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小说《大唐游侠传》在线阅读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三十九回何愁强虏侵中土尚有将军树汉旌
    远远望去,只见有一群人在前面的山脚下厮杀,窦线娘自小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暗器,目力极佳,吃了一惊,说道:“不好,是南兄弟被贼人包围了!王家那小贼种也在其内。”这时,双方的距离又接近了许多,段圭璋也已看得清楚,那群贼人名人轶事大约有十来个,正是王龙客指挥,向南霁云猛烈攻击!
    段圭璋提高了声音喊道:“南兄弟,我来了!”话犹未了,忽听得羊牧劳的声音哈哈笑道:“你来了正好,咱们可以不必等到睢陽城下再见高低了。”声音从后面传来,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段圭璋怔了一怔,回头一望,但见远远一个黑点,转眼之间,那黑点扩大了十倍,羊牧劳那一人一骑已出现在路上,当真是来得有如电掣风驰,迅速之极!
    窦线娘笑道:“克儿,你看我把他打下马来!”在马背上一个转身,弓弦一拽,羊牧劳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听得弓弦声响,便一记劈空掌发了出去,哪料窦线娘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发出金丸。窦线娘连拉了三次弓弦,羊牧营也连劈了三掌,都不见有弹丸飞来,羊牧劳大笑道:“你弄甚么玄虚,谅你米粒之珠,岂能与日月争光?”那匹马来得甚近了。
    哪知话声未了,窦豫娘第四次拉起弓弦,修然间七颗金丸,连珠发出,羊牧劳正在换掌发招,猛地浑身一震,那匹马突然将他抛了起来,原来窦线娘知道要打中羊牧劳极不容易,把那七颗金丸,有两颗却是打他那匹座骑的双眼,而且是用了后发先至的巧劲。羊牧劳武功深湛,善能听风辨器,但想不到窦线娘的弹弓如此出神人化,他“听得”那弹丸是朝着自己上身的五处穴道打来,忙于保护自己,冷不防她最后的两颗弹丸后发先至,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就把他那匹黑龙驹的双眼打瞎了。这正合上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句古话。
    羊牧劳一个筋斗从马背上翻下来,窦线娘道:“圭璋,你去对付他,我去救南兄弟。”段圭璋应了一声“好”,立即便从马背上飞身掠起,人在空中,剑已出鞘,一招“鹰击长空”,便向羊牧劳凌空刺下!
    羊牧劳好不厉害,他身形未稳,已是掌指兼施,用了一个以逸待劳之势,要从险中求胜!
    他这一掌用的是小天星掌力,要把段圭璋的宝剑牵引过一旁,然后迅即指戳他的脉门,强夺他的宝剑。段圭璋身子悬空,双足未曾踏着实地,本来很难躲避他这以逸待劳的一击,但段圭璋乃是身经百战之人,岂能受他暗算?他在凌空下击之时,早已算准羊牧劳有这一招杀手。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他也显出了卓绝非凡的本领。
    只见他长剑一圈,忽地中途变招,身形一弓,双足互碰,就在半空中一个侧翻,剑招也从“鹰击长空”而变为“鱼翔浅底”,唰的一剑,抖起了一道长虹,向羊牧劳的腰胁刺去。羊牧劳喝声:“好剑法!”声出形移,方位立变,双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叉劈出,解开了段圭璋这招杀手。段圭璋脚尖刚刚着地,立足未稳,不敢立即进招,双方都向后退开了两步。
    段克邪叫道:“爹,我来帮你!”声发人到,竟然抢在父亲的前面,短剑迳指到了羊牧劳的胸前,段圭璋忙道:“克儿,你去助你的妈吧。”段克邪道:“不,我吃了老贼的亏,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就在说两句话的时间,他已接连攻出了七剑,剑剑都是指向羊牧劳的要害穴道!
    段克邪的功力当然不如父亲,但他的身法却比父亲更为迅速灵活,而且他已尽得师门袁公剑法的秘传,虽然还未能练到空空儿那般境界,可以在一招之内,连袭敌人九处穴道,但已可以似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儿那样,在一招之内,刺敌人的七处穴道了。要是给他剑招刺实,即使羊牧劳有金钟罩的功夫,穴道被刺,也难免要受重伤。
    羊牧劳喝道:“好狠的小娃儿!”这时他已不能再有顾忌,心想:“纵算他与空空儿乃是同门,也只能杀了他再算了。”杀机一起,立即也使出了七步追魂的绝技,脚踏五门八卦方位,掌发步移,一掌紧似一掌!
    哪知段克邪聪明之极,他刚才吃过一次亏之后,已深知敌人功力高出自己不止十倍,哪里会与他硬碰,只是仗着独门轻功,与他游身缠斗。羊牧劳的掌力虽然厉害,却打不中他,才发到第三掌,段圭璋亦已飞身掠至,父子合力,与羊牧劳展开了一场恶斗。
    段圭璋看了儿子的身法,稍稍放心,知道有了自己助阵,羊牧劳要想伤他的儿子,也不容易。同时心里又有点奇怪,“羊牧劳的七步追魂掌确是高明,但却也不如武林前辈所说的那样厉害!”
    段圭璋有所不知,羊牧劳曾被韩湛以天魔指的绝技伤了三焦经脉,至今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因此在他们父子联手合斗之下,便走了下风。
    斗到紧处,段克邪忽地喝一声“着!”羊牧劳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发,反手便是一掌。哪知就在这瞬息之间,段克邪忽地一个筋斗,从他头顶上翻过来,饶是羊牧劳身经百战,也未曾见过这等怪异的身法,而且也绝对料想不到这“小娃儿”竟然如此大胆。待到他心中一凛,收掌回来抓段克邪的时候,段克邪的短剑已刺进他的眼眶,一颗眼珠,随着剑光飞去。
    羊牧劳似受伤的猛兽一般,猛地一声怒吼,双掌推出,段克邪被他的掌风一震,在半空中连翻了三个筋斗,跌落三丈之外。段圭璋怕他追上去伤害儿子,宝剑一展,化成了一道长虹,拦住了他的去路!
    哪知羊牧劳却不向前进,他一掌发出,便即转身,厉声喝道:“好,这一笔帐暂且记下,羊某倘有三寸气在,誓报此仇,一颗眼珠,要换你们父子二人性命!”说到最后这句,已跑出半里之遥。原来羊牧劳尽管十分愤怒,但却绝非不自量力的鲁莽之徒,他深知受伤之后,再拼下去,只有吃更大的亏,故此扔下了几句“门面话”,便即慌忙逃命。
    段圭璋惦记着儿子,当然不会去追赶敌人,他回过头来,只见段克邪已笑嘻嘻地站在他的前面,说道:“爹,我把那老贼变成了独眼龙了。”段圭璋见他未曾受伤,这才放心。说道:“克儿,你也忒大胆了。”段克邪笑道:“我不剜掉他的眼珠,怎出得这口气?”段圭璋本来还想教训他几句的,见他如此高兴,也就不忍再说了。
    父子二人赶上前去,只见窦线娘弹如雨下,已把那群强盗打得七零八落,只有王龙客与陰陽刀石家兄弟还在与南霁云苦斗,但他们既要闪避弹丸,又要应付南霁云那刚猛绝伦的刀法,也已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段圭璋剑眉一竖,朗声说道:“王世兄,你还记得令尊临终的吩咐吗?岂可仍然助纣为虐!”王龙客冷冷说道:“我姓王的事情不必你姓段的多管,你走你的陽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要是看不顺眼,咱们在睢陽城下,再决个雌雄。”窦线娘大怒道:“你这小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弹弓一拽,嗖、嗖、嗖三颗金丸,都对准了他的脑袋打去。
    段圭璋连忙发出一记劈空掌,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线妹你就再饶他一次吧!”那三颗弹丸刚刚射出,被段圭璋的掌风一荡,失了准头,在王龙客的身边落下。
    王龙客与石氏兄弟见他们到来,情知绝难对敌,一声呼啸,分开了三路逃走,段圭璋止住儿子,不准他去追赶,王龙客边走边喊道:“姓南的,姓段的,咱们的仇是结定了。要解此仇,今生休想!有胆的睢陽城下再见。”原来王龙客野心甚大,他一来是想在战乱中混水摸鱼,待到羽毛丰满,便割地称王,最不济也要继任绿林盟主。二来他妒忌南霁云得到了夏凌霜,故此发誓要与南霁云作对。三来他始终认定王、窦两家乃是世仇,段圭璋夫妇是他要继任绿林盟主的大碍。由于妒忌、偏见与利欲薰心,他把父亲的临终遗嘱抛诸脑后;把父亲的自名人轶事杀与那番吩咐看成是被仇家所迫,不得不然。
    窦线娘摇了摇头,愤然说道:“真是朽木不可雕,贼性终难改,圭璋,你也未免太厚道了。”段圭璋笑道:“今日得与南兄弟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那小贼就由他去吧。”
    南霁云哈哈大笑道:“段大哥,我望你来有如大旱之望云霓,睢陽危城,正要你们相助。这位小英雄是——”段圭璋笑道:“克儿,你不是渴望见南叔叔么?还不快上去见礼。”南霁云这才知道是段圭璋的儿子,惊奇不已,说道:“当真是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段大哥,我看侄儿将来一定要比你还强得多!”
