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6章披星戴月
    夺命双雄宫氏兄弟,远游华山,竟一去不返,天争教惊疑之下,大搜华山,竟在华山之阴发现夺命双雄的两具尸身。
    这号称“双雄”的两个武林散星,真的变成了“双雄”了。
    而且,这兄弟两人,死状甚惨,一个面目血肉狼藉,生像是被人以大力鹰爪功抓在脸上,一抓而毙命。另一个却是身受五处掌伤,骨断筋折,恐珀连肝肠五胰都被震得寸寸断落了!
    这件事立刻震惊武林,而且纷纷猜测,谁是击毙夺命双雄的人物。
    天争教更是出动了绝大的力量,几乎将华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搜索殆尽,可是他们却那里找得出人家呢?.
    只是教中蓝衣坛下一个本藉藉无名的香主,竟在华山之阴发现了一条秘径,由此秘径穿入,居然柳暗花明,有一个小小的峡谷,谷里烟火狼藉,地上满是烧残的木料,仿佛像是本来此间有个人家,但却在最近被人纵火所烧。
    于是很容易地就可以联想到,在这狭谷中本来一定是住着个避仇的武林人士,而且显然地,这人所避的仇家就是天争教,在夺命双雄发现此人后,自然不免有一场恶斗,但以掌指和秘技震惊武林的宫氏兄弟,竟不是这人的对手。
    而这人在击毙宫氏兄弟之后,也自知无法再在华山隐迹,于是他自己烧毁了自己的房子,而开始第二次的潜逃。
    这猜测自然非常近于情理,只是这人会是谁呢?竟能击毙夺命双雄。
    有人又猜测隐迹在华山避仇的恐怕不止一人,可能是夫妇,可能是师徒,可能是父子,可能是兄弟…….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但是武林中,谁也不知道此事的真象。
    就在天争教大搜华山的时候,在往长安的路上,有一辆大车疾行甚急,套车的牲口筋强骨壮,但此刻已累得嘴角不断地流着白沫了,显见得这匹牲口在很短时间中走了很多的路。
    可是赶车的车把式,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牲口吃了亏,而有不悦的表情:相反地,他反而兴高采烈,仿佛接了一宗很好的买卖。
    这一辆大车四面的车窗却关得严密的,这种景象在严冬的时候并不特殊,因为在路上所有赶路的车子,都是如此情形。
    可是奇怪的却是这车上的人,并不在通商大镇上打尖歇息,晚上也总是在荒僻村落的茅店里。
    车把式心里在想:
    “这车上的人,不是江湖大盗才怪!巴连这女的,都透着些不正的味道,受伤的两个,恐怕准是被官府的公差砍伤了。”
    于是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不安份的狡笑,他心里转着的念头,也就越来越没有人味儿了。
    只是车中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大车里铺着很厚的棉被,因为怕受伤的人在路上颠簸;在车的中间,倒卧着两个人,一长一少,一男一女。
    车的角落里盘膝坐着一个三十四,五的少妇,黛眉深锁,姿容绝美。她的年纪,非但没有带给她半丝老态,而且带给她一种成熟的风致,使她看起来,更令人为之意动!
    这披星戴月,攒程急行的三人,不间可知,便是三湘大侠的未亡人──孙敏,凌琳母女,和隐迹潜踪,易名换姓的伊风。
    愁容满面的孙敏,此时心中紊乱已极!在她面前,有受着重伤的两人,这两人一个是她的独生爱女,一个却是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的陌生人。
    此刻她知道自己在冒着生命的危险,因为她的行踪,只要被任何一个天争教徒知道,便是不得了!
    何况,她还要带着这两个重伤的人,前途茫茫,连一个投奔的地方都没有!
    她虽然身怀绝技,但强煞也只是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不深锁黛眉,子肠千转,拿不定一个主意呢?
