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四卷青楼夜宴第八章刀光剑影
    干罗在漆黑的长街大步走着,两旁在日间人来人往,其门庭若市的店铺全关上了门,死寂一片。
    天地间好象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他知道他不会寂寞的,因为方夜羽正张开了天罗地网,待他闯进去。
    干罗没有丝毫恐惧,自四十年前他名登黑榜上,直至怒蛟岛一战,败于浪翻云天下无双的覆雨剑下,他达到一生中的第一个突破,就是他一直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输了!
    第二个突破在刚才发生,就是公然表明了不屈于庞斑之下的态度。
    最可怕的两件事都发生了,已再没有值得他恐惧的事物。
    他终于达到了毫无牵挂的境界。
    武功到了干罗这层次,讲求的已非武技战略,而更重要的是精神修养。
    干罗停了下来,悠然负手而立,长笑道:“累小魔师久等了!”
    前面暗影处步出一前两后三个人来,带头的人正是儒雅潇的方夜羽。
    方夜羽微一恭身道:“晚辈方夜羽,拜见城主!”
    干罗眼中精芒闪过,道:“不愧人中之龙,难怪庞斑看得入眼。”他一边说,一边分神留意着四方八面,发觉正有大批高手,迅速接近着,心中冷笑,方夜羽是欲不惜代价,要置他干罗于死了。
    方夜羽长叹一声道:“干城主如此不世之才,竟不能为我所用,还要兵刀相见,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干罗哈哈一笑道:“我干罗何等样人,岂会听人之命,小魔师调来高手,以为这就可以留下干罗?”
    方夜羽淡淡道:“晚辈知道城主袖内暗藏火箭,只要放出,便可将城主暗藏附近的山城伏兵马上召来,城主!请便!”
    干罗一扬手,火箭射出,直升至七、八丈外的高空,才爆开一朵眩目的黄色光花,在漆黑的夜空中,非常悦目好看,一点也不教人看出内里含着的杀伐凶危。
    烟花光点下。
    四周寂然无声。
    干罗厉喝道:“是否他们已遭了你毒手?”方夜羽身后两名高手踏前一步,防备干罗出手,这两人一刀一剑,气度沉凝,面对干罗而毫无惧色,可见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城主太高估晚辈了,我们还未有能力在无声无息下,消灭干罗山城的精锐队伍。”
    干罗脸容回复止水般的平静,冷冷道:“小魔师厉害之极,竟能在干某不知不觉下,策动追随我二十多年的手下齐齐背叛了我!”
    方夜羽平静地道:“这还要拜城主所赐,若非城主怒蛟岛之战后,闭关疗伤,性情大变,你山城昔日俯首听命的手下,又怎会有离异之心?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只能在随你而死,又或随我享尽富贵荣华两项上,拣取其一,今天只剩下城主一人在此,便是铁般的事实,说明了人性的自私。”
    干罗仰天长笑,道:“有利则合,无利则分,本就是黑道的至律,我倒想看看除了庞斑外,还有谁有资格将我干罗留在此处。”
    方夜羽依然保持着客气的笑容,道:“我身后两人,左边用刀的叫绝天、右边用剑的叫灭地,乃魔师宫十大煞神之首,家师退隐约二十年内,他们两人和其馀煞神,均曾分别潜入江湖,以别的身分转战天下,争取经验,若城主误以为他们实战不足,说不定会吃个大亏。
    ”干罗的锐目扫过两人,绝天年纪在三十五、六间,而灭地最少有五十岁,两人年纪差了十多年,显示出他们乃在一段长时间内被精选训练出来的人。
    较老的灭地反而身体粗壮,一对眼完全没有任何表现,看着干罗时便像看着一件死物,使人胆怯心寒。持剑的手稳定有力,针对着干罗的表情动作,剑尖作着轻微的改变。
    绝天排名高过灭地,可是平凡的外表,却使人完全感不到他的可怕处,特别是长瘦的躯体更使人误会他胆小畏怯,不过干罗却从他刀锋渗出的杀气,看出他的功力比灭地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庞斑说得不错,方夜羽手中确拥有不容低估的力量。
    干罗冷然道:“庞斑给你们取了这么逆天地不敬的霸道名字,恐你们将来会横死收场。
    ”绝天虽脸容不变,但瞳孔一收即放,闪过精光,显出干罗这句话已打进他心坎里,反之灭地一点反应也没有,由此干罗便推知灭地人生经验比较丰富,对生命的依恋亦较绝天为少,故对这类宿命式攻心话没有那么大的感觉。
    这宝贵的资料立时收进干罗的脑海里,在适当时机,他便会加以利用,取此二人之命,干罗这类敌手,岂是好惹?
    方夜羽仰天一笑,道:“家师有言,天地万物,莫不以顺为贱,以逆为贵。故道家仙道有云:顺出生人,逆回成仙,有顺必有逆,此乃天道,敬与不敬,霸道与否,只是‘人心’自己作怪的问题。”
    干罗心中暗赞,方夜羽故意提起庞斑,是要藉庞斑之威势,解去干罗在绝天灭地两人心中种下的心魔。一问一答间,两人已交上了手。
    干罗仰天长笑道:“好!就让我们用事实来印证何者为顺,何老为逆;何者为生,何者为死。”
    杀气浪潮般以干罗为核心,向三人涌去。
    方夜羽微微一笑,往后退去。
    他表面从容自若,其实已将功力提至极限,擒贼先擒王,干罗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是以他为目标。
    绝天灭地由他两侧抢前而出,一刀一剑闪电劈刺而去,务要在干罗气势催迫至巅峰前煞其锐气。
    干罗脸容一冷,轻哼一声,两手拍出,不分先后拍在刀锋和剑尖上。
    “霍!霍!”
    绝天灭地两人齐齐闷哼一声。
    绝天身体晃了一晃,灭地则退后了小半步,居然分别硬挡了干罗两击。
    干罗毫不惊异二人的强横,他们不是如此武功高强才应是怪事,再哼一声,双手幻起满天爪影,虚虚实实往两人抓去。
    就在这时风声传来。
    四条人影由屋瓦扑下,四枝长矛直击向绝天灭地发动攻势的干罗。
    干罗心中暗叹,这次来围攻他的确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深懂联攻之道,因为若是太多人扑下来时,形势一复杂,他干罗便可混水摸鱼拣得便宜,但四个人却刚好缝补了背后每一个破绽空隙,发挥最大的力量。
    绝天受了干罗一击,虽逞强一步不退,但已是血气翻腾,收回来的刀再也无能主动,想化攻为守,眼前已尽是干罗的爪影。
    他乃十大煞神之首,面对的虽是天下有数的毒手干罗,仍临危不乱,大喝一声,一刀劈出,取的不是干罗的手,而是干罗的前额,竟是同归于尽的硬拚硬。
    灭地虽外貌粗悍,岂知却刚和绝天的阳刚路子相反,阴柔纤巧,剑尖爆起一朵剑花,护在身前,严密封死干罗的所有进路。
    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
    干罗冷喝一声“好!”,身形毫不停滞,以令人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闪了几闪,切入两人中间处,左右中指向两侧同时弹出,正中刀剑。
    在后的方夜羽心中一懔,干罗所表现出的实力,竟在他估计之上,难道败于浪翻云剑下后,他的武功不退反进了?思索间,身后三八戟已来到左手里。
    “叮!”“叮!”
    绝天强悍的一刀给弹得往上跳去,灭地严密的剑势则全给弹散。
    四支长矛已离干罗左右两侧及后方不足六尺的距离。
    绝天灭地两人身体一晃,化去兵器传来的内劲,横刀回剑待要再攻。
    “锵!”
    干罗分作两截挂于背后的长矛已在手中以最惊人的高速含二为一,一矛化作两矛,指向绝天灭地变招间无可避免出现的间隙。
    劲气由矛的两端铺天盖地巨浪般往两人拍击而去。
    干罗终于亮出他威慑天下的矛,当年怒蛟岛一役,若非赶不及取出长矛,他也不会在覆雨剑下败得那么快,那么惨。
    但天下间,亦只有浪翻云可快得使干罗取不出他的矛来。
    现在矛已到了山城之主毒手干罗手里。
    方夜羽暗叫不好。
    “锵锵!”
    绝天灭地两人闷嚷一声,触电般往两外飘跌,以化去干罗能断人心脉的狂猛先天气劲,两人心中之骇然,是说也不用说,干罗竟练成了先天真气?
    真气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源自生命的奇异力量,潜藏在每一个人神的经脉穴位内,追求武道之土,通过精神肉体的刻苦训练,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潜能,再以种种诀心法加以驾驭,成就之高低,就是武林里高手低手之别。
    真气大别为两类,就是先天和后天。
    后天乃有为而作,限于体质;先天无为而作,夺天地之精华,能吸取天地自然的力量,无穷无尽。高下之别,不言可知。
    能练成先天真气者,皆成不世高手,像已故的黑榜高手谈应手的玄气,虽已能令他横行江湖,但仍差半级才到达先天真气的段数,绝天灭地比之谈应手当然差了一截,撞上干罗这三年来闭关练成的先天真气,自是立时吃亏。
    干罗何等老谋深算,利用绝天灭地势要拦他的形势,硬迫两人拚了三招,先以普通真气诱使对方放心出手,到第三招才下杀着。
    “锵!”
