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力战红狐
    日落西沉。
    山风轻拂。
    卓楚媛看着对面的凌渡宇,很羡慕他仍能悠闲自得地靠在高背椅上,一边呷着香浓的咖啡,一边眯着眼感受落日的余晖。
    山顶的露天茶座,予都市的人一个与大自然亲近的方式。
    整个城市在日没的红霞中,显得艳丽动人,不可方物,又带着和美丽不可分割的一点哀愁。
    不知是否造化弄人,愈短暂的事物,愈具有动人心魂的瑰丽。
    日出日没。
    朝露人生。
    卓楚媛叹了一口气。
    到这处喝咖啡是凌渡宇的提议,他很需要冷静一下,卓楚媛出乎意料答应他的邀请,可能她也需要松驰一下拉紧的神经。
    凌渡宇道:“你仍为今天的惨剧伤感?”
    卓楚媛抬起头,黑眸子内注满一种深沉的悲哀道:“一刻前还是充满希望和依恋的生命,一刻后就象飞烟地不留下半点痕迹,生从何来?死往何去?”
    凌渡宇沉吟片刻,缓缓道:“假设生命只是一个游戏,每一个游戏必需有一定的规则,这游戏才能存在,‘生命’的游戏,最重要的规则,就是玩这游戏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玩游戏,变成绝对的投入,局限在生与死之间,直到游戏的完结。”
    卓楚媛全神倾听,凌渡宇思想的方式很告别。
    凌渡宇望向远远只剩下一抹红晕的斜阳,继续道:“假设真是那样,任何的可能性也会存在。例如玩这样游戏之前,我们每人都可设计这游戏的方式,便如一个写剧本的人,为自己写了一个剧本后,粉墨登场,演出精心为自己设计的角色,却忘了剧本是自己写出来的,在上演的过程里,颠倒哭笑。生命完结时,对于游戏中喜怒哀乐,沉迷起跌,笑得肚也弯下。”
    卓楚媛念道:“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和弱丧之不知归者邪。”这是庄子对生命的比喻,便如游子终生徘徊异地,不知归乡,死后才知那才是真正乐土的所在。人生恶梦一场。
    凌渡宇道:“不过写出今天这剧本的人,是最大的混蛋。”
    卓楚媛噗嗤一笑,嗔道:“你才是混蛋。”
    卓楚媛从未曾在凌渡宇面前露出这类小女儿的情态,他一时看得呆了起来。
    卓楚媛似乎醒觉到那微妙的关系,避过了凌渡宇的眼光,转入正题道:“田木、夏能和我们国际刑警,三方面的人,都找寻红狐,大家都一败涂地。凌先生又有什么奇谋妙法?”
    眼中射出挑战的神色。一副看你是否会有惊人本领的模样。
    凌渡宇恼怒,不过他心胸宽阔,并不计较,淡淡道:“你是人,我也是人,有什么方法?”话未说完,忽然若有所悟,迳自沉吟起来。
    卓楚媛机灵得紧,不敢打断他的思路,焦急地望着他。倒想听他的提议。
    凌渡宇缓缓道:“你将‘幻石’所有的资料,详细告诉我,特别是它的历史。”
    卓楚媛皱了一下眉头,有少许不满凌渡宇语气中命令式的味儿,可是正事要紧,生硬地道:“从埃及得来的资料是有限的。”
    沉默片刻,把记忆中的片断整理了一次,卓楚媛继续说:“‘幻石’第一次出现在纪录上,是十六世纪未。有支英国人组成的探险队,从大金字塔中把它偷盗出来。当时探险队并不知道‘幻石’有任何特别价值,他们带着‘幻石’和其他珍宝,沿着尼罗河往地中海,计划在该处乘船返英伦。究竟真正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已无可稽查,不过一定有非常惊人和可怖的人,发生在探的十三个团员身上。队员先后死亡,最后一名仅存者,亦疯了。被埃及军队在丛林中发现,从他身上的探险日记,知道了事件事,行囊中剩下的‘幻石’是他从墓中带出的唯一古物。”
    卓楚媛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象在减轻心情的沉重,道:“其后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幻石’辗转带带到开罗,在十九世纪,放在博物馆内,先后百年间,有几位学者想对‘幻石’进行研究,可是不是自杀,便是意外惨死。自此埃及人相信‘幻石’附上古代凶灵的恶咒,一直放在博物馆的储物室内。直到七年前,才给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拿了出来展览。
    负责把它拿出来展览的两名职员,在一年前同时丧生于一次车祸中。”
    凌渡宇呆了,‘幻石’难道真是不祥之物?想了想道:“就算‘幻石’真有邪恶的力量,但在这之前,只是不断制造死亡,从没有出现红狐这种活似邪魔附身的情形。”
    卓楚媛道:“会不会是田木所说的‘启动’?也许是红狐他在中秋月圆时将‘幻石’贴在双眼上,让‘幻石’产生了魔力。”
    凌渡宇眯起眼看着她,笑道:“卓小姐何时相信起邪魔鬼怪上来。”这是嘲弄她先前断然表示不相信这类事情。
    卓楚媛并不反击,道:“凌先生,我只是作一个假设,真相还未到大白的阶段,可能是我错,也可能是你错。”
    凌渡宇道:“当然,未到最后,怎知如何?”
    卓楚媛继续她的分析道:“红狐盗去‘幻石’的日子是去年八月,到现在刚好经过了一个中秋,红狐一定曾启动了‘幻石’,所以陷入目下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凌渡宇说:“这样说,你是承认‘幻石’有种邪恶力量的了。”他步步进迫,丝毫不肯放过她。
    卓楚媛狠狠盯着凌渡宇道:“好!坦白告诉你,这是对事件事唯一合理的解释,所以我不再坚持我先前的想法。”
    凌渡宇露出欣赏的笑容,一边点着头。
    卓楚媛不知怎地俏脸微红,岔开话题道:“你刚才想到什么?”
    凌渡宇道:“想到你!”
    在卓楚媛怒容出现时,凌渡宇接着道:“正如我刚才说的,很明显,那东西仍未能完全控制红狐,所以红狐到了本地,找上谢教授。谢教授知道制服‘它们’的方法,在‘它们’有足够力量‘回来’前,把‘幻石’的魔力毁掉。这个方法陈午鹏也知道,所以他被消来掉了。如果……”顿一顿又道:“如果我们让‘它们’以为我们也知道那方法,‘它们’会怎样?”
    卓楚媛身不由主打了个寒战,低声道:“它会来找我们。”
    凌渡宇加重语气道:“我们!”脸上露出鬼马的笑容。
    卓楚媛终于抵敌不住,在夕阳的照射下娇美无伦,瞪了凌渡宇一眼,垂下头来。
    大地昏沉。
    黑夜即将来临。
    谢教授的葬礼,在庄严的气氛下举行。
    由大学的教授人员和学生,组成一个治丧委员会,全权负责整个礼仪。有人很奇怪,谢教授死因不明,为何死后第三天,便给发还尸体,使这葬礼可以在死后第五天进行?
    大群记者闻风而来,一方面由于谢教授是国际知名的学者,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国际刑警在本地的负责卓楚媛小姐曾在电视上接受访问,表示她从谢教授遗下的笔记中,得到重要的线索,证明谢教授的死因,是因为他手上有一个重要的秘密,所以谋杀的动机有绝大可能是灭口。卓主任并且强调教授因之致死的秘密资料,已经由她亲自审查,当有进一步发展时,另行公布。
    一方面因事情的离奇,一方面也因为卓楚媛乃罕有的动人美女,这两个因素加起上来,霎时间谢教授的死亡成为街谈巷议的事情。
    这正是凌渡宇和卓楚媛所预期的反应。
    凌渡宇站在灵堂的大门,门外是另一个大堂。地方宽敞。
    本地学术界有关系的人士,源源绝进入灵堂里,瞻仰遗容。其中有很多是谢教授生前的学生,他们都表现出深切的哀掉的情意,使凌渡宇联想到学生对他的爱戴。
    钟约翰警司走近他身边轻轻道:“凌先生,一切安置妥当,他不来则已,一来必定插翼难飞。”
    凌渡宇却不是那样乐观,问道:“外面的安置怎样?”
    钟约翰得意地道:“所有制高点,都埋伏了我们警方最精锐的神枪手,来此的效能要道,有我们虎视眈眈的探员,所有进入这座殡仪大厦的人都要出示身分证,保证这是本地保安最严密的葬礼。”
    凌渡宇倒不怀疑这句说话,他眼前数百来凭吊的人中,最少有五十个是侦探员,这种如临大敌的阵仗,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可惜对付的是红狐──
    一个把田木正宗、以国特工、国际刑警玩于股掌上的人物。
    一个拥有邪魔妖力的凶狂。
    他直觉红狐会来,这不单是因为红狐怀疑他们知道那秘密,而是红狐“人”的那部分可能仍在作用着,所以他的潜意识会驱使他来探看他死去的老朋友。
    葬礼是唯一查探的机会。
    附在红狐身上的恶魔力量仍然有限,起码仍未可以真正回来,所以并非无所不知,故此当日也需要打电话去查询陈午鹏的飞机班次及时间。要消灭卓楚媛,他一定要来。
    钟约翰见他沉吟不已,加重语气道:“放心吧!信任警方的能力。”
    凌渡宇苦笑道:“我可爱的屋就是信任你们的后果。”
    钟约翰这么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急急走了开去。
    凌渡宇鹰隼般锐利的眼光,四处巡梭,来到了灵堂外面宽大的外堂处,瞥见卓楚媛的如花俏脸。
    卓楚媛回复了当日见面时冷冰冰的模样,伴着马修明警司在应付记者的询问。
    二十多名记者把两人围在当中,连珠炮的问题,向着两人轮番轰炸。
    马修明脸色有点苍白,精神却很好,他和钟约翰,是少数几位知道事件事来龙去脉的本地警方人员,所以找了他来应付记者们的询问。
    一名外藉记者诘问道:“马警司,谢教授的尸体被领回举丧,一定是法医官完成了死因报告,可否告诉市民这方面的发展。”
    马修明道:“据最初步的调查,谢教授直接的死因是缺氧所致,真正的死因,刻下仍在调查中,要待将来死因研究决定是否公布。”
    一名女记者尖声道:“他的胸骨是否全部折断?”