    她望了躺在她面前的陌生人一眼,想起当时的情景,的确是九死一生,夺命双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仍然拭抹不去。
    她想她的爱女凌琳,虽然武功亦得有真传,但年纪太轻,又毫无临敌经验,竟在夺命双雄一步步逼近她们时,贪功妄进,以致前胸被这宫氏兄弟的指风所扫,在这兄弟两人苦练多年的“阴风指”下,受了极重的伤。
    想到那时,她仍不禁全身起了一阵悚栗。
    “真是生死关头!要不是这人……”
    他又感激地望了伊风一眼,忖道:
    “要不是他,恐怕我也要伤在这两个煞星的掌下,现在我就是为了要看护他而多受些苦,但比起他为我竹所做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原来,伊风听到的那一声惨呼,正是凌琳纵身一掠,以“饥鹰搏兔”之式,扑向步步进逼的夺命双雄而受伤时所发出的。
    “饥鹰搏兔”虽是颇具威力的一招,但以名顾之,这一招大多用以对忖武功稍弱于自己的对手。凌琳少不更事,竟以这一招用在成名武林多年的“夺命双雄”宫氏兄弟身上,正是犯了武家大忌!
    宫氏兄弟冷笑一声,不退反进,四条长臂一齐伸出。宫申的左掌和宫酉的右掌,砰然一声,硬接了凌琳的全力一攻。
    但是宫申的右掌和宫酉一的左掌,却各划了个半圈,倏然击出,虽末打实,但他们所发出的指风,已使得凌琳震飞数尺之外。
    孙敏急怒攻心,娇叱一声,便和迎上来的宫氏双凶动起手来。
    这也就是伊风回头的那一刹那。
    “见死不救”,伊风是绝对不会做出的,纵然他明知一动手,便会带给他很大的麻烦,但是,他却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于是他厉喝一声,一掠而前,双掌拍出,攻向宫酉的左胁。
    他这一动手,和在保定城外独斗朱砂掌时又大不相同。须知他那时是想利用尤大君完成他的计划,而此刻,他却是立心将这两人毙于掌下。
    是以一上手,他便是招招杀着。
    宫氏兄弟厉喝连连,突地冷笑道:
    “朋友!好俊的身手!怎地却和我兄弟动起手来?”
    伊风闷声不响。
    宫氏兄弟又冷笑道:
    “看朋友的身手,倒很像是和死去的一个朋友一样,想来阁下也是死了一次,再活回来的吧?”
    他此言一出,伊风立时面色大变,他果然瞒不过这奸狡凶顽的“夺命双雄”宫氏兄弟。
    须知任何事都可以伪装,但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拚命过招时,他的身法,却万万瞒不过明眼人的。
    不出他先前所料,宫氏兄弟的杀招,果然大多招呼到他身上来。
    “朋友!今天你就再死一次吧!”他们厉声喝着。
    这夺命双雄的武功,自成一家,竟在伊风曾经对敌的许多“天争教”下的金衣香主之上。
    而且,最令他不解的是:这三湘大侠未亡人的武功,竟不如她已经受伤的女儿。
    他不知道孙敏的武功,只是嫁给凌北修之后才学成的1自然不及自幼即打下了极长好根基的凌琳。
    此刻交手之下,伊风承受了大部份压力,虽然不致落败,要取胜却也不易!
    但是,他自己知道,今日一战,除非将这宫氏兄弟全毙在掌下,否则自己日后永无宁日,因为人家已识破了自己的真相。
    是以他出招不但招招致命,而且有时竟是拚了自己也中上一掌的路数。
    孙敏大为感动,受了他的影响,也拚起命来。
    可是,宫氏兄弟可没有拚命的必要。见了他们这种打法,心里不禁吃惊,但是自家却被逼得连亮出腰畔兵刃的时间都没有。
    四人片刻之间已拆了数十招。
    宫氏兄弟对望了一眼,忽地齐声冷笑道:
    “朋友!挣命也没有用。不出片刻,金衣坛里的另外三个香主也要来了。朋友!是识相的,还是认命了吧!免得等会再多吃苦。”
    此话果然使得孙敏吃了一惊,但伊风走南闯北,是何等人物,根本将他们的话没有放在心上。掌风虎虎,出招更见凌厉。
    双雄眉头微皱,目标自然转到孙敏身上,齐声冷笑道:
    “凌夫人!我们兄弟是先君子后小人,歹话先说在前面。夫人此刻若不跟着我们走,等会那三位来了,可比不上我兄弟好说话呢!”
