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卷烟雨江南第十二章红日法王
    被范良极打伤了的“万里横行”强望生,坐在亭内的石椅上,看着石桌上一碗浓黑的药汤面冒起来的腾腾热气,脸色仓白,可见范良极那一下实是伤得他不轻。
    里赤媚则悠闲地在亭旁花丛里的小径漫步,细意观赏几盆开早了的兰花,似乎再没有其他事物比这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强望生咕哝道:“怎会找不到韩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这小子难抓,而是范良极这老家伙难找,秦梦瑶若非知道有范良极在附近照应韩柏,亦不肯轻易让里老师离去。”
    强望生有点不满地看了远处的里赤媚一眼,提高了点声音道:“以里老大魅变之术,谁可拦得住他,只要当时给韩柏加多一掌,不是所有问题也解决了吗。”
    园内的里赤媚对强望生的话置若不闻.伸手摘起一朵兰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着。
    方夜羽道:“秦梦璃加上不舍,恐怕师尊也要有三分顾忌,里老师又中了韩柏那小子一脚,若再加上一个范良极。任谁人也要忍着不动手,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韩柏仍在武昌,我们迟早可把他挖出来。”
    强望生听到范良极一个字一对眼欲要喷出火来,正想骂上几句.里赤媚那柔美韧韧,不温不火的招牌声音传过来道:“老四:内伤最忌动气,伤药最怕冷饮。”
    强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气后,平静下来,举碗“嘟嘟”的把药汤喝个干净。
    方夜羽皱眉苦思道:“范良极究竟将韩柏藏到那里去了,照理若还有个逍遥艳姬,韩柏又受了伤。他们要躲起来真不容易呀!”这时又有手下进来报告,说完成了对城南区的搜索和调查,却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人见过可疑的生脸人。
    里赤媚拈起那朵兰花,走入亭内。来到方夜羽旁,悠悠道:“会否是这三个人早溜出城外去了?”
    方夜羽摇头道:“我们的封锁网如此严密,即管他们能逃出城外,也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线,除非……”
    里赤媚道:“除非是他们能混在刚才府台兰致远的车队里,那是我们唯一没有碰的出城队伍。”
    方夜羽道:“若范良极和韩柏真是神通广大至可使得动堂堂府台大人来掩护他们出城,我们也唯有输得口服心服,但我却怀疑他们是否有这种能耐?”
    里赤媚点头道:“虽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亦不会离奇至此,不过这事很快即可揭晓,你在官府的线眼应该很快有消息报回来了。”
    话才说完,又有手下进来报讯,通:“府台那边有话回过来,原来有外国来的特使带着献给朱元璋的名贵贡品途经武昌,所以兰致远亲自押阵,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那处来的使节?”
    那名手下道:“兰致远紧张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说。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方夜羽挥退手下,向里赤媚道:“原来如此,看来应与范韩两人无关。”
    里赤媚同意道:“无论他们三头六臂,也不能在事态忙急下化身变成外国使节,更没有可能变出可令兰致远深信不疑的贡品和两国交往的文书证明,所以两人应仍在城内,我们耐着点性子吧!”方夜羽沉吟不语。
    这人天性刚毅沉着,愈困难的事愈感到乐在其中。
    里赤媚将手上兰花抛往亭下的人造溪流里,让兰花随水而去,问道:“刚才我看到怒蛟帮在秘密调动手上几艘性能最佳、作战力量最强的船舰,看来是准备援救双修府,你是否准备和他们打场硬仗?”
    方夜羽道:“调动船只并非现在的事,早在几天前浪翻云离岛后,怒蛟帮便进入全面备战的状态.二十八艘最大的战船均驶离了码头,不知所踪,教我们完全猜不到怒蛟帮的布局,不知道它们可以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强望生调气完毕,精神好了点.道:“若我们能将怒蛟帮的水师掌握在手里,将可以把整条长江彻底控制过来,于我们灭明兴元的大业会有极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强老师说得一点不错.现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进我们手里,但没有了怒蛟帮,等如龙没有了眼睛.何况怒蛟帮一日称雄水道,我们一日不能展开反攻的打动,所以收服怒蛟帮,乃是我们眼前第一要称。”
    强望生沉吟道:“我们应否待至拦江之战后,才向怒蛟帮开刀。”
    方夜羽脸上闪过复杂之极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假设师尊出手我们意外地输了,我们应怎么办?”
    强望生呆了起来,显是从未想过这可能性。
    连里赤媚亦为之愕然,道:“庞老怎么会输!”方夜羽道:“那并非我们对师尊没有信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对他更有信心.但既然我身为复蒙主帅,身上系着千千万万同胞的安危,我不能不设想每一个可能性。”
    顿了倾。续道:“明朝立国至今不过十多年,阵脚未稳,但每过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稳上一分,所以我们实应争取时间,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观火的当儿,开展大业。”
    强望生叹道:“假设庞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里赤媚失笑道:“假设?假设庞老不退隐二十年,再多十个朱元璋也赶不走我们,言静庵这一招也不可不谓之利害极矣。”
    方夜羽微笑道:“又让我作另一个假设,就是假设当年传鹰放弃仙道的追求.转而号召天下,我们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将是个大疑问。”
    里赤媚收起笑容,神态仍是轻轻松松,闲话家常地道:“自上官飞创立怒蛟帮,以水道起家,称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击败亦以水战见称的陈友谅,今次我们若与怒蛟帮正面对仗,无可避免也要和他们在江面湖上一决雌雄,岂非重蹈昔日陈友谅的覆辙?”
    方夜羽道:“为了对付怒蛟帮,我请得了怒蛟帮的死敌黄河帮助阵,非是没有一拚之力,不过上策仍是希望进行“点”的打击,只要能除掉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怒蛟帮将再不足惧,迟早会成为我囊中之物。”
    强望生奇道:“这些汉人难道不知我们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为何仍乐于与我们合作?”
    方夜羽道:“这事微妙非常,以黄河帮为例,帮主蓝天云乃陈友谅旧都,与朱元璋故是仇深似海,又因黄河隔断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遣馀力,使黄河帮声势若江河日下,势力日蹙,于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乱愈好,所以今次我们向他招手,恰好正中他下,若中原回复四分五裂之局,说不定他还可以当上皇帝,你说他怎还有空计较我们是什么人?”
    里赤媚一笑道:“看来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诉我,里赤媚可以帮上什么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声道:“我只希望里老师能在怒蛟帮进入鄱阳湖前,杀死凌战天和翟雨时。”
    里赤媚看他一眼后,望往亭外阳光漫天的花园,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们肯离开怒蛟帮,我里赤媚有把握要他们永远回不了去。”
    不舍的声音悠悠传去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
    “叮!”再一下刃击之音,一把年青雄壮的声音传回来道:“怒蛟帮戚长征。到此来找少林马峻声讨回一笔账。”一边说,一边是兵刃交击的连串音响逐渐移近。
    众人齐齐动容,这戚长征竟能边打边说,且声音清朗不断,像平常说话般,只此巳可知他功力远胜拦路的众门人。
    不舍眉毛一耸,道:“放他进来!”兵刃声沉寂下去,一个虎背熊腰、健硕挺拔,脸相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教人喜欢的青年,背插着长刀,龙行虎步走进厅内。
    他丝毫没有因成为了众人目光的集中对象而有丝毫不安,油然一笑,闪闪有神的眼光掠过全场,到了秦梦瑶美绝人世的俏脸上愕了一愕,眼睛掠过精芒,才移了开去,最后来到马峻声身上,仰天一阵豪笑道:“马兄见我戚长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到失望?”
    众人听他语气,便知马峻声定是干了对不起戚长征的事。
    不舍皱眉道:“戚小兄可知这厅内止举行八派的重要会议……”
    戚长征哈哈一笑,打断不舍道:“我就是要拣这时候来,好将马峻声的所作所为,让自命正道的人知道。”顿了一顿,忍不住望往秦梦瑶,抱拳道:“请问这位姑娘,是否就是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有传人入世的秦梦瑶姑娘?”