    卓楚媛秀眉蹙起,心想要瞒过这些无孔不入的记者,难比登天。
    马修明有他一手,淡然自若道:“对不起,这个我不便置评。”
    电视台一名记者问卓楚媛:“卓主任,可否告诉我们警方怎样将本案分类?”
    马修明代她答道:“暂时仍归重案组处理。”
    电台的男记者问:“听说是负责调查客机惨剧的同一组人,是吗?”
    马修明有点招架不住,道:“请恕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众记者一齐哗然。
    这时进来的人愈来愈多,灵堂一时间没法容纳这么多人,很多人都在灵堂外这宽敞的空间等待。
    超过百人聚集在灵堂外,场面有点混乱。
    记者继续采访,另一名外藉女记者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道:“谢教授的死亡,是否和客机惨案有关系?”
    马修明有点手忙脚乱,应道:“警方正在研究中,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各位,上前我们能发表的,便是这样。恕我失陪。”
    众记者岂会放过如此关键的问题。
    “谢教授的甥儿为何来此?”
    “警方是否挪用不了其他人手?”
    “为什么其他的凶案又不是归他们处理。”
    “谢教授一案是否特别的例外?”
    “国际刑警为什么会介入谢教授一案的调查?”
    问题此起彼落。
    钟约翰四处巡视,一副大将风范,警员见到他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凌渡宇看在眼,会心微笑。
    他的微笑凝结起来——
    一道冰冷的感觉从脊柱爬上来,进入他后脑的神经线。
    每一根汗毛直竖起来。
    眼前灵堂外的大堂通道聚满了百多人,和半刻前没有一点分别。
    但凌渡宇知道有个很大的区别。
    就是红狐来了。
    凌渡宇和灵堂内外每一个人都不同,他的出生本身已是奇怪之极,灵达喇嘛临死前三天,使他母亲怀孕生下了他,寓有深意。所以凌渡宇自幼便有很多超乎常人的灵觉——不能解释的精神力量。
    兼之出生后十五年在西藏度过,每一天都接受密宗严格的武术、气功和禅定大手印的锻炼。
    他修炼正宗的苦行瑜珈,这解释了田木正宗推崇备之至的那次在非洲森林逃生的原因。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他协助当的土人推翻当权暴政,不幸失败,逃离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内。
    在那政权的指示下,当地一个以黑巫术威慑当地巫王,率领百多名玛亚族善战的原始土人,向他展开百里的追杀。在那样恶劣的情形下,他仍能逃出生天。
    每次当玛亚族的巫王向他施展黑巫术时,他就有上前那种感应。
    所以他知道是红狐来了。
    那是一种邪恶可怖的力量。
    眼前人来人往。
    他却没法警告任何人。
    他的眼睛全力搜索。
    所有人声静寂下来,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他听而不闻。
    一位年轻警官,凑近他面前,问道:“凌先生!你是否不舒服?”
    凌渡宇见到他的口一开一合,偏又听不到他的声音,仿似上演一场只有动作却没有声音的哑剧。
    蓦地一阵晕眩。
    耳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那是红狐的呼吸,像只受伤的野兽。
    他推开年轻警官的手,变成搭着他的肩头,支持身体的平衡。
    凌渡宇运起全身意志,抗拒晕眩的感觉。
    红狐!
    你在哪里?
    凌渡宇是在场第一个接触到红狐邪恶的心灵。
    长期的密宗修行,使凌渡宇拥有比一般人灵敏百倍的感觉。
    他全身象浸在冰水里,想发狂高呼。
    心脏狂跳。
    他的眼睛望向卓楚媛。
    视线受到一个高大的影子挡着。
    他第一时间知道那是红狐。
    在天罗地网中,他从容地混了进来。
    灵光在他的脑袋闪过,红狐的目的是卓楚媛。
    凌渡宇用尽全身的潜力,暴喝道:“楚媛伏下!”
    声音石破天惊,响彻灵堂内外!
    同时凌渡宇箭矢般向红狐背影扑去。
    生死存亡!
    灵堂内外的人,全部一呆。
    反应敏捷的便装人员全神戒备。
    除了凌渡宇向前冲出外,全部人员不知所措。
    卓楚媛和凌渡宇心意相通,不理一切往地上侧跌伏倒。
    这救了她的性命。
    身后的人一声闷哼。
    卓楚媛本能回望,一名男记者双手紧捏喉头,喉咙发出胡胡的声音。
    卓楚媛看到他的咽喉处露出一截鲜红的箭尾。
    中箭的男记者面上泛起一片灰黑,双目怒睁,向后仰跌。
    卓楚媛的反应是一等一的快捷,她再回过头来时,闪电般从外套拔出手枪,她有信心以超卓的枪法把偷袭者的脑袋轰掉。
    可是她转过来时,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一对眼睛。
    眼睛内的瞳仁,像两个金黄的小圆月。
    黄芒暴射。
    像黑夜里照耀大地的月晕。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
    一种强大得无以抵挡的惊悸,从卓楚媛的神经中枢迅速蔓延。
    她手足冰冷麻木,心脏狂跳,全身血液凝固,冷汗从每个毛孔中狂涌出来。
    像在一个恶梦中,明知毒蛇猛兽向自己扑杀攫抓,却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
    魔眼紧攫着他的身心。
    甚乎她的灵魂。
    她想呕吐。
    终于体会到为什么田木正宗、夏能等手下能人,一一败亡惨死。
    这不是人能抵抗的邪恶势力。
    手一松,配枪当一声掉在地上。
    手枪触地的声音是那样遥远和不真实。
    地转天旋。
    绝望充斥在胸前。
    耳中传来凌渡宇第二声暴喝:“格沙堡!”
    卓楚媛耳际风生,一支箭在她耳际外寸许处掠空而过。
    大厅中的人东倒西歪,仿似突然发生了十级地震,没有一个人能保持平衡,纷纷在天旋地转中倒在地上。
    红狐邪恶的精神力量,骚扰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平衡系统,再没有一个人有反抗的能力。
    除了凌渡宇,累年的瑜珈苦行使他的精神和意志刚如岩石,可以能够对抗红狐发出的精神力量。
    红狐象一个磁场风暴的中心,凌渡宇在逆流中奋力挣扎。
    凌渡宇扑入东倒西跌的记者群内时,卓楚媛的手枪刚坠跌地上。
    一个肩膊雄伟的男子,背向凌渡宇,使他看不到男子的手部动作。
    马修明跪在地上,象是要从一个恶梦中挣扎醒来。
    这是个集体的可怖梦靥。
    凌渡宇虽然看不到男子的行动,直觉感到他是要向卓楚媛旋毒手,适时喝出红狐的真名格沙堡。
    这有两种作用。
    从种种资料看来,红狐有很大的可能被某一种超乎理解的异力控制了心灵,这种控制还未到绝对完成的地步,所以红狐有时会回复神智,他劲喝红狐的真我格沙堡,会有震撼冲击红狐本性的作用,象当头的棒喝。
    其次,他这喝叫是密宗一种禅喝的无上法斗,随着他这声暴喝,他把自己的精神贯进去,希望能起着“驱邪”的作用。这接近印度宗教中专事唱经的教派,认为声音有神圣的力量。
    红狐应声一震,射出的箭矢失去了准头,在卓楚媛耳旁掠过,真是毫厘之差,险到极点。
    红狐转过来。
    凌渡宇终于和红狐照面。
    红狐凝立不动。
    他身材高大,面容俊伟。
    双目却是一片茫然。
    茫然忽然转变为凶厉的电芒。
    眼睛射出两道黄光。
    刹那清醒后,回复先前凶狠绝毒的眼神。
    那不是人类的神采。
    凌渡宇前冲变为踉跄前跌。
    他心头闷压,手足发软。眼皮如千斤重坠。只想躺下来睡觉。
    红狐眼中的两团黄芒,拥有形如实质的精神魔力。
    换了别人,早便倒跌在地。
    凌渡宇知道自己目下是唯一有能力抗红狐的人,怪叫一声,奋起意志,一脚向红狐踢去。
    他离红狐还有丈许的距离,当然不是想踢中红狐。这一脚别有文章,在脚上的皮鞋脱脚而出,拍一声直击在红狐的眉心处。
    红狐大叫一声,双手本能掩上双目。
    黄芒倏地消去。
    凌渡宇全身一松,回复了一点力量。同时,知道自己估计正确,红狐的邪力全在双目。
    那是邪恶力量输出的孔道。
    是红狐最强大的地方。
    一刻的缓冲,凌渡宇扑到红狐左侧,趁他双掌捧脸的良机,整个人弹起,右膝全力重在他小腹丹田的气海。这乃是人身重穴,没有人能在一下重击下有继续活动的能力。
    红狐应退了两步,双手离开脸庞,双拳同时撞在凌渡宇左右肩膊。
    凌渡宇惨叫一声,踉跄倒退。
    红狐这两拳使他痛入心脾,肩骨几乎要碎裂。
    红狐眼中黄芒复盛。
    凌渡宇顺势退后。
    红狐比他更快,冲上一脚撑在他小腹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凌渡宇比之红狐的捱打能力大大不如,整个人凌空向后倒翻而去,背脊着地时去势未止,骨碌碌在地上翻滚。
    邪恶的力量,把红狐身体的庞大潜能发挥出来!象中国神打清神的异术,使人拳脚难伤,刀枪不入。
    凌渡宇口鼻鲜血溢出,痛得几欲晕厥。那将会是他的未日。
    情况恶劣还不止此,邪民的魔力,从红狐的眼睛放射出来,凌渡宇身中血液乱流,浑身针刺般麻木刺痛。
    他紧闭双目,不敢接触到红狐双眼亮比明月的异目。
    红狐大步向他走来,面上神色狰狞可怖,散发着强烈的仇恨。
    满地尽是呻吟的人,没有人可施予凌渡宇半点助力。
    高大的红狐,象尊不倒的魔神。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将一个人变成孔武有力的邪魔?
