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黑蜥蜴》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 魅影
作者:黄鹰


  雨终于停下。
  夜更深。
  一辆马车在凤凰镇西而后一条小路上徐徐前行。
  这正是日间险些与龙飞相撞,在龙飞追到萧家庄后门,一旁奔了出去的那辆马车。车厢中仍放着那副棺材,车座上也仍然坐着那个车把式。
  一样的白范阳遮尘笠帽遮盖着面目,一样的衣衫装束,控缰握鞭的双手长满了一片片蛇鳞。
  不就是那个怪人?
  他进入萧家庄之后便不知所踪,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仍然驾着那辆马车。
  这到底是妖怪还是人?现在他又要去什么地方?
  那副棺材中是否又仍载着那个木雕美人?×      ×      ×  辚辚车声与得得蹄声划破了深夜的静寂。
  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
  小路在大道的左侧,刚好容得那辆马车驶过。
  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幢小小的庄院,隐约有微弱的愤光透出来。
  那也并不是人家。
  整个凤凰镇只有一个人敢胆住在那里,也非住在那里不可。
  因为他是凤凰镇的乡绅出钱来看守那幢庄院的。
  他叫做何三,本来是一个仵工,年老无依,也所以非接受这份工作不可。
  那幢庄院之内的确只得何三是个活人,却有无数冤魂。
  客死他乡,无人认领或者有人认领未暇运返家乡的死人都住在那幢庄院之内。
  他们当然是不分昼夜,都卧在棺材之中。
  变成僵尸的在深夜或者会例外。
  至于他们之中到底有没有变成僵尸,那就得问何三了。
  何三却从来都没有说过有那种事情发生。
  尽管如此,没有必要,凤凰镇的人还是很少从这里经过,夜间就更不在话下。
  那幢庄院是一幢义庄。×      ×      ×  车马声终于停下。
  那个怪人赫然就将那辆车停在那幢义庄的门前。
  他插好马鞭,从车座上跃到后面的车厢,托起了那副棺材,抬在右肩上。
  好大的气力。
  那副棺材之中纵然没有死人,也不会轻到那里去,可是他竟然就这样托着,而且从容从车厢跃下来。
  义庄门大开。
  这幢庄院除了死人与棺材,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偷,也没有小偷敢偷到这里来。
  疯子的当然例外。
  怪人就托着那副棺材穿门走入义庄之内。
  棺材又盖上,里面现在又载着什么东西?×      ×      ×  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就是义庄的大堂。
  一排排的长凳上放着一贝具的棺材,有的还很新,有的连黑漆都已脱落。
  近门的一张木桌子之上,放着一盏油灯。
  灯火黯淡,一种难言的阴森充斥着整个大堂。
  风从堂外吹入,灯火摇曳,灯影摇动,每一副棺材的盖子都好像要打开来。
  无论胆子怎样大的人走进这种地方,只怕都难免毛骨悚然,少耽一刻得一刻。
  那个怪人却托着棺材从容走到大堂正中,缓缓的转了一个半身。
  灯光映射下,他双手蛇鳞萤然闪着异光。
  突然,他偏身猛撞在旁边那副棺材之上!
  那副棺材被他撞得从长凳上飞落!
  隆一声巨响,棺材撞在地面上,整块地面以至整个大堂都为之震动。
  那个怪人旋即将肩托那副棺材,在空出的那两张长凳上放下。
  然后他一拍双手,坐在地下那副棺材之上,既像在歇息,但又像在等候什么。
  风吹灯影,阴森的气氛更浓重。×      ×      ×  大堂的左面有一间小小的房子!
  何三就住在这个房子之内。
  房子很简陋,但日用之物大都齐全。
  那盏油灯也燃着,放在窗前一张桌子上,灯旁放着一个空酒瓶。
  做仵工这种跟死人打交道为职业的人大都很喜欢喝酒。
  也许因为酒能够壮胆,又能够使人容易入睡。
  何三虽然是仵工出身,但看守这幢义庄,晚上如果没有几两酒下肚,也一样睡不阖眼。
  今夜他喝了二两。
  现在他正睡在床上,熟睡。
  二两烧刀子并不足使人醉得下醒人事,对于何三这种终年累月与酒为伍的酒徒,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不能够多喝。
  因为他赚的钱只够他每天喝二两,今夜若是喝多二两,明夜便乾瞪眼等着天亮。
  所以虽然没有人管他,他也不能不自我节制。
  现在他只是睡着,并没有醉死。
  房外堂中棺材撞在地上那一声巨响,只怕醉鬼也得被震醒。
  “隆”一声入耳,何三吓得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事?
