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画眉鸟》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烈焰追魂箭,风铃夺魄镖
作者:黄鹰


  满天星独立在后院的一株树下。
  满院苍白,满天星的面色同样苍白。
  树上的积雪在风雪中簌簌飘落,满天星手中的一张信笺亦在风雪中簌簌作响。
  这封信满天星也是刚好收到。
  ---沈胜衣已知道你在这里苦练一种暗器,日后找他一雪当年败在他剑下的耻辱,他当然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让你将那种暗器练好,昨日他已到洛阳,现在他就来找你,听他说,只不过想要你的一只右手。
  一看到这封信满天星的面色就变了。
  “只不过想要我的一只右手!”满天星一声冷笑,捏着信笺的那一只手一紧。
  信笺在他的右手上变成了一团。
  他这只右手最少比左手灵活一倍,捎了这只右手,他的暗器功夫最多只剩三成!
  这就他休想再以暗器称雄。
  他的确在苦练一种暗器。
  这种暗器也的确是预备用来对付沈胜衣。
  五年前败在沈胜衣剑下是耻辱,他并没有忘掉,他记得很清楚,五年前他才以暗器击败了公孙接,消息才传开,沈胜衣就知道来,以剑击破了他的暗器手法。
  这一胜一败几乎可以说是同时发生,所以这感觉也特别来的尖锐。
  他并没有公孙接的气度。
  公孙接虽然败在他的手下,面上还有笑容,甚至与他把酒共话,向他请教暗器方面的种种。
  他败在沈胜衣剑下,一张脸却就铁青,掉头就走,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他那份报复的心里当然就更强烈,强烈的像一团火,燃烧在他的心中!
  他只望有日将这团火移到沈胜衣的心中。
  所以他替沈胜衣准备了烈焰箭!
  三十六支烈焰箭!
  这三十六支烈焰箭只要有一支打在沈胜衣身上,沈胜衣不难就变成一个火人。
  要制造这种烈焰箭并不容易,要将这种烈焰箭练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也是一个困难。
  满天星几乎可以完全克服这个困难。
  大概再过三个月,沈胜衣就算不来找他,相信他也会去找沈胜衣。
  沈胜衣现在来找他!
  满天星的眼瞳立时就像有火焰燃烧起来。
  这封信如果出自第二个,他也许还有怀疑,问题是这封信并不是来自第二个。
  给他这封信的人不单只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更与他同一命运,如日方中之际败在沈胜衣剑下。
  最重要的其实是这一点。
  他相信也只是这一点。
  风吹雪飘。
  满天星手中的信笺雪中飘落,风中吹走。
  空着的双手缩入风氅之内,冷酷的笑意溜出了满天星的眼瞳。
  眼瞳的笑意突然消失!
  一个语声即时由风雪中传来。
  “满天星?”
  满天星霍的回头。
  一个人翻过墙头,掠下院子。
  “沈胜衣!”冷酷的笑意再次溜出了满天星的眼瞳。
  “我还以为你叫有贼。”
  “要我忘记你实在没有可能!”
  沈胜衣一怔,这才十分留意到满天星眼瞳之中冷酷的笑意。
  冰雪寒冷。
  满天星眼瞳之中的笑意比冰雪似乎还要寒冷。
  沈胜衣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这院子并非四面围墙。”
  “我知道,”沈胜衣一拂衣襟。“本来我就是经由大门进来的。但你落月堂这间赌场的生意实在太好了,一入门口,就吵得我昏头昏脑。”
  “赌钱是一种乐趣,赌钱的时候大声叱喝同样也是一种乐趣。”
  这种乐趣我还未能领略得到。
  “沈大侠是什么人,又怎会欣赏这种玩意。”满天星的说话中似乎还有说话。
  沈胜衣没有在意,“我本想找个人一问,只可惜那一个才是伙计,也分不开来。”
  “对这种玩意不感兴趣的人根本就不会做这种工作,既然大感兴趣,那就难保自己也凑上一份,这一份凑上,当然连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忘掉了。”
  “好容易我才找到一个还有时间回话的人,才知道你在后院,正想再问他后院如何走入,人已经不见。”沈胜衣一笑,“这到底不是办法,我只好自己来找。”
  “后院当然就在屋后,翻过围墙,入来找我?”
  “我可想不到一翻过墙头就见到了你。”
  “我也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来找我。”
  沈胜衣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难道就不能这样?”满天星冷笑。
  “这我就没有话好说了。”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
  “我也没有话好说!”满天星又一声冷笑,“你找到来,我就只有给你一个明白!”
  在满天星,只当沈胜衣是在说他苦练烈焰箭这个秘密。
  而在沈胜衣,却只是当满天星是在承认自己冒充画眉鸟。,奸杀张金凤这件事情。
  说话一不清楚,很容易就引起误会,在各怀心病的两个人之间,这种误会更容易发生。
  如今闭嘴已经太迟了!
  满天星没有说话,只因为他已经在没有先请说话,他的心智,他的气力,全部已集中在一双手上!
  他随时准备出手!
  沈胜衣也看得出满天星已随时准备出手。
  本来他只是无话可说,现在他就算有话可说也不能说了。
  满天星的暗器手法五年前他已经领略过一次。
  五年后的今日满天星的暗器手法当然不会在五年前之下,他实在不想分心。
  “你还等什么?”满天星突然又开口。
  “等你!”
  “好!”满天星一声暴喝,双手陡振!
  飒的披在满天星身上的那袭披风氅飞入风雪中。
  风氅之下是一身密扣皮袄,臂外,腿边,腰两旁,胸两侧各有一个豹皮囊。
  满天星的一双手旋即上下游移。
  他的动作非常缓慢,缓慢的令人心悸。
  沈胜衣却一点也不敢大益,一只右手已按在剑柄之上.
  剑突然出鞘!
  铮铮铮的四下金铁交击声同时响起!
  半空中连随爆出了一缕火焰!
  剑峰亦燃起了一缕火焰。
  沈胜衣大吃一惊!
  他吃惊也来不及,满天星的身子已然凌空飞起,人在半空,环身猛地一阵闪光,飞出了十多二十支黑黝黝的短剑!
  破空声方响,一支支的短箭就在半空中爆出了一团团火焰!
  火焰刹那间,烧成了火球,向沈胜衣当头落下。
  几乎同时,满天星手中又飞出十几只烈焰箭。
  这十几支烈焰箭所取得角度完全不同,却正好前后呼应,封死了沈胜衣的身形!
  也就在这下,沈胜衣猛可一声长啸!
  剑光长啸声中飞起,裂帛声旋即爆发,一片白雾飞向周围烈火!
  刹那剑光一砍,白雾化成一团火球,飕的落在那边围墙下。
  噗的一蓬白烟立时冒起,周围的淡雪嗤嗤的在火球下溶解。
  雪地上于是平添了好几条流溪。
  流溪很快又凝结成冰条。
  满天星面上的汗水却顺着两颊流过脖子,淌入胸膛。
  沈胜衣额角的汗珠也没有冰结,他的双手也捏了一把冷汗。
  汗珠冰冷,他的身上反有了寒意。
  这种天气之下,多一件衣服和少一件衣服,感觉本来就有所不同。
  他的身上现在就只剩下内里的一身劲装急服,外披的那件长衫已经化成了火焰。
  他宁可那件长衫化成了火焰。
  那刹那,要不是他硬将那件长衫前搭卷下一大蓬烈焰箭,现在变成火焰的就不是那件长衫,是他!
  在他立脚的地方周围,钉着十几支烈焰箭,燃着十多团火焰。
  火焰很快就被地上的融雪吞噬,只留下一条条流溪。
  满天星一面的苍白,一眼的落寞,瞪着消失在雪地上的火焰,纵横在雪地上的流溪,突然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你来的未免太早!”
  沈胜衣一怔。
  “这种烈焰箭我还未能完全控制得住,在目前来说,一次我最多只能发出二十八支烈焰箭,就天气方面也根本不适宜,但再给我三个月,我手法配合妥当,三十六支烈焰箭必能同时出手,而三个月之后,冬去春来,烈焰箭的威力,最少比现在强一倍,你一无所知,我三十六支烈焰箭同时射到,就算你反应在敏捷,没有被烈焰箭烧成火人,亦难免重伤在烈焰之下!”
  沈胜衣无言点头。
  “这三十六支烈焰箭,我本就是送给你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三个月之后,我也会去找你!”
  “哦!”
  “我一击必中!”
  沈胜衣只有点头。
  这的确可能成为事实。
  “现在这个秘密已不成为秘密!” 满天星仰天一声长叹。
  “你当然不会再给我机会。”
  沈胜衣正想答话,满天星的手中已又出现一支烈焰箭!
  沈胜衣立时闭嘴。
  在这种情形之下,谁都会小心戒备。
  满天星那支烈焰箭并没有出手。
  这是他的第三十六支烈焰箭。
  也是最后一支烈焰箭。
  他大笑。“你要我的一只右手,无疑就是要我的一条性命干脆我就将这条性命松了给你。”
  沈胜衣听说又是一怔。
  他实在不明白满天星为什么这样说。
  “本该是你死,你不死,这就是我该死了!”这句话出口,满天星倏地翻手一拍,将手中那支烈焰箭拍入自己的胸膛!
  烈焰箭暴闪,鲜血怒激!
  人在烈焰中倒下!
  没有人能够阻止。
  沈胜衣也不能够。
  这里本来就没有其他人,这里本来就只有一个沈胜衣。
  一个人,立心要死,根本就没有人能够阻止。
  死比生更容易。
  沈胜衣怔在当场。
  火焰在吞噬满天星。
  冰雪在满天星的身外嗤嗤溶解。
  沈胜衣却感觉不到,火焰的炽热,火的温暖。
  他心中只有寒意,很重很重的寒意。
  他整个身子,也仿佛在这重重的寒意中凝结。
  这是刹那。
  沈胜衣的身子刹那一偏!
  一道剑光曳着一个人影同时由那边屋脊上射出,飕的从沈胜衣头上飞过,落在院子中的一棵树上!
  沈胜衣那刹那要是还在发呆,脑袋这下不难就在剑光中飞去!
  沈胜衣的脑袋总算还没有飞去,他将这颗脑袋抬起来,眼中就看到了落在树上那支剑,那个人。
  画眉鸟!
  沈胜衣当场又怔住。
  这只画眉鸟本来已经远走高飞,现在却竟又找上自己,沈胜衣实在奇怪。
  风在吹,雪在落。
  风还是箭一样尖锐,雪还是练一样闪光。
  画眉鸟也还是那身白衣,头上也还是那袭白纱,只露出一只眼。
  比雪练还要闪亮,比风还要锐利的鸟眼。
  这只眼落在沈胜衣面上。
  “你好像不认识我了。”画眉鸟叫一样尖锐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
  “画眉鸟?”沈胜衣如梦初醒。
  “原来你还记得,方才看你老是望着我发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掉。”
  “我只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
  “今早你不是一心开溜?
  “嗯,虽然还没有见识过你的武功,总算听说过你的威风,没有把握干掉你,当然惟有避开你!
  “你不是已经成功?”
  “嗯。”
  “这你怎么又反来寻我?”
  “我不能不来寻你。”
  “寻我干什么/”
  “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想杀了你!”画眉鸟笑了,“方才那一剑虽然落空,那一剑的目的何在,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
  “我实在想不通。”沈胜衣一声轻叹,“前后不到三个时辰,你的思想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思想本来就是没有一定的,这又是什么难明?”
  “今早你连与我动手的意思,胆量也没有,现在居然斗胆走来杀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你一改初衷?”
  “方才我看你身手倒也利落,不想你说起话来却是这么罗嗦,一点儿也不觉得爽快。”
  “事情问清楚总是好的,我这个人不怕清楚,最怕糊涂。”
  “有一句话相信你也听过。”
  “我现在听着。”
  “难得糊涂。”
  “哦?”
  “还有一句。”
  “一句什么?”
  “就是......。”是字才出口,画眉鸟人剑突然离树飞射沈胜衣!
  这一剑实在沈胜衣意料之外。
  画眉鸟这一剑实在不难得手。
  只可惜这种意外沈胜衣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虽然来不及反击,闪避总来得及的。
  一偏身,沈胜衣又避开了画眉鸟这一剑。
  画眉鸟人剑飕的连随沈胜衣头上掠过,飞上了方才存身的屋顶。
  沈胜衣的目光也紧追着落到了屋顶之上,问:“就是什么/”
  “迅雷不及掩耳!”画眉鸟居然还笑得出来。
  “哦?”沈胜衣一下子又不知想到哪里,忽然说,“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你是说哪一件事?”
  “我在落月堂后院这一件事。”沈胜衣奇怪的望着画眉鸟。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走来这里,你居然知道,我实在有些佩服。”
  “这又有什么值得佩服?我是跟着你来的,打从虫二阁开始,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
  “你知道我会去虫二阁?”
  “这件事不难猜的得到。”
  沈胜衣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会,忽又问:“你刚才那一剑也就叫做迅雷不及掩耳?”
  “不是。”
  “好在不是,否则我这一剑也不知道应该叫做什么了。”
  话才说道“什么”,沈胜衣的人已在半空,“了”字一出口,他左手的一剑已飞向画眉鸟!
  一剑千锋!
  凭空立刻多了一重剑网!
  画眉鸟已在小心防范,沈胜衣凌空一剑飞来,猛撒下一重剑网,却还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惊呼一声,剑急忙挑起!
  沈胜衣千锋一剑同时落下!
  千锋突然又化作一剑!
  画眉鸟居然接下了这一剑!