    秦梦瑶浅笑点头。
    戚长征仰天一叹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秀色,戚长征真是大开眼界。”
    换了第二个人来说这番话,众人定会怪他色胆包天,不懂礼貌,而且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说,但戚长征语气真挚诚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爱性格。
    谢峰心中一动道:“戚小兄与马峻声有何过节,何不爽快说出来。”
    戚长征眼光再落在马峻声脸上.冷笑道:“我还当你是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将我们的行踪全盘奉上,希望你能为我请来援兵,但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援手?就是莫意闲和谈应手张开了的虎口,马峻声:你有何解释?”
    “砰”谢峰拍几而起,厉声道:“马峻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心中感叹,又会是这么巧,刚刚秦梦瑶还在质询马峻声以什么条件向孤竹换回韩柏,这戚长征便来与问罪之师,不用说也是马峻声向孤竹露了怒蛟帮一众的行踪,才使莫谈两人知道应在何处守候他们,难道真是天网恢,疏而不漏?
    假若马峻声晓得秦梦瑶其实并不知他和孤竹的对话,可能还会砌辞强辩。现在却知道说出什么砌辞也没有人相信,他原本以为今次必能因缺乏真凭实据可安然过关,岂知事与愿违,说到底都是因为韩柏并没有死,可知人算是大不上天算。
    云清站了起来。向不舍和谢峰各施一礼后道:“这事现在清楚明白,云清要离此回观了。”语气中带着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来韩府,本打算看能怎样助马峻声冼脱嫌疑。可是当知道她和范良极的关系极可能是由马峻声露出去给方夜羽知道后,才醒觉自己在马家始终是个外人,一颗心顿时冰冷下来,而马家兄妹这对从少被她宠大的孩了,竟做出了这种劣行,她实在不忍再听下去,再看下去。
    没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说些什么来挽留她,惟有以目光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厅门处。
    戚长征一声闷哼,将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
    “锵!”戚长征大刀出鞘,冷然道:“三年前渡头一战,戚某以半招落败,今日很想再试试马兄的剑,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风?”
    马峻声脸色阴沉至极点,没有答话。
    不舍轻叹一声,往谢峰看过去,谢峰会意,微一点头,坐回椅里,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夹杂对自己比不上不舍的失望和对死去儿子的失望.忽地意兴索然,马峻声的生死也像与他再没有半丁点儿的关系了。
    马峻声牵涉到鹰刀的去向,那再不是少林和长白两家的事,也不只是八派内部的事,而是牵连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了。
    不舍肃容道:“峻声跪下!”马峻声脸色数变,缓缓走到厅心:跪了下来。
    戚长征大感没趣,刀收背后,立在一旁。
    不舍声音转寒道:“不舍以门法令执行者身份,宣判刑罚,你虽没有亲手杀人,但包庇凶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对方吉人天相,才未致免死狱中,,自今天起,本僧正式将你逐出师门,并追回武功,你可还有话说?”
    众人都默然不语.体谅出不舍的心意。说到底,谢青联之死,只是在争夺鹰刀之事上输给了马家兄妹,与因小笔被蓄意谋杀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马峻声乃知道鹰刀去向的人,势成为天下觑觎鹰刀者的共同目标,不舍自不能一掌将他打死。
    把他逐出门墙,少林和他划清界线,以后两不相干,避免了西藏和其它中原高手找上门来要人的烦恼。
    至于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废掉他二十多年苦修来的功力,对一个武人来说,那是比死还难过的一回事,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了。
    马峻声垂头道:“不舍大师,请动手吧!”他不称师叔而直呼其号。显然已不认是少林门下。
    众人听他声首冷静,不由都暗呼他有种。
    不舍叹了一口气,正欲动手,忽地神情一动.往厅顶望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梦瑶喝道:“小心,上面有人!”厅内众人无不骇然大惊.要知这里高手如云,又有秦梦瑶和不舍这类级数的高手,居然人来到厅上才有所觉,难道来者竟是庞斑?浪翻云?又或早先曾出现过的“人妖”里赤媚?甚至是被怀疑在幕后指使的“鬼王”虚若无?
    “哗!”
    厅顶瓦面破了个大洞,随着阳光晒下的是无数砾石瓦片,雨点般直射下来,独有马峻声跪处连半点碎屑也没有。
    戚长征离马峻声最近,一个箭步前,长刀往马峻声点去,本是要杀他,而是要制他的穴道。
    众人怒喝声中,兵器纷纷离鞘,但要先挡开疾射下来的碎石碎片,武功较次的人已头破血流,可见对方的气劲是如何惊人。
    不舍暗吸一口真气,连劲震开激射下来的碎瓦,离座飞起,一缠轻烟般往马峻声掠去。秦梦瑶古剑出鞘,在头上化出重重剑芒,腾空而起,往厅顶的破洞冲空而上,姿态美妙得无以复加。
    这时马峻声拔出长剑,“锵锵”连挡戚长征迅若奔雷的两刀,这封冤家终于再次动手。红影一闪,一个人由大洞处落而下.速度之惊人,连秦梦瑶也扑了个空,落下处刚拦着不舍的去路.一掌往不舍印去。
    不舍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身型雄伟,须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来的手掌开始时并无异样.但在即过来那眨眼的工夫里,手掌由自转红,由小变大,知道对方掌上功夫必有独到之处,一声长啸,剑到手内,劈在对方血红的大手上。
    “当!”的一声,如中金石。
    不舍闷哼一声,飞退往后。以化开对方掌上传来那怪异无比的内劲。
    那红衣喇嘛也“咦”了一声,随势飘飞开去,到了马峻声身后,恰好这时马峻声给戚长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眼看落败在即,给那喇嘛拦腰抱起。
    戚长征眼前一花,马峻声变了那喇,忙全力一刀劈出。
    那喇嘛眼中精芒一闪,也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一指弹在刀锋处。
    戚长征虎口一震,差点拿不住刀,骇然下叫了声“好家伙”。退了开去.那红衣喇早反身撞入了古剑池冷铁心和一众门下弟子的人丛里。
    秦梦瑶双脚在横梁一勾,挂在那里,紧盯着在人堆里纵横捭阖的喇嘛。
    不舍再掠过来,岂知迎头黑影压来,心中一叹,伸手接过,原来是古剑池主冷别情的掌上明珠冷凤,把她放在一旁时,那喇嘛已挟着马峻声在古剑池众人的人仰马翻中,冲天而起。
    秦梦凌空拦截。
    喇嘛一声长笑,将马峻声像兵器般挥出,迎向秦梦瑶电射而至的长剑。
    秦梦瑶一声娇叱,便将剑势收回.飘往地上。
    喇嘛再将马竣声往上挥起,借势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声撞破了厅顶处一个大洞,携着一天碎瓦,长啸而去,声音迅速由近而远。
    众人看着瓦背撞后下的碎石尘屑,呆在当场。一直没有动手的杨奉一声大喝,穿洞追去。这时谢峰手上仍托着个古剑池的弟子。
    喇嘛的啸声由小变至再不可闻。
    “砰!”
    冷铁心连退两步,坐倒椅上,喷出了一鲜血,摇头道:“真是高手!”不舍环日一扫.见到虽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给这喇嘛运劲震飞,阻挡其它高手.受的只是皮外之伤,也可以说是对方手下留情,稍为放下心来,向秦梦瑶望去。
    秦梦瑶点头道:“是的: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
    不舍望往厅顶的两个大,两束阳光透洞射了下来,心中叹道:“鹰刀出世了,不知又会给这早已烟雨迷途的江湖,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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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碧江洗剑第一章故人已去
    黄昏。
    位于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静厅内,干罗安闲地坐在椅内,右手托着茶盅、左手用盅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呷了一口浓香的两前龙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质儒服.三十来岁的男子,垂手立在他左侧处,神态虔敬。
    干罗脸上不觉半点长途跋涉的疲累,无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将茶盅放在腿上,用只手捧着,让茶热由盅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命,望向那男子奇道:“小章:为何你不坐下来?”