    段圭璋一看,南霁云的左手果然缺了一个指头,南霁云笑道:“大哥,你道小弟这指头是怎样斫去的?唉——”段圭璋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遇到的事情你却还未知道。南兄弟,你别心焦,贺兰进明不肯发兵这不打紧,老百姓会给你发兵!”当下将茶馆众人的议论与那两个军官壮烈牺牲等等事情都对南霁云说了,南霁云听得热泪盈眶,望空遥拜道:“两位义士为南某而死,南某若敢有违嘱咐,有如此树!”一刀劈下,将一棵树齐腰斩断。
    围攻睢陽的是史思明手下的大将令狐潮,这时已进入了令狐潮的防地,幸亏南霁云熟悉地理,在前引路,翻过一座山头,抄小径直奔睢陽。
    第二日中午,已到睢陽城外,他们隐藏在离城五六里外的一个土屋,只见甲帐连云,旌旗招展,人马奔腾,鼓角喧天,南霁云道:“不好,贼兵正在加紧攻城!”
    段圭璋笑道:“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好得很啊!”南霁云道:“不如由小弟先杀进城去,再领一支军队出来接应你们。”段圭璋大笑道:“南兄弟,你是响当当的汉子,段某也不是贪生畏死之人,我知道你是想保全我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唰”的一声,宝剑出鞘,先冲了下去。
    贼兵见他们人少,哪里放在眼内,有个军官模样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歪着眼睛喝道:“哪里来的?擅闯大营,还要命么?”话犹未了,忽地一个倒栽从马背上跌下来,原来给窦线娘一颗弹丸,就打碎了他的天灵盖。
    段圭璋大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宝剑一挥,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名人轶事声,迎面挑来的几柄长矛都已给他削断!转瞬之间,南霁云亦已挥刀杀到,当真是有如两只猛虎下山,挡者辟易。
    贼兵中有许多人认得南霁云,奔走骇叫道:“刁;好,是南八回来了!”要知日前南霁云曾单骑突围,杀伤敌军官兵数百,故此贼兵见他回来,先已怯了。
    不消片刻,他们已冲过三座营地,忽见前面的敌人两边分开,一队骑兵从中间杀出,来得有如暴风骤雨,窦线娘一轮弹弓打去,但听得叮叮之名人轶事声,不绝于耳,原来那队骑兵,连人带马,都披着厚甲,要把他们踏成肉泥。
    段克邪叫道:“爹,我给你开路!”骑兵未到,他先迎了上去,只见他在马群之中,宛如蝴蝶穿花,挥剑专斩马脚,他那口短剑虽然比不上他父亲那口宝剑,也非凡品。他人既矮小,身法又极轻灵,短剑一起,便是一条马腿随剑而落,快得难以形容,那队骑兵共是三十六骑,距离段圭璋还有一箭之地,便已给他斩了十三条马腿,那些骑士跌下马来,因为身上披着重甲,想爬起来也不容易,反而做成了同伴的障碍。
    杀散了这队骑兵,已到了敌人心腹之地,四面八方,密麻麻的都是槍林刀阵,到了此时,披甲的骑兵固然不能冲锋,但段圭璋等人陷入了重围,要杀出去也不容易了。
    南、段二人,挥剑抡刀,正自奋力冲杀,忽听得羊牧劳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你们来得好快啊,羊某在此恭候了!”与他同来的还有敌军的副帅,以前安禄山帐下四大高手之一的张忠志。张忠志也在大声喝道:“南霁云,前日给你侥幸逃生,今日你可是自投罗网了!”
    南霁云舌绽春雷,一声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招“刀劈华山”,抢刀狂斩,羊牧劳一个“游龙探爪”,左掌托对方的肘尖,右掌从肘底穿出,便要施展大擒拿手法,扣南霁云的腕脉。哪知南霁云的内外功夫,都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他用了一个“重身法”,双足一顿,兀立如山。羊牧劳的功力与他在伯仆之,间,这一拨竟然拔他不动,南霁云趁势一个肘锤,解开了羊牧劳的擒拿手,刀锋一转,唰唰唰一连数刀,狂风暴雨般的向羊牧劳扫去。
    南霁云的“三十六式快刀”迅捷如风,沉猛如雷,羊牧劳也不由得心中微凛,他被南霁云占了先机,杀手难以施展,迫得脚踏九宫八卦方位,步步后退。
    段克邪身形一起,游鱼般的从人丛中滑过,嘻嘻笑道:“老贼,你不怕再瞎一只眼睛吗?”羊牧劳怒道:“小娃儿,我要你的命!”双腿连环踢出,他掌敌南霁云,脚踢段克邪,当真是浑身上下,处处都见功夫。段克邪来得太快,收势不及,险险给他踢中,幸亏南霁云快刀斩下,向他的下盘连劈三刀,这才阻遏了羊牧劳连环腿的攻势。
    要知段克邪上次之所以能伤了羊牧劳一目,全是凭着他超妙的轻功,且有父亲宝剑的助力之故,而今南霁云虽然不弱于段圭璋,但在千军万马之中,不比空旷之地,段克邪的轻功,却是难以施展,因此他对羊牧劳的威胁便大大减轻了。
    段圭璋挥舞宝剑,方圆丈许之地,泼水不进,窦线娘仗着他挡住敌人,立即便杀上前,使出“金弓十八打”的家传绝技,猛攻羊牧劳。
    羊牧劳力敌南、段二人,已感艰难,那禁得起又来了一只雌老虎。只听得“铮”的一声,弓弦声响,羊牧劳的衣服已被弓弦割破。南霁云大喝一声,一刀劈下,羊牧劳不敢恋战,跳出了圈子,大笑道:“南八,你要拼命,老夫恕不奉陪,反正你们是拼命也死,不拼命也死的了!”
    中军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锐所在,在羊牧劳压阵之下,段圭璋等人杀退了一重,还有一重,而且羊牧劳也并非束手旁观,若有哪方阵脚摇动,他就上去抵挡一阵。他拿定了主意,要等到南、段等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疲力竭之时,然后一鼓尽歼。
    正在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之际,忽听得另外一方,又是杀声震天,段圭璋举目遥观,只见敌阵的“帅”旗附近,阵脚大乱,似有一支奇兵,从天而降,突然从敌军元帅的金帐里杀出来!
    只见一个旗牌官快马奔来,挥着令旗叫道:“大营被袭,羊总管,元帅请你回去保驾!”羊牧劳没法,只好接令。
    羊牧劳一走,压力轻了许多,但仍有张忠志在一旁指挥,敌军重重围困,突围依然不易。
    南霁云道:“咱们杀过去与他们会合。”段圭璋挥舞宝剑,专
    削敌人的兵器,南霁云抡刀狂劈,杀出了一条血路,远远望去,只见在“帅”旗那方冲杀出来的只是一小股健儿,最多不过十来个人,不多一会,这十多个人相继伤亡,只剩下一个老者。这老者左手提着一个人头,右手挺着一柄长矛,长矛一起,便是一个敌兵给他挑上半空,骁勇非常,当者辟易。
    南霁云叫道:‘,咦,这不是郭老前辈吗?”话声未了,只见羊牧劳已然赶至,大声喝道:“郭老头,你又不是唐朝的命官,何苦为张巡拼命,快放下兵器,我念在昔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可以饶你不死!”
