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三章血尽魂绝杀之无类
    实在不舍得离开,但寒山重却不得不暂财将梦亿柔先行安置下来,因为,等着他去了结的事情,还太多,太多了,梦忆柔已移居到寒山重另一处楼下的寝居,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早已应召前往诊治梦忆柔的伤势,十韦陀未曾受伤的五人,全已集中在寝居之外,兵刃出鞘,双目不瞬,如临大敌般小心防守着。
    太真宫之内,无论是哪一处,回廊、梯口、厅堂、书斋、楼端、园圃,全已布满了黑衣黑巾的浩穆壮士,一步一岗,两步一哨,戒备得有如铁桶一般。
    寒山重满意的走出太真宫,行动如飞也似的穿过枫林,桩卡密布在梦桥两端及清溪两侧,近百名的浩穆壮士静静侍立,生济陀罗常德粗长的善行杖紧握右手,威风八面的独立梦桥之中。
    没有招呼,寒山重一跃过桥,梦桥前面的花庭棚榭之间,原来正是与大鹰教九隼环等进犯之敌血拼的战场,此刻,除了荷花残乱,棚树颓塌之外,大鹰教方面的人马已荡然无存,五十多名身材粗壮的浩穆大汉正往来奔忙,收集尸体,整理残局,另有二十多名大汉挥汗如雨的用软兜迅速将伤者抬走,在这里战死的双方遗骸,水里及梦桥之前的一些尸体,已分出敌我做两边排放,一具具的排出老长,粗略的估计一下,两边合起来的战死者,大约有四百来具之多,受伤之人尚没有计算在内。
    生死报姜凉已敷好了药,他上身赤裸着,缚满了雪白的绷布,这位长风阁的大阁主坐在一块石头上,指挥调度着一切,黄山双猿周福周吉兄弟满脸疲惫的来回忙碌着,长风三霸,这三条魁梧的汉子,倒有两个身上缠着绷布,但是,看情形似乎只是皮肉之伤,不太严重。
    那边,大鹰教红鹰七子的六具尸体,已被抬起搬走,第一具便是红鹰七子之首马良,他的咽喉上一个拳大的血洞,身上,更染满了血迹,死状至惨,当这六具尸体抬过去的时候,神色居弱的鲛鲨毒刃郭向慈含有深意的默默注视着,他旁边,无回拐张子诚最是精神,瘦小的躯体东奔西跑,往来招呼照应,活蹦乱跳。
    寒山重略一巡视,已自一侧掠走,直奔大威门,沿路上,三三两两的浩穆壮士来往不停,有的在搜索残敌,有的在救护伤亡,经过了月洞门,行过了三阁的大厦,大威门里面的广场上,喂,场面可真热闹。
    约两百名浩穆豪士围立成一个大圆圈,其中,有一半是强弩手,在圆圈里,黑巾上飘缚着红丝带的刑堂所属,正协助两极堂,卷云阁的弟兄,在黑猩子童坚,横断三山梅宵,赤眼关浩,及刑堂首座赵思义,四大金刚“红额”尤军、“绿眉”伍定山、“金发”
    战寿堂、“白胡”章乾等人率领下,将三十来名狼山派的白衣大汉及匕首会残余的十几人逼得挤成一堆,形态狼狈不堪,地下,已横陈着二十多具白衣尸体,匕首会的四十名飞刀—那四十名擅长飞刀绝技的大头目,已只存下两人,原先一百多名精赤上身,穿大红灯笼裤的悍勇刀手,如今,亦只有寥寥的八九人了。
    在这广场四周,横七竖八躺满了三方的尸体,血肉混淆,残肢零乱,浩穆院方面,也着实伤亡了不少,黑衣黑巾的尸体随处可见。
    那边——
    左回刀仇忌天与斑玉剑孙明的较斗,己到了最后决定性的关头,二人的刀剑寒芒相映,已由快攻急变转为沉稳缓慢,两张面孔全透着疲惫与苍白,每一出手,每一换式之间,看得出双方的兵刃上都含有万钧之力,到目前,二人鏖战之久,只怕已到了八百招以上了。
    禹宗奇正静静立于二人争斗之处七尺,他的屠灵刀倒贴在肘背上,双目精芒闪闪,毫不稍瞬的凝注斗场。
    狼山三凶中功力最为卓绝的紫耳戴瑛,这时,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了,他的身上热血浸透,有剑痕,也有鞭伤,有叉印,也有肿疼,尽管他仍然拼命冲突,掌起如回风卷浪,却已逐渐呈向微弱,怒缠剑洛南的锋利剑刃,更是威胁他生命的最佳诅咒,看情形,他不会再支持一盏茶以上的时间了。
    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缓缓行向陷入重围的四十多名敌人这边,一个浩穆弟子自一处掠了过来,一见寒山重,兴奋而高昂的大呼道:“一鼎来了!”
    这是一股强大的无形精神力量,浩穆院所属个个神情振奋,加紧上前,刀光寒芒起落闪晃,前仆后继,眨眼之间,已将包围圈更形缩小,现在,他们已将敌人迫到紧闭的大威门三丈之前。
    寒山重豪迈的大笑一声,高叫道:“赵红旗,请恕寒山重的苦肉之计!”
    赵思义的“万字血夺”闪耀着朱红的光华,力拼两名狼山派赤色脸庞的雄伟大汉,这两名大汉,原是与梅宵独斗的,这时,他闻声之下,面孔上浮起一片激动而又宽慰的神色,高声回道:“院主,赵思义将永远以此事为荣!”
    是的,赵思义深知寒山重的性格,那宁死不屈的性格,他竞在敌我混战,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公然道歉,这份情,这份义,已到了家了,如何使他不又激动又宽慰呢?
    此刻——
    黑猩子童坚猝然一晃猛进,手中两个“金龙爪”,分袭三名身材瘦长的中年汉子,这三人,原来是有五个的,他们与那两名红脸大汉,都是狼山派“大木堂”的一流高手:“朱面双虎”罗皋、裴秀,“风竹五友”司徒强、陈恭、甫顺和、张道生、费恕,目前,只有朱面双虎尚能倾力招架,风竹五友的张道生、甫顺和则早已战死,童坚的金龙爪蓦来,风竹五友存下的三人已有些惊惧的慌忙跃开——他们不能忘记,他们的拜兄弟甫顺和便是丧在对方这双雕做龙形的金色五爪之下!
    三人霍然跃开,童坚的金龙爪倏然回掠,一名狼山派弟子大吼一声,满脸鲜血的仰翻出去,金发战寿堂奋不顾身的长起直进,一柄“金瓜锤”呼轰生风,略一闪晃,已砸到费恕肋下!
    风竹五友的老大司徒强枯瘪的面孔一扭,自侧旁猝而窜进,寒光暴闪中,他的长丧门剑已戮向战寿堂小腹。
    黑猩子童坚冷冷一笑,大红的衣裳划过一道迷蒙的朱虹,金龙爪已蓦地扣到司徒强的后脑!
    没有时间再容思议与付度,司徒强大斜身,硬生生移出两步,丧门剑突然收回,锋利的刃口已逼到童坚肩头,童坚大吼一声,抛肩甩臂,原式不变的继续扑去——
    “呱”的一声,猩红的衣裳飘飘飞舞,揉合着鲜血,而童坚尖锐的钩曲的金龙爪,业已那么狠毒的扣入司徒强后颈之中,风竹五友里的陈恭大叫一声,舍去眼前较斗的绿眉伍定山,疯狂冲向童坚,时间的过程仅是眨眼,童坚已怒吼如雷,弓身曲背后用力翻转,扣入司徒强颈内的金龙爪在他一抛一震之下,已将这位风竹五友的老大整个自背上翻过,摔向冲来的陈恭身上!
    同一时间——
    金黄色的拂额短发披散,在一片热血四溅里,金发战寿堂与费恕突然分开,战寿堂喉头嗥嚎着旋出三步,一跤摔倒地下,他的右手,齐肘以下,已被生生斩断,而他的敌人费恕,则抱着他那柄西瓜大小的金瓜锤踉跄退了十几步,双目突出眼眶的一屁股坐倒,那柄沉重的金瓜锤,竞已有一半砸进了费恕的肋内!
    万字血夺赵思义看在眼里,满腔血液似乎一下于全冲进了脑袋,他手中兵器狂舞翻飞,嘶厉的大吼:“刑堂所属,拼着一死,与敌揩亡!”
    七八名黑色头巾飘着红丝带的刑堂弟子,应声猛冲而进,声落刀落,血肉纷飞,四名狼山所属当即毙命,一个穿红灯笼裤的匕首会刀手翻身跃闪,大砍刀急挥,劈倒了几名浩穆壮士,却又在绿眉伍定山的长射扑击之下哀嚎着跌出五尺之外!
    与赵思义力拼的朱面双虎眼见大势已去,无可挽回,鼻旁生有一撮痣毛的罗皋已忽地侧旋出去,手中“倒莲钩”三式回击,声嘶音哑的奋力大叫:“狼山弟子,匕首兄弟,我们分散冲杀,不要忘记我们的辉耀威名!”
    被围困于一偶的狼山、巴首会人马,闻声之下哗然高呼,杀喊震天的向四面冲去,风竹五友中的陈恭连连躲过了童坚的凌厉攻击,返身腾起,一个盘回中,他的三尖两刃刀已从两名浩穆壮土的胸膛内拔出,黑猩子童坚双目血红,怪叫一声:“好奴才!”
    金龙爪纵横交织成溜溜条条,层层重重的暴旋而上,陈恭狂笑失声,扑地滚出,腿绞刀挥,又有三名浩穆大汉身残魂断!
    黑猩子童坚简直要疯了,他连闪连进,一对金龙爪挥劈扣抓,击得尘土纷飞,陈恭蓦地大吼一声,在地下转翻的身躯猛然直竖,锋利的三尖两刃刀已似电光掠自极西,猛然插向童坚小腹!