    清响震慑全场。
    三八戟和长矛两下闪电般纹击在一起。
    方夜羽一声狂喝,三八戟布起一道光网,防止干罗的第二矛,人已往外飞退。
    下,但他的感觉却是孤军在作战。
    黑榜高手,果是无一易与。
    方夜羽冷哼一声,往后疾退,手中三八戟施出庞斑亲传的救命三大绝招之一“佛手逃猴”,催鼓出一道狂猛气劲,硬往追来的矛撞去。
    干罗心中大奇,方夜羽退是正理,但却毫无理由和自己无坚不璀的真气硬。
    “霍!”
    方夜羽像羽毛般飘起,往外退去。
    原来劲气相交时,方夜羽的劲气竟奇迹地由阳刚化作阴柔,反撞往方夜羽,像风送落叶般将他送走,用力之妙,令人大感折服,干罗一时间也莫奈他何。
    四周刀矛斧剑,狂风般卷往干罗。
    绝天灭地的刀剑又到。
    干罗心中暗叹一声,方夜羽消失在波浪般攻上来的死士之后,使他失去了杀死他的黄金机会,矛势一展,当先冲上的三个人溅血飞跌。
    干罗心中涌起万丈豪倩,扭身运矛,迎奢从后来的绝天灭地杀过去。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绝天灭地两人施尽浑身解数,在数息之内分别硬挡了干罗十多矛,却退了十多步,若非干罗要分神挑开其它人不畏死攻来的兵器,恐怕他们已落败负伤。不过他们能支持这么久仍毫无损伤,传出去已可使他两人名震江湖。
    干罗一声长啸,抢下两人,跃上一褚高墙之上,身后已倒下了二十三人,可见刚才战况之烈。
    一时间,无人敢跃上墙头,挑惹干罗。
    四方八面,人影僮僮,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
    “呀!”
    一声女子的尖叫和打斗声在左方远处瓦面传来。
    干罗心中一懔,运功双目,往声音传来处望去。
    只见一道娇小的人影,窜高跃低,硬往他这方向闯来。
    干罗心中一热,失声道:“燕媚!”双脚用力,大鸟腾空般往往敌人兵刀下苦撑的“掌上可舞”易燕媚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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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青楼夜宴第九章情关难过
    前路蹄声渐急。
    谷倩莲依偎着风行烈,蹙起秀眉道:“犯不着和他们硬碰硬吧?不如我们逃进树林里去和他们玩玩捉迷藏,好吗?”
    风行烈记起了她和刁辟情玩的游戏,哑然失笑道:“你似乎对捉迷藏特别情有独锺。”
    谷倩莲俏脸一红,垂头以蚊蚋般的细语道:“我的确对一些东西情有独锺,但却非捉迷藏。”
    风行列听她如此大胆露骨,心中一颤,说不下去。
    谷倩莲眼中掠过无可名状的无奈,却不让风行烈看见。
    风行烈望往前方,借了些微星光,看到黑压压十多名骑士,像朵乌云般向他们掩过来,手上持的均是巨盾重矛等对仗的攻坚利器,显是针对他的丈二红枪有备而来。
    谷倩莲的绵绵软语又在他耳边道:“看来他们绝非善类,你可要好一好护着我啊!”
    风行烈失去功力后,意气消沉之极,此时功力尽复,憋得已久的闷气终于找到眼前这渲的机会,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长笑道:“谷小姐请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保你毫发无损。”
    “冲呀!”
    骑士们一齐呐喊,却只像一个人狂叫,只不过大了十多倍,声威慑人,同时表示出惯于群战,否则如何能喝得如此一致。
    最前一排四名骑士的重矛向前平指,随着战马的冲剌,只是声势便能教人胆丧。
    风行烈卓立不动,丈二红枪扛在肩上,神情肃穆,看着敌骑驰至十丈外距离,双眉往上一牵,丈二红枪忽地弹起,离手抛出,窜上半空,往敌我间的正中点落下去。
    谷倩莲吓了一跳,不知好端端为何要扔棹丈二红枪,刚要问出口,风行烈已往前掠去。
    敌人共有十六骑,分作四排,除前排四人持矛外,第二排四人左盾右刀,第三排拿剑,第四排则是四枝方天戟,而且四排人每排均穿上了不同颜色的武土服,依次是灰、白、黑、黄,刚好与坐骑相同,光是外观,已足以使人知道他们精于某种玄妙的阵战和冲锋术。
    否则怎会使他们来打头阵?
    蹄声震耳欲聋。
    风行列只移了两步,便跨过了五丈的距离,赤手接回由空中落下的丈二红枪,这时敌骑才再奔出了三丈的距离。
    谷倩运望着风行烈持枪横在路心的雄姿,眼中闪出迷醉崇慕的神色。
    风行烈大喝一声,像平地起了一个轰雷,连马蹄奋发的声音也遮盖过去,嗤嗤声中,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枪影,竟像已将整条官道全截断了似的,连水滴也不能通固。
    前排四人不慌不忙,狂喝声中,离马而起,藉矛尖点在地上之力,跃往风行烈头顶五丈许处。
    无人的健马蓦地狂嘶,加速向前奔出,原来给后面的骑士用刀刺在马臀上,激起它们往风行列奔去,手段残酷。
    这招亦毒辣之极。
    岂知风行烈长啸一声,身子往高空升去,刚好拦着四人,丈二红枪的枪影刹那间填满空中,嗤嗤声中,枪头带起无数个气劲的小急旋,往四名凌空以矛攻来的敌人旋过去。
    这是厉若海所创的燎原枪法的起手式‘火星乍现’,枪头点起的气劲,便像一粒粒火星炽屑,专破内家护体真气,伤人于无形,厉害非常。
    那四人也知厉害,四支矛扇般散开,护着身上要害。只是普通之极的一式‘孔雀开屏’,已可见惊人的功力。
    四匹加速奔来的马到了风行烈身下。
    持刀盾的四骑亦冲至丈许外,准备和凌空攻向风行烈的人上下配合,发动攻势。
    谷倩莲盈盈俏立,外表虽巧笑倩兮,其实却心内暗惊,庞斑方面随随便便来了这十六个名不顾于江湖的人,而竟然每个都可列入高手之林,这样的实力,怎能不教人惊惧?