    那老头大喝道:“反贼不知羞耻,看矛!”挥舞长矛,向羊牧劳疾冲过去,但听得咔嚓一声,羊牧劳闪开矛头,挥臂一格,那柄长矛登时断为两截。南霁云失声惊呼,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老头已和身撞去,两人距离极近,而那老者的身法又快如闪电,只听得“蓬”的一声,两人已撞个正着!羊牧劳大叫一声,竟给那个老者撞翻,跃出了数丈开外,那老者身形一晃,闷哼一声,吐出I一大口鲜血。原来老人这一撞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但他先已受了十几处伤,故此虽然将羊牧劳撞翻,而他自己则伤得更重。
    段圭璋这时也已认出了那老者是谁,拼命冲杀过去,大声叫道:“郭老前辈,段某来了!”原来这个老头乃是前辈游侠郭从瑾,他的徒弟便是差不多与南、段二人齐名的冀鲁游侠——金剑青囊杜百英。郭从瑾年过七旬,自他的徒弟出道之后,他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是以年来名头反而不如徒弟的响亮。但成名的武林老一辈人物,都知道郭从瑾是外家功夫将近登峰造极的老英雄。
    羊牧劳给他撞翻,跌断了两条肋骨,他不知道郭从碰比他伤得更厉害,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暗自想道:“我只道这老头儿已年迈气衰,哪知他还有廉颇之勇。”眼见南、段二人又杀了过来,羊牧劳受伤之后,不敢迎敌,借口保护元帅,退人名人轶事大营。
    郭从瑾浑身浴血,提着半截蛇矛,犹自神威凛凛,敌军骁将见羊牧劳尚且败在他的手下,十个之中倒有九个着了慌,不敢向前。
    南、段二人双双杀到,见郭从瑾伤得如此厉害,不禁暗暗吃惊,段圭璋向南霁云递了一个眼色,南霁云将身体掩护着郭从瑾,大声说道:“郭前辈,那羊老贼业已受了重伤,反正难逃一死,我看咱们不必忙着取他的首级了,还是先杀进睢陽去吧!”万马千军,人声鼎沸,但南霁云运足了中气说的这几句话,周围的敌军却是人人听得清楚。
    敌人听来,只道他们是在争论何去何从,有好几个令狐潮的心腹将官,还当真害怕他们再度杀进帅帐去取羊牧劳的首级,赶忙回去保护令狐潮。
    其实郭从瑾根本就没有开过口说一句话,原来他的伤已是极为严重,只是仗着一股精神震慑敌人而已。南、段两人生怕敌军之中有能人看得出来,故此替他虚张声势。
    南霁云话声方落,段圭璋已一剑劈翻了一名校尉,夺过了他的长槍,说道:“郭老前辈,这杆槍还合用吗?”郭从瑾点了点头,接过开槍,就在南、段二人掩护之下冲杀出去。他仗着几十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纯的功夫,目下虽然将近筋疲力竭,但普通的贼兵还是禁不起他的长槍一挑。
    南霁云见郭从瑾始终提着那颗首级,不肯抛弃,颇为有点奇怪,但是时亦已无暇多问。
    羊牧劳受伤,敌军去了一个主脑人物,但还有个张忠志以副帅身份指挥,因此尽管他们已杀出了一条血路,但闯过一重,还有一重,眼看离城不过半里之遥,但在这半里路上,敌军少说也有数万之众,人山人海,要闯到睢陽城下,谈何容易。要知南霁云上次突围,是在黑夜,现在却是白天,白天闯阵,艰难何止十倍?
    越近睢陽城,那金鼓齐鸣之名人轶事声,就越为震耳,原来前头的贼军正在加紧攻城,南霁云举目遥观,城头上的动名人轶事态已隐约可见。
    只见城楼前面站着一员大将,正是他的师弟雷万春。南霁云又惊又喜,高声叫道:“雷贤弟,是郭老英雄与段大侠和我来了!”
    就在这时,但见万箭如蝗,纷纷向城楼射去,远远望去,已可看见雷万春的衣裳已给鲜血染红,似乎不止中了一箭,但他还是兀立如山,动也不动!
    南霁云距离较远,看不真切,城墙下的贼军却是大为骇异,雷万春面上连中六矢,仍是挺然兀立,威若天神,贼军中有人议论道:“莫非又是个木人?”原来就在前两天晚上,张巡因为城中缺箭,遂命军土扎了草人千余,蒙以黑衣,乘夜缒下城去,贼兵惊疑,放箭乱射,遂得箭无数。次夜仍复以草人缒下,贼都大笑,不以为意,张巡乃选壮士五百,全身衣黑,迳劫贼营,杀伤甚众。有此两役,故此如今贼兵见零万春连中六箭,仍然动也不动,遂疑心他是个假人。正在议论之际,雷万春突然把箭拔下,血流满面,舌绽春雷,大声喝道:“贼子,还你一箭!”就在随从校尉手中抢过一把五石强弓,弓如霹雳,箭若流星,一箭射去,正中贼军神箭营统领尹子奇的左目,尹子奇厉叫一声,登时坠马。雷万春将箭全都拔下,大叫道:“是谁射我的,待我一一奉还!”其实只有尹子奇射他的那箭,因为尹子奇是贼军中第一神箭手,故此箭杆上刻有名字,另外的五支箭,根本就不知是谁射的。可是那些曾经放箭射过雷万春的人,见尹子奇落马,人人都被雷万春的神威所慑,仓卒间哪里还能够细心推究,听得零万春这么一喝,竟然纷纷逃避,阵脚大乱,雷万春趁势就杀出城来。后人有诗一首赞雷万春道:“草人错认是真,真名人轶事人反疑为木;笑尔草木皆兵,羡他智勇俱足!”
    南、段等人拼命冲杀,里外夹攻,将挡路的贼兵杀散,待到令狐潮亲自出来督师攻城,稳下阵脚——南、段等人早已与雷万春会合,退回城中去了。
    雷万春无暇问候师兄,先来照料郭从瑾,郭从瑾忽地将那颗首级一掷,说道:“南大侠,你认得这贼子吗?”南霁云一看,失声叫道:“这是郭令公手下的贺昆!”郭从瑾道:“不,他是叛贼贺昆!”接着哈哈大笑道:“我有负摩勒之托,未得及时通报郭令公,现在手刃此贼,缴回人头,我死亦可无憾了!”笑声渐转微弱,南霁云急忙上前扶他,只觉他手足如冰,已经气绝了。
    原来这贺昆乃是混入郭子仪军中的奸细,南霁云与铁摩勒早在九原的时候,就发现他形迹可疑。后来铁摩勒做了玄宗皇帝的侍卫,又曾在宇文通的私室里见过他,玄宗逃难西蜀,郭从瑾在中途迎驾,铁摩勒曾托他向郭子仪禀告此事,这些经过,段圭璋都曾听得铁摩勒说过。但郭从瑾之所以杀贺昆的原因,他们却直到郭从瑾死后,几方面一说,这才明白。
    原来郭从瑾受了铁摩勒之托,虽然兼程赶路,无奈处处烽烟,路途阻塞,未曾到得九原谒见郭子仪。睢陽与灵武的两路战事已起,灵武是肃宗皇帝驻跸之地,郭子仪奉了金牌宣召,亲率大军赴援;睢陽一路,则由他麾下的大将刘彦率领,只因主力放在灵武,这一路人马,半是民兵,半是郭子仪本人的护军,七拼八凑而成,不过七八千人。其时贺昆在郭子仪军中已做到“千牛卫”之职,他向郭子仪请缨,愿以所部千人,随刘彦赴援灵武,郭子仪不疑有他,允予所请。
    哪知贺昆包藏祸心,与贼兵暗通消息,中途设伏,里应外合,把刘彦这支援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贺昆也就投降了敌人。
    郭从瑾赶到睢陽城外,得知贺昆叛变之事,深感有负铁摩
    勒之托,遂率领他在沿途组合的义军好汉三十六人,杀人令狐潮的大营,亲自取了贺昆的首级,郭从瑾与那三十六名好汉也先后牺牲。
    南、段二人听了雷万春所述,嗟叹不已,段圭璋翘起大拇指说道:“古人季布千金一诺,太史公为之立传,名传后世。而今郭老英雄不惜以身殉诺,报国除奸,又比季布强得多了。”但以军情紧急,只能默哀片刻,便将郭从瑾草草掩埋,留下标记,待太平之后,再来给他立墓。
    当下南霁云引领段圭璋夫妇去谒见张巡,张巡已有三日三夜目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睫,双目深陷,发如乱草,一个堂堂的副节度使兼睢陽太守,已是形销骨立,似野人一般。段圭璋见了,又是钦佩,又是难过。
    张巡已知贺兰不肯发兵之事,他反而安慰南霁云道:“老百姓说得对,元帅将军难倚靠,保家园还得百姓想办法。如今据段大侠沿途所见,老百姓已到处自组义军,给咱们发兵了。只要民心不失,就强过千百个贺兰进明!”南霁云道:“只恐远水难救近火!”张巡仰天大笑道:“一城一池的得失算不了什么,即算张巡死了,睢陽失了,民心未失,便有千百个张巡继之而起,中华锦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虎岂能染指,你怕什么?”这番豪言壮语,说得南、段二人名人轶事大为振奋,张巡又缓缓说道:“当然,睢陽若能不失,那就更好,这就要靠大家齐心合力。现在最紧要的事是你们先去歇息,千万要养好精神,才能杀贼。”南霁云道:“你也该歇息呵!”张巡道:“我自会料理自己,现在我叫你们歇息,这是将令!”
