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卷第09章基本冲突
    小盘在项少龙和李斯两人前,大发吕不韦的脾气,怒道:"我要看他的'吕氏春秋'?满口仁义道德,他又是什么料子,李廷尉你来给我说,他的什么以仁义治国,什么'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究竟道理何在?不若把我也废了,由他来当家好了。"
    项少龙和李斯脸脸相觑,想不到这大孩子发起怒来这么霸气迫人。
    宴后项少龙尚未踏出宫门,便给小盘召了来书斋说话。
    朱姬这些时日来终日与毒此一新升任的内侍官如胶似漆,倒没余暇来管自己不断成长的王儿。
    不过小盘始终疼爱这个假母亲,他只是骂吕不韦,对朱姬尚没有半句恶言。
    李斯吓得跪了下来,叩头道:"储君息怒!"
    小盘喝道:"快站起来给我评理。"
    李斯起立恭敬道:"秦四世兴盛,兵强海内,威行诸侯,非仁义为之也。致胜之道,惟有以武力打天下,以法治国,民以吏为师,舍此再无他途。"
    小盘冷静下来,道:"那为君之道又如何?"
    李斯对答如流道:"据微臣多年周游天下,研究各国政治,观察其兴衰变化,首要之务就是王命通行,权力必须集中到君主手里,再由君主以法治国,才能上下归心,国富兵强。像吕相所说的'为天下之国,莫如以德、莫如以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动,不罚而邪止',只是重复孔丘那不切实际的一套,说来好听,施行起来却完全行不通。"
    对项少龙这来自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的人来说,李斯立论正确,说的乃针对人性千古不移的真理。唯一的问题就是君权凌驾于法律之上,不过现实如此,没有二千多年的进步,谁都改变不了这情况。
    小盘来秦后,接受的教育都是商鞅那君权武力至上的一套,加上自幼在赵宫长大,深明权力凌驾一切的重要性,自然与吕不韦对他的期望背道而驰了。
    这些日来他接触小盘多了,愈发觉这小子已开始建立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尤其有外人在旁,更是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未来秦始皇的气魄和威势。
    小盘显然对李斯的答案非常满意,点头道:"由今天开始,李卿家就当我的长史官,主管内廷一切的文书工作,每天都到朝听政。"
    李斯大喜谢恩。
    项少龙看得目定口呆,这才有点认同小盘成了大秦一国之主的感觉。
    对于宫内的人事任命,目下只有朱姬有资格发言,但她当然不会为区区一个长史官与儿子不和,何况这宝贝儿子还刚提拔了她的秘密情人。
    小盘挥手道:"我还有事和项太傅商议。"
    李斯知趣告退。
    小盘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母后和那奸贼联成一气时,根本没有我这小小储君发话的余地。"
    项少龙摇头道:"不!储君今天表现得很好,使人刮目相看。现在储君只是欠点耐性吧了!"
    小盘道:"吕不韦现在将一切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既要争势,又要争威,最后不过是想自己登台吧!"
    顿了一顿不忿道:"吕氏春秋里的所谓君主,要'诛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贤者'。那个贤者,指的正是他自己。就是他以权谋私,由蓝田的十二县食邑,到今天的十万户,而君主反应节衣缩食,以作天下之模范。"
    项少龙知道小盘年事日长,对吕不韦的不满日渐增加,一旦小盘掌权,吕不韦那还有立身之地。
    小盘道:"你看过李斯的同门韩非的著作没有?他说'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国富而兵强,然而无术以知奸,则以其富强也资人臣而已。'又说'穰侯越韩、魏而东攻齐,五年而秦不益尺寸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此以来,诸用秦者,皆应、穰之类也。战胜则大臣尊,益地则私封立,主无术已知奸也'。如此灼见,真恨不得立与此人相会。"
    项少龙当然未看过韩非的著作,想不到他文字如此精警,思想这么一针见血,讶道:"是否李斯介绍储君看的?"
    小盘摇头道:"是琴太傅教我看的。"
    项少龙暗忖这才是道理,李斯虽是他好友,但他却知道李斯功利心重,非是胸怀若海,阔可容物的人。
    沉默了一会后,项少龙道:"我们已挑起了毒的野心,只要有机会再给他多尝点甜头,保证他会背叛吕不韦,自立门户。那时只要太后站在他那方与吕不韦对抗,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小盘沉吟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我真不想批准他建渠的事,如此一来,我国大部分的军民物力,都要落入他手内。"
    项少龙淡淡道:"这些计策,都应是一个叫莫傲的人为他筹划出来,只要除去此人,吕不韦等若没了半边脑袋,对付起来容易多了。"
    小盘喜道:"师傅终肯出手了吗?"
    项少龙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吕不韦的诡计既是出自此人,那他就是我另一个大仇人,倩公主他们的血仇怎能不报?我保证他过不了那三天西郊田猎之期。"
    项少龙正要离开太子宫,后面传来女子甜美的娇呼道:"项太傅!"
    项少龙心中一颤,转过头去,怯生生的寡妇清出现眼里。
    她迎了上来,神情肃穆道:"琴清失礼了,应称项先生都骑统领才对。"
    项少龙苦笑道:"琴太傅语带嘲讽,是否仍在怪我那晚说错了话呢?"