    肩头的血液缕缕涌出,但童坚恍如不觉,他一个斜侧,金龙爪扬起候落,“噗”
    “噗”两声,尖锐的钩爪已深深扣入陈恭的两肋之内,但是,几乎不分先后,陈恭的三尖两刃刀已插进了他的胯骨中间!
    赵思义左掌挥劈,一名大红灯笼裤子的匕首会刀手应掌栽倒于地,他的血一直不歇不休的紧紧缠着朱面双虎老三裴秀,童坚刚好倒在地下,赵思义的血夺己将裴秀的背上划了道口子。
    这时,因为狼山派及匕首会残余的人拼死突围,场面已呈混乱,刀锋犀利的挥斩,血肉蓬散溅飞,人眼赤红相对,惨嚎怒吼成了一片!刑堂的红额尤军,形如疯狂一般乱杀,回转之间,已斩死九敌!
    三名浩穆壮士自斜刺里砍倒了一个狼山派弟子,而两柄尖锐的巴首亦飞插进了其中三人的胸膛,巴首会四十名飞刀仅存的两人联成一列,飞刀闪闪,长射短戳,一路杀出,正当第七名浩穆壮士中刀丧命之际,两个飘着红色丝带的刑堂浩穆弟子己就地滚上,四十飞刀其中一人狂吼一声,扬手掷出一柄巴首,这名刑堂弟子蓦然跳起,用身躯迎击而上,于是,当这名匕首深透入他小腹的时候,另一名刑堂弟子的锋利腰刀已横斩了那巴首会凶手的双足!
    四十飞刀仅存的一人见状之下,正待往救,十六柄朴刀在一片寒光中暴闪砍来,他狂叫半声,双手连挥,围杀的十六名浩穆壮士当场栽倒三人,但是,剩下的十三柄朴刀已在瞬息间将这名四十飞刀的仅存者斩成了一堆肉泥!
    景像惨酷极了,双方混战的人像已完全失去了理性,在他们面孔上映浮着,心里蹦跳的,脑中思维的,只有杀,杀、杀!
    朱面双虎老大罗皋满身浴血,倒莲钩上挂着人肉肚肠,翻飞伸缩,长戳短刺,一路冲杀下,已有十多名浩穆大汉命丧黄泉,白胡章乾拼命拦截,竟亦有些阻挡不住:
    赵思义大吼一声:“伍定山截他!”
    绿眉伍定山那双墨绿的眉毛怒轩,正待返身跃追,一条人影已自空中飞下,雪亮的锯齿狼牙刀力能开山劈岳,搂头盖顶削向罗皋天灵!
    罗皋嘿嘿一笑,倒莲钩倾力反击而上,“当”的嗡嗡震响中,火星四溅,自空中扑来的赤眼关浩被弹出七尺,罗皋则斜歪着退出五步。
    绿眉伍定山不声不响,猝溜欺进,双掌斜出,暴袭罗皋背后!
    而当此时——
    匕首会仅剩的一名赤膊刀手,却像个疯子一样舞着大砍刀冲向伍定山之前!
    时间似是紧凑得容不下一根毛发,机会稍纵即逝,绿眉伍定山目光中露出一片奇异的光辉,他尽力往前扑去,双掌仍然原势击下——
    “噼啪”一声闷响候起,罗皋打着转子跌出五步,而那名匕首会刀手的大砍刀,已堪堪到了伍定山腰际,一条人影,在此刻有如怒矢离弦,急射而下,用他的一条左臂,硬生生击向刀口!
    “咔嚓”一声骨骸折断的响声传来,那人的一条左臂血淋淋的抛在空中,而这冒死来救的好汉却一声不吭,身躯猛侧,右手的刀角锥已在“噗嗤”一声里将那名匕首会刀手的脑袋砸得稀烂!
    伍定山冷汗涔涔,回头一看,大叫着奔向这断臂相救之人:“老四……老四……你这呆子……你这蠢材……”
    不错,这条好汉,正是刑堂四大金刚之一:白胡章乾!
    赤眼关浩双目红得似要流血,他在这刹那之间,冲上三步,狼牙刀扬起下刺,尚未完全倒在地下的罗皋已被他透胸戳进,活活钉死在地面。
    又是八名狼山派弟子尸横就地,万字血夺赵思义狂嚎半声,抖手十七掌分向九个方位劈击裴秀,在裴秀倾力挪移闪躲中,他的血夺朱虹似的突现斜挂,“呱”的一响,又将这位朱面双虎的老二带掉了一大块肩肉!
    裴秀身上数伤,痛楚彻心,他满脸的汗与血交流,举目四顾,狼山派与匕首会所属尽亡,仅有寥寥几人,尚在奔逃游斗,境况,好不凄凉。
    人影晃闪,赤眼关浩再度自空扑来,另一条高大汉子亦挥舞着一条两头尖锐的黑铁棍横扫而到,他的后面,十多名浩穆壮士个个如狼似虎蜂拥冲上。
    裴秀神色惨厉,他突然扑向地下,回手抛掌,九道冷电分成三面疾射而出,右手的精钢剑却猛力插向自己的肚里。
    几声惨叫突起,两名浩穆壮士摔滚出去,赤眼关浩锯齿狼牙刀刹时舞起,叮当震响中,他已由空中翻回地面,赵思义脚步轻旋,淬让三尺,三个五寸长短的黑羽镖,已挟着锐风自他耳旁掠过!
    横断三山梅宵一个箭步枪向前去,裴秀早己伏地不动,黑铁棍在梅宵手里一抖一挑,已将这名狼山派的好手翻了过来,他的精钢剑,正深深插入自己的肚皮之内!
    “这小子自刎了,够种!”梅宵收回兵器,却不禁赞了一句。
    赵思义略一查视,再移目四望,喂,大威门左近的应敌之战,已经大部结束了,这边,狼山派匕首会的党羽,无一幸存:
    不远处,寒山重双臂环胸,冷森的注视着这边,赵思义奔上前去,恭谨的问道:“禀院主,强敌已歼,院主是否尚有指示?”
    寒山重平静的道:“红旗,弟兄们实在剽悍勇猛,但是,却未免太将自己生命看轻,尤其以你辖下的刑堂为最,记着,寒山重要你们生存,要你们尽力为了浩穆院的声威生存下去,更为了你们父母生养你们不易生存下去!”
    赵思义唯唯诺诺,面有愧色,寒山重轻轻叹息,正要再说话,一声悠长的,像是轮回地狱传来的嚎叫,己那么恐怖的飘游在空气之中。
    极快的,寒山重回头望去,那边,两极堂所属的神钓曹耐吏、满口风吴含元、六指秃子霍一乐,成为三角形静立不动,怒缠剑洛南独立于前,他的三阳古剑剑尖微微垂地,而一滴滴的鲜血,正自剑脊上沿着剑尖滴落,那血,是如此浓厚,如此殷红,在洛南五步之外
    柔耳戴涣双手紧捂着胸口,一步步,蹒跚而踉跄的向前行去,他的双眼呆滞不动,嘴唇灰白,在轻轻抖索,这形态,令人看了寒栗。
    “戴涣完了。”
    寒山重摇摇头,低细的叹了一声,赵思义颔首道:“他为什么向他掌门人那边行去?”
    寒山重没有说话,双目随着戴瑛的身躯移动,戴瑛的脚步已愈见摇晃不稳,慢慢地,慢慢地,他嘶厉的蓦然狂叫:“大掌门,狼山颓了……”
    像一块沉重的巨石,这声粗哑的喊叫尚在空气里回荡,戴瑛已“扑通”横卧地上,捂住胸口的双手,十指指缝中热血喷涌如泉。
    狼山派的掌门人——斑玉剑孙明,脸上再也没有原先的雍容与沉着,他那古雅的风范,完全被强烈的仇恨所抹尽,他清奇的容貌上,掩不住那刻骨楼心的伤痛与悲愤,于是,他的剑式招法已逐渐散乱,开始处处受制于敌人的沉重七环大砍刀之下。
    左回刀仇忌天时作中锋直进.时为侧闪游斗,时为快攻狠斩,虚实变化,威势慑人,浩浩荡荡。
    怒缠剑洛南微微示意,曹耐吏、吴含元、霍一乐三人已急步奔向这边,寒山重知道他们是过来协助刑堂及卷云阁救护伤亡,于是,他向身边的赵思义道:“红旗,方才金发战寿堂及白胡章乾已被场中弟兄救起止血上药,但我不大放心,速将他们及重伤弟兄送往银河堂,还有,童坚也伤得十分不轻,记住吩咐大夫为他多开点补血之药。”
    赵思义领命匆匆而去,寒山重又向走近来的曹耐吏三人道:“‘大威四门神’为何不见了?”
    曹耐吏躬身回答:“在院主首次巡临前,骑田岭镇集上快马传报,谓四十八溪钱老大及白马帮在狼山派的支援下大举进犯,灰胡子老九以强弩石灰抵抗一阵后,便与骑田岭总执掌‘银蝎子’彭东率领守岭兄弟冲杀出去,但敌人的好手较众,袁执掌等人似有不支之态,是而仇堂主已令四门神带着百名护门兄弟赶往援助,另外何凡与梁容尘早已送往银河堂就医。”
    寒山重点点头,目光巡视一下,忽道:“巫翘韦峰何在?”
    曹耐吏微微一笑,道:“火龙钱琛边战边逃,大约二位阁主和他打到院外去了。”
    “那么。”寒山重露齿一晒:“钱琛休矣。”.
