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死亡鸟》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孤军入伏,幸逃毒手
作者:黄鹰


      孔雀那件案,这样看,与他们相信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歌罢立即又开怀畅饮。
  弦歌声中,沈胜衣、西门锦在大堂外往左转,再右弯,穿过了两条花径,一道月洞门,来到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停着四辆装饰得非常华丽的双马大车,却一个人也不见。
  西门锦一望周围,道:“他们势必又躲在房间赌钱了。”
  那边的一个房间,灯火明亮,却听不到人声。
  沈胜衣道:“我们过去。”
  西门锦道:“沈公子还是在这里稍候,让我进去叫他们过来。”
  沈胜衣道:“也是一样。”
  西门锦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道:“其实他们是否在赌钱我也不清楚。”
  沈胜衣不大明白。
  西门锦解释道:“他们向来荒唐得很,找来几个女人,在里头胡混亦未可知,公子还是在这里的好。”
  沈胜衣道:“那么,劳烦你请他们过来。”
  西门锦道:“公子言重了。”随即举起脚步。
  他走得很快。
  沈胜衣就站在原地。
  走到透着灯光的那个房间之前,西门锦立即举手敲门。
  门几乎同时在内打开。
  西门锦抬头一望,笑骂道:“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都给我起来。”
  骂着大步跨入。
  门遂关上。
  ──那些车把式到底在干什么?
  沈胜衣不禁有些奇怪。
  无论他们是赌钱抑或找来女人在房中胡混,多少都应该有些声音才是,那个房间却一直保持寂静,只有开门时发出一下声响。
  西门锦进去之后,又恢复那种静寂。
  更奇怪就是,门窗的糊纸之上,一个人影也不见。
  西门锦那个人影亦是一晃消失,不见再出现。
  沈胜衣居然忍得住没有走过去一看究竟。他反而退后,退到丈外的一辆马车旁边,忽地道:“不用再躲藏,你探头张望之际,我已经发觉了。”
  一个年约四十,貌相老实的灰衣汉子惶恐地从车后转出来。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那个灰衣汉子一眼,道:“你是天香楼的人?”
  灰衣汉子点头。
  沈胜衣道:“干什么的?”
  灰衣汉子嗫嚅着道:“小人马二,是天香楼的一个车把式。”
  沈胜衣道:“你好像很害怕。”
  马二道:“我知道大爷是做官的。”
  沈胜衣一怔道:“哦?”
  马二道:“我驾着马车很多时候都经过衙门,已不止一次见到大爷与查总捕头一起出入的了。”
  沈胜衣道:“即使我是官府中人,你用不着害怕我。”
  马二没有作声。
  沈胜衣道:“除非你做过不正当的事情。”
  马二慌忙摇手道:“我没有。”
  沈胜衣道:“是了,其他车把式在那房间内干什么?”
  马二道:“他们并不是在那个房间之内。”
  沈胜衣道:“怎么?”
  马二道:“方才华大爷……”
  沈胜衣道:“西门华?”
  马二点头道:“他忽然走来这里给我们五两银子,叫我们拿去街口的小食店吃些东西,一个时辰之后回来。”
  沈胜衣奇怪问道:“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马二道:“他说是主人要用一会这个地方。”
  沈胜衣道:“这种事以前有没有?”
  马二道:“有过一次!”
  沈胜衣道:“那一次他用这个地方干什么?”
  马二道:“事后,听说主人还有那些宾客与请来的那些歌妓满院追逐,胡闹得很。”
  沈胜衣颔首道:“目的相信就是在使那些客人能够尽情欢乐。”
  马二道:“嗯。”
  沈胜衣道:“你为什么突然又走回来?”
  马二道:“我……”
  他欲言又止。
  沈胜衣故意板起脸庞,道:“你是否想躲在一旁偷看他们怎样胡闹?”
  马二赶紧摇手道:“我完全没有那种居心。”
  沈胜衣道:“那么居心何在。”
  马二道:“上次是叫我们两个时辰之后回来,而且,祝管事他们亦不例外,大门更且关闭,可是这一次不是那样。”
  沈胜衣道:“所以你们觉得奇怪。”
  马二道:“奇怪的只是我,其他三人都认为祝管事他们不过还未接到通知。”
  沈胜衣道:“你的好奇心,可真不小。”
  马二苦笑,尚未回答,沈胜衣又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溜进来的?”
  “从后门。”
  “其他人没有阻止你这样做?”
  “我没有告诉他们是偷回来这里,只说烟丝用光了,到那边买些。”
  “这个借口也不错。”沈胜衣一笑问道:“方才看见有人随着西门锦走进来,想必以为是事实的了。”
  马二道:“因此我才赶紧躲起来。”
  沈胜衣道:“现在看清楚了来人是我,你当然就觉得更加奇怪。”
  马二道:“当然。”
  沈胜衣道:“我也奇怪得很。”
  马二道:“嗄──”
  沈胜衣道:“方才西门锦的说话你听到的了?”
  马二点头。
  沈胜衣道:“他显然已知道西门华支开你们,却骗我你们在那个房间之内鬼混,你可知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马二道:“不知道。”
  沈胜衣沉吟了一下,转问道:“你是天香楼的车把式,有一件事你也许会知道的。”
  马二道:“什么事?”
  沈胜衣道:“昨夜你们四人之中,有没有人曾经将马车驶到百鸟院附近?”
  马二没有作声,神色显得非常奇怪。
  沈胜衣监貌辨色,道:“这件事我相信你一定多少知道一点。”
  马二不自主地点头。
  沈胜衣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马二嗫嚅道:“昨日午后锦爷来告诉我们,夜间三辆马车已足够使用,我们中的一人可以回家休息,这是常有的事情,而我们四人也就藉此轮流休息。”
  沈胜衣道:“昨夜莫非是轮到你?”
  马二点头道:“可是昨夜我在家,吃过晚饭,到东城找一个朋友闲聊的时候,在途中却无意看见有人驾着我平日用的那辆马车驶过。”
  沈胜衣道:“你看清楚是你平日用的马车?”
  马二道:“那辆马车我用了已经差不多五年,又怎会认不出来了?”
  沈胜衣道:“那么当时驾驶马车的是什么人,你又是否看见?”
  马二摇头。
  沈胜衣道:“那辆车后来驶到什么地方去?”
  马二道:“百鸟院后的横街。”
  他一声轻叹道:“我以为主人不满意我的工作,要换人,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结果追到那里。”
  沈胜衣道:“你走得倒也快。”
  马二道:“我是沿路向别人打听,才能够追上那辆马车。”
  沈胜衣道:“后来怎样?”
  马二道:“我追到那条横街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女人从百鸟院的后门走出来,登上了那辆马车。”
  沈胜衣道:“你当时就知道那是百鸟院的后门?”
  马二道:“这几年下来,我驾着马车,也不知在百鸟院附近往来过多少次,岂会不一看即知。”
  他一顿又道:“也所以,我才奇怪何以那辆马车竟然在后门等候。”
  沈胜衣道:“之后,你有没有再追下去?”
  马二道:“没有了。”
  沈胜衣道:“今天回到天香楼,相信一定忍不住向昨夜当值的车把式打听,昨夜接来了什么人。”
  马二道:“我实在忍不住。”
  沈胜衣道:“你知道昨夜接来的都是百花院的红人,并没有百鸟院的姑娘,势必更奇怪。”
  马二不觉点头。
  沈胜衣接口道:“当你再知道百鸟院的孔雀被人分尸这个消息,只怕不只是奇怪了。”
  马二点头,说道:“我的确惊慌了起来。”
  沈胜衣道:“因为你怀疑昨夜看见登上马车的那个女人就是孔雀?”
  马二道:“我是这样怀疑的。”
  沈胜衣道:“难怪你的好奇心这样的大。”
  马二不由自主地望一眼那边亮着灯光的房间。
  沈胜衣一直都在留意。
  房门始终紧闭,门窗的糊纸也始终不见人影。
  ──西门锦到底在那个房间之内干什么?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你是否也在怀疑这件事是出于谷云飞的指使?”
  马二道:“西门兄弟以我们所知是主人最忠心的下属,向来他只服从主人的命令。”
  沈胜衣一皱眉,突然道:“马二,这件事,你应该及早到衙门告诉查总捕头才是。”
  马二道:“这只是怀疑,一些证据也没有。”
  沈胜衣道:“你这样溜回来暗中偷窥,莫非就是想找寻证据。”
  马二道:“我……我只是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想知道今夜支开我们之后,这里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沈胜衣摇头道:“任何人都有好奇心,这样也难怪你,可是你必须先考虑本身的安全问题,今夜你这样做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马二道:“我……”
  沈胜衣截口道:“倘使他们真的是杀害孔雀的凶手,发现你的不是我,是他们,你以为有什么结果?”
  马二给沈胜衣这一问,才知道危险,由心里寒了出来,颤声问道:“我……我现在应该怎样做?”
  沈胜衣道:“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到衙门找查捕头,他会替你安排的了。”
  马二举步又停下,道:“我不如就跟在大人左右。”
  沈胜衣道:“只怕一会我不能兼顾你的安全。”
  马二并不清楚沈胜衣是什么人,所以听到沈胜衣这样说,也不觉得怎样奇怪。
  可是深知沈胜衣的人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种话无疑不象是沈胜衣说的,沈胜衣确实也很少这样说。
  除非,他已感觉到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
  现在他的确已经有这种感觉。
  一个人即使武功怎样高强,在本身也感觉危险的环境下,实在难以保护一个完全不懂得武功的人。
  沈胜衣很明白这一点,一顿又说道:“况且他们现在仍然未发觉你知道那些事情,准备对付的只是我一个人,你跟在我左右只有更危险。”
  马二道:“大人何不与我一齐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沈胜衣道:“我现在相信已经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一走他们必定会随后追击,他们也许不能够追到我,但一定可以追到你,追到你却就是等于追到我的了。”
  “因为,大人如果看见我有生命危险,定会回来相救。”马二明白沈胜衣的说话。
  沈胜衣道:“岂能见死不救?”
  马二道:“我先行离开,大人没有了顾虑,反而容易应付的了。”
  沈胜衣道:“不错。”
  马二道:“那么我立即离开。”
  沈胜衣道:“且慢!”
  马二一怔。
  沈胜衣没有说什么,凝目四顾。
  一会他才道:“你可以走了。”
  马二转身举步。
  沈胜衣道:“门在哪边?”
  马二停步回头,道:“正门不行,但早已下了闩,我还是仍然由横门离开的好了。”
  他再次举步。
  沈胜衣这一次没有叫住他,看着他走出了两丈,亦转身举步,向亮着灯光的那个房间走去。
  走得既不慢,也不快,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已经在警戒的状态之中。
  听过了马二那番话,沈胜衣已推测到这个院子之内也许安排了致命的陷阱,准备对付自己。
  是谁的主意?
  沈胜衣不由想起谷云飞与彩凤方才的话。
  两人的话无疑都值得怀疑,但彩凤不过是一个歌妓,西门兄弟向来亦只是服从谷云飞的命令。
  谷云飞是吩咐西门兄弟好好侍候沈胜衣。
  “侍候”这两个字是不是另有意思?
  如果是,致命的陷阱也许就安排在那个房间之内的了。
  久待不见西门锦出来,沈胜衣必定会走过去推门一看究竟。
  知道了沈胜衣的身分,仍然要对付他,那个陷阱当然是一个很厉害的陷阱。
  马二的出现,却是众人的意料之外。
  尽管如此,沈胜衣还是向那个陷阱走去,他而且希望,那边真的有一个陷阱。
  因为这一来事情就会简单得多了。
  向来他解决事情只要能有办法将事情简化,他都很少会错过那个办法。
  好些办法却也是最危险的办法。    ×      ×      ×      走不了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哼。
  沈胜衣听出那是马二的声音,脚步立时一顿,身形随即倒翻。
  一翻一纵,身形两个起落,已落在四丈外的一棵丹桂树前面。
  马二倒仆在丹桂树下。
  沈胜衣左手握住了剑柄,俯下身,右手翻转马二的身子。
  马二已气绝身亡。
  伤在咽喉上,是一道很深的伤口,马二的头颅几乎齐颈给斩下来。
  凶手的出手不仅准确,而且狠辣,一击致命。
  沈胜衣暗叹一声,放开手。
  他并没有推测错误,一切行动已经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可是,他仍然推测错误了两点。
  对方对付的不止是他,还有马二。
  陷阱也并非只是设于房间之内!