    他们难听极之地笑了一阵,又带着更刺耳的声音说道:
    “那三位香主别的不说,可有点……”
    他们故意顿住话,不怀好意地“嘻嘻”笑了两声,又道:
    “他们三位看见夫人这般美人儿,可包不准要出什么事呢!”
    这种颇为露骨的话,立刻使得孙敏红生双颊,动手发招间,果然因为羞怒而显得没有先前的凌厉。
    这种情形,被伊风看在眼里,厉喝道:
    “姓宫的!少给“天争教”现眼吧!用这种江湖下三门的技俩,还在武林中道什么字号.?”
    宫氏双雄左右双掌同时挥出,在中途倏然变了个方向,猛击伊风的前胸和孙敏的左肩。
    这兄弟两人联手攻敌,配合之佳,妙到毫颠!使两人本已不凡的武力,何止加了一倍!
    他们冷笑着故意满怀轻蔑地说道:
    “朋友!你就少管管闲事吧!连自己的太太都管不了,还在这里装什么佯,发什么威.?”
    这话果然使得伊风也气得失去了常态。脚步一错,避开宫氏双雄的一招,双掌再次交错拍出时,竟发出了十成功力。
    这种不留退步的打法,也是犯了武家的大忌。
    但是这种惊人的掌力,却使得宫氏双雄脸上虽仍带着冷笑,心中已有怯敌之意。
    又是十来个照面过去了。
    夜色愈浓,四人的掌风将这山侧的枝木,击得枝枝断落。
    寒风凛洌,这四人的额上,都已微微渗出汗珠来。
    宫氏双雄身形各转半圈,避开伊风的一掌,他们的“阴风指”力,竟不敢和伊风那种开山裂石的掌力硬拚。
    就他们两面相接的那一刹那,两人又各自交换了一个含有深意的目光。
    这兄弟两人,自幼心意相通,连说话都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似的。此刻两人不约而同的,却有了“扯活”的念头。
    “反正他们的落脚之处和虚实,已经被我们探得,我们又何苦要在这里和他们拚命?”
    他们嘴角都挂着一丝狞笑,忖道:
    “难道他们还能在我们天争教的手下,再逃到那里去?”
    这两人长啸一声,掌影突然如落叶般落在武功较弱的孙敏身上。
    这一个转变,使得伊风除了攻敌之外,还得留意孙敏的安全。
    啸声再起,夺命双雄在全力攻出一掌后,突地一飞身,身形倒掠出去。
    “失陪了!”他们冷喝道。两人又退在巨石之侧。
    伊风怎肯让他们就此一走,如影附形般,也掠了过去,掌花错落,击向宫申背后的“灵台”,“互汤”,“筋缩”等三个大穴。
    宫申猛一塌腰,上身微微前伸,右足却向后倒踢出去,
    这一招以攻为守,却是攻敌之所必救之处,确是妙着。
    那知伊风此刻已横了心,微微一让,竟拚着自己受伤,双掌连环三掌,都着着实实地击在宫申的背上,自己下肚的左侧,也中了一脚。
    宫申惨呼一声,转过身后,尽了最后之力,又发出一掌。
    但这一掌已是强弩之末,伊风双臂一格,双掌一翻,掌尖刚刚搭上宫申的前胸,猛地吐气开声,竟以内家“小天星”的掌力,击在宫申前胸。宫申再次惨呼,一口鲜血,竟喷在伊风身上。
    那边宫酉已将孙敏逼得连连后退。
    但是宫申这两声惨呼,却使得他心胆俱裂!惨厉地长啸一声,扑向伊风。
    伊风下肚中了一脚,虽然避过要害,但受伤已自不轻!