    一片紧密而暴烈的金属撞击之声,忽然在这时向人们耳中挤迫而来,其声如钹震钟鸣,撼人心弦,禹宗奇的冷厉口音跟着响起:“仇堂主小心对方玉碎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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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歼敌息战一片柔情
    斑玉剑的光辉,在空中闪幻成千百条流转的光带,紫黑色的斑点,在光带的呼轰里溜泻翻飞,孙明清矍的面孔上布满了狠厉与怨毒,他已在禹宗奇的警告声中,突然展出他的“小六剑法”——近战冲刺时最诡异而残酷的剑术:
    左回刀仇忌天独目中精芒灿射,他的七环大砍刀仿佛一条匹练般绕身而起,圈圈卷卷,在一片强厉的劲风中,威猛至极的硬迎而上。
    方才,他们已经硬挤硬架了三次,这时,眼看着又要再来一次——
    斑玉剑孙明蓦然暴叱一声,身形半侧,斑玉剑纵横织舞,却在出剑的同时,悠悠拍出左掌,这左掌出手之击并不十分快速,但是,却奇异的穿过了仇忌天的刀光刃芒,神鬼莫测的拍向他的胸前。
    仇忌天虬髯骤张大吼一声:“好‘影子掌’!”
    他自己的左掌,亦在刹那间运足一口“归元气”猛接上去,双方的刀剑,亦已在此刻与掌击同时接触上了!
    似金蛇飞溅向虚无,在蓬散的火花掠舞下,震击之声如焦雷密聚,响亮着迥异的音韵,刺耳至极的传荡在空气中。
    两条人影同时仰翻,斑玉剑孙明发髻蓬乱,在足踵急旋之下,悍不畏死的再度扑进,“小六剑法”中的六式绝招一起进出,有江河决堤之浩滔,有神龙腾闪之巧利,有群山齐颓的宏烈,有雷电交加的威猛,玉剑长挥大泻,灵活伸缩,自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去势向敌人不同的部位狂袭而去。
    左回刀仇忌天神色狞厉,独目如铃,七枚金环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暴响里扬舞翻飞,挟着万钧之力在挥起十一团桌面大小的光弧中,含着凌厉无匹的劲力,沿着左侧向右的怪异路线,划起千万道死神诅咒似的流光,在十一圈弧光中回转泻溜,仇忌天的狠绝之技,“左回九刀”中最为精湛的“大干入密”一式已在他倾注的全部真力下展出:
    小六剑法,是孙明的压箱底技艺之一,也是他到了力竭拼命的关头时用以制敌于非命的最佳剑术,仇忌天的左回九刀更是他叱咤院江湖的扬名武功,而这“大千入密”一式,便包含了他左回刀全部的精华!
    换句话说,现在,二人已到了拼命的时间,也到了生死一决的关头了!
    寒山重已自远处逼近到三丈之外,他的戟斧皮盾斜斜垂下,尖锐的目光毫不稍瞬的凝视二人的较斗演变,这时,他的身躯已轻轻蹲缩了一些——
    光辉与芒影在空气中倏忽碰上,又在一片怪异的声息中波波回荡涌散,刀刃与剑锋似乎像两条捉对儿纠缠的蟒蛇,像是永难分开的撞击削碰,无休无止,如两个精灵,在寻找着彼此间微乎其微的空隙准备钻进!
    于是——
    在一团寒光中,在一片呼啸里,有令人目眩神迷的闪旋,碎布衣屑像蝴蝶翩翩飞舞,散落周遭,带着自人类身体之上削落的肉条,带着低微的嗥嚎!
    自然得就似空中的日月环转,大地的生息流递,光辉减冥,声韵逐减,两条人影分开飘出九尺。
    左回刀仇忌天脸孔上的肌肉绷得有如一块铁板,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身上纵横交布着条条剑痕,血肉翻卷,热血如涌,左肋更有一处可怖的伤口!
    斑玉剑孙明脚步方才沾地,已像一个泄了气的圆球,摇摇摆摆的坐倒地下,这位狼山派的掌门人面色有如死灰,双目黯淡无光,挽成高髻的头发披散两肩,一身白袍似是被千万个魔手撕裂,条条片片的垂挂身上迎风飘舞,大量的血可怖的自他全身遍处的伤口中淌流,胸膛、小腹两处,更有两条长达半尺的血槽,似两张贪婪张开的大口,一条列瘰疬的肚肠,便自他小腹上的伤裂处垂流出一大截。
    空气里充满了肃煞与寒冷,充满了死一样的宁寂与郁闷,孙明艰的将他扭在手中的斑玉剑插进土里,迷茫着凝注对面的仇忌天,嘴唇翁动抖索:“仇……忌……天……我……我们……一起……一起去么?”
    仇忌天憋住一口气,忍着彻骨绞肠的痛苦,缓缓的道:“不,孙明,你一人去。”
    孙明全身痉挛了一下,又微弱的道:“是……是你胜了?”
    仇忌天坦率的道:“不算我胜,孙明,你在重围之下,有些心浮气躁,贪功太切—或是找个陪葬者之心太切,你的小六剑够得上厉害,但是,如你澄神静心,再于小六剑里加上一着你擅长的‘回绞力’,那么,孙明,姓仇的就要陪你上道了。”
    斑玉剑孙明迷蒙的抽搐着,喃喃的道:“我没有……用回绞力么?……是的……我该用的……只要手腕一旋,随着肘部下沉便可以了……我没有用么……我……我慌张些什么……反正早晚也要去的……”
    仇忌天面孔扭曲了一下,他咬着牙,道:“孙明,你痛苦么?”
    孙明孱弱的笑笑,声音像在风里摇曳的烛光:“不……不痛……好像……好像觉得非常疲倦……想好好……睡一觉……身上……
    身上似乎连一丝儿力气也……没有了……有……有一种东西……似要自我身上飘走……
    我……我拉不住它……我……我也不想睡……真……真的不想睡……”
    孙明喉头“咕噜噜”响了一阵,他的全身又起了一阵抽搐,头颅已无力的垂到一边,插在土里的斑玉剑,在大威门左近的琉璃灯光映照下,反射出蒙蒙的光影,奇幻的映着他那张失去生命的面孔,形象冷森而凄凉。
    缓缓的,寒山重走上前来,向两侧的侍立者微顿首,神钓曹耐吏已率着四名大汉直奔上前,将仇忌天轻轻扶倒,立即为他先行止血止药。
    禹宗奇与寒山重并肩走到仇忌天之旁,寒山重蹲下身子,轻轻的道:“仇堂主,胁下伤口如何?”
    仇忌天痛苦的皱皱浓眉,吃力的道:“还好,假如在他的剑锋透入之时,再稍微一绞,本堂就完蛋大吉了,在他那斑玉剑插入之际,本堂实已不及再做任何闪躲,因为,那时本堂的大砍刀正斩进他的小腹……
    院主,孙明心中慌乱,否则,在平素他不会忘记剑入敌身时即用他擅长的‘回绞力’的……”
    寒山重叹了一声,道:“孙明与你功力在伯仲之间,但是他在重围之下一定心慌意乱,只要他慌乱了,就不会是你的对手,在我估计中。你今夕胜他是绝对的,不料却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仇堂主,如今你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好生给我休养。”
    禹宗奇一挥手,沉声道:“即送仇堂主往银河堂去疗伤!”
    神钓曹耐吏恭应一声,亲自率着四名大汉抬着仇忌天去了,寒山重长长吁了口气,凝视天际,在东方,已有鱼肚白色一抹。
    他舔舔嘴唇,深沉的道:“天亮了。”
    禹宗奇颔首微笑:“是的,今天必是个好天气。”
    寒山重环顾周遭,感喟的道:“这场血战,总算打完了,唉,胜得真不简单,自今而后,浩穆院永将屹立不倒,但是,我唯一痛惜的是弟兄们抛洒的头颅与热血,禹殿主,我们都是父母生养的孩子,包括敌我双方任何一个人。”
    禹宗奇平静的一笑,道:“院主说得是,人,生存着即要竞争,不论这种竞争的方式是有形或无形的,是暴厉抑或文雅的,其方式尽管不同,但其目的则一——为了活着,院主,我们生存在江湖里,逐命于武林中,不幸的是我们为了活着而所作的努力,都是有形而暴厉的。”
    寒山重同意的笑笑,道:“那么,容我们为了我们活着的方式而努力到底,禹殿主——”
    禹宗奇躬身道:“本殿在。”
    寒山重语声有力的道:“即率两极堂之吴含元及霍一乐带浩穆所属两百名赴援骑田岭,对了,赵百能奉本院之命来助大威门之战,为何却竟不在?”
    禹宗奇沉声道:“本殿到达之时,见到此处之战胜券在握,无庸再增人手,是而已遣赵百能率众随四门神之后增援骑田岭。”
    寒山重点点头,道:“那么,便烦禹殿主前往调度一切,记着,来犯之敌不可轻恕。”
    禹宗奇答应一声,反身招呼满嘴风吴含元及六指秃子霍一称,点齐浩穆壮士二百名迅速启开大威门而去。
    寒山重召过赵思义,低沉的道:“赵红旗,卷云阁所属交你指挥,彻底清搜残敌,在太阳升起之前必须完成此事,不要忘记浩穆院之外的各个隐蔽处所。”
    红旗赵思义躬身领命自去,这时人影往来奔跑,忙个不停,东方天际,光亮已见加强。
    寒山重满意的笑了笑,大步行向金流阁的楼房之前,这幢蒙有叛离之耻的楼阁,外面已围立着承属紫星殿的二十名大汉,由一个精壮的头领带着,封守四周。
    这名小头领一见寒山重行到,赶忙迎前五步,躬身请安,寒山重微微颔首道:“罢了,金流阁里可曾搜寻过,还有没有可疑之人?”