    凌渡宇幼年受的严格体能锻炼,重点在以精神控制物质,他睡钉床、倒吊整日、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能人所不能。这苦行修为,是他借以支持下去的本钱。
    他左胁又一阵剧痛,红狐一脚把他踢得身体离地飞起,又滚远了丈许。
    凌渡宇睁开双目,恰好见到红狐狂嗥中,整个身体向他压下。
    如果给他全力压击,肠脏也会给他从口鼻挤出来。
    这是野兽的打斗方式。
    在这千钧一发里,凌渡宇死命滚避一旁。
    蓬的一声巨响,红狐炮弹般压在凌渡宇适才的位置上。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发挥了身体最大的能力,腰劲一运,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
    恰好红狐也若无其事站了起来。
    凌渡宇闪电转向红狐后背。
    他知道若让红狐转过头来全力对付自己,会把自己活生生撕开两半。
    凌渡宇怪叫一声,奋力跃起,弹起双飞脚踢向红狐的面门。
    红狐刚转身,凌渡宇一脚踢中他的鼻梁,另一脚踢正他的右眼。
    眼眶爆裂,血光并现。
    红狐惨嚎,一拳打在凌渡宇左肩。
    凌渡宇应拳远跌。
    红狐掩上右眼,跄踉退后。
    红狐威力最强的地方,也同时是最脆弱的部位。
    凌渡宇在地上翻滚,红狐这一拳如山洪爆发,如果打中他的胸膛,保证能活生生把他击毙。幸而是左肩,加上他当时跃起半空,化去了不少力度。
    凌渡宇爬起身来,眼角看到红狐退出门外。
    他叫一声侥幸,全身乏力,终于晕了过去。
    昏去前,他的脑海闪过卓楚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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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地狱恶魔
    凌渡宇逐渐回复知觉。灵智好象从意识最深的海床下,向上飞快浮起,一到水面时,便清醒过来。
    长时期的心灵锻炼,使他自然而然进入深长的呼吸,大量氧气扯入肺部,再由肺部的血细胞吸入,输往身体各部,力量迅速回复。
    凌渡宇手脚一挣,缚住他在床上的布带全部撕断。象他这类自幼开始练气功和武功的人,身体的潜能发挥得比一般人高出不知多少倍。他十七岁时便以手指刺穿木板,不过今次遇到的红狐,比他又不知厉害多少。
    人类虽然不断增进对物质世界的认识,但对自己本身,仍是幼稚园的小学生。有人打了个比喻,指出人便象一人拥有一座美丽城堡的大富翁,大厅、偏厅、餐房、桌球室、游泳池无所不有,可惜他却把自己关在阴暗冰冷、积满污水的地牢内,整天抱怨自己居住的环境恶劣。究竟何时他才懂走出地牢,享受自己拥有的一切和城堡外那美丽无尽的天地。
    凌渡宇张开眼睛,入目尽白色。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被铺。左边是个大窗,窗外阳光漫天,窗前有张沙发,一位俏丽的佳人,挨在沙发上海棠春睡,胸脯轻轻起伏。
    卓楚媛。
    由第一天看到这倔强智慧的女孩子,凌渡宇便给她那种英气勃勃中带有无限妩媚的独特气质吸引,可惜他们一直在对抗的关系上。
    卓楚媛动了一动,微睁秀目,呵一声站了起来,道:“你醒了!”满面喜容走到他床边。
    凌渡宇挪开了点空位。
    卓楚媛很自然地坐下,臀腿轻贴着凌渡宇的腰侧,不过她似乎一点也不觉。
    凌渡宇举起双手,被他挣断了的布带,还有一截缚在手上。凌渡宇道:“怕我飞了吗?”
    卓楚媛悠悠道:“你有痛脚在我手上,我何惧之有。”
    凌渡宇心中记恨,哂道:“卓主任这么忙,不去捉多两个藏械的凶徒,却在这里等犯人回醒后录口供,耐性令人钦佩之至。”
    卓楚媛笑意盈盈道:“你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些许耐性,我不是有的。”
    一股怒火直冲上顶,凌渡宇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冷笑道:“如果为了救命之恩,卓小姐这倦委屈自己,大可不必。”跟着加重语气道:“在那个情形下,即管是我的分人,又或阿猫阿狗,我也会救他。”
    卓楚媛道:“是吗!你是否有个不良习惯,救完那只阿猫阿狗后,在昏迷期间,都不断呼唤那只猫狗的名字?”她故意板起脸孔来说,眼中却有说不尽的柔情。这女子在爱情无可抗拒的力量下,越过边境,走出她倔强好胜的自我王国。
    这回轮到凌渡宇破天荒第一次面红起来,咄咄道:“那以后我不要你睡在我身边了。”
    红霞爬上卓楚媛幼滑如花的俏脸,嗔道:“你……”
    凌渡宇哈的一声,笑声忽然中断,全身一阵剧痛。
    卓楚媛焦急地双手按着他宽阔的肩膊,关切地道:“唉,你不应该动的,医生说你内部几处地方受伤出血,幸好没有骨折,你复原的速度比常人快五、六倍,不过也真叫我担心。”
    凌渡宇吁了一口气,道:“我昏迷了多久?”
    卓楚媛答道:“足有三天了”
    凌渡宇一呆道:“三天?”
    卓楚媛肯定道:“三天,你是非常幸运的,与红狐生死搏斗,居然没有重伤。有两个警员被他逃走时碰撞了一下,一个断了七条肋骨,另一个更惨,脊骨也给撞断了。”面上现出惊恐的神情,红狐不止具有庞大的精神力量,还有惊人的体力和攻击力。
    凌渡宇道:“还有呢?”
    卓楚媛玉容暗淡,凄然道:“一保记者给误中副车,中了毒箭,送到医院已死了。现场留下一个弩弓,每闪可以发射两支毒箭,形状很象南美洲土人用的武器。”跟着幽幽地说:
    “谢谢你救了我。”然后把俏脸贴在凌渡宇的胸膛上。
    凌渡宇把大手梳入卓楚媛的秀发里,温柔地来回抚弄,诚恳地道:“对其他人来说,爱侣的死亡,是最残忍的事;但对我来说,只代表一件事,就是自己的死亡。”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头对住伏在胸前的脸蛋道:“所以不用谢我,凌渡宇怎可不救自己。”
    卓楚媛仰起俏脸,一张薄唇象磁石那般把凌渡宇的嘴紧摄在一起。
    紧紧相缠。
    病房一时春光盈盈。
    凌渡宇离开了娇喘的红唇。
    凌渡宇道:“知道当日红狐怎样混进来吗?”
    卓楚媛茫然摇头,道:“不有肯定。不过事后守门的警员,和在四周监视的警员,都报告说在红狐出现前,有数十秒的晕眩,什么也看不见,可惜他们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不妥,所以并没有联想到是红狐的邪力。”
    凌渡宇苦苦沉思,忽地叫道:“楚媛,有一点你是否想到,当日飞机失事,明显地是红狐在远距离控制了机师的心灵,使他干出灭绝人性的罪行。既然他能够控制机师,照理他可以在灵堂外某外的地方,把你的心灵控制,或者要你自杀,何需这倦费功夫,亲自进来,用毒箭刺杀你。”
    卓楚媛霍地坐直身躯,眼中射出凝重的神色,她已想到凌渡宇的推想。
    凌渡宇兴奋地道:“你说红狐向女公爵说过:只有在新月时,又适值杀人后,他才有一段时间的清明。除非他有异样的思想,否则‘它们’不会‘干涉’他。”
    卓楚媛不住点头道:“飞机撞毁前,机师说过:当我有足够的力量时,便会回来。”
    凌渡宇道:“让我将整个假想整理一次。红狐启动了‘幻石’,由那刻开始,‘它们’便控制了红狐,通过某一个方法,吸取……吸取月光的能量;但这力量仍未足够,而且象世界上所有能源一样,会有消耗的情形,所以在新月‘月能’减少时,又或杀人时损耗了大量月能,‘它们’便需收敛活动和储能,非到迫不得已,不再动用。”
    卓楚媛这时完全明白凌渡宇的推论,接住道:“那次飞机堕毁,因为距离太远,耗用了大量的月能,所以到想杀死我时,只可以用原始地弩弓。为什么他不用枪械?”
