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鬼血幽灵》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辨真凶取证,西门碧惨死
作者:黄鹰


  也不过片刻,龙婉儿便已来到沈胜衣面前。
  “沈大侠。”
  “你有事找我?”
  龙婉儿摇头道:“不是我有事,我只是来看看今夜的行动,是否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沈胜衣反问道:“你知道我今夜的行动?”
  龙婉儿道:“你不是打算今夜着手调查鬼血与及幽灵的真相?”
  沈胜衣道:“不错,我有这个打算。”
  龙婉儿道:“这幢庄院非常宽敞,第一次到来,处处都陌生,或者需要我从旁指引……”
  沈胜衣道:“我今夜却没有到处走的需要。”
  龙婉儿道:“这……恕我好奇问一问。”
  沈胜衣道:“你想知道什么?”
  龙婉儿道:“不到处走又如何能够调查清楚?”
  沈胜衣道:“我根本已无须调查。”
  龙婉儿惊讶道:“莫非你真的已经知道是哪一个在搞鬼?”
  沈胜衣颔首道:“不错。”
  龙婉儿道:“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胜衣道:“晚饭之前。”
  龙婉儿道:“如此,你为何不当场采取行动?”
  沈胜衣道:“我虽则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这个人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却仍然不明白,不过这样也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在开玩笑的阶段,也许他真的目的在开玩笑,所以我不想立刻对他采取行动。”
  龙婉儿道:“不怕他真的弄出杀人案子?”
  沈胜衣道:“即使他的目的真的在杀人,现在被我看破了,应该就立刻中止他杀人的计划。”
  龙婉儿道:“应该就是的。”
  沈胜衣道:“倘若我所有的推测完全正确,能够防患于未然,阻止罪案的发生,这件事至此也就可以告一段落的了。”
  龙婉儿奇怪道:“对这个人你何以如此宽容?”
  沈胜衣道:“因为这个人无论怎样看,也不像一个坏人。”
  龙婉儿道:“不是坏人又怎会做这种事?”
  沈胜衣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不过弄污了这幢庄院。”
  龙婉儿道:“家父的失踪……”
  沈胜衣截口道:“令尊的失踪与他也许并没有什么关系。”
  龙婉儿微一沉吟道:“那么,他的预言杀人……”
  沈胜衣道:“也许只是说说。”
  龙婉儿道:“他这样一直恐吓我们,只怕不是开玩笑这样简单。”
  沈胜衣道:“当然,因为他无论怎样看,也同样不像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龙婉儿道:“依你推测,他目的是为了什么?”
  沈胜衣道:“为了令我们迁出这幢庄院。”
  龙婉儿道:“何以见得?”
  沈胜衣道:“你不妨回忆一下那个无面法师的说话。”
  龙婉儿想也不想就问道:“那个无面法师的说话怎样?”
  沈胜衣道:“他是否有意无意的暗示你们须迁出这幢庄院才可以避免幽灵的骚扰?”
  龙婉儿想想点头。
  沈胜衣道:“如果这个无面法师并非真的来自幽冥,世间根本就没有所谓幽冥幽灵的话,这庄院之内,必然隐藏着某些东西或者秘密,这些东西或者秘密,必须在你们迁出之后,他才能够将之取到或保留。”
  龙婉儿道:“所以他千方百计,要我们迁出?”
  沈胜衣道:“这只是我的推测,他另有用意亦未可知。”
  龙婉儿道:“听你这样说,那些鬼血并不是真的鬼血了?”
  沈胜衣道:“也许真的有鬼,鬼又真的有血。但无论,如何,出现在这幢庄院之内的以我看绝不是鬼血!”
  龙婉儿道:“不是鬼血,又是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红色的如果不是人血就是其他动物的血液。”
  龙婉儿道:“紫色的呢?”
  沈胜衣道:“是合几种药草合成的药汁。”
  龙婉儿道:“药汁?”
  沈胜衣:“那种药汁,功能止血生肌。”
  龙婉儿道:“这样说,那种药汁是跌打刀伤用的了。”
  沈胜衣道:“或者还有第二种用途,我却只知道这种。”
  龙婉儿道:“你说过属于治跌打刀伤,当然知道那些药草。”
  沈胜衣道:“而且曾经用过那些药草合成的那种药汁,是以一进庄院我就已经知道这所谓鬼血其实是什么东西。”
  龙婉儿道:“也因此,你发现了那个人?”
  沈胜衣道:“不错。”
  龙婉儿紧接迫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胜衣道:“你不是第一次问我的了。”
  龙婉儿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个人实在没有耐性。”
  沈胜衣道:“这相信才是你今夜到来的原因。”
  龙婉儿苦笑点头。
  沈胜衣道:“如果我再不给你一个明白,今夜我看你只怕连睡都睡不着。”
  龙婉儿再点头。
  沈胜衣微喟道:“你或者以为我是故弄玄虚……”
  龙婉儿道:“不瞒你,我是曾这样以为。”
  沈胜衣道:“这也难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一些也没有这个意思。”
  龙婉儿道:“然则,你的一再替他隐瞒……”
  沈胜衣道:“只因为他给我的印象并不坏,我怀疑他所以这样做,一定有他万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给他这个机会。”
  龙婉儿道:“什么机会?”
  沈胜衣道:“坦白的机会,我一再表示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明天就会揭露鬼血的秘密,又选择书斋这个幽静的地方,目的就是给他时间来找我坦白一切,倘使他真的另有苦衷,我非独不会难为他,说不定还会帮助他解决。”
  他一顿,淡淡一笑,说道:“他也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听得出我那些说话的弦外之音。”
  龙婉儿道:“万一他听不出……”
  沈胜衣道:“无论他是真的听不出,抑或有意与我过不去,一过了今夜,我都不会再对他客气的了。”
  龙婉儿道:“他……”
  沈胜衣道:“你若是急不可待,无妨就等在这里,如此除非他不来,否则你必会看见他。”
  龙婉儿道:“你让我留在这里?”
  沈胜衣道:“我想过了,这件事你还是知道的好。”
  龙婉儿道:“这又……”
  沈胜衣截口道:“只怕他看见你在这里,心里有顾忌,不肯走过来见我。”
  “这个容易,我可以一旁躲起来。”
  沈胜衣道:“也是办法。”
  龙婉儿又问道:“你肯定今夜他一定会到书斋这里?”
  沈胜衣道:“不敢肯定,天下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除了他自己,相信没有人推测到他将会采取的行动,况且……”
  龙婉儿道:“况且怎样?”
  沈胜衣道:“我的推测是否正确,目前仍然是一个疑问。”
  龙婉儿道:“方才你不是对自己的推测充满了信心?”
  沈胜衣道:“这到底只是推测,不能够因为自己的信心,就肯定事实也定是如此。”
  龙婉儿点头。
  沈胜衣接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一向解决问题都是本着这个原则。”
  龙婉儿转问道:“果真一如你推测,你以为他多数选择什么时候到来?”
  沈胜衣道:“难说,也许现在——”
  他忽然住口,目注月洞门那边。
  龙婉儿的月光亦转了过去。
  她也已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从月洞门外迅速传来,虽然不怎样响亮,由于环境的静寂,也非常清楚。
  龙婉儿连随问道:“是不是那个人走来了?”
  沈胜衣道:“不是。”
  龙婉儿奇怪道:“你怎知道不是?”
  沈胜衣道:“从他们的脚步声听得出来。”
  龙婉儿道:“他们?”
  沈胜衣道:“来的是两个人,走得很急,即使这件事是两个人同谋合计,并非一个人的所为,他们又真的走来自我坦白,也无须走得这样匆忙!”
  龙婉儿不由点头。
  说话间,来人已经穿过月洞门,走进院子。
  来的果然就是两个人。
  两个女孩子。
  春梅,秋菊!春梅的面包纸一样苍白,秋菊的面色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两人慌慌张张的一口气走到沈胜衣、龙婉儿面前。
  龙婉儿也看出必然是有事发生,忙问道:“什么事你们走得这样慌张?”
  秋菊喘着气叫道:“老夫人死了。”
  沈胜衣、龙婉儿听说,不由得都大惊矢色。
  龙婉儿脱口问道:“谁说的?”
  秋菊道:“春梅……”
  龙婉儿目光一转,连随喝一声:“春梅!”
  春梅颤声道:“老夫人真的死了。”
  龙婉儿道:“我娘好好的怎会突然死去?”
  春梅道:“在未喝下那碗药之前,老夫人的确什么事也没有,可是一喝下了那碗药,她就变哑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扼住了咽喉,好像非常痛苦,我看见奇怪,上前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她眼耳口鼻之中突然就涌出了黑血……”
  沈胜衣失声道:“黑血?”
  春梅没命地点头,道:“跟着她一动也不动,我大着胆子摸摸她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已经僵硬……”
  她的两只手不觉紧握在一起,又道:“当时我很害怕,慌忙去找小姐,可是小姐房里就只有秋菊一个人……”
  秋菊一旁接道:“我听她这样说,也吃了一大惊,慌忙就带她到这里来找寻小姐……”
  龙婉儿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回身急奔了出去。
  沈胜衣连随举步。
  秋菊春梅忙跟在他们后面。
  无面法师的预言又一次成为事实,死亡终于降临这个庄院!一如春梅的描述,西门碧已经七孔流血死亡。
  她整个身子都已僵硬。
  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临死之前显然非常痛苦。
  她双手扼着咽喉,连舌头都已给自己扼了出来,碧绿的一双眼睁得老大,眼中却已没有光辉。
  龙婉儿哭倒在西门碧的身上。
  沈胜衣却一些表情也没有,他冷然放开了按在西门碧手腕上的右手,目光转落在地上。
  一只碗碎裂在地上,沈胜衣目光一落一起,目注春梅道:“这就是盛药的那个碗?”
  春梅一面喘气,一面点头。
  这样一来一回,她与秋菊两人都已累得要命。
  沈胜衣俯身拾起了一角破碗,仔细观察了一会,喃喃自语道:“毒药不像是下在碗中。”
  他目光再转。
  门侧有一张几子,几子上放着一个药煲。
  沈胜衣目光转落向那个药煲,又问道:“碗中的药是不是由那药煲倒出来?”
  春梅道:“是。”
  沈胜衣道:“给我拿来。”
  春梅拖着脚步走过去捧起那个药煲。
  她的一双手颤抖得很厉害,那个药煲几乎就要从她的手中掉下来。
  她简直就像是抱孩子般的将那个药煲抱到沈胜衣面前。
  沈胜衣接在手中,眼睛却看着春梅。
  他的目光剑一样锐利,似乎要割开春梅的衣裳,的胸膛,看清楚她的心事。
  春梅给他看慌了,嗫嚅着问道:“沈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沈胜衣的目光应声就柔了。
  他转顾那个药煲。
  只是普通的药煲,表面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他左手连随将煲盖揭开。
  一股浓郁的药香从煲中涌出来。
  这种药香他并不陌生。
  他凑近去轻嗅了一下,就皱起眉头,旋即将煲盖放回去,以指轻揉眉心。
  秋菊一旁看见,忙赶前问:“怎样了?”