    小头领恭谨的道:“回票院主,属下等早已奉有禹殿主之命搜寻过金流阁内外,除了在一个暗箱里搜出一扎信函之外未曾再发现什么,侍候留仲及凌玄的三名贴身下人及一名厨子都已因嫌疑重大予以捕押……”
    寒山重点点头,道:“将门开了。”
    小头领连忙回身,略一挥手,两名浩穆大汉已迅速将金流阁的黄铜大门启开,寒山重慢慢的行了进去,小头领跟在一边道:“票院主,可要属下在旁侍候?”
    寒山重摇摇头,道:“不用,你们在外面守着,没有召唤,不准入内。”
    小头领躬身退出,将门掩上,这是一座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大厅,大厅两侧,有两排小巧精致的房间,一色的栗木门正静静的闭着。
    就着灯光,寒山重撇开紧身的黑衣,喂,他的肩肋各处,映着厅顶的大吊灯,可以清楚的看见几点闪着青灰光华的物体嵌在肉中,淡淡的血水,已将伤处周遭浸染得斑斑点点。
    寒山重检视了一下,喃喃自语:“好家伙.古澄那柄青玉箫,可还真狠……”
    他放好了斧盾,自怀中模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逐一将那些残碎的玉块挑出,然后敷上了药,再捋起裤管,小腿上也有寸许长的一道伤痕,流出的血已经干涸了,凝结成了一块。
    一一抹上药后,寒山重穿好衣衫,拿起兵器,大步往厅后行去,他熟悉的转过一道走廊,来在两扇紧闭的描金栓木门之前,推开门,昭,这就是留仲与凌玄二人的寝居之处了。
    仔细的,不放过任何一处小地方,寒山重慢慢的搜寻起来,一遍又一遍,终于,给他在桌上的笔砚中发现了一点东西。
    在一管小字毛笔的笔管里,寒山重抽出一卷薄得如蝉翼的白纱,上面,用朱红的字体写着一些事物,寒山重迅速的看了下去,这里面,是记载着事成之后,留仲与凌玄如何与大鹰教等瓜分浩穆院利益之事,其中各端,寒山重大都已经探悉,但是,他看到了最后一条,却在剑眉微皱下哧哧笑了起来,这一条,乃是大鹰教因万仍转承甘陕三月派展飘絮的要求,其中大意,是要留仲与凌玄在叛反之举成功以后,将寒山重制于残废,连同那块重金所购之矶玉,押送蟠蒙山三月派老巢,逼其督工雕楼五雄图!
    “五雄图?哼,展飘絮果然精明老辣,他别的不挑不拣,专门只要这个玩意,可见这小子早存异心,这一下,他定会知道是谁要残废了!”
    寒山重冷森的笑了笑,将这卷白纱收起,缓缓向外行去,知道五雄图秘密的,除了寒山重之外,一殿双堂三阁的首要也全晓得,不过,这五雄图的奥秘到底若何,则只有寒山、禹宗奇及浩穆双卫明白了。
    出了金流阁的大门,寒山重迎着凌晨的清冽空气深深呼吸了几次,前面的广场上,伤者早已抬送一空,双方的战死者则分别排置两侧,浩穆院的壮土们来来往往,一桶桶的水冲向血迹浸染之处,散溅在周遭的残污则被彻底的刷洗干净,转向内行,一路上但见浩穆所属俱在匆忙处理战后残迹,各殿堂阁的首要人物则往来调度照拂,每一张面孔上都流露出疲惫,但是,疲惫中有着兴奋与欣慰——一场艰辛血战后成为胜利者的兴奋与欣慰。
    步过梦桥,对面迎来司马长雄,这位浩穆双卫之首满脸喜色,一见寒山重,己欢愉的高呼道:“院主,大战已息,浩穆院果然屹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骑田浩穆,大威震天。”
    司马长雄低沉的道:“迟元已将万筏帮掳俘者押送困龙洞,洞中客满了。”
    寒山重目光微迷,向晨曦中嫣红的枫林投去欣赏的一瞥,缓缓的道:“凌玄押在何处?”
    “水牢之中。”司马长雄轻沉的道。
    “长雄,”寒山重转过头去,关注的道,“可曾往银河堂找大夫诊视创伤?”
    司马长雄脸上红了一下,低低的道:“院主知道了?长雄在出掌震伤屠生之际,因为稍一疏忽,被屠生倒肘撞了一记,好在尚不十分严重。”
    寒山重笑笑,道:“不论重与不重,现在,你即往银河堂去诊治,不要忘了,那五位大夫全是两湖一川最杰出的医术高手。”
    司马长雄学着寒山重的习惯撇唇一笑,躬身自去,望着他硕长的背影消失于梦桥那边,寒山重赞赏的唱了一声,急急的向太真宫的方向赶去。
    太真宫外的尸体早已抬走,血迹亦已洗净,石阶上,八名佩着腰刀的浩穆壮士分两侧肃立,宫内,戒备甚严,丝毫未因血战已罢而稍呈松懈,寒山重匆匆自回廊转进,朝着梦忆柔憩息之处走去,那扇桃花格子门外,五名金环韦陀如临大敌般分开五个方向把守着。
    寒山重甫始走近,十韦陀之一的潘材已经发觉,他急忙踏前一步,躬身道:“迎院主驾。”
    寒山重微微一笑,尚未说话,潘材已有些悲愤的道:“票院主,方才院主匆匆来去,属下不敢多问,院主,祝成与白化民可是被固头领所杀?”
    收回了已经推到门上的右手,寒山重凝重的望着潘材,低沉的道:“不错。是固光下的毒手。”
    潘材激动得面孔通红的道:“院主,固头领不该如此,他太狠了,太绝了,院主,不论他是什么人的亲戚,不论有谁给他撑腰,院主都要主持公道,为祝成与白化民雪冤复仇,他们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院主……”
    寒山重平静的注视着潘材,潘材这时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急忙住口,嘴角却在不停的抽搐着。
    缓缓地,寒山重拍拍他的肩头:“潘材,讲话就讲话,在话里,不要影射别人,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要以为固光是金堂主内弟就可以阁视规律,就可以背弃信义,这是永不可能发生的事,潘材,就是我寒山重的内弟,今天他如犯下这等罪大恶极之事,也逃不了应得之罪,我之所以未曾立即将他处死,便是要等金堂主回来向他说明始末后听听他的意见,潘材,这是一种基本的为人之道,你一定明白,银河堂金堂主的习性是如何暴烈与冷厉!”
    潘材宽慰而又愧疚的垂下头来,默默退到一边,寒山重已轻轻推门入内,门内,几座书架,两张花几,一方黑漆书桌加上一幅“清风劲节”写意竹画,布置得十分清雅,一尘不染,靠着一扇小巧的半圆窗下,有锦榻一张,榻前垂挂着翠青色的罗帐,一双精致瘦怯的鹿皮小蛮靴,便置于榻边。
    书桌上的红烛已将燃尽,烛泪滴满金台,寒山重撮起嘴唇,悄悄吹熄,踮着脚尖来到榻前,轻轻掀开罗帐,昭,梦忆柔那张在酣睡中的美丽脸蛋己映入视线。
    一条粉红色的锦被,盖在她的胸口,这张娇俏的面庞上,浮着一抹苍白里的红晕,几缕发丝,斜斜垂在她那白嫩的额边,越发显得娇慷俏丽,有一股脱俗超尘的诱人韵意。
    半跪在榻前,寒山重俯首在梦忆柔枕旁,静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闻着那一阵淡淡的,隐约的处子芬芳,这种感受,安详极了、平和极了、舒适极了,使人的意境升华,进入一个朦胧而又纯挚的梦幻之中。
    良久……
    良久……
    寒山重仰起脸来,轻柔的吻了上去,那么温和的用嘴唇在梦忆柔滑细嫩的面颊上摩挲着,如游丝般低低“咿晤”了一声,梦亿柔似是觉得有些痒麻的动弹了一下,于是,她的一个柔黄已伸出了被外。
    这个手,手指柔软而洁白,光滑得似是一块羊脂白玉,像兰花的花瓣,均匀得如半透明的象牙骨,寒山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似的凝注着这个他曾经抚摸亲吻过多少遍的手,实在忍不住,他又悄悄的吻下。
    睡梦中的梦忆柔忽然起了一阵痉挛,痛苦而惶恐的呢喃着:“不……不……求你……求你……哦!山重……不……他们要害我……要污辱我……
    山重……你在哪里……山重……”
    寒山重微微一怔,梦忆柔又啜泣着咦语起来:“……我完了……山重……我的生命……梦想……一切都失落了……不:山重……
    你来……你快来……救救我……救救我……”
    寒山重心里绞痛了一下,他正要伸手摇醒梦忆柔,梦忆柔又恐怖的喊了起来:“好黑……这地道好黑……我怕……怕……你不该离开我……山重……那人已逼近了……完了……一切都是这么黑暗……黑暗……黑暗……”
    寒山重目眶湿润,他俯下脸来,用力吻着梦忆柔那两片失去血色的嘴唇,梦忆柔激灵灵的一颤,蓦地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但是,在她睁开眼睛的刹那,却又安慰而平静的重新闭上,两条手臂,轻轻搂向寒山重的颈项。
    在唇缝的间隙里,寒山重低沉的道:“醒了,柔?你知道是我?”
    梦忆柔滑腻小巧的舌尖挑了两下,寒山重哧哧的笑道:“你怎知道?”
    稍微移开了一点,梦忆柔悄细的道:“你……你吻我的时候,那感觉很熟悉……”
    “方才,柔,你在做梦了?”