    尤可怕者他们不须讲求面子身分,所以行事起来可以不择手段,务求致敌于死。
    念头还未完,接着发生的变化,连精灵善变的谷傅莲也一时间目瞪口呆。
    在空中一招‘火星乍现’后的风行烈,见四名持矛高手已给迫得仓忙飞退往两旁,一口气已尽,待要往下落去,心中忽生警觉。
    这类警觉乃像他这类高手的独特触觉,并非看到或听到任何事物,而是超乎感官的灵觉。
    他感到一股杀气。
    来自脚下正疾驰而过的四匹空骑。
    他连想也不想,燎原真劲贯满全身,硬是一提,竟凌空再翻一个筋斗,变成头下脚上,恰好看到几个穿着和四匹灰马同样色素紧身衣的娇小身形,提奢闪闪生光,长约三尺有护腕尖剌的女子,由马腹钻出来,四枝尖刺像四道闪电般往他刺去。
    谷倩莲惊呼‘小心’的声音传入耳里。
    这四名女子既娇小玲珑,又是穿着和战马同色的灰衣,在黑夜里连风行烈也看走了眼。
    但她们却不能瞒过他自少经厉若海严格训练出来的灵锐感觉。
    风行烈哈哈一笑,丈二红枪一颤下化出四点寒星,火花般弹在四支分剌胸腹要害的水剌尖上,只觉此四女刺上的力道阴柔之极,便像毫不着力那样,教人非常难受。
    风行烈身形再翻往后,避过了第二排劈来的四把重刀,弹往谷倩莲处。
    四名灰衣少女齐声娇呼,水刺几乎把握不住,人已给震得挫回马腹下,她们的脚勾在马侧特制的圆环里,身体软得像团棉花,给人阴柔之极的感觉。若非她们功走阴柔,只是枪刺这一触,已可教她们当下吐血。
    前四匹马骤然刹止。
    后一排左盾右刀的白衣武士在马与马间策骑冲出,身往前俯,盾护马颈下,刀在空中旋舞,蓄势前劈,奔雷般往在空中翻退的风行烈迫去。
    谷倩莲的独家兵刃子剑来到手中时,风行烈已落在她身前,做然单足柱地,另一脚脚背却架在独立地上那脚的腿膝后,丈二红枪以奇异的波浪轨迹,绥缓横扫。
    就像烈火烧过草原。
    地上的尘屑树叶,随着枪势带起的劲气,卷飞而起。
    白衣武土刀盾已至。
    厉若海所创的‘燎原百击’,其实并没有什么招式,只是千锤百后一百个精选出来的姿势动作,以尽枪法之致,而若非有他自创的燎原真劲配合,燎原百击只是些非常好看悦目的姿势动作。
    但配合着燎原真劲,厉若海的燎原枪法,连从未受伤的庞斑,也不能幸免于难。
    一连串枪刀盾交击的激响爆竹般响起。
    四名刀盾武士连人带马,给震得往外跌退,燎原真劲竟能将急驰的健马迫退。
    丈二红枪一沉一剔,千百点枪芒,火般闪跳,将持矛由上扑下的四名灰衣矛士,迫得飞退往道旁的疏林里,其中一人闷哼一声,肩头溅血,已受了伤。这四人每次均采取凌空攻击,显是擅长轻功的高手。
    这时第三排的黑衣剑手齐跃下马,穿过刀盾手们那些狂嘶吐,失蹄挫倒的坐骑,舞起一张剑网,铺天盖地般往风行烈罩去。
    早前移往两旁的四女,提着水刺,跳离马腹,落在草地上,水蛇般贴地窜过来,分攻风行烈的两侧。
    在风行烈后的谷倩莲,清楚地感到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威力庞大得真能君临方圆数丈之内,难怪他有只要不离他二十步,便可保无虞之语。
    风行烈脸容古井不波。
    丈二红枪回收身后,冷冷看着敌人杀往自己的延展攻势。
    没有人估到他的枪会由那个角度出手。
    这是燎原枪法名震天下的‘无枪势’,由有枪变无枪,教人完全捉不到可怕的丈二红枪下一步的变化。
    四名剑手愕了一愕,不过这时已是有去无回的局面,四剑条分,由四个不同角度往风行烈剌来。
    四把水刺亦速度蓦增。
    一时间有若干军万马分由中侧上下往风行烈剌去。
    最后一排四枝方天画戟分作两组,由两边侧翼冲出。
    看情况是要赶往风行烈后方,目标若不是截断风行烈的后路,做成合围之局,便是要攻击俏立后方的谷倩莲。
    交战至今,只是眨几下眼的光景,但已像千军万马缠杀了竟日的惨烈。
    风行烈心中一片宁静,丝毫不为汹汹而来的敌势所动,天地似已寂然无声,时间也似缓慢下来,快如疾风的剑和刺,落在他眼中,便若慢得可让他看清楚敌兵的轨迹、变化和意图。
    十年前,当风行列十五岁时,有天厉若海在练武时击跌了他的枪后,不悦道:“若你一枪击出时,忘不掉生和死,行烈你以后便再也不要学习燎原枪法。”
    风行烈汗流侠背,跪下惶然道:“师傅!徙儿不明白。”
    厉若海大喝道:“站起来!堂堂男儿岂可随便下跪。”
    风行烈惶恐起立,对这严师他是自深心里涌起尊敬和惧怕。
    厉若海峻伟的容颜冷如冰雪!将丈二红枪插在身旁,负手而立,精电般的眼神望进仍是少年的风行烈眼内,淡然道:“若无生死,何有喜惧?刚才我一枪挑来,若非你心生惧意,那会不遵我的教导,不攻反退,致陷于挨打之局,最后为我击跌手中之一枪。”
    这些回忆电光石火般闪过风行烈脑际。
    剑刺已至。
    在后方的谷倩莲,俏目凝定风行烈一手收枪身后的挺立身形,忽然间竟分不开那究一竟是厉若海,还是风行列,浑然忘了由两翼往她杀过来的戟手和隆隆若骤雨般的马蹄声。
    当将桃花俏脸凑过来说:“我要杀死你时”,韩柏吓了一跳,往她望去。
    他蹲在墙头,加之身材魁梧,这角度“看下去”,分外觉得‘红颜’花解语娇弱和没有威胁性,故怎样也迫不出自己半分杀意。
    韩柏见花解语白嫩的俏脸如花似玉,可人之至,竟忽地生出个顽皮大胆的念头,将大嘴往花解语仰首凑来的俏脸印过去,便要香上一口。
    花解语一向以放荡大胆,玩弄男人为乐,直到今夜此刻才遇上这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怔间已让对方在滑嫩的脸蛋上香了一口,又忘了乘机施毒手,就像她以前对付垂涎她美色的男人那样。
    唇离。
    花解语俏脸飞起一抹丽的红云。
    韩柏一声欢啸,跳到空中打了个筋斗,‘飕’一声,掠往远方民房聚集之处。
    花解语想不到他要走便走,彩蝶般飞起,望着韩柏远逝的背影追去。
    掠过了十多间民房后,韩柏条地在一个较高的屋脊上立定,转过身来,张开双手得意地道:“有本事便来杀我吧!”
    花解语降在他对面的屋顶上,只见在广阔的星夜作背景衬托下,韩柏像座崇山般挺立着,使人生出难以攻破的无力感。她心中掠过一丝恐惧。
    她感到对方不止是韩柏,还是威慑天下的‘盗霸’赤尊信,这想法亦使她感到非常刺激。
    她虽是魔师官的人,但她亦不明白异莫测的‘种魔大法’,这令她产生出对不知事物的本能惧意,但亦夹杂着难言的兴奋,因为对方是第一个被殖入魔种的人。
    忽然间她不但失去了来时的杀机,还有一种被对方征服的感觉在心中蔓延着,一种期待的感觉。
    韩柏并不是厉若海那种一见便使人心动的英雄人物,但却另有一股玩世不恭,不受任何约束,似正又似邪的奇异魅力,吸引着她已饱阅男女之情的心。
    这使她更生惧意,也更觉刺激。若不能杀死对方,便会被对方征服。
    一种软弱的感觉,在深心处涌起。
    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花解语早已敞开的裙脚,一对雪白浑圆的大腿露了出来,在星光下腻滑的肌肤闪闪生辉,诱人之极。
    韩柏看得一呆,吞了口涎沫,赞叹道:“这么动人的身体,不拿来做一会妻子,确是可惜!”这句话才出口,自己心中也一惊,为何这种轻佻的话也会冲口而出,但又觉痛快极点,因为自己的确是这样想着。
    他当然不知道,与唯一具有魔种的庞斑会过后,已全面刺激起他体内的魔种,使他正在不断变化的性格,更加剧地转变,逐渐成形。
    花解语一呆后格格轻笑,低语道:“你可不可以小声点说话,下面的人都在睡觉啊!”
    轻言浅笑,那像要以生死相拚的对头,反似欣然色喜。
    韩柏跃起再翻一个筋斗,嘻嘻一笑道:“花娘子你玩过捉迷藏没有?”
    花解语为之气结,嗔道:“你再对我乱嚼舌头,我便割了它!”
    韩柏吐舌道:“娘子为何变得这么凶?不过无论你怎么凶,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因为还舍不得。”他外相粗豪犷野,偏是神态天真诚恳,给人的感觉实是怪异无伦,但又形成一种非常引人的魅力。
    花解语数十年来历尽沧桑,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韩柏这类角色,又好笑又好气下,手一扬,缠在腰间的彩云带飘起,在空中卷起了两朵彩花,往两丈许外的韩柏套去。
    她身上的衣服立时敞开,露出内里紧窄短小的贴身红亵衣,隐见峰峦之胜,雪白的臂腿,足可使任何男人呼吸立止。
    花解语虽是魔师官的护法高手,武功却非源自庞斑,而是属于一个与庞斑渊源深厚的魔门旁支,专讲以声色之艺入武,与当年蒙古三大高手之一八师巴爱徒白莲珏的‘女销魂大法’异曲同工,其媚人之法,并非些卖色相,而是将人世至美的女体,藉种种媚姿,吸摄敌手的心神,制敌于无形,厉害非常。
    韩柏看得两眼一笑,彩云带已当头下套。
    韩柏刚欲哈哈大笑,忽然记起花解语的警告,连忙伸手掩口,眼见四周已满是彩影,劲气割面。
    带端抽拂。
    韩柏一缩一挥,闪了两下,竟脱出层层带影,翻弹往远方的房舍。
    花解语骇然大震,一时间忘了追去,自出道以来,韩柏还是第一个人如此轻松脱出她这名为‘带系郎心’的绝招下。
    韩柏消失在远处高起的屋脊后。
    花解语美目掠过复杂之极的情绪,冷哼一声起步追去。
    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娇躯在敌人的刀光剑影里不住闪跃,手上一对短剑迅速点剌,将无情地往她攻来的敌方兵器挡格开去。
    眨限间她已冲过了两间屋瓦的重重封锁。
    她背后两道刀光闪起,凌空追击而至,带起呼呼刀啸之声。
    两枝铁棍则分由左右攻至,棍头晃动间,完全封挡了她往两侧闪避的可能性。
    她一口气已尽,势不能再往上升去,唯一的两个方法,一是往前冲,又或硬煞住冲势,往下落去,可是她当然不可这样做,敌人人数既多,又无不是高手,且深悉联攻之道,若她不迅速和干罗会合,便会陷入单独苦战的危局,敌人的力量足可把她压碎。
    唯有往前冲去。
    而她知道这正是敌人为她布下的陷阱。
    一声娇叱,易燕媚强提一口真气,正往下弯落的身琼竟奇迹地倏升丈许,横过屋脊间足有四至五丈的空间,往干罗扑过去,不愧以轻功称着的声名。
    “僻啪!”
