屈,跪倒在雪地之中。令狐冲怒道:“你辱我师妹,须饶你不得。”长剑指在他咽喉之上,心念一动,走近一步,低声问道:“写在雪人上的,是些甚么字?”那汉子颤声道:“是……是……‘海枯……海枯……石烂,两……情……情不……不渝’。”自从世上有了“海枯石烂,两情不渝”这八个字以来,说得如此胆战心惊、丧魂落魄的,只怕这是破题儿第一遭了。令狐冲一呆,道:“嗯,是海枯石烂,两情不渝。”心头酸楚,长剑送出,刺入他咽喉。回过身来,只见岳灵珊正在扶起林平之,两人满脸满身都是鲜血。林平之站直身子,向令狐冲抱拳道:“多谢令狐兄相救之德。”令狐冲道:“那算得甚么?你伤得不重吗?”林平之道:“还好!”令狐冲将长剑还给了岳灵珊,指着地下两行马蹄印痕,说道:“师父、师娘,向此而去。”林平之道:“是。”岳灵珊牵过敌人留下的两匹坐骑,翻身上马,道:“咱们找爹爹、妈妈去。”林平之挣扎着上了马。岳灵珊纵马驰过令狐冲身边,将马一勒,向他脸上望去。
    令狐冲见到她的目光,也向她瞧去。岳灵珊道:“多……多谢你……”一回头,提起缰绳,两骑马随着岳不群夫妇坐骑所留下的蹄印,向西北方而去。
    令狐冲怔怔的瞧着他二人背影没在远处树林之后,这才慢慢转过身子,只见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都已抖去身上积雪,凝望着他。令狐冲喜道:“任教主,我没累到你的事?”任我行苦笑道:“我的事没累到,你自己可糟得很了。你左臂怎么样?”令狐冲道:“臂上经脉不顺,气血不通,竟不听使唤。”任我行皱眉道:“这件事有点儿麻烦,咱们慢慢再想法子。你救了岳家大小姐,总算报了师门之德,从此谁也不欠谁的情。向兄弟,卢老大怎地越来越不长进了。干起这些卑鄙龌龊的事来?”向问天道:“我听他口气,似是要将这两个年轻人擒回黑木崖去。”任我行道:“难道是东方不败的主意?他跟这伪君子又有甚么梁子了?”
    令狐冲指着雪地中横七竖八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问道:“这些人是东方不败的属下?”任我行道:“是我的属下。”令狐冲点了点头。盈盈道:“爹爹,他的手臂怎么了?”任我行笑道:“你别心急!乖女婿给爹爹驱除寒毒,泰山老儿自当设法治好他手臂。”说着呵呵大笑,瞪视令狐冲,瞧得他甚感尴尬。盈盈低声道:“爹爹,你休说这等言语。冲哥自幼和华山岳小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适才冲哥对岳小姐那样的神情,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任我行笑道:“岳不群这伪君子是甚么东西?他的女儿又怎能和我的女儿相比?再说,这岳姑娘早已另外有了心上人,这等水性的女子,冲儿今后也不会再将她放在心上。小孩子时候的事,怎作得准?”盈盈道:“冲哥为了我大闹少林,天下知闻,又为了我而不愿重归华山,单此两件事,女儿已经心满意足,其余的话,不用提了。”任我行知道女儿十分要强好胜,令狐冲既未提出求婚,此刻就不便多说,反正那也只是迟早间之事,当下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很好,很好,终身大事,慢慢再谈。冲儿,打通左臂经脉的秘诀,我先传你。”将他招往一旁,将如何运气、如何通脉的法门说了,待听他复述一遍,记忆无误,又道:“你助我驱除寒毒,我教你通畅经脉,咱俩仍是两不亏欠。要令左臂经脉复元,须得七日时光,可不能躁进。”令狐冲应道:“是。”任我行招招手,叫向问天和盈盈过来,说道:“冲儿,那日在孤山梅庄,我邀你入我日月神教,当时你一口拒却。今日情势已大不相同,老夫旧事重提,这一次,你再不会推三阻四了罢?”令狐冲踌躇未答,任我行又道:“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我的吸星大法之后,他日后患无穷,体内异种真气发作之时,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夫说过的话,决无反悔,你若不入本教,纵然盈盈嫁你,我也不能传你化解之道。就算我女儿怪我一世,我也是这一句话。我们眼前大事,是去向东方不败算帐,你是不是随我们同去?”
    令狐冲道:“教主莫怪,晚辈决计不入日月神教。”这两句话朗朗说来,斩钉截铁,绝无转圜余地。
    任我行等三人一听,登时变色。向问天道:“那却是为何?你瞧不起日月神教吗?”令狐冲指着雪地上十余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说道:“日月神教中尽是这些人,晚辈虽然不肖,却也羞与为伍。再说,晚辈已答应了定闲师太,要去当恒山派的掌门。”
    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脸上都露出怪异之极的神色。令狐冲不愿入教,并不如何出奇,而他最后这一句话当真是奇峰突起,三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任我行伸出食指,指着令狐冲的脸,突然哈哈大笑,直震得周遭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他笑了好一阵,才道:“你……你……你要去做尼姑?去做众尼姑的掌门人?”
    令狐冲正色道:“不是做尼姑,是去做恒山派掌门人。定闲师太临死之时,亲口求我,晚辈若不答应,老师太死不瞑目。定闲师太是为我而死,晚辈明知此事势必骇人听闻,却是无法推却。”任我行仍是笑声不绝。
    盈盈道:“定闲师太是为了女儿而死的。”令狐冲向她瞧去,眼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意。
    任我行慢慢止住了笑声,道:“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令狐冲道:“不错。定闲师太是受我之托,因此丧身。”任我行点头道:“那也好!我是老怪,你是小怪。不行惊世骇俗之事,何以成惊天动地之人?你去当大小尼姑的掌门人罢。你这就上恒山去?”令狐冲摇头道:“不!晚辈要上少林寺去。”任我行微微一奇,随即明白,道:“是了,你要将两个老尼姑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送回恒山。”转头向盈盈道:“你要随冲儿一起上少林寺去罢?”盈盈道:“不,我随着爹爹。”
    任我行道:“对啦,终不成你跟着他上恒山去做尼姑。”说着呵呵呵的笑了几声,笑声中却尽是苦涩之意。令狐冲一拱到地,说道:“任教主,向大哥,盈盈,咱们就此别过。”转过身来,大踏步的去了。他走出十余步,回头说道:“任教主,你们何时上黑木崖去!”
    任我行道:“这是本教教内之事,可不劳外人操心。”他知道令狐冲问这句话,意欲届时拔刀相助,共同对付东方不败,当即一口拒却。令狐冲点了点头,从雪地里拾起一柄长剑,挂在腰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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