    方自喘息间,宫酉的身形已快如闪电般,掠过来。
    他兄弟连心,宫申毙命,宫酉此刻用的也是拚命的招数。
    他人尚未到,双掌先已毕直伸出,十指箕张,猛抓向伊风胸前的“乳泉”,“期门”,“将台”,“灵根”等几处大穴。
    这一掌势如压顶之泰山,伊风无法硬接,但此刻他下部受伤,转侧已不灵便,只得往下一塌腰,让宫酉的双抓从肩下递空,自家左掌平伸,右掌却自下而上,劈向宫酉的面门。
    那知宫酉此刻也是心存拚命,对这致命的两招,亦是不避不闪,双抓微微一沉,倏然下抓伊风的左右两边的琵琶骨。
    伊风大吓之下,身躯猛地一转,但右肩上已中了宫酉快如闪电的一抓,在他尚未因痛而晕绝的这一刹那,他左掌自宫酉双臂中穿出,抓在宫酉脸上,食指及无名指,竟深深陷中宫酉的双目,五指并力一抓,夺命双雄中的宫酉,就伤在他鼓着最后一丝真气使出的“大力鹰爪神功”之下。
    他自己呢?身受两处重伤,望着垂死宫酉惨笑了一声,便自晕绝!
    孙敏掠过来时,这震惊武林的夺命双雄,不但在同年而生,竟也在同时而死!他们死状至惨的两具尸身,倒卧在伊风的左右两侧。
    伊风亦已全身浴血,右掌依然抓在宫酉的左掌上,脸上毫无一丝血色,牙关紧咬着,但嘴角却留着一丝安慰的微笑。
    孙敏一生中不知曾见过多少惨烈的场面,但此情此景,却仍使得她觉得有一丝凉意,直透背脊。寒风,现在才使她感觉得冷。
    她呆呆地伫立了一会,让自己在冬夜的寒风中,稍为冷静一下,清醒一下。
    等到她心中的巨跳渐渐平复了的时候,她走到伊风倒卧着的身躯旁,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胸口,知道这拚着生命来保护别人的年轻人,虽然身负重伤,却尚未死去。
    于是,她再走到自己女儿身侧,她唯一的爱女,此刻亦是气息奄奄,但是也并未死去,所受的伤,甚至远远比那年轻人轻得多!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湿,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对那年轻人的感激,抑或是对上苍的感激,但总之这是感激的泪珠。
    也许这两种感激都有些,因为,这两者使她和她的女儿,奇迹般地保全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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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浅水之龙
    这份感激,此刻尚停留在坐在车中的孙敏心中,因为她一回忆到这些,她的眼睛就又开始湿润起来,像是大多数感恩图报的人一样,她对伊风的恩情,是永世不会忘怀的。
    当然,她此刻能在“天争教”大搜华山之前,就安全地逃出,还是靠着自己,她自己那种在危急中仍然保存的明确的判斯力。
    在她神智清醒之后,她立刻将自己的女儿和伊风带回隐居之处,为伊风上了极好的金创药。
    但是对他们──凌琳和伊风──所受的内伤,她却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
    她当然着急,但是在着急之中,她仍想到了此事可能发生的后果。
    于是她烧毁了自己辛苦搭成的草屋,受尽千辛万苦,将自己的女儿和救了她们的恩人,从华山绝顶上搬到山下去。
    在一夜之中,完成的这些事,当然是靠着她的武功和她那种坚忍的毅力,
    “可是往那里去呢?”接着,这问题又在困扰着她。
    第二天,她不惜花了比应该付出的价钱,贵了好几倍的高价,雇了辆大车。
    “不管怎样,我们先往偏僻点的地方去吧!”她替自己下了个决定。
    其实此刻除了她自己之外,又有谁能帮助她们呢?
    于是这辆大车由华山的山脚,奔波连日,昼夜攒行,赶到这里。
    但是孙敏知道“天争教”的势力,遍布中原,此刻仍未逃出人家的手掌,再加上受伤两人情势愈发危殆,她芳心撩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首先,我该想办法将他们两人的伤治好才行呀!”她暗忖着。
    但是这种被内家高手所重创的内伤,又岂是普通人可以治得了的?她虽然也知道几个以医道闻名江湖的人物,但自家在这种情况中,又岂能随便求救?万一对方近年来已和“天争教”有了连络,那么自己一去,岂非羊入虎口!