  他揉了一揉老眼,周围望一眼。
  房中并没有任何异样。
  不成是打雷?
  可下像。
  声音好像是大堂那儿传来,难道是来了小偷?
  小偷又那有这个胆量,偷到这里来?
  莫非是尸变,连棺材都弄翻了?
  何三一想到这里,机伶伶的连打了几个冷颤。
  可是他仍然悄悄的滑下床,穿上鞋子,蹑足往门那边走过去。
  人总难免有好奇心。×      ×      ×  门在内紧闭。
  何三从门缝往外瞄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什么。
  他大着胆拉开门闩将门拉开两三寸。
  门“呀”的一响。
  这道门也实在太朽了。
  虽然明知道是门响,何三仍然吓了一跳!
  见鬼的,看老子那天将你大卸八块!
  这句话,何三其实已不知骂过多少遍,但不管怎样,他只要还干这份工作,就绝不敢弄散这道门。
  这道门虽然已太朽,但若少了它,何三以后只怕就没有一觉好睡了。×      ×      ×  门外并没有任何异样。
  何三诅咒着再将门拉开几寸。
  他终于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副棺材,看到了坐在棺材之上的那个怪人!
  一股怒火立时从何三心底冒上来,一双手不由自主用力一拉!
  “依呀”的一声,门大开,何三跳着冲出去,冲到那个怪人的身后。
  那个怪人彷如未觉,始终背向那边。
  何三一收住势子,右手就指了出去,大吼道:“老子还以为尸变,原来你这个小子弄鬼!”
  那个怪人既不应声,也不回头。
  何三接着吼道:“你小子瞎了眼睛,也不看现在什么时候,棺材放在车上一晚上也不成,硬要夤夜放进来。”
  那个怪人仍然没有反应。
  何三目光落在地上那副棺材上,火气更盛,咆哮道:“好哇,居然还将别人的棺材搬下来,是谁给你的胆量!”
  怪人还是没有反应。
  何三嘶声道:“你以为装聋扮哑就成,没有这么容易!识趣的你就将地上这副棺材搬回原位,将你那副棺材搬出去,否则有你这个车把式好瞧!”
  怪人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头却仍然低垂。
  他转动的姿势很奇怪,阴惨的灯光下,浑身仿佛包裹在一重烟雾之中。
  何三看着看着,满腔怒火不知怎的,竟然完全消失。
  这片刻,他已经发觉眼前这个车把式虽则一身车把式装束,与一般的车把式似乎有些不同,但他又看下出不同在那里。
  不过一个人的心情平静下来,自然就会留意到很多这之前没有留意到的事情。
  一般人绝不敢在这个时候走来这个地方,更不敢坐在死人棺材之上。
  棺材那么重,这个车把式居然能够独自搬上搬下,别的不说,就是这份气力已经惊人。
  这个虽然是义庄,也有义庄的规矩,现在这个车把式的作为非独完全不合规矩,而且独犯义庄的种种禁忌,即使并非凤凰镇的人,既然来到凤凰镇,正所谓入乡随俗,也应该知道避忌才是的,莫非就恃着几斤蛮力?
  或者根本是一个白痴?
  何三忍下住又问:“你这个车把式到底是那儿来的?”
  怪人依旧一声不发,默默站起身子。
  一声呻吟即时从堂中响起来,苦闷而凄凉,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这声音飘飘忽忽,仿佛在前,又仿佛在后,仿佛在左,又仿佛在右。
  何三张目四顾,除了那个车把式之外,堂中并没有其他人!
  再一声呻吟。
  这一次何三终于听得出声音乃是在前面响起来。
  前面除了那个车把式,就只有两副棺材。
  声音不像是来自那个车把式,倒像是发自放在凳上的那副棺材。
  何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脱口说道:“棺材里放着的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
  说话到一半,怪人已转过身去,双手按在棺盖上。
  何三的目光自然亦落下,到现在他才发现怪人那双手遍布墨绿色的鳞片。
  灯光下,那些鳞片萤然闪动着一层光泽。
  人手怎会这样子?