    两人同时叫起来道:“因为‘它们’不懂现代武器。”
    一股战意在两人心中涌起。
    凌渡宇面容出奇凝重,沉声道:“还有五天便是中秋了,如果我们不能在中秋月圆前把红狐出来,‘它们’再储一次月能后,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这道理路人绋知,问题就是如何把一个可以控制别人精神的人找出来。找出来后,又如何可以把他制服。
    卓楚媛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这敌人太可怕了。
    检查完毕,医生说:“凌先生大致无碍,希望你能在医院休息多一两天,待全部报告回来后才出院。”
    凌渡宇正要抗议,卓楚媛代他说道:“这个没有问题,谢谢你,医生。”
    医生走后,卓楚媛道:“噢!有封信我忘了给你,是昨天由特快专递送到你半山的家。”把信从衣袋中取出给他。
    凌渡宇接过信,一看信上的这整个人跳了起来。
    卓楚媛也吓了一跳,讶然望着他。
    凌渡宇神色古怪,惊道:“是陈午鹏!”
    信内有两面纸。凌渡宇面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道:“我明白了。”一边审视着纸张,一边道:“谢教授记事簿最后的两页,来了这里。是他自己撕下用来写信给陈午鹏。”
    卓楚媛凑过身来,看着凌渡宇将日记打开,里面夹了张便条。
    宇: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我已不在人世了。我指示律师,一接到我的死讯,便以特快专递,交到你手。以下的两页纸,是舅父谢宁教授寄给我的。我开始时不能相信那是事实,所以立刻打电话给你,不过他果然死了,希望我舅父种下的弥天大祸,能在你手上解决。
    午鹏
    跟着那两页记事簿纸内容:
    午鹏: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件事唯有告诉你知。五年前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一批石板残片,从残片的文字看来,应该最少是公元前三千年的时代,记述一件非常奇怪和惊人的事情。我费了整晚时间,把残片上所有文字抄写下来,其后又用了三年时间,才把内中百分之六十的含义破解。
    残片的内容概略地说,就是有关一声名为“幻石”的石板。残片这样形容它:“当圆月驱走了太阳,黑暗会吞噬光明,灵邪的魔石,闯入了灵魂的深渊,灵眼嵌上了第三保眼时,人再不能见物,远古的魔王会醒过来,重新统治人的世界,光明将永远沉沦。”这是残片中的是完整的内容,其他支离破碎,难以明白。残残中还有这‘幻石’的图像,画在一个怪兽头力士身体的庞大怪物两眼中正中处。从残片中破碎的记载里,加上我自己的推想,我组织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出来。就是自从有埃及历史以来,便有这“幻石”的存在,辗转在帝皇和巫师间流传,起初的情形当然无从考据,直到公元前,残片面世前的某一时间,有一位伟大的巫师,参破了残片的秘密,而且牺牲了他的生命。残片上这样写:“伟大的巫神和导师亚里之,以他的鲜血抑制了‘幻石’的邪力,建成了棱角形的神塔,把‘幻石’的魔力锁在不见圆月的黑暗里。远古的恶魔纵使咆哮怒叫,人类也将在安宁中度过。”
    看到这里,凌渡宇和卓楚媛面面相觑,魔神是否已经复活,重回人间?埃及奇怪独特的金字塔是否基于这样的原因建出来?是否当建立了一座金字塔后,后人上承先人,继续建成其他的金字塔?
    信中继续写道:
    当时我没法明白残片上的说话,直到在一偶然的机会里,我在开罗博物馆看一“幻石”。当时我感动到热泪盈眶。我向博物馆当局要求研究它,却被坚决拒绝了。于是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它出来。所以找上了红狐,那神通广大的怪人。我很后悔。
    当时我的构想是,这“幻石”是远古文明遗留下来的记录仪,启动后便可得悉内中的资料,像今天的录影带一样,后来才知道全错了。我们自命科学的人,纯以理性去排斥一切不能理解的事物,只是另一种盲目和迷信。
    我写下这封信时,并不知道能否将它寄到你手上,那要看命运的安排。红狐现在把自己关在房内,他野兽般地喘息声震撼着我惊惧的心灵,我已感到邪恶的力量不断扩大,挣扎看来是徒劳无功,它们绝不会放过我。
    我订下了飞往埃及的飞机票,只要红狐一把“幻石”脱下,我会尽我的能力把这不详的凶物放回大金字塔内。“幻石”是不能毁灭的物质,所以把它这样处理,是唯一压伏它的方法,因“幻石”的启动,远古的邪魔已苏醒过来,只待它们通过红狐和“幻石”,在来临的中秋,储多一次月能,它们便会回来,人类的恶梦将会开始。
    幻石的而且确是史前遗留下来的异物。很久很久以前,一种邪恶之极的生物,因那次全球大水难,给埋在地底的深处,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沉睡”了,被他们用“幻石”通过某一启动的方式,把“它们”唤醒。这是否地狱和撒旦传说的来源,在我们遗传因子中,仍然保有这种记忆。人世间的黑暗和罪恶,是否他们沉睡中仍能作崇兴波。我很后悔。
    舅父宁字
    两人面面想觑,虽然证实了他们大部分想法,真正知道事情的始未,两人仍禁不住心中的惧意。
    卓楚媛道:“我们一定要找到红狐,在月圆之前。”
    凌渡宇道:“那天我踢爆了红狐的一只眼,红狐当时剩下的一只眼,射出强烈的仇恨,‘它们’看来非常仇视人类,否则也不会将整架飞机二百多条人命完全毁掉,那并不需要,以它们当时的力量,只要把陈午鹏一人杀掉便可。”
    卓楚媛打了个冷颤道:“那太可怕了!”
    凌渡宇正容道:“这一点很重要!它们并非理性的生物,理性是人类的特质,它们精神力量虽然庞大,却受到某一非理性的冲动控制。我损害了它们,激起它们的仇恨,所以只要它们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它们一定会来,而且是立即来。”
    卓楚媛面色转白,道:“千万不可让它们来找你。”
    凌渡宇笑道:“这是我能够控制吗?这是唯一的方法。不过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卓楚媛垂下头来,剧烈地喘息。强烈的挣扎在心中进行。
    凌渡宇话锋一转道:“你听过有关埃及金字塔的事没有?”
    卓楚媛瞪他一眼,道:“我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凌渡宇笑了笑,不理她语气中的嘲讽,道:“我不敢自认专家,却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谢教授给陈午鹏的信中提及的大金字塔,估计建于公元前至少四千年,在开罗附近的尼罗河畔,高度是一百三十七米,底部是二百二十七平方米。”
    卓楚媛收起笑容,细心聆听。
    凌渡宇道:“你知道那有多大。假设它们是全空是话,那可以把整座罗马圣彼德大殿完整无缺地放进去。”
    卓楚媛吐了吐舌头,人人都知道大金字塔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名列世界十大奇迹之一,但是凌渡宇这一比喻,仍令她咋舌不已。
    凌渡宇沉思起来,好一会才抬头道:“有很多学者对金字塔有种种推测,例如说它是古代的天文台,吻合天体运行的法则;亦有人认为它的尽寸大小,是一个数学形式的预言;当然也有人说它只是座坟墓。看来是后者才对,葬的不是帝皇,而是那充满魔力的‘幻石’。”
    卓楚媛道:“对,所以谢教授才提出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那鬼物送回那里。”
    凌渡宇道:“这也是唯一对付红狐的方法。”
    卓楚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灵方妙药,问题是如果我们给红狐订张往埃及的单程机票,他便会乖乖地自动走入金字塔内吗?”
    凌渡宇道:“不会!”
    卓楚媛呆了一呆。
    凌渡宇道:“你给我把病房所有守卫撤走。”
    卓楚媛尖叫道:“这怎可以?”