  沈胜衣摇头道:“不要紧。”
  他的手一偏,在一旁几子放下那个药煲,反手一把将龙婉儿拉起来,道:“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
  龙婉儿好不容易收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泪眼道:“我……我现在应该怎样?”
  沈胜衣说道:“先找出毒杀令堂的凶手!”
  龙婉儿道:“我娘是被人毒杀的?”
  沈胜衣微一点头,道:“毒就下在她的药中。”
  龙婉儿道:“下毒的又是谁?”
  沈胜衣道:“立即就会知道的了。”
  他转顾春梅,又问道:“那个药煲是不是从司马不群那里拿来的?”
  春梅道:“是。”
  沈胜衣道:“什么时候的事。”
  春梅道:“晚饭之后,这三年以来,每一天我都是这个时候到表少爷那里拿第二次的药。”
  沈胜衣说道:“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春梅道:“早饭之后。”
  沈胜衣道:“老夫人每一天都要吃两趟药?”
  春梅道:“三年如一日,从来没有间断,这也是表少爷的意思。”
  沈胜衣道:“所有的药都是在司马不群那里预先煎合好?”
  春梅点头。
  沈胜衣道,“你去拿药的时候,司马不群在不在?”
  春梅道:“在。”
  她补充道:“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偏厅之内。”
  沈胜衣点头道:“不错都在。”
  他知道,因为当时他也在偏厅。
  春梅接道:“饭后我就跟表少爷回去拿药,一向都是这样。”
  沈胜衣道:“到那里,是你动手拿还是他亲手将药煲交给你?”
  春梅道:“是他亲手交给我,因为有时他还要先试一下药味。”
  沈胜衣道:“这一次他有没有试?”
  春梅道:“没有,因为这一剂药先后他已经合了四次。”
  沈胜衣道:“你接过药煲,立即就拿来这里?”
  春梅道:“是。”
  沈胜衣说道:“连髓就倒出给老夫人喝?”
  春梅点头,道:“谁知道老夫人一喝下,竟变成这样。”
  沈胜衣道:“你有没有说谎?”
  春梅慌忙摇手道:“我没有。”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龙婉儿一旁都听在耳中,这时候再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下的毒药?”
  沈胜衣道:“毒药是下在药煲之内,药煲却是来自司马不群那里,依你说,是谁下的毒药?”
  龙婉儿一怔道:“你是说下毒的是我表哥?”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他不过在开玩笑,存心替他开脱,哪知道根本就不是,因为我透露已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迫使他立即下毒手,这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他又叹了一口气,接道:“也许他恐怕鬼血这件事被揭发,影响他整个计划,所以提前采取行动。”
  龙婉儿道:“他还有什么计划?”
  沈胜衣道:“对于这方面,目前我尚未有头绪,不过以那顶竹笠的出现看来,相信是与令尊的失踪有关。”
  龙婉儿道:“哦?”
  沈胜衣道:“令尊已经失踪了三年,他失踪之时带在身上的那顶竹笠却是在三年后的今天在这幢庄院之内出现,如果令尊已经死亡,那顶竹笠的出现,无疑就是暗示杀害他的凶手必然就一直住在你们家中,与杀害令堂的凶手相信也就是同一个人。”
  龙婉儿脱口道:“也就是我表哥?”
  沈胜衣点头道:“也就是今夜我在书斋之内等候的那一个人。”
  “不会的,”龙婉儿突然尖叫了起来,“我怎也不相信,他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沈胜衣瞟着龙婉儿,道:“我知道你与他很要好。”
  龙婉儿道:“所以,我很清楚他的为人。”
  沈胜衣道:“可是证据……”
  龙婉儿道:“什么证据?”
  沈胜衣没有立即回答她,转顾春梅秋菊道:“秋菊立刻去通知龙立到衙门投案,请这地方的捕头到来,春梅你则去将这个庄院的所有人请来这里。”
  秋菊应声退出,春梅方待应命,沈胜衣又说道:“司马不群例外。”
  春梅道:“是。”
  沈胜衣回头对龙婉儿道:“我与你这就去找他。”
  龙婉儿青着脸道:“你说得这样肯定,莫非真的是……是他……”
  沈胜衣说道:“一切待到了他那里再说。”
  龙婉儿点头,一个身子已不由颤抖起来。
  沈胜衣知道她的感受,却只有叹息。
  雨终于停下,风却更萧索。
  沈胜衣龙婉儿左折右弯,终于又来到司马不群居住的那个院子。
  药香已淡薄。
  小楼中仍然有灯光。
  灯光底下,书案之前,盘膝坐着司马不群。
  他正在看书。
  药书。
  他全副精神仿佛都已集中在那册药书之上,完全不知道沈胜衣龙婉儿的进入。
  一直到龙婉儿叫他才知道。
  “是表妹与沈大侠来了?”他坐转身子,睁大了眼睛,好像是很奇怪两人的到来。
  龙婉儿没有理会他,双目明莹,珠泪欲滴。
  沈胜衣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瞪着司马不群。
  司马不群都看在眼内。
  他更加奇怪,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胜衣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
  司马不群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龙婉儿叫了出来:“我娘给你的药毒死了!”
  司马不群大惊失色,飒地跳起身子,道:“表妹,你说什么?”
  沈胜衣截口问道:“方才春梅是不是在你这里拿走了一煲药?”
  司马不群道:“每一天都是这样的了。”
  沈胜衣道:“龙夫人喝下了那煲药不久就七孔流血,毒发身亡。”
  司马不群惊叫道:“那煲药,怎会有毒?”
  沈胜衣道:“这就要问你了。”
  司马不群道:“你们有没有看错?”
  沈胜衣道:“没有。”
  司马不群疑惑的又问道:“这件事难道是真的?”
  沈胜衣道:“现在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可是这些药草并非毒草,合起来也没有毒!”司马不群走过去那边墙角,拿起了几种药草,道:“何况这种药先后我已配了四剂,如果是有毒,早就应该毒发了。”
  沈胜衣道:“这个容易解释,前边的几剂药之中,都少了一种药,只有这一剂药之中,才将那种药混入去。”
  司马不群道:“哪种药?”
  沈胜衣道:“毒药。”
  司马不群摇头道:“那剂药即使真的被混入了毒药,也不是我将毒药混入去,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沈胜衣道:“有没有理由这样做,你自己明白。”
  他一声叹息接道:“纵然有什么问题解决不来,你不妨找我从长计议,何必这样做?”
  司马不群道:“我不明白你这番话的意思。”
  沈胜衣道:“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司马不群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还要问为什么?”
  司马不群道:“我不能不问。”
  沈胜衣道:“今夜你原该先到书斋找我的。”
  司马不群又一声:“为什么?”
  沈胜衣道:“我一再透露已经知道鬼血的秘密,知道是谁在搞鬼,明天就揭发一切,目的就是给你今夜的时间找我坦白一切,这弦外之音,以你这样一个聪明的人,难道会听不出来?”
  司马不群怔怔地望着沈胜衣,苦笑道:“我就是不明白你的说话。”
  沈胜衣道:“这幢庄院之内的鬼血,难道不是你弄出来的?”
  司马不群诧异地道:“怎么你怀疑列我的头上?”
  沈胜衣横移几步,探手按住了—条柱子。
  那条柱子之上染满了鬼血。
  小楼的四壁与及地面,一样是鬼血斑斑。
  沈胜衣的目光由柱子移到墙壁,由墙壁移落地面,又再由地面回到那条柱子之上,道:“地面的鬼血不得而知,壁柱的鬼血毫无疑问,是用扫帚之类的东西涂上去的,是以一进来我就已知道这是人为的鬼血,及至弄清楚鬼血是什么东西,更肯定我的判断没有错误。”
  司马不群试探着问道:“那些鬼血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一种药汁,那种药汁相信只有对于药草很有研究的人,才能够炼出来。”
  他冷冷地一笑,接道:“这个庄院之内,研究药草的人就只有你。”
  司马不群道:“但……”
  沈胜衣挥手截住了他的说话,两步走过去,指着其中的几种药草,道:“这几种药草混在一起,加水合出来就是所谓鬼血。”
  “这几种药草?”司马不群亦走了过去,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神色就变得很奇怪,道:“这边的药草,是我最近托人买回来的,我记得很清楚,并不包括这几种药草在内,清点收货的时候,也没有在内。”
  沈胜衣道:“是么?”
  司马不群接道:“这几种药草好像是跌打刀伤用的。”
  沈胜衣道:“那种鬼血本来就是一种很好的跌打刀伤药,功能止血生肌。”
  司马不群道:“我知道沈大侠在跌打刀伤方面很有研究。”
  沈胜衣道:“所以一入庄院我就已看出来。”
  司马不群道:“进来我这里的时候相信沈大侠便已看见这几种药草。”
  沈胜衣道:“不错。”
  司马不群道:“这就难怪你在怀疑我了。”
  沈胜衣道:“弄鬼血这玄虚的人,必须先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必须熟识这个庄院的情形,否则他没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弄得一庄鬼血,二是必须懂得药草,否则他根本无法弄出这鬼血。”
  他一顿接道:“在这幢庄院之内,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只有你!”
  他指指司马不群。
  司马不群给他这一指,连退好几步。
  他面都青了。
  沈胜衣又道:“现在龙夫人又死在你合的药中,你怎样解释?”
  司马不群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可是我的确没有在药中下毒,也根本不知道哪里来这些药草。”
  沈胜衣盯着司马不群冷笑。
  龙婉儿也在盯着司马不群,一面的悲愤。
  司马不群已经发觉,上前一步道:“表妹……”
  龙婉儿截道:“不要再叫我表妹。”
  司马不群叹息一声,道:“连你也不相信我?”
  龙婉儿道:“证据确凿,你叫我怎样相信你?”
  司马不群道:“我怎会是这样?”
  龙婉儿索性闭上嘴巴,眼泪却已流下来。
  司马不群顿足道:“这是别人陷害我,嫁祸我!”
  沈胜衣道:“别人,谁?”
  司马不群摇头道:“不知道。”
  沈胜衣道:“为什么他要陷害你?嫁祸你?”
  司马不群再摇头道:“不知道。”
  沈胜衣道:“每一个罪犯被人揭发他的罪行之时,大都是这样说话。”
  司马不群嘶声叫道:“可是我真的冤枉。”
  沈胜衣没有再与他争辩下去,转问道:“你午间不是说过,这里有一个地下石室?”
  司马不群道:“事实就是一个地下石室。”
  沈胜衣道:“那个石室你说过是用来存放那些不必要的药草。”
  司马不群道:“这也是事实。”
  沈胜衣道:“你是否愿意,带我去瞧瞧?”
  司马不群叫道:“我难道还可以不愿意?”
  沈胜衣道:“不可以。”
  司马不群道:“你这又为了什么?”
  沈胜衣说道:“只是我忽然有一种预感。”
  司马不群道:“什么预感?”
  沈胜衣道:“预感在那里可能找到更重要的证据。”
  司马不群叹息道:“希望你这种预感不会成为事实。”
  沈胜衣道:“哦?”