    点点头,梦忆柔犹有余悸的道:“是的,好像……好像我又回到了那个坑道中,那个人……那个人向我一步步的逼近,那双眼睛睁得好大……大得好像两盏灯,眼球上满是血丝,而且,像有一片火,邪恶而污秽……丑极了……我好怕……我要叫,但又叫不出声……我恨你……山重……在梦里我恨你未与我在一起……”
    寒山重深沉的望着她,真挚的道:“但是,我已经进入你的噩梦中了,忆柔,我知道你在梦中的感觉,在他们迫你之前,我早已隐身壁顶,我要看看这些干刀万剐的畜生到底邪恶到了什么程度,忆柔,你那时一定又怕又惊,但是,你因为被点了哑穴而呼叫不出,你当时的感觉,已在你方才的噩梦中宣泄了出来,其实,你就算没有做这噩梦,我也会同你一样清楚你那时心中所想的一切,实在,柔,噩梦已经过去,天,已经亮了。”
    梦忆柔凝视着榻前由小窗里射进来的一缕初阳的光辉,那道光线,又明又亮,象征着热力,新生,以及希望。
    她那澄澈的眸子里浮着泪水,喃喃的道:“是的……醒梦已经过去……天已经亮了……真的亮了……”
    寒山重用下领轻轻的摩刺着她,短短的胡髭,逗得梦忆柔痒麻麻的,她含着泪笑了,轻轻移转着颈项,寒山重低回的道:“昨夜血雨腥风,心念青罗帐内忆柔,自任卷帘人,昭,却个海棠依旧。”
    梦亿柔用柔唇在寒山重下颔上擦了一会,悄悄的道:“依旧,依旧,险些儿钗染泪钢染血……”
    寒山重温和的在她颈项上吸吮了一下,轻轻的道:“染了泪,染了血,柔,他们会用生命还报,虽然,他们的十条命,也抵不上你的一滴血,一滴泪……”
    呛咳了两下,梦忆柔的脸蛋上病态的红晕又形加深,寒山重着急的道:“柔,大夫怎么说,你伤得可重?”
    哼了一声,梦忆柔装做生气的道:“你不是说,‘却个海棠依旧’?依旧,就依旧好了嘛,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寒山重一把将梦忆柔抱在怀里,这才发觉她只穿了一件月儿白亵衣,但是,寒山重却舍不得放下,扯过锦被,连他自己一起裹到梦忆柔的身上。
    清晨的寒意,使得梦忆柔颤抖了一下,但她却温驯得如一个小猫似的偎在寒山重怀里,低低的道:“大夫说,背上的伤势不重,只是震荡了血气。需要好好休息几天,他己留下了几付保气安神的药……”
    寒山重忙道:“我立即叫他们给你每日进补参汤,用五百年以上的老参,再加上原汁鸡、燕窝粥、白熊掌、鲨鱼翅……”
    梦忆柔轻啐了一下,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胃口?你要使我发胖了……”
    寒山重哧哧笑了起来,道:“小柔,别动恼,反正随你的意思好了,不过,日常饮食需由本院主亲督,要知道,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寒山重也占有一半。”
    梦忆柔如玉的脸庞微微一红,声如游丝:“你……你不想要那另外的一半?”
    寒山重紧紧搂住她,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要,全要,柔,你将来多看别人一眼,我也会忌妒得发疯的,因为,你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忽地,梦忆柔惊慌的低呼起来:“山重,你的身上有血……”
    寒山重满不在乎的道:“我知道,这只是一点小伤小得说起来令我脸红,忆柔,我受伤的次数太多了,还记得在蟠龙山下那一次?那一次,哦,才能算上严重。”
    “那一次……”梦忆柔回想着,幽幽的道:“我以为,我们那时非要到黄泉路上结夫妇了……”
    寒山重撇撇嘴唇,露齿笑道:“恐怕困难,忆柔,因为你太好,若那时你随我而去,我们不会走在一条路上,你一定飞升极乐,而我,我却要打入十八层地狱。”
    梦忆柔并没有为这句话而笑,她激灵灵的一颤,古怪的凝视着寒山重。
    “你……你是这样想?那个时候,我以魂魄随你你都会不屑一顾?”
    寒山重用嘴唇堵了上去,喃喃的道:“唉,人家说女人家小心眼,真是……”
    梦亿柔避开寒山重的嘴巴,冷冷的道:“我要你告诉我,山重,如在那个时候,我跟你去了,你下地狱,我也要去,那么,你要我不?”
    寒山重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怎么会呢?这……”
    梦忆柔冷冷的道:“我只问你,如果是那样,你要我不?”
    寒山重默默的望着她,道:“只怕你不要我,因为,在阳世我历经艰险,在阴曹,恐怕也是坎坷重重。”
    梦忆柔怔了一下,蓦地反过身来紧紧搂住寒山重:“别生气……山重……哦……山重……别生气……我不会离开你……生生世世永不离开……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也不离开你……山重……”
    寒山重紧拥着怀中的人儿,深沉的道:“我没有生气,对你,我永不会生气,忆柔,我太了解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么美好与完整,忆柔,说‘永远’两个字时,是需要以毅力为后盾来证明的。”
    梦忆柔低迷的道:“从见了你第一眼起,我已经知道你将是我的一切,山重,说‘一切’两个字,在我,你应该明白它代表什么意思,这是该要以事实来证明的。”
    “你已给我了,忆柔。”寒山重说。
    “你已证明了,山重。”梦忆柔低低呢喃。
    于是——房中浮着一片温馨,一片甜蜜,其醇如洒,其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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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生德不冤铁面无私
    这是血战后第三天的中午。
    浩穆院中,残酷的战斗遗迹已被清理一空,损坏的地方也在加工修整,假如不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在三天以前,几乎有近千个人的生命在此毁灭或者伤残,这片宏大的连绵房宇楼阁,仍然是如此威严而又清雅。
    三阁之前,金黄色的大威门尽敞着,十六名佩着腰刀的浩穆壮士分两侧肃立,自昨夜至今午,已有数拨风尘仆仆、形态疲惫的浩穆铁骑返回,他们之中,尚有不少负伤之人,目前,一般浩穆院的弟兄都不明白这些铁骑自何处返回,更不知道他们为何尚带有伤者,但是,他们心中俱皆存着一个谜,三天前的血战这些骑士都没有参加,而且,他们全属于银河堂摩下!
    由紫星殿派遗的接待者静静的等候于大威门内,只要有任何一拨骑队归来,他们便井然有序的分出人手前往照拂,送他们到后面去饮食休息。
    现在,远处的枫林边,又有一阵铁骑急驰而来,约有五十余乘,为首者,是一个面色淡青,生着一双冷厉眼睛的五旬壮士,他的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紧闭,黑色的头巾在萧索的秋风里飘拂,虎皮披风斜绕胸前,一柄雕楼成怪异的蛇身人首形状的金质把柄长剑,垂直挂在马首,这柄长剑的剑鞘为鳄皮所制,上面,镶嵌了三十三枚红色的心形宝石。
    守卫者一见这列骑土,已振奋的高呼道:“金堂主返院了。”
    十多名接侍者慌忙提了茶水面巾等上前,不一时,那五十余乘铁骑已狂风骤雨般奔进了大威门。
    生济陀罗常德自广场的那一边急急奔来,一名侍候者迅速接住了那面色淡青的壮士抛下的缰绳,态度恭谨的道:“金堂主万安。”
    这位形貌森冷严峻的五旬壮士,正是浩穆院银河堂堂主“丹心魔剑”金六!
    他哼了一声,摘下马首佩剑在手中,大步向前行去,在一片唏聿聿的马嘶腾扑声中,五十余骑已完全停步,鞍上骑土,个个带着一身疲劳的抛镫下地,这其中,竟然有一半以上身染血迹!
    六七名形状剽悍的大汉下马后正待往这边跟来,金六已回首道:“你们先与手下儿郎们休息一下,不用来了,本堂主要即刻去遏见院主聆谕。”
    说完了话,金六又大步往前行去,常德这时已到了他的面前躬声行礼:“紫星殿常德迎见金堂主。”
    金六平静的道:“罢了,常德,前日之战,我方大获全胜,实在可喜可贺,只是,恐怕伤亡也极严重吧?”
    常德苦笑了一下,低沉的道:“兄弟们伤亡在四五百名左右,这尚不包括骑田岭的伤亡数字在内,至于对方么,估计已超出一千大关了。”
    金六一双如削的眉毛轩动了一下,道:“自此一战,只怕大鹰教与狼山派等万劫不复了I”
    常德连声称是,又关切的道:“金堂主此行尚称顺利?”
    金六冷冷的一笑,道:“大鹰教老窝已经夷为平地,留守者多被斩绝,长湖万筏帮的总坛化为焦土一片,他们的成林竹筏亦焚为飞灰!”
    常德有些怜悯的叹了口气,低低的道:“可有掳俘者?”
    想了一下,金六颔首道:“擒到了万筏帮周白水的一男一女,不过,其子企图顽抗,已遭本堂煞手班祖望予以重创,他们稍后即将到达。”
    常德似乎在思考一个问题,半晌,他迟疑的道:“禀堂主……有一件事,不知道堂主是否已经知悉?”
    像陡然蒙上了一层严霜,金六原本铁青的,面孔已更形冷酷,他深沉的道:“关于固光?这件逆不道的畜生,这忘恩负义的禽兽,在昨夜,院主已令飞骑赶往本堂归途截报,本堂瞎了眼,蒙了心,竞会将这禽兽提携至今,思之再思,本堂实对院主有愧……事已如此,本堂夫复何言?”
    常德舔舔嘴唇,呐呐的道:“固头领……他实在也太糊涂,怎么可以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金六双目中流露出一片阴森而又寒瑟的光芒,冷冷的道:“知罪犯罪,罪不可恕,本堂先割这畜生之头,再向院主请罚!”
    他说到这里,又稍微缓和的道:“常德,院主可是令你在此等候本堂?”