  这两点的推测错误,就带来了马二的死亡。
  ──对方为什么要杀马二,是不是他们也听到了马二的话?
  ──对方到底躲藏在什么地方?
  一听到马二的闷哼声,他立即就赶来,身形起落之间,他并没有疏忽周围的情形。
  他却是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那棵丹桂树周围一丈,又都是空地,难道凶手的武功、轻功竟然那么高强,一击得手,飞掠丈外非独迅速,而且不带衣袂响声?
  果真如此,凶手的身手即使不在沈胜衣之上,只怕也相差无几的了。
  ──倘非如此?
  沈胜衣不由仰脸望去。
  一把锋利的弯刀实时凌空斩下。
  只是刀,没有人。
  刀光如闪电,刀势亦是闪电也似!
  这一刀正好斩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腾身急避!
  以他的身手,既然眼见刀飞来,又岂会闪避不及?
  刀斩空,弧形一转,竟然凌空飞了回去。
  沈胜衣这时已经发现那柄长刀的刀柄之上连着一条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握在一个黑衣人的手中。
  那个黑衣人离地两丈高立在丹桂树上,碧眼金发,却不是西门锦。
  不是西门锦就是西门华了。
  西门华右手接回长刀,一声冷笑,双脚突然往树上猛一蹴,整个身子凌空飞开,却不是跃下来就是凌空飞去。
  他的左手提着一个铁环,那个铁环则穿在一条绳子之上。
  绳子的一端缚着树干,另一端却横越天空,伸展向亮着灯光的那个房间。
  西门华其实是藉着那个铁环,沿着绳子滑向房间那边。
  沈胜衣看在眼内,不由得一怔。
  只一怔他的身形突然向上拔,剑同时出鞘!
  剑光一闪,绳子立断。
  沈胜衣左脚凌空一蹬树干,上拔的身形立时变了横飞,飞向西门华那边。
  西门华那边同时凌空跌下,他半空一个翻滚,落地时身形已稳定,随即举步走向那个房间。
  那瞬间,他已经凌空滑出了七八丈之远!
  是以沈胜衣的身形尽管那么迅速,追到那个房间前面的时候,西门华早已推门进内。
  房门这一次没有跟着关上。
  西门华入门旁移三步消失,高大的影子却被灯光照在窗纸之上。
  影子没有再移动。
  ──进去还是不进去?
  沈胜衣望着大开的那道房门,沉吟起来。
  房间之内,毫无疑问设置了厉害的陷阱埋伏,西门兄弟,也无疑就是在等候他进去。
  ──到底是什么陷阱埋伏?
  ──除了西门兄弟房间之内是否还有人?又是什么人?
  只有进去才明白。
  沈胜衣终于举起脚步。
  虽然在外面等候,迟早也一定会有一个明白,他仍然决定进去。
  艺高人胆大!    ×      ×      ×      房间之内除了西门兄弟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西门华木立原地,西门锦则坐在窗子旁边的一张桌子的后面,也已经换过了一身黑衣。
  他瞪着沈胜衣进来,面上缓缓地露出了笑容,忽然一指旁边的一张椅子,道:“请坐。”
  沈胜衣竟然走过去坐下。
  西门锦咧嘴大笑,道:“好胆量!”
  沈胜衣淡应道:“彼此。”
  西门锦把手一挥,道:“二弟先将门关好。”
  西门华不等他将话说完,已经走过去将房门关上,下闩。
  沈胜衣恍如未见,道:“房间之内就只有你们兄弟?”
  西门锦道:“不错。”
  沈胜衣道:“方才,是你弟弟给你开的门?”
  西门华道:“正是。”
  西门锦接道:“我进来之前,已经发现马二躲藏在马车之后。”
  西门华道:“所以哥哥立即着我从窗口出去,如果必须,伺机将他击杀。”
  沈胜衣目注西门锦,道:“你已经知道了马二发觉你们的秘密?”
  西门锦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怀疑。”
  沈胜衣道:“怀疑什么?”
  西门锦道:“什么都怀疑,我并没有忘记,昨夜是使用他的马车。”
  西门华道:“他昨夜在路上,看见了你驾着马车经过,追到了百鸟院后面的横街。”
  西门锦道:“他也看见了孔雀登上马车。”
  西门华道:“也看见了。”
  西门锦道:“想不到这个人也这样多管闲事。”
  西门华道:“他只是以为老板要换人,担心起来,不由自主地追下去。”
  他冷笑接道:“但今夜他的确是太多管闲事了。”
  西门锦道:“以后他还能否多管闲事?”
  西门华道:“不能了,方才我已割断了他的咽喉。”
  西门锦道:“很好。”
  沈胜衣插口问道:“昨夜你用马二那辆马车将孔雀载到什么地方去了。”
  西门锦道:“这里。”
  沈胜衣道:“将孔雀分尸的是谁?”
  西门锦道:“极乐先生。”
  沈胜衣道:“极乐先生,昨夜也在这里。”
  西门锦道:“只是昨夜。”
  沈胜衣道:“他与你们什么关系?”
  西门锦道:“说是朋友亦无不可。”
  沈胜衣道:“你们与孔雀到底有什么仇恨?”
  西门锦道:“什么仇恨都没有。”
  沈胜衣道:“那尸分孔雀,又是为了什么?”
  西门锦道:“你想知道原因?”
  沈胜衣道:“很想。”
  西门锦道:“现在却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沈胜衣道:“哦?”
  西门锦道:“在你临死之前,我们一定会告诉你。”
  西门华笑笑接道:“当然,你若是能够击败我们,将剑架在我们的脖子之上,生死关头,我们亦是非说不可。”
  沈胜衣道:“没有其他办法。”
  西门华摇头道:“没有。”
  西门锦又道:“万一我们手下没有了分寸,一刀将你砍死的话,那就抱歉得很,只好请你问阎王爷了。”
  沈胜衣说道:“听你们这样的说话,你们是已经作好了准备,决定与我一战的了?”
  西门锦道:“不错。”
  沈胜衣道:“在未见马二之前,你们无疑已经有这个打算。”
  西门锦道:“不错。”
  沈胜衣道:“那之前,我根本没有怀疑到你们的头上,为什么你们这样急对付我?”
  西门锦道:“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沈胜衣道:“这是指我已经知道了极乐先生这个人,极乐庄这个地方。”
  西门锦只笑不答。
  沈胜衣没有追问,四顾一眼,道:“你们既然已准备与我一战,为什么还要请我进来这个房间坐下。”
  西门锦道:“不是请是引。”
  沈胜衣道:“看来我还是在外面等候的好。”
  西门锦道:“好得多了。”
  他笑着接道:“可惜你的好奇心太大,耐性又不够。”
  沈胜衣道:“好奇心太大是事实,耐心方面相信并不比你们差。”
  西门锦道:“那么你又怎会这样快走进来?”
  沈胜衣道:“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冒险。”
  西门锦摇头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沈胜衣道:“你还未告诉我为什么要引我进来?”
  西门锦道:“理由很简单,在这个房间之内不会惊动其他人。”
  沈胜衣道:“没有其他原因?”
  西门锦一面老实的道:“没有了。”
  沈胜衣并不相信西门锦的话,却又瞧不出这房间之内有什么古怪,接问道:“万一我不肯进来你们又怎样?”
  西门锦回答得非常爽快,道:“我们出去!”
  西门华接道:“所以我并没有忘记先行在半天拉了一条绳子。”
  他轻叹一声,道:“只可惜那条绳子不能再用。”
  沈胜衣道:“那条绳子已帮你取了一条人命,还不满足。”
  西门华摇头道:“还不,因为那条命并不是你的。”
  沈胜衣道:“你一直都是在那棵丹桂树上?”
  西门华道:“如果我呆得太久,一定会被你察觉。”
  沈胜衣道:“你的听觉很好。”
  西门华笑道:“倒不如说马二的嗓子够大。”
  沈胜衣道:“你的刀用得也不错。”
  西门华道:“可惜只是不错。”
  沈胜衣道:“也幸好如此,我才保得住脑袋。”
  西门华道:“你却也不必太高兴。”
  沈胜衣道:“因为,你还有用刀的机会?”
  西门华道:“正是!”左手一搓,击在刀格上的那条绳子就断了下来。
  西门锦那边实时站起身子,手中已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弯刀。
  沈胜衣也站起了身子,横移两步。
  到现在他仍然瞧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难道这西门兄弟真的凭本身武功堂堂正正与自己决一生死?
  沈胜衣不大相信。
  因为无论他怎样看,都觉得西门兄弟不象是那种人。
  他也希望自己看错。
  毕竟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      ×      ×      西门兄弟看见沈胜衣停下了脚,便自交换了一个眼色。
  西门锦旋即一声轻叱道:“上!”
  两人同时举步,缓缓向沈胜衣迫去。
  房间并没有多大的地方,西门兄弟都只须上前四步,便挥刀可及。
  两步已走过,他们仍继续追前,也全都没有要动手的表示。
  迫近到什么地步他们才肯动手?
  看见西门兄弟这样迫近,沈胜衣已知道有些不妙。
  以他过去的经验,这样接近,一动手必分生死。
  虽然他并不清楚西门兄弟的武功深浅,亦不在乎这样拼命。
  只要西门兄弟是真的立心拼命。
  西门兄弟却显然另有企图。
  在未弄清楚他们的企图之前,沈胜衣并不喜欢他们这样迫近。
  西门兄弟当然不会迁就他!
  第三步。
  沈胜衣突然喝道:“到此为止,再接近莫怪我剑下无情!”
  西门兄弟恍如未听,说话间又再迫前了半步。
  沈胜衣不再犹疑,左手剑刺出!
  刺到一半已变成两剑,一剑左刺,一剑右刺,左右刺向西门兄弟的右肩。
  两剑几乎同时刺到。
  出手迅速,简直就象是那柄剑在刹那间齐中分成了两边,他的左右手各握一边,左右刺出去一样。
  也几乎同时,西门兄弟各自猛地一声暴喝,一步跃前,挥刀斩下。
  两柄刀亦都是斩向肩膀,一左一右。
  刀势诡异迅速。
  那份迅速与沈胜衣比较却仍然有一段距离,但毫无疑问,已可以列入高手之内了。
  既然已可以列入高手,在沈胜衣的剑刺出之时,他们亦应该看出是绝对不能够与沈胜衣斗快的了。
  可是他们仍然斗快一样,不去闪避沈胜衣刺来的一剑,反而挥刀斩向沈胜衣。
  这只有一种结果。
  他们的刀还未斩下,沈胜衣的剑已刺在他们握刀右手的肩膀上。
  除非他们的肩膀坚硬如铁,剑刺不入,否则挨上一剑,手中刀根本就无法再斩下去,甚至脱手坠地。
  难道他们刀之外,还兼练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已经将浑身肌肉练得刀枪不入?    ×      ×      ×      果然是那种结果!
  西门兄弟的刀才斩到一半,沈胜衣的剑已刺在他们的肩膀之上。
  铮铮的两声异响。
  沈胜衣那两剑竟然都象是刺在金铁之上!
  剑尖刺破了衣衫,到此为止,再不能够刺进去!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西门兄弟显然并没有受伤,手中的刀当然也没脱手坠地。
  刀势当然也没有停顿。
  沈胜衣刹那间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已来不及抽身闪避了。
  西门兄弟诡异的刀势已封死了他的身形!