  何三吃惊未已,怪人已经将棺材盖揭开。
  又一声呻吟!
  这一次的呻吟声比方才那两次清楚得多,仍然是那么苦闷凄凉。
  何三听得很清楚,声音的确是来自棺材之内,由心寒出来。
  他虽然仵作出身,从未遇过今夜这种事情,也是破题儿第一趟听到死人在棺材之内呻吟。
  棺材之内的也许是一个活人。
  何三尽管吃惊,还是压抑不住那股好奇,探头望去。×      ×      ×  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躺在棺材之内的只是一个木像。
  一个木雕的美人。
  也就是龙飞日间所见,先前摆放在小楼之中,烟散后龙飞闯进去又不知所踪的那个木美人。
  怎会又回到这副棺材之内?
  龙飞若是在,少不免有此一问。
  何三却不知道那许多,他目光落在棺材之内,亦下禁面色一变。
  灯光尽管黯淡,可是站得这么接近,加上眼睛早已习惯这种环境,所以何三仍然看得出躺在棺材之内的不是一个真人。
  头发眉毛眼睛嘴唇全都与肌肤同一色泽,真人又怎会这样子?
  他不觉移前一步。
  原来是一个木像。
  木像又怎会发出声音?
  他正在奇怪,那个怪人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来,呻吟着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何三脱口应道:“义庄!”
  这句话出口,他的面色又一变,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他听得很清楚很清楚,声音是由棺材之内传上来。
  棺材之内就只有那个木美人。
  莫不是妖怪?
  那瞬间,木美人面色也好像变了,尖呼道:“不要将我放在这里,不要──”说话未尽,“隆”一声,棺盖已经落下!
  尖呼声,仿佛仍然在空气中摇曳,恐怖而凄凉。
  何三面色一变再变,由青转白。
  怪人放下棺盖,缓缓的又回过身子,倏的举步,一步跨前。
  何三慌忙退后。
  怪人第二步紧接跨出。
  何三再退一步,哑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完全就不像他本来的声音,他非独面色大变,连声音也已变了。
  怪人终于出声,却是“呱”的一声怪叫,有如鸦啼,但比鸦啼最少难听十倍。
  在这种环境之下,更觉得恐怖。
  何三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恐怖的声音,魂魄也几乎给惊散了。
  他的胆量其实并不大,否则也用不着每一夜都要喝二两烧刀子,才能够睡觉。
  怪人脚步不停,竟是迫向何三。
  敢情要杀我灭口?
  何三仓惶后退,冷下防脚下一滑,一交摔倒地上!
  他赶紧爬起身子,眼睛当然没有离开过那怪人。
  由下望上,他终于看见了怪人隐藏在笠帽下,那张布满鳞片,完全下像人脸的脸!
  怪人即时咧嘴一笑。
  这笑容,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妖怪!”何三惊叫一声,一个身子装了弹簧也似弹了起来,转身就跑。
  惊恐之下,连方向他都弄错了,一步才跨出,“蓬”的便撞在一副棺材之上。
  这一撞只撞得他昏头昏脑,疼痛未已,稍后就感觉一冷!
  他惶然回首,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一尺不到之处,一支怪手正贴着他脖子向前摸来,摸上他的脸颊。
  湿腻腻的怪手,落在皮肤上也是湿腻腻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蛇爬在肌肤上。
  何三浑身立时都起了鹤皮疙瘩。
  怪人一张脸亦凑近来,嘴巴仍咧开,露出了上下两排锯齿一样的牙齿。
  一条鲜红的舌头同时从齿缝中吐出来,尖而长,霎时沾上了何三的脸颊。
  何三心胆俱丧,惊呼未绝,双眼翻白,当场昏迷过去!
  一股腥臭的气味从他的胯下散发出来,他整条裤子都已湿透。
  也不知因为何三突然昏迷抑或那股臭气味影响,怪人对何三好像完全失去兴趣,连随就将手松开。
  何三贴着棺材边倒了下去,腥臭的气味更浓郁。
  怪人没有再理会,拉了拉头上那顶白范阳遮尘笠帽,向堂外走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起落快了很多,身形动处,飒然生风。
  阴风!