    南段二人连日奔波,又经一场大厮杀,也的确是累得很了。当下只好依从张巡之言,由南霁云去安顿段圭璋父子夫妇。
    南霁云的妻子夏凌霜听说段圭璋夫妇到来,抱了两个儿子,连忙出来迎接。段圭璋见这两个孩子一般高矮,一般模样,问果然是对双胞胎。窦线娘笑道:“疯丐卫越盼你有三个儿子,你现在果然不负他之所望。”原来窦线娘见夏凌霜的肚皮隆起,她是个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夏凌霜最少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夏凌霜笑道:“这话说得早了一点,肚皮里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又道:“我真不想这个时候有孕,为了肚皮里的这个孩子,我实在难过得很。”窦线娘道:“战乱期中怀孕,是不大方便,但也用不着难过呀。”夏凌霜道:“嫂子,你不知道,霁云为了我怀有孩子,他不许我上城助战,我眼见人人奋勇杀敌,日日都有伤亡,怎不难过呢?”段圭璋笑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将来你把这几个孩子都造就成国家的栋梁,更胜于今日去杀几个贼人呢。”夏凌霜又道:“还有,城里现在缺乏食粮,霁云在家的时候,生怕我吃不饱,把他的门粮匀给我。他出去请救兵的那些日子,张太守又特地叫人送大米,送肉类给我,说孕妇应该吃得好一点,我知道他自己也没得吃,你说我怎能咽得下?可是退回去又不成,张太守说这是命令。我只好暗地里送给受伤的将士。”
    段圭璋听了,眉头深锁,夏凌霜道:“大哥,大嫂,你们这个时候到来,只怕也要累你们挨饥受苦了。”段圭璋苦笑道:“你以为我是怕挨饥吗?我的身体总比一般兵士好得多,就是不食几天,也还挺得住。我是见兵士们个个面有菜色,不禁忧虑。要是不能早日解围,士气虽然旺盛,没东西吃,这仗也是无法打下去的。”言念及此,大家都是忧心忡仲,只盼各路民军,早日来援。
    可是一连过了几天,非但援军未到,敌军倒似乎越来越多了,攻城一天比一天猛烈,幸得张巡与士兵同甘共苦,上下一心,共守危城。敌人曾先后用过云梯、火箭、战车、巨木等工具攻城,都给守城的将士破了。可是城中所有可以吃得下的东西,甚至鼠雀野菜之类,也差不多吃光了。
    这一晚,段圭璋战罢归来,正在屋子里发愁,段克邪兀自兴致勃勃的和他讲日间怎样打仗的情形,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你们父子俩果然是在这儿!”段圭璋抬头一看,只见一条影子,翩如飞鸟倏的就从檐头飞下,正是空空儿。段克邪大喜叫道:“师兄,你怎么来了?”空空儿笑道:“我来看你饿坏了没有?”正是:
    烽火危城喜讯绝,不辞千里探同门。
    欲知空空儿何事前来,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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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四十回名城浴血留青史大侠捐躯表赤心
    段克邪老老实实地说道:“这几天都吃野菜,嘴里确是淡出鸟来,但也惯了。”空空儿大笑道:“小段,也真难为了你,师兄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送你一只烧鸡吧。这是从令狐潮的厨房里偷来的。”段克邪接过那只烧鸡,馋涎欲滴,但他还是放了下来,说道:“多谢师兄,我留待南叔叔回来,大家同吃。”
    空空儿道:“段大侠,你们坐困危城,可不是办法!”段圭璋道:“依你之见如何?”空空儿道:“我沿途所见,你们敌方的援军络绎不绝,目前睢陽城下,少说也有二十万之众。你们虽然也有几路民兵赶来,但最近的一路离睢陽也还有百里之遥。令狐潮在各处险隘,都已有兵把守,最少在十天八天之内,那几路民兵,绝难通过。依我看来,你们兵微将寡,外援难至,内乏粮草,不是我说句泄气的话,这睢陽城的失陷,只怕是在旦夕之间,段大侠,你纵有天大本领,也难挽狂澜,不如趁早走了吧!”
    段圭璋怫然说道:“我也知道只手难挽狂澜,但数万军民,同困危城,我岂能独自偷生?要走也只能和大伙儿一同突围而走。”空空儿道:“我早已料到你会这样回答我的了,你们是侠义道,把忠勇义侠这几个字看得比性命都重要,我也不敢劝你了。但我只想向你求一件事情,请你让我把克邪带走了吧。”段圭璋道:“这个——”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已消瘦了许多,一时间踌躇难决。
    空空儿道:“我对你实说了吧,我这次下山,要做四件事情。其中两事是受了师母的嘱托,一件是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儿捉回去,还有一件就是来探望克邪师弟。我师母很疼他,绝不愿见他在危城中遭受玉石俱焚之难,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想来你也不愿坚执要他学你的模样,小小的年纪,就捐躯为国吧?你放心,我将他带走,百万军中,我空空儿也敢夸口来去自如,绝损不了他一根毫发!”
    段克邪忽道:“师兄,你说错了!“空空儿道:“怎么?”段克邪道:“我就是要学我爹爹的榜样,这几天来,我听得人人都夸赞我的爹爹,连带还夸赞了我,我昨日杀了几个贼人,下城之后,人人都来看我,个个翘起拇指赞道:‘父是英雄儿好汉!’另外有几个逃亡的军士,却被大伙儿唾骂,倘若我随你走了,他们一定会说‘父是英雄儿混蛋’。哎呀,我可不愿受别人唾骂!”
    段圭璋双眉一轩,哈哈笑道:“好孩子,好志气!”接着对空空儿道:“我段某岂不疼自己的孩子,但我更愿他自小就是个识大义、明是非的人。你对他的好意我终生不忘,但我也只能让他听天由命了!”
    空空儿叹口气道:“既然你们心意已决,人各有志,我也不便相强了。段大侠,咱们曾做过对头,我空空儿目空天下,但你却是我最佩服的人!这大侠二字,你的确是当之无愧!”段圭璋道:“我也只是求心之所安而已。克邪,你过来给师兄磕头,多谢你师父、师兄传艺之恩。”
    段圭璋此举实是含有诀别之意,段克邪不懂,空空儿却是心知,当下热泪满眶,将段克邪扶了起来,说道:“师弟,是我该向你道谢,你虽然入门最晚,尚未成年,但一出师门,便已足令本门不朽,只可惜我还未有传人,不能和你一道了。”原来空空儿因为要传他师父的衣钵,他未曾收下徒弟,就得保全自己的性命,故此有此一言。段圭璋心道:“空空儿本是个邪正之间的人物,他如今能够有陪克邪赴难的念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空空儿又道:“我这次下山,除了师母嘱托的两事之外,我自己也有两件私事,一件是劝王龙客——”段圭璋道:“对了,你和他乃是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当年他父亲做绿林盟主就是靠你撑腰的,他如今误人歧途,你是该劝劝他才好。”空空儿道:“我已经劝过他了,无奈他执迷不悟,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昨晚偷进他的营中,与他相晤,却探听到一个消息。羊牧劳的两个结义兄弟马远行与牛不耕都来了,这两个人与羊牧劳当年号称‘三孽畜’,武功也大致相当,要是碰上了他们,你可得稍微当心。”段圭璋笑道:“我早巳把性命豁出去了,多来几个‘孽畜’又怕他何来?”
    空空儿又道:“另一件事是我有件东西要送给铁摩勒,你可知道他在何处?”段圭璋道:“他在金鸡岭,但金鸡岭山正受敌人包围,也许现在他们已经突围了。”空空儿道:“我去试试看,王伯通留下的遗物中有绿林盟主的符信,当时来不及交代,这本是窦家的东西,你的娘子想来已用不着,我看还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铁摩勒吧。你有什么话要我对铁摩勒说么?”段圭璋道:“我只想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绿林盟主么,做不做也罢。”
    空空儿道:“好,我一定给你把话带到,但愿你们能平安度过,咱们后会有期。”身形一起,疾如飞鸟,转瞬间就消失在冥冥夜色之中。
    空空儿走后,段圭璋忧心如焚,空空儿已把战场形势说得很清楚,各路民军俱都被阻,城中缺粮,的确是难以等待了。段圭璋心想,“空空儿劝我走当然不对,但他的话也有些道理,困守无益,是该劝张太守突围了。”这一晚他目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睫,只待天明就要去见张巡。
    哪知刚到黎明的时分,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段圭璋大吃一惊,赶忙提了宝剑出来,只见满空火蛇飞舞,轰隆轰隆之名人轶事声不绝于耳。一个旗牌官挥舞着令施,一面奔跑,一面叫道:“元帅有令,军民人等,各归所部,立即突围!”