    一声机括发动的声响,起自下方。
    易燕媚暗叫不妙,一团黑影由下弹上,竟是一张网,由机括发动,强弹上来,刚好笼罩着自己所有进路。
    背后两刀两棍追至,眼前的劫难实是避无可避。
    易燕媚一声娇叱,纤足点出,正中网边,借力往后一翻,刚好避过网罩之危,两枝短剑幻起一片光影,往背后和左右两翼攻来的两刀两棍迎去。
    她一生的功夫,大部分都费在轻功上,以灵巧诡变见胜,像这样硬对硬和敌人正面干上,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何况敌人是蓄势而至,自己却是无奈下仓皇招架。
    高下优劣,不言可知。
    “叮叮当当!”
    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中,易燕媚挡开了两棍一刀,但还是避不了左腿的一刀。
    鲜血飞溅而下。
    易燕媚惊呼一声,往大街坠下去。
    刀棍恶龙般追至。
    眼看难以幸免。
    矛影忽起,干罗凌空下扑。
    ‘嗤嗤’声中,干罗威震天下的矛护着了易燕媚每一个空隙,每一处破绽。
    虽在刀光棍影里,易燕媚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四周的敌人一圈圈攻来,就像等着冲击上岸,此起彼落的巨潮。
    为了营救易燕媚,干罗恶战至今,首坎让敌人形成了围攻困斗的局势。
    惨叫声中,四名持刀提棍者溅血飞退,以干罗的功夫,又是含怒出手,此四人仍只伤不死,可见其不可小觑的功力,不过若要这人在今晚再动手,却是休想。
    易燕媚双脚刚踏在实地上,剧痛从腿上伤口传来,正要跪倒地土,不盈一握的蛮腰已给干罗有力的左手搂着。
    易燕媚往干罗望去,接触到干罗罕有像现在感情流露的眼睛,心中流过一道强烈的感触,低呼道:“城主!他们都……”
    干罗右手矛动,一时间上下前后左右尽是矛影,敌人惊呼声中,纷纷跌退,无形中破解了第一圈的攻势。
    又两人砰然倒地,已被挑断了咽喉。
    干罗丝毫没有因四周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敌人而有一丝惊慌,向易燕媚微微一笑道:
    “想不到我一生以利诱人,以手段服人,到此四面楚歌的时刻,仍有一个忠心跟随赴死的手下。”
    易燕媚眼圈一红,悲叫道:“城主!”
    干罗浑身一震,不能相信地看着易燕媚眼内涌出的感情,自十二年前易燕媚加入山城后,他从未想过易燕媚会用那种眼光看着他。
    他的手自然一紧,只觉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娇体是那样实在和充满生命力。
    敌兵又至。
    干罗心中豪情狂涌,一声震耳长笑,人矛合一,搂着易燕媚,冲天而起。
    在他的一生里,从没有现在的充实和满足。那么目标明显。
    就是杀出重围!
    除了庞斑外,没有人可拦下一个蓄意逃走的干罗。
    绊马索声响,八条绊马索,由下冲上,往升上高空的干罗卷来,同时弓弦声响起,十多枝劲箭,疾射而至。
    干罗哈哈一笑,喝道:“还是这等货式,要怒干罗没与趣留此了。”一闪一缩,不但避过了雨点般来的箭矢,还踏在其中一条绊马索,一滴水般顺索畅滑下去。
    矛影再现。
    惨叫声,倒跌退撞之声,毫无间断般响起。.在干罗臂弯里娇小的易燕媚蜷缩起来,以免影响了干罗行动的敏捷,刀光剑影里,她闭上眼睛,只感干罗条进忽退,窜高掠低,每个动作的变化都全无先兆,教人难以捉摸,尤其惊人的是干罗的内力似若长江大河,绵绵无尽,丝毫没有衰竭之象。
    周围兵刃交碰之声蓦然加剧。
    干罗长啸声起,硬撞进敌人力量强大处,连杀七人后,贴着墙滑开去,倏忽间已去了六、七丈。
    跟着‘轰’一声下,以身体破开墙壁,往上升起,蝙蝠般贴着瓦面,飞上屋顶,一点一弹,往远处外围敌势较薄弱处掠去。
    易燕媚俏脸一凉,原来是几滴血落在她脸上,心中暗叹,干罗若非为了护着她,肩头也不会为敌所伤。
    干罗迅比闪霓的身法再加速,矛势展至极限,四名拦路的敌人鲜血激溅下,终突围而出。
    干罗将身法展至极尽,往市郊奔去,他逃走的路线迂回曲折,若有人在后跟踪,尽管是同等级数的高手,也会因此失去先机而给他甩棹。
    半蛀香功夫,干罗已远离了黄州府,这时路旁树木掩映间,隐星一座废弃了的土地庙。
    干罗搂着易燕媚,跃了进去。
    来到庙内,干罗刚要放下易燕媚。
    易燕媚竟反手搂着他的腰背。
    干罗一呆,低头往易燕媚望去。
    易燕媚亦往他望去,眼中射出了奇怪之极的神色,似是悲哀,似是无奈,又似惋惜。
    干罗正要思索这奇怪眼神背后的意思,易燕媚娇美的樱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干罗突觉腹部一阵剧痛,一把锋利无比、长如巴掌的匕首透腹而入,直没至柄。
    干罗发出惊天动地一声狂吼。
    易燕媚已飘飞开去。
    干罗铁矛一动,遥指易燕媚,一股麻痹的感觉,由小腹丹田处散开,使他知道匕首淬了剧毒。
    易燕媚忽然停下,不敢后退,脸上现出惊恐之极的神色,原来她才退了五、六尺,干罗的矛便指向她,枪头涌出强烈之极的杀气,笼罩着她,使她知道只要再退两尺,气机牵引下,将迫使干罗全力攻来,在受了致命重伤的干罗死前一击下,十个‘掌上可舞’易燕媚也招架不来,无奈唯有煞止退势,停了下来。
    在干罗涌来如潮水般的杀气里,易燕媚全身有若被利针剌体,冰寒彻骨,非常难受。
    干罗脸上血色退尽,但持矛的手依然是那样地稳定有力,眼神冷静得丝毫不含任何人类喜怒哀乐的情绪。
    易燕媚想说话来缓和干罗,以拖延时间,好等布下这个阴谋的方夜羽赶到,但忽然间却找不到任何话说,只能悲叫道:“城主!我是没有选择……”
    干罗冰冷的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内,以平静得令人心头的语调道:“你可以离开我,背叛我,甚至和敌人对付我,但却不可以骗我。”
    这几句话,只有易燕媚最是明白,她就是利用了干罗的感情,骗取了干罗的信任,这亦是方夜羽这布局最巧妙的一点。刚才她刀战方夜羽的手下,亦没有半分作假,因为没有人可在这方面骗过干罗。
    易燕媚势想不到干罗到了这种田地,仍斤斤计较这点,眼光移到柄子仍露在肚外的匕首一眼,心中升起一阵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悔意。
    方夜羽软言游说她对付干罗时,曾答应事成之后,收她作妾,当时她想起干罗一生对人施尽阴谋诡计,自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实不为过,更何况和方夜羽的肉体关系,亦使她沉溺难返,难以自拔。
    方夜羽指出干罗在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上非常自负,一定不会怀疑她向他表露的爱意,故此对她冒死而来的忠诚必会深信不疑,但连方夜羽也没有想到,一向冷血无情,视女人如草芥,弃之毫不惋惜的干罗,竟在这等时刻,对她动了真情,所以现在才如此愤恨。
    易燕媚眼中泪光闪现,缓缓跪倒道:“杀了我吧!”
    干罗看着她腿上的血滴往地上,摇头苦笑道:“情关真是难闯之致,庞斑啊!现在我才明白你的肺腑之言。”
    矛收往后。
    杀气全消。
    干罗除了脸色苍白和下腹处突出了匕首闪亮的刀柄外,完全不似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易燕媚想不到干罗会收起长矛,正要出言相问。
    干罗眼中精芒爆闪,喝道:“滚!”
    易燕媚双膝一软,坐倒地上,呆了一呆,一个倒翻,穿门而去。
    庙外山野间秋虫鸣叫,一片详和,谁想得到内中竟藏有如斯凶险。干罗碰也不碰、看也不看插在丹田要害处的淬毒匕首,凝立不动,凝神内视。
    争取每一分时间,运功压毒疗伤。
    他知道方夜羽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可是对方亦有失算的地方,就是在定计之时,想不到他已练成了先天真气。
    方夜羽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累城主久等了!”