    琴清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微感愕然,那种小吃一惊的表情,真是有多么动人就那么动人,看得项少龙这见惯绝色的人,也泛起饱餐秀色的满足感。
    可是她的态度却丝毫不改,冷冷道:"怎敢呢?项太傅说的话定是错不了。男人都是那样子的了,总认为说出来的就是圣旨,普天下的人都该同意。"
    项少龙想不到她发起怒来词锋如此厉害,不过她既肯来和自己说话,则应仍有机会与她维持某一种微妙的关系。
    举手投降道:"小人甘拜下风,就此扯起白旗,希望琴太傅肯收纳我这微不足道,绝不敢事事认第一的小降卒。"
    开始的几刻,琴清仍成功地坚持着冰冷的表情,但捱不了半晌,终忍不住若由乌云后冒出的阳光似的笑意,低头嗔道:"真拿你这人没办法。"
    项少龙叫了声"天啊"!暗忖若她继续以这种似有情若无情的姿态对着他,可能他真要再次没顶在那他不愿涉足的情海里。
    幸好琴清旋又回复了她招牌式的冷若冰霜,轻叹道:"我最难原谅你的,是你不肯去向太后揭破吕不韦的阴谋。不过想想也难怪,现在人人都在巴结吕不韦,多你一个又有何值得奇怪?"
    项少龙心叫冤枉。
    又是哑子吃黄连。
    难道告诉她因自己知道改变不了"已发生了的历史",所以不去作徒劳无功的事吗?
    哑口无言时,琴清不屑地道:"我真为嫣然妹不值,嫁的夫君原来只是趋炎附势之徒。"
    转身便去。
    项少龙向着她天鹅般优美的背影怒喝道:"站着!"
    守在宫殿门口处的守卫均闻声望来,但见到一个是储君最尊敬的太傅,咸阳的首席美女,另一个则是当时得令的都骑统领,惟有装聋扮盲,不闻不见。
    琴清悠然止步,冷笑道:"是否要把我拿下来呢?现在你有权有势,背后又有几座大靠山,自然不须受气了。"
    项少龙差点给气炸了肺,抢到她背后怒道:"你!"
    琴清淡淡道:"你是否想把整个王宫的人都吵出来看热闹呢?"
    项少龙无名火已过,泄气道:"算了!别要这么看我项少龙,但也任凭你怎么看吧!只要我自己知道在干什么就行了。"
    琴清轻轻道:"你不是吕不韦的走狗吗?"
    项少龙觉若被这美女误会他是卑鄙小人,实是这世上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之一,冲口而出道:"我恨不得把他嘿!没什么了。"
    琴清旋风般转回来,欣然道:"终于把你的真心话激出来了,但为何项先生明知吕不韦借毒迷惑太后,仍只是袖手旁观呢?"
    项少龙这才知道她刚才的情态,全是迫他表露心意的手段,不由愕在当场,不能相信地呆瞪着她只有纪嫣然始可匹敌的绝世娇容。
    琴清出奇地没因他的注目礼而像以前般的不悦,露出雪白整齐的皓齿,浅笑道:"请恕琴清用上了心计。可是你这视女人如无物的男子汉大丈夫,事事都不肯告诉人家,例如那天大王临终前,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话呢?"
    项少龙把心一横,压低声音,凑近她白璧无瑕的完美香颊,看着她晶莹如玉的小耳珠和巧致的挂饰,沙哑着声音道:"我请大王放心离去,终有一天,我要教吕不韦死无葬身之地,为他报仇。"
    琴清热泪狂涌而出。
    在模糊的泪影里,项少龙雄伟的背影迅速远去。
    为了晚上要到相府赴宴,项少龙离开王宫,立即赶回家中,沐浴更衣。
    田氏姊妹自是细心侍候。
    后园处隐约传来纪嫣然弄箫的天籁,曲音凄婉,低回处如龙潜深海,悲沉郁结,悠扬处如泣如诉,若断若续,了无止境。
    项少龙心中奇怪,匆匆赶到后园去见爱妻。
    纪嫣然奏罢呆立园中小亭,手握玉箫,若有所思。
    项少龙来到她身后,手往前箍,把她搂入怀内,吻着她香气醉人的粉脸道:"嫣然为何箫音内充满感触呢?"
    纪嫣然幽幽道:"今天是故国亡国的忌日,想起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嫣然便难以排遣。国有国争,人有人争,何时才能出现大同的理想天地?"
    项少龙找着她的香唇,重重吻了一下,叹道:"这种情况,几千年后都不会变,每一个人都是利益中心,由此推之,无论团体、派系、国家都各有各的利益,一天只要有这分异存在,利益永患不均,你争我夺更不能避免。例如纪才女只有一个,我项少龙得到了,便没其他人的份儿,你说别人要不要巧取豪夺。"
    纪嫣然给他引得哑然失笑,伸手探后爱怜地抚着他脸颊,摇头苦笑着。
    项少龙道:"今天有没有作午间小睡呢?我第一趟在大梁见你时,才女刚刚睡醒,幽香四溢。"
    纪嫣然终给爱郎逗得"噗哧"娇笑,道:"怎么啦?今天夫君的心情挺不错哩?"
    这回轮到项少龙苦笑道:"不用提了,我给你的闺友琴清耍弄得晕头转向,舞得团团转,还有什么愉快心情可言?"
    纪嫣然讶道:"怎会呢?你是她这心高气傲的人少有看得起的男人之一,加上我和她的交情,她怎也该留点颜面给你啊!"