    常德连忙躬身道:“正是,属下自昨夜开始,,已经等了十六个时辰了。”
    “如此。”金六闭闭眼睛,道:“我们即往太真宫。”
    二人快步向太真宫的方向行去,不一刻,已到了太真宫银门之前,石阶上,紫星殿殿主承天邪刀禹宗奇已含笑相迎。
    金六赶上两步,恭谨的道:“银河堂金六拜见殿主。”
    禹宗奇走下石阶榄肩笑道:“金老弟,一路辛苦了,本殿贺你旗开得胜,一路称雄!”
    金六苦笑了一下,道:“或说有功,却将名节败在固光这畜生手中,实令本堂汗颜。”
    禹宗奇与他步上台阶,缓缓的道:“意魔由心而生,福祸咎由自取,这却怪不得老弟你,一娘生九子,连娘十条母子之心尚且迥异,何况老弟与固光更隔了几层!老弟,别太苛责自己,院主己在心斋候驾多时了。”
    叹了口气,金六的脸色十分忧凄,二人进了太真宫,在心斋门外停了下来,禹宗奇低沉的道:“票院主,禹宗奇俏金堂主求见。”
    栗木门轻轻启开,黑云司马长雄向二人躬身为礼,室中,寒山重穿着一件绣着竹节图的淡黄长衫,足踏着缎子粉底鞋,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显得他唇更红,齿更白,眉清目朗,好一个美男子。
    金六放下长剑,抱拳行礼道:“金六拜见院主。”
    寒山重含笑上前,执住他的双手,并肩走到室中的一张锦榻上坐下,司马长雄亲自奉上香茗后,寒山重已清雅的道:“金堂主,这几日来,多有偏劳了,远征在外,看得出你形色带有憔悴。”
    金六叹了口气,道:“金六只是乘虚袭敌,对方主力已全部倾投于浩穆院之战,全院自院主以下洒血沥胆,才是此次奏捷之主因。”
    寒山重端起茶盅来让了一让,浅浅啜了一口,金六已主动的启口道:“院主,固光这王八蛋……”
    坐在对面太师椅上的禹宗奇轻沉的道:“金堂主,不要太过激动,容吾等慢慢商讨。”
    寒山重放下茶盅,平静的道:“此事始末,金堂主,在下俱已快骑截告,这件事情,实令在下为难,换了别人,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若出在固光身上……”
    金六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他狠狠的道:“请院主不用顾念这畜生与本堂之关系,即请处置便是,其实,根本不用等候本堂回来,宰了这王八蛋天下太平……”
    寒山重剑眉微皱,他抬起目光,和缓的道:“禹殿主,请告诉金堂主固光所犯之罪。”
    禹宗奇咳了一声,朗朗的道:“固光,诱同所属花亮,私通三月派,暗中支持大鹰教等来犯之敌,杀祝成、白化民,杀使女四名,掳夺梦姑娘,并图叫花亮予以污辱,言词砥毁院主,目无誓律,背信弃恩,并公然拒捕,与院主较手,其罪之大……”
    他看看满面愤怒,咬牙切齿的金六,平静的接着道:“罪大恶极!”
    金六喉中低嗥了两声,怨毒的光芒自他那双冷厉的眸子里射出,两手握得紧紧地,指节脆响中,他一字一顿的道:“这丧尽天良的畜生……我要亲手杀他……天……他竟杀了祝成、白化民……这都是他最亲近的届下与兄弟……这禽兽,这万死不足赎其罪衍的杀才,他竞还要掠夺院主的伴侣……”
    寒山重冷静的又啜了一口茶,缓缓的道:“金堂主,在下只有数语相告,其一,为了江湖誓规,浩穆传威,固光不可饶恕,其二,金堂主你乃浩穆院功臣元老,功高位尊,只要你愿意出面,在下便做主一笔带过。”
    金六胸前起伏甚剧,他默默垂着头,双手十指在不停的伸屈扭绞,半晌,他低弱的道:“院主,花亮可已受刑?”
    禹宗奇在旁接口道:“已由院主亲行凌迟之刑!”
    金六面孔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他痛苦的咬着下唇,是的,他非常明白,犯了固光这等重大的罪行,在浩穆院,其应得的惩罚是什么!
    但是……
    但是,金六的脑海里,又回忆起往昔的种种,他不能忘记老妻临终前的殷殷嘱咐,他不能忘记固光自幼龄相随时的伶俐聪慧,他看他成长,看他壮大,看他上进,也看他即将成器,如今,一切都已成为泡影,一切都成为过去,老妻的叮咛,犹在耳边,而他亲口答应照拂至终生的亲人却将幻灭,而这幻灭,是操纵在自己手中。
    金六痛苦的呻吟了一下,他明白,只要自己为内弟求情,只要他一句话,寒山重为了与他的多年的生死挚情,必会做最大的牺牲与容忍,而固光,尚未娶亲,尚未接后,他老妻的娘家,又只有这一条根:“夫啊,记得……记得为固家这条命根子讨房媳妇,要他好好过日子……答应我,照料他一辈子……别让固家绝了种……我死了,你续弦也得,你不烧纸焚香我也心安,就是别纵容了我固家这条命根子……”
    老妻弥留时的遗言,又仿佛在迷幻中回荡在他耳边,豆大的汗珠,自这位艺绝心冷的首席堂主的额角滴下,他抖索着,抽搐着,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不,不能杀他,不能要他死,不能忘记老妻临终前的嘱托……不!不!不………可是……老天……
    如自己为固光求了情,假如自己为固光续了命,为的是什么?只是一己的私情,只是老妻爱护幼弟的心意,但是,会换来什么?会换来整个浩穆院上下的叹息与不齿,会换来浩穆院规律誓条的涣散与崩溃,会换来今后无法肃之振人的恶果;会换来往昔威严的没落与破灭!
    六条命,自己的患难兄弟,无怨仇的四个女孩子,难道他们不是父母的儿女么?难道他们没有亲人牵挂吗?在他们生时,他们永不会想到自己竟会断魂于平昔常相聚首的一张笑脸的手里!
    猛的一拍锦榻,金六冷汗淋漓的站起,他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苦斗了毒蛇猛兽,显得那么疲惫而层弱:“院主……便请……便请依其所犯罪行议罚!”
    寒山重早已艘到书桌之前,这时,他缓缓转身,深沉的凝注着金六,平缓的道:“金堂主,山重决无虚言,这件事,犹请三思!”
    金六抹了一把冷汗,语声坚决中带着颤抖:“本堂已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了,王子犯法,犹须与庶民同罪,何况固光?”
    寒山重闭闭眼睛,慢慢的道:“金堂主,你要知道,这罪……是凌迟!”
    金六心里一阵绞,他咬着牙道:“理应如此。”
    轻轻叹息一声,寒山重走过来拍拍金六的肩膀,忧凄的道:“金堂主,我们在一起同生死,共患难,已有十多年的时光,这十多年来,你一直爱护我,襄助我,使我们的基业日益扩张,使我们在武林的地位日形增高,你我之间,没有不好说出口的话,没有做不成的事,金堂主,人一生,没有多少个十几年,假如你要改变主意,或者,这样做了会使你心境难安,那么,现在你收回方才的话,还来得及!”
    金六痛苦的忍着心道:“谢谢院主美意,本堂前言不变。”
    禹宗奇感慨的望着金六,关注的道:“金老弟,你想好了?”
    金六苦涩的笑了笑,微弱的道:“除此之外,禹殿主,本堂不能任固光一人而毁掉浩穆院十年以还辛苦创立的威信!”
    禹宗奇叹了一声,默默无语,室中沉寂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缓缓地,金六沙哑着嗓子道:“院主,我们还等什么?”
    寒山重伤感的望了望金六,回过头去:“长雄,传令紫星殿困龙洞‘生德厅’提固光待刑!”
    司马长雄侄逸的面孔上毫无表情,他微微躬身,飘然出门而去。
    禹宗奇站了起来,沉重的道:“金老弟,本殿不愿说些空话安慰你,但是,相信老哥我与你同样的感到难受。”
    金六强颜一笑,向寒山重道:“院主,我们可以去了么?”
    紫星殿后厅右侧,一道长廊的尽头,有一条上面覆以千斤石板的地道,这地道成垂直形,两排明亮的琉璃灯沿壁而悬,数十级石阶重叠下去,每隔三步,便有一名持刀大汉把守,下了阶石,经过三度曲折,便可到达另一处沉重的石闸之前,用转轮扯起石闸,隔着十步,便有一道每根有手臂精细的铁栅栏挡在这宽约寻丈的洞口当中,十具由机括操纵的连云强弩嵌在洞顶成为一排,其射向早已测准标定,正是前面铁栅栏的每一个空隙正中:
    拉开铁栅栏,有五间以尺许花岗石为壁的囚房,囚房外面有一条宽窄两尺的沟渠,里面盛满了火油,只要被囚之人稍有异动,房门未经匙钥按方向启开,由门栓以钢丝拉扯住沟渠尽头的一盏长生灯便会垂落沟中,那么,这里面满溢的火油便会立即燃烧,这着火的速度,只怕以一个人的能力极难躲过伤害。
    经过这五间囚房,又是一道千斤石闸拉起了,里面亦有囚房五间,其形态设备与外面五间相同,不过,这五间囚房的对面,却有一个石门,石门之内是一座秘厅,高约三文,纵横五丈,厅中有石桌、石椅,更有一些千奇百怪,令人看去毛骨悚然的刑具,在石壁正中,则精工雕刻着十八轮回图,雕刻手艺栩栩如生,在两端嵌挂的琉璃灯昏黄灯光下,更见鬼气森森,轮回图的右边,刻着白色“生德”二字,左边,则雕有“不冤”
    二字。现在——
    寒山重坐在f中的石椅上,承刀永天禹宗奇与丹心魔剑金六打横相陪,另一边,左回刀仇忌天犹是满身绷布的半坐在一张太师椅锦垫上,司马长雄与迟元肃立寒山重背后,刑堂红旗首座赵思义则站在一个刑架之边,他手下四大金刚红额尤军、绿眉伍定山分左右峙立,十八名垂着红丝带的刑堂所属,肃立在石门两旁,这石窟似的秘厅中,充满了一片阴森与恐怖的气氛。
    轻轻的,寒山重朝赵思义点点头,赵思义沉声道:“带固光。”
    绿眉伍定山回首道:“带固光。”
    石门大开,在一阵沉重的铁链拖拉响声里,四名刑堂所属大汉己挟着透湿憔悴,形色萎靡的固光进入厅中。
    丹心魔剑金六坐在寒山重下首左侧,固光被扶进来,他看得十分清楚,但是,他那张呈着淡青色的面孔上却没有丝毫表情,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下垂的弧线,看去残忍而深沉。
    寒山重眼帘微阖,沉着脸,双手环抱胸前,眸子里,隐隐闪射首一片肃煞的光芒。
    固光仿佛麻木了似的被四名粗壮大汉脚不沾地的的挟了进来,脚上沉重的铁镣拖在地下哗啦啦作响。
    呆滞的眼球,毫无意识的朝这石厅周遭转动了一下,忽然,固光似乎在眼睛里闪起一溜火花——希望的火花,他嘶哑着嗓子狂叫:“姐夫……姐夫……救救我……救救我……姐夫……”
    金六似是一颤,他咬着牙,额际青筋暴涨的厉吼道:“住口,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挟着他的四名刑堂大汉齐齐9c喝一声,其中一个行刑手就要掌掴固光,这大汉的对面,赵思义向他使了个眼色,严肃的摇摇头。
    于是,这位刑堂的猛神急忙垂下了手,金六己冷厉的叱了一声:“跪下!”