  他左手那支剑的剑势却还未老死,第二剑一刺刺不入西门华的肩傍,便向上一挑,架住了西门华下斩的一刀!
  他整个身子同时向西门华那边拍了过去。
  西门华那一刀之内,竟然隐藏着七个变化!
  刀斩至一半,呛的刀锋一震,变成七刀!
  他快,沈胜衣更快!
  “铮铮铮”的那七刀全都斩在沈胜衣的剑上。
  沈胜衣连挡七刀,就硬硬将西门华迫退三步。
  他非将西门华迫退不可,也只有这样,才有空位闪避西门锦的攻势。
  西门锦那一刀斩下,比西门华居然还多了一个变化!
  刀之外还有掌,他左掌配合刀势,猛一掌拍向沈胜衣的胸膛。
  沈胜衣身形如鬼魅,也就利用那三步的距离,闪开西门锦的八刀一掌!
  好厉害的身手!
  西门锦刀掌落空,也不由自主的脱口道:“好!”
  一个好字出口,他拍空的左掌,突然一拍,“哧”的一声,一支闪光的钢针袖中射出,射向沈胜衣的胸膛要害!
  他这只左掌,离开沈胜衣的胸膛只不过尺许!
  沈胜衣虽然眼利,临场经验也丰富,看西门锦的动作,已知道他是用暗器暗算,却已来不及闪避。
  他应变的灵敏到底非同小可,刹那间,半身已一偏,让开了胸膛要害,右脚同时踢向对方的小腹!
  “哧”地那支钢针射入了沈胜衣的右肩,沈胜衣的右脚亦同时踢在西门锦的小腹上。
  西门锦实在想不到,沈胜衣那刹那间竟然还能够以脚反击,不过即使想得到,也避不开的了。
  彼此的距离实在太近,沈胜衣那一脚的迅速并不在他那支钢针之下!
  但无论如何,如果想得到,那一脚也许不会像现在挨得那么重!
  他暗算得手,欢喜都还来不及,整个人已给沈胜衣踢得飞起来。
  一飞逾丈,撞在窗旁那张桌子之上。
  “哗啦”一声,桌子碎裂,西门锦连人带桌子仰倒在地上,竟然“叮当”一响,就像金铁落地。
  这到底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够使身子变成金铁一样?    ×      ×      ×      沈胜衣一脚踢飞西门锦,左手则一连三剑将西门华也迫开。
  他遂倒退半丈,退到门前,身子往门扉一挨,左手一翻,以剑柄一连封住了右肩上的好几处穴道。
  钢针入肉只是一痛,接着就是麻痒的感觉。
  是什么暗器,他岂会不知。
  西门锦实时从地上跃起来,看样子,并没有受伤。
  他望着沈胜衣,忽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沈胜衣铁青着脸道:“你们的身上都穿着铁甲?”
  西门锦道:“不错。”
  西门华接道:“那是极乐先生的精心杰作,保证刀枪不入。”
  沈胜衣道:“难怪你们要引我进入这个房间。”
  西门华道:“只有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我们才可以那样接近你。”
  西门锦道:“你既然要从我们的口中探取秘密,他必定不会一出手就刺我们的要害,如咽喉,如眉心!”
  沈胜衣道:“我一剑刺不倒你们,势必予你们可乘之机。”
  西门华道:“只可惜我们虽然乘机下手,并未能够以刀将你击杀。”
  西门锦道:“幸好除了刀之外,我袖中还有暗器。”
  沈胜衣道:“毒药暗器?”
  西门锦道:“那支钢针上淬的毒药是极乐先生精心杰作,保证见血封……”
  他突然住口。
  沈胜衣冷笑道:“封喉?”
  “你现在还能够说话,我实在有些奇怪。”西门锦叹了一口气,道:“极乐先生的保证原来并不是完全有效。”
  西门华插口道:“这其实怪不得极乐先生。”
  西门锦道:“怎么了?”
  西门华道:“他给我们配制这些毒药,并不是为了对付沈胜衣。”
  西门锦道:“所以我们只能怪这位沈大侠的内功修为太好。”
  西门华道:“不过即使他的内功修为再好,半个时辰之内相信亦难免毒发身亡,这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试验过那种毒药的厉害?”
  西门锦道:“如果他能够找到解药,当然就不是这样说话。”
  西门华道:“你莫非忘记了,极乐先生配制毒药之时,并没有同时配制解药?”
  西门锦道:“我没有忘记。”
  西门华道:“但无论如何,半个时辰是太久了。”
  西门锦道:“你如果不耐烦等待,大可以迫他动手,他一动,血液运行加速,药性亦会提早发作的了。”
  西门华道:“我正想这样做。”
  他们兄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问有答,目的显然就是在拖延时间以待沈胜衣毒发身亡。
  沈胜衣仿佛并没有发觉他们的意图,也没有插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听得很入神。
  他的头顶上倏地冒出了一丝丝淡淡的白烟,肩膀的伤口同时鲜血奔流。
  奔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变成紫黑色,染湿了他的衣衫。
  那支三寸多长的钢针本来完全射入了他肩膀的肌肉之内,现在竟然缓缓地倒退出来。
  西门锦突然察觉,他居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怔道:“现在我们就是不想迫他动手也不成了。”
  西门华道:“哦?”
  西门锦道:“你难道看不出他正在运功将毒迫出?”
  西门华仔细打量了沈胜衣一眼,道:“他的内功修为比我们估计的还要高强。”
  西门锦道:“说话到此为止,我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的了。”
  一顿就大喝一声:“上!”
  兄弟两人旋即左右冲上前去。
  沈胜衣一声冷笑。
  冷笑声中,那支毒针停止了倒退,鲜血亦停止了奔流!
  他左手长剑亦在冷笑声中刺出。
  剑势看来并没有被伤势影响,一样的迅速。
  一剑又化成两剑,左剑刺向西门华的眉心,右一剑刺向西门锦的咽喉。
  这一次,他剑刺的是两人的要害。
  西门锦一眼瞥见,冲前的身形一挫,剑在他的咽喉之前闪逝,森寒的剑气却仿佛已刺入了他的咽喉之内!
  他当场打了一个寒噤。
  西门华亦眼快!
  眼快手急,急一刀将剑封开。
  沈胜衣剑一收,冷笑道:“生死关头,我的剑只好向你们的要害招呼。”
  西门锦亦冷笑道:“二三十招之内,你未必能够将我们兄弟砍死,但是二三十招之后,你必会毒发难支!”
  沈胜衣冷哂一声,道:“我若是倾全力出击,不用十招,必杀你们一人,一个够本,两个已有赚!”他大喝一声,左手剑再次刺出!
  剑光辉煌,飞射向西门锦。
  第一个他应该就是杀西门锦的了。
  西门锦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
  他并不怀疑沈胜衣的话。
  西门华斜上急救。
  沈胜衣刺向西门锦的一剑,立时一转,转向西门华,冷声道:“先杀你亦无不可!”
  剑一顿,又刺出。
  不等剑刺到,西门华已退后。
  这兄弟两人,原来都怕死得很。
  沈胜衣的剑也只是刺出一半就收回,顺势一偏,以左肩向身后那扇门扉撞去!
  “哗啦”的一声,整扇门给他撞飞,他的身子亦飞了出去!
  西门锦一愕,道:“这个人原来并不是真的要拼命。”
  西门华道:“非独不拼命,而且要逃命。”
  西门锦道:“他方才显然并未能够将毒药迫出。”
  西门华道:“而且毒性必然开始发作,他根本不能够再支持下去了。”
  西门锦暴喝道:“如此还不快追!”
  他身形立起,箭一样穿门射出。
  西门华紧接追了出去。
  到他们追出房外,哪里还有沈胜衣的影子。
  静寂的院子中却有衣袂响声,远在四五丈之外!
  西门锦道:“那边!”
  兄弟两追向衣袂声响处。
  以沈胜衣的轻功,在正常状态之下,应该不止只走出四五丈,也应该不会发出那么大的衣袂声响。
  莫非毒性真的已发作?    ×      ×      ×      西门兄弟身形飞快,眨眼间追出了三丈。
  那边黑暗中,呼地突然飞起了一团白,飞越高墙之外。
  西门兄弟并没有忘记沈胜衣是身穿白衣。
  西门锦一见骂道:“好小子,竟然还能跃过那道高墙。”
  话口未完,墙外已传来轻微的“噗”的一声,就象是有人从高处摔落在地上。
  西门华听在耳里,失笑道:“毒性果然发作了。”
  西门锦道:“尽管他已经离开了这个院子,谅他亦走不多远。”
  西门华接口道:“走得越快,死得越快。”
  西门锦笑笑道:“极乐那个老家伙的毒药,毕竟是厉害的。”
  西门华道:“我们大概可以不必追下去了。”
  西门锦道:“还是追下去的好,如果他就倒在墙外,我们更非要将他的尸体搬进来不可。”
  西门华道:“不错。”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墙下。
  西门锦仰首望了一眼,道:“我们身上的铁甲现在反成为累赘了。”
  西门华道:“要跃上这道高墙,相信还不成问题。”
  西门锦颔首道:“先上墙头,看清楚再跃下,小心沈胜衣在墙外伺机袭击。”
  西门华道:“我会小心。”
  两人遂一齐拔起了身子。
  也许就因为身穿铁甲,两人都必须以手补助,先搭住墙头,才借力翻身上去。
  西门华俯身往下一望,道:“墙外没有人。”
  两人旋即纵身跃下。    ×      ×      ×      墙外是一条后街,左右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庄院后墙。
  这种后街在夜间当然静寂得很。
  现在街上也就是只有西门兄弟两人。
  他们左右望了一眼,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对墙的暗影中,隐约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西门锦目光一落,说道:“是一件衣服。”
  西门华道:“过去看看。”
  两人同时举步,左右走了过去。
  西门锦并没有看错,那是一件衣服,他手中弯刀一沉一挑,将那件衣服挑了起来。
  衣服右肩的部份,穿了一个洞,周围染满了紫黑色的血迹。
  毫无疑问,沈胜衣的外衣。
  衣在这里,人在哪里?
  西门锦并没有张目四顾。
  衣服的下面,有一个花盆,西门锦的目光转落在花盆之上。
  花盆已碎裂,泥土倒翻,栽着的那株花亦断折。
  西门锦目光一落即起,冷笑道:“好狡猾的小子。”
  西门华道:“方才飞出墙外的原来不是人,只是衣服裹着这个花盆。”
  西门锦道:“正是。”
  西门华道:“人是必仍然在墙内。”
  西门锦道:“只怕已经不在。”
  西门华道:“还是回去一看的好。”
  西门锦无奈道:“也好。”    ×      ×      ×      沈胜衣事实仍然在墙内。
  西门兄弟一掠下高墙,他立即从旁边的一丛花树中窜出来,从黑暗中窜入了月色中。
  凄冷的月色照射下,他的脸庞苍白得很。
  他的身形已没有方才那么迅速,从月色中窜过,窜向停在那边的四辆马车。
  外衣下是一套白色的紧身衣服,所以他的身形虽然已没有那么灵活,并没有再带起衣袂声响。
  他这套衣服的右肩附近,早已被紫黑色的鲜血湿透,那支毒针,仍然钉在那上面。
  来到了马车之前,他半身一矮,窜入了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底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了。
  即使在西溪血战十三杀手,他虽然身负重伤,仍然拼下去,并没有躲躲藏藏。
  极乐先生的毒药实在厉害。
  方才他运功迫毒,已发觉以本身的功力绝对不能够将所中的毒迫出来,而且连阻止毒性蔓延也成问题了。
  所以他非走不可。
  这一阵走动,毒性更深入,他窜入马车底下之时,已经感觉有些昏眩了。
  不过他总算没有忘记怀中藏着一瓶解毒药。
  那瓶解毒药,是他在白蜘蛛一案中,唐彪送给他的礼物,是唐门彪豹兄弟特制的解毒药。
  彪豹兄弟乃是唐门暗器高手,擅制各种毒药、解药。
  那瓶解毒药,已救过沈胜衣一次的性命,连销魂蚀骨散那么厉害的毒药也可以消解。
  对于极乐先生那种毒药是否也一样有效?