    项少龙搂着她到亭栏拥坐,把事情说了出来。
    纪嫣然听得娇笑连连,花枝乱颤,那迷人妩媚的神态,纵使是见惯见熟,项少龙仍是心醉神荡,忍不住不规矩起来。
    这才女拿着他作恶的手,嗔道:"转眼你又要抛下人家到相府赴宴,仍要胡闹吗?"
    项少龙一想也是,停止了在她娇躯上的活动,道:"琴清如何会变成寡妇呢?你知否她的出身和背景?"
    纪嫣然轻轻一叹道:"清姊是王族的人,自幼以才学名动宫廷,十六岁时,遵照父母之命,嫁与一位年轻有为的猛将,可恨在新婚之夜,她夫婿临时接到军令,赶赴战场,从此就没有回来。"
    项少龙叹道:"她真可怜!"
    纪嫣然道:"我倒不觉得她可怜,清姊极懂生活情趣,最爱盆栽,我曾看着她用了整天时间去修剪一盆香芍,那种自得其乐的专注和沉醉,嫣然自问办不到,除非对着的是项少龙哩!"
    项少龙叹道:"我刚听到最甜蜜的谀媚话儿,不过你说得对,琴清确是心如皓月,情怀高雅的难得淑女。"
    纪嫣然笑道:"可是她平静的心境给你这坏人扰乱了,原本闻说她平时绝不谈论男人,偏偏忍不住数次在我面前问起你的事,告诉她时眼睛都在发亮,可知我纪嫣然并没有挑错夫郎。"
    项少龙一呆道:"你这样把她的心底秘密泄漏我知,是否含有鼓励成分呢?"
    纪嫣然肃容道:"恰恰相反,清姊身分特别,在秦国妇女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乃贞洁的化身,除非你带她远走高飞,否则若给人知道你破了她的贞戒,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烦恼,对你对她均没有好处。"
    项少龙愕了一愕,颓然道:"放心好了!自倩公主和春盈等惨遭不幸后,我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我的娇妻爱婢外,再不愿作他求了。"
    纪嫣然娇躯轻颤,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唉!为何夫君随口的一句话,便可教嫣然情难自禁,低不已呢?"
    项少龙心叫惭愧,自己知道所以能把这绝世佳人追到手上,又例如把冰清玉洁的琴清打动,凭的就是比她们多拥有二千多年的历史文化经验。
    那也是他与吕不韦周旋的最大本钱,否则早就要卷铺盖往阎皇爷处报到了。
    这时带着项宝儿往外玩耍的乌廷芳和赵致刚好回来,项少龙陪她们戏耍了一会,直至黄昏,才匆匆出门,到都骑卫所与滕荆两人会合,齐赴吕不韦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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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第10章相府晚宴
    抵达相府,在府门处恭候迎宾的是大管家图先。
    这老朋友觑空向他们说出了一个密约的时间地点,才着人把他们引进举行晚宴的东厅去。
    他们是最迟抵达的人,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全到了,出乎料外是尚有田单、李园和他们的随从,前者的心腹大将旦楚也有出席。
    吕不韦摆出好客的主人身分,逐一把三人引介给田单等人认识。
    项少龙等当然装出初次相见的模样,田单虽很留心打量他,但却没有异样表情。不过此人智谋过人,城府深沉,就算心里有感觉,外表亦不会教人看破。
    吕不韦又介绍他认识吕府出席的陪客,当然少不了咸阳的新贵管中邪和吕雄,其他还有莫傲、鲁残、周子桓和几个吕氏一族有身份的人。
    莫傲似是沉默寡言的人,态度低调,若非早得图先点破,真不知他就是吕不韦的智囊。
    李园神采尤胜往昔,对项少龙等非常客气有礼,没有表现出被他得到了纪嫣然的嫉忌心态,至少是表面如此。
    项少龙心中想到的却是嫁与他的郭秀儿,不知这坏家伙有否善待她呢?