    原来贼兵在五更时分,趁着防御较弱的时候,加紧攻城,用发石机攻坍了南面的城墙,火箭也纷纷射人,城中已有多处起火。幸而张巡早有部署,不但士兵,连阖城民众,都已编成队伍,突围令下,虽未能井井有条,但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段圭璋一打听,知道张巡现在东门,便即吩咐儿子道:“你去接你妈与南婶婶一家人出来,到东门会合。”
    段圭璋赶到东门,只见南霁云与张巡的一队护军,拱护着—辆战车,拉车的四匹马都已披上了鞍甲,正要打开城门,杀出城去。车上坐着的正是张巡。
    南霁云道:“可有见到凌霜么?”段圭璋道:“我已叫克邪去接她们了。”南霁云道:“好,现在也难以顾及他们了,咱们保护元帅突围吧。”
    城门打开,两军立即短兵相接,南、段二人在前开路,杀得敌人人仰马翻,厮杀声与妇孺的哀号声混成一片。张巡热泪盈刀匡,传下令道:“快分兵去保护百姓,不要只顾着我。”
    混战越来越剧烈,不过多时,突围的军民已被截成了数十段,几乎陷入了人各为战的境地。张巡两翼的军队也已被冲散,只有南、段二人,和那一小队护军,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正自紧紧地聚在张巡车驾周围,浴血死战。
    剧战中只见又是一辆战车冲了出来,所到之处,敌兵纷纷闪路,原来这辆车中坐的是夏凌霜母子,窦线娘亲自驾车,她一把弹弓,弹无虚发,段克邪在战车前面纵跃如飞,见人斩人,见马斩马。贼军见这个小孩子如此厉害,大为惊异,以为是妖星下凡,竟然不敢惹他。
    张巡双眉稍展,说道:“南将军,嫂子有孕,你回到她身边去吧。”南霁云虎目蕴泪,说道:“元帅如此厚恩,南某粉身碎骨,难以图报!请恕我这次违抗将令了。”他不待张巡再说一句话,便杀进了敌军之中。
    原来城中马匹差不多都已杀尽充饥,只剩下十来匹军马,分配给三部战车,张巡一部,副帅许远一部,在西门突围,还有一部,张巡临时下令,给了夏凌霜,南霁云现在才知道。
    但也正因为从围城中出来的只有三部战车,遂成为贼军众矢之的,激战中忽听得贼军齐声叫道:“许远已被活擒,张巡你还往哪里跑?”张巡抬眼望去,只见许远那部战车已四轮朝天,翻倒路旁,但人头拥挤,距离太远,却看不见许远,也不知被擒之说,是真是假?张巡悲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沉声说道:“今日是我尽忠报国的时候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夺了侍卫的一支长矛,亲自出来,运矛如风,刺杀战车前面攀辕来攻的贼军。
    南霁云一轮快刀,连斩十数名敌军骁将,攻击张巡这部战车的贼军,发一声喊,暂时后退,南霁云劝道:“主帅不宜徒逞血气之勇,请张公保重,务必要突出重围!”
    忽见敌军的“帅”旗高举,几十部战车冲出阵来,贼军元帅令狐潮站在当中的一辆车上,两旁侍立旗牌官挥舞帅旗,大声喊道:“元帅有令,张巡若不投降,就把他这两部破车粉碎!”贼军的战车分成两队,登时如两股怒潮,分头卷去!
    张巡大怒喝道:“令狐潮,你欺负妇孺,算什么好汉,张巡在此,敢来与我决一死战么?”他目睹众寡悬殊,情知突围无望,是以不理南霁云的劝说,抱了必死之心,要把敌军的主力引来,好让夏凌霜那部战车,得有机会突围。
    张巡三日三夜目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睫,每餐又只是吃个半饱,但这一喝,仍是声如洪钟,把那战车奔驰而来的轰轰发发之名人轶事声都压了下去。令狐潮本来不知道那辆车上载的张巡,这一喝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但见两面“帅”旗,一齐向张巡这方挥动,敌军哪一个不想争功?几十部战车,十乘中有八九乘改了方向,向张巡冲来。
    雷万春大怒道:“师兄,你在这儿护卫主帅,待我毁了他这几辆车子!”他背后插有十几枝尺许长的小标槍,手上挺着一杆重达六十四斤的虎头金槍,一声大喝,不待那些战车冲到,就先杀了上去!
    只见他左手一扬,两技标槍疾射而出,第一辆车前面的两匹马给他的标槍搠翻,战车也立即翻倒。雷万春连发十四技标槍,槍无虚发,连毁了贼军七部战车。可是第八部战车已到了他身前,距离太近,标槍已不济事,雷万春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我与你拼了!”虎头槍一挑,但听得“轰隆”一声,那辆战车,竟给他挑了出数丈开外!
    雷万春连挑三辆战车,气力不继,第十一辆战车冲来,他奋力一挑,战车是挑翻了,但他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仆地不起了。
    令狐潮揭起车帘,站了出来,哈哈笑道:“张巡,螳臂岂足当车?我劝你还是归顺我主吧!念在昔日同窗之谊,我不但保你身家性命,还保你官升三级,永享荣华!”张巡怒道:“令狐叛贼,你世受国恩,不思图谋,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还敢恣口雌黄,面颜劝降!我生前不能杀你,死为厉鬼,亦必啖你之肉!”令狐潮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唐朝待臣下素来寡义,你又何必为他卖命?好,你倘若还是执迷不悟,我只好成全你的志愿,让你死为厉鬼了!”原来令狐潮乃是玄宗的羽林军统领令狐达之兄,令狐达因与宇文通勾结造反,举事不成,被宇文通杀之灭口,其后令狐潮就投降了安禄山。
    雷万春力毁十一辆战车,贼军几曾见过这等骁勇的虎将?他虽然力竭仆地,余威仍是骇人,随后来的几部战车不觉都勒住马僵,不敢横冲直闯;令狐潮的帅旗急忙挥动,那些战车,无奈只好向前。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南霁云亦已飞奔来到,含泪说道:“师弟,你先走一步吧!”拿过了雷万春的虎头金槍,奋力一挑,把第十二辆战车挑得飞上半空,恰巧和后一部战车相撞,两部战车,登时都成粉碎,马嘶人叫,肢体横飞,洒下了满空血雨!
    雷万春的神勇,贼军已是惊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今南霁云一槍就粉碎了两部战车,比雷万春更为厉害,后面的几十部战车,车上的“勇土”都给他吓破了胆,在那瞬间,竟然顾不得“帅”令,纷纷拨转马头,如潮退下。
    令狐潮的车驾上忽然跳下一个瘦长的老者,喝道:“南霁云休得逞强,我来会你!”声到人到,转眼间就刀光罩顶,向南霁云疾劈了几刀。此人乃是羊牧劳的结义兄弟马远行。
    近身恶斗,长槍不便使用,南霁云拔出宝刀,用了一招“八方风雨”,将马远行的鬼头刀荡开,蓦地又是一声大喝:“令狐贼看槍!”长槍脱手掷出,“卜’的一声,正插在令狐潮的车辕上,槍尾兀自颤动不休,令狐潮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缩了进去!
    马远行怒喝道:“南八,你死到临头,还敢逞能?看刀!”反手一刀,搂头劈下,左掌随着刀锋穿出,五指如钩,藉着兵刃的掩护,向南霁云的琵琶骨抓来!马远行与羊牧劳、牛不耕二人齐名,他身材比南霁云高出半个头,手长脚长,居高临下,使出这刀中夹掌的凶狠恶招,果然是非同小可!
    南霁云大笑道三“南某早已拼着血溅沙场,死何足惧?但我却得先宰了你这头畜牲!”霍地一个“风点头”,挥刀一架,接着呼的一拳捣出,但听得“蓬”的一声,接着“叮当”之名人轶事声,不绝于耳,就在这瞬息之间,两人已是拳掌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双方的兵刃,也接连碰了六十下。
    马远行是有名的“闪电手”,想不到南霁云的“快刀”比他更快,一片断金夏玉之名人轶事声过后,只见马远行的“镔铁斫山刀”已损了三四处缺口。幸而他这口“镔铁斫山刀”刀身甚厚,还不至于削嘶。南霁云一刀紧过一刀,端的有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只见刀光,不见人影,贼军虽多,但在刀光耀眼之下,已分不出谁是南霁云,谁是马远行。但见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刀光滚来滚去,稍为挨近,便是皮破血流,哪里插得进手。
    马远行见南霁云招招都是杀手,完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也不禁暗暗胆寒。当下打定了主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待拖到了羊牧劳等人来到,便可以稳操胜券了。
    南霁云惯经大敌,何尝不知道敌人在拖,而自己则利于速战速决。无奈他这几天,每餐只是吃个半饱,刚才又力挑两辆战车,纵是铁人,也难持久。开头数十招还是刀光霍霍,虎虎生风,渐渐便觉得力不从心,有好几招眼看可以得手的,都给马远行挡开了。
    马远行也感觉到了,哈哈大笑道:“南八,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抛下兵刃,我饶你不死!”南霁云忍着怒气,陡然咬破舌尖,二口鲜血喷出,顿时刀光大盛,把马远行杀得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刀之力!原来他是用自身疼痛的刺激,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都集中起来,当真是以性命与敌人相搏!