  无论是否有效沈胜衣也要一试的了。
  除此之外他目前已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他探怀取出那个药瓶,倒出了两颗药丸,一颗服下,随即拔出肩上那支毒针,将另一颗药丸捏成粉末,压入伤口之内。
  也就在这时候,西门兄弟先后翻过墙头,回到院子之内。
  西门华张目四顾,道:“先搜那边的花丛。”
  西门锦道:“我肯定,他已经不在那里。”
  可是他们仍然走了过去。    ×      ×      ×      沈胜衣确实已经不在那里了。
  放在那里的一排花盆之中,显然少去了一盆。
  西门锦盯着那个空位,道:“他方才必然躲藏在这附近。”
  西门华道:“你以为现在他大概是从哪个方向逃去?”
  西门锦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目光一抬,又道:“也许他是逃向大堂那边。”
  西门华道:“若是给谷老头知道了这件事,可就不妙了。”
  西门锦道:“即使他是逃向大堂那边,也不会再进大堂去找谷老头。”
  西门华点头道:“不错,他又怎知道谷老头与孔雀这件事并没有关系?”
  西门锦道:“现在他想必仍然以为是谷老头指使我们这样做的。”
  西门华目光忽然一寒,道:“大堂那边有人向这里走来。”
  西门锦凝神望去,说道:“是一个女人。”
  说话间,那个女人已经穿过月洞门,走进这个院子。
  西门锦接道:“好像是彩凤。”

举报

第四章 揭奸摘佞,独立除魔
作者:黄鹰


      正是彩凤。
  穿过月洞门,彩凤就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人。
  到底在找谁?又有什么事?
  她遂向亮着灯的那个房间走去。
  走了几步,飒飒的两条人影凌空落在她面前。
  她一惊,脱口道:“谁?”
  “是我们!”西门锦、西门华的声音。
  彩凤这下子亦已看清楚了,抬手拍了拍胸口,道:“原来是你们兄弟,差点吓死我。”
  西门锦奇怪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彩凤道:“我放心不下,所以借口肚子不舒服,进堂后房间休息,半途转了一个弯,溜到这里来一看究竟。”
  她遂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听她的说话,显然就是西门兄弟的同党。
  他们究竟又是什么关系?
  西门锦应道:“姓沈的武功,非常厉害,我们虽然有铁甲毒针,仍然给他走脱了。”
  彩凤变色道:“走脱了?”
  西门锦道:“不过他的右肩已经中了一支毒针。”
  彩凤大惊道:“中了毒针,仍能够离开?”
  西门锦道:“他内功的高强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
  西门华接道:“但是他离开的时候身形已显得有些迟钝,而且要使用诡计,诓编我们追向错误的方向。”
  西门锦道:“以他的为人,如果还有再战之力,相信绝不会不战而逃,是必毒性已经开始发作而非走不可了。”
  彩凤不放心地再问道:“他真的已经中了毒针?”
  西门锦道:“这是证据!”举起了左手。
  他左手抓着沈胜衣那件外衣。
  彩凤看见外衣上紫黑色的血渍,一双眼立时发了光,道:“那就让他逃出了这里,谅他亦逃不到衙门去。”
  西门锦道:“也许。”
  彩凤道:“那种毒药是极乐先生以十七种毒鸟的羽毛血液炼成,即使他内功怎样高强,没有解毒,半个时辰亦必死无救。”
  她格格一笑道:“那种毒药却是没有解药的。”
  西门锦道:“极乐那种毒药应该同时配制一种解药才是,人有错手,万一伤了自己人如何是好呢?”
  彩凤道:“那就只好认命了。”
  西门锦摇头道:“这个人有时候实在难以理喻。”
  彩凤道:“有时候是的,不过这件事,你却是错怪他了。”
  西门锦道:“哦?”
  彩凤道:“他不是不想同时配制解药。只是连他也配制不出。”
  西门锦道:“那么沈胜衣这一次是非死不可的。”
  彩凤道:“谁叫他这样多管闲事。”
  西门锦道:“可是他现在纵然已毒发身亡,我们也未必能够将他的尸体找到毁灭。”
  西门华道:“即使找到毁灭了,由于他是进天香楼调查之后失踪的,官府方面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或者加以监视,这对于我们以后的行动,必会有很大的影响。”
  彩凤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进行我们的计划。”
  西门锦道:“那么什么时候进行?”
  彩凤道:“现在!”
  西门兄弟齐皆一怔,道:“现在?”
  彩凤道:“反正我们必须知道的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西门兄弟不由点头,西门锦忽然问道:“那种毒针你再给我一支。”
  彩凤道:“极乐先生炼成的毒药,只够淬三支毒针。”
  西门锦道:“还有两支?”
  彩凤道:“我最初以为一支已足够对付谷云飞,只问他要了一支。”
  她轻叹一声道:“那支毒针我本来是给你对付谷云飞之时用的。”
  西门锦道:“我并没有忘记,只是方才如果不用那支毒针,如何对付得了沈胜衣?”
  彩凤道:“没有了毒针,你们就完全没有把握对付谷云飞了?”
  西门锦立即摇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
  西门华旁边一挺胸膛,道:“有没有毒针来对付谷云飞其实也是一样。”
  西门锦又道:“不错,谷云飞并非沈胜衣。”
  彩凤道:“为了安全起见,计划还是押后一天,待明日,我到极乐那里取来毒针。”
  一个声音实时应道:“夜长梦多,还是现在解决的好!”
  是男人的声音,却不是西门兄弟的声音。
  声音从后面传来。
  三人一惊回头,就看见一个老人标枪一样站在月洞门中。
  谷云飞!
  西门兄弟脸色一变,握刀之手一紧。
  彩凤居然还笑得出来,笑问道:“老爷子怎么走出来了?”
  谷云飞冷笑应道:“只为了要看你到底在干什么?”
  彩凤道:“我不是已经说了肚子不舒服。”
  谷云飞道:“可惜你装得并不像,我看来看去,都不觉得你的肚子不舒服。”
  彩凤笑问道:“老爷子,莫非以前做过大夫?”
  谷云飞道:“大夫倒没做过,却走了三四十年的江湖。”
  彩凤道:“我几乎忘记老爷子本来是做什么的。”
  谷云飞道:“你那些伎俩如何瞒得我这个老江湖的眼睛。”
  彩凤道:“老爷子想必是借口照顾我溜了出来。”
  谷云飞道:“一点不错。”
  他盯紧彩凤,忽然一摇头,道:“我虽然知道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你聪明到这个地步。”
  彩凤道:“老爷子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谷云飞道:“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也就挨在月洞门那边倾耳细听。”
  彩凤道:“都听清楚了。”
  谷云飞道:“我人虽老了,耳朵到现在还没有毛病。”
  彩凤眼波流转,瞟着谷云飞道:“老爷子的身子一向都很好。”
  话中还有话,她神态的妩媚,更就是撩人之极。
  谷云飞怎会听不出来,心头一荡,却板起脸庞,道:“我若是没有跟出来,身子即使怎样好,今夜相信也得寿终正寝了。”
  彩凤道:“老爷子莫非要认真,我们方才不过是说笑。”
  谷云飞道:“那件衣服上的血渍也是假的么?”
  彩凤闭上了嘴巴。
  谷云飞目光转向西门兄弟道:“自家养的狗,竟然咬起主人来,我实在意想不到。”
  西门兄弟一接触他的目光,不由都退后了一步。
  他们跟随谷云飞那么多年,积威之下,难免是有些心怯。
  谷云飞冷笑接道:“若非我现在知道,今夜岂非死得比沈胜衣还要糊涂?”
  西门兄弟没有作声。
  谷云飞道:“我自问一向待你们不薄,你们也一向对我忠心得很,为什么这么多年的今日,竟然背叛起我来了?”
  西门锦一咬牙道:“的确不错,完全就象是对待两条狗一样。”
  西门华接道:“吃肉的是你,我们一直只有啃骨头的份儿。”
  谷云飞道:“你们也想吃肉?”
  西门华道:“想得要命。”
  谷云飞说道:“这一定不是你们的主意。”
  西门华道:“谁说不是?”
  谷云飞道:“如果是,又怎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西门兄弟不应。
  谷云飞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所以变成这样,我相信完全是受了一个人的唆使──彩凤!”
  西门兄弟默认。
  谷云飞的目光回到彩凤的面上,道:“我早已发现你与他们兄弟不时眉来眼去的了。”
  彩凤道:“是么?”
  谷云飞冷冷的接道:“只因为你是我喜欢的女人,平日又是习惯对男人诸般卖弄风情,才没有理会。”
  彩凤道:“就只是这个原因?”
  谷云飞道:“还有一个。”
  彩凤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一向对你忠心得很,所以你对他们放心得很,认为他们绝不会被我勾引得到,染指你的女人,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谷云飞道:“我却忘记了一件事。”
  彩凤道:“什么事?”
  谷云飞道:“忘记了你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彩凤笑问道:“以你看,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谷云飞道:“一个风情万种,妖冶之极,不是一般男人能够抗拒的女人!”
  彩凤娇笑,道:“是么?”
  谷云飞道:“他们兄弟只是一般的男人。”
  彩凤道:“你难道不是。”
  谷云飞道:“如果是,我早就已娶你做妻子了。”
  彩凤道:“这一点我不能不承认,你是有娶我的资格。”
  谷云飞道:“我却是怎么也不会娶你做妻子的。”
  彩凤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谷云飞道:“你这种女人,逢场作兴玩玩是无妨,娶做妻子,简直就象是将一个狐狸精养在家中,迟早众叛亲离,家散人亡。”
  “是么?”彩凤娇笑不绝,眼中却露出恶毒的神色,谷云飞那番话似乎是触着了她的痛处。
  谷云飞彷如未觉,道:“好像你这种女人,我们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彩凤娇笑不语,眼中的恶毒之色又浓了几分。
  谷云飞叹息接道:“谁知道我虽然没有娶你做妻子,与你多来往几次,还是给你唆摆教坏了我两个忠心的手下。”
  彩凤道:“老爷子这句话又错了。”
  谷云飞道:“错在哪里?”
  彩凤道:“我不但没有教坏他们,而且是教好他们。”
  谷云飞道:“好在何处?”
  彩凤道:“最低限度他们已懂得吃肉,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懂得啃骨头。”
  西门锦道:“所以我们对你感激得很。”
  西门华接道:“不是你的话,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一样有资格享受一流的酒菜,一流的女人呢。”
  西门锦道:“我们一直都是在享受三流的酒菜和女人。”
  谷云飞道:“好像你们这样毫无头脑,只懂得杀人的奴才,有三流的酒菜和女人享受,已经是你们的造化,还不满足。”
  彩凤道:“老爷子这番话……”
  谷云飞瞪眼截口道:“又错了?”
  彩凤点头道:“一个人只要懂得杀人,就算头脑不大灵活,不懂得做生意,利用钱再赚钱,也可以享受一流的酒菜,一流的女人。”
  谷云飞恍然道:“你们阴谋杀害我,莫非就是为了我的家财。”
  彩凤娇笑道:“老爷子到底说对了一句话。”
  谷云飞目光横扫,道:“你们好大的胃口。”
  彩凤笑道:“这句话又错了。”
  谷云飞道:“怎么?”
  彩凤道:“老爷子的一份家财,我们是三个人分享的啊。”
  西门锦道:“所以我们的胃口一点也不大。”
  西门华道:“最低限度,已经不能够与老爷子相比。”
  谷云飞瞪着他们,冷笑道:“看来我方才最低限度还说错了一句话。”
  西门华道:“是哪句话?”