  走过桌旁,放在桌上那盏油灯一晃熄灭。
  义庄的大堂刹那被黑暗吞没。×      ×      ×  夜更深,风更急。
  不知何时,夜空中已多了一轮明月。
  苍白的月色之下,那个怪人走出了义庄。
  马车仍然在门外。
  怪人纵身跃上了车座,拿起了马鞭,“忽哨”一声马鞭落处,蹄声得得,车声辚辚,马车继续向前驰去!×      ×      ×  小路的两旁长着不少树木,披着月光,投下了一路斑驳树影。
  风吹树摇,影动,有如群鬼乱舞,马车从中驶过,有如驶在冥路之上。
  越西道路越荒僻,也逐渐崎岖起来,马车已开始颠簸。
  义庄再往西,就是何三,入夜之后也不敢走过去。
  因为那边才是真正的鬼世界。×      ×      ×  义庄向西半里是一个乱葬岗。
  马车停在乱葬岗之中。
  遍地野草丛生,到处都是坟墓,过半没有墓碑,坟头上亦长满野草。
  月光如流水,凉如水,雨后的野草墓碑水湿未乾,冷然生辉,一种难言的阴森蕴斥着整个乱葬岗。
  风吹草动,“悉索”声响,偶尔几声虫鸣,飘忽不定,益增阴森。
  马车甫停下,野草上就出现了几支萤火虫。
  碧绿的萤火虫鬼火也似上下飞舞。×      ×      ×  草虫凄怆,流萤耀光。
  “忽哨”的一响,怪人手中的马鞭突然挥出,一飞两丈,卷在一块墓碑之上。
  一卷一收。
  那块墓碑“呼”地脱土飞出,飞上了半天,突然四分五裂,暴雨般打下!
  一条黑影几乎同时从墓碑后面草丛射出,横越两丈,窜入右边另一墓碑后面。
  “忽哨”又一响,怪人那条马鞭凌空一转一落,又卷住了黑影窜入的那一墓碑。
  墓碑尚未飞起,那条黑影便已现身,凌空一翻,落在后面坟头之上。
  墓碑离土飞入半空,碎裂,落向那条黑影去。
  “呛啷”的即时一声异响,寒光闪处,黑影的右手之中已然多了一把长刀。
  一声暴喝,刀光飞闪,落下的碎碑刹那被斩飞。
  好快的出手。
  那个怪人也不如是否惊于这种出手,马鞭停留在半空,没有再飞卷过去。
  黑影也没有冲过来,收刀横胸,悍立在坟头上。
  月光下,那柄刀散发着一蓬迷濛的光芒,仿佛包裹在一重白雾之中。
  那个人的身子亦仿佛有一重气雾散发出来!
  一支萤火虫悠悠飞至,才飞近那个人的身旁三尺,突然一顿,凌空飞堕。
  杀气。
  只有杀人无数的刀,杀人如麻的人,才能够发出这么凌厉的杀气。×      ×      ×  刀长三尺,形式古拙,刀脊笔直得如削。
  刀主人一张脸亦刀削也似,目光比刀光还要凌厉,不是别人,正是司马怒。
  “快刀”司马怒。
  由断肠坡开始,他一路追踪龙飞,只等机会舍命再一搏。
  龙飞虽然马快,但他却路熟,抄捷径守候在那片枫林的出口,谁知道龙飞竟然是追着一辆马车出来。
  枫林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道,在他的眼中,那辆冯车也只是一辆棺材车子,但看见龙飞追得那么急,亦不禁奇怪起来,所以非独没有将龙飞截下,反而尾随在后,一看究竟。
  龙飞一心追上那辆马车,并未发觉司马怒的追踪。
  司马怒一直追入那幢庄院之内,不过乃是在龙飞进入之后一会,安置好坐骑才进去。
  翻墙进去。
  他绿林出身,年轻的时候,日走千户,夜盗百家,偷入别人庄院,本来就是他的专长。
  这种本领他虽然已经放下多年,但并未忘掉。
  他本非善忘的人,即使是一个善忘的人,也不会忘掉经年累月积聚得来的经验,训练出来的本领。
  失去了记忆,变成了白痴当然例外。
  他没有。
  现在他身手的灵活敏捷比当年又何止高一倍!