    固光全身一软,像瘫了似的跪在地下,双眼黯淡而悲哀的望着他这位在浩穆院中权重位尊的姐夫,污秽的面孔上流露着令人心酸的怯懦与恐惧。
    金六半转身躯,冷冷的注视着他,语声平淡得不带一丝儿情感的疲震:“固光,你身为太真宫卫士头领,却做出此等罪大恶极之事,你心里还有没有想到一点仁义道德?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与是非?浩穆院自院主以下,哪一个错待过你?哪一个又小视了你?你却出卖你的根本,认贼做父,固光,本堂多年名节,亦为你沾蒙羞辱!”
    “姐夫……姐夫……我……”固光颤抖着,哀求的呼嚎,用膝盖着地,拼命想摆开抓着他的八条粗壮手臂往前移动。
    金六那平板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无比的痉挛,他嗓子有点失去控制的大吼道:“谁是你的姐夫?浩穆院的称谓你都遗忘干净了么?只有你那昏庸不堪的姐姐才会有你这种无耻下流的弟弟,左右,给本堂掌嘴!”
    抓住他的四名刑堂大汉迟疑不决的互相觑视不敢动手,金六一拍石桌,冷酷的道:“你们听见了?”
    四名刑堂大汉回头望望红旗首座赵思义,赵思义则面孔木讷,没有丝毫表情,于是,他们咬咬牙,只有硬起头皮猛力掴打固光的双颊,几声劈啪,这位叛离者已是面目青肿,血流满襟。
    寒山重沉重的摇摇头,低低的道:“罢了。”
    动手的两名大汉迅速停住,金六深深吸了口气,生硬的问固光:“你知罪不知?认罪不认?”
    固光肿胀破裂的嘴唇鲜血流淌,他抖索着,抽搐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禹宗奇在旁温和的道:“固光,假如你为自己有所声辩,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满脸的乞求渗合在他斑斑的血渍中,固光软弱的道:“我知罪……我认罪……我还年轻……我只是一时糊涂—……我请求堂上看在浩穆一脉,看在姐夫的面上饶恕我……放了我……”
    寒山重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禹宗奇叹息一声、目视金六,金六缓缓站了起来,语声平静得出奇:“固光,人,活在这世上,只有短暂的数十年,在这数十年中,没有办法尝试每一件事,但是,纵然不去尝试,其中的是非黑白,却早有规格分野。我们该知道,有些事情该为,有些事情不该为。这就叫做伦常钢纪。你年岁已经不小,接近三十了,一个快到三十岁的人,不会分不清楚善恶,不会辨不明白正反,所以,你无法在你的理智上为自己狡辩,从你萌起叛离之念的那一天起,到你的罪行开始彰著为止,将近有七八个月的时间,固光,一时糊涂,不是这种情形,因为,这其中,足有两百多个日子供你思考,供你醒悟但你都放弃了,可见你,固光,你的心窍已黑,良知已失,记着,祝成与白化民也都是他父母生下的好孩子,他们也年轻,也有作为,他们更是浩穆一脉,只是,他们没有你这样一个无能的姐夫!你不可怜他们,不饶恕他们.今天,你的姐夫也不能。”
    沉重的坐回位上,金六艰辛的吞了一口唾液,面向寒山重道:“院主,此犯。不冤不枉,便请执其应得之刑!”
    寒山重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金六凄苦的摇摇头,便不再言语,寒山重面无表情的望着前面,语声如冰:“固光叛离,毒杀手足,弃义背信,罪行昭彰,按本院规律,应凌迟处死。”
    一阵强烈的痉挛,固光四肢蜷曲成一团,他恐怖至极的嗥嚎了一声,眼泪鼻涕纵横流淌,赵思义自侧旁踏前一步,深沉的道:“刽子手,待刑。”
    在这所石厅的暗门里,应声出来两名全身着褐色熟牛皮衣靠,蒙着大红头罩,露出满身胸毛的彪形大汉,他们手中各持着一柄锋利弯曲的短刀,刀柄之上,尚分别支叉着一根小巧铁钩,一个小酒杯形的刃斗,一片向内卷的刮刃,这些东西,在灯光下闪着寒森森的光彩,看去却是十分精致,其实,说出来只怕没有人会再去欣赏它,这些东西,就是凌迟所用的器具!
    两名刽子手向正中的寒山重躬身行礼,又向刑堂红旗致意,大步行到蜷曲着的固光面前、黑暗里一名大汉端出一海碗的烈酒,一个刽子手一把扯起固光头发将他仰提了起来。
    寒山重忽然哼了—声,缓缓地道:“其命可夺,凌迟则免。”
    两名刽子手微微俯身,其中一名撑开固光的嘴巴,一大碗烈酒连着他唇周的血迹一起灌入固光喉中,固光痉挛着猛烈的呛咳起来,喉头低惨的嗥嚎,而就在他的呛咳里、嗥嚎里,一柄弯曲的短刀已那么准确不偏的插入他的心房,当他感觉到痛苦,而这痛苦已经终了。
    沾着血迹的短刀迅速拔出,那名执碗的刽子手反过碗面用力将手中海碗砸在地下,口中大叫:“早去早走,来世长寿!”
    石厅中,只有呼吸的粗浊之声起落,“早去早走,来世长寿”的呼声却在周遭的墙壁间回荡不散。
    金六仍旧低垂颈项,似泥塑木雕一样坐在椅上不动,但是,他的脸上,却沾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四名刑堂大汉迅速将固光蜷曲的尸体抬走,禹宗奇移过上身,低沉的道:“金老弟,不要难过,浩穆院上下,都会因此而谅有固光的罪恶,这将比他活着更有意义,金老弟,固光将活在我们心中,在我们的记忆里,他永远是没有这段罪恶前的固光,爽朗与可爱……”
    抽搐了一下,金六抬起那张满是凄凉的面孔,这张面孔,在乎素原是如此冷酷与森严,而如今,却又这般哀伤,好像在这刹那之间,他已老大了十年!
    禹宗奇朝金六真挚的注视着,在金六的颔首里,他又坐好身子,平缓的道:“带凌玄、田万仞、郑妃、周白水、丁香、吴保名入厅。”
    赵思义重复了一遍,石门开处,每两名刑堂大汉挟着一个,依序鱼贯而入。
    圣鹰田万仍浑身包扎着绷布,高大的身体却衰弱得险些站立不住,那张原是枣红的大脸,如今已成为暗紫,目光黯淡,神色之中,却透露出强烈的倔傲与仇恨。
    玉凤凰郑妃竭力要摆脱紧抓住她双肩的四条手臂,俏脸儿在狼狈里浮起一抹婿红,那模样,呢,不差。
    周白水与他手下的丁香、吴保名三人一字排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却苍白得紧,在他们三人的旁边,叛逆凌玄则被手拷脚镣加上项套,锁得结结实实,他一身水湿,血迹浸染,面孔黄里浮黑,平素就瘦干的身子,这时更像一张皮包在骨头上,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
    禹宗奇冷冷一笑,严厉的道:“见了浩穆一鼎,你们尚能挺立?”
    凌玄一直隶属浩穆院,多年来的习惯及行止不易改变,他喉中响了一下,“扑通”
    跪了下去,夹在各人两旁的刑堂大汉一见犯人不跪,已齐齐怒吼一声,双臂内扯,膝盖熟练的猛然抵向犯人的膝弯!
    每个被俘之人都踉跄了一下,但却没有跪下,只有玉凤凰郑妃尖叫着膝头沾地又疯狂的弹起——
    万筏帮帮主周白水长叹一声,怒目瞪视两旁的大汉:“你们不要狐假虎威,老夫自己作为便是!”
    他侧首望着自己的两名部属、低哑的道:“势已至此,二位,请随老夫跪下!”
    说罢,他那伟岸的身躯已屈膝而跪,吴保名心如刀绞,哽咽着道:“帮主——”
    在这两个简单的字意却含蕴着无限痛苦的呼叫里,他已与丁晋缓缓跪在周白水身后,豆大的汗珠,同时渗出了二人的眼眶。
    圣鹰田万仍双目血红,如一头疯虎般大叫:“寒山重,这还讲不讲一点武林的规矩?你我都是一派之主,便是老夫战败遭擒。
    你也不能用这种轻蔑之行为待我!”