  司马不群道:“单就是目前这些证据,已够我头痛的了。”
  沈胜衣道:“也许那些证据能够替你开脱。”
  司马不群道:“我不敢奢望。”
  沈胜衣道:“哦?”
  司马不群道:“这显然是一个恶毒的阴谋,对方存心要我负上一切罪名,石室下面,若再有所发现,也必然是于我不利的。”
  沈胜衣道:“也许什么都没有。”
  司马不群道:“希望如此。”
  一顿,他又道:“这边走,请!”他连随举步石室就在小楼下面,入口倒也隐秘。
  小楼的后面相连着一个小小的佛堂,供奉着庄院原来主人的历代祖宗神位。
  那些神位现在都堆放在一起。
  原来主人的子孙没有带走它们,司马不群也没有将它们当柴来烧掉。
  那个神坛显然装了机括,可以移动。
  司马不群随随便便一推,便将神坛推开。
  通往地下石室的那道石级便呈现眼前。
  小小的地下石室,果然堆满了药草。
  一室的药香,药香中带着恶臭。
  灯光及处,司马不群又再变了面色。
  石室之内果然有所发现,却一如他的推测,这发现只有对他不利。
  在石室的一角,竟堆满了那些可以合成“鬼血的”药草。
  大部份的药草都已被合煮烂,凝结着一团团紫色的“鬼血”。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司马不群摇头道:“我无话可说,但也不觉得怎样失望。”
  因为他早已料到,如果石室中有所发现,必然是对他不利。
  沈胜衣冷笑道:“这也是别人陷害你的了?”
  司马不群道:“我说是,但又有谁相信。”
  他将头垂下。
  沈胜衣道:“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司马不群垂头不语。
  沈胜衣道:“是不是因为厌倦了不停地替,龙夫人炼药?”
  司马不群道:“我平生最喜欢的工作就是研究各种药物,怎样去医好病人。”
  沈胜衣转问道:“那么是不是他们夫妇曾经反对你与他们的女儿走在一起?”
  司马不群道:“他们早已将婉儿许配给我。”
  沈胜衣回顾龙婉儿。
  龙婉儿颔首,眼泪又流下。
  沈胜衣一怔,道:“这就奇怪了,杀人一定有杀人的动机,你杀人的动机究竟在哪里?”
  司马不群叹息道:“如果这件事是我做的,我一定会答复你。”
  沈胜衣道:“你始终否认杀人。”
  司马不群道:“事实我没有杀人。”
  沈胜衣道:“如此药煲中的毒药,这些药草,还有那顶竹笠你又怎样解释?”
  司马不群道:“我无法解释。”
  沈胜衣道:“这些证据,是不是已足够将你送入监牢?”
  司马不群道:“这足够的了。”
  沈胜衣道:“在官府的捕快到来之前,你最好能够想出充分的理由替自己分辩清楚,或者希望我能够找到其他有力的证据替你开脱。”
  司马不群苦笑一声,道:“我是在这样希望。”
  沈胜衣道:“可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当知希望越大,失望往往越大。”
  他的神情说话都显得有些奇怪。
  司马不群点头苦笑。
  只有苦笑。
  沈胜衣将灯取过,周围仔细观察了一会,才离开石室。
  司马不群亦步亦趋。
  沈胜衣出了佛堂,又到处小心地搜查了一遍。
  他离开小楼的时候,并没有再找到什么。
  司马不群也不怎样的失望。
  这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当地的捕头叫做沈苍,年纪并不大。
  据讲他所以能成为捕头,完全因为他是当地县太爷的小舅子。
  不过他本人的武功据讲实在不错。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镖师。
  他当然知道沈胜衣这个人,对沈胜衣也佩服得很。
  他甚至曾经自认与沈胜衣是堂兄弟。
  很多人都相信。
  他毕竟也是姓沈。
  所以一接到龙立的通知,他立即带齐手下捕快,奔马——样赶来。
  堂兄有事叫到,他这个堂弟又岂敢怠慢。
  他是这样说话。
  当然私底下,不是在龙立面前这样说话。
  他一众手下不由齐都兴奋起来。
  他们的头儿,竟然真的是名震江湖的沈胜衣的堂弟,这在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光荣。
  因此他们也特别卖力。
  一入庄院,沈苍的脚步便快了。
  最少快一倍。
  一下子他最少将一众手下抛开七丈。
  只有龙立跟得住。
  到那些捕快再回到他身旁的时候,他已经见到沈胜衣,来了一番自我介绍。
  他一切都表现得非常热情。
  热情得简直就像是堂兄弟久别重逢一样。
  沈胜衣并不怎样奇怪。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热情的捕快。
  不过以前的那些捕快,都是因为有些事情解决不来想找他帮忙,现在这个沈苍简直就当他像顶头上司一样。
  所以他还是有些奇怪。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沈苍的堂兄,沈苍其实是将他当做堂兄来看待。
  他却非常高兴。
  因为他现在事实是需要一个很听话,很合作的捕头来协助解决这件事情。
  沈苍听话极了,合作极了。
  沈胜衣于是对沈苍也热情起来。
  他扼要的将事情简述一遍,便将司马不群交给了沈苍。
  沈苍立即吩咐手下捕快给司马不群加上了手镣。
  司马不群没有反抗,一面无可奈河之色。
  他望着龙婉儿,突然说道:“这件事我是……”
  不等他说完,龙婉儿已经偏过头去。
  司马不群没有说下去,他好像非常失望,黯然垂下头,喃喃自语道:“是非黑白迟早始终有一个水落石出。”
  没有人理会他的说话。
  沈胜衣连随对沈苍道:“你先将犯人带走。”
  沈苍点头道:“还有什么事?”
  沈胜衣道:“没有了。”
  沈苍回身一挥手。
  那一群捕快一声吆喝,如临大敌地团团围住了司马不群,拥着他离开。
  沈苍目送他们走远,才道:“沈大侠果然好本领。”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你在门外等我一等。”
  沈苍道:“哦?”
  沈胜衣道:“这件事我应该随你到衙门交代一下才是。”
  沈苍连连点头,口中恭应道:“不错,不错。”
  沈胜衣一挥手,道:“先请。”
  沈苍居然这就给他请了出去。
  沈胜衣回顾龙婉儿,道:“事情现在显然已经解决,但由于我的失策,以至令堂被毒杀,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当头一揖。
  龙婉儿慌忙闪身让开,说道:“沈大侠请不要这样说,你实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她叹了一口气,接道:“这在家母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沈胜衣无言。
  龙婉儿的眼泪忽然又流下,道:“只是我实在想不到……”
  沈胜衣微喟道:“人心难测。”
  龙婉儿只有流泪。
  西门鹤一旁一直没有出声,这下忍不住开口问:“沈先生,这件事真的是婉儿的表哥做的?”
  沈胜衣道:“证据确凿。”
  西门鹤叹息道:“不群本来是一个好孩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一再叹息,道:“这件事实在难以令人想象。”
  沈胜衣亦自叹息。
  于媚即时走过来,道:“然则这件事与那些幽灵是没有关系的了。”
  沈胜衣淡淡一笑,道:“即使真的有所谓幽灵,相信也不会使用人间的毒药来杀人。”
  傅青竹接上口道:“婉儿父亲的失踪,沈大侠又是怎样见解?”
  沈胜衣道:“相信已经死了了。”
  傅青竹道:“以你推测,又是谁下的毒手?”
  沈胜衣道:“不是司马不群,就是他的同党。”
  傅青竹道:“何以见得?”
  沈胜衣目注于媚,道:“尊夫人是在司马不群居住的那个院子的墙外见到那个无面法师,那个无面法师一张面裂开之后,流下来的就是那种紫色的药汁,这根本已无须再解释的了。”
  傅青竹道:“沈大侠这是说那个无面法师是司马不群的化身。”
  沈胜衣道:“是不是很快就有一个明白,在衙门之内,相信迟早他一定会供出一切。”
  于媚接道:“也许那个无面法师真的是来自幽冥,不群那个孩子之所以这样,完全是被鬼迷了心窍。”
  沈胜衣道:“也许是的。”
  于媚道:“这如何是好?”
  沈胜衣道:“我不知道,因为我既没有钟馗那种本领,也从来没有与妖魔鬼怪打过交道。”
  他忽然问道:“你怎会有这种被鬼迷了心窍的想法?”
  于媚的神态立时变得很古怪,连语声也变得古怪起来。
  她压住了嗓子,道:“因为我曾经见过鬼。”
  沈胜衣一怔,道:“哦?”
  于媚道:“我却不知道那是否可以说是鬼。”
  沈胜衣道:“鬼?”
  于媚道:“因为那个鬼简直就像是人一样。”
  沈胜衣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见到那个鬼?”
  于媚道:“当然就是在这幢庄院。”
  沈胜衣道:“庄院哪里?”
  于媚道:“就是我遇上无面法师的那个地方的附近。”
  沈胜衣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于媚道:“在鬼血出现之前的一个晚上。”
  沈胜衣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于媚道:“那天夜里我因为屋子里闷热,起来将那些还未打开的窗户完全打开,无意中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沈胜衣道:“一个怎样的人?”
  于媚道:“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婉儿的父亲。”
  龙婉儿一旁听说,脱口道:“你说是见到了我爹?”
  于媚道:“我相信没有看错,当时他肋下挟着一顶竹笠。”
  龙婉儿道:“竹笠?”
  于媚道:“也许就是今天在你表哥那里找到的那顶竹笠?”
  沈胜衣截口问道:“当时你怎样?”
  于媚道:“很奇怪,因为他到底已经失踪了三年。”
  沈胜衣道:“当时他又在做什么?”
  于媚道:“飘然走向不群居住的那个院子。”
  沈胜衣道:“他有没有发现你在望着他?”
  于媚道:“好像没有。”
  没胜衣道:“你可曾叫住他?”
  于媚道:“我正想叫住他,岂知道说话都还未出口,他就烟雾一样消失了。”
  沈胜衣道:“你当然更奇怪。”
  于媚道:“当然了。”
  沈胜衣道:“你有没有走出去详细看个究竟。”
  于媚道:“当时我已经有些害怕,实在不敢一个人出去……”
  傅青竹接道:“结果她将我叫醒,我不大相信,但经不起她催促,还是与她出去一看。”
  沈胜衣道:“看到什么?”
  傅青竹道:“什么也看不到,我们甚至走入不群居住的那个院子,也一样毫无发现。”
  沈胜衣道:“司马不群当时是否在院子里?”
  傅青竹道:“他就坐在灯下读书,一切都很平静。”
  沈胜衣道:“你们有没有进去问他是否看见什么?”
  傅青竹道:“没有,因为我一直就怀疑是她眼花。”
  于媚道:“当时,就连我也怀疑自己眼花的了,现在想起来,这大有可能是真的。”
  沈胜衣一声叹息,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司马不群是这样的人,是以虽然一进来我就已看破那些鬼血是怎么一回事,并没有当场予以揭发,一心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却弄成现在这个地步,好好一个年青人怎会变得这样,除了鬼迷住心窍这个理由之外,目前,的确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于媚道:“可不是。”
  沈胜衣叹息接道:“如果真的鬼迷心窍,你们就要找一个大法师来解决了,我只能够帮忙到这里为止。”
  他再顾龙婉儿道:“龙姑娘,所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变。”
  龙婉儿道:“我……我现在应该怎样做?”