  谷云飞道:“就是问你们还不满足那句话。”
  西门华大笑道:“这句话,的确是错了。”
  谷云飞仰天长叹,道:“人心不足,哀哉!”
  彩凤忽然说道:“老爷子还有什么话?”
  谷云飞脸庞一沉,道:“现在就想杀我了么?”
  彩凤道:“夜长梦多──这不是老爷子的说话?”
  谷云飞哑口无言。
  彩凤又道:“老爷子如果真的没有话说……”
  谷云飞截道:“你们即使能够杀死我,天香楼也不是你们的。”
  彩凤道:“因为西门兄弟只是你的随从,并没有资格继承你的产业。”
  谷云飞道:“而且官府方面必会追查沈胜衣与我的死因。”
  彩凤道:“我们可没打算接管老爷子的天香楼。”
  西门锦道:“根本就没有这打算。”
  西门华道:“我们唯一感兴趣的只是老爷子密室中的五箱珠宝。”
  谷云飞一愕,道:“我现在倒后悔以前带你们进出我那个密室了。”
  西门锦道:“那个密室我们早已数清楚一共有七重门户,十二道厉害的机关埋伏。”
  西门华道:“我们更清楚如果有钥匙在手,开启手法无误,那十二道机关埋伏也就不会发动。”
  西门锦道:“跟随老爷子出入了那么多次,对于老爷子开启门户的手法,我们亦清楚得很。”
  西门华道:“我们还清楚那七条钥匙老爷子一直都带在身上。”
  彩凤道:“那么重要的东西,老爷子当然是贴身收藏才放心。”
  谷云飞大怒道:“好家伙。”双掌猛一起一落,霍霍的一扫衣衫。
  西门兄弟一见连忙横挡在彩凤身前,彩凤也连忙倒退三步。
  三人都以为谷云飞要出手的了,谁知道谷云飞只不过一扫衣衫,遂说道:“有一件事,我却也想弄清楚。”
  彩凤旁移两步,冷声道:“要问快问。”
  谷云飞道:“孔雀那件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彩凤道:“不瞒你,是!”
  谷云飞再问道:“是谁出的主意?”
  彩凤道:“我!”
  谷云飞一怔,道:“为什么?”
  彩凤冷冷道:“孔雀一向妒忌我!”
  谷云飞道:“因为她的嗓子实在太糟,还比不上你,在床上也是一样。”
  彩凤说道:“她简直就象是一个木美人。”
  谷云飞道:“所以在百鸟院,她始终没有你那么吃香。”
  彩凤道:“优胜劣败,这是必然的趋势。”
  谷云飞道:“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去对付她?”
  彩凤道:“我恨她!恨得她要死!”
  谷云飞奇怪道:“只有她恨你才是,没有理由你也恨她?”
  彩凤道:“说起来,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谷云飞诧声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彩凤道:“那时我被卖入百鸟院不过一年,有一个年轻英俊的贵公子看中了我,说好了办妥正经事之后,就将我带回家去。”
  谷云飞道:“你当时,一定是欢喜得很。”
  彩凤道:“才做了一年的妓女,本来就是最希望遇上一个合适的对象,尽快离开妓院的。”
  谷云飞道:“这种心情不难明白,你那件好事莫非就是给孔雀破坏了。”
  彩凤道:“正是她。”
  谷云飞道:“她怎么样破坏你那件好事?”
  彩凤道:“首先她在那位公子面前将我形容成一样东西。”
  谷云飞道:“什么东西?”
  彩凤冷笑一声,道:“方才你已经说过的了。”
  谷云飞一呆,道:“狐狸精?”
  彩凤道:“有关狐狸精的种种不好之处,她当然也没有错过。”
  谷云飞道:“那个公子不成就这样相信她的说话?”
  彩凤道:“没有这样简单。”
  谷云飞道:“她还有什么诡计?”
  彩凤道:“也不是诡计,她不过请那位公子暗中偷窥我与其他客人在房中的情形。”
  谷云飞道:“那时候你应该停止接客的了。”
  彩凤道:“我心想嫁人之后,就没有机会那样疯狂,是以才约来平日比较喜欢的几个客人,在那几天之中,尽情享受一下。”
  谷云飞冷笑道:“难怪有人说你是一个天生的荡妇,那位公子看在眼内,一定非常生气。”
  彩凤道:“他以为我只是喜欢他,才与他那么疯狂的,发现我对其他人也是那样,不生气才怪呢。”
  谷云飞道:“孔雀为什么要破坏你的好事?”
  彩凤道:“那位公子第一个找的本来是她。”
  谷云飞道:“她的心胸,可谓狭窄的了。”
  彩凤道:“女人的心胸本来就是比较狭窄。”
  谷云飞道:“你知道这件事之后,当真生气得很。”
  彩凤道:“当然!”
  她冷笑一声,又接道:“我当时曾经暗中发誓,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她再次冷笑,又道:“昨夜我却只不过将她斩开三段!”
  谷云飞不由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叹息道:“难怪有人说,如果发觉一个女人憎恨你,你最好就赶快远离她。”
  他一再叹息,道:“一个女人憎恨起一个人的时候,原来是这么可怕。”
  彩凤咯咯笑道:“我虽然说过要把她碎尸万段,不过事隔三年,现在把她斩成三段,一口气勉强也可以消了。”
  谷云飞道:“昨夜想必就是你将她勉强骗上那辆马车的。”
  彩凤道:“正是我。”
  谷云飞道:“那辆马车想必真是天香楼的马车了。”
  彩凤道:“你以为我用得着仿制一辆么。”
  谷云飞叹息摇头,道:“昨夜驾车的是谁?”
  西门锦道:“是我。”
  谷云飞道:“我也想到,必是你们兄弟。”
  他回对彩凤道:“孔雀既然这么希望走趟天香楼,你要骗她当然易如反掌。”
  彩凤道:“当然。”
  谷云飞脸色一寒,道:“把她斩开三段的当真是你?”
  彩凤噗哧一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大的胆量?”
  谷云飞一怔。
  彩凤接道:“不错,开口的是我,下手的可不是我。”
  西门锦道:“其实,斩下头颅,再斩下一条右臂,她已经吓得几乎晕过去的了。”
  西门华道:“也是她叫住手的。”
  谷云飞瞪眼道:“下手的难道是你们兄弟?”
  西门锦摇头,道:“我还没有这个胆量。”
  西门华道:“我也没有。”
  谷云飞道:“那么是谁?”
  彩凤道:“是极乐。”
  谷云飞一愕道:“极乐先生?”
  彩凤说道:“他最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
  谷云飞问道:“极乐先生,又是什么人?”
  彩凤道:“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谷云飞追问道:“他本来叫做什么名字?”
  彩凤道:“据说,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谷云飞道:“尸分孔雀的是他,用篮子载着孔雀的人头去卖的也是他?”
  彩凤道:“抱着孔雀那条左臂,吓得那个妓女小娇魂飞魄散的也是他。”
  谷云飞道:“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彩凤道:“一些毛病也没有!”
  谷云飞道:“那么他怎开这种玩笑?”
  彩凤道:“他不过是尽量找机会寻开心。”
  谷云飞道:“将人吓得失魂落魄他就开心了?”
  彩凤道:“开心得要命,他今天早上告诉我,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崔老六、金小三、小娇当时那么可笑的表情,那么可笑的动作,当时他几乎就没有笑死,事后说起来,他仍然禁不住笑弯了腰。”
  谷云飞听得怔在那里。
  彩凤道:“不过也亏他想出那么古怪的吓人主意。”
  谷云飞忽然试探问道:“这个老怪物,现在在哪里?”
  彩凤道:“你放心,不是在这里。”
  谷云飞道:“果真不是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他冷笑一声,道:“他那种毒针,沈胜衣那么厉害的高手都可以放倒,要放倒我相信亦容易得很……”
  西门锦插口道:“即使没有那种毒针帮助,我们要放倒你也不难。”
  谷云飞冷笑道:“你们好像已经忘记,所以有今天的身手,是出于什么人的指点了。”
  西门锦道:“我们并没有忘记,那就是你。”
  西门华道:“不过你最好也不要忘记,这几年我们为了保护你,无一日不在苦练,你却是每日享乐,最近三年更是几乎将武功搁置起来。”
  谷云飞听说,目光不由落在隆起的肚子上。
  这几年养尊处优,他已经连肚腩也长出来了。
  西门兄弟也盯着他那个肚腩,那种表情就好像屠夫在盯着待宰的肥猪一样。
  彩凤看在眼内,笑道:“老爷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这一天。”
  谷云飞一声叹息,又道:“人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现在可是剑到用时方恨不常磨。”
  彩凤接口道:“剑磨五年,一定是柄利剑,不磨五年,就是利剑,也要生锈的了。”
  谷云飞道:“我这柄利剑,还没有生锈。”
  说完这句话,他右手就从腰间抽出了一支剑,软剑!剑是利剑,果然没生锈。
  彩凤道:“老爷子敢情向来剑不离身?”这句话出口,她已倒退出好几步。
  西门兄弟也不觉倒退半步。
  彩凤一见大叫道:“沈胜衣你们也杀得了,难道杀不了这个老乌龟?”
  西门兄弟听到彩凤这样说,精神大振,各自挺起了胸膛,握着弯刀的手亦自一紧。
  谷云飞瞪着他们,道:“你们倒听那个女人的话。”
  西门兄弟一笑。
  谷云飞道:“一场主仆,我实在不忍你们兄弟的两条生命,断送在这样的一个女人的手上。”
  西门锦道:“老爷子还有什么说话要教训我们?”
  谷云飞道:“只有一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们。”
  西门锦道:“请说。”
  谷云飞道:“她虽然妖冶,并非妖怪,不能够分身为二,你们则是两个人,而且是兄弟。”
  西门锦大笑道:“老爷子忘记了我们兄弟两是胡人?”
  谷云飞一怔。
  西门华道:“胡人的习俗,老爷子莫非也忘记了。”
  谷云飞摇头道:“胡人到底是胡人,枉费我多年教导,你们现在仍然不懂得伦常之道。”
  西门华道:“懂来何用?”
  西门锦笑接道:“况且我们有了钱,一定会多娶几个漂亮的老婆,绝不会因为她只是一个而发生争执。”
  谷云飞无话可说。
  西门锦又道:“老爷子现在就这样来提醒我们,莫非是自知必死?”
  谷云飞道:“没有了毒针你们还敢这样狂,难道真的以为我少练了几年功夫,便杀不了你们不成?”
  听他的说话,显然就只知道西门兄弟是凭毒针帮助杀死沈胜衣,不知道除了毒针之外,还有软甲。
  西门兄弟相顾一眼,举步横移,左右分开。
  那一眼之中,他们已决定以对付沈胜衣的那一套,对付谷云飞。
  那一套他们其实就是练来对付谷云飞,有了方才一战的经验,他们现在虽然少了一支毒针,一样满怀信心。
  因为谷云飞与沈胜衣的武功一定有一段距离,沈胜衣能够闪开的十五刀,谷云飞未必能够闪得开。
  事实是否如此?    ×      ×      ×      谷云飞一见西门兄弟移动脚步,亦举起脚步跨前。
  他神态从容,眼瞳之中充满了自信。
  这几年他虽然几乎完全将武功搁下,西门兄弟练刀的时候,他中间也有在旁观看。是以西门兄弟的武功怎样,他早已了然于胸。
  他自信不出二十招就能够击下他们的刀,将他们刺倒。
  ──先解决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奴才,再狠狠地整那个骚蹄子一顿!
  他打定了主意,脚步不停。
  西门兄弟左右横移半丈,也自向谷云飞走去。
  三人很快就置身一条直线之上。
  谷云飞脚步稳停,右手软剑低垂,左手一捏剑诀,蓄势待发!