  两条人影陡合又分。
  沈胜衣瓦面上脚一点,一剑又飞回!
  这一剑的威力更惊人,剑一动剑风就呼啸,瓦面上的积雪飞花一样在剑风中激荡起来。
  画眉鸟这才真的大吃一惊,双脚猛一顿,哗啦的瓦面上裂开了方圆三尺一个大洞,他的人连随不见了。
  人才消失,剑光就来到了瓦面上的洞口,谢慈丽一折成了五尺方圆,沈胜衣连人带剑飞入了洞口,飞入了屋内!
  屋内立时乱成一堆。
  这屋子正是落月堂的厨房养鸡鸭用的。
  沈胜衣穿洞而入,脚下还未踏实,最少已有三笼鸡,四笼鸭向他迎面飞来。
  竹笼剑光中绞碎!
  鸡鸭噗噗的乱飞,一屋的鸡毛鸭血。!
  居然还有好几双鸡鸭飞扑到沈胜衣头上。
  沈胜衣乱了手脚。
  这个机会画眉鸟岂肯错过,人剑也跟着飞了过去。
  沈胜衣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道剑光已飞到了胸膛。
  画眉鸟这一剑乘乱出手,要是第二个,真还不知应付的了。
  只可惜这一剑的对象是沈胜衣。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上沈胜衣的胸膛,忽然又变了在沈胜衣衣旁刺过!
  沈胜衣拧身避开,连随反手还了一剑。
  噗嗤的血雨纷飞!
  一大只肥鸭迎上剑光,剑光中分成两段!
  画眉鸟送了沈胜衣一大只肥鸭,一个身子就倒退了开去。
  左右都是鸡鸭的笼子。
  画眉鸟一闪入鸡鸭笼子后面,一只鸡鸭笼子就飞了起来,向沈胜衣当头压去。
  沈胜衣手中剑连忙挥出,这一剑上用的全是巧劲。
  剑尖笼底下一点,飞来的鸡鸭笼子就半空一旋,呼的飞了回去。
  笼子还未回到原来的地方,画眉鸟已从哪里一个倒翻,撞飞侧面的一扇窗户,倒翻出屋外。
  沈胜衣看在眼内,一个身子也自向上拔了起来。
  瓦面上已然一个大洞,沈胜衣从容上了瓦面,正好望见画眉鸟在院子中一纵身,掠上墙头。
  他一声长啸,一个身子烟花火炮一样从瓦面上飞射向墙头!
  画眉鸟应声回头一望,就看见沈胜衣连人带剑烟花火炮一样凌空射来,墙头上慌忙又一个翻滚。
  看情形他是知道自己现在不但没有可能杀得了沈胜衣,甚至还有可能被沈胜衣拿下来,只有溜之大吉了。
  墙外是一条小巷,在两三个起落,右一旋,转入了第二条小巷。
  他似乎也知道要摆脱沈胜衣并不容易,一直都没有回头,到现在才回头一望。
  一眼就望见沈胜衣正自转入这条小巷。
  “这小子果然厉害!”画眉鸟嘟囔一声,一个身子连随有飞起,飞出了小巷。
  出了这条小巷,就是大街。
  大街上当然已经有人来往。
  无论什么人,突然看到画眉鸟这样的一个人一旁冲出,都难免大吃一惊的。
  十个人中最少有六个人收住了脚步。
  这些人的脚步还未收住,画眉鸟已然越过大街,飞入了一间店子。
  一间专卖雀鸟的店子。
  店子中有一个老苍头。
  老苍头吃惊也来不及,画眉鸟左手就抓下了那边挂着的一笼画眉鸟,右脚跟着踢飞了那边开着的一扇窗户,连人带鸟笼飞了出去。
  “贼!”老苍头一声贼才出口,沈胜衣已自门外冲了进来。
  “画眉鸟在哪儿?”沈胜衣连随就问。
  老苍头应声下意识抬手往上一指。
  沈胜衣随手望去,只见那边一个个的全都是画眉鸟笼,笼中一只只的全都是画眉鸟,不由得一怔。
  “我是说方才飞入来的那个人!”
  “人?你说方才那个人就是采花大盗画眉鸟?”
  老苍头话才出口沈胜衣已从那个没有了一扇窗户的窗口窜了出去。
  窗外又是一条小巷。
  沈胜衣身形落下又飞起,飞上一侧高墙。
  居高临下,疾步前面巷口飞驰的画眉鸟又落在他的眼中。
  他一声不发,瘦长的身子又烟花火炮一样射出!
  就算他一声不发,画眉鸟也知道没有这么容易拜托得了他,耳朵破空声响动,脚步更加快!
  这只画眉鸟在轻功方面显然也曾下过一番苦功,不过比起沈胜衣还是有一段距离。
  但说到对周围环境的熟悉, 却还在沈胜衣之上。
  画眉鸟大街小巷中穿穿插插,忽东忽西的,好几次还翻过墙头,在别人的院子内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才转出来。
  一转出来他就看见沈胜衣远远地在监视着,等候着,跟着他就看到沈胜衣烟花火炮一样凌空射来。
  这种耐力就连画眉鸟也开始佩服了。
  他大大的叹了口气,左一折,右一弯,又转出了小巷,转入了一条大街。
  这条大街很特别,对着小巷那边就只有一户人家。
  这一户人家老大的一个门口,门对下是三重石阶。
  石阶两旁两只石狮子。
  左右两道高墙最少都有三十长长短。
  这条大街看来也不过六七十长长短。
  好大的一户人家。
  大门紧紧闭上,画眉鸟就站在门前的石阶上面。
  他居然在等沈胜衣。
  沈胜衣也没有要他等上多久,他这边石阶上脚步才站稳,沈胜衣那边小巷中,已现身出来,现身就落在街心。
  这小子的轻功越来越好了。
  画眉鸟瞪着沈胜衣,这下突然轻斥一声,“给你!”左手一送,托在手上的那只鸟笼就向沈胜衣飞去!
  沈胜衣一怔,将鸟笼接在手中。
  鸟笼中一只画眉鸟,颤抖在风雪之中,悲呼在鸟笼之内。
  画眉鸟的悲呼立即被画眉鸟一声大喝喝断!
  这个画眉鸟当然不同那只画眉鸟。
  这个画眉鸟的嗓子最少比那只画眉鸟响亮十倍百倍!
  一见沈胜衣将鸟笼接住,这个画眉鸟猛就一声大喝,“画眉鸟来了!”
  这一声大喝出口,画眉鸟的脚下,那户人家的门前的石阶上就扬起了一蓬积雪。
  这一蓬积雪还在半空,画眉鸟的人又不见了。
  沈胜衣又是一怔,忽然又笑了起来。“你就算叫的高再大声,你就算扬起那么大的一蓬冰雪,还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还是看见你闪入了右边的那条石狮子后面!”
  这句话说完,衣衫破空声亦响!
  沈胜衣又是一怔。
  这衣衫破空声竟是来自高墙之内。
  三四条人影跟着燕子一样飞过高墙,飞落在墙外。
  左边墙外三个,右边墙外四个。
  七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腰间各一剑。
  衣衫破空声未绝。
  也不过片刻,沈胜衣左右又多了十四个二十来岁的佩剑少女。
  这二十一个少年男女相貌都好像有点相似,少年不见得怎样英俊,少女同样不见得如何漂亮,可也并不见得难看到什么地方。
  但一看到沈胜衣握剑站立在门前,一看到沈胜衣手中托着鸟笼,一看到鸟笼中的画眉鸟,这二十一个少年男女的面色,就开始难看了。
  “门外先前是不是有人在叫画眉鸟来了。”左边的一个少年突然开口询问。
  “是!”最少有四个同时点头。
  “谁先出来的?”
  “我!”三个少年一齐应声。
  “一出来你就看到这个人握剑站立在门前!”
  “这个人有谁认识?”
  没有一个人点头,没有一个人答话。
  “这个人手中捧着鸟笼,笼中养着的鸟儿,我们总该认识吧。”
  “画眉鸟!”二十一少年男女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沈胜衣到现在才明白画眉鸟突然将手中的那笼画眉鸟送给自己的用意。
  这几句话之间,门前赫然又多了二十几个少年那女!
  这户人家的大门亦在雷霆中左右分开,好几十个少年男女飞蝗一样自门内飞出!
  加起来,这没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八!
  的确是九十八!
  这九十八个少年男女,这一百九十六道目光全部集中在沈胜衣身上。
  要是一百九十六支利箭,沈胜衣现在已变成一只刺猬。
  就只是目光,沈胜衣也并不好受。
  一接触到那些目光,沈胜衣的心中就冒起了一股寒意。
  这种大场面他还是破题儿第一趟遇上。
  令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些,他并不是一个见不得大场面的人。
  令他震惊的只是那九十六只眼睛之中的仇恨!
  这九十八个少年男女的心中也的确充满了仇恨!
  “这个人这种天气,这个时候,捧着一笼画眉鸟,掌着一支剑,走到我们这里来,你们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方才说话的那个少年这下子又开口。
  一连串冷笑闷哼声此起彼落。
  “这个人看来并不像一个疯子。”
  “一些也不像。”
  “那像是什么?”
  “画眉鸟!”
  九十七个声音几乎同时爆发。
  这声音实在惊人。
  沈胜衣也好像给吓呆了。
  大街上行人本来稀疏,这下子突然多了好几倍。
  人都是两遍街口涌来。
  那一声画眉鸟实在够响亮。
  这些人就在街口收住了脚步。
  这些人只不过是来看热闹。
  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三十左右年纪,一身儒士装束,别人停下了脚步,他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有几个好的正想将他教主,可是一看到中年儒士的面容,在看到中年儒士腰旁挂的长剑,要出口的说话不期然就吞了回去。
  中年儒士一张脸铁青,一只右手正握在剑柄之上。
  听到那一声画眉鸟,中年儒士的一张脸就已铁青,一只右手就已握在剑柄之上。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倏地拔身跳上了旁边的高墙。
  这下子九十八个少年男女已然展开身形,重重包围在沈胜衣身外数丈处。
  只有居高临下的中年儒士,才可以看得到被困在那当中的是什么人。
  高墙上果然是一目了然。
  中年儒士终于看到了沈胜衣,终于看到了沈胜衣托在手中那个鸟笼。
  “画眉鸟!”中年儒士呢喃着,眼中似有火焰燃烧起来。
  九十八个少年男女的眼中也再冒火。
  九十七个抿起了嘴唇,只有一个再跟沈胜衣说话,也就是当先开口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看来就是老大。
  老大的语声非常激动,说话之中更充满了怨毒。
  “我们正在找你,想不到你居然又找上门来,你道贾家的儿女真是如此好欺!
  这句话出口,老大的剑亦出鞘!
  这位贾老大就算不说,沈胜衣现在也知道自己是置身贾家的大门之外,面对着贾家的儿女了。
  除了贾仁义,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这样好的本领,有这么多的儿女。
  贾仁义一共有三十三个儿子,六十六个女儿,少了一个贾如花,加起来有九十八个!
  九十八个!
  贾老大的剑出鞘,其他的九十七支长剑亦几乎同时出鞘!
  龙吟声一时不绝,剑光掩盖了雪花。
  天地间仿佛更寒冷了。
  沈胜衣不其而打了一个冷颤。
  满天星送了他三十五支烈箭,他回送了满天星一件长衫。
  身上剩下来的衣服本来就已不够多的了。
  再在风雪中站立了这么久,他的手脚似乎已开始发僵。
  这种情形下,最好当然就是开拳展脚,活动一下气血筋骨。
  但他现在就只想开口给自己分辨几句。
  “我手中托着的不错是一笼画眉鸟。”
  老大冷笑。“我们还不至于完全没有见过画眉鸟。”
  “这笼画眉鸟可不是我自己的。”
  “那是我们的了。”
  沈胜衣摇头。“我也根本就不是那个画眉鸟!”
  “无论什么人,在这种情形下,也会狡辩几句的。”老大又一声冷笑。
  好几十声冷笑跟着响起。
  沈胜衣的心头又添了几分寒意。
  现在他总算明白贾家的女儿为什么这样难嫁出去。
  要说服一个人已经不易,要说服九十八个人就更难了。
  贾家的兄弟姊妹看来都非常团结。
  一个出口,其他九十七个就从旁帮腔。
  一个说对,其他的九十七就不会说错。
  这就算本来是错的,也会变成对的了。
  口才好的男人或许有些办法,应付得来。
  口才好的男人一万人中却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这一两个,只怕也不敢攀上贾家这门亲家。
  一个人不时要应付九十八张利嘴,毕竟也是一种痛苦,何况这九十八张利嘴之外还有九十八支利剑!
  口才好的人大多数是聪明人。
  聪明人又怎肯冒这个险!
  口才不好的男人,当然就更不敢冒这个险了。
  沈胜衣的口才并不好。
  只可惜他就算对贾家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意思,现在也得要应付九十八支利剑,九十八张利嘴!
  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我......。”
  一个“我”字才出口,就给好几个声音喝断,“你什么?”
  沈胜衣又吸了一口气,“我只不过想知道你们到底愿意不愿意先让我分辨几句?”
  “还有什么好分辨!”老大又再一声冷笑,一剑突然刺了出去!
  剑快而其狠!
  老大不愧是老大。
  只可惜这个老大这次遇了沈胜衣。
  剑刺出,沈胜衣右手的鸟笼亦送出。
  铮的一声,剑夺笼而过。
  鸟笼居然就插在剑上。
  笼中的画眉鸟只吓得连声怪叫。
  老大也发出了一声怪叫,整个身子猛地向上飞了起来!