  沈胜衣道:“明天,衙门相信会派人来验尸,他们走后,就可以料理令堂的身后事,这方面,你二叔他们会替你打点的了。”
  傅青竹接道:“沈大侠尽管放心!”
  龙婉儿又问道:“你认为这是否真的是幽灵作祟,降祸我家?”
  沈胜衣苦笑道:“这种事我早巳说过完全没有经验。”
  龙婉儿微喟道:“若是当真幽灵作祟,这个地方我们是不能再住下去的了。”
  沈胜衣道:“无论是与否,心理上总未免有些威胁,在事情未澄清之前,暂时搬开未尝不好,姑娘喜欢怎样就怎样。”
  他又再一揖,道:“这里既然已没有我的事,我可要告辞了。”
  他真的转身举步。
  龙婉儿忙又叫住:“沈大侠……”
  沈胜衣脚步一顿,回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龙婉儿道:“我……送你一程。”
  沈胜衣道:“不必。”
  他柔声接道:“你现在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龙婉儿转顾龙立道:“那么龙立替我送沈大侠。”
  龙立应声上前。
  沈胜衣没有拒绝,转身再举步。
  龙立跟在他身后。
  龙婉儿仍然不由自主地走出了院子。
  目送沈胜衣远去,她简直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幽灵,凄然木立在院子中。
  出了内院,龙立再也忍不住,追上两步,道:“沈大侠,这件事你真的查清楚了?”
  沈胜衣回顾道:“你莫非还有什么疑问?”
  龙立道:“我总觉得表少爷他不是这种人。”
  沈胜衣道:“因为他一向给你的印象都很好?”
  龙立一点头,道:“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沈胜衣道:“有没有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龙立道:“难道,他真的是鬼迷了心窍?”
  沈胜衣道:“这个问题,我不能答复你。”
  龙立叹息道:“他这样,小姐可伤心透了。”
  沈胜衣也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龙立没有再说话,只是不住的叹息。
  没多久,两人已来到庄门。
  沈苍正等在石阶之上。
  沈胜衣一直走出庄门,微一偏身道:“请回。”
  龙立信口道:“不送。”
  沈胜衣没有再理他,与沈苍打了个招呼,双双下了石阶。
  龙立抓着那两扇大门,怔住在当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摇头嘟哝道:“主人一生做的也没有什么好事,就是有幽灵作祟,亦不足为奇。”
  他嘟哝着方待将大门关上,忽然又看见沈苍从那边飞奔过来。
  他竟然奔上石阶,奔到龙立面前才停下脚步。
  龙立奇怪道:“大捕头,为什么走回来?”
  沈苍吁了一口气,说道:“拿那顶竹笠。”
  龙立道:“陪同主人一同失踪了三年,今天忽然在表少爷那里出现的那一顶竹笠?”
  沈苍道:“那是证物,我必须带回衙门。”
  龙立道:“那顶竹笠,因为主母有说话吩咐下来,今天傍晚我已经送入主人房中。”
  沈苍道:“你与我进去拿来。”
  他连随举步跨进门内。
  这样心急的捕头,龙立还是第一次见到。
  众人仍然在西门碧的房间之外,龙婉儿也仍然在院中。
  她正想回身举步,沈苍龙立就奔进来了。
  众人都一怔,龙婉儿脱口问一声:“什么事?”
  龙立道:“沈捕头要拿主人的那顶竹笠。”
  沈苍接口说道:“那是证物,我得带走。”
  龙婉儿转问龙立:“竹笠在哪里?”
  龙立道:“在主母房中。”
  龙婉儿道:“你入去拿出来。”
  龙立应命走过去。
  沈苍却没有跟着过去,反而走到龙婉儿面前,道:“姑娘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居然问出这句话来。
  龙婉儿也不奇怪,淡应道:“无论是否有幽灵作祟,我们都准备暂时迁出这个庄院。”
  沈苍道:“如此何不索性卖掉它?”
  龙婉儿苦笑道:“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有谁肯买卖它。”
  沈苍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如果姑娘真的愿意卖,这件事我倒可以帮忙。”
  龙婉儿道:“不知是谁想买这一个庄院?”
  沈苍道:“西城铁胆张。”
  龙婉儿道:“就是开赌场的那个铁胆张?”
  沈苍道:“正是。”
  龙婉儿道:“他要买这个庄院,干什么?”
  沈苍道:“开赌场。”
  龙婉道:“他难道不怕鬼?”
  沈苍道:“好像他那种人,只有鬼怕他。”
  他一清嗓子接道:“早在我来调查鬼血的时候,他就已经拜托我,说如果这个庄院的人有意出卖这个地方,千万通知他,就算出多一倍的价钱,他也不在乎。”
  龙婉儿奇怪地道:“为什么?”
  沈苍道:“他认为这种地方最适宜就是开赌场。只要这个赌场一开,一定客似云来,一定能够赚钱。”
  龙婉儿道:“他真的出多一倍价钱也不在乎?”
  沈苍道:“只怕姑娘你作不了主。”
  龙婉儿道:“我爹失踪了已三年,现在,我娘也死了,我不能作主,谁还能作主?”
  沈苍道:“然则姑娘是否真的打算卖掉它?”
  龙婉儿道:“你以为现在我还有心情跟你说笑?”
  沈苍说道:“那么,我就与姑娘接洽了。”
  龙婉儿道:“最好尽快。”
  沈苍道:“明天如何?”
  龙婉儿道:“也好,早点卖掉这幢庄院,省却我以后麻烦。”
  沈苍道:“那么明天我就带铁胆张到来与姑娘见面。”
  龙婉儿道:“一谈好价钱,我就会尽快将这幢庄院交给他。”
  沈苍道:“好,一言为定。”
  傅青竹一旁突然插口道:“沈捕头好像忘记了自己本事做的是什么工作?”
  沈苍道:“我没有忘记。”
  傅青竹道:“方才沈捕头所做的也是捕头份内的工,作?”
  沈苍道:“除了分内的工作,份外的工作有时候我也会客串一下。”
  傅青竹道:“只不知道县太爷是否同意?”
  沈苍道:“我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只要我做好分内的工作,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很少理会。”
  傅青竹道:“原来还有这种关系,这就难怪了。”
  沈苍道:“傅爷是不是也有地方打算出卖?”
  傅青竹冷然道:“我夫妇寄人篱下,哪里有出卖的地方。”
  他转向龙婉儿道:“婉儿,我这个长辈虽然无权过问你出卖这幢庄院的事情,有两句话却不能不说。”
  龙婉儿道:“二叔有话请说。”
  傅青竹道:“赌博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怎能将这幢庄院卖给铁胆张开赌场?”
  龙婉儿道:“庄院已然卖出了,就是人家的地方,人家拿来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傅青竹道:“说得好,可是莫忘了你父亲曾经一再表示五年之内,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卖掉这幢庄院。”
  龙婉儿道:“这完全是因为方便表哥他替我娘医病,他相信五年之内,表哥一定可以将我娘医好,所以才这样表示,现在,我娘都死了,这个地方还留来干什么?再收我住下去,不出一个月,我准得发疯。”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
  沈苍即时道:“触景伤情,我也认为姑娘卖掉这个庄院比较好。”
  傅青竹瞪着他,冷声道:“你这样卖力,铁胆张到底答应事成之后给你多少佣金?”
  沈苍说道:“这个嘛?恕我要保留一下。”
  龙婉儿接道:“沈捕头,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也绝不会亏待你。”
  沈苍精神大振,笑应道:“铁胆张是一个快人,想不到姑娘你也是,这一宗买卖,我包管双方一见面就交易成功。”
  傅青竹一旁冷笑。
  沈苍没有理会他,这时候龙立已经将竹笠拿出来,等候在沈苍身边。
  沈苍好容易才省起这件事,他回顾龙立,道:“这就是那顶竹笠?”
  龙立道:“不错。”
  沈苍接在手中,内外看了一眼,回对龙婉儿道:“我这就告辞。”
  龙婉儿道:“卖屋的事,一切拜托你了。”
  沈苍道:“姑娘放心。”
  龙婉儿道:“有劳。”
  沈苍道:“应该应该。”
  龙婉儿道:“龙立送沈捕头出去。”
  龙立道:“小姐可有其他的吩咐?”
  龙婉儿摇头道:“只是这一件事,之后你可以休息的了。”
  龙立道:“是。”
  他退后一步,道:“沈捕头,请。”
  沈苍立即举步。
  他的脚步轻快,从他的神态看来,这一次的买卖,他一定得益不少。
  龙婉儿目送两人远去后,转顾西门鹤,说道:“舅舅,卖屋这件事,你有何意见?”