    感情确是能使人神伤的负担。
    只看这宴会的客人里,没有包括三晋在内,可知吕不韦仍是坚持连齐楚攻三晋的远交近攻策略。既是如此,宾客里理应包括燕人,可能由于倩公主之死燕人难辞其咎,吕不韦为了免得项少龙难堪,自然要避忌了。
    各人分宾主入席。
    只看座席安排,已见心思。
    席位分设大厅左右两旁,田单和李园分居上首,前者由吕不韦陪席,后者则以安谷作陪,接着下来的是项少龙与管中邪,昌平君两兄弟则分别与旦楚和吕雄共席,打下就是滕翼、荆俊,田李的随员和吕府的图先、莫傲等人。
    田单首先笑道:"假设这宴会是在十天后举行,地点应是对着王宫的新相府了。"
    吕不韦以一阵神舒意畅的大笑回答他。
    到现在项少龙仍不明白吕不韦与田单的关系。看来暗中应有勾结,否则刚来犯秦的联军,就不应独缺齐国了。
    但又或者如李斯所评,齐人只好空言清谈,对战争没有多大兴趣。
    至于李园来自有份参战的楚国,却仍受吕不韦厚待,不过由于项少龙对情况了解,故大约亦有点眉目。
    说到底,楚国现在最有权势的人仍是春申君,此人虽好酒色,但总是知悉大体的人,与信陵君份属至交,故必在出兵一事费了很多的唇舌。
    吕不韦为了进行他分化齐楚,打击三晋的策略,自然要笼络李园,最好他能由春申君处把权柄夺过来,那他便可放心东侵,不怕齐楚的阻挠了。
    田单当然不是会轻易上当的人,所以吕不韦与他之间应有秘密协议,可让田单得到甜头。
    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
    底的交易,比战场上的胜败更影响深远。
    对项少龙这知道战国结果的人来说,田单李园现在的作为当然不智。
    但对陷身这时代的人来说,能看到几年后的发展已大不简单了。
    群雄割据的局面延续了数百年,很易予人一个错觉是这情况会永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最好是秦国因与三晋交战,致几败俱伤,那齐楚就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田单凑了过去,与吕不韦交头接耳地说起私话来,看两人神态,关系大不简单。
    其他同席者趁菜肴端上来的空间,聊起来。
    项少龙真不愿与管中邪说话,可是一席那五、六尺的地方,却是避无可避。
    只听对方道:"项大人剑术名震大秦,找日定要指点末将这视武如命的人,就当兄弟间切磋较量好了。"
    项少龙知他说得好听,其实只是想折辱自己,好增加他的威信。
    不过高手就是高手,只看他的体型气度,脚步的有力和下盘稳若泰山的感觉,项少龙知道来到这时代后所遇的人里,除元宗、滕翼、王翦外,要数这人最厉害。
    假若他的臂力真比得上嚣魏牟,那除非他项少龙有奇招克敌,否则还是败面居多。
    那趟他能胜过连晋,主要是战略正确,又凭墨子剑占了重量上的便宜,才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终于落败惨死。
    这一套显然在管中邪身上派不上用场。
    微微一笑道:"管大人可能还不知这里的规矩,军中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否则就是有违王命。"
    管中邪哑然失笑道:"项大人误会了,末将怎会有与大人争雄斗胜之心,只是自家人来研玩一下击剑之术吧了!"
    项少龙从容道:"那是我多心了。"
    管中邪欣然道:"听说储君酷爱剑术,吕相恐怕项大人抽不出时间,有意让末将侍候太子,却忘了末将亦是俗务缠身。不要看相爷大事精明,小事上却非常糊涂哩!"
    项少龙心中懔然。
    吕不韦的攻势是一浪接一浪攻来。
    先是以毒取代他在朱姬芳心中的位置,接着就是以管中邪来争取小盘。
    吕不韦由于不知真相,故以为小盘对他的好感,衍生于小孩对英雄的崇拜。所以若管中邪击败了他,小盘自然对他"变心"。
    几乎可预见的是:吕不韦必会安排一个机会,让小盘亲眼目睹管中邪挫败他,又或只要迫得他落在下风,便足够了。
    假若这全是莫傲想出来的阴谋,这人实在太可怕了。
    不由往莫傲望去,见他正陪着荆俊谈笑,禁不住有点担心,希望荆俊不要被他套出秘密,便可酬神作福了。
    一连串清越的钟声响彻大厅。
    十多人组成的乐队不知何时来到大门左旁,吹奏起来。
    众人停止了交谈,往正门望去。
    项少龙还是首次在秦国宴会上见到有人奏乐,对六国来说这是宴会的例行惯事,但在秦国却非常罕见。可知吕不韦越来越无顾忌,把自己欢喜的一套,搬到秦国来。
    在众人的期待下,一群近三十名的歌舞姬,在乐音下穿花蝴蝶般踏着轻盈和充满节奏感的步子,走到厅心,载歌载舞。
    这批燕女人人中上之姿,在色彩缤纷的轻纱裹体里,玲珑浮凸的曲线若隐若现,加上柔媚表情和甜美的歌声,极尽诱人之能事。
    昌平君和昌文君终是血气方刚之辈,都看呆了眼。想起吕不韦任他们挑选的承诺,不由落足眼力,以免挑错了次货。
    项少龙最不喜这种以女性为财货的作风,皱眉不语。
    管中邪忽然凑过来低声道:"大好闺女,落到任人攀折的田地,确是我见犹怜。但想想能把她们收入私房,再好好对待她们,也应算是善行吧!"