    干罗心中暗怒,这句话是早前他遇到方夜羽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现在方夜羽以此回赠于他,意义自是大为不同,用心狠毒之至。
    方夜羽的声音又传来道:“城主武功之强,大出本上意料之外,若非我早定下策略,今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干罗奇道:“这真是奇哉怪也,我功力高下怎能瞒过庞斑法眼,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庙外的方夜羽心中一懔,心想干罗确不好惹,到了如此水尽山穷的地步,仍能绝不放过丝毫机会,制造中伤和破坏,只是一句话,便捉到了庞斑和方夜羽间的矛盾,明言点破。
    方夜羽避而不答道:“城主若能自尽于此,方某担保城主死后可得风光大葬,埋骨于风水旺地。城主意下如何?”
    干罗仰天大笑道:“可笑之极!我干罗一生闯荡江湖,想的只是马革里,现在有这么多人陪葬已是喜出望外,怎会再有奢求。”顿了一顿,大喝一声,跃出庙外。
    只见星夜里庙前的空地上,方夜羽左手持戟做立,身后打横排开了十多个形相怪异的手下,绝天灭地也在其中。
    干罗冷哼道:“这才是今晚对付我的真正实力吧?”
    方夜羽和背后十八个人共三十八只眼睛,一齐落在干罗插在腹上的匕首处,心中奇怪,干罗虽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武功高强之极,但怎能给一把匕首插在练武者重地丹田要害,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方夜羽更多了一重惊异,匕首不但是专破气功的特制利器,锋刃的毒素更是由三名毒师精心设计,见血封喉,但表面看干罗,除了脸孔苍白点外,一些也见不到中毒的征象。
    干罗仰望天色,淡淡道:“我干罗活到今天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般渴望杀人,只不知这里有多少人还能看到天亮时的太阳?”他的声音肯定而有力,敌人清楚无误地感到他决意死战的决心。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方某身后无一不是出生入死,刀头舔血的英雄好汉,城主无论说什么话,也绝动摇不了他们。”
    干罗脸容一正,背后的矛来到前面,双手持矛一紧,一按一挺,浓烈的杀立时往潮前阵容强大的敌人迫去。
    方夜羽身后的十多人中,除了灭天和绝地外,他还认出三个人,都是黑道上出名武技强横,心狠手辣之辈,这数年来绝迹江湖,原来竟是投奔了方夜羽,假若这等高手,再通过方夜羽学到庞斑的一招半式,其力量将更是不可轻视。
    早已严阵以待的各式兵刃一齐摆开,准备迎接干罗这一矛,尽管‘毒手’干罗受了重伤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干罗一反先前疾如电闪,变幻莫测的进退身法,改为一步一步缓缓前进。
    方夜羽心中暗笑,一动上手,牵裂伤口,只是流血便可将干罗流死。
    跟着又是心中一懔,只见干罗苍白若死人的容颜肃稷严厉,双目精光电闪,长矛在方圆尺许的空间内急速颜动旋划间,使人如坠冰窖,呼吸困难的惊人气劲,随着他一步一步接近,迅速增强,不一会众人已是衣衫猎猎,地上的尘屑枯叶离地飞扬。
    方夜羽和身后一众高手,忙发出真气加以对抗。
    杀气更浓。
    “哧哧……”
    脚步一下一下重重踏到地上,做成一种使人联想到死亡的恐怖节奏。
    干罗的脚步虽是那么重,但踏在泥地上,却不曾留下半点脚印遗痕,教人完全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方夜羽本想往后退去,让身后好手先挡他的头威,但不旋踵已心中一震,打消了这念头,原来他忽地感到眼前干罗此矛,威力惊人之至,即使在五丈之外,但其气势已将自己锁定,假设自己贸然退后,气势上无可避免现出的空隙,将会像干布吸水般,惹得干罗的矛势立时发挥到最高极峰,向自己攻来,那时纵有千军万马在旁拦止,可能也帮不上忙。
    这些想法闪电般掠过脑海,方夜羽忙收摄心神,大喝一声,三八戟施出庞斑绝艺,化作银芒,往矛锋射去。
    他身后十多人,暴喝声中,亦分由左右两翼扑往干罗。
    战事再次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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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青楼夜宴第十章落荒而逃
    风行烈傲然一笑,微微蹲低,丈二红枪弹往半空,一颤下化出万道枪影,似初阳透出地平般散射往前。
    兵器互击交鸣。
    四名剑手踉跄跌退,其中两人更是退势不可止,肩骨胸分别中枪,胸中枪的更‘篷’一声仰天倒跌,当场毙命。
    四名女子功走阴柔,情况却好得多,剌枪相触时,借势飞开,转头又扑回来,轫力惊人,难缠非常。
    持戟夹马分从两翼杀来的四名武士,这时已赶到风行烈两旁。
    风行列大喝一声,正要再展现无坚不摧的燎原枪法,忽地脸色一变,不进反退,闪回谷倩莲身旁。
    谷倩运正美目含情地看着他大展神威,气势如虹,将敌人雷霆万钧的攻势一一粉碎,虽说胜负未分,显是占尽上风,为何却会舍优势而退。
    往风行烈望去,骇然一震道:“你怎么了!”
    风行烈脸色煞白,手足轻颤。
    四名戟手汇合在一起,方天戟指前,轰然马蹄声中正往他们冲来,只是其声势便足教人心胆俱丧。
    风行烈一咬牙,叫道:“走!”一掌拍在谷倩运身上,欲以馀劲将她送离险地,岂知不但一点内力也吐不出,人也站不稳,向谷倩运仆去,但右手仍紧握红枪不放。
    这时他心中想到的,只是厉若海临死前的一番话:“我已拚着耗尽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劲气内仍留有一个神的中断,随时会将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为之。”
    厉若海的警告终于发生了。
    这‘中断’牵涉到庞斑的‘种魔大法’,连厉若海也无法可施。
    谷倩运无暇多想,一手搂着风行烈的厚背,支撑着他要倒下的身体。
    戟风带起的劲气,扑面而至。
    谷倩莲反应快捷,将手中兵刃纳回怀里,手一探,已取了个圆筒出来。
    戟锋的四点寒芒,正标射而来。
    谷倩莲娇叱一声,手一扬,机括声响,一个连着天蚕丝结成轫素的尖钩,由筒内电射而出,深陷进左方二十步外一棵大树树身里,她双足一弹,已藉钩索之力,往路旁黑漆的树林投去。
    四名戟手立时扑空。
    剩下十九人作梦也想不到眼前的变化,反应快是以灵巧阴柔见长的四名女刺手,众人中的轻功亦以她们最好,跃身而起,往谷倩莲追去。
    谷倩莲一手搂着风行烈,使了一下手法,将钩索脱出树身、收回筒内,一点脚下伸出的横枝,窜往另一棵树的树梢。
    前方两声暴喝,两团人影迎面赶至,一空手一持矛,竟是投降了‘人狠’卜敌的赤尊信麾下叛将,‘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
    谷倩莲看其来势,已知换了平时,也非两人敌手,何况现在还多了个风行烈,一声不飨,手中圆筒弹出钩索,再横射往下方另一株树,借力移去。
    潜入林里,收回索钩,又再弹出,鬼魅般在幽黑的林内无声无息地移动。
    敌人虽拚命穷追,始终拿不着她机变百出的逃走路线。
    谷倩莲转瞬间已离开了刚才被截击的战场有七、八里之遥,正心中庆幸,前方忽地沙沙作响,黑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向她围过来。
    谷倩莲无奈立定。
    一人排众而出,生得玉树临风,只可惜一对眼凶光闪跳,躬身道:“谷姑娘能逃至此处,不愧来自双修府的高手,尊信门主卜敌这厢有礼了。”
    谷倩运心中恍然,难怪逃不出对方的罗网,原来是卜敌动用了尊信门的庞大力量,娇笑道:“我走了!”
    钩索弹射。
    弓弦声响。
    一时间上下左右尽是劲箭。
    谷倩莲像是早知如此,动也不动,任劲韶在上下左右掠过。
    卜敌叫道:“燃灯。”
    百多盏灯在四周亮起,照得林内明如白昼。
    谷倩莲叹了一口气,手一松,让一直闭目不动的风行烈和他的丈二红枪一齐躺倒地上,望向卜敌幽幽道:“我认输了,任凭门主处置。”
    若换了听的是风行烈,又或是范良极和韩柏,一定知道谷倩莲另有诡计,但骄横自负的卜敌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一对贼眼在谷倩莲玲珑浮凸的娇美胴体上下巡逻,嘿嘿淫笑道:“姑娘若能令本门主开开心心,我当会为你在小魔师面前说几句好话,赦过你所作的错事。”
    谷倩莲冷冷一笑,道:“我何用你为我说好话,不信便给些东西你看看。”探手怀内。
    卜敌虽是色迷心窍,兼之对谷倩莲颇为轻视,但终是走惯江湖的凶人,一怔下喝道:
    “不准动!”
    谷倩莲娇笑声中,双手连扬,掷出十多个圆球,投往四方八面。
    其中一个向着卜敌迎头打过来。
    卜敌大喝一声,腾身而起,避过圆球,凌空往谷倩莲扑来。
    ‘卜卜卜……’圆球在四方八面的林裒爆开,化成团团色彩不同,但均鲜夺目的浓雾,迅速往四周扩散,遮蔽视线。谷倩莲大叫道:”没有毒的,吸入也不打紧呀!