  西门鹤摇头道:“我没有意见,很早我就已建议你母亲卖掉它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母亲听我的说话,又怎会有今日。”
  龙婉儿道:“事情既然已发生了,这些话不要说了。”
  西门鹤无言颔首。
  龙婉儿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舅舅还请回房去休息。”
  西门鹤道:“你也应该休息的了。”
  龙婉儿摇头道:“不,今夜我打算在这个房间陪我娘到天亮。”
  西门鹤一怔,道:“我陪你一起。”
  龙婉儿又摇头,道:“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
  西门鹤道:“你不怕。”
  龙婉儿凄然笑道:“怕什么?娘就算变为厉鬼,也只会找毒害她的人,绝不会难为她这个女儿。”
  西门鹤打了一个寒噤,道:“你还是带着这两样东西的好。”
  他将随身带着的那本圣经还有那个十字架送过去。
  龙婉儿不忍心推却,她接了下来,道:“舅舅过虑了。”
  西门鹤笑道:“我这才放心。”
  他虚空划了一个十字,道:“上帝保佑你。”
  然后他就念着那种只有他才听得懂的经文,缓缓转身离开。
  龙婉儿转顾傅青竹子媚夫妇。
  不等她出口傅青竹就道:“我们夫妇也回房去休息了。”
  于媚接道:“你小心保重,不要太伤心,哭坏了身子,就只是自己辛苦。”
  龙婉儿道:“我自己会保重。”
  于媚道:“那我们就回去了。”
  龙婉儿道:“慢行。”
  傅青竹“唔”地淡应一声,与于媚一齐转身举步。
  龙婉儿连随转身吩咐道:“秋菊春梅你们也回房去休息。”
  春梅应声退出去。
  秋菊举步又放下,道:“小姐……”
  龙婉儿挥手截道:“不要再噜嗦惹我生气。”
  秋菊只好亦退开。
  内院于是就只剩下龙婉儿一个人。
  所有人的脚步声不久也陆续消失,天地间一片静寂。
  龙婉儿一声叹息,黯然举起脚步,走入房间。
  房门连随关上。
  天地间更寂静了。
  夜更深。
  更鼓声传来,已经是三更。
  内院仍然是一片静寂。
  更鼓声在这里几乎完全听不到。
  这幢庄院也实在宽阔。
  房间中仍然有灯光透出来。
  龙婉儿也许已经入睡。
  她进入房间之后,一直没有再出来。
  西门碧虽然是她的母亲,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七窍流血的死人。
  独自伴着这样恐怖的一个死人,在这样幽静的一个房间内,她睡得着才奇怪。
  可是房间内始终毫无声息。
  莫非是西门鹤那本圣经,那个十字架,使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安然入睡。
  秋雨又落下。
  疏雨秋风颤,秋意更萧瑟。
  雨开始落下的时候,内院入口的一丛花木中就冒起了一团白烟。
  淡淡的白烟,很快被秋风吹散。
  白烟消散的时候,那丛花木中就冒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头戴竹笠,身穿着月白袈裟。
  他向着那个房间,飘然走出了那丛花木。
  那顶竹笠并没有低压,他走出那丛花木的时候又将竹笠推高了少许。
  房间透出来的灯光照上他的面。
  他的面一片苍白。
  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连嘴巴也没有。
  无面法师。
  无面法师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又来自何处?是不是又来自幽冥?他才走出那丛花木,那丛花木之中又冒出了一个人。
  一个中年人!五十左右年纪,七尺长短身材,这个中年人非独身材标准,相貌还相当英俊。
  他面上的肌肉却仿佛已经僵硬,既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是飘然走出那丛花木,跟在无面法师的后面。
  无面法师走一步,他就走一步,无面法师停下来,他就停下来。
  他简直就像是无面法师的随从。
  一个完全没有自主的随从。
  两人一离开那丛花木,那丛花木就枯萎。
  他们犹若死亡的化身,一出现,就带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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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英雄显本色,法师露原形


  没有说话。
  任何的声息似乎也没有。
  无面法师默默地引着那个中年人,走过院子,走上了石阶,来到房间的门前。
  房间内完全没有动静。
  龙婉儿也许真的已经入睡,即使她还没有入睡,相信也不会发觉这两个人的到来。
  这两个人也就木立在那里,连动作都没有了。他们好像在等候什么,又好像在聆听什么。
  好半晌,无面法师举起了双手。
  那双手在房间透出来的灯光照射下有如玉石,洁白而晶莹,简直就像是一双女人的手。
  他毫无疑问,应该是一个男人。
  不过一个男人即使有一双女人一样的手,也不是一件值得很奇怪的事情。
  很多男人岂非天生就像是一个女人?那双手按在门上。
  门竟然是虚掩,一推就开。
  开门就看见那张奇怪的床。
  西门碧的尸体在床上,面部已用被盖上只露出一头金发。
  龙婉儿面门挨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已入睡。
  她左手握着圣经,右手抓着那个十字架。
  那个十字架在灯光下闪动着冷芒。
  无面法师旋即举步跨进去。
  中年人跟着跨进,回身将房门关上。
  他关得未免急了一些。
  房门“砰”地发出一下轻响。
  这已经足够惊动龙婉儿。
  她霍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那两个人。
  她吃惊地从椅上跳起了身子,道:“谁?”
  无面法师应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寂静中听来,更说不出的诡异。
  龙婉儿一听佛号,诧声道:“你难道就是那个无面法师?”
  他缓缓抬起左手,取下了头上那顶竹笠,露出了那张空白的面庞。
  灯光下,那一片空白现出了一种暗哑的死白色。
  龙婉儿打了一个寒噤,道:“你又走来干什么?”
  无面法师阴森森道:“并不是贫僧自己想来。”
  龙婉儿道:“哦?”。
  无面法师道:“贫僧是经不起一个幽灵苦苦哀求,不得已再来这一趟。”
  龙婉儿道:“幽灵?”
  无面法师道:“正是。”
  龙婉儿道:“你这一次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无面法师道:“来自幽冥。”
  龙婉儿道:“幽冥?”
  无面法师道:“正是。”
  龙婉儿奇怪地问道:“幽冥到底在哪儿?”
  无面法师道:“不能说,不可说。”
  龙婉儿目光一闪,道:“在你后面的,又是什么人?”
  那个中年人手握门闩,仍然是面门站立,龙婉儿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无面法师道:“就是哀求我到来的那个幽灵。”
  龙婉儿道:“他哀求你带他到来?”
  无面法师颔首道:“我佛慈悲,贫僧只好带他来一趟。”
  龙婉儿道:“为什么他要你带他来这里?”
  无面法师道:“他很想一见他妻子的遗容。”
  龙婉儿急问道:“他到底是谁?”
  无面法师还未回答,站在他后面的那个“幽灵”已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哑声道:“婉儿,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他的语气飘忽诡异。
  龙婉儿变色,惊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个幽灵又叹了一口气,从无面法师身后转出来,面向龙婉儿。
  龙婉儿一见之下,失声惊呼叫道:“爹!”
  爹?那个幽灵莫非就是龙栖云?他失踪了三年,竟然就是死入幽冥?别人也许会认错,龙婉儿绝对没有理由错认。
  那个幽灵事实就是龙栖云。
  他的容貌与三年前失踪时一样,只不过一丝生气也都没有。
  幽灵当然是没有生气。
  他面无表情,道:“好孩子,你果然还认得爹。”
  这句话说完,他就走过去。
  飘着也似的走过去。
  龙婉儿面色一变再变,突然道:“你……你不要过来!”
  龙栖云一怔停下,道:“为什么?”
  龙婉儿没有作声,左手举起了圣经,右手举起了十字架。
  龙栖云又是一怔,摇摇头,道:“这是外国的东西,对我国的鬼魂根本就没有作用。”
  龙栖云道:“怎么?”
  龙婉儿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幽灵!”
  她突然将左手的圣经迎面掷了过去。
  龙栖云侧身一闪。
  那本圣经从他身旁飞过,拍地掷在门上。
  龙婉儿冷笑接道:“鬼在灯下根本就没有影子,可是你看自己在灯下怎样?”
  龙栖云回头望去。
  地上有他大半截的影子,还有小半截的却是在墙上。
  他摇头叹道:“无论我是否幽灵,到底是你的父亲,你怎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父亲?”
  龙婉儿冷声道:“只怕你也不是我的父亲。”
  龙栖云道:“你看清楚我的脸庞。”
  龙婉儿道:“你的脸庞不错是我爹的脸庞,但声音不像,举止也不像……”
  龙栖云道:“三年在幽冥,多少都会有些改变。”
  龙婉儿道:“可是你既然还记得自己的妻子,当然也记得自己妻子的事情。”
  龙栖云道:“你要问我什么”
  龙婉儿道:“我娘的左耳后有多少颗痣?”
  龙栖云一愕,突然笑起来,道:“好聪明的女娃子。”
  龙婉儿道:“这一点我倒不否认,如果我不聪明,现在已投入你怀中,如果我投入你怀中,现在只怕我已变成一个真的幽灵。”
  龙栖云冷笑道:“即使你没有投入我怀中,也很快就变成一个幽灵!”
  这句话出口,他浑身的骨骼就“格格格”地响了起来。
  龙婉儿面无惧色,她缓缓伸手到那张床下拿出了一柄长剑。
  龙栖云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在剑上曾经下了好几年的功夫。”
  龙婉儿道:“你还知道什么?”
  龙栖云道:“只可惜你父亲实在太爱惜你,不想你辛苦,所以你虽然练了好几年,连你父亲的三成的功力也没有。”
  龙婉儿道:“这个你也知道?”
  龙栖云道:“我还知道即使我赤手空拳,不出三招就可以夺走你的剑,不出五招就可以将你拿下来。”
  龙婉儿道:“然后又怎样?”
  龙栖云道:“要你的命!”
  他双手一搓,接道:“这方面可以让你选择。”
  龙婉儿道:“如何选择?”
  龙栖云冷声道:“你可以选择我用毒药结果你,也可以选择我用绳子将你挂起来。”
  龙婉儿道:“只是这些?”
  龙栖云目光落在她的剑上,道:“是了,还可以选择用你这柄剑自杀。”
  龙婉儿道:“你打算将我安排成自杀的样子?”
  龙栖云道:“只有这样才可以省却麻烦,将事情简化。”
  龙婉儿道:“你到底是哪一个?”
  龙栖云道:“人都快要死了,还问来做什么?”
  他连随将手一挥,道:“截住她的退路。”
  这句话当然不是对龙婉儿说的。
  那个无面法师即时凌空飞起来。
  他飒地从龙婉儿头上飞过,飞落在龙婉儿的后面。
  两个人于是就变成了一前一后,将龙婉儿夹在当中。
  那个“龙栖云”无疑是一个很谨慎小心的人,虽则自负一定能够杀死龙婉儿,仍然不让龙婉儿有逃生的余地。
  这一来,龙婉儿就是插翼也难飞出去了。
  她居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目光追着无面法师的身形凌空一转,又落在无面法师那张空白的脸庞上,道:“你也是不肯告诉我本来的身份?”
  无面法师双掌再次合十,说道:“也是。”
  龙婉儿瞟着他忽然又道:“你好像是一个女人。”
  无面法师一怔。
  龙婉儿接道:“方才,你凌空掠过之时,我看见你袈裟下面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
  无面法师道:“你的眼好利。”
  他的声音竟变成了女人的声音。
  龙婉儿又道:“我的记性也很好。”
  无面法师道:“哦?”
  龙婉儿道:“方才有一个女人我记得穿的就是这样的裙子。”
  无面法师道:“这是说,你已经知道我是哪一个了?”
  龙婉儿道:“你那个丈夫方才称赞我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
  无面法师道:“如此更留你不得。”
  龙婉儿道:“就是不如此,你们夫妇也不会让我活下来的了。”
  无面法师说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龙婉儿冷笑道:“因为害怕并不是办法。”
  无面法师道:“怎样才是办法?”
  龙婉儿道:“拼命!”
  无面法师道:“在我们夫妇面前你以为是否拼命就可以逃出今天?”
  龙婉儿道:“不以为。”
  无面法师道:“有多少分把握?”
  龙婉儿道:“一分也没有。”
  无面法师道:“是这样的话何不干脆受死?”
  龙婉儿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清楚我的性子?”
  无面法师道:“我清楚,你的性子有时候比石头还要硬。”
  龙婉儿道:“这又何必多言?”
  无面法师道:“好,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正想上前,那边“龙栖云”突然一声轻叱,道:“还是让我来。”
  无面法师道:“让也是一样。”
  “龙栖云”摇了摇头,说道:“这丫头一向诡计多端,还是尽快将她解决了的好。”
  无面法师道:“这你就赶快动手。”
  “龙栖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猛一个箭步标前。
  龙婉儿早已在小心防范,手中剑连随刺出去。
  “龙栖云”轻叱一声:“第一招!”一闪身让开。
  龙婉儿剑走偏锋,又一剑刺出。
  “第二招!”
  “龙栖云”拧腰,又再避过。
  龙婉儿第三剑跟着刺到。
  “第三招!”