    那唤小章的男子肃然应是,将茶几另一边的椅子拉得侧了少许,才敢坐下,以示不敢和干罗并排而坐。
    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内有几间赌场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颇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干罗怖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干罗道:“外面有什么最新的发现?”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轰动的事,莫如卜敌约五艘战船在九江附近给风行烈烧了.弄得狼狈非常,连魅影剑派有刁项助阵的大船。也给风行烈惊走了,刁项真是丢脸丢到了底。这小子恁地了得!卜敌也真大意.大张声势,怕他怎也想不到要这样落个灰头土脸。”
    干罗心头掠过戚长征直率爽朗的脸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羽要向怒蛟帮开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敌去的地方似是鄱阳湖,与远在洞庭的怒蛟帮有何关系?”
    干罗含笑看着他。颇有考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皱眉想了想,“呵!”一声道:“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敌凭什么可引怒蛟帮离洞庭而来.何况……何况怒蛟帮有浪翻云在。魔师庞斑在满江之战前又肯定不会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干罗嘿然道:“你也犯了我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说到这里,眼睛往厅门望过去,低喝道:“老杰: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冷峻、满脸风霜皱纹的高大老人,跪在干罗身前道:“少爷:我来了:”干罗伸手扶起这年纪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声大笑道:.“四十年了:我们不见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见虽非代表什么好事,但见到脸总是令人欣悦非常,老杰你身体好吗?”
    老杰虽弓背头缩,仍比干罗高上半个头,神情冷静沉稳,锐利的眼神先掠过站了起来拱手为礼的李少章,才转向干罗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架得住。”
    干罗向李少章道:“小章:你来见过老杰,假使天下间要我干罗我一个可真心信赖的人,必是他无疑。我一身武功虽来自家传,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点,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闻言震惊,喑忖干罗实是老谋深算之致,竟可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藏在暗处四十年,半点风声也不漏出来。忙再恭敬施礼。
    老杰冷冷看着他。神情倨傲冷漠。
    干罗道:“少章是我自少收养的孤见,忠诚方面绝无间题。”
    老杰脸上这才露出半点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少章知道眼前这老人乃半个干罗师傅的身份,对方虽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宠若惊,神态更是恭谨。
    干罗示意两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亲自为老杰递上香茶,三人才继续商议。
    干罗续回早先的话题道:“方夜羽这小子必有妙法引开浪翻云,否则绝不会贸然向怒蛟帮挑战。”转向老杰道:“对方夜羽的实力有什么宝贵情报?”
    老杰沉声道:“方夜羽的实力,主要来自三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批人都是由柳摇技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名虽不见经传.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纵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们亦非吃亏不可。”
    只听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这老杰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这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足可助干罗东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对干罗四十年前使放下这暗桩的深谋远处,感到慑服。
    干罗想起了绝天灭地两人,点头道:“老杰说得一点没错,我曾和魔师宫的十大煞神中的两人碰过头,果是不可轻忽视之。”
    能得干罗如此评价,绝天灭地两人若然知道,必会欣喜非常。
    老杰续道:“第二方面的实力来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当年逃回去约五大高手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中原除了少爷等寥寥数人外,怕没有人足当他对手。新一辈的蒙古好手虽尚未有人露脸,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实力不容轻侮。”
    干罗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实力惊人。那来胆子挑战中原武林?”顿了一顿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辈,这些秃奴终年潜修密法,正因如此,他们武功虽高.亦不足惧,盖都难得有兴趣到中原来争霸。”
    老杰道:“他们是否有人到中原来,很快将可揭晓。”
    李少章一呆道:“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点有关的风声?”
    老杰首次对李少竟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潜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采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让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护,以如此碍眼的形相,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干罗摇头笑道:“方夜羽这小子亦算厉害,连红日也请得动,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宝?红日啊红日:我干罗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得上庞斑,但……”
    干罗挥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一点好,难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一声长笑,豪情盖天,轩眉喝道:“好:不傀干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就拚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别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干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纵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李少章从未被干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城主……”
    干罗佯怒道:“你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若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栽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转向老杰道:“方夜羽还有什么人?”
    老杰道:“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干罗仰首无语,好一会才黯然一叹道:“葛霸和谢迁盘两人有否背叛我?”老杰沉声道:“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都说,葛霸被暗算身亡。谢迁盘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干罗心中暗叹,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王盘则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实谈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留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干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她吧?”
    老杰道:“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行动。”
    干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没有看错你?”
    两人愕然望向他。
    干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开战。”
    武昌。
    韩府门外。
    大冲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着你。”
    不舍摇头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
    不舍堕后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题?”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有什么说话。大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父母兄姊均惨死于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一生也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声轻叹,喟言道:“恩师败于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然仙逝,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了恩师,为了少林寺,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后,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的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躲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故此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后拣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来说,却永远是那么历历加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挥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才转过头来道:“大师先前不是想间:为何我故意不拦阻红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出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红日法王为要我寻鹰刀,无暇别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为小僧昨晚接到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小借纵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拟庞斑或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你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呢?”
    不舍愕然自问道:“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林,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
    语罢转身慢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双修府去,会否见到自己最怕碰见的“她”呢?
    天已入黑。
    乌云密怖,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比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都进入干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
    来到位于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比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一切无恙:来!让我们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这种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入这自己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什么,我绝不会进去。”
    比情莲嗔道:“你要如此婆妈,随我来!”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方的侧墙,扯着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运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内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跟上墙头。
    比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地上。
    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比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什么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
    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点.只是你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并不须要答应任何条件。”
    比倩莲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汉,这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
    比倩莲喜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带头由斋堂侧往后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膊,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后,绕过前座,只见这斋堂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后院。
    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三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使人尘心尽洗。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
    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包接着元宝冥镪,一些则在缝补衣物,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抬起头,惊异地往他们望去。
    比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哼:”一声间哼,来自堂内一个角落。
    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脸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围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把大蒲扇,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它婆子闻声都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若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
    比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才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
    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便想退出屋外。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比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风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情莲要为他引见时,胖婆子一言不发,转身往后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
    风行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背后,进入后堂。
    后堂地方大得多了,是个清雅的佛堂,供奉着一尊净土佛和分列两旁的十八罗汉,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着了一炉香,轻烟袅袅升起,把两旁的长明灯火笼罩在一个不真切的天地里。
    风行烈不敢踏足在佛座前的地毡上,由侧旁绕过佛座,这时谷倩莲和那胖婆子已从佛座后的里门,走出佛堂去。
    木鱼声有规律她从门外不远处传来。
    风行烈踏出门外。
    本鱼声忽地停了下来。
    风行烈心中懔然,佛堂后是另一所呈长方形的静室,由一条约百步之遥的碎石径将两座建物连接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木鱼者竟像知道有人来临般,就在他脚踏碎石径的同时,停止了敲木鱼;只从这点。可知对方是个超卓的高手。究竟是谁?谷倩莲为何要带自已来见对方?
    这时谷倩莲在静室门前停了下来.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消失门内。
    风行烈来到谷倩莲身旁,待要相询,谷情莲将食指按在上,作了个噤声的表示。
    好一会后,那胖婆婆走了出来,冷冷望了风行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绕过两人,迳自往原路走回去。
    风行烈大感摸不着头脑,望向谷倩莲。
    比倩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进去了!”
    这回轮到风行烈犹豫起来,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莲已伸手过来执着他的衣袖,眼中射出令他心软的恳求神色。
    风行烈苦笑摇头,随着她穿过敞开的门,进入静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
    室内的长方形空间出奇地长而广阔,长度至少是阔度的四倍,感觉上颇为怪异。
    宽虚的长室尽处.蒲团上坐了一个身穿尼姑袍的长发女人,面向着尽端全无他物装饰的里壁,伴着她只有右旁一盏油灯,一炉炉香和左方一个木鱼.予人寂寥静穆的感觉。
    风行烈看到虽是该女人的背都,却感到对方有种巽乎寻常的魅力,如云下垂乌马光闪亮的黑发,配着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调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种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这有着无限优美背影的女子,长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谁?