    项少龙大感愕然,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人话"来,不由对他有点改观。
    燕女舞罢,分作两组,同时向左右席施礼。
    厅内采声掌声,如雷响起。
    她们没有立即离开,排在厅心处,任这些男人评头品足。
    吕不韦呵呵笑道:"人说天下绝色,莫过于越女,照我周游天下的经历,燕女一点不逊色呢。"
    那批燕女可能真如吕不韦所说,都是黄花闺女,纷纷露出羞赧神色。
    田单以专家的身份道:"齐女多情,楚女善饰,燕柔赵娇,魏纤韩丰,多事者聊聊数语,实道尽天下美女短长。"
    昌平君抗议道:"为何我秦女没有上榜。"
    李园笑语道:"秦女出名刁蛮,田相在此作客,故不敢说出来吧!不过得睹寡妇清的绝世容色后,恐怕该有秦越绝色之定论,谁可与项大人家中娇娆和清寡妇相媲美呢。"话里言间,终流露出神伤酸涩之意。
    管中邪插入道:"难怪昌平君有此抗议,据闻君上有妹名盈,不但剑术高明,还生得美赛西子,换了我也要为好妹子大抱不平。"
    昌文君苦笑道:"不过秦女刁蛮一语,用在她身上却绝不为过。我两兄弟都不知吃尽她多少苦头了。"
    这几句话一出,登时惹来哄堂大笑。
    项少龙愈来愈觉得管中邪这人不简单,说话得体,很容易争取到别人的好感,比之嚣魏牟的只知以勇力胜人,又或连晋不可一世的骄傲自负,不知高明多少倍,难怪吕不韦选了他来克制自己。
    吕不韦笑得喘着气道:"今趟太子丹送来的大礼,共有燕女百名,经我细心挑选后,剩下眼前的二十八人,尽管你们闭目挑拣,都错不了,稍后我会派人送往各位府上。如今诸燕女给本相国退下去。"
    诸女跪倒施礼后,瞬即退走。
    昌平君等至此才魂魄归位。
    吕不韦生性豪爽,对要笼络者出手大方,难怪他在咸阳势力日盛,胆敢害死庄襄王了。
    酒过三巡后,磬音再起。
    众人都大感奇怪,不知又有什么节目。
    忽然一朵红云飘进厅来,在滚动闪烁的剑影里,一位体态无限诱人的年轻佳丽,手舞双剑,作出种种既是美观悦目,但又是难度极高的招式动作。
    她身穿黄白相杂的紧身武士服,却披上大红披风,威风凛然,甫进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披风像火焰般燃烧闪动,使她宛若天上下凡的女战神,演尽了女性的娇媚和雌姿赳赳的威风。
    剑光一圈一圈地由她一对纤手爆出来,充满了活力和动感,连项少龙也看呆了眼。
    管中邪双目透出迷醉之色,一瞬不瞬。
    这美人儿以剑护身,凌空弹起,连作了七次翻腾后,才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再出重重剑影,似欲退下时,忽移近项少龙和管中邪的一席前。
    在众人惊异莫名间,两把宝剑矫若游龙般,往项管两人画去。
    两人稳坐不动,眼也不霎一下,任由剑锋在鼻端前掠过。
    少女狠狠盯了项少龙一眼后,收剑施礼,旋风般去了。
    项少龙和管中邪对视一笑,均为对方的镇静和眼力生出警之心。
    众人的眼光全投往吕不韦,想知道这剑法既好,模样又美的俏娇娃究竟是何方神圣。
    吕不韦欣然道:"谁若能教我送出这野丫头,谁就要作我吕不韦的快婿了。"
    项少龙记起她临别时的不忿眼神,立时知她是谁。
    当然是被他拒婚的三小姐吕娘蓉了。
    宴罢回府,吕不韦已早一步送来三个燕女俏歌姬。
    项少龙与滕翼商量了一会,对荆俊道:"小俊可接受其中一个,但记紧要善待她,不准视作奴婢。"
    荆俊喜出望外,不迭点头答应,项少龙尚未说完,他早溜了去着意挑拣。
    项少龙与滕翼对视苦笑,同时想起昌平君昌文君两人,以吕不韦这种手段,他们那能不对他归心。
    项少龙向候命一旁的刘巢和蒲布道:"另两女分归你们所有,她们都是落难无依的人,我要你们两人照顾她们一生一世,令她们幸福快乐。"
    刘巢两人自是喜出望外,如此质素的燕女,百不一见,她们应是侍候其他权贵,那轮得到他们染指,只有项少龙这种主人,才会这样慷慨大方,自是感激不已。
    处置了燕女的事后,项滕两人坐下说话。
    滕翼道:"管中邪此人非常不简单,我看他很快便能打进最重英雄好汉的秦国军方里,比起六国,秦人比较单纯,易被蒙骗。"
    项少龙叹道:"纵以我来说,明知他心怀不轨,仍忍不住有点欢喜他,今趟真是遇上对手了。"
    滕翼道:"那莫傲才厉害,不露形,若非有图先点醒,谁想得到他在相府这么有份量,这种甘于敛藏的人,才最可怕。记着图管家约了你明天在凤凰桥密会,应有要事。"
    项少龙点头表示记住了,沉声道:"我要在田猎时,布局把这莫傲杀死。"
    滕翼皱眉道:"他定参与此会吗?"
    项少龙肯定地道:"那是认识咸阳王族大臣的最好机会,吕不韦还要借助他的眼力,对各人作出评估,故此他会参与应是没有问题。而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莫傲仍不知已暴露了底细。"
    滕翼道:"这事交由我办,首先我们要先对西郊原野作最精细的勘察和研究,荆族的人最擅山林战术,只要能制做一个令莫傲落单的机会,便可布置得莫傲像被毒蛇咬死的样子,那时吕不韦只可怨老天爷了。"
    项少龙大喜道:"这事全靠二哥了。"
    滕翼伤感地道:"难道二哥对倩公主她们没有感情吗?只要能为她们尽点心力,二哥才可睡得安寝。"
    两人分头回房。
    乌廷芳等仍撑着眼皮子在候他回来,项宝儿则在奶娘服侍下熟睡了。
    项少龙劳碌了一天,身疲力累,田贞田凤侍候他更衣时,纪嫣然低声道:"清姊想见你,明天你找个时间去拜候她好吗?她还希望我和廷芳致致三人,到她处小住几天哩!"
    项少龙耸肩道:"你们愿意便成了,只不过我不知明天能否抽出时间。"
    纪嫣然道:"你看着办吧!"