  这刹那之间,沈胜衣竟已矮身由老大身旁闪过,空着的右手反托着老大的屁股,一托一送,老大就凌空飞了出去!
  沈胜衣随即长身站起来,一声叹息。“剑术已够火候,经验还是不足!”
  周围的九十七个少年男女一时间又惊又怒,九十七支利剑中最少有七十九支举了起来。
  这七十九支利剑正要出手,呼的一声,飞了出去的老大突然又飞了回来!
  “年轻人难免经验不足!”一个声音亦跟着飘来。
  中年儒士右手握剑,左手托在老大腰上,老大这么大的一个人,他居然轻易就凌空一手接住,这份功力也的确令人侧目。沈胜衣不由得亦看一样。
  中年儒士的目光也正好落在沈胜衣面上。
  四道目光半空中交击。
  沈胜衣的目光清冷似水。
  中年儒士的目光却是炽热如火。
  火中燃烧着怨毒,燃烧着仇恨!
  沈胜衣一下怔住。
  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他实在奇怪这个人对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怨毒,这么大的仇恨。
  中年儒士瞪着沈胜衣,缓缓地放下了老大。
  “多谢!”老大还懂得说一声谢谢。
  “不必谢我!”
  “阁下仗义援手,我们非常感激,但这到底是我们贾家的事情,到此为止,还请暂借一步,今日就是血洒长街,我们贾家的人都在所不惜!”老大的胸膛挺得老高。
  “这并不单是你们贾家的事情!”中年儒士冷冷的应了一声。
  老大一怔,“还未请教......”
  “公孙接!”
  老大又是一怔,其他的九十七个少年男女亦不由怔住当场。
  沈胜衣也不例外,“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的那个公孙接?”
  “你也知道我?”公孙接双目暴睁!
  “嗯。”沈胜衣点头。
  “现在?”
  “不是现在。”
  “杀胡娇的时候呢?”
  “胡娇不是我杀的。”沈胜衣苦笑。
  公孙接冷笑,空下来的那只左手拉起了长衫下摆,反塞在要带上之上,腰间的一个豹皮囊上!
  沈胜衣看在眼内,又是一声苦笑,“我本来就不是画眉鸟!”
  “你不是画眉鸟又是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东西,是人!”
  “现在你当然是人,单独对着女人的时候你就是畜生了!”
  公孙接眼中的火焰就似要喷出。
  火焰并没有喷出,喷出的是公孙接的人,公孙接的剑!
  剑出鞘就与人连成了一条直线,箭一样飞射沈胜衣眉心!
  沈胜衣一声微喟,左手剑亦飞了出来!
  两支剑珠走玉盘也似在半空中交击。
  公孙接一口气刺出了五十六剑,沈胜衣一口气接下了五三十六剑!
  公孙接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沈胜衣的面上亦露出了诧异之色。
  周围的少年男女更就大为震惊!
  “怪不得胡娇死在你的剑下!”公孙接居然还有时间说话。
  这一句话说出口,他手中的一支剑最少快了一倍!
  沈胜衣还是应付得来。
  他只是一剑一剑的解拆,并没有还手,似乎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周围的少年男女也这样以为。
  公孙接却并不以为这样。
  他的面色更凝重,手中剑突然一收,人突然冲天飞起。蹿上了贾家大门上的没水飞檐!
  “画眉鸟,上来!”
  公孙接上字出口,沈胜衣人已凌空,来字才说完,沈胜衣人已在滴水飞檐之上!
  公孙接的身子几乎同时又拔了起来!
  这一拔凌空三丈!
  公孙接人在半空,猛喝一声,“小心暗器!”左手一挥,铃声叮当,三点寒星,脱手飞出!
  这个人果然名不虚传,就算对仇敌,也不肯用暗算的手段。
  这比起满天星,公孙接强的多了。
  最低限度满天星就没有这种胸襟。
  “好!”沈胜衣一声轻叱,引剑,仰首向天!
  这一刹那,又有好几点寒星自公孙接左手飞闪而出!
  半空立时响起了一片清脆的铃声!
  “风铃镖!”沈胜衣的脑海之中立时想起了这样的一个念头,正是风铃镖。
  三前九后,二十支风铃镖曳着风铃飞射沈胜衣!
  公孙接的暗器手法更是非比寻常!
  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
  公孙接的暗器手法更在剑术之上。
  沈胜衣见识过公孙接的剑术,当然就更不会轻视他的暗器。
  只见他人剑突然合成一个光圈,在滴水飞檐上一个翻滚。
  铮铮铮的立时一阵异响,剑光铃声飞散!
  沈胜衣左手一剑低垂,卓立在滴水飞檐一角,身前一排斜插着十二支风铃镖。
  公孙接身形亦自落下,一瞥见那五排风铃镖,面色就惨变!
  “好身手,就这样接下十二支风铃镖!”他惨笑,“但即使不是你的敌手,这一战我还是要打下去,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公孙接咬牙切齿,舍命冲前,舍命挥剑!
  这一次他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安危,每一剑出手都是有去无回之势,就好像要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沈胜衣的生命!
  一个人要拼命,武功最少比原来胜三倍!
  沈胜衣却根本就对公孙接的生命不感兴趣,也根本就没有意思拼命,手底下反而就打了一个折扣,一时间竟被公孙接的一支剑追杀的手忙脚乱!
  他的一个脑袋更几乎大了一倍。
  也就在这时,两个声音突然从下面传上来。
  “误会误会,停手停手!”
  “都是自己人,不要再打了!”
  这两个声音在沈胜衣来说并不陌生,他偷眼一望,就见到邱老六曹小七这两个大捕头正排开人群,叫嚷着急奔了过来。
  公孙接也偷眼一望,见来的两个人都是捕快装束,不由得为之愕然。
  “荒唐荒唐,你们怎么将沈大侠当优质画眉鸟?”邱老六叫嚷着,好容易挤到滴水飞檐下面。
  曹小七也好容易来到邱老六身旁。
  邱老六的嗓子虽然还不算响亮,贾家一众已听得真切,公孙接也同样听得清楚,他愕然手剑,瞪着沈胜衣,忽然说,“看来你似乎并不是画眉鸟?”
  “本来就不是。”
  “如果你是画眉鸟,岂会在这种环境停留,而凭你的武功,只要你愿意,应该随时可以高飞远走。”
  “你现在好像聪明多了。”
  “一个人冷静下来,总会想的远一些,多一些。”
  “你现在已经完全静下来?”
  “嗯。”
  “这我就放心将剑收起来了。”沈胜衣真的将剑插返剑鞘。
  公孙接居然也跟着将剑收起。“那两个捕快好像称呼你沈大侠。”
  “他们要这样称呼我我也没有办法。”
  “贵姓?”
  沈胜衣笑了,“沈大侠当然姓沈。”
  公孙接也不禁失笑,“我是要请教你的名字。”
  “沈胜衣。”
  “沈胜衣!”公孙接脱口惊呼。
  沈胜衣的一声只怕还传不到滴水飞檐下面,公孙接的一声却几乎可以声传十里。
  贾家的九十八个活宝当场目定口呆。
  沈胜衣的名堂本来就比画眉鸟更惊人!
  “是哪一个沈胜衣?”公孙接连随又问。
  “沈胜衣好像还没有第二个。”
  公孙接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沈胜衣奇怪的望着公孙接,“你的脑袋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也没有。”公孙接大笑着一拂袖,将斜插在地上的那一排十二支风铃镖卷入袖中。“你这样接下了我这十二支风铃镖,我是虽然有些佩服,心里头其实难受的很,但现在,知道你并不是画眉鸟,是沈胜衣,不单是不觉得难受,反而很开心了。”
  “哦。”
  “前些时候我与无肠公子比剑,只是战了个平手,无肠公子的老子,无肠门的老祖宗无肠君,却败在你的剑下,无肠君不是你的对手,无肠公子不更就不会是你的对手,我当然也就不会是你的对手。”沈胜衣淡笑。“早在五年前我在暗器上已败给满天星,满天星败给你我的风铃镖奈何不了你也并不值得奇怪。”
  沈胜衣只是淡笑。
  “你怎么不早些说清楚?”
  “我好想没有这个机会。”
  公孙接一怔,大笑,“这都是我急躁了一些,但这也怪不得我。”
  “我并没有怪你。”
  “要怪你早已给我一剑,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我先后一共刺了你二百七十三剑,如果你是画眉鸟,绝对不会连一剑也不还手。”
  “你一共刺了我二百七十三剑?”
  “嗯。”
  “你居然记得这样清楚?”
  “我是数着出手的。”
  沈胜衣一笑,“如果你不数着出手,最少还可以快上一半。”
  公孙接又是一怔,忽的又大笑起来,“难怪我这几年总觉得剑术方面老是进步不大,敢情是这个道理,来,我请你去喝两杯!”
  “你刺了我二百七十三剑,就只请我喝两杯?”
  “那就二百七十三杯。”
  “好,去哪儿?”沈胜衣不禁豪气大发。
  公孙接还未答话,一个声音已从下面传了上来,“就这里如何?”
  这个声音洪亮非常,沈胜衣,公孙接循声望去。
  这个声音发自门前,这个人就站在贾家门前的石阶之上。
  这人看年纪似乎已过四十,相貌好像有些与贾家一个儿郎相似,眼闪亮而摄人,手修长而有力,站立在那里,另有一番不同威势。
  公孙接目光一闪,回向沈胜衣,“你认识这个人?”
  沈胜衣摇头未已,下面邱老六已一旁插口道,“这位是贾仁义大爷!”
  “哦?”
  “贾大爷的家中多得是陈年佳酿。”邱老六就像是贾大爷的常客似地。
  贾仁义连随接口,“陈年佳酿并不多,二百七十三杯却还是少不了,就不知道两位肯否赏面?”
  沈胜衣瞟一眼公孙接,“这位贾大爷好像真的要请我们喝上几杯,我们如果推辞,未免不够大方,你意思怎样?”
  “我这个人本来就是走到哪儿,食到哪儿。”公孙接大笑。“不过白吃白喝,似乎不是味道。”
  “公孙接大侠方才帮我好大的个忙,我正想找个机会聊表谢意。”贾老大一旁随即道,“家父就算不请,我也要请!”
  “这就是了。”贾仁义大笑,“儿郎们方才一定有很多得罪的地方,两位如果不赏这个薄面,我也过意不去。”
  “我们如果不推辞,过意不去的就是我们了。”公孙接应声自滴水飞檐跃下。
  沈胜衣也自下了滴水飞檐。
  邱老六曹小七慌忙迎上。
  “我们追出了飞梦轩外,找遍了附近一带,都不见什东西的踪迹,这才折返城中,哪知道一入城门,就接到这里发生事的消息,赶来一看,不想就在这里见到了沈大侠。”
  “你们这次来的总算是时候。”
  “沈大侠怎会在这里?”
  “画眉鸟飞来这里,我当然追到这里。”
  “那个画眉鸟又怎样了?”邱老六急追问。
  他想是给我追得急了,索性鸟笼也不要,一扬手送了给我,自己却来个雀跃,跳入那右边的石狮子后面去了!
  沈胜衣这句话说出口,最少有十条人影一齐向右边那个石狮子扑去!
  都是贾家的儿郎。
  “石狮子后面果然有人藏过的痕迹!”一个贾家的儿郎旋即嚷了起来。
  “人呢?”贾老大急追问。
  “人不在!”
  “人当然不在!画眉鸟可没有你们这么糊涂,你们缠住了沈大侠,他不趁这个机会溜开更待何时!”贾仁义一旁突然一声叱喝,“少在这时丢人现眼,都给我滚回去。”
  对于这个老头子,贾家儿郎好像都有着一份畏惧,一个个忙将剑收来,垂着头,鱼贯退回门内去。
  贾仁义的目光这才转向沈胜衣公孙接。“请。”
  沈胜衣公孙接还未举起脚步,一辆四马的华丽马车已从街角转出,疾驰而来。
  洛阳城中有的是富有人家,多的是富有人家。
  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也本来就没有人去理会,但这两马车竟就在贾家门前停下,这就连沈胜衣公孙接也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
  贾仁义亦瞪大了眼睛,眼瞳中充满了疑惑,就好像连他也不知道这辆马车因何而来。
  但马车的来历他是知道的。
  “怪,张虎侯拿东西的马车怎会走到我们前来了。”他喃喃自语,脚下不觉移两步。
  “是张虎侯的马车?”沈胜衣一怔回头。
  贾仁义还未开口,一个管家装束的中年人已然滚身下了车座,随即问,“哪一个是沈胜衣沈大侠?”
  公孙接转脸一笑,“原来是找你来的。”
  “什么事?”沈胜衣一步上前。
  中年人连忙一躬身,“我家主人请沈大侠前往一聚。”
  往哪儿一聚?
  “碧玉斋。”中年人又一躬身。“我家主人已在碧玉斋准备了佳酿美酒。”
  “沈胜衣正想再问,一旁公孙接已插口道,“看来你这位沈大侠的却比我本领高得多,就连洛的第一财主也要找个机会与你见上一面,请你喝上一杯。”
  “我早就见过他了。”
  “哦?”
  “酒可还没有机会喝到”
  “这位第一财主的酒当然亦不会差到那里去。”
  “那就算掺水,他请到,我还是要去。”
  “哦?”
  “”他送了我五千黄金,要我送他一只画眉鸟,现在我还没有给他找到那只画眉鸟。
  “五千两黄金?不得你这样子卖力、。
  “哦?