    比情莲达有点战战兢兢她躬身道:“夫人!”
    长发女子轻哼一声,反手一扬,一道黑影朝着若谷倩莲飞去。
    事起突然,连风行烈也来不及应变。
    比倩莲刚抬起头来,呆了一呆,黑影穿进了她精心结成的发髻里,使她头上无端多了件饰物。原来是那夫人敲打木鱼的小木槌。
    风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这一掷的时间和力道.这夫人是毫无疑间可被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说谷倩莲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遥,只是她拿捏谷情莲抬起头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人变髻的力道,已教人吃惊。尤其难得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纯凭听觉办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比倩莲像受惯了这夫人的脾气,一点惊容也没有,但却扮作可怜兮兮地动也不动。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这小精灵不要再来,为何你不但大胆抗命,还带了一个臭男人来。”
    风行烈还是当脸给人称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儿。若非谷倩莲哀求的眼神飘了过来,记起了她早先嘱他不要介怀的话,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灵你哑了吗?为何不说话?”
    比倩莲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我怕一说话,又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夫人微怒道:“你既没有胆子说话,为何又有胆子到这里来?”
    风行烈真怕她又随手起木鱼或那盏油灯来掷谷倩莲,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备。
    夫人立有所觉,哼了一声,声音转回冰冷,道:“年青人,若你要应付我,恐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红枪不行。”按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会和若海的徒儿动手的。”风行烈呆了一呆,已知这女人是谁,难怪谷倩莲有恃无恐地违抗禁令,带自己到这里来,仗着竟是他身为厉若海徒儿的身份,因为对方正是和厉若海有着微妙关系的上一代双修府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礼道:“风行烈参见夫人:”双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叹,淡然间道:“令师可好?”
    风行烈早知她接着问的必是这他不想被问及的问题,凄然一叹道:“先师与庞斑于迎风峡一战中不幸落败,已归道山。”
    比凝清默然不动,好一会才柔声道:“若海死时,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风行烈给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一酸,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热泪,点头道:“行烈当时正在他身旁。”
    比凝清缓缓道:“他有什么话说?”
    风行烈的热混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仰天叹道:“先师说“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魂消,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哈……”
    比凝清仰天一阵狂笑,才又出奇平静地道:“生离死别、悲欢哀乐、生离死别、悲欢哀乐: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无论你粉作如何坚强,也瞒不过凝清这个最爱看蝶舞双双,在你心中是只懂作梦的小女孩。”
    风行烈想起往事,欷摇头,忽地记起一事,低声道:“行列十七岁时,有日见到先师在书房内,欣赏着一幅绣着双蝶飞舞的精美刺绣,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一直看似平静的谷凝清全身剧震.猛地转过身来,仍保持着盘膝的姿态,脸向着风行烈道:“你说什么?”
    风行烈终于看到她的容颜,只见她挂满了无声混珠的清丽俏脸,只眼有如点漆,顾盼间使人魂消,不但不觉半分衰老,却多了谷倩莲没有的成熟高贵风韵,姿容之美,比之绝世无变的靳冰云也不逊色分毫。
    比倩莲反变成了旁人,看看谷拟清,看看风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莹的泪珠来。
    风行烈情绪平复了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时我问师傅,这块刺绣是何家女子所制,师傅罕有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答我,但在我离开着房时。却道:
    “好花堪折直须折,行烈你要紧记我这句话,机会一错过了便永不回头。”
    比凝清闭上美目,全身剧震,喃喃道:“若海啊若海:当日只要你说一句话。凝清什么国仇家恨,复国大业,双修大法也可弃之如敝屣,但为何你连那句话也吝啬不说呢?”
    言罢美目睁开,眼中闪着兴奋的神色,但瞬间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最后转身向回墙壁,轻轻道:“倩莲你带风公子走吧:”谷情莲急道:“夫人:我还有重要话儿想说!”双修夫人谷凝清柔声道:“走吧:无论什么话,我现在都不想听。”
    比倩莲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吐了吐小舌头,同风行烈打了个眼色,悄悄退出静室外,顺手掩上了门。
    风行烈跟在她背后,问道:“现在是否应立即赶回双修府去。”
    比情连摇摇头,转身向着静室道:“夫人,倩莲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听我说话时,再召我们人去吧:”言罢向风行烈扮了个俏皮的鬼脸,伸手指了指插在发髻处的小木槌,表示在这里不用怕再给谷凝清当活靶般来转东西了。
    风行烈哑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皱眉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召见”。
    念头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着睑上,按着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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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碧江洗剑第二章适逢其会
    一艘中型的风帆在黑夜里沿江而下。
    坐在船头的是黑榜的无敌高手“覆两剑”浪翻云和“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
    左诗喝完手上那杯酒,微笑道:“这酒很适合我,浓而不烈,醇香可口,多喝两杯也不会醉。”
    这时风帆刚到九江府,浪翻云看着泊在岸旁渡夜的陈令方那艘官船。淡然一笑道:
    “可惜要赶路,否则我可向老陈多借两昙酒,让诗儿你喝个痛快。”
    左诗低头轻笑道:“哈:老陈:”显是感到浪翻云说得有趣。
    眼看风帆转眼要越过渡头,负责操舟的怒蛟帮大头目范豹走了过来道:“浪首座:
    小人有事请示。”这范豹数日前才奉命到达武昌.乃帮中年肓帮众里的特级好手,有独立应付大事的能力。今次能为浪翻云出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浪翻云和声道:“是否因天色转坏,所以你想泊往渡头,待风雨过后,才再起航。”
    按着望向左诗,想起她可能受不起风浪,点头:“看来只好如此:”范豹领命去了。
    帆船往下游的渡头泊去。
    左诗鼓掌笑道:“上天注定诗儿有酒喝了:”刚才浪翻云只是顺口说说,想不到左诗却认真起来,看着她小女儿的情态,又首次亲地自称诗儿,对比起她以往楚楚带愁的神情,欲拒无从,长身而起,离船掠往岸旁,大笑道:“以酒赏雨,只是这念头已使人心动,诗儿乖乖待在这里,等待老陈的美酒。”
    左诗有点失望叫道:“你不带我去吗?”
    浪翻云早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从静室内传出来道:“小精灵你还不带风公子进来?”
    比倩莲大喜,拉着风行烈逃离风雨,进入室内。
    比凝清早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道:“这小精灵自幼给我和小女宠坏了,累公子你受了风雨,真是抱歉:”风行烈想不到谷凝清变得如此易与,连说没要紧。
    比情莲看着他头发脸上的水珠,噗哧笑了出来。
    风行烈愤然往她望去,只见半湿的衣衫紧贴在她身上,将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颇想多看两眼,但在谷凝清灼灼目光下,惟有装作视若无睹,收回目光,可是谷倩莲动人的线条,已深印在脑海里,心中暗叹一声,自己是否对靳冰云用情未够深,为何和谷倩莲在一起时,对靳冰云那爱恨难分的感情,像淡了许多似的。
    比凝清冷冷道:“小精灵,你若不趁机把话说出来,我会将你再赶出去:”谷倩莲装出惶恐的姿态,乖乖应是,才低声道:“他快来了:”谷凝清一震道:“他?”
    比倩莲点头道:“就是他:”风行烈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谁?
    比凝清美目灵光闪闪,沉声道:“你不要骗我,他怎敢来?难道不怕我杀了他吗?
    当年我曾说过,若他回来,我定会杀了他。”
    比倩莲神态回复平时的情灵活泼,嘻嘻一笑道:“不用夫人动手,自有人会杀他。”
    比凝清娇躯轻颤.眼中闪过关切的神色,一呆道:“谁想杀他?谁杀得了他?”