  西门兄弟亦停止前行,却横向谷云飞左右缓步迫过去。
  三步!挥刀可及!
  挥剑亦当然可及,谷云飞大喝一声,向左猛一个箭步,三尺软剑毒蛇一样拦腰卷向西门华!
  西门兄弟同时发动攻势,左右同时箭一样撞向谷云飞!
  西门锦从后扑上,弯刀凌空飞斩,一出就是八刀!
  西门华少了一刀,他挥刀斩下,刀中隐藏着七个变化,却连一个变化也没变,迎向谷云飞拦腰向他扫来的那支软剑。
  因为他的身上穿着软甲!
  谷云飞并不知道西门华的身上穿着软甲,可是那刹那间,看见西门华不要命地挥刀斩来,亦知道不妙。
  因为他清楚得很,西门兄弟并不是那种一动手就与人拼命的人。
  却不知道不妙在哪里。
  那刹那间他已经想到先抽身闪避,可是只是想,已无法抽身闪避。
  距离实在太近了。
  在这种距离之内,沈胜衣也不能够闪避出西门兄弟的刀网之外,他又怎能够?
  “铮”一声,软剑已卷在西门华的腰上!
  如果西门华身上没有穿着软甲,这一剑已足以将他拦腰斩成两段,谷云飞还有足够的时间回剑应付西门锦从后面斩下来的八刀。
  只可惜西门华的身上穿着软甲,刀枪不入。
  衣衫在剑锋下裂开,西门华并未受伤,手中弯刀飞快斩下!
  谷云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当机立断,弃剑急闪!
  他的身形也相当快,居然闪开了西门华六刀,西门锦五刀。
  西门华六刀之后还有另一刀,西门锦五刀之后还有三刀!
  这四刀谷云飞闪避不及了。
  西门华的第七刀只是在他的胸膛削了一道口子,西门锦的第三刀将他整条右臂斩下来。
  他惨叫起脚,飞踢在西门华的小腹上,一脚将西门华踢飞半丈。
  那只右脚才收回一半,就给西门锦斜斩下来的第七刀斩断!
  他痛极倒地!
  西门锦还有一刀!
  谷云飞那个身子还未倒在地上,一颗人头已被西门锦的第八刀斩得飞离脖子!
  齐头两断,好准确的一刀!
  西门华的左手也很准确,一伸就将人头接住,道:“好大的一颗人头,只不知有没有人敢买的呢?”
  西门锦道:“你拿到街上问问看。”
  西门华笑道:“我可没有极乐先生那么大的胆。”
  彩凤那边道:“那么你还不放下。”
  西门华倒听话,却不是放下是抛下。
  彩凤拍着胸口走过来,道:“给你们吓死我了。”
  她眼里却一丝惊恐的神色也没有。
  西门华一把将彩凤搂在怀中,道:“现在还害怕不害怕?”
  彩凤道:“不害怕。”
  西门华俯下头,以胡子轻擦彩凤的面颊。彩凤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就象是一只刚生下第一只蛋的小母鸡。
  西门锦旁边看见,亦自走过来。
  彩凤实时将西门华推开,笑道:“要亲热也不是这个时候。”
  西门华道:“不错,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彩凤道:“记得就好了。”
  西门锦听说,遂俯下身,翻转谷云飞的尸体,仔细的搜索了一遍。
  西门华忙亦帮上一把。
  “叮当”的一声,西门锦从谷云飞腰带上的暗囊内抽出了一串七条钥匙,道:“找到了。”
  西门华目光一落,道:“不错就是这七条钥匙。”
  彩凤面上笑意更浓道:“你们赶快去打开密室,将那五箱珠宝搬到这里来。”
  西门锦道:“你在这里等我们,不要走远,免得我们到处找你。”
  西门华道:“我们将珠宝完全搬上马车之后就离开这里。”
  彩凤笑道:“放心,就算这个院子之内有鬼出现,也赶不走我的。”
  话是这样说,“鬼”字一出口,她仍然不由自主左右一望。
  西门锦失笑道:“你这是自己吓自己,怪不得人。”
  彩凤目光一落即起,道:“你们离开之前最好将尸体踢开一旁,省得我看见害怕,也省得给别人无意闯进来看见。”
  西门锦道:“这个简单。”左右脚一踢,谷云飞的断手断脚就给踢入那边花树丛中。
  西门华抓着尸体的腰带一挥,亦将这具只有一手一脚的无头尸身掷向那边的花树丛。
  西门锦再一脚,谷云飞的头颅,便滚向那边的一辆马车底下。
  谷云飞半生作贼,杀人无数,始终逍遥法外,现在却死于非命,而且一个身子成了四份。
  这难道就是报应?    ×      ×      ×      沈胜衣是伏身那马车底下。他的眼睛睁得很大。
  所有的事情他大都看在眼内,所有的说话他都听在耳里。
  他看着谷云飞惨死西门兄弟刀下,虽然想出手相救,却有心无力。因为他运功迫毒,也正在最要紧的关头。
  极乐先生的毒药竟然连彪豹兄弟的解药也无法完全化解。
  他只有运功将余毒迫出。
  这一次,他浑身的功力大半集中在右肩上,如果这时候被西门兄弟发觉,即使不致于束手待毙,亦未必挡得了西门兄弟多少刀,前功尽弃不说,结果只怕还要送命。
  谷云飞那颗头颅,滚进车底的时候,他已经将余毒迫出来。
  但是他仍然没有移动。
  他整个身子几乎陷于一种近乎虚脱的状态之中,必须调息一番才能恢复正常。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更不能够惊动西门兄弟。
  那颗人头一直滚到他面前,只差一尺就撞在他的头上。
  人头恰好是面向着他,充满惊怒的一双眼自然也是瞪着他。
  谷云飞死不瞑目。
  沈胜衣虽则胆大包天,现在仍然不禁被这颗死人头的眼睛瞪得心惊胆颤。
  幸好他还可闭上眼,不望那颗人头。    ×      ×      ×      也没有多久,西门兄弟就各自肩托着一个大铁箱回来。
  彩凤看在眼内,开心得笑不拢嘴,她赶紧走过去,将一辆马车的车厢厢门打开来,道:“都放在这个车厢之内好了。”
  西门兄弟听话得很,各自将肩托着的大铁箱卸下,推进那个车厢之内。
  铁箱看来并不轻,他们托着却脚步飞快,而且脸不红,气不喘。
  彩凤不禁疑道:“你们有没有弄错?”
  西门锦道:“密室中只有这些铁箱子,我们也已经检查过了。”
  西门华道:“你现在可以先欣赏一下。”将方才推进去的那个铁箱子拉回来。
  那个铁箱子的锁已给毁烂,他随手一掀就将箱盖掀开。
  车箱内立时亮起了珠光宝气。
  彩凤方待跳上车厢去,整个人已给西门锦抱起来。
  这一来她无须跳上车箱也看到的了。
  铁箱内放满了珠宝。
  彩凤娇笑道:“这么多珠宝,一箱已经够我们享受的了。”
  这句话出口,她忽然回头,道:“不是说,一共有五箱的么?”
  人心果然无厌足。
  西门锦点头,道:“不错是五箱!”
  彩凤道:“还有三箱呢?”
  西门锦道:“当然是仍在密室内。”
  彩凤催促道:“那么快去搬出来。”
  西门锦将彩凤放下,说道:“这就去了。”
  西门华笑道:“车厢这两箱你可要看稳了。”
  彩凤道:“现在难道还有人与我们争不成?”
  西门华道:“没人,可难保有鬼。”
  彩凤“哇”一声,举起小拳头,力搥西门华的胸膛,道:“你好,你坏。”
  西门华被打得咯咯大笑,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彩凤那个小拳头,本来就打不痛西门华,何况西门华的身上还穿着铁甲。
  她搥了几下,反而搥痛了自己的手,捧手佯嗔道:“你就是懂得欺负我,吓唬我。”
  西门华慌忙道:“你千万不要生气,我给你叩头赔罪。”
  如果他真的叩头赔罪,不难就发现伏在车底下的沈胜衣,幸好彩凤立即阻止他道:“不要胡闹了,快去搬珠宝。”
  西门华道:“遵命。”
  西门锦插口道:“不过你既然已说出口,离开了这里,那个头还是要叩的。”
  西门华瞪眼道:“你这个兄弟真他妈的不错极了。”
  西门锦大笑举步。这两兄弟在彩凤面前简直就变成了两个小丑,彩凤对男人的手段,也不可谓不厉害的了。
  看着西门兄弟走远,彩凤双手往门边一按,一屁股就坐上了车厢。
  箱盖还未盖上,她反手一捞,从箱中捞起了一对玉镯。
  那对玉镯子一看就知道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彩凤左右手戴上,只看了一眼又脱下,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双手现在还不适宜戴上这些东西。”
  很奇怪的一句话。
  为什么现在不适宜。    ×      ×      ×      西门兄弟很快又回来。
  这一次他们搬来了其余三个铁箱子。
  他们肩上各自托了一箱,合力抬着另一箱,走得虽然没有方才那么快,也不怎样慢。
  彩凤忍不住夸奖一句道:“你们的气力可真不小。”
  西门锦笑道:“这算得什么?”
  彩凤遂从车厢跳下。
  西门兄弟三两下就将三个铁箱子全都推进车厢去。
  彩凤道:“没有了。”
  西门华笑道:“你还要?”
  彩凤道:“钱可是没有人嫌多的。”
  西门华道:“那个密室之内就只有这些了。”
  彩凤道:“既然如此我们亦只好到此为止。”她又问道:“有没有被人发觉?”
  西门华道:“应该没有。”
  西门锦道:“我们也应该离开了。”
  西门华道:“一切都已弄妥,此时不走,尚待何时?”
  彩凤道:“哪一个过去开门?”
  西门华道:“我去。”飞步走过去将门闩取下,将门打开,立即倒退回来。
  彩凤又问道:“哪一个驾车?”
  西门华抢着道:“当然是大哥了,他驾驶的技术一向比我高强。”
  西门锦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谦虚的?”
  西门华道:“这是事实。”
  西门锦道:“不过以我观察,你驾车的技术并不比我差到哪里。”
  西门华道:“黑夜驾车,还是技高一筹的安全。”
  西门锦道:“我是哥哥,做弟弟的应该服从哥哥的命令才是。”
  彩凤截口道:“好好的又争什么?”
  西门兄弟一齐望着彩凤,尚未开口,彩凤的说话已接上,道:“你们的心意我很明白,是不是想与我坐在车箱内?”
  西门兄弟默认。
  彩凤上前几步,绕了一个弯,插身西门兄弟之间,举起手,左右搭着两人的肩膊,“噗哧”笑道:“都是傻瓜,现在仍然不是亲热的时间哟。”
  西门锦道:“那么你认为哪一个驾车的好?”
  西门华道:“当然是你。”
  西门锦道:“是你……”
  彩凤道:“不用争,都给我驾车。”
  西门兄弟一怔,相顾一眼,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彩凤笑着接道:“以后有的是时间。”
  西门兄弟不由一齐点头,道:“不错,不错。”
  彩凤娇笑一声,松开了搭着两人肩膊的手。她那双手甫一松开,突然一登。
  “哧哧”的两声,两支三寸长的钢针突然从她的双袖之中射出来,分别射入了西门兄弟两人的额角。
  她窈窕的身子旋即向后倒飞。
  倒飞半丈。
  西门兄弟不由都一怔。
  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太意外。
  他们一怔之后,一齐都伸手向额角摸去。手才抬起了一半,他们蓦地猛一声怪叫,疾转过了身子。
  刹那间他们已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门锦瞪着彩凤,道:“你……”
  彩凤娇笑道:“我方才不是告诉你们,那种毒针极乐先生一共淬了三支。”
  西门华嘶声着道:“还有两支,在你那里?”