  “龙栖云”再一闪身,一错步,就抢入空门,右掌化握为爪,抓向剑身,左手同时斜掌切向龙婉儿握剑的手掌。
  他出手非常迅速,更已算准了龙婉儿的出手。
  龙婉儿只好松手弃剑。
  “龙栖云”将剑抓在手中,连随又抛出,但是连随又一爪抓去!剑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又给他抓住。
  这一次他抓住的是剑柄。
  他握剑在手,道:“如何?”
  “不错!”
  回答的不是龙婉儿。
  吉音从空中传来。
  男人的声音! “龙栖云”一怔。
  霹雳也似的一声暴响即时暴发!房间上面的一片承尘在霹雳声中碎裂,四面纷飞。
  一个人飞奔而下。
  沈胜衣!“龙栖云”只是一怔,手中剑便已刺出,一剑刺向龙婉儿。
  龙婉儿暴退。
  “龙栖云”一剑刺空,又一剑刺去。
  这一剑更加迅速!龙婉儿背后已贴上墙壁,已没有闪避的余地。
  她也根本已无须闪避。
  闪电也似的一道剑光嗤地凌空击下,击在“龙栖云”的剑上。
  “龙栖云”的剑被击开。
  闪电般的剑从沈胜衣的手中飞出。
  他的剑已握在左手,剑化为闪电,凌空一剑,击开了“龙栖云”刺向龙婉儿的剑!他的人同时落下,落在龙婉儿身前。
  “龙栖云”的剑没有再刺出,他收剑暴退。
  无面法师同时纵身窜到“龙栖云”身旁。
  他空白的面庞向着沈胜衣,一双手握拳,紧握。
  “龙栖云”握剑的手亦一紧,冷然道:“好!沈胜衣!”
  忱胜衣剑隐肘后,道:“彼此!”
  又一笑接道:“诡计多端的并不是龙婉儿,是我。”
  “龙栖云”道:“这是一个圈套。”
  沈胜衣道:“正是一个圈套。”
  “龙栖云”道:“我应该想到的。”
  沈胜衣道:“你却没有想到,这大概因为你的心窍已经被迷住,被财迷住。”
  “龙栖云”道:“财?”
  沈胜衣道:“除了财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令你们夫妇做出这种事情?”
  “龙栖云”道:“你也已知道我们夫妇的本来身份了?”
  沈胜衣道:“你现在已经用原来的嗓子说话,任何人的嗓子我只要听过一次,就能够分辨得出来。”
  “龙栖云”道:“我相信你有这种本领。”
  沈胜衣忽然道:“如此你何必再戴着面具说话。”
  “龙栖云”冷冷一笑,伸手往颔下一抓一揭。
  那张面皮就给他揭下来。
  揭下了面皮,他便不再是“龙栖云”,而是龙栖云的结拜兄弟——
  傅青竹!
  沈胜衣瞪着傅青竹,目光忽然又回到他手抓着的那块“龙栖云”的面具之上,道:“这好像是真的人皮。”
  傅青竹道:“如假包换。”
  沈胜衣道:“是从龙栖云面上剥下来的?”
  傅青竹道:“不错!”
  站在沈胜衣后面的龙婉儿立时叫起来,道:“我爹已死了?”
  傅青竹道:“已死了三年多。”
  龙婉儿盯着他,一面悲愤之色,嘶声道:“是你杀死他?”
  傅青竹道:“杀死他的不是我,我不过在他死后剥下了他的面皮。”
  龙婉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要否认?”
  傅青竹冷笑道:“到这个地步我根本已不必否认什么。”
  龙婉儿道:“真的不是你?”
  傅青竹道:“你可以不相信,但这是事实!”
  龙婉儿道:“不是你又是谁?”
  傅青竹道:“无面法师!”
  龙婉儿转盯着傅青竹身旁的无面法师,道:“是你?”
  无面法师道:“是真的无面法师,不是我!”
  龙婉儿道:“无面法师另有其人?”
  无面法师道:“这也是事实。”
  龙婉儿追问道:“他又是哪一个?”
  无面法师道:“我只知他这样叫。”
  龙婉儿道:“他现在在哪里?”
  无面法师道:“在幽冥。”
  龙婉儿道:“幽冥?”
  无面法师道:“如果不相信可以问你爹。”
  龙婉儿道:“我爹不是死了?”
  无面法师道:“死了,你也可以找到他的。”
  龙婉儿道:“到哪里找?”
  无面法师道:“幽冥。”
  龙婉儿道:“我如何才能够进入幽冥?”
  无面法师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条进入幽冥的捷径。”
  龙婉儿没有过去,她听得懂无面法师的说话。
  她知道一过去,无面法师必然取她的性命!这的确是进入幽冥的捷径!无面法师见她仍站在那里,反而笑起来,道:“你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娃子。”
  沈胜衣淡笑一声,道:“即使她不怎样聪明,有我在这里,也不会让她走你那条捷径。”
  无面法师道:“好管闲事的人我见过不少的,像你这样多管闲事的人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胜衣道:“你们本来不是也赞成婉儿请我来管这件事?”
  无面法师沉默了下去。
  傅青竹亦是一样无话好说。
  他们本来的确赞成龙婉儿去请沈胜衣到来。
  因为,沈胜衣有可以被他们利用的地方。
  现在他们才知道沈胜衣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利用的人,却已经迟了。
  龙婉儿仍然狠狠盯着无面法师,想想又问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无面法师道:“这个时候我又何必说谎?”
  沈胜衣截口道:“这个时候你又何必再戴着假面具?”
  他淡笑一声,接着:“你戴着假面具说话,说的就算是真话,听起来也好像假了。”
  无面法师道:“是么?”
  语声未已,他那张空白的面庞就裂开,裂开两边,跌下。
  -跌在地上,碎在地上。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面具后面也没有血,却有一张完整的面,姣好的面,女人的面。
  面具一裂开,那张面便外露。
  沈胜衣龙婉儿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在那张面之上。
  他们一些也不显得惊讶。
  因为他们早已知道面具之后的一定是于媚的面庞。
  这个无面法师果然就是于媚的化身。
  她举起双手,轻揉了一下面庞,娇笑道:“戴着这个鬼面具,本来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龙婉儿盯着她,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于媚道:“不笑又怎样?哭?”
  龙婉儿道:“你现在不哭,以后只怕没有机会的了。”
  于媚道:“因为有沈胜衣?”
  龙婉儿道:“你以为他不能够将你们制服?”
  于媚道:“能够不能够,现在仍然是言之过早。”
  她双手一挽那一头散发,在头上盘了一个髻。
  然后她解开了衣襟,脱下了那一袭袈裟,连僧鞋都脱掉。
  她的姿势美妙而自然。
  沈胜衣无动于衷。
  龙婉儿眼里只有悲愤。
  袈裟内是一袭火红色的衣裳。
  红裙之下,还有一对红绣鞋。
  于媚一整衣襟,美好地转了一个身,道:“现在更舒服了。”
  她似乎根本就不将沈胜衣放在眼内。
  傅青竹却是如临大敌似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沈胜衣。
  于媚接又道:“就是非进去幽冥不可,我也是穿着这种衣裳的好!”
  她又转了一个身。
  这一次她的身子竟然嗤嗤作响。
  其实并不是她的身子作响,是暗器。
  嗤嗤嗤的三枚暗器在她转身的刹那,从她的手中飞出,飞射沈胜衣。
  是三支飞镖!蓝汪汪的淬毒飞镖!她的暗器手法居然也不错。
  而且她还懂得出其不意地偷袭。
  幸好这种偷袭沈胜衣已不是第一次遇上。
  他目光敏锐,左手剑更加迅速!剑光只一闪,铮铮铮三声,那三支飞镖便给他的剑击下。
  于媚拍手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沈胜衣淡应道:“你的暗器功夫比起龙夫人可差得远了。”
  于媚道:“我的暗器如果有西门碧那么厉害,又何须装神弄鬼?”
  沈胜衣道:“你所以装神弄鬼,难道就为了龙夫人的缘故?”
  于媚道:“可以这样说。”
  她的手腰间一搭一挥,手中就多了一支软剑!“嗡”一声她将软剑抖得笔直。
  沈胜衣道:“现在就动手?”
  于媚道:“还等什么?”
  沈胜衣道:“最低限度也等你们将事情说清楚。”
  于媚道:“清楚不清楚又有何关系,不成说清楚,你就会放过我们。”
  沈胜衣淡笑道:“就算说清楚,对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不会费多少唇舌。”
  于媚道:“这已经是一种损失了。”
  沈胜衣道:“不过你们最低限度也可藉此暂时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这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于媚道:“哦?”
  沈胜衣随即一摆手,道:“大家暂且化敌为友,坐下来谈谈如何?”
  他第一个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
  于媚傅青竹互望了一眼,终于在旁边椅子坐下。
  沈胜衣等他坐好就问道:“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
  傅青竹道:“两件事,你到底先问哪一件?”
  沈胜衣道:“龙庄主失踪这件事。”
  傅青竹道:“这发生在三年之前。”
  沈胜衣道:“三年之前出现在庄院的无面法师到底是人还是幽灵?”
  傅青竹道:“人!”
  沈胜衣道:“什么人?”
  傅青竹道:“本来是一个镖头。”
  沈胜衣道:“叫什么名字?”
  傅青竹道:“不知道。”
  沈胜衣道:“你知道什么?”
  傅青竹道:“只知道十多年之前他因为一时贪心,监守自盗,盗出了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那批珠宝却是属于几个大盗所有。”
  沈胜衣道:“原因只怕是贼赃了。”
  傅青竹道:“正是,那几个大盗因为被官府追缉得太紧,所以才假扮珠宝客商,将那批珠宝交给他的镖局,利用他运送出去。”
  沈胜衣道:“他盗去了那批珠宝,那几个大盗当然不肯放过他。”
  傅青竹道:“当然,他们一知道这件事,非独昼夜烧去他的镖局,而且明查暗访,找出他预先藏起来的父母杀掉。到他知道开罪的是几个心狠手辣的大盗的时候,已经后悔莫及了!”
  沈胜衣道:“那几个大盗并没有就此罢休?”
  傅青竹道:“没有,他们继续明查暗访,一定要杀掉他,取回那些珠宝才肯罢休!”
  沈胜衣道:“他当然也知道。”
  傅青竹颔首,道:“是以他开始逃亡,几个月之后,他逃到这里,当时这幢庄院方开始建筑,他躲在这幢庄院一夜,因为带着那批珠宝不方便,同时恐怕有一日落在那几个大盗的手中,那批珠宝亦会被拿回,就将那批珠宝埋在这个未建好的庄院内。”
  沈胜衣道:“之后他又继续逃亡?”
  傅青竹道:“不单止逃亡,而且找机会报复——他本来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沈胜衣道:“他成功了。”
  傅青竹点头道:“三年前,他终于将那几个大盗一一击杀,这才回来发掘那批珠宝,”
  沈胜衣道:“那么辛苦得来的珠宝,他当然不甘心放弃。”
  傅青竹道:“可是他回来一打听,却发觉庄院已换了主人。”
  他轻咳一声,接下去:“经过十年的逃亡,追击,他已经变得很小心,并没有立即偷入来发掘,却先去调查这个庄院的新主人的底细。”
  沈胜衣道:“的确够小心。”
  傅青竹道:“他甚至结识了龙立,用酒将龙立灌醉来探问。”
  沈胜衣道:“结果他知道了。”
  傅青竹点头,道:“所以他不敢偷进来。”
  沈胜衣忍不住问道:“你们其实是什么人?”