    另一边的乌廷芳道:"你看嫣然姐今天心情多么好!"
    项少龙奇道:"发生了什么事?"
    愈发标致的赵致道:"她干爹使人送来了一个精美的芭蕉型五弦琴,嫣然姐自是喜翻了心儿哩!"
    项少龙喜道:"有邹先生的新消息吗?"
    纪嫣然欣然道:"干爹到了巴蜀探访华阳夫人,见那里风光如画,留了下来,专心著作他的《五德始终说》,以干爹之学,那定是经世之作。"
    乌廷芳笑道:"我们项家的才女,何时才肯动笔著书呢?"
    纪嫣然横他一眼道:"以前我确有此意,但自遇到项少龙这命中克星后,发觉自以为是的见解,比起他便像萤火和皓月之争,所以早死了这条心哩!要写书的应是他才对。"
    项少龙心叫惭愧,扯着娇妻,睡觉去了。
    那晚他梦到自己到了美得像仙境的巴蜀,同行的竟还有动人的寡妇清,在那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转眼又梦到病得不似人形的赵雅、浑身冒汗醒来时,老天早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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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第11章各有阴谋
    嫣然诸女前往琴清处时,项少龙解下从不离身的佩剑,换上平民服饰,在家将掩护下,溜往城北的凤凰桥会晤图先。
    自到邯郸后,他一直都与权贵拉上关系,到咸阳后更是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与平民百姓隔着一道鸿沟,出入时前呼后拥,甚少似今趟般回复了自由身,变成了平民的一分子,分享着他们平实中见真趣的生活。
    他故意挤入了市集里,浏览着各种售卖菜蔬、杂货和工艺品的摊肆。
    无论铁器、铜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纺织、雕刻等手工艺,均有着二十一世纪同类玩意所欠缺的古天趣。
    忍不住买了一堆易于带的饰物玩意,好赠给妻婢,哄她们开心。
    市集里人头涌涌,占了大半都是女子,见到项少龙轩昂英伟,把四周的男人都比了下去,忍不住贪婪地多盯了他几眼。
    卖手环给他的少女更对他眉目传情,笑靥如花。
    项少龙大感有趣。想起若换了叁年多前初到贵境的心情,定会把这里最看得入眼的闺女勾引到床上去。
    秦国女子的开放大胆,实是东南各国所不及。
    项少龙硬着心肠,不理那少女期待的眼光,转身欲去时,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几名大汉,正追着一个小伙子拳打脚踢,另有一位看来像是他妹妹或妻子的娇俏女郎,哭着要阻止那群恶汉,却给推倒地上。
    那小伙子身手倒硬朗,虽落在下风,却没有滚倒地上,咬紧牙龈拚死边退边顽抗。
    其中一名恶汉随手由旁边的摊档拿到一担挑,正要对小伙子迎头痛打时,项少龙来到小伙子前,一掌把打得最凶的恶汉推得跌退几步,张开手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动手动脚了,若弄出人命,谁担当得起。"
    那俏女郎乘机赶了过来,拥着被打得脸青白的小伙子哭道:"周郎!你没事吧!"
    项少龙这才知道对方是对小夫妻,更是心生怜惜。
    那群恶汉共有七、八人,都是横行市井的恶棍,虽弄翻了几个摊档,却没有人敢出言怪责他们,见到有人多管事,勃然大怒,总算不过他们打斗经验丰富,见到项少龙高大威猛,气定神闲,不敢怠慢,纷纷抢来屠刀担挑等物,声势地围着项少龙。
    其中最粗壮的带头者暴喝道:"小子何人?看你脸生得很,定是未听过我们咸阳十虎的威名,识相的跪下叩叁个头,否则要你的好看。"
    项少龙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他,别过头去看后面的小夫妻,微笑道:"小兄弟没事吧?"
    那小伙子仍未有机会回答,他的娇妻尖叫道:"壮士小心!"
    项少龙露出潇的笑容,反手夺过照后脑打来的担挑,一脚撑在那偷袭者下阴处。
    那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松开担挑,飞跌开去,再爬不起来。
    项少龙另一手也握到担挑处,张开马步、担挑左右扫击,有两个冲上来的大汉左右耳分被击中,打着转翻跌两侧。耳鼓乃人身最脆弱处,他们的痛苦完全反映在表情上。
    其他汉子都吓呆了,那还敢动手,扶着伤者以最敏捷的方式狼狈溜掉。
    围观者立时欢声雷动。
    项少龙身有要事,不能久留,由怀里掏出一串足可买几匹马的银子,塞入那小伙子手里,诚恳地道:"找个大夫看看伤势,赶快离开这里吧!"
    小伙子坚决推辞道:"无功不受禄,壮士已有大恩于我,我周良还怎可再受壮士恩赐。"
    他的妻子不住点头,表示同意夫郎的话。
    项少龙心中欢喜,柔声道:"若换了我们易地而处,你又是手头宽裕,会否做同一样的事呢?"
    周良昂然道:"当然会哩!"
    项少龙笑道:"那就是了!"把银子硬塞入他手里,大笑而去。
    在众人赞叹声中,他匆匆走出市集,正要横过车水马龙的大道时,后面有人唤道:"壮士留步!"