    寒山重闭目不言,禹宗奇已冷森的道:“反目之前,田万仞你来浩穆院当是座上之客,血战之后你在浩穆院就是阶下之囚,田万切,记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红旗赵思义微一挥手,绿眉伍定山与红额尤军已缓缓逼向田万仞,赵思义自己也行向前来:“田万仞,江湖上有句小俗词,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你阁下正是这个调调儿。”
    田万仞气得全身颤抓,血冲双眼地大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下,赵思义转首向玉凤凰郑妃道:“姑娘,希望你也自重。”
    郑妃满面泪痕,玉惨花愁的哀哀叫道:“舅父一一”
    田万仍垂首如木,不答不动,于是,这位美丽的玉凤凰已泣不成声的屈膝跪下。
    寒山重那张俊俏而秀丽的脸上像是布上一层阴霾,他撇撇嘴唇,冷酷的道:“田万仍率众袭我基业,杀我弟子,禹殿主,该处何刑?”
    禹宗奇平淡而短截的道:“处斩!”
    寒山重点点头,又道:“郑妃助封为虐,随田万仞同犯以上罪行,金堂主,该处何刑?”
    金六深沉的道:“处斩!”
    寒山重残忍的笑了笑,接着道:“万筏帮之周白水、丁晋、吴保名,原属两湖一川绿林盟下,承受浩穆院调度节制,而今竟帮同敌人犯我基业,杀我弟子,此出卖盟帮之罪,禹殿主,该处何刑?”
    禹宗奇略一迟疑,缓缓地道:“处斩……”
    寒山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金六及仇忌天、赵思义等人却迷惘的望了禹宗奇一眼,因为是,他们明白,犯了这种武林大忌,在浩穆院的规律来说,是同样要处凌迟之刑的。
    慢慢的,寒山重尖厉的目光射向凌玄,这两道目光里似含蕴了两柄冷森的锐剑,那么锋利,哪么深澈,却又那么带着血腥——
    凌玄畏缩的哆嚷了一下,不敢仰视,周身在簌簌而抖,寒山重平静的道:“凌玄,叛离,残害手足,阴谋串通敌人企图推翻浩穆院自立为主,禹殿主,该处何刑?”
    禹宗奇快速而辛辣的道:“凌迟!”
    这“凌迟”两个字,像两个魔手突然分别扯开凌玄的心脏,他震骇的整个弹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叫:“不,不,冤枉……我冤枉……禹殿主……我不是有意的。……。是留仲他逼我……
    禹殿主……求你发发慈悲……求你明察是非……我冤枉……我冤枉啊……”
    禹宗奇冷厉的回过视线,微微领首。
    凌玄一见禹宗奇颔首,他在浩穆院多年,自然明白这是他表示着什么意思,于是,他像一头野兽般疯狂挣扎,扭曲着面孔乱跳乱吼:“禹宗奇,你这老不死的刽子手……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寒山重,你今天高高在上……总有一天有人打你下十八层地狱……你们双手都染满了血腥……你们都是万死不足赎其罪的江湖败类……卑鄙、下流、龌龊……一点武林道义都不讲……老子不怕死,老子死了也要变为厉鬼找你们索命……”
    赵思义在旁冷冷挥手,凌玄还在冲突翻滚着大叫狂嚷:“老天啊……你要用雷劈死他们啊……用火烧他们成灰啊……这些冷血冷心的狗,这些……”
    一声惨叫,突然中断了他的吼嚷,锋利的短刀,在刽子手紧握的五指中削落了凌玄的耳朵,他喉中噎了一下,头发已被另一名刽子手倒扯后仰,整个身体翻了过来,寒光一闪,短刀刀柄上的刃杯己剜人他的左目,血在喷洒,而他的右眼亦被挑出,刀柄上支出的卷刃抹着他的嘴巴向上擦去,于是,他的鼻子便齐着软骨飞落地下,刀口再翻,他的右耳掉下,刀刃深切,凌玄的双臂已连筋带肉的,那么熟练而利落的被两名刽子手像杀猪那样割断!
    这零碎屠杀的痛苦是无与伦比的,是惨怖得无以复加的,一个寻常的人,简直就不敢目睹,空气里,播荡着浓厚的血腥味,有着深刻的残酷,凌玄在地下的身体,己不成为人形了,但是,仍然抖索着,一口森白的牙齿,紧紧嵌入下唇的肉里。
    两名刽子手像是天生就不懂得什么叫怜悯,什么叫仁慈,将凌玄血肉狼藉的身体扯横,就要动手切除他的双腿。
    禹宗奇抿抿嘴,沉缓的道:“够了,让他去吧。”
    于是,一个刽子手略一俯身,锋利而宽的短刀已进入凌玄的胸膛,一翻一绞之下,轻悄的又拔了出来,这时,这两位煞神穿的那套酱褐色的熟牛皮衣裤已染满了鲜血,似是屠宰场的屠夫,但是,不久之后,这些血迹亦会转为酱褐色,与那些牛皮衣上的陈渍混融在一起。
    两个刑堂弟子熟练的用一大块布蒙在凌玄的尸体上,转身行去,地下的血水,已由另一名刑堂大汉几捅水冲进两边陷洼的浅沟里流走。
    圣鹰田万仞面色晦涩,神情恍惚,他呆呆的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旁边的玉凤凰郑妃却浑身颤栗,姣好的脸庞惨白得像一张未浸水的白布,没有一丝血色,眼前的惨怖景象,在她有生以来尚未见过,那是人,那是些活生生的人啊,但却在瞬间被支解成一堆堆的肉块,令人作呕的肉块!
    周白水目光生硬的凝注着血迹隐隐的石质地面,铐在双料手铐中的两手没有意识的曲伸着,他后面的丁晋及吴保名则紧闭双目,嘴皮子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石厅中已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
    寒山重淡漠的眨眨眼,冷然道:“田万仞候刑!”
    两个刑堂大汉用力将田万仍向前提移了一尺,穿着熟牛皮衣裤的刽子手已大步行到他的身旁。
    一声尖锐而惨厉的呼叫出自跪着的玉凤凰口中,她泪如泉涌,以膝盖拼命移向田万仍身边,但是,她却没有成功,四条强而有力的手臂已将她硬拖了回来。
    这位美丽的少妇蓬散着黑发,悲厉的呼道:“寒山重……你不要这么狠……寒山重……我求求你……我的舅父年纪已经老了……
    他的基业已毁……他的身体受伤……他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寒山重,你放他回去渡过残生吧……我求求你……寒山重……”
    寒山重阴沉的望着她,语气冷硬得像块铁:“你连自己生命都已不保,竞还替你这昏庸的舅父求情?郑妃,你忘记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田万仞脸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他咬着牙,憋着气,但是,死亡的恐惧却令他整个脸形扭曲得变了样!
    玉凤凰郑妃的泪水淌满了面颊,她全身抖索着,嘶哑着嗓子哀告:“不,寒山重,请你可怜可怜我们……寒山重,你要杀就把我杀了吧,请你看在舅父那一大把年纪上,寒山重,我求你……求你放了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孤苦了一生,不该再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寒山重,你积积德……我死了,在阴曹地府也为你焚香……
    寒山重……我给你叩头……”
    她疯狂似的披散着头发,咚咚咚的用力以额角碰击地面,两名刑堂大汉好不容易抓紧了她,这位美丽少妇的额上已是鲜血流淌!
    田万仞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嘴唇哆嗦着,硬咽着道:“妃娃,不要这样,不要忘记你舅父是一教之主,甘陕两地的霸才,妃娃,姓田的家族永远不要人家的施舍与怜悯,妃娃,记住你的舅父是圣鹰,记住你是圣鹰的亲人,不要哭,让我们像英雄……”
    郑垣哭得死去活来,她肝肠寸断的俯在地下:“不,舅父……不,你不能死……一切都让侄女为你去承担……舅父……天哪……
    老天对我们也太残忍了……”
    缓缓地,一丝难以察觉的古怪神色浮上了禹宗奇的面孔,他似乎在思虑着一个什么问题,一双风眼微眯了一下。
    这时——
    郑垣又转向寒山重,她哀切的望着他,哭泣着道:“寒山重……我愿意牺牲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在内,随你有任何条件我都依允,只要你答应放了我的舅父……寒山重……人的心都是肉做的,你总该有一些儿仁慈,总该有一些儿怜悯……寒山重,求你……求你……”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森的道:“假如山重愿意,郑垣,本来你的一切寒某人也都可以随便支配,这并不是你依允不依允的问题,今天,你根本已没有地位说这句话了,记得寒山重曾说过,要将你奖给寒某人手下勇士,但是,你那时没有答应,左右——”
    他正要下令行刑,禹宗奇已忽然凑过身去,有些不易启齿的些微尴尬。
    “院主,本殿……本殿甚为此女之孝行所感……是而……是而……”
    寒山重诧异的看了禹宗奇一眼,禹宗奇老脸一热,低沉的道:“院主,是否可以看在本殿薄面,赐其活罪?院主,料那田万仍也不会再为祸患了……”
    丹心魔剑金六也俯过身来,低缓的道:“此女愚孝可佳,院主,田万仍是为明敌,并非叛逆之罪可比,院主,本堂主之意,亦和禹殿主相同,尚乞院主开恩——”
    重重的哼了一声,寒山重仰坐石椅之上,面孔没有任何表情的阴沉着,两名刽子手早己挽了雪亮宽阔的“鬼头刀”在手,却因未奉谕令,俱皆楞在那里不敢有所动作。
    气氛沉闷,沉闷里有着颤傈,有着惶恐,也有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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