    就算不致如此,但她也明白自己此刻已是惹祸的根苗,她又怎能再让别人惹祸?
    但是,这受着重伤的两人,又该怎样呢?
    她长叹了口气,悄悄地将车窗推开一线,发觉外面天已经暗了,风很大,从窗隙中吹进来,使得她打了个寒战。
    于是她掩上窗子,朝前面赶车的车把式高声说道:
    “前面有歇息一会的地方吗?”
    车把式扬起马鞭,呼哨一响,道:
    “方才我们经过两处大镇,你都不肯打尖,现在呀,可找不到什么地方了!巴是有,恐怕也是像昨天一样那种连热水都没有的小店。唉!这么赶车,实在真是在受活罪!”
    孙敏一皱眉,她对车把式说话的这种态度,非常不满意;尤其这车把式竟直截了当地称她为“你”,更使这平素极受人尊重的三湘大侠的夫人,觉得说不出的气愤,几乎要打开前面的窗子,将这无礼的粗汉,从座上拉下来。
    但是,她又长叹一声,忍住着气,自家已到了这种地步,又何苦为了些小事,和这种粗鄙的车把式,再呕些闲气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困在浅水里的蛟龙,连鱼虾的气,都要忍受了。本来已经潮润的眼睛,不禁更潮润了些。
    但她毕竟是刚强的女子,而且前途还有许多事情等她去做,这受重伤的两个人的性命,也全操在她的手上,容不得她气馁。
    于是她强自按捺住了心中的怒气,和那种被屈辱的感觉.说道:
    “随便找个地方歇下好了,等会……等会儿我再加你的车钱。”
    那车把式呼地又一抡鞭子,将马打得啪啪作响,嘻着嘴道:
    “不是我总是要你加车钱,直在因为这种天气,冒着这么大的风,晚上连口热水都喝不着,你说这个罪是不是难受?”
    这车把式讲的话,便她极为讨厌,但是她却没有办法不听。
    于是她低下了头,为受伤的两人整理一下凌乱的被褥,他们发出的呻吟之声,几乎使得她的心,都碎做一片一片的小遍了。
    车子突地停住,车把式回过头来吆喝道:
    “到了,下车吧!”
    坐在车厢的孙敏,看不到车外那车把式嘴角挂着的丑笑,略为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些天来,为了看护受伤的人,她几乎没有睡过,此刻她伸腿直腰之间,才觉得自己的腰腿,都有些酸了。
    她下了车,才发现面前的这家客栈,果然小得可怜,但是她却认为很满意。回头向车把式道:
    “帮我忙把病人扶下来!”
    车把式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先帮着她扶下伊风,抬到那家客栈的一间阴暗的小房子里,再出去抬车里的凌琳。
    孙敏发现这车把式和这小蓖栈的伙计和掌柜的,都非常熟悉,但是她也未在意。
    可是,那车把式在帮着她抬凌琳时,乘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却使得她的怒火,倏然升起!
    她的目光,刀一样地瞪向那车把式身上,那车把式也不禁低下了头。
    店伙却在旁边笑着道:
    “小王头还懂得低头呀!”
    孙敏如刀的目光,立刻转向那店伙。
    那店伙耸了耸肩,表示:我又没有讲你,你瞪我干什么!”样子更为讨厌。
    孙敏也觉得这店伙有些不对路,但是她自恃身手,怎会将这些小人放在眼里!
    其实,她年龄虽大,但一向养尊处优,就是跟着凌北修在江湖上走动,也是像皇后般被人尊重,这种孤身闯荡江湖的经验,可说少之又少。
    是以,她不知道世间最可怕的,就是这些小人!真正绿林豪客,讲究的是明刀真枪,三刀六眼,卑鄙龌龊的事却很少做。
    她不敢和受伤的人分房而睡,晚上,她只能靠在椅上打盹。
    她因为太过疲劳,在这小蓖房的木椅上竟睡着了,朦朦胧胧间,有人轻轻推开房门,她正惊觉,两臂已被四条强而有力的手抓住,她这才从沉睡中完全清醒了过来。
    “老刀子!这娘儿们来路可不正,说不定手底下也有两下子,你可得留点神!”