  他进入的地方是别人容易疏忽的地方,然后向有灯光透出来的那个院子走了过去!
  到他壁虎般爬上那个院子的围墙,猫叫声已停,那个水月观音正从竹林中走出来。
  龙飞的偷窥,碎窗,白烟的涌出,铁虎的闯进,都看在司马怒眼中。
  在龙飞、铁虎进入那幢小楼之后,他忍下住亦滑下围墙,窜到楼外。
  两人的说话他大都听入耳里。
  他同样奇怪得很!
  因为他居高临下,同样没有看见那个水月观音离开那幢小楼。
  那里去了,难道真的是化成了那股白烟飞升天外?
  老妇出现的时候,他已经闪身藏在墙边一丛花树之后,原是想追那个老妇,问她几件事。
  其实也正是龙飞要问的那几件事。
  他当然只是想,并没有追下去。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身形一动,立即就会被龙飞察觉。
  当时的环境实在太静寂了,他轻功虽然高强,但周围长满野草,一任他身形如何矫捷,都绝对难于避免发出声响。
  以龙飞耳目的敏锐,在当时来说,无论怎样轻微声响,只怕都难免给他觉察。
  他并非害怕龙飞察觉,只是他心中当时已无战意,龙飞的心中他相信也一样,双方会面实在一些意思也没有。
  所以他一动也不动,而且尽量避免发出任何的声响。
  龙飞、铁虎离开之后,他仍然伏在花丛的后面,一来避免龙飞两人突然折返看见,二来在盘算下一步自己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最后他决定还是先进去那座小楼一看究竟。
  正当他站起身子,还未走过去,小楼的门户倏又开启,那个车把式竟然从楼内闪出来,双手抱着一个赤裸的女人。
  他几乎失声惊呼。
  目送那个车把式走出了月洞门,他才贴着墙壁追过去。
  追出了庄院之外。
  他极尽小心,始终保持着相当距离。
  那个车把式装束的怪人也始终没有察觉似的,抱着那个木美人,走在黑暗中。
  那辆马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山脚下的一个杂木林子之外。
  将那个木美人放回棺材之内,怪人就驱车向西行。
  司马怒紧追在后面。
  车行并不快,这正合司马怒心意,他若是要骑马才能够跟上,定必会惊动那个怪人。
  车到义庄,司马怒追到义庄。
  何三昏迷之际,他正“倒挂金钩”,从屋檐上挂下,透过窗户偷窥。
  偷窥下来,更是如堕五里雾中。
  然后他追到这个乱葬岗。
  他已经完全不由自己。
  事情非独恐怖,而且诡异他虽然并不认识紫竺,与事情全无关系,但他的好奇心,绝不比龙飞少。
  这个车把式到底是妖怪还是人?
  现在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这一切举动到底有何目的?
  尽管满腔疑惑,司马怒的行动仍然极尽小心,藉着荒坟野草墓碑掩护,尾随不舍。
  他虽则有些紧张,身形并未受心情影响。
  可是他终于还是被察觉。×      ×      ×  一次也许是巧合,接连两次,就绝不会是巧合。
  司马怒知道已经被发现,索性现身出来。
  一鞭卷飞墓碑,司马怒自问也可以做到,但墓碑在半空碎裂击下,却在他的能力之外。
  他拔刀尽将碎碑靳下,一支右手竟有些发麻。
  这看非魔术,对方内力的高强,显然已到了摘叶飞花,伤人数丈,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却又想下出这附近一带有谁有这样高强的内力。
  丁鹤一剑勾魂,下出剑则已,出剑必杀人,萧立三枪追命,丈八铁枪之下亦从无活口。
  这两人都不是以内力见长。
  除了这两人,那附近难道还有什么高手?
  江湖中卧虎藏龙,这未必没有可能,当然这也许真的是魔术。
  莫非这个车把式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司马怒虽然惊讶,但并不退缩。
  无论对方是人抑或是妖魔鬼怪他都准备一斗了。
  这在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刺激。
  强烈的刺激,前所未有的刺激。×      ×      ×  荒坟野草,风吹萧索。
  司马怒不动,那个怪人也不动。
  就连拖车的两匹马那刹那也陷处完全静止的状态中。
  还是司马怒首先开口道:“朋友好武功!”