    项少龙讶然转身,见到一个衣着光鲜,腰佩长剑,似家将式的大汉赶了上来道:"壮士刚才的义行,我家小姐恰好路过,非常欣赏,动了爱才之心,请壮士过去一见。"
    项少龙啼笑皆非,不过见此人谈吐高雅,显是在大贵人家执事。婉言拒绝道:"小弟生性疏狂,只爱云野鹤的生涯,请回覆贵家小姐,多谢她的赏识了。"
    言罢飘然去了。
    那家将喃喃的把"云野鹤"这新鲜词句念了几遍,记牢脑内后,才怅然而回。
    图先把项少龙领进看去毫不起眼,在桥头附近一所布置简陋的民房内,道:"这是我特别安排供我们见面的地点,以后若有事商量,就到这里来好了!"
    项少龙知他精明老到,自有方法使人不会对这所房子起疑心,坐下后道:"吕不韦近来对图兄态度如何?"
    图先淡淡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为他打点,其中有些他更不愿让别人知道,像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国的太子丹勒索回来。说来好笑,太子丹本是要自己大做人情,好巴结咸阳的权贵,不幸给吕不韦知道了,只向我暗示了几句,我便去做丑人给他完成了心愿。还装作是与他全无关系,你说好笑吗?"
    项少龙听得哑然失笑,对太子丹的仇恨立时淡了不少。想起他将来会遣荆轲来行刺小盘这秦始皇,事败后成了亡国之奴,只感觉他不外是一条可怜吧!
    当然!他太子丹现在绝不知道未来的命运是如此凄惨的。
    图先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道:"有月潭的消息了!"
    项少龙从未来的驰想醒过来,喜道:"肖兄到了那里去?"
    图先道:"他改名换姓,暂时栖身在韩国权臣南梁君府中作舍人,我已派人送了五十黄金予他了。韩国始终非是久留之地。"
    项少龙同意道:"秦人若要对东方用兵,首当其冲就是叁晋,其中又以韩国最危险,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图先笑道:"韩国虽是积弱,却非全无还手之力。你该知郑国的事了,此人并不简单。"
    项少龙凝神一想,才忆起郑国是韩国来的水利工程师,要为秦国开凿一条贯通泾洛两水的大渠,好灌溉沿途的农田,讶道:"有什么问题呢?"
    图先道:"我认识郑国这人,机巧多智。由于韩王有大恩于他,故对韩国忠诚不贰,他来求见吕不韦,说出大计时,我还以为他是想来行刺吕不韦的,故意不点醒这奸贼,岂知郑国真是一本正经地陈说渠的方法、路线和诸般好处。莫傲知道这乃增加吕不韦权力的良机,大力耸恿之下,才有这条郑国渠的计划。"项少龙不解道:"既是如此,对吕不韦应是有利无害才对。"
    图先分析道:"或者确对吕不韦和秦人都有好处,但对东征大业却绝对于利,没有十年八年工夫,尚要动员过百万军民,才可建成这么一条大渠。在这样的损耗下,秦国那还有余力发动东侵,充其量都是由叁晋多抢几幅就手的土地吧了!你说郑国这一招够不够阴辣呢?"
    项少龙恍然大悟。不过他虽是特种部队出身,却绝非好战份子,暗忖趁小盘未正式登基前,大家歇歇边争也该是好事吧!
    点头道:"今次图管家约我来见,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吧。"
    图先沉声道:"当然不是为了这些小事,吕不韦定下计划,准备在那叁天田猎期间,把你杀死。乌廷威的失,惹起了他的警觉,知道你和他势成水火,再没有合作的可能性。除非你肯娶吕娘蓉,以这方式表示屈服,否则吕不韦定不会容你这心腹大患留在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你的厉害了。"
    项少龙暗叫好险,原来吕不韦昨天那一番话和赠送燕女,摆出与他"误会冰释"的格局,只是为了安他的心,教他不会提防。自己差点上当了!
    苦笑道:"真巧!我凑巧也想趁田猎时干掉莫傲这坏家伙。"
    图先笑道:"我早知你不是易相与的了。少龙看得真准,若除去此人,等若斩了吕不韦一条臂膀。"
    项少龙奇道:"这些机密,图兄是如何探来的呢?"