    激战小只听得段圭璋那边的厮杀声也是震耳欲聋,南霁云挂念张巡的安危,百忙中抽眼望去,只见张巡的车驾已陷入重围,那队护军,已是寥落可数,除了段圭璋之外,大约只剩下三四个人了!
    高手比拼,哪容得心神稍乱,马远行看出有机可乘,蓦地—个“弯腰折柳”,刀锋卷地而来,迳削南霁云双足。
    南霁云因为比对方矮半个头,一直都是采用仰攻的刀法,不料对方突然变招,南霁云那一刀刚好从对方头顶削过,招数使老,急切问抽不问来,眼看难逃这一刀之厄。
    好个市霁云,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当机立断,反而迎上前去,飞腿变踢,双方动作都快到极点,但听得“咔嚓”一声,南霁云的胸骨断了一根,接着“蓬”的一声,马远行给他踢了一个筋斗。
    两个倏的分开,南霁云正想上前结果马远行的性命,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乱军之中,还有一个王龙客,早就窥伺一旁,待机而动。只因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无法偷施暗算,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哪里还肯错过,王龙客用的那把折扇,扇骨乃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钢打的,扇柄安着活括,一按机括,扇骨登时变为暗箭,嗖、嗖、嗖,接连三枝,流星闪电般的便向南霁云射去。
    南霁云一足受伤,他刀背一格,磕落了一枝,翻身一闪,避开了第二枝,第三枝却躲不过,但听得“嗤”的一声,那支“暗箭”,已射人南霁云的胁下,从背后穿出来,登时血流如注!
    王龙客哈哈大笑:“好呀,今日方消我心头之恨!”那马远行翻了一个筋斗,这时也已跳了起来,见南霁云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他看出有便宜可捡,立即飞步上前,一刀向南霁云劈下!
    令狐潮的手下大喜如狂,不约而同的齐声喊道:“南蛮子完啦!”就在这呐喊声中,南霁云蓦地大喝一声,恰似晴天打了一个霹雳,众人掩耳不迭,睁眼看时,只见南霁云已成了一个血人,但倒下地的却不是他而是马远行,而且马远行的头颅也已不在脖子上了!原来南霁云以毕生功力之所聚,和身扑上,作最后的一击,他中了马远行的三刀,但他却一刀便割下了马远行的首级!
    呐喊声登时沉了下去,令狐潮手下身经百战的将士也有许多,却从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恶战!不由得个个噤声,人人胆战!南霁云游目四顾,厉声喝道:“王龙客,你出来!王龙客躲在乱军之中哪敢应声?
    夏凌霜那辆车子正在另一边疾驰而过,她听得呐喊,心头大震,推开了窦线娘便要冲出车厢,但转瞬间呐喊声便即沉寂,战场上突然静下,更是怕人。夏凌霜惊疑不定,叠声喊道:“霁云、霁云……
    南霁云吸了口气,提高声音应道:“凌霜,我没什么,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他为了要使妻子相信他未曾受伤,几乎是把残存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都凝聚起来,发出传音人密的内功,好教他的妻子放心!
    夏凌霜哪知丈夫已是油尽灯枯,最后挣扎,她听得丈夫的声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充沛,只道他果然未曾受伤,心中一宽,心肠软了下来,窦线娘趁势一拉,将她拉回了车厢。
    夏凌霜未曾看见丈夫,窦线娘却已瞧得清楚,她见南霁云浑身浴血,远远望去,就似一个刚从颜料缸里拖出来的,白头发到脚跟,都染得通红的人,再一望,又见她的丈夫段圭璋和张巡亦已陷在重围之中,形势岌岌可危,不由得大吃一惊。
    就在这时,忽听得贼军金鼓大鸣,又一辆插着“将”旗的战车疾驰而来,窦线娘眼利,已认出那站在车上的人正是羊牧劳!
    窦线娘心头大震,无暇思索,就拨转马头,要去援救丈夫。段圭璋高声叫道:“线妹,你今日要确保南弟妇母子平安,否则我永远不能恕你,赶快走吧!”
    夏凌霜那对孪生孩子,被金鼓声吓得哇哇大哭,窦线娘心中如同刀绞,暗自想道:“我与圭郎一同赴死,还不打紧,但那就保不住她们母子三人!”这刹那间,她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咬着牙根,含着眼泪,再望了丈夫一眼,便疾的一鞭,催马疾驰,向着与丈夫相反的方向逃走,可怜他们夫妻死别生离,就只能在乱军之中,远远的互相只看了一眼!
    羊牧劳哈哈笑道:“釜底游魂,还要挣扎么?姓段的,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日了!”话犹未了,忽听得“轰隆”一声,他那辆车子突然倾覆,原来是段克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突然以闪电般的手法,削断了拖着他那辆车子的马腿!
    羊牧劳凌空跃起,大怒喝道:“小贼,往哪里走?今日我要你父子一齐送命!”段克邪身材矮细,滑似游鱼,早已从乱军丛中钻了出来,他一面跑一面嘻嘻笑道:“老贼,你敢惹我,我叫你再瞎一只眼睛!”
    转眼间,段克邪已跑到他父亲身边,段圭璋这时也正杀退了面前的敌人,见儿子到来,心中又悲又喜,他忍着眼泪,连忙说道:“克儿,你答应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的,还记得么?”
    段克邪一本正经地答道:“父是英雄儿好汉。孩儿紧记不忘!”段圭璋道:“好,那你就要保护母亲,杀出阵去!”段克邪道:“爹爹,你呢?”段圭璋道:“我要在这里保护张太守,我若跑开,还算得是什么英雄呢?”段克邪道:“那么,那老贼呢?”段圭璋道:“由我来料理他,倘然我今日杀不了他,你长大了再去找他算帐。”他想说的本是“报仇”二字,但怕说得太过明白,孩子机灵,会听懂他要以身殉难的心意,是以话到口边,才把“报仇”二字改为“算帐”。
    羊牧劳带着一队武士,大声吆喝,越来越近。段圭璋道:“克儿,你看你妈妈的那辆车已走得远了,你还不快迫上去?倘若你不能保护她杀出阵中,就不是好汉了!”
    段克邪道:“好,爹爹,你看我的本事!爹爹,你杀了那个老贼,快些来啊!”他身形一起,恍如蝴蝶穿花,蜻蜓点水,在乱军的缝隙中直穿过去,果然万马千军,都拦他不住,转眼之间,不见踪影!
    段圭璋急步走到南霁云身边,南霁云流血太多,双眼昏花,神智亦已迷糊,全仗着一股神威,兀立如山,镇慑敌人。他见一条人影向他冲来,只道又是贼军杀到,大喝一声,提刀便斫。段圭璋连忙闪过,叫道:“南兄弟,是我!我背你出去。”南霁云道:“凌霜她们呢?”段圭璋道:“弟妇那辆车子已冲出去了。’”
    南霁云道:“好,那么我没有什么牵挂了。段大哥,请恕我把重担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你啦!”哇的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扑通”便倒!
    段圭璋来不及将他抱起,羊牧劳的人马已似旋风般的卷来。羊牧劳哈哈笑道:“姓段的,今日羊某与你再决雌雄,可惜南八死了,你缺了帮手啦!”
    段圭璋一弯腰,将南霁云的宝刀拿起,喝道:“段某只有一颗头颅,你们一齐来吧,看谁有本领拿去!”左刀有剑,狂冲猛斫,转眼之间,已有六七个“勇士”伤在他的刀剑之下。
    羊牧劳道:“你们去活捉张巡,别在这儿碍我手脚!”那队勇土巴不得他如此吩咐,一窝蜂的都走了。段圭璋心头一震,想道:“不好,我不能中了羊牧劳调虎离山之计。”可是他要再杀回去,却给羊牧劳拦住了他的去路了!
    羊牧劳大笑道:“姓段的,你没胆与老夫一战么?哈哈,你要走也容易,把你这两颗眼珠给我留下来!”
    话犹未了,段圭璋蓦地大喝一声,反手便是一剑,羊牧劳一个“游龙探爪”,施展大擒拿手法扣他腕脉,段圭璋左手的宝刀已从肘底穿出,反削过来,羊牧劳使出绵掌功夫,一掌印下,段圭璋竟然不躲不闪,左刀有剑,剑刺前胸,刀削膝盖。羊牧劳大吃一惊,急忙把攻出去的一掌硬生生的撤了回来,护着前胸,蹬蹬蹬连退三步,好不容易才化解了段圭璋这一招两式!
    这几招疾如暴风骤雨,双方都使出了浑身本领,每一招都足以致对方死命,但,这在段圭璋是奋不顾身,而在羊牧劳则是被迫拼命,几招过后,羊牧劳不禁胆寒。
    本来羊牧劳是这样想的,他曾和段圭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几次手,当然知道对方深浅,因此心中想道:“段圭璋虽然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但我的七步迫魂掌也尽足以应仗,最多不过半斤八两而已。而今他久战之下,已是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末,何足惧战?”故此他才遣散众人,有意逞能,与段圭璋单打独斗。哪知段圭璋一抱了必死之心,竟然锐不可当,杀得他手忙脚乱!