  怪人不作声。
  司马怒又问道:“高姓大名?”
  怪人“咿”的一声怪叫。
  司马怒给叫的心头一凛,冷笑道:“以朋友的武功,根本就无须如此装神扮鬼。”
  怪人不答,反手掀下戴在头上的那顶白范阳遮尘笠帽。
  一头散发左右披下,那张遍布蛇鳞的脸庞更显得恐怖。
  司马怒双目圆睁,盯在那个怪人的脸庞之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个怪人的脸庞。
  月光照耀下,他看得很清楚,一股寒气立时由脊骨冒上来,不禁就连打了两个寒噤。
  他从未见过一张这样恐怖的脸庞。
  本来已经阴森的乱葬岗,仿佛也因为这张脸庞的出现,再添几分阴森。
  这时候,岗上的流萤也多起来,飞舞在荒坟野草之间。
  萤火异常碧绿。
  到底这是萤火还是鬼火。
  司马怒不由自主回头一瞥。
  在他的身后,流萤无声飞舞,坟头的野草簌簌然摇摆,冢中的野鬼并没有爬出来,却好像已经开始蠢动。
  他脚踏那个坟墓也好像在蠢动,坟头摇摆的野草搔拂着他的双脚,犹如一双无形的鬼手。
  那咋野草并不是现在才搔拂他双脚,他却是现在才生出这股感觉。
  这也是他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
  他双脚毛菅不觉支支逆立,但双脚仍然稳立坟头之上,目光一转即回,又转回怪人那张怪脸上。
  怪人倏的以笠作扇,轻轻搧动。
  风势竟仿佛渐急劲起来,乱葬岗的野草也仿佛摇摆得更厉害。
  司马怒心愈寒,正盘算应该采取什么行动,突然发现马车的周围冒起了缕缕白烟。
  又是白烟?
  司马怒动念未已,缕缕白烟已迅速扩散,眨眼间就将那辆马车包裹起来。
  白烟由淡而渐浓,那辆马车眼看就要消失在白烟之中。
  司马怒知道再不能等下去,一声暴喝,身形离弦箭失般射出,一射两丈,运人带刀斩向那个怪人。
  那刹那,整辆马车已经被裹在浓烟之内!
  激烈的刀风立将浓烟攻开了一条空隙。
  怪人已经不在车座上。
  刀斩空,司马怒落在车座上,一刀突然化成千刀,整个人都包在刀光之内,仿佛变成了一个刀球。
  白烟被刀风激荡得四下乱射,乱成一团!
  烟更浓,刹那裹住了刀光。
  也只是刹那,人刀都裹在白烟消失。
  白烟扩散得非常迅速,整个乱葬岗迅速的被白烟吞噬!
  碧绿的萤火也在白烟中隐没。
  司马怒冲入这样的一团白烟中,是不是太鲁莽,太愚蠢?
  白烟中蓦地响起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
  是司马怒的声音。
  愤怒而夹杂恐惧。
  强烈的恐惧。
  白烟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司马怒到底遭遇了什么意外?
  只一声。
  乱葬岗又静下来,寂死,但连随被车马声划破!
  烟更浓!×      ×      ×  夜风凄冷,白烟终于消散。
  冷月中天,荒坟野草依旧,怪人与马车却都已下在。
  司马怒也下在。
  车马何去?司马怒现在又怎样?

举报

第七章 诡变
作者:黄鹰


  云散碧天长。
  午前。
  阳光绚烂,斜照在萧家庄的大门上。
  龙飞斜披着阳光站在门前。
  萧家庄的人纵然不能够消解他心中所有的疑问,也必然消解其部份,即使小部份。
  所以他一定要走一趟。
  门上的朱漆下少已经剥落,显然很久没有修饰,萧立难道竟贫至此?
  龙飞两次敲门,都是没有反应。
  这个庄院之内到底有多少人居住呢?
  龙飞实在有些奇怪,正准备第三次敲门,那道门忽然在内打开,一个人探头出来。赫然就是昨夜那个老妇。她一身灰布衣裳,阳光下那张脸庞当然就没有夜灯光下那么恐怖。
  龙飞并不奇怪,一笑。
  那个老妇却是意外之极,一怔,道:“是你?”
  龙飞笑应道:“老人家……”
  老妇面色一沉,截口道:“你又来干什么?”