  傅青竹道:“也是大盗,不过并非在陆上横行。”
  沈胜衣道:“在海上?”
  傅青竹道:“不错!”
  龙婉儿一旁即时轻叱道:“胡说,我爹是正当商人,怎会是海盗?”
  傅青竹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问龙立,或者西门鹤,他们都可以给你一个明白。”
  龙婉儿沉默了下去。
  沈胜衣道:“什么原因使你们走到陆上来?”
  傅青竹道:“一个女人。”
  沈胜衣道:“哦?”
  傅青竹道:“也就是西门碧。”
  沈胜衣道:“她本来是不是海盗?”
  傅青竹道:“不是。”
  沈胜衣追问道:“那是什么来历?”
  傅青竹道:“她是一个西洋商人的女儿。”
  他的目光一下远了,思想也回到了那二十多年之前,沉声接道:“那一年我们在海上劫下了一艘西洋商船,西门碧也就在那艘船上,她与龙栖云一见如故,竟就因为她,龙栖云打消了焚船的念头,甚至停止了杀戮!”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外国女人的思想也实在费解,西门碧非独没有责怪他,嫌弃他,而且在他离船的时候,与她的兄长自动随他离开。”
  沈胜衣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缘份。”
  傅青竹道:“也许。”
  他一顿接道:“那之后不久,他们就结成夫妇,在他们结成夫妇之后,龙栖云简直变了一个人,不久甚至就洗手不干,蛇无头不行,我们一伙就因此散了。”
  沈胜衣点头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傅青竹道:“我与司马轩本来只是他的手下,当时因为没有主意,索性就跟着他夫妇上岸,他大概还瞧得起我们两个,也就索性与我们结拜为兄弟。”
  沈胜衣道:“你们原来并不是在海上横行的时候就已是结拜兄弟。”
  傅青竹接道:“却也没有多久,西门碧便病发半身不遂,龙栖云痛心极了,带着她走遍天下,访遍名医。”
  沈胜衣轻喟道:“这个人也可谓多情了。”
  傅青竹也承认,点头道:“但结果都无济于事,最后他惟有寄望司马不群。”
  沈胜衣道:“当时你们来到这里?”
  傅青竹点头,说道:“正遇上那个林姓官员的后人出卖这幢庄脘,龙栖云一看合意,便将之买了下来,这是三年前的事情。”
  沈胜衣道:“当时你们并没有发觉这个庄院之内埋藏着那批珠宝?”
  傅青竹道:“并没有,那个林姓官员的后人也没有发现,否则,他们又何须卖屋子?”
  沈胜衣道:“无面法师知道了你们的底细,自然更加不敢妄动的了。”
  傅青竹道:“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罢休。”
  沈胜衣道:“这个不难想象。”
  傅青竹道:“他费尽了心思,终于想出了两个计划。”
  沈胜衣道:“两个怎样的计划?”
  傅青竹道:“一是装神弄鬼,希望藉此恐吓我们迁出这幢庄院,其次就是个别击杀,待杀尽我们之后才进来发掘那批珠宝。”
  沈胜衣道:“这个人,原来也心狠手辣。”
  傅青竹道:“他双管齐下,两个计划同时展开!”
  沈胜衣道:“如何展开?”
  傅青竹道:“首先他以无面法师的形象在龙栖云面前出现;预言鬼血的降临,可是龙栖云完全不为所动。”
  沈胜衣道:“他能够纵横海上,胆子当然不小。”
  傅青竹道:“而且还怀疑是昔年仇敌找到来,一意要将他拿下。”
  沈胜衣道:“无面法师既然不敢与他冲突,就只有逃走?”
  傅青竹道:“他的逃走是他个别击杀的计划的开始!”
  沈胜衣道:“然则他是故意引龙栖云追下去的了?”
  傅青竹道:“他将龙栖云引到城外荒郊的一间古寺,在那间古寺之中,已经布置了陷阱,龙栖云一人陷阱,终于死在他的手下。”
  沈胜衣道:“十年磨练,他的确已变成一个厉害的杀手!”
  傅青竹道:“可是他亦被龙栖云临死之前的反击重创!”
  他冷然一笑,道:“他伤得实在太重,根本不能再离开那间古寺,遇上我,也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沈胜衣道:“他怎会遇上你?”
  傅青竹道:“我们夫妇是因为追寻龙栖云的下落,无意中找到那里。”
  沈胜衣道:“于是你们就从他的口中迫出了藏宝的秘密。”
  傅青竹道:“你这一个‘迫’字用得很好。”
  沈胜衣道:“相信你一定给他吃了不少苦头。”
  傅青竹道:“事实不少,所以他只有说出来。”
  沈胜衣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颔。”
  傅青竹道:“只可惜他死也不肯说出那批宝藏在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结果你生气起来,索性就置他于死地。”
  傅青竹道:“他是自己死的。”
  沈胜衣道:“自杀?”
  傅青竹道:“他又怎会甘心自杀?”
  沈胜衣道:“那大概是你下手太重,他受不住死去的了。”
  傅青竹道:“正是。”
  沈胜衣道:“之后你又如何?”
  傅青竹说道:“我剥下了龙栖云的面皮!”
  龙婉儿嘶声叫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傅青竹道:“因为我想到也许有一天需要用到他的面皮来吓人。”
  龙婉儿悲嘶一声,就想扑过去,却被沈胜衣将她按下。
  沈胜衣接道:“你当然不会错过无面法师的面具。”
  傅青竹目光落向碎裂在地上的面具,道:“这个面具我保存了三年,谁知道利用的价值也就是这许多。”
  沈胜衣道:“然后你就将他们两人的尸体收藏起来?”
  傅青竹点头道:“非要收藏起来不可,我给他们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最少有一丈深。”
  沈胜衣说道:“这就是龙栖云失踪之谜?”
  傅青竹道:“不错。”
  沈胜生—颔首,道:“现在应该说说鬼血的出现这件事了。”
  傅青竹道:“这也是必须由三年之前说起。”
  沈胜衣道:“请说。”
  傅青竹道:“我们夫妇回到庄院之后,就开始找寻那批珠宝埋藏的地方。”
  于媚道:“这一找差不多就找了三年,我们遍找各个角落,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可是始终一点线索也没有。”
  傅青竹也一声叹息,道:“这幢庄院也实在太大了。”
  沈胜衣道:“难怪这三年以来你一直反对出卖这幢庄院。”
  傅青竹道:“不反对怎成?”
  沈胜衣道:“结果找到了没有?”
  傅青竹道:“找到了。”
  沈胜衣道:“怎样找到的?”
  傅青竹道:“这实在很意外,一个多月前的傍晚,我循例进去西门碧的房间探问,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沈胜衣道:“哦?”
  傅青竹道:“我看见了一双蜘蛛,从墙角爬出,一直爬向西门碧床下。”
  沈胜衣道:“这有什么奇怪?”
  傅青竹道:“那双蜘蛛一爬到西门碧床下就停止前进,非常突然的停止。”
  沈胜衣道:“哦?”
  傅青竹道:“它跟着倒爬回去,蜘蛛本来是喜欢黑暗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我看见奇怪,偷偷用脚将那双蜘蛛扫入床下。”
  沈胜衣道:“怎样?”
  傅青竹道:“那双蜘蛛立时显露出非常痛苦的样子,翻转了肚了,不停在挣扎,之后就疯了也似的周围乱窜。”
  沈胜衣道:“这与那批珠宝,有何关系?”
  傅青竹道:“那个无面法师曾经透露那批珠宝之中有一颗辟毒珠!”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这看来,那批珍宝只怕就是埋藏在这张床底下的泥土里面。”
  傅青竹眼瞳之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道:“错不了。”
  沈胜衣道:“你于是有何打算?”
  傅青竹道:“自然是想办法如何将那批珠宝挖出来。”
  沈胜衣道:“你想出了什么办法?”
  傅青竹道:“实践无面法师的预言。”
  沈胜衣道:“鬼血于是出现了?”
  傅青竹点头。
  沈胜衣道:“你既然曾经做海盗,相信多少都懂得跌打刀伤。”
  傅青竹道:“而且下过一番苦功,所以能够弄出那种鬼血。”
  沈胜衣道:“司马不群虽然博览医书,精研药物,并未涉猎跌打方面,所以你并不担心他看出来。”
  傅青竹道:“我却知你精于此道。”
  沈胜衣道:“所以龙婉儿去找我到来时,你非独不予阻止,而且非常赞成。”
  傅青竹道:“因为你一来,一定看得出所谓鬼血其实是什么东西,一定会怀疑到司马不群。”
  沈胜衣道:“因为这里表面上只有他一个人精研药物,懂得制造这种鬼血。”
  傅青竹道:“况且我还将制造鬼血的药物移放到他住的地方。”
  沈胜衣道:“再加上那顶竹笠,还有在药煲中下毒这件事影响,我必定将他送去衙门,如此你再将龙婉儿布置成不堪刺激,悬梁自尽或拔剑自刎的样子,就非独那批珠宝,连这庄院也是你们的了。”
  傅青竹道:“我的确喜欢这庄院。”
  沈胜衣道:“好狠!”
  傅青竹道:“我本来只想装神弄鬼,恐吓他们暂时迁出,让我们夫妇可以得到那批珠宝。”
  沈胜衣道:“你却吓不倒他们,所以在龙婉儿找我到来之后,安排了这个毒计。”
  傅青竹道:“可惜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沈胜衣道:“你这个办法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办法。”
  傅青竹道:“不是你,我已成功。”
  沈胜衣道:“我很奇怪。”
  傅青竹道:“奇怪什么?”
  沈胜衣道:“只要你杀死西门碧,这件事其实就可以迎刃而解,反正你都要杀她,何必弄出这么多事情?”
  傅青竹道:“你见识过西门碧的暗器的了。”
  沈胜衣点头。
  傅青竹道:“你以为我们夫妇能够抵挡得住她的暗器?”
  沈胜衣忽然问道:“她这一身暗器本领哪里来的?”
  傅青竹道:“来自龙栖云的悉心教导,最主要却还是她天生一对利眼,一双巧手!”他由衷赞道:“她天生就是练暗器的奇才。”
  沈胜衣也自点头承认。
  傅青竹微喟接道:“她的一双耳朵也是很厉害,所以我在洒‘鬼血’的时候,也不敢太接近她的房间。”
  沈胜衣道:“难怪在她的房门之外,一些鬼血也没有。”
  傅青竹道:“好像这样的一个人,我实在不敢在她面前冒险下手。”
  沈胜衣道:“原来你也是一个鬼。”
  傅青竹一怔,道:“鬼?”
  沈胜衣道:“不错,胆小鬼!”