    羊牧劳正自心慌,忽听得一个陰陽怪气的声音说道:“小王,你去活捉张巡,我来会会这位段大侠。”羊牧劳大喜道:“三弟,你来得正好,你不是想要一把宝剑么?姓段的这把正是宝剑!”原来这人正是羊牧劳的把弟牛不耕,他和王龙客领了一队铁甲军冲来,本是奉命活捉张巡的,但为了觊觎段圭璋这把宝剑,他宁把活捉张巡的功劳让给王龙客了。
    牛不耕用的是一柄乌金打成的“辟云锄”,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但却沉重非常,段圭璋一剑削去,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牛不耕的“乌金锄”缺了一口,但段圭璋这把宝剑本来是削铁如泥的,而今却只不过把他的乌金锄削去了一小片,足见他的乌金锄也是一件宝物。
    牛不耕试出在兵器上并不怎样吃亏,登时勇气倍增,把一百零八路辟云锄法,尽数施展出来,使辟云锄法的,武林中只他一家,段圭璋也未曾见过。
    段圭璋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拼死恶战,可怜他自朝至午,一路冲杀,未曾歇过片刻,他到底是血肉之躯,渐渐也感到头晕眼花,有点吃不消了。
    激战中,忽听得“轰隆”一声,贼军大叫道:“好呀,张巡的破车翻了!”接着听得王龙客的声音叫道:“元帅有令,只许活捉张巡!”
    段圭璋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我当口手下留情,饶了这个小贼,今日却害了张公!”百忙中抽眼望去,只见张巡的车驾果然已是四轮朝天,贼军箭如雨下,张巡的扩军伤亡殆尽,王龙客手挥折扇,正向张巡扑去!
    段圭璋又悔又急,忽觉肩头热辣辣的,原来已给牛不耕的乌金锄劈了一刀,肩胛骨都裂开了。段圭璋这时已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气力,蓦地里大喝一声,和身撞去,只听得“蓬”的一声,羊牧劳一掌击中他的胸膛,但段圭璋也把他撞翻了。
    牛不耕一个闪身,挥锄再劈,段圭璋大喝道:“好,你要宝剑么?宝剑给你!”使出了大摔碑手法,宝剑脱手,直插进牛不耕腹中,将他钉在地上。
    随着手臂一抡,左手那口宝刀,也化成了一道长虹,呼的一声,向羊牧劳掷去,羊牧劳刚自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恰好碰上,被那口宝刀穿过了小腿,可惜距离较远,段圭璋又已气力不加,这一刀虽把羊牧劳重伤,还未能要了他的性命。
    贼军纷纷扑来,段圭璋仰天大笑道:“段某今日死得其所,死亦无憾!南兄弟,咱们又可以相见!”不甘受辱,将全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凝聚,反手一拍,登时自断经脉而亡!
    贼帅令狐潮乘车到来,也不禁嗟叹道:“真是两个好汉子,不愧大侠之名!”吩咐手下,将南霁云与段圭璋以礼葬之。不久,张巡也因众寡不敌,自名人轶事杀不成,被贼所擒。后来,令狐潮屡次劝降,张巡总是骂不绝口,终于与许远一同就义。张巡的随从护军三十六人,或战死,或被擒,被擒的也无一人屈节。后人有诗赞曰:张巡许远同尽忠,正气浩然昭日月。从死不独南与雷,三十六人均义烈!”
    窦线娘驾车疾驰,仗着一把弹弓,弹无虚发,当者披靡,冲开了一条路,虽然尚未冲出战场,离开厮杀的核心地带也已渐渐远了。
    窦线娘稍稍松了口气,但远远听那金鼓震天之名人轶事声,心头更为沉重,她游目四顾,丈夫当然是看不着了,儿子也未见回来。
    正自心急如焚,忽听得蹄声得得,一骑健马,疾风般的追来,骑在马上的正是王龙客!
    窦线娘大怒,弓弦一拽,金弹飞去,王龙客一个“镫里藏身”,弹子从他身旁擦过,没有打着。窦线娘探手入囊,想取出弹丸施展连珠弹的绝技,哪知囊里空空,这才知道暗器囊中的一百二十颗金丸,已全都用掉了!
    王龙客马快如风,转瞬追上,“呼”的一声,一柄长矛掷出,穿过鞍甲,把拉车的一匹马杀了。那辆车子重心不稳,登时摇摆倾斜,幸亏四匹拉车的战马都是素经训练的,一马失蹄,其他三匹马也立即止步,车子才不至于翻倒。不过如此一来,窦线娘又陷入了包围之中。
    王龙客哈哈笑道:“你们跑是跑不了的,窦线娘,你我二家的仇恨以后再行算帐,就看你识不识相了!”笑声中,突然从马背一跃而起,扑上了窦线娘这辆车子。
    窦线娘手提金弓,劈面打去,王龙客伏在车顶的蓬盖上,这一打没有打着。夏凌霜跳出车厢,拔剑向车顶便刺。
    王龙客叫道:“凌霜,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你不如跟了我吧!”夏凌霜喝道:“狗强盗,胡说八道——”话犹未了,忽听得“当”的
    一声,王龙客挥刀劈下,将窦线娘的金弓削为两段!
    王龙客哈哈笑道:“你不信么?你睁眼看看,这是谁的宝刀!”原来王龙客在南、段二人死后,便抢了他们的兵刃,他将段圭璋那柄宝剑献给了令狐潮,自己则拿了南霁云那把宝刀,飞马来追夏凌霜。
    夏凌霜见了丈夫的宝刀,登时有如头顶打了一个焦雷,天旋地转。王龙客叫道:“你跟了我,我保你母子平安,连窦线娘我也可以饶她一命!”
    夏凌霜怒极气极,一剑刺去,但她身怀六甲,一怒之下,用力过度,未刺中敌人,自己反而跌了一跤。
    说时迟,那时快,王龙客已经扑进车厢,窦线娘骈指如戟,疾点他背后的“志堂穴”,这“志堂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倘给点中,不死也必重伤。
    可惜窦线娘血战了大半天,拉弓百余次,斩杀数十人,也早已是筋疲力竭了。点穴必须有内力相济,力透指尖,才能致人死命,如今她却是没有这个功力了。
    王龙客给她一指戳中。虽未受伤,也“咕咚”一声,跌进车厢。窦线娘正要抢进去夺他的宝刀,王龙客忽地一声狞笑,复转身来,窦线娘登时吃了一惊,给吓住了。原来王龙客已把夏凌霜的一个孩子抓在手中,厉声喝道:“你再进一步,我就把这孩子扼死!凌霜,你还要不要孩子的性命?乖乖的跟了我吧!”
    夏凌霜挣扎起来,忽地将佩剑抛开,叫道:“王少寨主,你饶了孩子吧,我在这里给你下跪了!”窦线娘又是伤心,又觉奇怪,因为她素来知道夏凌霜是心高气傲,决不肯向敌人乞怜的。
    王龙客哈哈大笑道:“夏姑娘,你愿意顺从我了么?好,好,好!起来!起来!你我将来是要做夫妻的,夫妻只该彼此尊敬,却不宜行此大礼!”他见夏凌霜抛了佩剑,心里再无顾忌,眉开眼笑,口角春风,一面说着俏皮话儿,一面就弯腰张臂,要把夏凌霜抱起来,他抓着的那个孩子当然也就放下了。
    哪知笑声未绝,忽听得“嗖”的一声,一枝袖箭射了出来,夏凌霜大骂道:“狗强盗,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夏凌霜是趁着下跪之时,衣袖合拢,遮住了王龙客的目光,突然把袖箭放出来的,王龙客根本就没有防备,距离又近,本来非中不可。却不料王龙客正巧在这个时候,弯下腰想抱她,这一箭原是对准了王龙客的咽喉的,这么一来,就难免偏高,一箭射空,“嗖”的一声,穿过了车篷去了。
    王龙客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怒气勃生,一咬牙根,便厉声喝道:“贼婆娘,不识抬举,我让你去和丈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吧!”一按扇柄,开动了机括,把两支扇骨,也化成了短箭射出来。他是因为已经知道夏凌霜是决不肯顺从他的了,所以凶性大发,得不到的东西,就非要毁灭不可。
    夏凌霜尚未来得及起身,更谈不到躲避。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窦线娘一声尖叫,夏凌霜的身体被她盖住。原来是窦线娘和身扑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夏凌霜。
    窦线娘的金弓早被削断,这时她是双手空空,无物抵挡,她要施展接暗器的功夫,却又因为力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疲,第一支“箭”接到手中,却被利簇穿过了手心,第二支“箭”就接不住,只听得“卜”的一声,从她的肩头射人,背后穿出。
    王龙客大喝道:“贼婆娘,我正要送你去见你的死鬼丈夫!”提起南霁云那把宝刀,一刀便向窦线娘劈下。
    忽听得一声喝道:“住手!”突然问,一条人影,快如闪电,王龙客的刀锋刚要触及窦线娘的头皮,手腕便突然一震,是段克邪捷如飞鸟的扑来,短剑一格,就把他的宝刀打落。段克邪是在百万军中,东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到母亲这辆车子的,可惜他还是来迟了一步,窦线娘已受了伤了。
    王龙客的武功也非泛泛,他的兵刃一脱手,立即便托着了段克邪的手肘,同时左臂横抱过来,狠狠的用尽气力,将段克邪拦腰匝实!