  “张虎侯的女儿张金凤昨夜在飞梦轩死在画眉鸟剑下,尸体却连夜走入了我寄居的那间客栈,躺在我那张床上”沈胜衣瞪着邱老六曹小七。“如果我找不到那只画眉鸟,这两位大捕头首先就不肯放过我!”
  邱老六曹小七不等沈胜衣望到就已经将头垂下,公孙接瞟一眼邱老六曹小七,目光又回到沈胜衣面上,“你的麻烦果然不少,不过有五千两黄金好拿,这种麻烦就连我也感兴趣,只可惜我没有你那份本领。”
  公孙接还要在说什么,那个中年人忽然转向他一揖,“这位可是公孙大侠?”
  公孙接当场一怔,“你也认识我?”
  中年人摇头,“我家主人认识。”
  “哦?”
  “我家主人爱结交英雄豪杰,所以吩咐下来,如遇上公孙大侠,也请前往一聚。”
  “哦!”公孙接连问,“你家主人现在在哪儿?”
  中年人一笑不答。
  “我倒有些怀疑现在就在车上。”
  中年人还是只笑不答。
  公孙接转望沈胜衣,“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比你差,说不定那位张大爷也会送我五千两黄金。”
  沈胜衣笑了。
  “就算没有五千两黄金我也要去一趟。”
  “你对这件事也感兴趣?”
  “很大的兴趣。”
  公孙接这边语声方落,中年人那边已走近车厢,拉开车门,“两位请上车。”
  贾仁义即时跨前三步,“两位......。”
  “有机会我们再来。”公孙接这句话出口,脚步已举起,三两步走了过去,一举步跨进车厢。
  这一步跨进,公孙接的身子突然一顿,却就只一顿,还是跨进车厢里去。
  沈胜衣跟着入了车厢。
  中年人掩上车门,这才回身走到车前,跨上车座。
  一声轻叱,四马蹄飞。
  贾仁义居然没有拦阻,马车转过街角,目光才转回来,落到邱老六曹小七两人身上,皮笑肉不笑的道,“两位大侠不赏面,两位大捕头又如何?”
  “沈大侠在,我们叨扰一杯,还有话说,沈大侠不在,就我们两个,又岂敢麻烦到贾大爷头上。”邱老六也是个知情趣的人,连忙就告退。
  曹小七当然就跟着邱老六。
  贾仁义也没有多说,也由得邱老六曹小七,那目光一转,有转返马车奔去的方向。  “张虎侯到底找他们有什么事?”他一眼的疑惑,一面的疑惑。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沈胜衣同样疑惑。
  他的人还在车厢之内。
  除了公孙接,车厢之内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人一直就在车厢之内。
  公孙接一跨进车厢,就看到了这个人,所以他的身子才会突然一顿。
  如果不是这个人一面的笑容,暗器就算没有出手,他的身子亦已倒翻了出去。
  他现在坐在车厢之内,面对着这个人。
  这个人现在还是一面的笑容。
  沈胜衣那句话就是对这个人说的。
  这个人也正就是碧玉斋的大老板,洛阳城的第一大财主张虎候。
  张虎候笑望着沈胜衣,“我知道你辛苦了整整一个上午,肚子现在一定已很饿,所以来找你,好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你知道?”
  “我今早见你,你还是穿得整整齐齐,现在甚至就只剩下一件单衣,就算我没有跟在你后面,只看到你现在的情形,我也总可以猜到几分。”
  “你跟在我身后?”沈胜衣一怔。
  张虎候缓缓推开盖在身上的一床棉被,只见他穿着一身雪也似白的紧身衣服,上面隐约还有水滴的痕迹。
  今早并没有下雨。
  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可能下雨。
  那水滴当然就是融雪留下的。
  像张虎候这种身份的人,在他的身上应该没有可能见到这种现象。
  那种衣服更不是他应该穿的。
  显然他真的往外走了一遍。
  沈胜衣眼也定了。
  张虎候随即探手在车厢一角取过一壶酒,三只酒杯。
  “我们先喝一杯再说。”他居然亲手替沈胜衣公孙接两人斟下一杯,送到面前。
  沈胜衣公孙接真还有些受宠若惊。
  酒清醇而芬芳。
  喝了这一杯酒,三个人的面色,都好看很多。
  张虎候从容放下酒杯,歇了一口气,忽然问沈胜衣,“你这是第几次到洛阳?”
  “第一次。”
  “这里的情形你知道的并不多。”
  “并不多。”
  “我听说你初入应天府,一夜之间就破了十八件劫案,拿下了那只白蜘蛛。”
  “这完全是一种巧合。”
  “我也想到这有可能是一种巧合,这种巧合而且未必有可能再次发生,你可以抓住应天府的那只蜘蛛,未必可以抓住洛阳城的画眉鸟。”
  “这我就想不通了。”
  “什么?”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花那万两黄金?”
  张虎候一笑,“我的确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哦?”
  “你一夜之间智擒应天府白蜘蛛这件事已经尽人皆知,传闻却不一,单就这里,就已经有好几种说法,依我看,你的大名或者肖像迟早总会给捧上衙门的香阁。”
  “沈胜衣苦笑。”
  “这所以你一入洛阳,邱老六曹小七两个就找上你,如果我是画眉鸟,知道你要插手这件事,先下手为强,我一定会找机会,先想办法对付你!”
  “画眉鸟未必知道这件事。”
  “你未出客栈,这件事已经传遍洛阳,我重赏黄金万两,托你寻找凶手一事,亦同时散播开去。”
  “这么快?”
  “是我放出去的消息,怎么不快?”
  “你?”
  “我这是为了要是这个消息尽快传入画眉鸟耳中!”
  “哦?”
  “画眉鸟越快知道这事,就会越快走来算计你。”
  “这又怎样?”
  “我离开客栈,撵走顾横波,找个地方换过了这身衣服就赶回客栈附近暗中监视,画眉鸟不来找你犹可,一来找你,就得在我监视之下。”
  “哦?”沈胜衣恍然大悟。
  “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就是那只蝉?”
  张虎候点头。“其实这叫做画眉鸟捕沈胜衣,张虎候在后,亦无不可。”
  “你这是利用我来引诱那只画眉鸟现身?”沈胜衣不禁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是!”张虎候直认不讳。“这理当事先跟你说一声,但我如果事先说出来,只怕你未必会答应。”
  “嗯。”
  “这所以我宁可等到现在才揭露,宁可事后再向你道歉。”
  沈胜衣摇头。
  “我这样做无非想尽快找出奸杀我女儿的凶手。”张虎候一面的笑容刹那换过一面的悲愤,咬牙切齿的一击掌。“我只有金凤一个女儿。”
  “我知道,”沈胜衣微喟,倒有些同情起张虎候来了。
  “就换是我也可能会这样的。”公孙接旁边亦自一声轻叹,他心中的悲愤并不在张虎候之下。
  “你现在说出来相比已有所发现了。”沈胜衣随问。
  张虎候叹了一口气,“这个上午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
  “的确不少!”沈胜衣亦有同感。
  “打从你离开客栈,我就一直跟在你的后面。”
  “我居然没有发觉。”
  “这一身衣衫,再加上冰雪的掩护,你要觉察真还没有那么容易。”张虎候悲愤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这一笑之中也不知包含着多少艰辛。
  以他这个年纪,这种身份,一向养尊处优的一个人,肯冒着风雪,肯藏身冰雪,这一份耐力,亦不可谓不难的。
  这一份悲愤有多深,有多重,更就可想而知了。
  沈胜衣望着张虎候,摇摇头,“看来我比你还舒服得多。”
  你所用的气力却一定不比我少。“
  “这种天气活动一下筋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种活动筋骨的方法未免危险一些。””
  “雪衣娘的一对飞霜剑,满天星的三十六支烈焰箭本来就是危险的玩意。”
  “尤其是满天星的烈焰箭。”
  “嗯。”沈胜衣双手一紧,仿佛又捏了一把冷汗。但无论如何,现在我找他总好过三个月后他找我!
  好得多。
  “三个月后他找我,死的就未必是他,可能是我。”
  “三个月后也好,三十个月后也好,他都是不会再来找你得了。”
  沈胜衣点头。
  满天星已经是一个死人。
  人死不能复生。
  “这大抵就是所谓错有错着。”
  “当时你在场?”
  “在场。”
  “画眉鸟的偷袭我也看在眼内了。”
  “我本来就是在后面追踪着他。”
  “这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胜衣不禁失笑,一笑就掀起面孔,“你这只黄雀就由得那只螳螂向我这只蝉一剑刺过来?”
  “我明知你这只蝉一定不会给那只螳螂得手的。”
  “难说。”
  “一些也不难说,挑战祖惊鸿,连败金丝燕,柳媚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独斗十三杀手,对于你的武功我没有理由没有信心。”
  “那不成你就眼巴巴的看着那只画眉鸟远走高飞?”
  “他走不了,飞不了的。”
  “你既说要尽快找出凶手,找到了又由得他,我实在不明白你打的什么主意。”
  张虎候静静的听着,静静的望着,直等到沈胜衣完全闭了嘴巴,才一字一顿的这样说道,“这个画眉鸟我肯定不是奸杀我女儿的凶手。”
  “哦?”
  “凶手是另外一只画眉鸟。”
  “那只画眉鸟又是什么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还不敢肯定。”
  “只是心中有点数。”
  张虎候微微颌首。
  “什么时候你才能肯定。”
  “今天晚上。”张虎候胸有成竹的一点头,“到了今天晚上,事情无论如何应该有一个解答的了。”
  “哦?”
  “画眉鸟在飞梦轩现身的时候我也在。”张虎候忽然转过话题。
  一切你都看到了?
  张虎候一笑,“他打开鸟笼放走笼中的那只画眉鸟,自己却一个滚身,躲入旁边的一堆积雪后面。”
  沈胜衣面上似乎一红。“我追了出去。”
  “凭你的轻功,我想你一定可以追到那只会飞的画眉鸟。”
  “着我总算还没有追丢。”
  “后来你去了一趟虫二阁?”
  “你知道?”
  “我就算还未想到,追着那只画眉鸟我也得去一趟虫二阁。”
  “你一直就在那只画眉鸟后面?”
  张虎候道。“到你追在那只画眉鸟后面我才罢手。”
  “哦?”
  “有你追已经足够,何况碧玉斋离开落月堂并不远。”
  “于是你就索性回去碧玉斋,找来这马车,找到这里?”
  “坐车总好过走路。”
  “你怎么知道这里可以找到我?”
  “一方面出于推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到你寄住的那间客栈,必须经过贾家门前,贾家门前不见你,我就到客栈找你,等你。”
  “看情形已经掌握到线索。”
  “可以这样说,但只是可以,还未能肯定。”最好你将在虫二阁落月堂的事情详细给我说一遍。
  “这个我总算还记得清楚。”  沈胜衣果然记得清楚。
  他说的已经非常详细,张虎候却似乎还嫌不够详细,不时打断沈胜衣的说话,提出问题。
  马车终于停下。
  沈胜衣要说的也早已说完,张虎候亦好像没有什么,再问,交抱着臂膀,怔怔的望着车厢厢顶。
  忽然他笑了起来。
  “想通了?”沈胜衣问。
  “还没有这么简单,我心中现在简直就像是一团乱草,就因为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我才觉得好笑。”张虎候大笑,“但今天晚上,事情无论如何应该解决了。”
  “今天晚上?”
  “恩,”张虎候摸着下巴。“今天晚上我要在飞梦轩准备酒菜,大宴三个人。”
  “是那三个人?”
  “顾横波,雪衣娘,贾仁义。”
  “他们都回到?”
  “一定到!”张虎侯的说话充满了自信。
  沈胜衣道:“顾横波是飞梦轩的老板,你就算不请他,他也在飞梦轩,雪衣娘可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雪衣娘是虫二阁的老板,不是飞梦轩的老板?”
  “飞梦轩虫二阁的生意都做得相当大,你可曾见过做那么大的生意的老板终年都留在店中?”
  “这好像比较少见。”
  “顾横波雪衣娘两个终年都留在飞梦轩虫二阁。”
  “你是说他们并不是飞梦轩虫二阁的真正老板。”
  “正就正如满天星并不是落月堂的真正老板一样。”张虎侯捋须微笑。“未取得我的同意,天大的事情,他们三个人也不敢擅自远离飞梦轩,虫二阁,落月堂!”
  “你......”
  “我才是飞梦轩,虫二阁,落月堂的真正老板!”
  沈胜衣公孙接不由得怔在一起。
  “以我在洛阳城中的名誉,地位,这三种生意还不是我应该做的,所以我一直都只是在暗中策划,控制!”
  这种心理沈胜衣公孙接并不难明白。
  “我先后在洛阳开了四间店子,碧玉斋算是正正经经的一间,所以我亲自主持,飞梦轩倒还马马虎虎,所以顾横波必要时可以跟着我出入。”
  沈胜衣现在总算知道顾横波为什么对张虎侯那么迁就,那么恭敬。
  “虫二阁,落月堂两间就不同了,这两间做的虽然都是赚钱的生意,却是见不得光的,就拿我来说,第一个就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知道有一个开赌场,开妓院的老子。”
  一个人只要还有人性都会替自己的儿女设想,张虎侯骨子里无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未必就不是一个好父亲。
  沈胜衣公孙接同生一叹。
  “要做那两种生意也不容易,我手底下虽然还有几下子,究竟不方便出现,出手,一定要找两个方便出面,出手的人替我打点,这两个人不单止武功要好,还要做那两方面吃得开,满天星,雪衣娘都是理想的人选。”
  “难得他们都愿意替你工作。”沈胜衣微喟。
  满天星,雪衣娘毕竟是当年名满江南的五大高手之一。
  “我并没有薄待他们。”张虎侯淡笑。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没有薄待他们。”
  “凭他们的一身本领,如果不愿意留下来,我也没有办法,既然肯留下来,当然就满意我所给的待遇,满意这一份工作,满意有我这一个主人,那么我这一个主人吩咐下来,他们就得听从我的吩咐,何况......”张虎侯一顿,“我只不过邀请他们参加一个宴会。”贾仁义又如何?