  彩凤道:“现在在你们额角上。”
  西门锦脸色惨变道:“为什么?”
  彩凤道:“那五箱珠宝一个人独占是不是远比三个人均分的好?”
  西门兄弟齐声怒吼。
  彩凤笑着接道:“这个道理我就是不说,你们也应该明白。”
  西门华身形一晃,惨叫道:“快给我解药。”
  彩凤摊开双手,道:“没有解药。”
  西门锦道:“你在说谎。”
  彩凤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生中难得有一句老实说话,你们竟然不相信,我实在伤心得很。”
  西门华野兽也似一声咆哮,道:“你这个女人,我……我把你碎尸万段。”
  他拔刀出鞘。
  刀出鞘一半,他突然打了一个旋子,咕咚地摔在地上,一张脸已变成紫黑色。
  西门锦一张脸也在发紫,他奋力拔出那把弯刀,举步向彩凤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刀“唰”地斩在地上,西门锦人亦倒在地上,一张脸亦已紫黑。
  那么厉害的毒药暗器射入了额头,他还能支持到现在才倒下,已经是奇迹了。
  彩凤实时一拍胸口嚷道:“好厉害的毒药,吓死我了。”
  她当然并没有吓死。
  在她的眼中,也只有喜悦之色。
  好厉害的毒药,好厉害的女人。    ×      ×      ×      彩凤遂走回去马车那边,拉过了缰绳,纵身跃上了车座。
  车座上除了马缰之外,还有一顶范阳笠子,一件披风。
  彩凤将范阳笠子往头上一戴,披风往身上一搭,取过马鞭,左手拉缰,右手挥鞭,驱车奔出。
  她原来还有几分小聪明。
  一个好像她这样美丽的女人,夜间驾着一辆这样华丽的马车,给人看见了,一定会起疑。
  所以她先戴上斗笠,再搭上披风遮着身上的衣服。
  她身上的脂粉香味却掩蔽不了。
  脂粉香飘。
  幸好天香楼的马车,里面必放香料,本来就已经是一辆香车。
  所以就算路上遇着人,嗅到了脂粉香味,也未必会怀疑这车把式是一个女人。
  美人香车,此去何处?    ×      ×      ×      车轮方开始转动,沈胜衣已经采取行动,伏着身子一翻,变成了仰卧。
  车厢一驶过,他双手就抓住了车厢的门框,整个身子旋即一提,离开地面。
  他右手将车门拉开,身子便斜窜了进去!
  动作虽然不大灵活,比方才已好了很多,居然没有弄出多大声响。
  他旋即将门关上。
  车声辚辚,彩凤的心情又紧张,并没有听见沈胜衣弄出来的那些声响。
  事实她亦想不到,竟然有这种事情发生,车厢内竟然会偷进了一个乘客。
  这个乘客而且又是她以为毒发身亡的沈胜衣。    ×      ×      ×      马车出门右转。
  转过了几条街道,就到了全城最荒僻的地方,车行更快。
  马车奔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城东郊的一个山谷之外。
  彩凤驱车不停,直入山谷。
  极乐先生那个极乐庄也就在这个山谷中。彩凤也就将马车停在极乐庄的门前。
  如此看来,沈胜衣早上在庄外听到的那个与彩凤一样的声音,相信并不是声有相似,真的是彩凤的声音了。
  为什么彩凤将马车驶来这里?
  极乐先生与她其实又是什么关系?
  彩凤将马车停下,马鞭往车座一插,遂脱下斗笠,卸下披风,跳下车来。
  她才走到庄院的门前,庄院的大门便自动在内打开,一只鸟探头出来。
  是鸟不是人。
  死亡鸟。
  今夜天空上也有月。
  明月。
  月明如水,整个山谷都浸在凄冷苍白的月光中。
  那只死亡鸟映着月光,通体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芒。
  彩凤竟然一些也不害怕,反而走上前,伸手一摸那只死亡鸟的头,娇笑道:“怎么今夜你又穿上这件鸟形衣?”
  死亡鸟张嘴道:“现在不穿,以后只怕很难有机会再穿的了。”
  张的是鸟嘴,说的竟然是人话,并不是“呱呱”的叫。
  鸟形衣?这莫非只是一件衣服?穿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又是谁?
  彩凤奇怪道:“为什么?”
  死亡鸟叹息道:“沈胜衣追到了这个地方,又岂会不疑这个地方,怀疑我?他虽然离开,一两天之内必会再来,我这件苦心研究,精工制造出来的鸟形衣,只好找一处地方埋下,以免给他找出来。”
  彩凤笑道:“你若是担心这个人,现在大可以放心了。”
  死亡鸟道:“哦?”
  彩凤道:“西门锦暗算得手,已经将你给他的那支毒针射进了他体内。”
  死亡鸟一怔道:“当真?”
  彩凤道:“假不了。”
  死亡鸟道:“死了没有?”
  彩凤道:“现在应该已死了。”
  死亡鸟大笑。
  笑声忽一顿,奇怪地问道:“那支毒针西门锦不是预备拿来暗算谷云飞的吗?”
  彩凤道:“暗算沈胜衣岂非更好?”
  死亡鸟道:“是你的主意?”
  彩凤道:“我既然知道他已经调查你这个人和极乐庄这个地方,有机会又岂会不替你除去这祸患,以免你再为他烦恼。”
  死亡鸟大笑道:“好孩子,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他遂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彩凤道:“说来话长。”
  死亡鸟道:“进内坐下细说。”
  他迫不及待地转身举步,彩凤一笑,亦步亦趋,却没有关上门。
  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她绝不会以为还有人瞎闯进来。
  何况门外还有一辆那么贵重的马车。
  他们身形才消失,沈胜衣便推开车厢的门户,狸猫一样溜出来。
  肩膊的伤口已经没有血流,他动作的灵活,与负伤之前根本就没有分别。
  这半个时辰之内,他一直在车厢里运功调息,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彩凤将马车停下,他就挑起半个车窗帘子偷窥。
  看见彩凤与那只死亡鸟的说话,他心中的惊讶实在难以形容。
  再听清楚那只死亡鸟的声音,他更加奇怪了。
  ──那只死亡鸟的声音,不就是极乐先生的声音?
  沈胜衣决定跟进去探听其中秘密。    ×      ×      ×      出了马车,看清楚了周围情形,沈胜衣立即一个箭步窜到那边墙脚下。
  然后他贴着墙壁缓缓向门那边移去。
  他不得不小心。
  因为到现在为止,对于极乐庄这地方他仍然非常陌生,也无法确定,极乐庄是否只住了极乐先生一个人。
  到了门边,他也倾耳静听了好一会,才移步向门内转入。
  向门的那个厅堂燃着灯火,极乐与彩凤,并非对门而坐。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在糊纸上。
  他们是坐在厅左。
  沈胜衣大着胆子踏上石径走向厅堂。
  他的脚步起落甚慢,着地无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分肌肉都在作战状态,准备随时应付突来的袭击。
  石径的两侧都是铁网连成的鸟笼。
  凄迷的灯光之下,仍然隐约看见栖满了无数雀鸟。
  那些雀鸟大都已入睡,可是仍然有部分瞪着眼睛,不时发出种种奇怪的叫声。
  沈胜衣几乎贴着石径左面的铁网前行,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看到那些妖异的鸟眼,听到那些奇怪的鸟叫,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以为自己是走在幽冥之中。
  这种感觉一生,沈胜衣自己也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到过幽冥,根本就不知道所谓幽冥,到底是怎样子。
  这个地方在日间纵然很美丽,在夜间,未免太恐怖了!
  没有袭击。
  沈胜衣平安来到厅堂之前,他转入左面走廊,手指沾口涎点破糊纸,偷眼往内望。
  彩凤与那只死亡鸟正就是坐在厅左一张雕满了鸟纹的桌子旁边。
  不但桌子雕着鸟纹,椅子也是,整个厅堂的所有器具不是雕成鸟纹,就是形状如同雀鸟。
  厅堂处更挂满了鸟笼,有竹制的,有玉雕的,竟然还有金银打的。
  这个极乐先生岂止喜欢雀鸟,简直爱鸟成狂、成痴。
  甚至他本人,现在也是藏在一套铁打的鸟形衣服之内。    ×      ×      ×      死亡鸟的头放在桌面之上。
  鸟头是铁打的,鸟身也是铁打的。
  这并非一只真正的死亡鸟。
  精炼的上等铁,打得非常薄,薄而坚韧,坚韧且刀枪不入。
  本来是鸟头的地方,现在却露出一个人头。
  白发苍苍,眼瞳如白雾,一面恶作剧的笑容。
  ──极乐先生!
  藏在鸟形衣之内的正就是这个极乐庄的庄主。
  他现在笑得特别开心。
  因为彩凤正告诉他谷云飞被西门兄弟斩成了四件。
  他笑道:“西门兄弟的胆子未免太小,大好人头,应该拿到街上叫卖。”
  彩凤道:“他们不但胆子小,而且愚蠢得可怜。”
  极乐先生道:“你这样说,他们是必已死在你袖中的毒针之下。”
  彩凤道:“那些毒药果然很厉害。”
  极乐先生道:“你以为我是骗你。”
  彩凤道:“我岂会这样以为。”
  她忽然起身,一拧腰,坐在极乐先生的腿上,道:“你又怎舍得骗我?”
  极乐先生道:“那些珠宝到手了?”
  彩凤道:“就在门外那辆马车内,一共是五箱。”
  极乐先生道:“我花了三夜,才想出这个计划,没有理由不成功。”
  彩凤道:“沈胜衣的出现,却是几乎破坏了这个计划。”
  极乐先生道:“他的出现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彩凤道:“任何计划,多少都难免有些意外阻挠一下。”
  极乐先生道:“你要报复,我替你结果孔雀;你要有钱,我也已替你设办法弄到手,现在气消了,钱有了,你应该很快乐了。”
  彩凤娇笑道:“快乐得要命。”
  极乐先生道:“没有东西可想了。”
  彩凤笑道:“谁说没有?”
  极乐先生一“哦”道:“你还要什么?”
  彩凤双手搂住了极乐先生的脖子,道:“要你!”
  极乐先生呵呵大笑道:“我既不年轻,又不英俊,你要来干什么?”
  彩凤道:“要你来床上侍候我。”
  极乐先生道:“这句话若是让人听到,准会笑掉牙的。”
  彩凤道:“他们又怎知道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够真正让我满足。”
  极乐先生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每一次侍候完你,我最少要吃九斤药材,再休息三天。”
  彩凤道:“那么一个月总有十天真正快活。”
  极乐先生大笑道:“一个月十天,你是存心要我的命了。”
  彩凤亲了亲极乐先生,道:“我怎舍得要你的命哟。”
  沈胜衣在外面听见,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到现在,他总算弄清楚这一男一女的真正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正常。
  这两人的心理无疑亦入于变态。
  极乐先生旋即道:“看来你是怎么也不肯放过我的了。”
  彩凤道:“难道你又可以没有我?”
  极乐先生摇头道:“不可以。”
  彩凤道:“那还不赶快收拾行装。”
  极乐先生一怔道:“干什么?”
  彩凤道:“离开这个极乐庄。”
  极乐先生道:“为什么?”
  彩凤微喟道:“你卖人头只顾寻开心,没有将脸庞蒙上,崔老六、金小三可是认得你,我相信,明天官府一定会派人来抓你回去,一对面,可就糟糕了。”
  极乐先生道:“少担心,崔老六、金小三两个人当时是醉酒之中,我只要一口咬定,他们是醉眼昏花,看错了人,官府能拿我怎样?”
  彩凤道:“还是离开了比较安全。”
  极乐先生一再摇头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也许能够离开。”
  彩凤道:“为什么要一个月?”