    段克邪毕竟是个十岁刚刚出头的孩子,任凭他武功如何超卓,体力总是不及对方,这时双方缠身扭打,什么踏雪无痕的轻功,神奇奥妙的招数全都用不上上了。但听得“咕咚”一声,两人都倒在车厢里,王龙客用他粗壮的身躯,紧紧压着段克邪,大声叫道:“快来人呀!”
    窦线娘欲爬起身来,上前相助,只觉骨头格格作响,登时痛彻心肺,那条手臂,竟似不属于自己了的,发不出力来。就在这时,只听得车声隆隆,一辆贼军的战车,正自向这边疾驰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凌霜把她丈夫那柄宝刀拾了起来,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气力,只一刀就把王龙客拦腰斩断!
    段克邪吸了口气,幸喜未曾受伤,他一跃而起,叫道:“这辆车子来得正好,妈,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脚尖上点,即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箭穿空,直向对方的战车射去!
    双方距离还有十余丈远,在那辆车子上的是贼军神箭营的一个小队,看见一个小孩子似飞将军的从天而降,人人惊骇之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颤脚战,发出的箭也都失了准头,竟没一枝射中。当然,这也是由于段克邪来得太快的缘故。
    段克邪一到车上,立即以闪电般的手法,将十三名神箭手全部刺杀,勒住了马,正好停在他们原来的那辆破车旁边。
    段克邪首先将两个孩子抱了过去,这才发现他母亲的肩头一片殷红,段克邪惊道:“妈,你怎么啦?”窦线娘道:“好孩子,不要顾我了,你们逃吧!”夏凌霜满眼都是泪水,俯下身躯,就要把窦线娘背起来,可是她也早已心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疲,背不动了,终于还是段克邪把她们二人拉了上去。
    有一小股贼军的骑兵策马追来,段克邪将那十三名“神箭手”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一一抛出,尖声叫道:“谁不怕死的就来,这些人是你们的榜样!”那一小股骑兵见军中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锐的神箭手尚且被这孩子尽歼,个个惊奇震骇,人人心中均是想道:“这孩子定是妖星下凡,切莫惹他!”不约而同,拨转马头,一哄而散。
    这时已到了贼兵稀薄的地方,没多久就冲出了战场。夏凌霜再也支持不住,捧着丈夫的宝刀,叫了一声“南大哥”,就晕倒了。
    窦线娘欲哭无泪,可是此时此际,她却必须强力支持,她半边身子已不能动弹,只有一只手还勉强可以使用。她就靠着车厢,用那只手执着马缰,策马驱车,逃出险地。
    段克邪哭道:“妈,都是我不好,累你受了伤,我对不住爹爹了。”窦线娘急忙问道:“你见到了你爹么?他说些什么?”
    段克邪道:“爹要我保护你平安脱险,爹要我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永远永远记着他的话,嗯,妈你怎么啦?”
    窦线娘道:“好孩子,蚂没什么,只不过受了点伤,总算暂时脱险了。你已经无负于你爹爹的嘱托,用不着难过了。唉,好孩子,只要你记着爹爹的说话,妈就放心了。”话声断续而又低沉,只见她面如金纸,肩头上的血泡正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段克邪连忙撕下一幅衣衫,敷了金疮药,给她裹好伤口。他见母亲伤得如此之重,也不禁,吓慌了。
    段克邪还不知道,他的金创药虽然能够止血,但对他母亲所受的伤,功效也只是仅能止血而已了。窦线娘的琵琶骨已被射穿,等于成了废人,从今之后,她的武功是再也不能使用了。
    可是窦线娘伤口的疼痛比起她心上的痛苦,那就简直不算什么!她听了儿子的话语,已知丈夫决意殉国,今生今世,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丈夫了。
    她四肢乏力,跟前漆黑,便似掉下了无底的深渊,不住地向下沉,向下沉!……
    她忽地一咬牙根,睁眼叫道:“不,这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还未曾完全离开险境!南弟嫂母子也还要人照料。”可是她实在无法支持,执着的马缰也松开了。
    夏凌霜刚好在这时苏醒过来,刚好听见了她这几句话。她心中本来是充满着丧夫的哀痛,整个人都还在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了这几句话,不由得猛然惊醒,在这一刹那间,另一种更强烈的感情冲击着她,令她受到深深的感动,窦线娘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了她,而窦线娘也是同样死了丈夫,(段圭璋之死,他的儿子尚未知道,但夏凌霜已从王龙客的话语中知道了。)可是窦线娘却忍受着痛苦,重伤之下,仍然为她们母子驾车。
    只见窦线娘猛一咬牙把马缰重拾起来,吆喝道:“走呀,走呀!”不知是否马儿被她一催,跑得太快,她一下子又被震倒,马缰再一次脱手!
    夏凌霜热泪盈眶,突然问气力长了出来,叫道:“对,这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好侄儿,你去照顾妈妈。”她接过了马缰,抬起了马鞭,扬空抽了一鞭,用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良的控马技术,驾着马车,稳稳地向前奔跑!
    车子上不过是两个女人,三个小孩,但却是两个丧了丈夫的女人,三个失了父亲的小孩。唉!这辆车子“载”着的悲伤,不是太过沉重了吗?
    三天之后,夏凌霜回到了她在玉龙山下的老家。这个家在她们母女离开之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一个奶妈看管,在战乱中幸而没有毁坏。如今夏凌霜历尽风霜,也幸而平安的回来了。可是不幸的窦线娘却病倒了!
    窦线娘的病日益沉重,这一日段克邪正在床前服侍,忽觉微风飒然,回头一望,只见房中已多了一个人,正是他的师兄空空儿。
    窦线娘霍地坐了起来,颤声叫道:“空空儿,你…你道她何以这样惊惶?原来空空儿手上捧着一把宝剑,正是她丈夫段圭璋的那把宝剑!空空儿面色陰沉,怆然说道:“段嫂子,尊夫这把宝剑不该落在坏人手中,所以我给你送回来,顺便来看看师弟。”
    空空儿继续说道:“这是我从令狐潮手中盗回来的。嫂子,你不要太过伤心。现在郭令公的大军已直扑睢陽,李光弼的大军也已进了潼关,这场乱事指日可平,尊夫可以无恨了。”
    段克邪嚷道:“什么,你是说我爹爹,我爹爹,……”他怎也不肯相信他父亲已死,那一个“死”字到了口边,说不出来。
    母子俩心意相通,窦线娘高声说道:“你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错,你今后是难以见到他了。但像你爹爹这样的人,他是、他是永远不会死的!你把你爹爹的宝剑接下来吧!”
    段克邪一片茫然,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他睁着一对充满疑惑的眼睛,把这柄宝剑从空空儿手中接下。
    就在这时,夏凌霜走了进来,空空儿的话,她全都听见了。窦线娘还未曾哭得出来,她的泪水已先湿了衣裳了。
    窦线娘道:“霜妹,你来得正好。”她取出了一支玉钗,说道:“克儿,这是你定亲的信物。你的妻子叫史若梅,现在由薛嵩收养,改了名字叫薛红线。你长大了拿这柄玉钗去寻找她。”玉钗上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钗头还嵌着一颗夜明珠。段克邪茫然的又接过了这枝玉钗,正想问“妻子”究竟算是什么人,只听得母亲又已说道:“你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以后问你的姑姑。霜妹,我把这孩子托给你了。克儿,你把宝剑拿上前来。”
    “咣”的一。声,窦线娘在宝剑上弹了下,叫道:“段郎,段郎……我,我来了。”声音突然寂灭。可怜她早已油尽灯枯,只因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所以挣扎着活到如今,如今,希望已灭,她也就一瞑不视了。
    接着又是“咣”的一声,玉钗从段克邪的手上掉了下来,小小的心灵充满了哀痛。正是:茫茫愁,浩浩劫,夫妻侠义兼忠烈,碧血丹心永不灭!
    欲知段克邪今后如何?是否能与史若梅结成佳偶,请看续集《龙凤宝钗缘》。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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