  “贾仁义虽然不是我的下属,但一样给到不可。”
  “为什么?”
  “今晚你就会知道。”
  “这个宴会我也有一份?”
  “这少不了你的一份,你还未替我拿下奸杀我女儿的凶手。”
  “你还准备邀请什么人/”公孙接突然插口。
  “你!”
  “这件事好像与我无关。”
  “对那只画眉鸟你难道已失去兴趣了/”
  “你目的并不在那只画眉鸟。”
  “那只画眉鸟到时亦会出现。”
  公孙接的一双眼立刻发了光。
  “已经到碧玉斋了。”张虎侯好像现在才知道马车已经停下。“每当解决一个大事之前,我总喜欢尽量放松一下身心,马车出门的时候,我已吩咐家人预备醇酒佳肴,接来怡红院的歌女,怡红院的歌女名满洛阳。”少了一颗珍珠,无疑失色很多,但如果不太苛求,亦未曾没有客观之处!
  “醇酒佳肴,轻歌曼舞,连我也开始心动了。”公孙接一双眼更亮,侧身拉开车门,果然已到碧玉斋。
  马车停在碧玉斋前院之内,大堂之前。
  院子宽阔的简直可以奔马,大堂更就规模崇宏,气象巍峨。
  大堂两侧,红粉两行,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张虎侯入眼一笑。“怡红院的小姑娘果然来了。”
  那个中年人应声现身马车门外,一揖手几乎到地,“回老爷的话,老早就来了。”
  “好!张虎侯举步跨出车厢。”
  车厢之外,除了那个中年人,左右一字排开,最少有二十个家丁在旁听命。
  风刀一样吹拂,雪雨一样飘飞,这些人在风雪下等候,连一生埋怨也没有。
  公孙接是第二个跨出车门。
  “好大的风,好大的雪!”他一缩脖子,看样子就好像要缩回车内。
  张虎侯问了一声,“公孙大侠来自江湖?”
  “我家在江南。”
  “江南比这里如何?”
  “好多了。”
  “一入了大厅,公孙大侠不难就有回到江南三月之感。”
  “这好像神话。”公孙接一拂衣襟扫下了雪花几片。  并不是神话。
  江南三月,莺飞草长。
  这里虽然没有长草,但却有波斯地毯。
  地毯几乎有整个厅堂那么宽阔。
  怡红院群莺正飞舞在地毯之上。
  地毯四角燃烧着老大的火盆。
  烈焰飞扬,堂中这一份温暖简直就更胜江南三月。
  公孙接敞开胸膛,仰卧在地毯之上,身旁一个精致已极的盘子,盘子之上满是精美已极的酒菜。
  他左手在盘子嘴巴之间来来往往,右手酒壶也尽向嘴巴招呼。
  “我现在只希望多一只手。他居然有时间说话。”
  “干什么?”沈胜衣就在旁边,那样子与公孙接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
  “拿扇子。”公孙接大大的灌了一口酒。“再下去,我就要变成一只鸡,一只刚从热汤里捞上来的鸡。”
  张虎侯一侧大笑,“照你这么说我这里简直就是江南六月,不是江南三月了。”
  “这里本来就不是江南三月。”
  “哦?”
  “江南三月,燕语莺歌,这里虽然一样莺莺燕燕,听来听去就只得三只公牛在叫。”
  “我嗓子一向不错,你怎的听出牛叫来了。”沈胜衣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我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张虎侯笑的更大声,“怡红院的女孩子本来就不是只懂得手舞足蹈的。”
  这句话出口,一个女孩子就一笑回头,“张大爷要我们唱什么?”
  张虎侯若有所思,笑声忽一停,“增瑞卿的马玉郎过感皇恩采茶歌你们可懂得?”
  “张大爷要听的是哪一节?”
  “这里虽然温暖的一如江南三月,毕竟已入冬,就冬一节好了。”
  怡红院一个个歌女舞姿齐变,合声同唱。
  “彤云黯黯冰花放,梅扑簌絮真狂......”
  情感伤,难抵挡....
  漫神劳意攘,空腹热肠荒,
  何曾忘,愁万缕,泪千行。
  掩空堂,锁余香。
  萧疏景物助凄凉,梅竹无言成闷当,心情怀恨入愁多......。
  “愁乡不知醉乡好,心情怀恨入醉乡!”张虎侯接口大笑,大笑中一壶酒尽到嘴里,反手将空壶掷出!
  砰的酒壶照壁上碎裂!
  照壁的挂着的一张鱼鳞紫金刀亦给震飞,飞落在地毯之上,张虎侯的左手之前。
  张虎侯握刀在手,拔刀在手。
  盆中火飞扬,火闪亮。
  刀斜映火光,比火光还要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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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水轩群英会,火海一剑飞
作者:黄鹰


  火盆中飞扬,火闪亮。
  刀却在鞘内,刀光亦埋在鞘内。
  张虎侯左手握刀在手,右手并没有拔刀在手,手只是按在膝上。
  刀本在衣衫之内,张虎侯盘膝榻上坐下,刀才露出,刀才握在手中。
  一见到张虎侯带刀在身,握刀在手,顾横波的面色就变了。
  雪衣娘的面色并不比顾横波好看。
  他们两个人最少已有五十年没见过张虎侯带刀在身,握刀在手。
  这件事贾仁义虽然不知道,张虎侯,雪衣娘,顾横波三个人的神情入眼,亦推测得到可能有事发生,大概影响所及,就连他的面色也好像变得有些不自在了。
  公孙接最喜欢,本来就在笑,但现在一张脸亦已拉紧,一只手并不知何时已紧紧握在剑柄上。
  这一个动作,使本来已经紧张的气氛立时又仿佛紧张了三分。六个人之中,似乎就只有沈胜衣的面色比较正常,他的左手没有在剑柄上,右手亦只是抵着小几,斜托着半边脑袋,那只眼半开半闭,就好像还未全醒,随时都还可能再醉倒地上。
  他总算还可以辨得出眼前来了多少人,来了什么人,总算知道张虎侯并没有吹大气。
  傍晚时分他们三人才乘马车离开碧玉斋,路上张虎侯才发出请柬,但马车才来到飞梦轩,就看见虫二阁的香车宝马随后奔来。
  他们才进入飞梦轩,坐下不久,贾仁义亦飞马而来,顾横波当然一早就在飞梦轩等候,飞梦轩的主轩更宽敞,但两个大火盘之外还添多两个火盘,再加上一张秀塌,七个软垫,八张几子,这主轩似乎也是刚好够用。
  张虎侯盘膝秀塌之上,七个软垫五个做了沈胜衣,公孙接,贾仁义,雪衣娘,顾横波,还空着两个。
  软垫多少是出自张虎侯的主意。
  这看来,他邀宴的一共是七个人。
  已到五个,还差两个。
  谁都想知道还有的两个是谁,沈胜衣公孙接也不例外,他们两个清楚记得张虎侯一路上就只是发出了两张请柬一个口令。
  口令是管家的那个中年人送出,只不过吩咐顾横波飞梦轩准备主轩宴客。
  两张请柬一张雪衣娘,一张贾仁义。
  这加起来,只有六个人。
  现在还有两个软垫留下,这两个软垫莫非就是预备给那个两只画眉鸟。?
  一想到画眉鸟,公孙接精神又一振。
  轩内温暖,轩外寒冷。
  门还是大开,门外望出去,一片昏暗,就连漫天雪花,斜映火光,也只是灰模模颜色。
  张虎侯望着昏暗的天空,望着飞落的雪花,倏地一笑“风寒凛冽,门外站着的两位何不进来。”
  两个矮矮胖胖的人应声出现在门外。
  江鱼,徐可。
  “我们正等候张大爷吩咐,。”江鱼徐可一躬身,“敢问大爷今晚要什么酒,什么菜?”
  “酒菜且慢,给我进来。”
  “大爷吩咐,岂敢不从?”江鱼徐可两个相继举步踏入轩内。
  “这才是,将门给我闭上,莫教风风吹冷了火盘,吹僵了手脚。”
  “是。”江鱼徐可挺着肚子,笨拙的好不容易才将门闭上。
  “坐!”张虎侯旋即一招手。
  江鱼徐可一怔。
  “这两个软垫本来就是给你们预备的。”
  江鱼徐可又是一怔,连声不敢。
  张虎侯一笑。“我又不是杨大手,你们又何须怕我?”
  这句话入耳,江鱼徐可当场变了面色。
  雪衣娘,顾横波的面色亦是跟着一变再变。
  贾仁义好像也不例外。
  张虎侯却似乎没有看在眼内,随又说,“杨大手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江湖中几乎已无人能及,你们是他的徒弟也好,子侄也好,江湖上多少相信有一些名气,我总不成让你们站着说话。”
  “我们是他的师弟!”江鱼徐可忽然一声闷哼。
  “这我更不敢怠慢,坐,请坐。”
  江鱼徐可一咬牙,大马金刀的在软垫上做了下来。
  “好,很好,人总算到齐了!”张虎侯放声大笑。只有他一个人笑。
  独酒无味,独笑无趣,所以很快他就收住了笑声。贾仁义第一个忍不住开口问。“张兄请我到来,未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相反,我这位张兄还有事要请教!”
  张虎侯这边话未完,那边顾横波已急不可待的接口问,“我们这方面,大爷又有何吩咐!”
  “吩咐?”我还能够请得动你们,已经很心满意足的了,“张虎侯连声冷笑。”
  “大爷这是指哪一件事。”
  “你还要问我/”
  顾横波点头。
  “雪衣娘?”张虎侯转向雪衣娘。
  “我也是这个意思!”雪衣娘同样颌首。
  “你们真要我说出来吗?”张虎侯一只眼睛霍的暴睁。
  还是大爷说出来的好。
  “这也好!张虎侯话声陡寒” “昨夜我的女儿死在飞梦轩这里。”
  雪衣娘顾横波甚觉惋惜的同声轻叹。
  “从种种迹象看来,凶手定是画眉鸟!”
  贾仁义嘴角一抽搐。
  “画眉鸟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难得一直都逍遥法外,这除了怪我们洛阳的官府无能,被害的家属未尽全力,亦难辞其咎。”
  公孙接听到这里,两条眉毛就飞了起来。
  张虎侯的目光正落在公孙接面上,接着又说,“珍珠一个歌女,无可奈何,公孙大侠也人生地疏,胡娇一事亦可以说是有心无力,至于我们的贾仁义大爷,如果也无可奈,也有心无力,那就说不过去了。”
  “贾家九十九剑已全部动员!”贾仁义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是谁也怪不得谁,只怪那只画眉鸟太过厉害。”
  张虎侯一笑,“我也知道那只画眉鸟厉害,所以事情一开始,我就跟沈大侠私底下商量好,设办法引诱那只画眉鸟自行现身,自投罗网!”张虎侯居然懂得顾全沈胜衣的颜面。
  沈胜衣那边听着,一张脸已在开始发红了。
  公孙接飞起的两条眉毛一落,看样子似乎想笑,只差没有笑出来!
  其他的人脸色又变了。
  “沈大侠一夜之间就破了十八件劫案,拿下了应天府那只白蜘蛛,武功不用说了,头脑的灵活,放眼天下,真还找不出几多个!”
  好高的一顶帽子。
  沈胜衣一个头几乎抬不起来。
  张虎侯借咳清了一下嗓子,接下去,“有这样的一个人插手,我若是画眉鸟,少不了也得大大吃一惊,少不了也得伤脑筋!”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趋吉避凶,溜之大吉,与其被动,莫若就先下手为情。
  “很可惜,最好的办法对我们那只画眉鸟来说却是最坏的办法,一个人落在地生根,开枝散叶,要他远走高飞,简直比要他的命还困难。那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先下手为强就得出面出手,我若是暗中监视沈大侠左右,那只画眉鸟不出面出手犹可,一出面一出手,就得落在我眼中不可。”
  “沈胜衣本来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但比较起来,还是我的这个办法来的迅速,来的有劲,所以沈胜衣大侠也就接纳了我这个提议,他在明,我在暗,只等那只画眉鸟上钩!”
  “我还怕画眉鸟不知道,连随就教人散播消息,好让沈胜衣已经插手这件事的消息迅速的传布城中任何一个角落,然后我就只管监视在沈大侠左右。
  “所以沈大侠前往飞梦轩,我在!
  “画眉鸟在飞梦轩出现,我在!”
  “沈大侠错追那只会飞的画眉鸟,我看在眼内!那只不会飞的画眉鸟藏身在冰雪之中,只等沈大侠去远才再现身,我看在眼内!”
  “这本来就是轮到我大显身手,那只画眉鸟手到拿来的时候,哪知道我正想出手,我们的顾大老板就来了!打架这方面,我向来就谦虚的很,既然顾大老板抢先出手,我也就乐的一旁看热闹,想不到我这一看,去看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话还未说话,最已有四个人面上发青。
  顾横波,贾仁义,江鱼,徐可。
  “飞梦轩酒菜第一,顾大老板当然更不会错过,一个人生”
  活太过舒适,多少总会有影响,尤其练武之人,顾大老板的伸手已大不如前,但即使不如,有杨大手的两个师弟一旁押阵,画眉鸟还是要倒霉!