    凌渡宇不理她的抗议,继续说:“并给我找一批最好的泥水师傅。”
    卓楚媛大惑不解地盯住他。
    凌渡宇微笑道:“我要把金字塔搬来一用。”
    卓楚媛登时瞪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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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人类浩劫
    深夜三点正。
    夜空中的明月,快将满盈,明天就是中秋了。
    平日美丽动人的夜月,今晚不知怎地,总有点诡秘难测。
    凌渡宇养伤的医院,依山建成,浸在金黄的月色下。
    远古那不知名的邪恶生物,在地底不可测的深处狞笑。
    “幻石”被盗取后经历了一个中秋圆月,另一个中秋将于明晚来临。远古的魔神快要储足“月能”,凭着一种超乎人类的邪恶力量,一种被中国人称为至寒至阴的气,重返“人间”。
    在人类悠久的历史里,“它们”一直以非常狡猾的形式,寄考在全人类心灵的大海内,吸取养分,静待重返地面的良机。谢教授发现古藉残片,在博物馆内巧遇“幻石”,起了盗宝的念头,也许是它们背后的安排!人类的愚昧和黑暗,不能解释的邪恶力量,求神问米,茅山神打,可能就是源自这深藏地底的邪异生物。
    凌渡宇躺在床上,思潮起伏。
    玄学大师高捷夫(G.I.Gurdijieff)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名极端邪恶的魔术师,他也是牧羊者,养了一群羊来宰割,因为没有设围栏,知机的羊儿者逃走了。魔术师勃然大怒,把所有羊儿召到跟前。向它们全力展开催眠大法,告诉它们道:‘亲爱的羊儿们,你们都是最好和最优秀的,即管今天不如意,担心什么,明天仍然是美好和充满希望。亲爱的,你们是宇宙的核心,大地的主人,是帝皇将帅、英雄豪杰,是雄狮,是宗教家,是政治家、医生、律师……
    羊儿听得欢在喜地后散去,由那天开始,邪恶的魔术师没有羊儿逃失的烦恼。”
    高捷夫说,那就是人类处境最精确的写照。
    凌渡宇睁开眼睛,在房中扫视一周。
    任何人走入他病房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撞进了一个恶梦里。否则病房怎会变成一个三角形的房间。
    这便是凌渡宇的精心设计。
    卓楚媛召来了二十多个泥水匠连夜赶工,利用钢架支柱,硬把病房依大金字塔的比例,改成一个尖顶正方椎形房间。
    病房变成了一个小型的金字塔。金字塔底有几条气喉,把新鲜空气输入来,解决了空气的问题。
    病房门外却绝不会看出内中的玄虚,所以任何人推门入去见凌渡宇,将会不知不觉间步入一个金字塔内。
    水泥仍未干透。
    凌渡宇知道红狐一定会来。
    红狐那开负伤逃走时,他感到“它”那烧心的仇恨。
    只待“它”力量回复,或更强大的时候,“它”就会来复仇。
    凌渡宇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四夜。红狐踪影全无。
    明天便满月了,凌渡宇对红狐来找他的信心愈来愈弱。
    即管他来了,自己能否制服他,沿在未知之数。
    只希望这具体而微的金字塔,有着同样的镇邪作用。
    一直以来,凌渡宇都不相信金字塔
    作为一座供帝皇死后存尸的庞大坟墓。例如古埃及一位帝皇史劳化(Snlofu),曾经在同一时间内建筑三座金字塔,金字塔并非砌积木那样简单,那是横跨数十年的庞大工程,史劳化一个人又消受不了那么多金字塔,犯不着那样做。
    凌渡宇随手翻看着床头几上的书,大部分都是关于金字塔的。
    据历史记载,在公元八二O年,加利芒(caliphA.A.Mamun)带引阿拉伯人闯入金字塔内时,墓内并没有帝皇的尸体。封条显示他们是第一批的闯入者。
    金字塔如果不是作坟墓之用,那就真如谢教授所说,是镇压远古某种邪恶的生物。
    探险队把‘幻石’带离金字塔后,一直以来,虽然不断有人死亡,但从没有红狐现在这种情形,是否因为红狐启动过‘幻石’,使恶神回醒过来呢?
    有位著名的小说家乐夫跨(H.P.Lovecraft)写了几本小说,都是描写一种沉睡在地底的巨人,将来会重返地面,毁灭人类。他并非只是写写小说就算,他是真信有“它们”的存在。所以他把自己困在屋内,终于在孤独和恐惧中死去。是否他的遗传因子内,保留了对这上古邪恶生物的遥远记忆?使他死不闭目。
    宗教常提到的地狱,是否人类在潜意识中存在对他们恐惧,而反映到宗教上来?
    中国人相信阳气为正、阴气为邪,是否因为这生物吸取的正是月亮的阴能?
    病房外没有半个守卫,卓楚媛也在他再三恳求下离去。
    没有人可以帮他半点忙。
    他变成了地球上最后一个对抗这邪恶力量的战士。
    唯一的凭藉,就是这病房内的金字塔。
    他的脑海中又想起一件奇妙的事物。
    多年前,有位名鲍维斯(Bovis)的法国人,为了躲避沙漠酷热的太阳,走入了尼罗河西岸最负盛名的大金字塔内。当他来到金字塔的中心点,由金字塔底爬到离尖顶三分之一处的高度时,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处的空气比起金字塔的任何地方,都潮湿得多;最奇怪的是,央这样潮湿的空气中,一只死在该处的猫和一些沙漠的小生物并没有腐烂发臭,而且变成了干尸!后来鲍维斯作了一个实验,他照足大金字塔的比例,用纸皮作了个小金字塔的模型,底座的四只角向正东南西北,在模型底至顶的三分之一高度,放了一只刚死去的猫,结果猫尸并没有腐烂,和大金字塔内的动物一样,变成了干尸。
    他的实验引发了另一位无线电专家狄波(KarelDrbal)著名的“剃刀实验”。
    有个古老的迷信说如果把锋得的剃刀放在月色下,刀锋会变钝。狄波把剃刀放在他照大金字塔比例制做的小金字塔模型内,可是剃刀并没有变钝。事情并未了结,后来他灵机一触,反其道而行,把剃钝的刀片,放进金字塔内,刀片竟然回复锋利。
    金字塔的确是奇妙的事物。
    金字塔的确有非常难以解释的力量。
    只是它的外形便非常独特,使人很难排斥一个被指为迷信的想法,就是不同的形体,可以产生不同的能量。这是整个中国风水学藉之建立的玄学体系。
    中国风水不离阳阴五行,五行是金木水火土。金圆木直水曲火尖土方。方圆曲直尖代表了土金水木火五种本原的能量,风水就是这五种力量的生克制化。例如圆的山属金,曲的山属水,正是以形状决定能量的本质。
    金字塔尖顶,以中国风水的角度看是属火,火是阳刚的力量,与水阴柔的力量对立,水火不相容,这代表了金字塔的形状,恰好产生火的阳气,把吸收月能的‘幻石’制服。这是非常合理的解释。
    金字塔是个顶峰杰作。
    想到这里,凌渡宇感到出奇的烦躁。
    喉咙干涸。
    他想侧身取水喝,蓦然出奇地软弱,心跳手颤。
    一股寒气弥漫在水泥临时架成的金字塔内。
    凌渡宇停止了一切动作。
    红狐终于来了。
    “它们”回来复仇!
    室内陷入黑暗里。
    房门无风自动地打了开来。
    凌渡宇装出轻轻的鼾声。
    门口处出现一个黄茫茫的光点,向病房深处移入。那是红狐的独目。
    病房的门和金字塔的门有条小小的廊道,黄芒顺着势子移动,踏入水泥架成的金字塔内。
    凌渡宇等待着这一刻。他马上按动手里的摇控器,一道钢门斜斜的闸下,封死金字塔的门。成为一座完整密封的金字塔。
    金字塔亮起强烈的白光,那是精心设计的太阳灯。
    希望以阳气驱走阴邪。
    红狐的反应毫不激动,他站在凌渡宇的床前,茫然的抬起头来。好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里。
    凌渡宇喜出望外,正要出声。
    红狐眼中蓦地黄芒大盛。
    红狐狂嗥一声,震得凌渡宇用手掩住耳朵。猛然红狐退后,轰一声撞在“金字塔”的墙上,不过因为墙是约四十五度角由顶尖向下扩阔,所以红狐大半的力道用不上来,不过这样,也震得泥灰洒下。
    红狐独睛黄光更盛,太阳灯的白光大为失色。
    黄睛紧盯住凌渡宇。
    那邪异超自然的力量,并不因红狐废了一目而减少。
    它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凌渡宇连移开目光或是闭眼,也做不到。
    红狐一直走到他床尾,两只手抓紧床尾的铁架,独眼闪烁着激烈诡异的寒芒。
    凌渡宇知道自己还未全盘落索,因为上次见到红狐时,他眼中的黄芒凝聚不散,深沉莫测,今次却是跳弹浮动,“金字塔”的确对“它”有镇压的威力。
    凌渡宇心中闪一个灵光,直觉金字塔那奇怪的比例和形状,已经把“它”需要的“月能”隔断。所以“它”正在不断消耗月能,而不能有新的补充。
    这时不暇多想,他感到一股寒气正在力图钻入他的神经系统内,若让“它”得逞的话,他便会步入田木正宗和夏能手下的后尘,变成自杀死亡的疯子。
    凌渡宇以最大的意志,按在遥控器另一个按钮上。
    小金字塔内的太阳灯,开始以一个奇怪地节奏,一明一灭起来。
    红狐一只,眼中又出现迷茫的神情。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沉沉道:“格沙堡!”
    那是红狐的真姓名。对每一个人来说,姓名是最最深刻的东西,所以相传人的魂魄在生死的边缘徘徊,到了隔开生死的奈何桥时,会有人呼唤他或她的名字,只要开口一应,魂魄会给摄进地府,就此毕命。
    凌渡宇这声呼唤,恰好相反,是想把红狐的魂召回来。
    红狐呆立不动,眼中茫然的神色大增。
    “格沙堡!”声音仿似来自宇宙的尽头,若有若无。
    红狐细心聆听起来。
    “格沙堡!”
    红狐浑身一震,眼中现出挣扎的神色,一黄一暗,一黄一暗,不住闪动变换。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这个小型金字塔,发挥着一定的作用。
    “红狐!看我!”凌渡宇语音温和而肯定,带有令人甘心顺从的感染力。
    红狐眼中黄芒渐去,代之而起的是迷惘。
    他缓缓望向凌渡宇。
    面上肌肉不断扭曲震动。
    那还有半点英俊。
    凌渡宇在一明一灭的白光里,一隐一现。
    “红狐!格沙堡!”
    红狐面上挣扎的神色趋于剧烈,黄光再盛。
    凌渡宇心知要糟道:“你记得女公爵依丽莎吗?”