    这是叫做“小王头”的那车把式的声音。
    “老刀子”就是那店伙,怪笑着说:
    “小王头,你就心定吧!连个娘儿们都做不翻,我宋老刀还出来现什么世!”
    孙敏心里大怒,“原来这车把式不是好东西!”
    她方在暗忖,却听得“宋老刀”又道:
    “我看床上躺着的两个,八成儿是江洋大盗,说不定将他们送到官府里去,还可以领赏哩!”
    孙敏知道自己只要一抬手,凭着自己的功力,不难将这两个草包抛出去,但她心中转了几转,却仍假装睡着,没有任何举动。
    “别的我都不管,我只要这娘儿陪我睡几晚。”小王头淫笑着道。
    “这几天我只要一看着她,心里就痒痒的!”他哈了一声又道。
    “我小王头就是这个毛病,银子,我倒不在乎。”
    孙敏极快地在心中动了几动,种种的忧患已使她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先,就先考虑到退路。
    她想到若将这两个混蛋除掉,那以后她就得自己赶车,每一件事就都得自己动手做了。
    我是不是能做得到呢?她考虑着。
    “这娘儿倒睡得沉,像是玩了八次一样。”宋老刀怪笑着。
    孙敏更大怒:“我岂能被这种人侮辱!”她虽然事事都考虑周详,但本性也是宁折毋弯的性子,怎肯受辱。
    于是,她暗将真气运行一转。
    “宋老刀,我得借你的床用用,不瞒你老哥说,我实在熬不住了,尤其看到这娘儿脸上的这……”
    小王头话未说完,突地身子直飞了出去,砰地撞到土墙上,又砰地落了下来,眼前金星乱冒,屁股痛得像是裂了开来。小店里那用泥和土砖做的土墙,被他这一撞,也摇摇欲倒。
    那边宋老刀也被跌得七晕八素。
    孙敏却大为奇怪:“我还没有动手呀,这两人却怎的了!”
    回头一看,又险些惊唤出声。
    在她身侧,卓然站着一人。
    因为这间斗室中的阴暗,是以她看不清这人的面貌,只觉得此人衣衫宽大,风度甚为潇洒。
    孙敏只看得见他的一双眼睛,虎虎有威,正待说几句感谢的话,那人却摆手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特地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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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万剑之尊
    孙敏立刻忖道“这人的脾气,怎地如此之怪?”
    却见那人一抬腿,已跨到“小王头”身侧,冷然道:
    “你罪虽不致死,但也差不多了。我若不除了你,只怕又有别的妇女要坏在你的手上。”
    他声音冰冷,声调既无高低,语气也绝无变化,在他说两种绝对性质不同的话的时候,却绝对是同样的音调。
    那就是说──他语气之间,绝对没有丝毫情感存在,像是一个学童在背诵着书上的对话似的。
    可是,小王头听了,却吓得魂不附体,哀声道“大爷饶……”
    他的“命”尚未说出,那人衣袖轻轻一拂,小王头的身体就软瘫了下来。
    那边宋老刀大叫一声,爬起来就跑。
    那人连头都未回,脚下像是有人托着似的,倏然已挡到门口,刚好就挡在“宋老刀”身前,冷然道:“你要到那里去?”
    宋老刀冷汗涔涔而落,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又道:“你的夥伴死了,你一个人逃走,也没有什么意思吧?”
    “我还有……”
    “你还有什么?”那人冷笑道。
    宋老刀凶性一发,猛地自怀中拔出一把匕首,没头没脑地向那人的胸前刺去。
    那人动也不动,不知怎地,宋老刀的匕首,却刺了个空,那人已凭空后退一尺,袍袖再一拂,宋老刀“哎呀”二字,尚未出口,已倒了下去。
    坐在椅上的孙敏,看得冷汗直流。她虽是大侠之妻,但她有生以来,却从未看过这种惊世骇俗的武功,也没有看过像这人这么冷硬的心肠!别人的生死,他看起来都像是丝毫不足轻重的,而他就像佛祖似的,可以主宰着别人的生死。
    那人身形一晃,又到她的面前。
    孙敏心中大动:“有了此人之助,我们不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都可以完全迎刃而解了吗?”