  贾仁义叹息一声,插口问一句,“你还看到什么?”
  “顾大老板撕下了那只画眉鸟蒙在面上的白纱。”
  “你当然亦看到了那只画眉鸟的本来面目。”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到后来,知道了那只画眉鸟给追的走投无路,贾家大门前才摆脱了沈大侠,我才敢肯定!”
  贾仁义闷哼。
  “父亲奸杀女儿,不单只我,就转换任何人,也会认为这根本就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贾仁义又一声闷哼,突然说,“我一共十房妻妾,三十三个儿子,六十六个女儿!”
  “我一向佩服你有这种本领,羡慕你有这种福气。”
  “我十房妻妾中有九房心甘情愿嫁我。”
  “有钱人纳妾本来就容易的很,喜欢做有钱人的妻妾的女人本来就不少。”张虎候随又问,“还有那一房又如何?”
  “几乎要我费尽心机手段。”
  “想不到你也有这种烦恼。”
  “她就是柳媚儿!”
  所有人齐都一怔。
  沈胜衣不禁追问,“江南五大高手之一的那个柳媚儿?”
  “就是那个柳媚儿。”
  张虎候摇头,“你怎会喜欢那只辣椒?”
  “只有傻瓜才不会喜欢上她,还不是个傻瓜,”
  “这个女孩子脾气虽然不大好,样子的确非常漂亮。”张虎候捋须一笑,“尤其是她的两条眉毛,见过的人真还是忘记不了。”
  沈胜衣点头,他也承认这事实。
  他见柳媚儿虽然在五年前,柳媚儿人虽然已经进入中年,一双柳媚儿还没走样,还一样动人。
  “我也是因为那两条眉毛才忘不了她,偏就她根本不将我放在眼内。”贾仁义双眸一阵迷茫,思想一下子恍惚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年少多金,手底下又不是没有几下子,相貌虽然差一点,也不致辱没了她,何况男才女貌,我跟她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自我陶醉的本领居然不小!”张虎候大笑,“妻妾成行,风流成性,柳媚儿看上你才是怪事!”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家立室!”贾仁义一瞪眼。
  张虎候当场怔住。
  “我只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却一任我如何,她还是不加理会,我几乎要放手的了,哪知有这样的一天,她忽然判若两人,居然还应成了嫁给我!”
  “看来还是你有本领。”张虎候失笑。
  贾仁义却在叹气,“初时我也以为是自己本领,但到我娶了她入门,才发现有人比我还有本领,早在我之前已在她肚子里头放下了一个足有三个月大的贾如花!”
  “这个比你还本领的人又是哪一个!”
  她说是她的表哥!
  “真的?”沈胜衣忽然问。
  “假的!”
  沈胜衣苦笑。
  “她那位表哥据我所知就是大名鼎鼎的花花太岁!”
  “平生好肥马轻裘,老也荒唐,死也风流,不离金樽,长携红袖,惯倚青楼的那个花花太岁。”
  “正是那个花花太岁。”
  张虎候连随又大笑,“”那个花花太岁就是十个柳眉儿也留不住的。
  “这倒还罢了,谁叫我只就喜欢她一个。”贾仁义的眼中倏地好像有火焰燃烧起来,“哪知道,闺房之内,床第之间,她不是说那位表哥画眉简直第二个张敞,就是说她那位表哥哪方面如何本领。”
  “这就是我听见也替你生气!”张虎候一下收住了笑声。
  “一个女人嫁了人还念念不忘前度刘郎的好处,那的确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忍受。”
  “我生气起来,一口气取了九房妻妾。”
  “转换是我也会这样做的。”
  “他们的肚子总算争气,一连替我生下三十三个儿子,六十六个女儿。”
  “了得,这些儿女大概都是你的了?”
  贾仁义开怀大笑,“一个人第一次吹亏,第二无论如何都会很小心的了。”
  “你那群活宝的确是一个模子引出来似的。”张虎候笑问。“柳媚儿居然由得你。”
  “我就算听她的,她也没有时间管我。孩子一出世,她就忙着找花花太岁,一年之中,难得有多少天见到她的人,她的面,这我才知道,她家我,不过要面上好看,想孩子有一个家。”
  “你居然由得她。”
  “那个时候我正在努力生孩子,恰好也没时间理会她。”
  “她找着了那个花花太岁没有?”
  “花花太岁还不是那么容易给她找着的,找着了亦未必肯让她缠在左右,不过这样在江湖上走动,倒给她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名堂,这下子正好弥补她心灵上的空虚,亦未曾不是一件好事,问题在她对于这方面越来越感兴趣,人家不来找她,她也要找上门去,连言家门的掌门人也给她一剑剁翻,名堂当然越闯越大,结果惹来了我们这位沈大侠,将她打垮了!贾仁义咽了一口唾沫,说起来,这已是五年之前的事情。这一败,她大概也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总算在家里静了下来!”
  “这一静居然五年有多,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也读过几本圣贤的文章,也知道有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倒也没有挑剔她,又岂知完全不是那回事,就在月前,消息传来,花花太岁在扬州,她又要去找了!人心肉做,这一次她大概也感到过意不去,总算先与我说一声!我这才服了花花太岁!”
  “我实在不明白以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有这么多女孩子对他那么痴心!”
  “这顶绿帽子本来就戴定的了,所以我倒也没有所谓,哪知道这一次她不单止一个人,还要带走她那个女儿!”
  “贾如花?”张虎候插口问上一句。
  “恩。”贾仁义咬牙切齿。“她认为这样一定可以激发花花太岁的亲情,改变花花太岁的心意,那就算她已经半老徐娘,只剩双眉堪画,花花太岁也不会再撵走她,我这才光火,这十多二十年下来,我几乎已将如花当做自己的女儿了。”
  “你当然不肯答应?”
  “答应的是孙子!”贾仁义牙龈咬了出鲜血。“我厉声拒绝,带气出了家门,只想寻个出气的地方!”
  “结果你走到哪里去了?”
  “怡红院珍珠的香闺!”
  “哦。”
  “珍珠不同怡红院的其他歌女,一向卖艺不卖身,留客不留夜,那时候我也知她已经休息,所以只好偷入去。”
  “凭你的本领,这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一回事。”
  “我愿意不过想听她清唱一曲,消愁解闷,哪知道我这个来意跟她说了,本来吃惊的她反而摆起架子来,要撵我出去,这我才拔出剑来,这她才愿意给我清唱一曲。”
  “我想她就算再多唱几曲也难消你心头怒气!”
  “所以索性将那股怒气发泄到她身上!”
  张虎候叹了一口气,“那么画眉鸟到底又是什么回事。”
  贾仁义笑了,“我开始不过因为看到她那两条细细而动人的眉毛跟我那个老婆几乎一样,气在上头,只想剃掉它,谁知道她竟将那两条眉毛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紧,要剃掉一个活人的眉毛实在麻烦,所以我干脆给她一剑!”
  “剃死人画眉自然比较容易。”
  “我本来不想多此一举,可是一个人没有了眉毛,实在难看,连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连随又替他画上。”
  “怎么你画出了两条白眉?”
  “画眉鸟眼上的不就是白眉?”
  “你还未说到画眉鸟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全是由于在她闺房的窗前挂着一笼画眉,画眉鸟。”
  “眉,这么精彩的体彩,我当然不会错过。”
  “天才天才!”张虎候转又笑道,“听说你那两条白眉画的并不好?”
  “我已经很用心画的了。”
  “这之后又如何了。”
  “我的气既然消了,当然就回来,幸好我回家及时。”
  “哦!”
  “那会子我那老婆正在替如花收拾好行装,正打算离开。”
  “她见你当然大吃一惊。”
  “吃惊的是我。”
  “哦!”
  “她还未开声,如花居然第一个请求让她跟她的妈妈离开,好教她们夫妻妇女团聚,我这才明白,她如花只是他人的女儿,她柳媚儿也只是他人的妻子!”
  “你怎样?”
  “我没怎样,我只是侧身让她们离开。”
  “这次柳媚儿总该大吃一惊了吧。”
  “不单是吃惊,还感激流泪。”
  “你这样的好人到底少见。”
  贾仁义冷笑,“她的泪未免流的太早!”
  “哦?”
  “她转身刚踏出房门,我就从背后给了她一掌,一掌竟就拍碎了她的心脏,连我也想不到自己的掌上有这么惊人的气力!”
  “那么家如花?”
  “她既然不是我的女儿,我那一刻想对她怎么样当然就可以怎么样!”
  张虎候只有叹息。“现场据讲好像只有贾如花一个尸体。”
  “柳媚儿的尸体如果也留下来与我原先拟定的画眉鸟行为作风就会有所抵触,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麻烦我能够避免,为什么还要留下,反正她这个人一向失踪惯了,再失踪多一次也不会有人奇怪的。”
  “你到底将她怎样了?”
  “要处置一个尸体,好像不是一件难事,我家后院的池塘本来就够大,池塘里头的金鱼本来就够多。”
  张虎候皱眉头,“你就将尸体放在池塘底下。”
  “你尽管放心,我从小就教导孩子们金鱼万不可吃,自己家里的金鱼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
  “嗯,你说话倒也坦白。”
  “你既已知道画眉鸟就是我,这说与不说成什么问题,说出来倒落得一个痛快。”
  “好一个痛快。”沈胜衣忽然插口,“我正想问你一件事情?”
  “第一次见我,你只想闪避,第二次见你,你却要杀我,这件事情?”
  “嗯。”
  “我失手被擒,给撕下了蒙面白纱,给知道本来身份,人家答应要我杀你,就替我守秘到底,你说我应该怎样?”
  “当然就是来杀我!”沈胜衣淡然一笑,“不过你一脱身,尽可以一走了之,凭你的身份,人家就算说出来,官府中也未必相信,何况贾如花人尽皆知是你的女儿,你大可振振有词,直叱其妄。”
  “连你也想到你以为他们会疏忽了去?”
  沈胜衣摇头。
  “我立单作保,还留下随身寄锁,你就我这还有什么办法?”
  “好像就没有了。”
  “顾大老板本来就是天才儿童,没有十分把握,他又怎会放我这只画眉鸟离开?”
  “是顾横波叫你杀我?”沈胜衣蹬着顾横波。
  顾横波一个头好像还没有抬起来。
  张虎候及时问,“我说老贾,怎么现在你又和盘托出?”
  “我现在知道洞悉我的秘密的人还有好几个,你们当然不会替我保守这秘密,与其这样,我怎么还要受他人要挟,反正都是一样,何不自己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张虎候连连点头。
  “你好像并不止奸杀了珍珠,贾如花!”公孙接一旁突然插一句。
  “恩,还有一个独行女镖师胡姣!”
  公孙接一只眼立时发了光,“你这又是为什么?”
  “胡姣跟我那个老婆江湖上认识,听说还是不错的朋友,她镖走大江南北,经过的地方比我那个老婆只多不少,所以我那老婆一直拜托她有空就替他打听一下花花太岁的消息,这次花花太岁人在扬州的消息就是她送来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将她毁了。”
  “要对付她实在不容易,当夜我实在费了很大的气力!”
  贾仁义这句话尚未说完,公孙接已拔剑出鞘,连人带剑,飞了过去,他已忍无可忍。
  贾仁义大笑拔剑迎上。
  呛啷一声,两支剑半空相交,两个人陡合又分,公孙接连随又追上,剑连随又劈下。
  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劈出了多少剑。
  这一次他好像没有计算,一支剑施展的比对付沈胜衣的时候最少快了一倍。
  剑本来无命,人现在也已亡命。
  似乎只求一剑杀贾仁义,贾仁义就算同时可以搬掉他的脑袋他也已不在乎。
  贾仁义这才吃惊,脚一顿,人从剑网中倒穿而出,砰的撞飞一扇窗户,倒翻了出去!
  公孙接人剑紧追着穿窗飞出轩外。
  咆哮声,金铁交击声,立时从轩外响起。
  张虎候却连一眼也没有望上一样,两双眼睛,两道目光就落在顾横波面上,一瞬也不一瞬!眼瞳火一样辉煌,目光箭一样锐利!
  顾横波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回望张虎候,他的目光同样箭一样锐利,他的眼瞳却是冰一样冷酷。
  张虎候第一个开口,只是一声称呼,语声急带,激厉,“顾大老板!”
  “张老爷子!”顾横波的语声相当响亮。
  “贾仁义那只画眉鸟的事情总算已告一段落,现在应该开始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你打算怎样解决?”
  “我先要问清楚几件事情。”
  “请问!”
  “贾仁义那只画眉鸟没奸杀我的女儿?”
  “没有!”
  “奸杀我女儿的那只画眉鸟又是哪一个?”
  “你认为是哪一个就是哪一个。”
  “你还有所顾虑,还不愿意说出来?”
  顾横波没有作声。
  张虎候也不追问下去,目光转向江鱼徐可,“两位杨大手的师弟?”