    红狐眼中射出温柔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面上一时忧思无限,一时会心浅笑。
    大凡人被施催眠术时,等于大开中门,将平时保护自己的种种围墙全部移开,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提议。
    凌渡宇提出女公爵的名字,正是引发他内心的爱恋。
    催眠术是攻心之术。
    凌渡宇道:“我现在很舒服,一切不如意的事,全都与我无关。”
    他不说“你”而说我,是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他要红狐把他凌渡宇口中说出来的,当作是红狐自己心中想的和说的。
    进一步揭掉“你”“我”的阻隔的提防,解除红狐精神上最后的城堡。
    红狐果然喃喃道:“我很舒服,我很舒服。”
    凌渡宇道:“我很累了,睡吧!睡吧!”
    红狐眼皮垂下,打了个呵欠,道:“我累了,睡吧!”
    仍站在那里,鼻中发出轻鼾。
    凌渡宇道:“那石板太重了,令我不舒服。”
    红狐呓唔道:“太重了。不舒服。”
    凌渡宇道:“我要把它拿开。”
    红狐全身一震,面上出现挣扎的表情,力图醒转过来。
    凌渡宇忙道:“我太累了。我太累了。”
    红狐慢慢平复下来。
    凌渡宇道:“我太累了,让我脱下外套。”
    红狐一边喃喃重复凌渡宇的说话,一边把外套除下。
    凌渡宇道:“我要睡了,把上衣除掉。”
    红狐顺从地又脱去上衣。
    一块八寸乘三寸,厚维半寸的石板,横亘在红狐毛茸茸的胸膛上,乌黑闪亮,眩人眼目。
    每边有个小圆孔,一条金链系在两边的圆孔,挂在红狐的颈上。
    这就是传说中可上窥天道的异宝──‘幻石’。
    为了它,不知有多少人送了命。
    这是最决定性的时刻。
    “我的颈很累。”
    红狐重复一次。
    这回凌渡宇乖巧得多,不敢直提‘幻石’,“那条链很重!”
    红狐犹豫好几秒,便道:“条链很重。”
    凌渡宇道:“我要拿走它。”
    红狐呆了一呆,缓缓抬起右手,拿着金链,想从头上把它脱下来。
    凌渡宇紧张地望着他。
    ‘幻石’离开了红狐的胸膛,随着他提起金链的动作,直升到眼前。
    凌渡宇忽地感到不妥。
    霎时间又不知不妥在什么地方?
    他忽然醒悟‘幻石’恰好在掩盖着红狐的双眼,那突起的石乳刚压正红狐眉心处!
    那是启动‘幻石’的唯一方法。
    想到这点时。
    太迟了。
    凄厉的号叫从红狐张大的口传出,红狐整个人象暴风雨中的小草,不住摇晃,一股无情的力量,紧攫住他的身心。
    红狐一边狂呼,眼耳口鼻渗出鲜血。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红狐终于在金字塔和凌渡宇协助下,清醒过来,死命要挣脱“它们”对他的控制。
    病房的小金字塔内,进行着人类与上古凶邪的激斗。
    阴寒大作。
    凌渡宇全身冷汗,紧闭双目。
    拼命阻止自己向邪恶的力量屈服。
    那活像有人想强闯入你的屋子,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死顶没有门锁的大门,不许那凶神进来。
    这屋子就是凌渡宇的心灵。
    通过催眠术,施术者和受术者的心灵缝合在一起。把两个分开的心灵借助一道精神的桥梁,串连起来。
    两人这刻共乘一舟,大海的波浪,使两人随时覆舟人亡。
    小金字塔内旋风阵阵,把两人的衣服吹腊腊飞扬,头发狂飘乱舞。
    病床上的床单被铺,被卷上金字塔尖顶处盘旋飞转。
    太阳灯的白光渐渐变色,被月亮般的金黄替代。
    既恐怖又美丽。
    史前的邪恶生物,通过“幻石”,进行惊天动地的最后反击。
    红狐石破天惊一声惨呼,将颈上的颈链狂力扯断,脱手掷出。
    自偷到“幻石”以来,它第一次离开他的身体,他终于成功了。
    掷之不去。
    “幻石”离开了红狐的手,悬浮在两人中间。
    整块石板打横飘在虚空里。
    乌黑的石质,射出耀目的黄芒。
    太阳灯轰地爆碎熄灭。
    黄光注满每一寸的空间。
    红狐呵呵一声,全身痉挛起来。
    一口血箭从他口中喷出,仰身跌在地上。
    凌渡宇眼前一黑,蓦地没有了身体,只剩下纯意识的存在。
    没有了病房。
    没有了金字塔。
    没有了红狐。
    一点声音也没有。
    周围尽是耀目的黄光。
    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初时细不可闻,渐渐俞来俞清晰。愈来愈巨大,象暴烈的激雷,一下一下敲进他的耳内。
    天地间充斥着那惊天动地的声音。
    呼唤着他的名字。
    凌渡宇痛苦莫名,偏又不能有任何动作。
    他接近崩溃的边缘。
    所有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凌渡宇不断叫自己镇定下来,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
    只是一个恶梦。
    声音开始转由下面传来,由地底无限的深处传来。
    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间只有“月色”和召唤自己的“巨音”。
    月色逐渐减弱。
    巨音慢慢消去。
    四周陷进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一点光也没有。
    漆黑的上方有一团黄芒迅速扩大,化作一轮满月。
    凌渡宇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回到他的身体内,又可以活动起来。
    四周响起奇怪的声响。
    愈来愈清晰。
    有脚步声和人的呼吸声。
    有不是个。
    是千百人的呼吸声和脚步音。
    凌渡宇突然间发觉自己置身于奔走的人群里,被挤带得跟着奔跑起上来。
    天上明月高挂。
    说不出的邪恶诡异。
    凌渡宇杂在急涌向前的人潮里,在一块长满及膝青草的大平原上,向着一个不知名的目的地推进。
    周围的人低头疾走。
    他们身上披的是兽皮,眼神呆滞,象一大队行尸走肉。
    他们前额平削向上倾斜,眉棱骨怒实于前方、大口,活脱脱就是北京猿人的翻版。
    他们不是这时代的人。
    是古人类、史前的人。
    凌渡宇惊呼起来,他希望这只是幻象,不过一切又是那样真实。
    象一刻前病房内面对红狐的那种真实。
    庄周在梦中梦到自己化身为蝴蝶,醒来后他问自己,究竟是庄周梦见蝴蝶,抑或是蝴蝶梦见庄周。
    凌渡宇一摸身上,触手是粗糙的兽皮,他一声惨嘶。
    后面的人撞了他一下,原来他站立不走,阻住了后面古人类的前进。
    凌渡宇踉跄扑前,好不容易才站直秃子,刻下是欲罢不能。
    他不敢摸自己的头面,怕变成了猿人的模样。
    泪水从眼角汨汨流出,染得视线模糊不清。凌渡宇随着古人类队伍,朝着他们的目的地推进。
    从平原穿过森林,攀山过岭,地势再次平坦起来。凌渡宇忽地惊觉他走在一条路上,一条阔可容二三十人并排而行的大路上。两边植着参天的古树,大路一直伸展到平原无限的远处,远方似乎有一黑点,在月色下反映出奇怪的黄光,随着“他们”的前进,不断扩大,黄光愈来愈强烈。
    凌渡宇心内震骇,他不相信这条路是身旁的古人猿建造,他们并不需要这种道路。一定由更先进的生物建成,路面铺满碎石,石头的矿质在月光下闪烁不定,情景诡异莫名。
    远方的黑点清晰可见,是一支建在地上粗大无比的柱,底部比顶部阔一倍有多,巍然耸立,凌渡宇身旁的古人猿,望着散发着黄芒的黑柱,面上的神情诡异,带着种宗教虔敬,急步前行。
    那是他们的目标。
    冷汗从凌渡宇的额上流下,他知道,“幻石”把他从病房的时空,扯回现在这不知多少万年前的时空内,经历当时的情景。
    黑柱愈来愈大,凌渡宇倒抽一口凉气,看去最少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月夜下壮观无伦。
    平原上布满着一些晶莹发亮的半球体,活象地堡一亲友,中间有缝,两半可以自动开合。地堡是由“幻石”那类物质制造,高十五尺,周围差不多有一百尺。它们的排列很特别,似乎隐藏着某一数学规律。
    就在这时刻,身旁的古人类一阵嚎叫,道旁左边远处响起凌厉的风声,凌渡宇扭头望去,一个黑影冲天飞起,他的速度非常惊人。凌渡宇刚看到黑影时,他已冲上高空变成一个盘旋的黑点。地上传来轧轧的声响,其中一个半圆体地堡,中间分开,露出了一个大洞,但马上又轰一声合在一起,回复紧闭的状态。圆体果然是那飞行异物的巢穴。四周的古人类惊得俯伏地上,剩下凌渡宇孤零零地站立。视线无阻下,大平原无穷无尽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这时他才想到,为什么完全见不到其他动物鸟虫的踪影?一定是这种飞行异物充满无形的邪力,其他生物都不敢接近。
    古人类又站起身来,继续前行。凌渡宇边起边想,终于悟出了道理:从地面那些半球体的设计看来,这种异物的力量,必定来自月亮的能量,一切自然环境,都和月亮配合无间。
    想到这里,凌渡宇不禁恍然大悟,掩嘴尖叫:“噢,月魔!”