  傅青竹苦笑道:“如果我不是胆小鬼,又怎会寄人篱下。”
  沈胜衣道:“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困难,你现在不是很容易就将她毒杀?”
  傅青竹道:“这是一种幸运。”
  沈胜衣道:“幸运?”
  傅青竹道:“你也知道的了,司马不群在送药之前很多时候都会先试一下,春梅更就是一个很忠心的侍女,我下毒的机会并不多,再讲,这个下毒的办法我也是近日才想出来。”
  沈胜衣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傅青竹道:“晚饭之前。”
  沈胜衣道:“你懂得把握机会,也懂得把握时间,几乎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几乎?”傅青竹苦笑。
  他忽然问道:“铁胆张并不是真的准备买这个庄院开赌场。”
  沈胜衣道:“不是。”
  傅青竹道:“是你教沈苍那么说?”
  沈胜衣颔首道:“我叫他随便找一个人,他认为铁胆张最好。”
  傅青竹道:“这件事你早巳告诉了龙婉儿。”
  沈胜衣道:“你以为她真的想卖掉这幢庄院?”
  傅青竹道:“也是你叫她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
  沈胜衣道:“也是。”
  傅青竹道:“为什么你有此一着?”
  沈胜衣道:“我始终都认为所有事情的发生完全是因为有人要得到这幢庄院,这个人大有可能是住在这庄院的人。”
  他顿接道:“这个人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得到这幢庄院?必然是因为这幢庄院之内隐藏着某些秘密。”
  傅青竹没有插口。
  沈胜衣接道:“庄院这么大,秘密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我本来茫无头绪,但到西门碧被毒杀我就知道必然在这个房间之内,因为除非西门碧是一种障碍,否则她没有理由被毒杀,而西门碧半身不遂,在这个房间卧着,她真的成为障碍也只是这个房间的障碍,所以我吩咐她今夜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个房间之内。”
  傅青竹道:“你何以知道今夜我们会出现?”
  沈胜衣道:“沈苍既然约定了婉儿明天带铁胆张到来接洽,万一买卖谈妥了,明天这个地方会变成怎样实在难以想象,隐藏在庄院之内的真犯无论目的在整幢庄院抑或只是这个房间,今夜他都要到来结果婉儿,才能够保证事情平安无失!”
  傅青竹道:“你布下这个圈套是迫使我们在今夜现身。”
  沈胜衣道:“正是。”
  傅青竹道:“你吩咐了沈苍立即就溜回来,找机会偷入来这个房间,隐藏在承尘上,等候我们的自投罗网!”
  沈胜衣道:“你们果然自投罗网。”
  傅青竹道:“有一件事情,我仍然不明。”
  沈胜衣道:“请说。”
  傅青竹道:“你一直怀疑司马不群,后来何以又改变初衷?”
  沈胜衣道:“两个原因。”
  傅青竹道:“第一个是什么?”
  沈胜衣道:“证据太充分太明显。”
  傅青竹道:“哦?”
  沈胜衣道:“他能够做出这种事,必然是一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人又怎会留下这么多破绽?”
  傅青竹道:“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沈胜衣道:“缺乏动机!”
  傅青竹道:“动机?”
  沈胜衣道:“他没有杀人的动机。”
  傅青竹道:“最低限度还有一个。”
  沈胜衣道:“鬼迷住了心窍?”
  傅青竹道:“正是。”
  沈胜衣道:“有件事你必须知道!”
  傅青竹道:“什么事情?”
  沈胜衣道:“我绝不相信有所谓幽灵,因为我从来没有到过幽冥,也从来没有见过幽灵!”
  傅青竹无言。
  沈胜衣也没有再说什么。
  良久。
  傅青竹忽然叹了一口气:“我这个计划相信你也不会否认非常周密。”
  沈胜衣点头。
  傅青竹接道:“如果说我有做错,只做错了一件事。”
  沈胜衣道:“哦!”
  傅青竹道:“我该阻止婉儿找你!”
  沈胜衣淡笑。
  傅青竹接问道:“你准备将我们夫妇怎样?”
  沈胜衣道:“送交官府。”
  傅青竹说道:“如果我们不答应又如何?”
  沈胜衣道:“这只好得罪了。”
  傅青竹冷然一笑,侧顾于媚道:“娘子,看来我们今日不拼命是不成的了。”
  于媚颔首道:“杀人偿命,入到衙门也一样死路一条,既然如此,的确不如在这里拼掉了。”
  傅青竹道:“可是这个人的武功实在非同小可。”
  于媚道:“就算打他不过,要逃走大概还不成问题。”
  傅青竹道:“不错!”
  他缓缓从衣衫内取出了那个铁算盘站起来。
  于媚同时站起了身子,道:“前后夹攻似乎比较好。”
  傅青竹道:“可是,他并不在我们中间。”
  沈胜衣笑道:“要我在你们中间也很容易。”
  傅青竹道:“如何容易?”
  沈胜衣道:“你们前后散开,我走到中间来就是了。”
  他连随举步上前。
  傅青竹于媚连忙前后散开。
  于媚笑笑道:“这个人的脑袋莫非有毛病?”
  傅青竹道:“就算真的有毛病,你可以治好他。”
  于媚道:“如何治?”
  傅青竹道:“你一剑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什么毛病都可以治好的了。”
  于媚道:“这实在是一个好办法。”
  她右手一振,软剑“嗡”地的又抖得笔直地一剑迎头扫过去。
  沈胜衣左手一剑架开。
  傅青竹没有配合于媚的行动同时攻击沉胜衣,他左手握着铁算盘,右手腰侧一摸,就多了一样奇怪的东西,他拿着这样东西指向沈胜衣!火枪!
  沈胜衣一眼弊见,心头一凛。
  龙婉儿那边也看见了,她一声惊呼还未出口,沈胜衣的身子已经凌空飕地急拔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看见傅青竹扣着火枪机括的那只食指猛一勾!
  他并没有忘记西门碧的教训。
  “砰”一声暴响,即时击破黑夜的静寂。
  沈胜衣那刹那只觉得靴底一热,也就在刹那间,于媚一声惨叫!
  沈胜衣及时拔起身子闪开,那一枪便射在她的胸膛上,一朵血花从她的胸膛溅开,迅速地溅开!
  她整个身子猛地一震,踉跄着摔倒地上!
  傅青竹呆在当场!他吃惊未已,沈胜衣已凌空向他扑下来!
  人未到,剑已到!傅青竹怪叫一声,右手弃枪,铁算盘左手交右手,叮当一声,硬挡一剑,一个身子连随向于媚倒退过去!
  沈胜衣身形一折落地,落地又标前!
  傅青竹即时又一声怪叫,右手猛一震,铁算盘突然裂开,铁打的算珠飞蝗般激射沈胜衣!这个铁算盘原来还是暗器。
  沈胜衣手急眼快,一剑化千锋!
  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算珠竟全都被他的剑击下。
  他的去势并没有因此停止。
  但突然停止!傅青竹击出算珠,人已在于媚身旁,他突然一脚将于媚踢起来,猛向沈胜衣撞去。
  沈胜衣那一剑几乎就刺入于媚身上。
  他总算即时收住了剑势,右手连随接住了于媚的身子,就势一送,将于媚送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之上。
  那眨眼之间,发觉于媚已经是一个死人!——好厉害的火枪。
  他心头又是一凛。
  傅青竹也就趁这个机会一个箭步窜到窗前,左手掌击,震碎一扇窗户,人紧跟着穿窗而出。
  几乎同时,沈胜衣人又已凌空。
  凌空箭一样射向旁边的另一扇窗户。
  他连人带剑撞在那扇窗户之上。
  “哗啦”的一声,整扇窗户被他撞碎,四下激飞!他人剑从中穿出。
  傅青竹身形方穿出院子,泻落地上,沈胜衣已凌空追击而至。
  好迅速的身形,好迅速的剑。
  傅青竹耳听窗户碎裂声,利剑破空声,魂飞魄散!他仓惶回头,一回头就看见一道剑光迎面飞来。
  惊呼未绝,剑光已飞入了他的咽喉。
  龙婉儿追出院子的时候,沈胜衣的剑已入鞘,傅青竹已横尸地上。
  她怔在当场。
  沈胜衣冷眼向天,道:“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
  龙婉儿点头道:“他对妻子的确太过分了!”
  沈胜衣道:“这种人即使送入衙门,只怕也不会便宜别人,不难揭发令尊底细,这一来,你与司马不群可就麻烦了。”
  龙婉儿道:“因为我们的父亲都曾是海盗?”
  沈胜衣点头,道:“不过事情到这个地步,简单得多了。你们只须将这件事情当做谋财害命呈报就是。”
  龙婉儿道:“我们……”
  沈胜衣道:“上一辈全都死了,何必再理会那些事情?你们父母生前所以从来不跟你们提他们的过去,相信也是这个原因。”
  龙婉儿道:“那批珠宝是否交给官府处理?”
  沈胜衣点头道:“这件事我也会跟沈苍说一说。”
  龙婉儿道:“沈苍现在是不是在衙门中?”
  沈胜衣道:“你心里问的是沈苍还是你表哥?”
  龙婉儿脸一红低声道:“我表哥。”
  沈胜衣笑道:“你表哥跟沈苍现在大概已经在大门外等候。”
  龙婉儿奇怪道:“怎会?”
  沈胜衣道:“不相信何不随我出门去一看?”
  他举起脚步。
  龙婉儿亦步亦趋。
  沈苍司马不群果然等候在大门外。
  一见沈胜衣龙婉儿出来,他们连忙迎上去。
  沈苍立即问道:“事情是否全都解决了?”
  沈胜衣点头。
  他回顾龙婉儿,笑道:“我有没有骗你?”
  龙婉儿的脸更红了。
  沈胜衣转顾司马不群。
  司马不群连随一揖。
  沈胜衣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挥手道:“不要多谢我,这件事,我歉疚犹恐不及。”
  龙婉儿说道:“你还是记着我娘的被杀?”
  沈胜衣道:“令堂的被杀事实是由于我的失策。”
  他再对司马不群道:“好好地对待婉儿,她只剩一个人的了。”
  司马不群道:“我一定会好好地对待她。”
  沈胜衣淡笑道:“这一次我真的要告辞了。”
  他真的举步走下石阶。
  沈苍慌忙追前,问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真凶到底是哪一个?还有……”
  沈胜衣截口道:“由这里到衙门有多远路?”
  沈苍道:“半盏茶时候必到。”
  沈胜衣道:“走慢一些,在到衙门之前,我应该可以给你说一个明白。”
  沈苍连连点头。
  沈胜衣放慢了脚步,开始他的说话。
  雨仍然在下。
  夜雨潇潇。
  更鼓声传来,已经是四更。
  距离黎明仍然有一段时候,现在这个时候幽灵是必犹在人间徘徊。
  鬼血!幽冥!幽灵!沈苍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张目四顾。这个时候本来就不是谈论幽灵这种东西的时候。
  只是,真的有所谓幽冥?真的有所谓幽灵?这个问题相信还没有人能够回答。
  ──黄鹰《鬼血幽灵》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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