  我们刚才已经表明身份,“江鱼的语声比顾横波更响亮。”
  “我与你至少未谋面。”
  “如果已经谋面你早就已经认出我们。”
  “两位当然与我并无仇怨。”
  “的确没有。”
  “两位到这里也不会杨大手的主意。”
  “正是我们师兄的注意。”
  “哦?”张虎候一怔。
  “你做的是珠宝生意,我们师兄做的也是珠宝生意。”
  “碧玉斋的珠宝甚至可以说大部分是你们师兄替我采购回来,在珠宝生意这方面,我与你们师兄本来就是最佳的一对搭档,他并没有欺骗过我,我同样以没有欺骗过他,钱银方面,交代清楚。”
  “所以我们师兄才奇怪,他所的利润与你所得利润因该相差无几,可是他混来混去,在陈留县城也只是一个二流角色,你却竟在洛阳混出一个第一财主,这十年下来,你的财产最少比他多出了好几十倍。”
  “我懂得如何活动金钱,我肯动脑筋,他不懂,他不肯,所以我混了一个第一,他混来混去也只是一个第二。”
  “不是不肯,只是不懂,所以我们师兄一方面佩服,一方面想向你请教,只可惜你张老爷子不肯就是不答。”
  “我那种生意连我自己的女儿我也要保守秘密,不想给他知道。”
  “因此师兄派来我们两人暗中调查。”
  “我们这一地调查才发觉------”徐可随即接下去,“我们张老爷子除了珠宝生意,私下还经营赌场,酒楼,妓院!”
  “这也是一个秘密。”张虎侯满面疑惑。
  “碧玉斋,落月堂,飞梦轩,虫二阁齐名洛阳,我们要调查,当然就得从落月堂,飞梦轩,虫二阁这三处地方着手。”
  “他们三人总不至于轻易相信别人,将这秘密随便透漏外人知道。”
  “难就难在这里了,好在我们初来时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第一个又是碰上顾大老板,正好顾大老板也知道我们师兄与你张老爷子珠宝生意一向有来往,说话就多了。”
  “我也知道这个人一张嘴封不住,如果有毛病一定出现在他身上,”张虎侯轻叹,“杨大手知道了这秘密又如何?”
  “我们师兄一方面大感诧异,一方面却又大感兴趣。”
  “他在陈留开了多少间赌场,多少妓院、”
  “一间也没有开。”
  “哦?”
  “陈留不同洛阳,扎三样生意做的并不大,也早已有人大费心机,只可惜费尽心机也弄不出什么来,”徐可语气一重。“洛阳才是豪门巨贾集结地地方,所以我们师兄也只想在洛阳打主意。”
  “打我的主意?”
  “创业艰难,有现在的可做当然是做现成的好!”
  张虎侯冷笑。
  “刚好你的两个属下也正感到替人工作不是味道,最好还是自己做老板,自然而然,我们就合成一伙。”
  “杨大手虽然手大,胃口原来并不大。”
  “不大,只要碧玉斋,落月堂已经心满意足,我们师兄除了珠宝之外,最感兴趣的就是赌场。”
  “这连个属下我知道是那两个了。”
  杨大手只要碧玉斋,落月堂,剩下来的就是飞梦轩,虫二阁。
  这两个不是顾横波雪衣娘又还是那两个?
  徐可并没有停下,接着又说,“合我们之力,要放到你并不难,可惜亦未必能够得到你的产业。”
  张虎侯笑了,“那四处场地我早已买了下来,地契是我张家所有,你们就是将我放到,飞梦轩,虫二阁,落月堂,碧玉斋都已由你们经营,我张家的后人还随时可以收回,随时要你们滚蛋。”
  “那四个地方实在无与伦比,洛阳城中多的是酒楼,赌场,妓院,珠宝店,就因为地方比不上你,才给你压了下去,没有了地方,我们有本领也没有用!”
  “地契在我手中,写的是我的名字。”
  “第一步非要取得你的那些地契不可。”
  “凭你们能够?”
  徐可一摇头,“对你这根本没有可能,对你的后人,这就难说了,你不能,我们就转向你的后人着手。”
  “金凤?”
  “你只有金凤一个女儿!”江鱼接口。
  “她会把你们放在眼内吗?”
  “凭我们这幅尊荣,她放在眼内才怪,好在我们之间还有一个美男子,以他的经验,以他的手段,要获得一个未经世面的女孩子的芳心,还不是一件难事。”
  “你们成功了。”
  “本来是可以成功的了,一个女孩子连身子都已交出去,还有什么不可以拿出来?”  砰的一声,一张几子在张虎侯拳下粉碎。
  火焰又再张虎侯眼中燃烧起来。
  沈胜衣的眼中也好像有火焰在燃烧。
  一个未经世面的女孩子。
  张虎侯虽然卑鄙,这些人比张虎侯还更卑鄙。
  “只可惜我们疏忽了一点!”江鱼居然也叹了一口气,“她竟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首先她就不相信她老子是这样的一个人,要回去问个清楚明白,我们就完了,当然我们不能让她回去。”
  “所以你们杀了她。”
  “我们本来只想拿住她,也好当做人质,转头向你要挟,可是她的武功实在太好。”
  “你们杀了他之后就嫁祸画眉鸟?”
  “连身子我们那位美男子都可以弄到,要将她请来飞梦轩,简直比吃白菜还容易,再说一个女孩子将身子交了出去。也想知道对方要将自己怎样!”
  “好,好!好!”张虎侯气的面也白了。
  “并不好,”又是江鱼接口,“这件事推到画眉鸟身上本来就可以告一段落,打不了我们从头做起,谁知道邱老六曹小七那两个混账王八蛋找出了一个沈胜衣!”
  徐可也自摇头,“沈胜衣一夜智擒白蜘蛛,这件事早已人尽皆知,这位沈大侠在江湖上的名气更是大得吓死人,我们实在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在什么时候,将我们找出来,与其等着他找上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又岂知这一来正中你的诡计!”
  张虎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转又问,“你们怎么将他请到虫二阁。”
  “雪大姐心思比较缜密,我们一时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所以将他暂时请到虫二阁,也好叫雪大姐知道一声!”
  “你们飞梦轩秀塌上留下那双金扣已经是很好的一个办法了。”沈胜衣忍不住开声,“只不过那是第一步,第二步却是由雪衣娘继续下去。”
  “我早知道你是一个聪明儿童,”雪衣娘闷到这下终于开声。
  “你早就接到他们的通知。”
  “我早就知道你会到来。”
  “你的吃惊是假的。”
  “你以为是真的。”
  “如果不以为我就不会去找满天星,你到底在我和漫天星之间安排了什么?”
  “我只不过教人送他一封信。”
  “信上写了些什么?”
  “只不过说你已经知道他在苦练一种暗器准备对付你,这我并没有说错。”
  “还有?”
  “我说你已到来洛阳,今天就去找他。”
  “还有?”
  “我说你并不希望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你想留下他的一只右手。”
  “怪不得!”沈胜衣恍然大悟,“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我知道他宁可送你一条性命不肯送你那只右手!”
  沈胜衣点头。
  “我也知道他是气量怎样狭隘的一个人,一定会相信我说话,一见到你一定恨不得将你打成一只刺猬。”
  沈胜衣一声长叹,“我也不知道应该怒你还是谢你,今日我不去找他,三个月之后他来找我,我可能就死定了。”
  “这岂非我救了你。”
  “可以这样说。”
  “这你当然不好意思向我出手了。”
  又是一声长叹,这一声是发自张虎侯的口中,“他根本不用出手。”
  雪衣娘媚眼一瞟。
  “我出手1”张虎侯右手握住了刀柄。
  雪衣娘反而笑了,“我也听说张老爷子懂得一手好刀法,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
  “现在机会岂不是来了?”张虎侯长身而起,“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这一切计划,想必是完全出于你手!”
  “张老爷子这就说差了。”
  张虎侯不答,转顾顾横波,“你年少无知,这件事倒也怪不得你。”
  顾横波点头,居然一面感激似地。
  张虎侯再又转向江鱼徐可,“你们两个也并不太坏,一个人喜欢钱,才会去费尽心机赚钱,肯费尽心机赚钱的人将来才会有好日子,才会有辉煌的前途。”
  听口气,他竟将这件事完全怪在雪衣娘头上。
  江鱼徐可不由得当场怔住。
  他们两个一见张虎侯握刀起身,死双手已经蓄势待发,但现在,不知不觉已垂了下来。
  雪衣娘这才变了面色。
  张虎侯又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还未吐尽,他人已怒狮一样扑出,扑向雪衣娘。
  这又是出任意料之外。
  雪衣娘也算身手敏捷的了,手一翻,准备好的一双飞霜剑立时出鞘。
  张虎侯更快,雪衣娘飞霜剑才出鞘,他人已到了。
  雪衣娘总算见识到张虎侯的身手,手中双剑哪里还来得及脱手飞击。
  双剑同样来不及刺出,但高手到底是高手,只见她双手一振,相连在双剑之间的一条银链就飕得一声飞了出来。
  这一着也是出人意料之外。
  张虎侯的右手竟然还是按在刀柄之上,
  他的身形虽然够快,拔刀还是太慢。
  现在他就算拔刀也来不及了
  后退同样来不及,但他也未尝不是一个高手,左手一番,居然就连刀带鞘迎了上去!
  铮铮铮的三声,银链在刀鞘上一撞一套一绞,竟就以链上的一份巧力缠住了张虎侯的刀。
  张虎侯要拔刀现在更就来不及了。
  雪衣娘大喜,飞霜剑连随刺出。
  她喜欢的未免太早。
  她双剑还未刺到一般,一道刀光就已袭上了她的胸膛!
  刀光暴闪,血不崩现。
  银链才撞上刀鞘,刀已出鞘。
  张虎侯拔刀之快就连沈胜衣也为之震惊!
  这看来他刚才并不是来不及拔刀,只不过刚才不想,现在才想。
  现在才是机会!他懂得掌握机会。
  雪衣娘也懂得,只不过她忘记了一点。
  银链绕着的只是鞘,不是刀!
  她也实在喜欢的太早!
  “你既然喜欢这刀鞘,我就送了给你!”张虎侯说着左手放开刀鞘,右手却握刀更紧。
  敌人未倒下,他绝不疏忽。
  他知道疏忽的报酬往往就是死亡。
  雪衣娘没有理会,目光落在沈胜衣面上。
  “我并没有忘记,我这双剑已用银链连接起来,”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笑意才现出唇边,刀鞘落地,双剑落地,她的人也倒了下去。
  沈胜衣苦笑。
  张虎侯却在叹息,叹息着转顾江鱼徐可,“你两个虽然还不太坏,但对我做出了这些事情,如果我就此让你们离开,到教杨大手看扁了,以为我怕了他,也罢,你们两个就给我各自留下一条左臂好了。”
  语声陡落,刀已出手,一刀就劈向江鱼左臂,刀很快,江鱼却很镇定。
  杨大手空手入白刃的本领既然天下第一,他的两个师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拍个天下第二大概也总可以的了。江鱼所以很镇定。
  张虎候这一刀也正合他的心意。
  这一刀只要劈下,他的左手自然会就试一沉,让开刀势。右手再一番,应该就可以将刀背捏住,就算捏不住,这一个人耽搁,徐可一旁应该可以一击得手。他并不担心徐可,他知道只要他出手,徐可必然会同时出手。
  他们两个人这已不是第一次合作。
  刀果然劈下!
  江鱼一沉左手,果然就将刀势避开,一翻右手,是必就将刀背捏住。
  徐可也合作得很,同时从一侧扑上,一双手向张虎候腰脊上招呼,这两处地方都是要害,都是很容易疏忽的地方!江鱼是,徐可练的也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双手既然可以入白刃,折骨头当然更容易了。
  张虎候那一刀若是已尽全力,腰脊方面不难就疏忽了去,徐可那一招若是得手,张虎候那半边身子只怕就得拆散!
  张虎候那一刀好像已尽全力。
  徐可那一招似乎应该的手。
  “散!”所以他立即冲口一大喝!
  张虎候未散,许可的一个身子却飞了起来,撞在水轩的一条柱子上!
  轰的整座水轩猛可一下巨震,几乎就没有塌下来!徐可一个身子应声反弹开去,鲜血眼泪泉水一样涌出,四肢落地已有些异样,整个身子都好像散了,他的判断其实并没有错误,张虎候那一刀确实是已尽全力,是有去无回之势,只不过五指没将力握稳,江鱼右手一翻不单只将刀背捏住,整张刀也轻易从张虎候手中夺去!
  张虎候整个身子就势立时一栽!
  这一栽,徐可的一声就落空了!
  张虎候右手连随发上一按,左脚起虎尾,踢在徐可的脖下!这一脚就算没有千斤之力,徐可也是死了!
  这一脚踢出,张虎候整个身子就弹起,江鱼的身子正好一旋,来到他面前。
  江鱼同样已尽全力,这一刀轻易夺过,他整个人反而失去了重心,风车一样打了一个旋子!一转回来就看到张虎候一张面庞,连惊呼也还来不及出口,小腹上已吃了张虎候的一拳!惊呼出口立即变了惨叫。
  “你们既然舍不得两条左臂,那我就只得好要你们的两条性命!”他大笑。
  一口气残灭三个仇人,他实在应该开心。
  他并没有忘记还有一个顾横波,但他并不在乎。
  他也并没有打算放过顾横波。
  雪衣娘掌管的是一间妓院,是个女人。
  江鱼徐可对洛阳根本陌生,对他知道的更少,四个人之中只有顾横波一个曾经出入碧玉斋,有机会,有可能认识他的女儿张金凤。
  他也知道顾横波是怎样的一个人。
  顾横波的样子也的确相当英俊,江鱼口中的美男子,不是顾横波又还是哪一个?