    这时,凌渡宇的心反而定下来,决意面对眼前的“现实”周旋到底。
    他再没有别的选择。
    凌渡宇站在离黑柱数百尺外。雄伟的柱身,在月照下黄光浑蒙。柱身的四周,早围满黑压压的古人类,使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梦。
    凌渡宇挪动脚步挤开那些古人类,移向柱台下。
    柱台笔直浑圆,东南西北四边各有一道石级,直达柱台顶部。整座柱台都是用“幻石”
    同样的物质建成,与那些碎石和泥打成的石级的质地截然不同。
    凌渡宇奇怪,那月魔来去自如,何需石级登上柱顶,看来是给人用的了。这时他发觉到他早先来此的大路并非唯一的一条,总共有四条大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穿越大平原,直通到柱台下。
    以柱台为中心,有一个直径千多尺的大圆,圆周界由碎石铺成。古人类全部集中在这大圆内。
    凌渡宇心想,这里的世界确是“月的文明”,一切都在防似圆月的形体。
    古人类从东南西北四条大路陆续注入柱台的大圆内。
    凌渡宇心中升起个古怪的意念:眼前这柱体是个大祭台,一个祭月的祭台,古人类每逢月圆的时刻,会朝圣似的聚集到祭台下,参加仪式。古人类扮演什么角色。凌渡宇想不到答案。
    黑信台四周,愈聚愈我古人类,他们不敢弄出任何声音,生恐触怒了月魔,立时大祸临身。凌渡宇约略估计,大圆内最少有一万多人,万多人的呼吸声和喉咙的异响,充斥着整个空间内。
    天空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明月高挂。凌渡宇暗忖不知这是否中秋明月,不过这梦魇般的处境,他很难再有赏月的心情了,心中一阵凄苦,假设这刻能和卓楚媛躲在家中的露台上,吃月饼,赏明月,那有多好。
    凌渡宇众念纷纭中,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象一只巨大的“鸟儿”,闯进陷阱中里,死命挣扎飞出的强烈的拍翼声音。
    凌渡宇抬头望天。
    看到一生以来,最诡异的可怖场面。
    月光笼罩的夜空中,圆如面盆的月亮下,百数十点黑影盘旋飞舞。月魔由地底,通过圆形的出口,飞临祭台之上。
    四周的古人类纷纷铺伏地上,没有人不在惊恐震抖。
    剩下凌渡宇孤零零站立。他张大了口,急速喘气,他发觉到,月魔在明月的背景前,显露出人的身体。它们是长了翅膀的“飞人”。
    “飞人”不断在祭台上以惊人的高速掠过,明月照射下,一个个疾走的黑影投射到大圆内拜伏的古人类身上。
    除了凌渡宇外,没有人不在发抖,没有人敢望上天空,理会不用说象他那样站直身体。
    眼前虽然是满布人类的世界,但绝对是孤立无援。
    周围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凌渡宇灵光一闪,高台祭月的祭品,就是可怜的人类。
    他们只是天空上骄傲地飞翔的生物的牲畜,象凌渡宇那文明中供食用的猪狗牛羊。
    他象月魔一样,也是异物。不属于这时代,来自另一个时空文明的异物。一股失望的情绪,横亘胸臆,他想再哭,为人类的无能哭泣,已没有了泪水。
    这是超乎任何想象的悲惨命运。
    一阵狂风刮起,冲得他软弱的仰跌向后,压在一个古人类的身上,恰好看到其中一个黑点不断扩大,向着柱台的顶端俯冲而下,一对大膀有节奏地大力扇动,带起压体的狂风。凌渡宇要眯起双眼,才能减轻狂风割眼的痛楚。
    在凌渡宇的眼前,那月魔在柱台上的空间盘旋多几圈后,缓缓降落台高高在上的顶端。
    月色下,他终于看到月魔的形相。
    月魔不是人类。
    卓立柱台顶的月魔体高十二尺,身体除了比人粗壮得多外,体型并没有特别的差异,只不过他浑身覆盖乌黑的鳞片,有种极度强悍了戾的感觉。头上生了对粗黑的弯角,向内曲入。臀部拖住一条粗壮的大尾,不断拂扫。背后的大翅膀开展时达二十尺。在强壮的身体后,示威似的一开一阖,它的头比例特大,在宽阔雄伟的肩膀上有如一个漆黑发亮的圆球,面目没入黑影里,只有眼中射出两道黄芒,探射灯般俯瞰高柱台下臣服的人类。它额头正中处嵌了一块长方板,正是那为祸人间的“幻石”。
    这就是月魔。
    天空上的黑点狂飞乱舞,站在高台上的月魔显然是天空中飞魔们的领袖。
    凌渡宇心中乱极,想到了个非常可怖的事情。
    魔王不断拍打双翼中,忽然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声狂嗥,响彻夜空。天上的飞狂嗥应和,一时天地震动,大平原广阔的空间充斥着它们的声音。
    台下铺伏的人类抖颤更烈。
    就在这一刻,凌渡宇感到一种熟悉的阴寒邪恶力量,笼罩着整个空间。他两次遇到红狐时,每次也有这种感觉。凌渡宇心中一懔,蓦地醒起自己正在与这魔王进行面对面争斗,怎可失去意志。当下奋起精神,傲然望向高台上的月魔。
    月魔在高台上静如峻狱高山,眼中的瞳仁像两颗小月亮,定静如湖,一点人类的感情也没有。
    凌渡宇望向它时,它正凝视着高台三百多尺下的凌渡宇。
    自红狐进入凌渡宇病房的“金字塔”内,展开最激烈的斗争,他和它终于直接面对面相遇。
    以一种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方法交锋。
    它是远古魔神的领袖。
    他是人类的代表。经过了无数年代和时代后的人类代表。
    它若是败了,将不能重回“人世”。
    他若败了,将沦为它的工具,变成红狐第二,是它们回来的踏脚石。
    四周的古人类在这有着人类无力抗争的精神力量的上古邪魔淫威下,过着最卑贱和凄惨的生活。
    在人类现在这个文明出现前某一久远的年代里,自夸为某物之灵的人类,并不是大地的主宰,主宰是这高台上和正在天空扬威耀武的邪恶生物。难怪红狐在给田木正宗的录音带中,说“你们全是奴才,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它们不是仇恨人类,人类根本够不上那资格,人只是畜牲不如的贱物,它们可以任意杀戮,所以它一定要消灭和击败凌渡宇,它们的骄狂,并不容许任何人类有任何形式的胜利。
    是因为那次全球的大灾难,这些住在地底的邪魔,全体被陷埋往地底的深处,地层把它们力量的来源——月光的能量隔断。于是它们被迫沉睡了几十万年。唯一剩在外界的只有一方“幻石”。“幻石”成为它们取得能量的唯一媒介,这必需要人类的精神加以启动,人和“幻石”便像一个氢两个氧,加起来才会变成水,使深埋地下的魔神取得月能,当经历了足够的月圆,储备足够的能量,它们便破土而出,回来重新统治世界,成为人类的主人。在公元前三四千年间,人类中的智者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建造阻隔月能的金字塔,把幻石关闭在月能渗透不入的地方。不境地在人类的贪婪和无知下,一队探险队把幻石带出地面,在魔王邪恶的力量作崇下,做成不断的死亡,但仍未做成大害,直到谢教授和红狐阴差阳错下,把“幻石”启动,做成人类文明最大的危机。
    它们正在挣扎回来。
    斗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魔神深埋地底下后,畜牧般的人类幸而不是象它们那样在地底下生活,避过了全体埋入地下的大祸,幸存者开始在没有压迫下进化成长,服育出今日的高度新文明,以及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可是它们并没有死去,它们只是沉睡了。在缺乏源源不绝的月能供应下,它们像冷血动物进入“冬眠”的状态,千万年来存在于地底里,静待回来的日子,重返地面,把大地的主宰权夺回来。
    人类并没有忘记它们,对这些邪恶的生物刻骨铭心的记忆,深藏在他们潜意识大海深渊一个最隐秘的地方,在他们遗传因子的记忆内,烙下永不能忘的烙印。宗教里居于“地狱”
    的撒旦魔王,正反映着这种史前曾在地球上活跃过的邪恶月魔的形相,反映出人类对于它们的憎厌惊恐和畏惧。夏娃正是在安引诱下,失去了伊甸乐园的人类福地,喻示了这深藏地底的邪魔,即管在沉睡里,仍能诱发播下邪恶的种子,使人类永生永世活在善与恶的挣扎里。
    “生死之间极可畏,予等精进励行,以出生死之外。”这是佛祖入灭前对人类的警诫。
    只要能觉悟,重归人类真正的本性,即可成佛。
    印度人拜牛,因为牛角酷肖魔王的头角。因畏生敬。
    白昼代表光明正义。
    黑夜代表邪恶。
    父亲像天。天属阳。
    母亲像地。地属阴。
    人类崇拜光明,歌颂光明,追求阳明的文化。
    圣经中的天父,正是男性父亲的太阳形象。名作家贵夫士(RobertGraves)在他奥晦难解的巨著《白色女神》(whiteGodess)便是述说在阳明文化底下暗流着的月亮文化,白色女神就是月能文明的象征,在邪异的宗教中流行,在诗人中流行。
    人类向太阳能进军,是对抗月能文明一个潜意识的强烈倾向。反映阳光,永远以光明一面对着地球转动的月亮,具有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宇宙能量。这种能量是精神的力量,所以发展出月魔这邪异以精神力量超越时空的生物,假设让它们再次与月能直接接触,人类将永远沉沦。