    “可惜却没有人愿信她,纷纷往后退开。卜敌运功闭气,飞到谷倩莲上空,手化为抓,往她抓来,措尖射出嗤嗤劲气,显是动了杀机。他的武功虽比不上师兄赤尊信,但亦是个绝不是好惹的高手,且曾得方夜羽亲自指点,否则也坐不上尊信门主之位。谷倩莲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一团红色的烟雾在手上爆开,刹那间已将她吞噬包藏。卜敌怕烟雾有毒,立往后仰,双掌卷起劲风,到将红雾劈散,谷倩莲和风行烈已踪影渺然,穷目四望,所见的只是随风扩散的彩雾。
    韩柏在房舍间左穿右插,想起范良极的大盗夜行法,童心大动,将身法展至极限,鬼魅般穿房过舍。今午他离开范良极时,这老尚年轻的黑榜高手曾追赶了他一会,不知为何忽又放弃。以范良极的追踪术,他却管再苦练三年轻功,也绝逃不掉,不知范良极为什么肯放他一人去应付危险?其中必有因由。不一会他已来到城东。四周不见敌踪。
    心下稍定,停了下来,这时他俯伏在一幢平房的瓦面上,禁不住纵目四顾,只见这附近的房舍都是高墙围绕,林木亭台,显都是财雄势大的富户人家,在东面远处一座特别幽深的府第,在这等时分,仍有灯火亮着,分外触目。四周静悄悄的,韩柏心中奇怪,难道从范良极处学来的夜行法竟如此厉害,随便就把花解语甩掉,若是如此,范良极在这方面可算目己的师傅,但他为何对花解语还如此忌惮。百思不得其解间,心中警兆忽现。
    事实上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异象,只是心中一动,升起了危险的感觉,像是魔种在向他发出警告。韩柏冷哼一声,往前飘飞,落在对面房舍的梁脊时,才转过身来。
    一个人从屋后钻了出来,夜风下白发飘舞,正是花解语的好拍档,‘白发’柳摇枝。
    柳摇枝手持他的独门兵刃‘迎风箫’,微微一笑道:“难怪解语留你不住,连我的接近也瞒不了你。”
    韩柏哈哈一笑道:“那算什么一回事?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他暗恨柳摇枝想偷袭他,故出言毫不客气,又兼和范良极斗惯了口,故言辞难听。
    柳摇枝身为魔官两大护法之一,地位何等尊崇,所到之处真是人人敬畏,脸色一寒道:“若非小魔师吩咐了要将你即时处死,我定要教你痛嚎百日后始得一死。”
    韩柏笑得按着肚子坐了下来,指着对面屋顶上迎风卓立的柳摇枝道:“你难道未听过有一招叫做‘自断心脉’的吗?定是你不懂,便以为别人也不懂,就算我那么倒霉,给你捉着,最多便自断心脉,那会痛嚎百日?”顿了一顿道:“你连自杀也不会,看来你还是回家哄孩子好了!”
    柳摇枝不怒反笑道:“在下有数种独门手法,可把你变成日痴,到时看你还怎能自断心脉?”
    岂知韩柏笑得更厉害。,但又不敢放声大笑,以致惊扰了下面的人的好梦,喘着气道:“若真的变了白痴,那就连痛苦也不知道了。”
    柳摇枝一时语塞,不禁动了真火,手中长四尺四寸的迎风箫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发出倏高忽低,几个飘忽无定的鸣音,听上去极不舒服。
    韩柏喝道:“且慢,.方夜羽说过只对付我三次,刚才你的老相好已捉迷藏捉输了给我,现在你又要动手,算是第几次?”
    柳摇枝心想,这小子表面粗豪放诞,其实极有计谋,我绝不能给他在言语上套死,正要答话,花解语娇甜放荡的声音在韩柏背后响起道:“谁说我捉输了给你。”
    韩柏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只见衣服回复整齐端庄的花解语,脸泛桃红地,笑盈盈立在后方隔了两间屋外的瓦面,因相隔这么远,难怪自己感应不到她的接近。
    柳摇枝狠声道:“小子.听到了没有,你若能在我们两人手下逃生,便算你躲过了第一次攻击。”
    韩柏嘻嘻一笑道:“我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你白发红颜两位这样的大人物那犯得着来侍候我?”他依然大刺刺坐着,好象对方才真是无名小卒。
    花解语啐道:“你或者是小人物,但你体内的魔种却不是。”她桃目含春,俏脸荡情,确能使柳下惠也要动心。
    柳摇枝不耐烦地道:“解语!快天亮了,我们干掉了他也好回去交差。”他看见韩柏的模样便有气。
    韩柏哈哈一笑道:“我不奉陪了!”弹了起来,身形一闪,落入屋下的横巷,往左端掠去。
    红颜白发两人轻喝一声,飞身追去。
    韩柏奔到巷尾,刚跃土一堵矮墙,背后风声已至,心中暗懔,这柳摇枝的速度为何竟如此惊人,难道他的轻功比范豆极还要好吗?箫音由低鸣转为高亮,敌人应已迫至五尺之内,无奈下扭身一掌回劈。
    他一转身便知不妙,原来柳摇枝仍在三丈之外,向他追来,但这时耳中已贯满使人神经绷紧的箫音。
    至此才知道柳摇枝竟能以内力催发箫音来‘追’人。
    但已失了先势。
    眼前满是箫影。
    韩柏左右两掌连环劈出,硬挡了对方三箫到第四箫时,虽仍未给他劈中,岂知箫管一转,两个转了过来向着他脸门的箫孔,劲射出两道气箭,直取他双眼。
    韩柏狭不及防,一声惊呼,施了个千斤坠,硬生生翻落墙头。
    人还未着地,眼角一道黑影飞来,认得那是花解语的彩云带时,连忙一掌拍在墙上,运功生出吸力,贴墙横移。
    彩云带像有眼睛一般,一拂拂空,立时旋三圈,往韩柏追去。
    韩柏双脚一弹,炮弹般由墙角弹出,往二丈外的花解语扑去,刚好避过了像条色彩斑烂的毒蛇般的彩云带。
    花解语一声娇笑,彩云带倒飞回身,化作一圈又一圈的彩云,像鲜花般盛放着,等待韩柏撞上去。
    韩柏想不到长远三丈的彩云带如此迅速灵活,打消强攻之意,刚要闪往一侧,隙机逃走,背后箫声又起。
    他暗叹一声,这两人不但武功强横,最可怕处还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其中一人,或者还勉强可以应付,但若是两人联手,自己不要说取胜,连逃跑也有问题。
    自离黄州府的土牢后,无论和八派种子高手云清,又或黑榜高手范良极动手,他也从未有过这种不能力敌的感觉,难怪当日范良极一听到这两人出现,也赶快避开,原来这两人联手之威,一竟是如此厉害。
    想归想,他的手脚却没有慢下来,这次他已学乖了,并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箫音,反将精神集中在皮肤的感觉上,立时感到一点尖锐的劲气,直点自己的脊椎大穴,心中暗笑,手伸背后,抓着三八戟,看也不看,往下劈落。
    “叮!”
    正中箫头。
    这一着大出背后攻来的柳摇枝意料之外,三八戟的重量配合着韩柏全力施为,打得他几乎兵器脱手,闷哼一声,往后退去,整条手臂麻发痛。
    韩柏正欲乘胜追击,彩云带又至。
    韩柏暗想,管你怎样厉害,还不是一条软布,而且长连三丈,任你功力高绝,内力传了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免减弱,只要不是给你拂个正着,我不信堂堂一个男子汉,便受不了你这娇荡妇的一拂,主意打定,低喝一声,身形一闪,避开彩云带,转身往疾退向后的柳摇枝追去,险中求胜,正是赤尊信的本色。
    三八戟如影随形,往柳摇枝攻去。
    彩云带又在身后追来。
    韩柏早有准备,猛提一口真气,身法加速,倏忽间已迫至柳摇枝六尺之内,三八戟构扫敌人,颤震间,封死了敌人的逃路。
    彩云带亦往背心拂至。
    柳摇枝想不到韩柏如此拚死攻来,冷哼一声,使出了一下精妙绝伦的手法,迎往有力压千军之势的三八戟。
    “锵!”
    戟箫交击。
    柳摇枝全身一震,吃亏在臂力未复,踉跄跌退。
    彩云带拂上韩柏背心。
    韩柏厚背一弓一弹,想要将彩云带的劲力化去,岂知彩云带轻柔地拂拭背上,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
    韩柏心中大奇。
    若非花解语真是如此不济,便是她在手下留情。
    这时已不暇多想,正要对柳摇枝续下杀手,刚跨出一步,一丝奇寒无比的劲气,由背后的督脉逆冲上头,越过头顶的泥丸官,顺着任脉直冲往心。
    韩柏大叫不妙,若给这丝寒气攻入心脉,保护立时一命呜呼,到这时他才知道花解语的内功别走蹊径,阴柔之极,而长连三丈柔轫非常的彩云带,恰好将这种阴劲发挥得恰到好处,不过这时知道已太迟了。
    他已顾不得惊动附近好梦正酣的人。大叫一声,激起全身功力,护着心脉。
    “篷!”