    那人冷冷道:“以后睡觉时要小心些!别的地方可没有这么凑巧,再会碰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也住在你同一家客栈里。”
    孙敏怕他又以那种惊人的身法掠走,连忙站了起来。
    却见门口忽然火光一亮,一人掌着灯跑了过来,看到躺在门口的宋老刀,哎呀一声,惊唤了出来,手中的灯也掉了下去。
    可是,就在那盏灯从他手中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那间,孙敏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盏灯竟没有掉到地上,而平平稳稳地拿在那武功绝高的奇人手里,她不禁被这人这种轻功,惊得说不出话来。
    掌着灯走进来的店掌柜,此时宛如泥塑般站在门口,原来就在这同一刹那,他也被那奇人点中了身上的穴道。
    孙敏目定口呆,那人却缓缓走了过来,将灯放在桌上,灯光中孙敏只见他脸孔雪也似的苍白,眉骨高耸,双目深陷,鼻字高而挺秀,一眼望去,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人并不能说漂亮,然而却令人见了一面,就永远无法忘去,而且那种成熟的男性之美,更令人感动!
    他年纪也像是个谜,因为他可能是从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任何一个年龄。
    孙敏出神地望着他,竟忘记了一个女子是不应该这么看着一个男子的,尤其是她才第一次和这男子见面。
    那人一转脸,目光停留在孙敏的脸上,脸上的肌肉,似乎稍为动了一下。
    就在孙敏第二次想说话的时候,那人身形一晃,已自失去踪影。
    就像是神龙一般,他给孙敏带来了很久的思索。
    然后她走到床前,俯身去看那两个受伤的人,眉头不禁紧紧皱到一处。
    原来伊风和凌琳,竟仍是昏迷不醒,伤势倒底如何?孙敏也不知道。她即使急得心碎,却也无法可想。
    她摸了摸两人的嘴唇,都已干得发燥了,她回转身想去拿些水来,润润他们的嘴唇。
    但她一回身,却又是一惊!
    原来先前那位奇人,此刻又冷然站在她身后,就像是一个鬼魅似的!他第二次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像是一道轻烟。无论来的时候,抑或是去的时候,都绝对没有一丝声息。
    孙敏忍住了将要发出来的惊呼之声:“前辈……”这是她在见到这人之后,第一次能够说出话来,但仅仅说了这两字,就被那人目光中所发出的一种光芒止住了,无法再说下去。
    她望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窒息似的,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有些人可以绝对地影响到凡是看到他的人,而此人便是属于这一种人。
    “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替你找麻烦的……”
    他向宋老刀和小王头的尸身一指,说道:
    “但是这两具尸体,却一定会替你找来麻烦。”
    他仍然是那种冷冰冰的语气。但是孙敏却似乎从他这种冷冰冰的语调里,寻找到一份温暖。
    于是她笑了笑,说道:“谢谢前辈!”
    等她说完了话,她才恍然发觉在最近几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笑出来哩!
    那人目光一转,似乎在避开她眼中的那份温暖的笑意。
    “受了伤!”他简短地问道。孙敏点了点头。
    他走到床前,掀开伊风的被,扫目一望,略为探了探脉息,两道长而浓的剑眉,微微皱了皱。
    孙敏关切地问道:“还有救吗?”
    他沉吟了一会,并不很快地回答,却道:“他武功不弱,但是伤的也很重。”
    目光一转,瞪在孙敏脸上,道:“你们是什么人!”