  极乐先生道:“其实一个月时间,我相信也无法完全搬走这个庄院的雀鸟。”
  彩凤道:“你是抛不下那些雀鸟。”
  极乐先生道:“你应该明白。”
  彩凤道:“有那五箱珠宝,你可以再买回来。”
  极乐先生道:“那些雀鸟并不是全部只是要有钱就可以买到的。”
  彩凤道:“那你可再到处去搜罗。”
  极乐先生道:“你难道忘记了我搜罗那些雀鸟,前后花了多少时间?”
  彩凤沉默了下来。
  极乐先生道:“你放心,即使留在这个庄院官府也拿我没办法。”
  彩凤道:“可是我……”
  极乐先生道:“你更加简单,只要将那些珠宝埋藏起来就没事了!”
  彩凤道:“哦?”
  极乐先生道:“沈胜衣、谷云飞、西门兄弟全都是武林高手,你就是自己承认是你阴谋杀死他们,也没有人肯相信。”
  彩凤想想道:“这倒是。”
  极乐先生道:“官府必须掌握足够的人证物证,才能够将人判罪,他们哪有人证……”
  一个声音突然截断了他的说话,道:“这里就有一个了!”
  极乐先生、彩凤一惊回头,目光及处,失声道:“沈胜衣?”
  沈胜衣懒洋洋的挨在门旁,盯着极乐先生,道:“物证那方面,你身上穿着的鸟形衣,还有门外彩凤姑娘驾来的那辆大马车,我就认为已经足够了!”
  彩凤脸色惨变,不觉站起。
  极乐先生亦自站起身子,遂将桌上的鸟头往头上一套。
  极乐先生又变成了一只死亡鸟。
  沈胜衣仍然盯着他,道:“我最初已经有些怀疑死亡鸟是人扮的了,想不到你竟然能够利用那双翅膀的震动在空中飞翔,佩服!佩服!”
  极乐先生的语声从鸟头中传来,道:“彼此。”
  彩凤见鬼一样盯着沈胜衣,脱口问道:“你不是已经中了毒针?”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彩凤道:“怎么你不死?”
  沈胜衣道:“因为我服下解毒药。”
  极乐先生追问道:“哪来的解药?”
  沈胜衣道:“你有没有听过唐门彪豹兄弟?”
  极乐先生道:“听过,他们两人听说炼成了一种销魂蚀骨散。”
  沈胜衣道:“而且还有解药。”
  极乐先生道:“你认识他们?”
  沈胜衣道:“认识唐彪。”
  极乐先生道:“他送了一些解毒药给你?”
  沈胜衣道:“不错。”
  极乐先生道:“销魂蚀骨散难道有我炼的那种毒药厉害?”
  沈胜衣道:“没有。”
  极乐先生道:“那么销魂蚀骨散的解药又岂能够化解那种毒药?”
  沈胜衣道:“再加上我深厚的内功就能够了。”
  极乐先生一怔,道:“原来如此。”
  彩凤接着问道:“你怎会找来这里?”
  沈胜衣道:“我本来就没有离开那个院子,一直伏在那辆马车之下运功迫毒,到你将马车驶出那个院子之时,我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为了追查真相,索性就溜进车厢内。”
  彩凤道:“你──”
  只说了一个“你”字,她便气得不能够说下去。
  沈胜衣很明白她的心情,没有再跟她说下去,转对极乐先生道:“到现在,整件事我大抵已明白了。”
  极乐先生道:“这是说仍然有些事不明白。”
  沈胜衣道:“只是一件。”
  极乐先生道:“何不问明白?”
  沈胜衣道:“为什么你这样听从彩凤的吩咐,她叫你杀人你就杀人,叫你替她阴谋夺取他人的家财你就替她想办法?”
  极乐先生一笑,反问道:“你知道我平生喜欢的是什么?”
  沈胜衣不假思索,道:“鸟!”
  极乐先生道:“彩凤是什么?”
  沈胜衣道:“一种鸟的名字。”
  他一怔问道:“你就是因此,特别喜欢,一切顺从她。”
  极乐先生道:“是!”
  沈胜衣诧异道:“孔雀也是种鸟名,为什么你又忍心将百鸟院的孔雀分尸?”
  极乐先生道:“我这个庄院之内养着四对孔雀,我知道孔雀是怎样了,她虽然叫做孔雀,完全不似孔雀。”
  沈胜衣道:“当然,她只是个人。”
  极乐先生道:“不错,只是个人。”
  沈胜衣道:“彩凤也是一个人。”
  极乐先生忽问道:“你有没有见过真正的凤鸟?”
  沈胜衣道:“没有。”
  他下面的说话还没接上,极乐先生已截口道:“根据古书的记载,凤鸟这种鸟是一种神鸟,麟前鹿后,蛇颈鱼尾,鹳颡鸳腮,龙文龟背,燕颔鸡啄,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于四海之外。”
  沈胜衣道:“你以为真有一种这样的鸟?”
  极乐先生道:“不以为。”
  他一顿接道:“所以我说凤鸟其实就是她那个样子,你敢不敢说不是?”
  沈胜衣苦笑道:“这是聊胜于无。”
  极乐先生毫不否认,道:“正是!”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天下不少女子都是以凤为名,甚至以凤为姓。”
  极乐先生道:“我知道,不过我第一个却遇上她。”
  沈胜衣道:“你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极乐先生道:“每一个人的脑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毛病,我当然不会例外。”
  沈胜衣道:“现在你那个脑袋又在动什么念头?”
  极乐先生道:“当然是消灭证据。”
  沈胜衣道:“你想好了没有。”
  极乐先生道:“想好了。”
  沈胜衣道:“如何?”
  极乐先生道:“过来,我告诉你。”
  沈胜衣竟然应声走进厅堂斜向极乐先生行过去。
  才走到堂中,“呱”一声怪叫,极乐先生就飞了起来。
  沈胜衣立即停步,极乐先生几乎是同时向他扑落。
  鸟翼先到,锋利的鸟翼刀一样斩向沈胜衣的咽喉!
  最好的消灭证据方法,极乐就是杀人。
  沈胜衣早已提防了,身形立即后退!
  鸟翼过处,挂着的鸟笼哧哧的断折纷飞!极乐先生的一双鸟翼无疑就是一对厉害的兵器。他左翼击空,右翼又击到,双翼拍击,斩削,一双脚同时配合踢击。
  鸟形衣双脚的钩爪也是兵刃!尖长的鸟嘴何尝不是!
  他浑身兵刃,而且浑身都刀枪不入,这下子全力展开攻势,只打得沈胜衣连连向后退。
  沈胜衣左手剑虽然迅速,可是那一双鸟翼根本就已是一双大盾牌,一合便将他所有的攻势完全挡开去。
  即使他的剑抢到空隙,从那双鸟翼之中刺入,也无法刺伤极乐先生。
  极乐先生唯一的弱点,只有那一双眼睛,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故眼睛的部份,防守得特别严密。
  沈胜衣一时间只有后退的份儿。
  厅堂虽然也相当宽阔,但是鸟翼一张开,已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沈胜衣连左右闪避都成问题。一退再退,后面已是墙壁。
  极乐先生又是“呱”一声怪叫,双翼尽展,回旋疾斩了过去。
  沈胜衣颀长的身子刹时箭一样上射。
  鸟翼从他的脚下斩过,斩在墙壁上。墙壁碎裂,粉屑激飞。
  沈胜衣一拔两丈,左手剑击在屋顶之上。屋顶剑光中裂开了一个大洞,沈胜衣连人带剑射了出去。极乐先生刹那间亦自凌空飞撞屋顶。
  “哗啦”一声,一大片瓦片硬硬给极乐先生撞碎,他势子未绝,穿出了屋顶,凌空一旋,落在瓦面之上。
  沈胜衣却已立足在石径上空的铁网。
  极乐先生呱呱怪叫,瓦面上振翼飞起,飞向沈胜衣!一发动攻势之后,他简直将自己当做一只鸟,一句人话也不再说,只是呱呱地怪叫。
  “呱呱”的怪叫声中,极乐先生已飞临石径的铁网上空,翼爪当头向沈胜衣拍抓击下!
  沈胜衣只等他飞近,左手剑一沉,哧哧一阵异响,在铁丝网上划了一个圈,人遂滚身闪出。他人才滚出,极乐先生已凌空击落!所有的动作都是在刹那间之间完成。
  翼爪一击空,他双脚自然落在铁网上,正是沈胜衣以剑划了一圈的那片铁网。
  铁网已被剑削断,极乐先生一踩下,那一圈铁网立时下跌,极乐先生下半身,立时从网洞中跌了下去。他双翼却齐肋搁在铁网之上。
  沈胜衣这一着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双脚悬空,无处着力,一时间再也飞不起来。
  沈胜衣人剑实时飞回,剑挑极乐先生头戴着的死亡鸟头。
  鸟头一挑开,他的剑便可以架在极乐先生的颈上迫使他就擒。
  极乐先生已无从闪避,但沈胜衣的剑一挑到,他搁在铁网之上的双翼却突然一合!铮一声,沈胜衣的剑立被夹在双翼之中。
  极乐先生这一着沈胜衣同样意外。还有他更意外的事情。
  那双鸟翼一合,上面的羽毛竟一支支飞了出来,就象是一支支的飞刀。
  沈胜衣若是只顾拔剑,不难就伤在这些羽毛飞刀之下,而一般人的习惯,兵器被敌人夹住,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当然就是将剑拔回。
  沈胜衣竟然例外,手中剑一被鸟羽夹着,他竟然立即松手弃剑,倒翻了出去。
  他并非知道极乐先生这套死亡鸟衣的秘密,只是刹那间,听到了“咔”的一声机簧响声。他反应的敏锐,经验的丰富,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够相比?
  鸟羽飞刀一支支从他的胸腹之上飞过,他在铁网上一个翻滚,左手往右肩袖上一抽一翻,一点寒芒就从他的右手飞出,飞向极乐先生的左眼!
  那支毒针他拔出了之后,随手插在右肩衣袖之上,本来就是以便必要时,多一样武器使用,现在却拿来作暗器使用。这本来就是暗器。
  极乐先生实在想不到沈胜衣居然也会用暗器!
  他也想不到沈胜奉竟然能够闪避得开那些羽毛飞刀的突袭。
  刹那间他只知道沈胜衣是被羽毛飞刀射倒,不由“呱”的又一声鸟叫。
  这一声鸟叫才出口,毒针已射入了他的左眼。高兴的叫声立时变成恐惧。
  极乐先生半身猛一振,周围的铁网尽断,整个身子跌下了石阶。
  彩凤这时候已经从厅堂之内奔出来,一见惊呼一声,走过来扶起了极乐先生。
  沈胜衣实时从破网中跃下。
  极乐先生瞪着沈胜衣,左眼已没了神彩,突然道:“你用的是不是我的毒针?”
  沈胜衣道:“正是。”
  极乐先生惨笑道:“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胜衣道:“生死关头怪不得我。”
  极乐先生道:“你若是不用这支毒针,我第一批羽毛飞刀射出,必取你性命!”
  语声一顿,又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之外,别无选择!”
  他忽然转头望着彩凤,道:“你应知自己罪大恶极,一入衙门,必死无赦。”
  彩凤点头。
  极乐先生长叹一声道:“你既是鸟中的女王,焉能够陷身牢狱,法场斩首?”
  这句话出口,他突然回翼,抱紧了彩凤,锋利尖长的鸟嘴同时刺入彩凤咽喉。
  彩凤竟完全没有闪避,竟露出笑容,含笑迎接这种突然的死亡。
  沈胜衣完全来不及阻止。
  他瞪着两人相拥倒下,一时间,心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半晌,他如梦初觉,仰天叹了一口气。
  天上仍有月,月色仍如水。
  铁打的死亡鸟衣在月色下一样闪烁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寒芒,这只死亡鸟却已死亡。      ── 黄鹰《死亡鸟》全书完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5-19 18:24 , Processed in 0.156250 second(s), 22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