    心头一阵巨震,体内两气相交,到第三波真气,才勉强止住了那丝阴寒。
    韩柏立足不稳,翻倒地上。
    想顺势缠身的彩云带卷了个空,收了回去。
    柳摇枝见状重组攻势,又扑了回来。
    这时韩柏全身冰冷,一口真气怎样也提千起来,散而不聚,幸好他不需顾及面子,就地翻滚,避往一旁,那情景有多狼狈便多狼狈。
    柳摇枝的迎风箫呼啸中水银泻地般往他攻去,招招夺命。
    韩柏借那点缓冲,真气回顺,弹了起来,慌忙下连挡蓄势而来的柳摇枝十多击。
    柳摇枝见他在如此劣势下,仍能不露败象,心中暗惊,不过他眼力高明,看出花解语那一拂伤了韩柏经脉,刻下对方已是强弩之未。
    柳摇枝身经百战,毫千急躁冒进,将迎风箫的威力发挥至极限,若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攻向韩柏,务求千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要韩柏一个错失,便是落败身亡之局。
    最奇怪的是花解语,她将彩云带收回后,竟静立一旁,再没有出招,一对俏目盯着奢韩柏雄伟魁梧,充满男性魅力的虎躯,眼神忽晴忽暗,忽忧忽喜,也不知她想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韩柏的三八戟忽地窒了一窒。
    此消彼长下,柳摇枝的迎风箫寒光暴涨,狂风扫落叶般向韩柏卷去。
    韩柏连声怒吼,可是这种高手过招,败势一成,便非常难以逆转,更何况他经脉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若有半灶香光景调息,便可复原,偏是没那个机会。
    “当!”
    韩柏一声惨哼,三八戟离手坠地,踉跄跌退,左臂给迎风箫画出一道血痕,衣袖破碎,鲜血激溅。
    柳摇枝哈哈一笑,箫势一变,转为大开大阖,迫得空手招架的韩柏连连后退,眼看落败身亡,便在眼前。
    远处的花解语一跺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彩云带脱手而出,笔直前伸两丈半,纤手轻回,转了个小圈,绕往韩相后方,再兜了回来,点向韩柏脑后。
    韩柏刚劈开了柳摇枝点往咽喉的一箫,脑后风声响起,连忙矮身避过。
    彩云带在头上拂过,变成往柳摇枝扫去,柳摇枝一呆下,连忙后退。
    彩云带又兜转过来,拂往韩柏胸口。
    韩柏也是一呆,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柳摇枝一直紧压着他的气势,被花解语一拂拂得冰消瓦解,全身一松,而后方首次露出逃走的大空隙。
    韩柏尖啸一声,倒跃而起,避过花解语的彩云带,乘势一个倒翻,投往后方漆黑的房舍,转瞬不见。
    柳摇枝想追去,可是彩云带在前方转了个圈,才再被花解语收回去,硬生生阻止了他的追路。
    花解语垂头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柳摇枝脸色阴沉之极,静立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解语!你可知若让少主知道你蓄意放走这小子,会有何结果?”
    花解语道:“我不想这么快杀死他!”
    柳摇枝苦笑道:“你知否自己正在玩火,一个不好便会给火烧伤,这小子潜力惊人,若给他体内的魔种壮大成长,将来恐怕要主人才有能力杀死他,天下这么多俊俏男儿,为何你偏要拣上他?”
    花解语跺脚道:“我不管!”飘飞而起,像只美丽彩蝶,投往韩柏消失的方向。
    柳摇枝静立一会,将迎风箫插回背上,拾起地上的三八戟,揣了一揣,心中想到的却是三十年前,与花解语结成夫妇后,本是非常恩爱,花解语对他也千依百顺,可恨自己见不得漂亮女人,在外沾花惹草,激得花解语以牙还牙,四处勾引男人,这三十年来,夫妻关系名实俱亡,但说到底,自己对花解语仍有一份深厚的感情。
    他可以对任何人施展心狠手辣的手段,但在花解语身上却全用不上来。
    他再叹一口气,收拾情怀,朝韩柏和花解语消失的相反方向,缓步而去。
    快三更了。
    浪翻云坐在怒蛟岛西南那小石滩的一块大石上,静待朝日的来临,伴着他只有胳个空酒壶。
    以他这等练气之士,等闲可以连续七、八天不睡,只要间中坐上一刻钟,精神便可饱满如熟睡一夜的人。
    浪翻云爱妻惜惜死后,便养成了夜眠早起的习惯,从不睡多过一个时辰,腾出来的时间,便用来怀念、思索、喝酒。
    今午听到厉若海败亡的消息后,直到此刻,他一直都断断续续地想这英雄盖世的一代武学宗匠,忆起七年前和他有缘一会的情景。
    初时他还以为厉若海是来找他试枪,看看丈二红枪是否比他的覆雨剑更好?那天天气极佳,阳光普照,大地春回,他正赶回怒蛟岛的途中,厉若海背上装载着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红枪的革囊,一身白衣,笔直地立在路心,负手望着由远而近的浪翻云,冷冷道:
    “浪翻云!”
    浪翻云到他身前丈许处立足,眼中精光爆起,讶道:“邪灵厉若海?”
    厉若海角分明,予人骄做孤独的唇角露生丝罕有的笑意,道:“只是看浪兄龙行虎步之姿,纵使不知浪兄乃天下第一好剑,也该知浪兄乃风流之王。”
    浪翻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厉若海峻伟无匹的容颜,无懈可击的体形姿态,叹道:
    “厉兄过奖了,但你亦可知我直至今天此刻,见到厉兄后,才相信世间有厉兄这等人物的存在。”
    厉若海脸容回复无浪无波,淡淡道:“浪兄好说了,厉某人今天到此相候,是想看看浪兄的覆两剑。”
    泪翻云一愕道:“厉兄此话,若听进别人耳里,定以为是向我挑战,但我却知道厉兄全无战意,难道只是真想看看小弟的烂剑吗?”
    厉若海哈哈一笑道:“这又有何不可,浪兄若不介意,我们可否并肩走上一程?”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厉兄竟有如此兴致,浪翻云怎敢不奉陪!”跨步上前,和扭身前行的厉若海并肩而进。
    厉若海眼光定在前方,道:“浪兄成名时,庞斑早已退隐不出,想来仍未见过此人。”
    浪翻云悠闲地跟着厉若海宽阔的脚步,感受着春日温暖的阳光,望往对方有若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完美侧脸问道:“难道厉兄竟见过庞斑,这可是从未见传于江湖的闻了。”
    要知江湖上黑白两道的高手,除非迫不得已,又或庞斑找上门来,否则谁肯主动去见庞斑,故此假设厉若海具的见过庞斑,江湖上早应传得无人不知。
    厉若海平静地道:“我只见过他一眼。”
    浪翻云奇道:“一眼?”
    厉若海停了下来,侧身望着浪翻道:“那是庞斑退隐前的事了,我摸上魔师宫,蒙他接见,和他对望一眼后,立即便走,他也没有拦阻我,事后两方面也没有人说出来,所以江湖上无人知道。”
    浪翻云失笑道:“厉兄是眼力够,庞斑则是心胸阔。”
    厉若海微微一笑,继续和浪翻云并肩漫步,道:“只一眼,我便知道自己还要等,当时本来我想挑战的人还有干罗、赤尊信、言静庵、了尽禅主,鬼王虚若无等人,但在见过庞斑之后,馀子已引不起我丝毫兴趣。”
    浪翻云默然不语,咀嚼着厉若海做然说出的壮语。
    厉若海续道:“到浪兄覆雨剑一出,艺惊天下,我才再考虑这个问题,终于忍不住来找浪兄,希望能作出决定。”
    浪翻云笑道:“看来厉兄已经决定仍拣庞斑为对手,可是觉得浪翻云比不起庞斑?”
    厉若海淡然自若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是这么说。迈才我见浪兄由远而近,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心,使我战意全消,至于浪兄是否比得上庞斑,则连我也难以说得上来。因为庞斑这次退隐,据我密得来的消息,乃是要修练一种古往今来从没有人练得成的魔门大法,再出世时厉害到何等程度,确是无从猜估,故亦难以将你和他加以比较。”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厉兄这么说,已点明了眼下的浪翻云至少仍比不上当年你所见的庞斑,庞斑啊!你究竟是如何超卓的人物,使厉兄这样的人,也要对你念念不忘。”
    厉若海停下脚步,峻伟无匹的脸容掠过一丝红,声调转冷道:“浪兄家有娇妻,生有所恋,剑虽好,却仍是入世之剑,浪兄可知此乃致败的因由?”