    风行烈猛然惊醒,已知道两人说的“他”正是人派联盟的头号种子高手不舍大师,那封由谷倩莲代双修公主交给不舍的信,便称不舍为“宗道父亲大人”,不言可知不舍正是眼前这双修夫人的夫婿,想不到这超尘脱俗的高僧,竟有这么“段纠缠不清的情缘冤孽。这谷凝清显然对不舍亦是爱恨难分.自己既要杀他.但当听到别人要杀他时又担心起来。同时她亦想到不要看谷倩莲诈痴扮呆,其实心思细密之极。单从方夜羽公然使人来犯双修府,便看出其中一着用意就是要引不舍孤身前来,加以接杀。因为这是私人之事,不舍势不能、也不愿意发动八派来助双修府,所以此计确是毒辣周详。谷倩莲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尘心已了,最好听也不要听有关这假和尚的事,也不要理双修府的存亡,以免扰乱了清修之心。”
    比凝清怒哼一声,手一闪,果然抓起那木鱼,眼看要掷向谷倩莲,忽又改变主意,纳入怀内,幽幽一叹道:“小精灵你若不想我知道这事,为何又要来告诉我,你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个木鱼便会筹在你额上,坏了你那讨人欢喜的脸蛋儿。”
    比倩莲嘻嘻一笑,竟闪往风行烈身后,娇嗲地道:“夫人你说过不会和万苦海的徙儿动手的,你若要伤我,行列自会保护我,你便要和他动手了,所以你是伤不到我的。”
    风行烈大惑不解,谷倩莲适才对谷凝清仍是战战兢兢,唯恐开罪了她,乖得不能再乖,为何现在却来个大转变。竟施出拿手绝技,耍弄起谷凝清来。
    比凝清不单没有发怒,还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丝笑意。摇头叹道:“你这小表头,一点也没有长进,姿仙难道对你一直也不加管教?”
    风行烈至此才恍然大悟,谷倩莲实在厉害至极点,先以厉若海的死讯将谷凝清防守森严的感情堡垒冲破一个缺口,自已也恁地合作,告诉了谷凝清厉若海心中并非全无她的影子,使这风华绝代的女子的心死灰复燃,接着以不舍为引,对那已破关的缺口再加冲击,现在又以自己一向的顽皮捣蛋,勾起谷凝清想起昔日双修府的岁月,步步进迫,确是高明的心理战术。
    比倩莲躲在风行烈背后道:“夫人不要想以温和的态度叫我出来,你的小精灵不会上当的。”
    比凝清有点啼笑皆非,同风行烈道:“你若不好好管束她,将来有得你受。”
    风行烈脸皮一红,也不知应怎样答她,忽地背脊痒痒的。原来谷倩莲以手指在他背上写字。他自然全神注意。
    比倩莲写得很慢,先写了个“女”字,然后在右旁写个“家”字,合起来就是“嫁”。
    风行烈以为她在提示自己应和谷凝清说些什么话,或提及什么事。感到是个“嫁”
    字后,知道必有下文,为了不想给谷凝清看破,随口道:“夫人为何不在双修府静修,那处风光不是更胜这里吗?”
    这时谷倩莲又高了另一字,竟是个“你”字,合起来就是“嫁你”。
    风行烈明知谷情莲既胆大包天,又对他情深一片,势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形下对自己坦白示爱,脑际蓦然一震,迷糊间隐隐听到谷凝清答道:“伤心地怎会留得住伤心人,谷凝清但愿自己从未存在过。”
    比倩莲从风行烈背后窜了出来,俏脸红噗噗的,看也不敢看风行烈,同谷凝清道:
    “夫人回复正常了:”谷凝清美目一瞪,手一扬,木鱼化作一道黑影,刹那间来至谷倩莲头顶“噗:”一声轻晌,木鱼撞在谷倩莲仍深插髻内的木槌头上,木鱼和槌头同时撞成碎粉,但剩下的槌却动也没有动。
    粉屑洒下。
    比情莲嘘出一口凉气,两眼翻上去,犹有馀悸地看着头上劫后的馀景。
    比凝清叹道:“小精灵你若想我回到双修府去,实在提也不须提。我谷凝清有生一日,绝不回到那里去。”
    比情莲大有深意地瞟了风行烈一眼,才向谷凝清道:“这个好商量得紧,倩莲今次来见夫人,并不是想求夫人回府,而是……”再瞟了风行烈-眼,才道:“倩莲只是想夫人阻止小姐重蹈夫人昔日的覆辙。”
    风行烈暗叫不好,谷倩莲眼下所说的事,隐隐似与自己有着关连。这俏皮女诡计多端,又懂装神弄鬼.自己真不是她对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不会害他,不过只是这点并不能使他释怀。
    比凝清愕然道:“我怎可教自己的女儿违抗先王的遗命?”
    风行烈也是智能灵通的人,想起谷凝清先前提到复国大业。现在又不称先祖而称先王,已约略猜到双修府可能是某国的贵胄遗民,落难至此,甚至以只修大法招婿,也是与复国之事有关。不由更留心细看谷凝清,只见她轮廓清楚分明,鼻梁比之一般中原女子特别高挺,双目澄蓝深邃,早先还以为是她坐修心法的独有现象,现在却想到她可能带着塞外民族的血统。瘫怪谷情莲如此爽直大胆,原来习染了塞外浪漫多情的风气,在中原人看来已是惊世骇俗了。
    比倩莲转向他盈盈笑道:“风公子请退避一会,倩莲要和夫人说几句私话,待会再详细向公子禀上。”
    风行烈哭笑不得,轻叹摇头,同双修夫人谷凝清施礼后,退出室外去。
    浪翻云沿岸飞掠,陈令方的官船灯火通明,禁不住奇怪起来,陈令方一家大少平日养尊处扰,当不惯舟舶之苦.但看情形,却没有登岸度宿。况且以陈令方的身份,地方州府官员巴结唯恐不及。怎会不邀请他们回府以盛情款待,其中必有原因,心中一动,登上一所民房瓦顶,遥遥望去。
    只见官船岸旁守着百多名官兵,防卫森严。
    浪翻云心中暗笑,自己和左诗一句戏言,想不到引来如此局面,唯今之计,只有神不知鬼不觉,摸上船去,偷他两昙好酒。再偷偷退出来,想不到自己昨夜才做完“明贼”,今夜却要做“暗贼”,这样下去,偷鸡摸狗的贼勾当必定愈来愈高明。
    打定主意,到附近摘了几枝粗树枝,除去多馀枝叶.来到下游远处,大鸟腾空般飞往江里,抛出粗枝,凌空提气,一个翻身,往前飞掠,点在粗枝上,“飕”一声贴着水面前掠,再抛出另一粗枝,借点力度鬼魅般沿着水面来到官船旁江上的暗点处。
    辟船旁泊着三艘快艇,都是灯火明亮,布满把守的兵丁,官船上亦隐见守卫的人。
    至此浪翻云再无疑问,知道陈令方必是刚接到有人要暗害他的消息,否则没有理由早前还登楼喝酒,现在却作出如此大阵仗的防卫布置。
    要知若要暗杀陈令方,最不智莫如在大江上进行,因为这种官船亦是大明的战船,有坚强的攻防能力,一般高手若要驾舟明来,恐怕未上船便被击沉,空有一身武功也无所施其技,所以最佳的时刻,莫如趁船泊岸时进行偷袭。
    这时他也不由有点为陈令方担心,因为对方不来则已,若来必会有足够能力破开封锁,进行刺杀。官兵看去虽是人多势众,威风凛凛,但可惜却缺乏高手,应付不了敌人作“点”的强攻。若对方目标只是陈令方一人。他就更危险了。
    想到这里,一沉气,没入江水里。
    当他再冒起头来时。已潜过了船底,来到船头处。
    浪翻云施出天视地听之术,不一会已对船上江上岸旁的形势了然于胸,双掌运劲,吸盘般吸着船身,倏忽间壁虎般由船身的暗影处爬了上去,来到船头边缘处。
    天下间的“盗贼”里.除了盗贼之王范良极外,恐怕没有人能以这样高明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登上船去,既能避开了灯光的照明,又能藉船身的斜度,避开甲板上的监视。
    浪翻云当然不会实然翻上守戒森严的甲板上,将耳朵贴在船身上,凝聚耳力,瞬那间整艘船里里外外的所有声晌,尽收耳底。