    孙敏又在心中转了几转,“我该不该将我真实来历告诉他呢!”抬头再望了他那冷然的目光一望,坚定地说道:
    “先夫凌北修……”
    她将自己的身份和她们所经历的事,完全在这她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面前,说了出来。
    于是她的眼睛又已经潮湿了。
    在这人的面前,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只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她需要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再来保护她,就像以前凌北修保护她一样,这种感觉的由来,连她自己都茫然。
    那人听她说着,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打断她的话,而上仍是毫无表情,然而他那坚定的目光,却也起了波动。
    “天争教!”他哼了一声,道:“怎地我近来总是听到这个名字?”
    突然语锋一转,指着昏迷不醒的伊风说道:“那么这个人叫做什么名字,你也不知道吗?”
    孙敏点了黜头。
    那人轻轻说道:“这人倒也难得的很!”略一停顿,又道:“碰到我,这也算他运气,他身受两处重伤,又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奔波,受伤的确很重。”
    “请前辈无论如何救救他们!”孙敏凄楚地说道:“我……”
    她以一种类似痛哭的声音,结束了她的话。
    那人又沉吟半晌,突然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前辈。”他又停顿一下,像是考虑着该不该说出他自己的身份。
    在这停顿的一段时间里,孙敏热切希望他能说出他的名字来,因为此刻,不如怎的,她对这人竟有说不出的关切。
    前人都叫我剑先生,你──你不妨也叫我这个名字吧!”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像是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说什么的名字时的神态。
    然而“剑先生”这三个字,却使得孙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异地望着她面前的这个奇人,心中却有如一个顽童无意中确定了被他遇到的一人,竟是他所看过的童话中的英雄一样。
    因为“剑先生”这三字,二十年来在武林所的代表的意思,就是神秘,神奇和神圣的混合!而这么多年来,人们只听到他所做过的奇事,和他的侠义行为,却从来没有人能和他面对面地说话。
    那么,孙敏此时的心情,就很容易了解了。
    因为她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早就听到过“剑先生”这个名字,她再也想不到自己能碰到他!也更想不到面前这看来极为年轻的人,竟是二十多年来,被武林中人视为剑仙一流人物的“万剑之尊”剑先生!
    斗室中倏然静寂起来,然而窗外却已有雄鸡的啼声!
    剑先生眼中泛起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然而脸上却仍然是那种无动于衷的神色,仿佛是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感动他似的。
    “他一定受过很深的刺激。”孙敏直觉地想到。眼光自他脸上溜下,发觉他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穿着的不过是件夹衣。
    “此地已不能久留。”剑先生道:“我也是四处飘游,没有一个固定的住所,不过我可以将你们带到我的一个至友之处。”
    孙敏暗忖:“原来他也是有朋友的。”
    却听得剑先生又道:
    “那所在离此并不甚远,我们先到那里,治好这两人的伤再说。”他说得极快。
    然而在他心中,却闪过一点他已经多年来没有的感觉。“我怎会又惹来了这些麻烦..”他暗自怪着自己。
    正如孙敏所料,这武林中的奇人“剑先生”,确是受过很深的刺激,是以多年来他绝没有和任何一人,说过这么多的话。
    此刻他自己也在奇怪着,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这么关切?他外表看来年纪虽不大,然而那不过是因为他其深如海的内功所致。
    是以他认为自己已经到了忘却“男女之情”的年龄。
    然而世事却如此奇怪:在你认为已经绝不可能的事情,却往往是最可能的!
    他朝窗外望了一眼,那小窗的窗纸,竟已现出鱼白色了,甚至还有些光线射进来。
    他再看了那两具尸身和那被他点中穴道的店掌柜一眼,说道:“你会套车吗?”
    孙敏点了点头,心想这人真是奇怪,既然帮了人家的忙,却叫人家女子去套车。
    “我将这两具尸身丢掉,你快去套车!还有这厮虽被我点中穴道,耳朵却仍听得到,也万万留他不得!”他平静地说道。
    孙敏知道在他这平静的几句话中,又决定了一人的生死之间时,她也恍然了解了他为什么要自己套车的原因。
    于是她转身外走。
    那知刚走出房门,又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蹬,蹬,蹬,倒退三步,眼中带着恐惧之色,望着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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