    这番厉若海七年前说的话,就像在昨天才说,但现在惜惜已经死了,厉若海也死了。
    一个是他最心爱的人儿。
    一个是他最敬重的武学天才。
    海浪温柔地打上岸边,浪花涌上岸旁边岩石间隙,发出‘啪啪’的响声。
    微响传来。
    第十一章杀出重围干罗大喝一声,长矛连闪,将左右攻来的一斧、一棍、一刀挑开,才破中而入,和方夜羽的三八戟绞击在一起,发出传往老远的一下清响。
    方夜羽闷哼一声,往后连退三步,始能化去干罗藉长矛送来可断经脉的先天气劲,他知道若非干罗要分出真劲应付其它的攻击,自己能否全无损伤,实属未知之数。
    干罗矛影暴涨,两名高手仰天飞跌,命丧当场。
    方夜羽的一众高手骇然大惊,攻势登时一挫。
    没有人想到受了重伤的干罗,仍可发挥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干罗再挑开灭天绝地的兵器,回矛桃断另一从后攻来那人的咽喉后,仰天一声悲啸,叫道:“方夜羽!看矛。”
    长矛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
    强劲的气旋,龙卷风般卷起,使人口鼻难以呼吸,心跳加速,气浮身颤。
    方夜羽眼光落到干罗的小腹处,见到匕首旁已有血水渗出,大喜喝道:“小心他临死前的反击。”往后疾退,以免成为干罗死前反扑的目标。
    岂知其它人亦无不打着同样心思,往后退去,一时间合围之势松缓下来。
    干罗哈哈一笑道:“干某失陪了。”一改沉凝缓慢,闪电般往后退去。
    守在他后方的高手猝不及防下一斧劈出。
    “飕!”
    干罗矛尾由胁下飞出,破入斧势里,戳在那人眉心处。
    方夜羽喝道:“小心他逃走!”
    这句话还未完,干罗一声长笑,快无可快的身法蓦地增速,再‘飕’一声已掠上近处一棵树的横枝上,一闪,消失在黑夜里。
    众人呆在当场。
    在这种伤势下,干罗竟仍能突围而逃,确是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
    方夜羽俊秀的脸容露出一丝冷笑,沉声道:“好一个毒手干罗,我看他能够走多远。”
    谷倩莲一手扶着风行烈,一手提着他的丈二红枪,穿过一个茂密的树林后,来到流水滚滚的长江旁,再也支持不住,和风行列一齐滚倒草地上。
    风行烈在地上滚了两滚,仰天躺着,若非胸口还有些微起伏,真会教人以为他已死了。谷倩莲伏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才勉力往风行烈爬过去,她体力透支得非常厉害,全身筋骨像要散开来那样,不要说再带风行烈逃亡,连自己个人独自逃走也成问题。
    她来到闭目仰卧的风行烈旁边,伸出纤手,爱怜地轻抚风行列英俊的脸庞,娇喘道:
    “冤家啊冤家,你可听到我的说话吗?你还说要保护我,岂知现在却是我保护你。”
    风行烈的眼动了一动,像是听到了她的说话。
    谷倩莲大喜,忘了男女之嫌,撑起娇躯,伏在他身上,将香凑到他耳边叫道:“求求你,风少爷风大爷风公子,快醒来,卜敌那瘟神正追着我们呢。”
    风行烈全身一震,竟缓缓张开眼来。
    谷倩莲便像宰个孤苦无依的世界里,发觉自己仍有亲人那样,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将风行烈扶起来坐着。
    风行烈睁开眼来,起始时目光涣散,不一会已凝聚起来。
    谷倩莲搂着他的肩头,关切问道:“你觉得怎样了?”
    风行烈徐徐吐出一口气,眼睛四处搜索,当看到丈二红枪就在左侧不远处时,才松弛下来,道:“好多了!但若此刻再与人动手,极可能会走火入魔,成为终生瘫痪的废人。”
    谷倩莲道:“只要你能自己走路,我便喜出望外,谢天谢地了。”
    风行烈深深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向谷倩莲伸出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谷倩莲娇躯轻震,俏脸飞过红云。
    借风行烈手拉之力,站了起来。
    风行烈心中一阵感动,谷倩运的姿容或者稍逊于靳冰云,但她对自己的情意和关切,却是无可置疑的。
    谷倩莲最引人的地方,就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仍能保持不屈不挠的斗志,仍充满着对生命的渴望和热情。
    风行烈问道:“你把我带到长江之旁,难道你有办法利用水路逃走吗?”
    谷倩莲垂头道:“为了应付危急的情况,我们双修府在长江沿岸不同地点,布下了特制快艇,好让我府中人能迅速由水路回到双修府,由我们这处往下游再走上三里许,便有一个这种藏舟点。”
    风行烈对谷倩莲的狡猾多智始终不放心,警觉地道:“你原来是趁我受伤,想弄我回双修府去。”
    谷倩莲出奇地没有大发娇嗔,委婉地道:“相信我吧!我谷倩莲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弄你到双修府去。”双眼一红,幽幽道:“你总要错怪倩莲。”
    风行烈一愕望向谷倩莲,为何早先谷倩莲千方百计想诱他到双修府去?现在却刚刚相反?谷倩莲美目深情地往他望来,轻轻道:“我早知命运会作弄人,但总想不到会至如此地步,天下间只有双修心法,又或‘毒医’烈震北,才可以使你完全复原,可恨这两样东西,现都全在双修府内,你说我们还可以去别处地方吗?”
    风行烈刚想说话,忽地哑口无言。
    难道命莲真的注定了他要往双修府去吗?韩柏亡命飞逃,奔过了三条小巷,一段大街,跨过了十多间屋,来到一堵高墙前,墙后就是刚才仍有灯火透出的华宅。
    韩柏松了一口气,定下神来,才发觉整只右手痛得麻痹起来,显示柳摇枝那一划,暗藏伤人员气,严重地伤了他右手的经脉,自己刚才顾着逃命,忘了运功疗伤,现在情况转壤,若再不找个地方调养,可能连手臂也要废掉。
    想到这里,那敢迟疑,跃入墙里,楝了主楼后的粮仓模样的建物掠去。
    到了粮仓正门,他运功一跃,扑上瓦面,滑往屋脊后的另一边,找到了个气窗,轻易打开,往漆黑的仓底跳下去,心中苦笑,前一阵子自己才躲在韩家的粮仓,现在又要再挨粮仓,不知是否前世是个偷了懒的粮仓守卫,想到这里,忽觉不妥,为何丝毫没有粮食的气味,双脚已踏在一幅软绵而有弹力的布帛类东西上,滑溜溜的,令得他一个倒翻,顺着那涨鼓鼓的东西滑开去。
    “篷!”
    韩柏掉在地上,压着伤处,痛得他呻吟起来。
    他跃了起来,功聚双目,漆黑的室内立时垦亮起来,只见仓心竖起了一个华丽的大帐幕,占了仓内几乎三分之二的空间,情景怪异得无以复加。
    究竟是谁将一个帐幕藏在这里?秦梦瑶在寂静无人的长街盈盈而行,看似缓慢,但刹那间已垮过工二个街口,忽然停了下来,道:“请问是何方高人跟着秦梦瑶?”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贫僧少林不舍,向秦始娘请罪。”
    秦梦瑶转过身来,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深具出尘之姿的高秀白衣僧,淡淡道:“大师之名,梦瑶闻之久矣,可惜梦瑶有约在身,不能和大师深谈了。”
    不舍微微一笑道:“长话短说,姑娘来自慈航静斋,应知道我们八旅联盟有一个‘浅水行动’。”
    ‘浅水行动’是八派联盟一个专用来对付庞斑的计画,他们相信蛟龙也有落难的时刻,庞斑也有游上浅水的时候,只要这机会一出现,他们便会出动十八种子高手,不择手段将庞斑除掉。
    秦梦瑶脸容转冷道:“秦梦瑶对这类仇杀并不感兴趣。”
    不舍仰天一笑道:“秦姑娘乃慈航静斋的代表,我们对着姑娘,便如见着言斋主,所为正邪不两立,怎只是一般仇杀?”
    他这番话语气极重,将秦梦瑶和慈航静斋绑在一起,使秦梦瑶在任何行动前,先要为慈航静斋的荣辱想上一想。
    奏梦瑶这时更明白言静庵在送别她时,要她放手而为所说的一番鼓励说话,更感到言静庵对人间险恶那超然的洞悉力和智能。
    秦梦瑶叹道:“庞斑每次和人动手决战,从来都是明刀明抢,光明正大,八派以此手段对付庞斑,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不舍脸容一正道:“成大事者,岂能被束于区区小节,为了除魔卫道,不舍早放开了个人的荣辱得失了。庞斑六十年来首次负伤,若我们不利用此机会,放过了便永不会回来,秦始娘请以大局为重。”
    奏梦瑶脸容回复平静,背转了身,淡然自若道:“快三更了!我没有时间和大师说话了,也没有兴趣知道水深水浅。”举步去了。
    不舍望着她远去美丽背影,眼中闪过茫然之色,却没有出言留人,也没有追去。
    “当当当!”
    报更声在远处响起。
    三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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