    换了一般耳目恃灵的高手,纵能听到由船身传来的各种声音,最多也是音质音量轻重不同,但像浪种云.又或以盗听名震天下的范良极这类级数的高手,耳目之尽到了超凡入圣之境,可以将收进耳内的声音重组,形成一个声音的空间,一个音场,藉之定出声音的关系和位置。
    所以一听之下,浪翻云对船上的防守形势.已了然在胸。
    两个人的足音由远而近,最后来到头顶处。
    浪翻云精气内收.避免对方中有天生特别敏锐触觉者,“感”到他的存在。
    头上甲板处传来一阵得意的男人轻笑声,跟着低声道:“陈老鬼的脸子真大,一句话传过去,那小爱官便连家中守茅厕的兵也调来保护他。”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真不明白上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既要老大杀人又要放出风声,让人防备。”
    早先那人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只看陈令方尚未被召上京前,我们三人便给巧妙地安排当起陈令力的护院来,便知上头计划周详,每一步必有后面的原因,我们依计行事使成。”按着低笑道:“区区一营官兵,怎能阻我们八友杀几个饭桶护院和孺子妇人。
    哈!”按着两人话题一转,纵谈着苏杭一带那个窑子里的姑娘床上功夫最好,愈说愈是不堪。
    这时下面贴在船身的浪翻云已失去了盗酒的“清兴”,暗忖若陈令方被杀,必乃惊动到朱元璋的大事,其中当涉及京师错综复转的权力斗争,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人因而担上责任,设计这阴谋者可谓辣之极。
    浪翻云心中叹了一口气,若非陈令方和他有一“酒”之情,这种官场的斗争他绝没有兴趣去管,但现在却不能不理,便当作是用来换酒的报酬好了。
    立定主意,先迅速往上一望,记住两人模样后.才往横移去,对于此两人的身份,早已有点眉目。
    他在船壁爬行的速度比壁虎还要灵敏快捷,瞬眼间到了船侧靠岸这边。
    他不取靠江那边而取靠岸这边,完全是为了捕捉一般人心理上的弱点。
    因为靠江那三艘小艇,必会全神留意江上和船侧的一动一静,以防有人由江中攀上船去;反之岸上的守兵,留神的自是防止有人从岸上接近,由是疏忽了船这边的形势,更没有那个全神贯注。
    就在浪翻云快要进入灯火集中处,在光亮的外缘处。浪翻云探头往甲板上望去。
    只见灯火通明下,船舱人口处站了四名卫兵和三名护院打扮的人物,正在低声交谈。
    浪翻云微微一笑。泥鳅般游上甲板,贴着甲板一闪,滑到船侧一堆粗索杂物里,其中一个护院似有所觉,往这边望来时,浪翻云早影踪全渺。
    护院不以为意,继续交谈。.稂翻云心中暗懔。知道此人武功相当不错,绝非屈于护院之流。原来一般人的视线虽只能看着一处地方,但眼侧的馀光却可使任何在视域内出现的东西也可以感应得到。武人经刻苦缎练后,馀光的敏锐比普通人强腾以倍数计,浪翻云窜出的角度,取的是那几个人馀光不及之处,岂知这人也能感应得到,由此可推出他的武功深浅。亦因此知道此人当是适才两人所说三个内奸之一,于是更暗中记着他的样貌。
    船尾处整齐步声传来,显是巡船的卫兵要往这里来。
    对于船舰的结构,浪翻云这自幼在湖里江上长大的人,绝无疑间是个专家,想也不想,贴舱壁游上甲板面二舱楼的最上一层,由其中一个敞开的窗翻了进去。
    室内正如他进来前觉察到那样,并没有人,不过看布置和钻进鼻孔那淡淡的幽香,当知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只不知是陈令方的妻妾或是女儿居所?室内一片黑暗,只从窗外边进了点灯光,不过对浪翻云的锐目当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在卫兵由窗下船侧甲板巡过的同时。轻盈的足音在房外晌起。
    浪翻云听出来者只有一人,不慌不忙,遇在门旁。
    门开。
    一个身段修长美好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关门时,浪种云闪到她身后,当她关好门,再转过来时,浪翻云又已到了她背后。
    不要说那女子不懂武功,在这种光线下,纵使是江湖好手,除非达到了黑榜级高手的段数,否则休想能发觉连体温也可以控制自如的浪翻云些微影迹。
    女子心不在焉地来到房心处,站在黑暗里,像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不要说是浪翻云,连个普通人站在她背后也不会知道。
    浪翻云正想乘机拉门闪出去,女子忽地往后追过来。
    浪翻云眉头大皱,随着往后移去,否则保证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岂知女子直往后追,看来不碰上房壁,也不会停下来。
    浪翻云当然不能从她左右侧旁开出去,唯有退至贴墙时,往上升起,用手掌发劲将自己悬空吊在房项,还要伸起双腿,以免对方撞在他的脚上。
    女子直退至背贴房壁,才无力地靠在壁上。
    浪翻云低头望去,只见此女明艳照人,媚态横生,身裁又惹火之极,看来是陈令方的姬妾,禁不住喑赞陈令方艳福齐天。
    女子阖上眼睛,睫毛一阵抖动,两颗亮晶晶的泪珠掉了下来,香肩轻轻抽动,作着无声的饮泣。
    浪翻云怜意大生,不过这等官宦家族内的事,谁也管不来,趁着对方阖上眼睛,又迷失在悲哀的情绪里,他无声无息地贴在门旁,留心听了听,才开门关门,到了外面的长廊里,两边壁上挂了几盏风灯,照得走廊明如白昼。
    “喀嚓:”廊道两边十扇门其中之一被撞了开来,眼看有人要走出来,在这样的光线下,连双苍蝇也迷不过别人的眼睛,何况是浪翻云如此轩昴的一条汉子。
    浪翻云不慌不忙,留神一听后,抢前两步,推开了右侧那扇门,避了进去。
    房内几上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床上垂下的蚊帐里一个小孩拥被酣睡着,脸向着浪翻云这边,五官端正,目秀眉清。
    浪翻云心中称奇,这类官宦之后,最是骄生惯养,肯独宿者确是绝无仅有,只从这点可看出这小孩颇为特别。
    轻巧的足音在外面晌起,一名女子的声音道:“今次有得那骚狐狸受了,看老爷还要不要再龙她。”
    另一女子道:“跌伤了个脚夫有什么大不了,她偏要帮人包扎,肯定正是春心动了,想摸摸其它男人。”
    步声远去,按着是门户开关的声音,走廊外沉寂下来。
    浪翻云一听已知究竟,刚才暗室垂泪的女子必是最得陈令方宠爱,故招来其它姬妾之忌,什么事也拿来攻击她。心中怜意大生,但却是有心无力,也没有那种闲暇去管别人的家事。
    蚊枨内微光一闪。
    浪翻云知道是眼睛张开的亮光,暗叫不炒,往前抢去,掀帐而入,大手伸出,恰好将那醒过来张口要叫的小孩那张小嘴巴掩个正着。
    孩子挣了一挣,知道敌不过浪翻云的力量.出奇地平静下来,只瞪着一对大眼盯着浪翻云。.浪翻云柔声道:“我是你爹的朋友,今次来是帮助你们,你相信我吗?”
    孩子呆望着他,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浪翻云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放开掩着你小嘴的手,你会叫吗?”