  这个人他反而放过了岂非笑话。
  说话是另一件事,没有方才的一番话,江鱼,徐可,雪衣娘,顾横波四个不难同时出手,他应付起来一定吃力的多,手刃仇人的心愿一定难以得偿。
  有了方才一番说话,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人。
  雪衣娘与江鱼徐可三个人的武功都在顾横波之上,所以他先对付这三个人。
  他并在乎顾横波。
  他知道顾横波没有多少本领。
  但他好像不知道顾横波秘密买来了一样暗器,到他听见机簧声响,猛觉得背后一阵刺痛,一阵麻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笑声一刹那停下,他霍的转身,一转身他就看见顾横波拿着一支圆筒,一面狞笑着望着他!
  “好!”他左手反手一扫,扫下了七支蓝汪汪的铜针,右手反手一连最少点了自己九出穴道!
  顾横波的笑容更狰狞,“你对我这么好我对你怎能够不好?”
  “唐门飞蜂针?”
  “你一向眼光独到!”
  张虎候闭上嘴巴,一张脸已在发青。
  “江鱼徐可不是那种材料,雪衣娘是一个女人,女人又怎能强奸女人,那件事当然是我做干的,你当然亦已想到,这你又怎肯放过我!方才那番说话动机何在你明白,我同样明白,你聪明我亦非笨蛋,但我还是非常感谢,要非你不是那么的,我又怎会有这个好机会。”
  张虎候还是闭嘴。
  顾横波摇头轻叹,“你不做声也没有用,唐门飞蜂针上的毒药,非比寻常,人就算你封住了穴道迫住赌气,六个时辰之内休想将毒迫出,即使迫出,也得瘫痪上一个月,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受这么大的痛苦。”
  张虎候一张脸由青转白。
  “昨夜我以毒药,以利剑成全了你那个女儿,想不到今夜我要同样成全你这个父亲。”
  顾横波缓缓抽出腰间软剑,又一声叹息!顾横波应声回头!“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沈胜衣正在那边轻叹摇头。
  “什么事?”顾横波握剑的右手青筋怒起!
  “你似乎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我。”
  “我没有忘记,”顾横波一笑,“这件事好像与你无关。”
  “你忘记了一件事。”
  “哦。”
  “送我一只金扣,请我前去虫二阁的是哪一个?”
  “我!”顾横波微喟,“这件事实在抱歉,幸好你没有蒙受损失,而且你还得多谢我,否则雪衣娘也不会帮你那么大额一个忙,三个月之后你就可能死定了!”
  “哦?”
  “这是你自己说的,所以或者你大概也不好意跟我过不去!”
  “你又有一件事忘记了。”
  “这一次我又忘记了什么?”
  “你应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顾横波一再叹气,“这件事你管定了?”
  “管定了。”
  “就连现在我这一剑也要管?”
  “管。”沈胜衣这一声出口,人已落在张虎候的身旁。
  他剑已拔在左手,去并没有刺出,也根本用不着刺出。
  顾横波那一剑就是虚招,剑刺出一半,他人已凌空一个倒翻,沈胜衣才落到张虎候身旁,他已连人带剑从徐可撞开的那一个窗户飞了出去。
  沈胜衣马上转扑窗前!
  他人才扑近,轩外已传来顾横波一声暴喝,“放箭!”
  弓弦声应声爆响,一排燃烧着的羽箭飕飕的破空射到!
  沈胜衣一怔,左手剑急展,三只火箭才飞入窗口就已被他挡了出去。
  为摄入窗内的火箭他却挡不了。
  笃笃笃的一阵乱响,窗外闪起几团火光!
  水轩周围同时笃笃连声,火光闪动。
  贾仁义撞开的那一扇窗户以同样飞射入五六支火箭。
  轩内立时多了好几处火头。
  沈胜衣这才大吃一惊!
  他偷眼窗外一望,只见雪地上不知何时燃起了一个个火盘,每一个火盘之旁最少都有五六个手执强弓,背负硬弩的大汉!
  这水轩显然已经给包围起来。
  顾横波的大笑声即时轩外响起。
  好得意的大笑声。
  “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这个人的存在!”
  顾横波的语声更得意。
  沈胜衣不承认也不能,
  “凭你的本领,你要冲出大概不成问题,大不了变成支烧猪,但轩内还有一个张虎候,你这位沈大侠怎么也不肯丢下他,一定要带着他冲出来。
  沈胜衣心中长叹!
  顾横波居然看穿了他的心事。
  四个人之中,最年轻的是他,最工于心计的却也是他。
  “这如果让你们冲出来,我就真的服了你这位沈大侠,这一番苦心就算白费,我也无话可说。”顾横波放声大笑,“我在轩外已准备了一千张强弓,三万支利箭。”
  说声陡落,又是一阵弓弦乱飞!
  一千张强弓,三万只利箭!
  沈胜衣就连自己也没有把握冲出去了!
  他转望张虎候,张虎候面上已无血色,突然开口道,“不要管我!”
  语声短促而微弱。
  唐门蜂尾针果然名不虚传。
  他说不要管,沈胜衣更就非管不可。
  做大侠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
  他一个倒退,右臂将张虎候挟在腋下,左手剑一挑,两个软垫呼呼由窗外飞出!
  一飞出窗外,两个软垫就迅速变成了两个火球,每个软垫之上最少插上十支火箭。
  沈胜衣的一个头几乎大了十倍。
  顾横波的大笑连声随又响了起来,“你以为我这一千张强弓,三万支利箭是假的。”
  “本来就是假的!”一个豪放的语声突然打断了顾横波的说话。“我看你这里最多也不过二百个人,就算每一个人都可以两手开弓,加起来也没有一千张强弓,三万支利箭!”
  大笑连随爆发!
  这个人的笑声比顾横波更响亮。
  笑声中惊呼惨叫突起!
  沈胜衣连随挟着张虎候想这惊呼惨叫的那个方向扑出。
  砰的撞飞一扇窗户,冲了出去!
  一支箭也没有向他射来,那个方向的弓箭手最少已倒下了一半。
  公孙接拳剑齐施,剩下来的一半在他拳剑之下东倒西歪!
  只听笑语声,沈胜衣已知道是公孙接,一飞出窗外,在一个起落,就落在公孙接身旁!
  公孙接身旁的三个弓箭手立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这三个本是我的!”公孙接大笑收剑。
  沈胜衣大笑,“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大笑声未绝,两个人周围最少多了一百八十个大汉!这一百八十个大汉,弓箭已在背上,手中却多了一张闪亮得长刀!
  顾横波就在一旁,软剑一挥,猛喝一声,“上!”
  众大汉正想上,公孙接突然又大笑起来,“这些人看不起我公孙接倒还罢了,连你沈大侠也不放在眼内,就连我见了也要替你生气!”这句话出口,一百八十个大汉几乎一半收住了脚步,最少有十八个退了开去。
  顾横波冷眼瞥见,连忙厉声喝住,“沈胜衣也是人,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二百张长刀还不是他能抵挡的来的。”
  “十三杀手也是人!”公孙接连随接口,“十三杀手的人加起来最少有两千,但遇上沈胜衣大侠的两手一剑,还不是一下子就完了。”
  公孙接吹牛皮的本领居然也不错。
  没有收住脚步的其他大汉又有一半应声收住脚步,一百八十个大汉最少已退开了八十。
  公孙接随又道,“我公孙接的剑术你们一定想见识一下,看我的风铃镖!看暗器!”公孙接突然大喝一声!
  铃声叮当,寒芒闪烁。
  十二支冯玲镖应声飞出了公孙接左手,还在上前的大汉立时倒下了十二个。
  所有人立时收住了脚步。
  一百八十个大汉刹那退开了一百六十八个,剩下来的十二个都已伤到地上。
  顾横波并不是一个笨蛋,又岂会不知道现在大势已去,他也想退开,但别人退容易,他一举起脚步就发觉最少有两个人,四只眼在瞪着他!沈胜衣!公孙接!
  公孙接还在笑,“这个人居然想走。”
  沈胜衣也笑了,“别人可以走,他却是走不得的。”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沈胜衣还未开口,已有人抢着先应。
  “我动手!”
  张虎候。
  死鱼一样挨在沈胜衣臂弯里的张虎候应声突然箭一样标出,一掌切向顾横波的咽喉。
  这实在意料之外。
  沈胜衣公孙接一齐怔住。
  顾横波同样一怔。
  他一直在小心着沈胜衣公孙接,却就早忘记了张虎候。这个人的存在。
  他实在想不到张虎候还有气力出手。
  要命的一怔。
  他连随就觉得自己的咽喉上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他却一声也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
  一个人咽喉一断,的确没有可能再发声。
  张虎候的一掌结结实实切在顾横波的咽喉上,这一掌简直就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一掌。
  他大笑,笑声嘶哑而低沉。
  笑声才出口,他人已倒下,一张脸最少也白了一倍。沈胜衣急忙上前,一口气最少点了张虎候十八穴道。
  他这才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公孙接,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老小子的性子比你还要刚烈,明知道这一来毒气攻心,最少得在床上瘫痪半年还是要亲自出手!”
  “就换转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沈胜衣摇头,转口问,“你将那只画眉鸟怎样了?”
  “这里一起火,我就丢下他赶回来。”
  沈胜衣有些感慨,“你还没有放到他。”
  “他的武功并不比我差。”
  “海南剑派门下的高手也有几下子。”
  “但他也飞不掉的,他是什么人,我已经知道,那就算我跳遍海角天涯,总会有一天将他再找出来。”
  “你不必跳遍天涯海角,我还在这里等你!”一个声音即时响起。
  沈胜衣公孙接应声回头,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边九曲飞桥之上。
  贾仁义!
  就连公孙接也不由得当场怔住。
  “你一定要亲手杀我?”
  公孙接目光爆闪,“只是最痛快?”
  “多杀九十八个人当然更痛快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三十三个儿子,六十五个女儿要是知道我死在你剑下,你就算不想杀他们,他们也要杀你,到头来,你岂非还是非要杀他们不可。”
  公孙接一怔。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孙大侠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一定肯给我半日时间好好安排一下!”
  公孙接点头。
  “明早你到我们前,我定给你你一个明白!”
  “好!公孙接毫不考虑就答允。
  “快人快语,佩服佩服!”
  “多等半日总好过条遍天涯海角。”
  “多谢,”贾仁义一声多谢,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公孙接目送贾仁义风雪中消失。
  沈胜衣却瞪着一群人风雪中奔来。
  当先的两个赫然是邱老六,曹小七!
  沈胜衣不禁大笑,“两位大捕头这次又来迟了。”
  邱老六曹小七气喘喘的走到沈胜衣面前,“方才守城的兄弟报告飞梦轩这边失火,所以我们赶来一看,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两位大侠,未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孙接一旁大笑接口,“我们两个刚好与张虎候联手在这里跟画眉鸟一伙大打出手!”
  “画眉鸟!”邱老六精神大振,“画眉鸟在哪里?又是哪一个?”
  “这是其中的一只!”公孙接抬手一指倒在地上的顾横波。“详细情形你最好问张虎候,他只是中毒昏迷,总会醒来的。我们帮忙到这里为止,现在就只想去喝一杯。”
  邱老六曹小七慌忙迎上。
  “心领心领!”沈胜衣连连摇头,“你们不在给我房间放尸体,让我们有一觉好睡。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岂敢岂敢!”邱老六曹小七不觉又垂下头来。
  邱老六曹小七的确不敢,所以沈胜衣总算在房中好好的睡了一觉。
  但一觉醒来,才将门打开,就有一具尸体在房门之外等着他!
  贾仁义。
  贾仁义一脸发紫,七孔流血,流出来的血已凝固,凝结成紫色的硬块。
  就算是没有经验的人也应该知道贾仁义早已毒发身亡!
  又一条死尸!
  沈胜衣一声叹气。
  贾仁义的身旁就是贾老大,后面最少三十几个少年那女。
  沈胜衣一打开房门,贾老大就迎了上来。
  “沈大侠!”
  “恩!”
  “家父今晨在我们面前服毒自尽!”
  “哦?”
  “遗言说是如花妹子的死他保护不周也有一部分责任,画眉鸟虽死,他也难以消除心中的一份歉疚,贾老大一面的悲愤“我们想事情也许不会如此简单,家父之死可能是出于被人迫害,所以我们赶来这里,想请沈大侠帮忙我们调查一下,以沈大侠的精明,相信一定有办法!”
  沈胜衣一声叹息,“连父亲亲口的说话你们也怀疑?”
  贾老大欲言又止。
  “你们这个父亲实在不错,对你们也总算对得起了,这个担子他担了这么多年,现在放下大概也不成问题,至于你们兄弟姊妹,以后也应该哟一番作为才是。”
  贾家儿郎一时都将头垂下。
  沈胜衣也不再多说,负手走出房外,走出店外。
  公孙接正等在店外。
  “贾仁义服毒死了”
  “我知道,”公孙接点头,“我今早才走到贾家,就看见贾家儿郎抬着他出来。”
  “事情到现在总算告一段落。”
  “所以我来向你辞行。”
  “你准备回去江南。”
  “恩”公孙接微喟,“这里对我来说实在不适合。”
  “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杨梅一样花。”
  “最低限度,江南现在总比这里温暖,你如果有时间,不妨也到江南走走。”
  “总有机会的,”沈胜衣颌首。
  “到时只要你给我通知一声,无论挂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走多远的路,我都去接你。”
  “我要来一定捡一个没有风没有雨的日子,”沈胜衣心中一阵温暖,抬眼望。
  天上没有雪。
  云层中隐约还有一丝阳光。
  无论如何,今日总比昨日温暖。
  ── 黄鹰《画眉鸟》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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