  龙飞道:“这里是萧家庄?”
  老妇瞪着龙飞,道:“是又怎样?”
  龙飞道:“未知萧立萧老前辈可在家吗?”
  老妇又是一怔,道:“你是来找我家主人?”
  “正是。”
  “你认识我家主人?”
  “不认识。”
  “那么你……”
  “未知老人家又是萧家庄什么人?”
  “我是这里的菅家,你叫我白三娘好了。”
  “岂敢。”龙飞始终一脸笑容,始终那么客气。
  白三娘拉起的脸庞不觉松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来得虽然是这样突然,但无论怎样看,都不怎样讨厌。
  她警戒之心,却并未因此松懈,上下打量着龙飞,道:“既然不认识我家主人,怎么又走来找他?”
  龙飞早已盘算好番说话,正准备回答,门内忽然响起洪钟似的一个声音:“是谁要找我?”
  白三娘慌忙偏身让开。
  一个金衣老人标枪也似站立在白三娘身后七尺院子中的花径上。
  他的头发已经开始有些灰白,年纪即使没有六十,相信亦很接近,可是一点儿老态也没有。
  他的身材魁梧手掌宽厚,熊腰,虎背,鹰鼻,狮口,眼似铜铃,眉如漆刷,每一部份,比一般人都大一些,站立在那儿,简直就像是一座铁塔。
  龙飞目光一落,连随抱拳一揖:“可是萧立萧老前辈?”
  金衣老人洪声道:“正是萧立。”
  龙飞接道:“晚辈龙飞……”
  萧立截口道:“一剑九飞环的那个龙飞?”
  龙飞颔首,道:“正是。”
  萧立上上下下打量了龙飞两遍,突然大笑道:“好,英雄出少年,真个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龙飞欠身道:“前辈过奖了。”
  “凭你今日的声名,想不到竟还如此谦虚,怪不得江湖上的朋友一提到你,总是竖起大拇指,难得,难得!”萧立大笑不绝,猛可一声吆喝:“不交你这种朋友交那种朋友?快请进来,喝杯水酒!”
  连来意都未问就请进去喝酒,这个萧立倒也豪爽得可以。
  龙飞虽然有些意外,反而放下心来。因为豪爽的人通常都是比较容易说话的。
  龙飞连随应声:“恭敬不如从命。”随即举步跨进去。
  那个白三娘在一旁乾瞪眼,却没有拦阻,待龙飞进来,又将门关上。
  萧立即时吩咐道:“三娘,你快去给我们拿酒来,下酒的东西也莫要少了。”
  白三娘应声正想退下,萧立又叫道:“且慢!”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经过玉郎的房间,叫他来大厅见我。”
  “大少爷不在家。”
  “那里去了?”
  “这我可不知道,昨天他已经不在的了,今早我走遍庄院,都找他不着,到现在仍然未见他回来。”
  “小畜牲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大胆,去那里也不留句话。”
  “老爷找他有什么事情?”
  “就是要小畜牲一会这位龙英雄,让他看看人家如何出息,他又如何没用。”
  白三娘垂下头,不敢作声。
  龙飞听在耳里,不禁有些诧异。
  儿子是小畜牲,老子岂非是老畜牲?
  以萧立的豪爽,应该就不会来这种谦虚,骂出那种话,对儿子必然就不大满意。
  萧玉郎精于雕刻,有“魔手”之称,何以说没用?
  萧立连随摆手,道:“既然不在,算了。”
  语声一顿,回顾龙飞,道:“请!”当先转身走向那边大堂。
  龙飞亦步亦趋。×      ×      ×  前院并没有后院那么荒凉,最低限度,并没有长满野草,但两旁的花木,显然都已经很久没有修剪。
  墙壁的白垩很多剥落,栏干支柱的朱漆也是。
  这个萧家庄,萧条得就像是一张褪色的扇面。
  尽管这样,仍然可以看得出规模绝不稍逊于隔壁的丁家庄。
  大堂名符其实是一个大堂,四壁却一片空白,并下像丁家庄的大堂那样,满挂着书画。
  看来这个萧立还是一个粗人。
  不过这比起附庸风雅,不懂强装懂的那种人却是好得多了。
  对门的那面照壁之前,放着一道奇高的屏风,后面白烟缭绕。
  一股既不浓,又不淡的檀香气味充满了整个厅堂。
  屏风的后面到底放着什么东西?