    孩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浪翻云赞赏地点头,松开了手。
    小孩急速呼吸了几口,轻轻道:“我知叔叔你不是坏人来的。”
    这次轮到浪翻云大为奇怪,小孩看来年不过十二三,为何会有如此高明眼力,问道:
    “你凭什么知道?说来给我听听。”
    小孩天真地道:“你掩我的嘴时,用力又轻又柔,就像小菊姐她们和我玩耍时那样,况且你要害我轻而易举,犯不着对我说好话。”
    浪翻云大为惊异,正要说话,灵锐的厅觉捕捉到邻房处一个女声道:“老爷:朝霞是什么出身,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严加管束,将来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我看你的脸放在那里,”
    陈令力的声音道:“唉:男主外女主内,这家内的一切事都由你作主,你觉得朝霞做错了甚魔事,便和她说个一清二楚,终日来烦我,弄得家无宁日,成何体统。”
    陈夫人道:“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定是狐狸精托世,每次我责骂完她,我不是无端跌倒,便是有东西掷在我头上,老爷自己去管她吧:”这次轮到连浪翻云如此才智的人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怎能想到是范良极从中弄鬼。
    陈夫人又再唠唠嗦嗦,数说着朝霞的种种不是之处。
    浪翻云拍拍这陈小鲍子的头,对准陈令方的位置,传声过去道:“陈老:我是浪翻云,不要惊惶:”陈小鲍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头乌般望着浪翻云。
    浪翻云知他对自己隔壁传音之术大感惊奇,伸手按着他的心肩,继缠传声过邻房道:
    “我现在于贵公子房内,你借个借口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言罢向陈小鲍子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陈小鲍子爽快答道:“我叫陈念尧,今年十一岁。”按着瞪着他一瞬不瞬道:“为什么隔着墙壁不住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浪翻云想要解释,陈令方已推门而入。
    浪翻云从床缘站起身来,道:“客气话不说了,我原意本想来借几喝你的美酒,却撞破了一个针对你的阴谋。”
    陈念尧从床上跳了起来,投入他老爹的怀里。
    陈令方摩挲着儿子的头,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道:“陈某昨天离别浪兄后,接到京城来的消息,知道觊觎我入都之位的敌对势力,准备不惜一切,务要阻我上京,已派人南来.不过陈某既知他们有此阴谋,自不会教他们轻易得逞。”
    浪翻云摇头叹道:“陈兄中计了.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假设我没有看错,这是一个嫁祸之计,针对的正是表面上最不想你任职此位的一方。”
    陈令方一呆道:“在皇上跟前为我争取到这举足轻重职位的乃当今红人大统领楞严,他和我利益一致,没理由……”
    浪翻云沉声道:“陈兄听过以小鱼钓大鱼的手法吗?”
    陈令方一愕,待要回答,岸上忽传来喧叫的声音。
    浪翻云一闪来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见近岸处两所民房熊熊烧了起来,迅速蔓延,只看火势既狂猛又突如其来,便知这火起得有问题。
    陈令方抱起儿子,来到窗前,不过既有浪翻云在身旁,除非来者是庞斑,否则连半分担心也是多馀的。
    守在岸旁的官兵虽有重任在身,但却不能见死不救,分了一半人前往救火,其它人全亮出了兵器,守得码头近着官船一带水不通。
    “砰:”门推了开来,守在睛门外惹起浪翻云怀疑那护院杨武探头进来道:“老爷立即和公子到下层舱房去,集中在一处让我们全力保证。”
    陈令力道:“夫人小姐她们呢?”
    杨武答道:“小人正护着她们下去,老爷请:”陈令方正奇怪为何他像看不到浪翻云存在般,扭头往浪翻云看去,后者影踪全无,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杨武连声催促,陈令方犹豫间,浪翻云的声音在他耳旁晌起道:“陈老放心随他去,记得提醒念尧莫要向任何人提及我。”
    当陈令方踏出门外时。浪翻云的声音再次晌起道:“进来叫你的这个护院是内奸,不过船未离岸,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陈令方的心忐忑跳了起来,随着杨武混在惊惶失措的家人里,同通往下层的楼梯走去。
    两名忠心的家丁迎了过来,抱去陈念尧。
    陈夫人在两名婢女扶持下,抖颤颤地从房内走出来,她年纪比陈令方少了十多岁,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见陈令方,水滚滚流下,呜咽道:“老爷:最紧要使人护着念尧。”
    苞随了陈令方十多年的护院班头谢式也知事态严重,走在陈令方旁道:“夫人放心,除非他们要了小人的命,否则休想碰少爷一条头发。”
    杨武转过显来,看了谢式一眼,闪过嘲弄的神色,口中却道:“夫人放心,有小人们在,保让贼子无所施其技。”
    陈令方被浪翻云点醒后,杨武的神态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杨武岂眼蓦地一亮,往陈令方身后望去,原来朝霞到了他背后,轻轻道:“老爷:
    小心走路:”在惊叫呼喊里,陈令方和各人你挤我推逃难地来到下层最宽敞的正舱,也是官船上迎客的重地。
    四方放满几椅,壁上挂有字书,中间还铺了张波斯大红地毡,布置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现在却成了陈家上下五十多人的避难所。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挤到离门最远那半边枪内,情况既混乱又狼狈,一些胆小的妾婢更慌张得哭了起来。
    陈令方当然是最镀定的一个人,指使婢仆扶着陈夫人、儿子和包括朝霞在内的二妾坐在靠墙的椅里:向护院班头谢式道:“你和白开、析正、黄思雄、曹峰、史理五人守在舱里,其馀三人给我守在门外。”
    除谢式外,他提及的四人都是跟他多年的护院武师,其忠诚无可怀疑,此亦可见陈令方处事的老到。
    杨武愕了一愕道:“老爷?”
    谢式一向不欢喜这新来的杨武.喝道:“老爷吩咐,还不照办:”杨武眼中的光一闪而逝,强忍着不发作出来,向其它两个同党打个招呼,悻悻然走出舱厅。
    谢式随着走了过去,关上了门,待要加上铁横闩,陈令力道:“不用了:”谢式想想也是多此一举,若真有高手到来,这门确是不堪一击,心中也不由佩服陈令方在这等情况下仍如此冷静,怎知陈令方是有恃无恐。
    陈令方环顾家中上下各人,忽地豪气大发,来到众人的最前方,大叫道:“拿椅来:”
    众人齐齐一呆,反静了下来。
    谢式劝道:“老爷:”陈令方虽因环境关系,未能习武,只能修文,但深心中却非常晌往武林人物刀头舐血的生涯,故最爱结交英雄好汉,暗忖今次有浪翻云在背后撑腰,豪一凡,也是人生快事,不悦道:“老夫自有主张,,椅来。”
    护院们无奈下,抬出一张太师椅,依陈令方指引,放在众人之前。
    陈令方气概昂然坐了上去。
    坐在陈夫人旁的陈念尧一声欢啸,跳了起来,硬要挤往最前方去,丝毫不理陈夫人的喝止。陈令方道:“让他来吧:”陈念尧挤过婢女家丁,坐到陈令方膝上.道:“念尧也要和阿爹在前面对付敌人。”
    陈令方哑然失笑,想起浪翻云早先的话,大声道:“各人站稳,待会船离岸时,可能会有碰撞发生。”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船怎会无端离岸?除非被贼人上了船,可是现在船外仍是非常平静,除了岸上火场传来的呼喊哭叫声外,一切如常。
    念头还盘绕在众人脑际时,蓦地船身连续两下剧震,左摇右摆起来。
    站着的人有一半倒在舱板上,滚作东一堆、西一堆,一时哭喊震耳。
    镑护院也慌了手脚。谢式色变道:“船在动:”便要扑出门外一看究竟。
    陈令方搂着儿子,安坐椅内,喝道:“不要出去。留在这里:”这时凡是尚未吓得麻木的人,也知官船正往下游放去,知道贼人到了船上来,原本哭着的哭得更厉害。其他的都脸无人色。陈令方喝道:“都给我闭嘴|可以爬起来的就爬起来,爬不起来的让人扶起来:”在陈令方的“指挥若定”里,众人在他身后挤作一大团.像群无助的待宰羔羊。
    五名护院脸色煞白,亮出兵器.一排散开守在最前方。
    兵刃交击声蓦地在舱外晌起,按着“噗通噗通”约有人被赶入水里的声音不绝于耳。
    厅内惊喊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晌起来。
    陈令方正要喝止,忽然厅内静得落针可闻,连五个如临大敌的护院也奇怪地回过头来。
    他悄全身一震,脸上现出垓然欲地的神色,看往陈令方身后。
    陈念尧比陈令方快了一点,看往椅后,大喜道:“叔叔又来了:”陈令方及时喝止要扰过来护惊的几名护院,大笑道:“老夫还担心老兄不知到了那里去?”他在官场打滚多年,人老成精,到这刻仍小心地不提浪翻云的姓名。
    凭椅立在他背后的浪翻云仲手拍拍陈念尧的心头,微笑道:“累陈兄挂心了,我趁船往下行之便,乘机通知吾友。着他们跟来历练历练。”哈哈一笑,又道:“陈兄好豪气:”陈令方开怀笑道:“老夫的豪气实拜仁兄所赐,人来:拿我的仙香飘香来:此情此景,怎可无酒奉客?”