    月魔眼中的黄芒,笔直射进凌渡宇乌黑的瞳孔内,直接射入他灵魂的深处。一种瘫痪麻痹的感觉瘟疫般蔓延往每一条神经。凌渡宇累年的精神锻炼,使他进入至静至虚的境界。他深知这月魔的力量太强大,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对抗,所以他以密宗的心法,将心间保持在至净至洁,不染一丝俗尘的境地。在月魔无边无际的魔力中,始终不覆沉海底。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月魔眼中神情不动丝毫,缓缓收回望向凌渡宇的黄芒,凌渡宇全身一松,重新回复力量,不过他并没有高兴,斗争才刚正开始。
    高台上的月魔,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嗥,双手高举头上,向着天上的明月发出一下又一下闷雷般的震呜。
    柱台浑圆的柱体,出现了惊心动魄的变异。千万条金黄幼线,在乌黑柱体中翻腾疾走,明灭变化,蔚为奇观。
    凌渡宇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台风般逐渐形成,这力量完全与外界无关,只是心灵内一种强烈感应,更像精神内界的大海中,波涛开始翻滚腾涌。
    周围的古人类被催眠似的一齐立起身,在魔王的叫声中手舞足蹈,乱呼狂叫起来,山呜谷应。天空中的邪魔眼中黄芒暴射,在月夜中像一对一对的金黄射灯,在天空划过错综交织的黄光轨迹。
    凌渡宇也有手舞足蹈的强烈冲动,像在的士高中闻歌起舞的男女。他知道只要一陷入这疯狂的境地,他便输了。
    他已是人类最后的希望,魔王的月能将快耗尽,它一定要找红狐的代替品。凌渡宇的灵智告诉他:这四周的恶梦,是魔王庞大的精神力量做成的心灵幻像,目的是要击败他强韧的灵智。他一定要坚持到底。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他不可有半点的松懈,让魔王邪恶的力量入侵他的心灵,成为他的主宰。
    魔王眼中黄色的月芒,直射上天,和上天洒下的月色交接。
    高台下四周的古人类变本加厉进入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男男女女如火如荼地进行最原始的性交行为,丑恶万状,月魔邪恶的魔力,使古人类不断繁衍,为它们增加饲养的牲畜。
    近在台边的古人类开始从通柱台顶东南西北四道石级,争先恐后奔往高台上的月魔王。
    当第一个人踏足台顶时,一个令凌渡宇不敢相信的情景发生了。
    柱体内不断游走的黄线,一下标射出柱身,把踏上高台顶的古人类全身卷住,像电光般在他身上缠绕急走,产生劈劈啪啪的黄色闪光,那古人类似乎在极乐中死命欢叫,随着黄光,身体一直萎缩下去,最后成为一块黑炭,跌下高台。
    圆柱体的黄光更盛,古人类的死亡,增加了月魔的力量。那黑色的圆柱,正是吸取月能的工具,人类就是它的营养食品,把它喂得壮大了,再供魔王吸取能量。
    每一个抵达高台顶的古人类,都在黄光中变成焦炭,圆柱体很快变成一条光耀大地的黄光柱,黄光柱不断流入魔王体内,它身体愈发乌黑发亮,眼中的月芒直射上天,天上的其他魔神不断飞临它射出的黄芒上,吸取月能。
    凌渡宇不断提醒自己,月魔要他见到这种异象,只是要激起他潜意识内对月魔的奴隶记忆和恐惧。不要怕!千万不要怕!任何恐惧的情绪,也会使他抱恨终身。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
    凌渡宇开始深长细慢的呼吸,四周的疯狂行为,只当作魔法幻象。
    这远古魔神深悉人类的弱点,特别制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现实”,来达到击败凌渡宇坚强心声的目的,等如现实的人生,一切是那样“真实”,有谁可真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象。都是那样的“真实”。
    相传古时有位仙人,想开炉炼丹,于是要物识一名守护炉鼎火候的僮子,有名青年来应征,表示最坚决的诚心,仙人于是说:“且慢,让我先考一下你的定力,你记着由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说一个字出口。”青年答道:“这个容易。”自此闭口不言。
    仙人展开法力,青年堕入世间的万千轮回,历经人世的喜怒哀乐,无论是男是女,是富是贫,他都是一个永不出言的哑巴,坚守对仙人的许诺。最后他轮回做个哑女刚生下婴儿,遇贼来劫,要抢去“她”怀内的女婴,“她”终于失陷在威力无穷的“世相”中,呼天抢地地叫了一声:“不!”于是“她”变回那青年,站在仙人面前,仙人摇头叹息道:“你还是过不了慈母之情这一关。”
    凌渡宇目下的情景,正是经历魔王法力下为他精心炮制的情节,要是他过不了这关,便不是做不成守炉仙童那样简单,而是失守了人类最后的城堡,将会发生最凄然的人类悲剧。
    月魔叠财俯首下望,黄芒凝住凌渡宇,神情似乎有点焦躁,黄芒开始闪烁不定,远不及早先那样深不可测和凝聚不散。凌渡宇的坚毅出乎它预料。
    它要发动最后的攻势。
    远古邪魔和人类的精神斗争,到了一分胜负的时刻。
    战利品就是大地的主宰权。
    灵达喇嘛以无上智慧,洞悉了古今的秘奥,入来前生下了凌渡宇,就是要他去对抗这即将来临的劫难。人类和魔王的斗争从未有一刻停止,亘古以来一直进行着善恶交战。不断有杰出的心灵,控求精神上的秘密,制止魔王的回来。埃及的阿里之,建立了人类文明的巅峰作品金字塔,灵达喇嘛造就了凌渡宇。一切似乎巧合,其实冥冥中全有安排。
    这是命运。
    邪气大盛。
    凌渡宇全身冰冷,连血液也几乎冻结起来,就在这至阴到寒的深处,一种奇妙快乐的感觉,像一个平静湖面上生起的涟漪,迅速蔓延往每一个细胞去。
    凌渡宇茫然地走上通往高台的石级。
    在魔王全力最后一击,它开始站在上风。它的武器,就是人类追求的“欢乐”。
    凌渡宇这刻无忧无虑。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过去的包袱,以前的每一段经历、每个经验、人世间交织纠结的关系,加起上来,成为“过去的我”。未来茫不可测的命运、造化的弄人,合起上来成为“将来的我”。这两个“我”全部消失得无踪无影。
    只有现在。
    吸有目前这一刹那。
    刹那芳华。
    一种彻底的狂喜涌上凌渡宇的心头,心中一片空白,不是空虚,而是从一切解脱出来那种空白。再也不受“过去世”的世缘拖累,也不再受“将来世”对未知所产生的恐惧束缚。
    从“人”的重重枷锁中挣脱出来。
    达到大欢喜的境地。
    这就是月魔为凌渡宇巧妙安排的陷阱。这是只精通人类心灵强弱轻重的邪恶魔王,人类在它的淫威下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现在又要回来了。
    凌渡宇随着涌往高台上做祭品的人一齐涌向高台,他觉得自己和其他每一个古人类一样,满心欢喜地享受这一刻,这一刹那。每一个一刻,每一个刹那。
    在魔王邪异吸引力下,每一个人都甘心走上去受死。
    凌渡宇愈来愈接近失败的边缘。
    还有一级,还有一级就到高台了。
    魔王霍然转身,放下高举向月的乌黑巨手,一对大翼不断张合,粗壮的大尾丑恶地摆动,眼中的黄芒笼罩着凌渡宇方圆二十尺内的空间。静待敌人的屈服。
    就在这最紧张的关头,魔王眼中的黄芒忽地暗灭了一眨眼的时间。凌渡宇惊人的支持力,使它快要耗尽辛苦积存下的月能。它要在千万里深的地下,遥远控制凌渡宇的心灵,这使它由红狐而得来的能量快到油尽灯枯的阶段,若果凌渡宇再不屈服,它唯一方法就是保有那一点的剩余,重新沉睡下去,等待另一次回来的机会。
    就是黄芒那一眨眼间的熄灭,凌渡宇蓦然惊醒过来,回复了灵智。
    月魔恐怖的形相在圆形的中心点像一座永能击倒的高山。
    凌渡宇罅自己陷溺在欢乐的冲动,把整个精神凝聚成一点,毫不畏惧地直视魔王双目的两只月亮。
    月的文明。
    月的魔神。
    凌渡宇傲然登上高台,卓立高台之上,圆柱体的黄光并不能入侵他的体内。人类已非昔的吴下阿蒙。
    胜负决定的时刻终于来临。
    他它互不相让,互相迫视。
    魔王眼中的黄芒暴涨,瞬眼间照遍整个大地,倏又收去,变成两点小小黄光。
    黑暗中的两点黄光。
    天上月魔的叫喊、古人类性欢乐的狂呼乱叫、生命力被吸纳入圆柱体的死前嚎哭,忽然全部消失,天地重归平静。
    没有了天上的圆月,没有了高台,没有了古人类。
    也没有凌渡宇的身体,他只剩下一个纯意识的存在。
    凌渡宇不敢有丝毫放松,死守灵台,死守着“不动心”的最前线。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他意识中深沉地响起道:“我低估了你们,不过下次我会更小心。人类的无敌和贪婪,会继续下去。我们就是你们心灵内的邪恶种子。我一定会回来,一百年后,一千年后,一万年后,又或是明天。”
    两点黄芒消去。
    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凌渡宇知道自己胜了!
    天旋地转,他已重返病房之内,一片漆黑,近床尾处的空中有一块散发着淡淡黄光的长方石,这时黄光在逐渐消去,终于消失在黑暗里,凌渡宇呀了一声,不再发光的“幻石”无力地掉在他脚下,他知道“幻石”将有一段很悠长的日子不能作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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