    图先傲然道:"有很多事他还得通过我的人去做,而且他绝想不到我知道红松林事件的真相。更猜不到我这一向对他忠心的手下会和外人串通,有心算无心之下,当然给我看穿他们的阴谋了。"
    项少龙点头道:"若能弄清楚他对付我的手段,我便可将计就计了。"
    图先摇头道:"这事由莫傲和管中邪一手包办,故难知其详。最热心杀你的人是管中邪,一来他想取你而代之,更主要是他不想心中的玉人吕娘蓉嫁给你,若他能成为吕府快婿,身价更是不同了。"
    项少龙叹道:"他太多心了,你应看到吕叁小姐昨晚对我恨之入骨的神情了。"
    图先笑道:"女人的心理最奇怪,最初她并不愿嫁你,可是你拒绝了吕不韦的提婚后,她反对你刮目相看。无论爱又好,恨又好,不服气也好,总之对你的态度不同了。那天的舞剑,是她自己向吕不韦提出来的,我看她是想让你看看她是多么美丽动人,好教你后悔。"
    项少龙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叹道:"要我娶仇人的女儿,那是杀了小弟都办不到的了。"
    图先笑道:"吕娘蓉是吕不韦的心肝,若非政太子可能是他的儿子,他早把她嫁入王宫去了。"
    看到项少龙询问的眼光,图先耸肩道:"不要问我政太子究竟是谁的儿子,恐怕连朱姬都不清楚。因为她在有孕前,两个男人她都轮番陪过。"
    项少龙心中暗笑,天下间,现在除他项少龙、滕翼和乌廷芳外,再没有人知道小盘的真正身分。
    项少龙前脚踏进都骑卫所,便接到储君要召见的讯息,匆匆赶赴王宫,小盘正在书斋内和改穿了长史官服的李斯在密议。
    见项少龙来,小盘道:"将军的说话对毒果然大有影响,今早母后把我召去,说这家伙实乃难得人材,理该重用,问我有何合适位置,不用说母后是给他缠得没有办法,才要做点事来讨好他。"
    项少龙心中叹息,知道朱姬陷溺日深,不能自拔。
    不过也很难怪她,这美女一向重情,否则不会容忍吕不韦的恶行。而庄襄王之死,对她心理造成强烈的打击,使她内心既痛苦又矛盾,失去了平衡,加上心灵空虚,又知想和自己搭上一事没有希望,在这种种情况下,对女人最有办法的毒自然有机会可乘虚而入了。
    她需要的是肉欲的补偿和刺激!
    小盘叹道:"这家伙终是急进之徒,当了内侍官不到几天,已不感满足,刚才我和李卿商量,看看该弄个什么官儿给他哩!"
    说到最后,嘴角逸出一丝笑意。
    成了小盘心腹的李斯道:"照微臣看,定要弄个大得可令吕不韦嫉忌的职位给他,最好是能使吕不韦忍不住出言反对,那就更坚定了毒要背叛吕不韦的决心了。"
    项少龙这时才有机会坐下来,哑然失笑道:"恐怕任天下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们和储君商议的竟是这种事。嘿!有什么职位是可由官担当,但又在权力上可与吕不韦或他的手下发生正面冲突的呢?"
    李斯灵机一触道:"何不把他提升为内史,此职专责宫廷与城防两大系统都骑和都卫的联系,有关这两方面的文书和政令,均先由内史审批,才呈上给储君定夺,权力极大,等若王城的城守,管辖城卫的廷官。"
    小盘皱眉道:"但这职位已由腾胜负责,此人德望颇高,备受军方尊敬,如若动他,恐军方会有反对的声音。"
    李斯道:"储君可再用升调的手法,以安腾胜之心。"
    小盘煞费思量道:"现时内廷最重要的职位,首推禁卫统领,那已由昌平君兄弟担当,其次是李卿的长史,负责一切奏章政令的草议,接着就是内史官了。其他掌管田猎的佐戈官,负责礼仪的佐礼官,主理宾客宴会的佐宴官等诸职位,均是低了几级,我倒想不到有什么位置可令腾胜满意。"
    在这些事上项少龙并没有插口的资格,因对于内廷的职权,他可说是一窍不通。
    尚幸听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包公,灵光一现道:"既有内史,自然也应有外史,这新职等若王廷对外的耳目,专责巡视各郡的情况,遇有失职或不当的事,可直接反映给太子知晓,使下情能上达,腾胜当对此新肥缺大感兴趣。"
    小盘拍案叫绝道:"就如此办,此事必得母后支持,吕不韦亦难以说话。不过他若是反对就更理想了。"
    李斯赞叹道:"项大人真是思捷如飞,下官佩服之致。"
    项少龙道:"最好能在王宫内拨出一间官署,作毒办事之所,那毒便可聚众结党,与吕不韦打对台了。"
    小盘失笑道:"那不如就在新相府对面找个地方好了,打对台自然须面对着面才成。"
    叁人对望一眼后,终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吕不韦这回可说是作法自弊,他想出了以毒控制朱姬的诡谋,怎知不但使朱姬对他"变心",还培养了个新对头出来。
    这时内侍入禀,说琴太傅来了,正在外间等候。
    小盘露出欢喜神色,先吩咐李斯如刚才商议的去准备一切,待李斯退下后,长身而起,向项少龙低声说心事道:"不知如何,自王父过世后,我特别欢喜见到琴太傅,看到她的音容颜貌,心中一片平宁,有时给她骂骂,还不知多么舒服,奇怪是以前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又再压低声音道:"除师傅和琴太傅外,再没有人敢骂我了,先王和母后都从不骂我。"
    项少龙忍不住紧拥着他长得相当粗厚的肩头,低叹道:"孩子!因为你需要的是一位像妮夫人般值得尊敬的娘亲。"
    小盘身躯剧震,两眼红了起来,有点软弱地靠入他怀里,像小孩要躲进父亲的保护之下。
    项少龙明白他的心态,自充当了赢政的角式后,这孤苦的小孩很自然地把疼爱他的父王母后当作了父母,对朱姬更特别依恋。可是庄襄王之死,却使这幻觉破灭了。
    朱姬终是重实际的人,并不肯为庄襄王与吕不韦反目,再加上毒的插入,使小盘知道朱姬代替不了正气凛然的生母妮夫人。
    而琴清则成了他最新寄托这种思母情怀的理想处所了。
    项少龙亦因想起赵妮而心若刀剜,低声道:"等心情平复后,该出去读书了。"
    小盘坚强地点头应是。
    项少龙放开了他,步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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