    众人愕然以对,只觉陈令方今晚莫测高深,忽然又冒出了浪翻云这样一个神秘人物来,要知舱厅所有门窗都被紧聚关上,但适才眼前一花,这高峻如山的大汉便立在陈令方椅后.教人难以置信这是真实里所发生的事。
    朝霞的声音在陈令方旁晌起道:.“老爷:酒来了。”
    浪翻云深望了这动人的美女一眼,想起她暗室垂泪的凄酸苦恼,一阵感触。伸手接过朝霞托着的酒昙,道了声谢谢。
    舱外忽地沉寂下来。
    陈令方一呆道:“全给他们解决了?”
    浪翻云淡淡道:“他们没有杀害守舶的官兵,只是将兵哥们赶往水里,否则我也不会容他们滥杀。”接着笑道:“待会敌人进来时,陈兄将就点看看怎样教训他们吧:”
    在身旁的朝窗和厅内众人目瞪口呆下,他挨着椅背后坐落地上,捏碎昙塞,“骨嘟骨嘟”
    连喝了几大口。
    陈令方吩咐五名护院追到两旁,与他平排,免得阻碍视线,顾盼自豪道:“待会贼子破门而入,你们勿要大惊小叫,坏我家威。”
    话犹未已,“轰隆隆”一声惊雷,在船旁晌起,众人猝不及防,有一半人叫了起来。
    姗姗来迟的豪雨终“哗啦啦”下来,人船摇摆得更厉害,倍添惊险情浪翻云挨着椅脚背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道:“这是雷响,不是破门声,所以不算数。”
    朝霞噗哧笑了出来,旋见众人均呆若木鸡般等待着末日来临似的样子,那有半点嘻笑的心情,慌忙掩口。
    “砰:”门给撞了开来。
    这次真的没有人失惊喊叫,并非因胆子大了,而是吓得不敢叫出来。
    杨武跌跌撞撞进来道:“老爷:不好:”陈令方大喝道:“不要过来:”杨武愕然立定,这才发觉平日懦弱文雅的陈令方从容淡定地坐在众人之前,抱着儿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杨武眼光掠过谢式等五名机院,见到没有多了个人出来,心中略定。
    陈令方平静地道:“唤你的同党进来吧:也好让我一并解决。”
    一声长笑由门外传来,一名瘦骨邻峋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精铜打制的大铁扇,故作悠闲地步送来,啐啐嘲弄杨武道:“老四你恁地大意。竟给陈老看破了身份。”接着先斜眼上下扫射盈立一旁的朝霞,才向陈令方一揖到地,以沙哑的嗓子道:“山野小民,拜见陈老,听说陈老有一美妾,不知陈老归山后,可否借来陪我们兄弟各人同床数晚?”
    众赞院纷纷喝骂。
    陈令方一边喝止着谢式等人,耳中一边收听浪翻云的指示,仰天一笑道:“老夫还以为来的是什么人,原来是苏杭八鬼,想不到你们如此不长进,竟当起楞严的走狗来。”
    这次轮到那老大愕然色变。
    他们今次被拣选来负责这项任务,主因是他们一向只在苏杭活动,兼且行踪诡秘,所以不怕被人误穿身份,岂知一上来就给人叫出名号,又点出背后的主使者,那震惊确是说也不需说了。见到他的神情,陈令方心中有戏,不过现在实无暇给他想这烦事。
    谢式等五人也跟着色变.他们终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这苏杭八鬼手段的狠辣和武功的厉害。
    陈念尧天真地向陈令方问道:“爹:他们明明是人,为何会被叫为鬼?”
    杨武咬牙切齿道:“小表!待会我要让你知道滋味:”一名铁塔般的粗黑汉子走了进来,奇道:“老大老四你两人为何还不动手?上面不是吩咐过速战速决吗?”
    人影一闪,另一矮子抢了进来。一声不晌,手中长刀化作长虹,望着陈令方劈去。
    谢式等骇然大惊,正要拚死护主,其中传来浪翻云的冷喝道:“退下:”五人一呆间,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发生了。
    “当!”长虹变回只剩下半截的长刀,凝定在陈家父子头上尺许处。
    “砰:”坐在陈令方膝上的陈念尧手肘一热,身不由主地小拳击出,正中矮子的胸膛上。
    矮子整个人往后跌逼,“蓬!”一声倒翻红地毡上。胸都仍起伏有致,竟是给制着了穴道。其它三名的人看得眼也呆了.难道小孩竟是个高手,能发出真气击进老八矮怪的绝脉里,制住他的穴道,只是这点,三凶便要自愧不如。
    陈念尧欢叫道:“我打倒了他:”陈令方豪情大发道:“儿啊:你已得老夫二成真传,要打倒这矮鬼自是不费吹灰之力。”、陈家上下都傻了起来,还隐知道是浪翻云从中弄鬼,心神笃定了点下来。
    三鬼六目凶光闪烁不定,既惊且疑。
    老大向身旁两人打个眼色,杨武和那个黑汉暴喝一声,一棍一斧,分左右两侧向陈令方攻去,老大折扇一摇,使了下独门手法.一支扇骨离扇疾射而出,直取陈念尧的心胸膛。
    众人惊呼起来,怕浪翻云一人之力,挡不住对方三方面来的攻势。
    陈家父子眼前满是棍光斧影,寒气迫脸而来,看也看不清楚间.陈令方忽地发觉手上多了个酒昙,两道酒箭,由窄少的罐口激射而出,闪电间射在杨武和那个黑汉的脸上,同一时间陈念尧手肘再热,小手扬起,那枝铁扇骨像给他小手带起的无形劲撞个正着,改往开花插去。
    杨武和粗黑汉惨哼也来不及,往后飞跌,仰身倒在矮子之旁,也似矮子般被制着了穴道,三个人平排躺在地毡上,尽避奋意移放也没有那般整齐一致。
    八鬼的老大终于色变,喝道:“谁在弄鬼?”
    他终于看到疑点。
    陈令方拍掌笑道:“说得好:你既是鬼,作弄你就是弄鬼了:”老大一生人从未试过陷身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自己三位拜弟都给放倒地上,势不能逃之天天,把心一横,一声尖啸,意欲召来在外控制着官船的其它四鬼。
    外面全无应有的回厅。
    浪翻云伸了个懒腰,见到站在一旁的朝霞低下头来。好奇地打量自己,遂对她微微一笑,后者惊得忙移开目光后,才长身而起,同着那老大道:“不用大呼小叫了,你的兄弟自身难保,怎有闲暇来理你。”
    罢才他以独门手法,通知在他船上的左诗和怒蛟帮众。这次跟范豹来的十二名怒蛟帮人,都是这一带的最佳好手,要对付几名这等二、三流的脚式。自是绰绰馀裕。
    老大知势头不对,一声狂喝。折扇一扬,还扇骨化作十多道黑影,以漫天风雨的手法往众人去。
    浪翻云冷笑一声,闪了一闪,来到老大和众人间,两手穿花蝴蝶般在空中穿插。身体疾若鬼魅般左右摇摆,十多支扇骨全到了他手里。
    这时老大已逃到了门前,眼看给他逃出门外。
    浪翻云冷笑道:“还你肩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十多支扇骨以比掷出时快上十多倍的速度,回敬对方。
    老大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插在他身上各处穴道的十多支扇骨,仰天跌倒,一半身子到了门外,情景怪异莫名。
    浪翻云回头向陈令方道:“若我们还不快些喝酒,有人会等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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