  龙飞目光一落,不由自主的生出这个念头。
  素白的屏风之上,并没有画着什么,只见一片空白,主要的作用,似乎就在于将后面的东西屏起来。
  萧立就招呼龙飞在这道屏风前面的那张八仙桌旁边坐下。
  龙飞虽然很想绕到屏风后面一看究竟,结果还是坐在那里。
  他没有忘记这是别人的地方。
  在未得萧立同意之前,他又岂能够到处窥望?
  萧立随即道:“你是从丁鹤那儿来的吧?”
  龙飞颔首未答。萧立又问道:“丁鹤可好?”
  “很好。”
  “紫竺呢?”
  “我还没有见到她。”
  “不在家?”
  “听说午后才回来。”
  “你们的佳期相信很近了?”
  龙飞实在想不到萧立竟然有此一问,怔住在当场。
  萧立看在眼内,笑笑道:“不用瞒我,你们的婚事我早已知道。”
  龙飞道:“哦?”
  萧立笑接道:“为了你们的婚事,玉郎那个小畜牲还难过好一段日子。”
  龙飞道:“哦!”
  萧立道:“他难过也是自讨苦吃,这要怪,只能怪自己。”
  一顿又说道:“虽然是自己儿子,我这个父亲还是要这样说。”
  龙飞道:“听说玉郎兄精于雕刻,一双手出神入化,有‘魔手’之称。”
  萧立道:“事实是如此。”
  龙飞道:“晚辈在雕刻这方面却是门外汉。”
  萧立道:“这种雕虫小技要学固然容易,要精也不难。”
  龙飞道:“无论如何,玉郎兄总算是有一技之长。”
  萧立道:“而且附近好几间庙宇都重金礼聘他雕刻佛像。”
  语声倏的一沉,道:“只可惜我的追命三枪,他却连半枪也练不好。”
  龙飞奇怪道:“玉郎兄一双手既然是那么灵活,怎会练不好?”
  萧立摇头道:“小畜牲生性柔弱,自幼不喜习武,强迫也强迫不来,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龙飞道:“原来如此。”
  萧立道:“紫竺难道就没有跟你提过他?”
  龙飞道:“从来也没有。”
  萧立笑笑颔首,道:“由此可知,紫竺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龙飞笑笑不语。
  萧立接着道:“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龙飞道:“嗯。”
  “不过感情这种束西非常奇怪,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萧立好像有些感慨。“日久未必就会生情。”
  龙飞不觉点头。
  萧立又道:“我这个人虽然鲁莽,看人却是很少走眼,早在多年前我便已看出紫竺是绝对不会喜欢玉郎那种柔弱如女人,全无丈夫气概的男人的了,所以当他提出要娶紫竺的时候,也实在令我烦恼过一阵子。”
  龙飞道:“为什么?”
  萧立道:“你知道的了,丁鹤跟我是老朋友,凭我们的交情,要撮合这头亲事应该绝对不成问题,但是要两个性情格格下入的人勉强生活在一起,我个人却是最最反对的。”
  龙飞连连点头,对萧立又平添三分好感,这并非因为萧立没有让儿子娶紫竺,完全是因为萧立对这件事情采取的态度。
  能够有萧立那种思想的人在当时来说事实不多。
  萧立继续说道:“亦所以,我只是闲谈间略略提过一次,甚至没有问丁鹤有什么意见。”
  龙飞说道:“可是,那总要有一个交代。”
  萧立道:“我虽然不忍心勉强紫竺嫁给那个小畜牲,同样也不忍心看见他几日茶饭不思,到底是自己儿子,现在你明白我是烦恼什么了?”
  龙飞道:“那……”
  “那么怎样办?”萧立截口说道:“正当我大感烦恼之际,事情忽然又有了变化。”
  龙飞急问道:“是什么变化?”
  “他母亲,也即是我老婆极力反对这件事。”
  “哦?”
  “大概她亦发现,玉郎与紫竺的性情格格不入,不适宜结为夫妇。”萧立一顿才接道:
  “也许是另有原因亦未可知,但难得她来反对,省得我烦恼,我也就懒得过问。”
  “后来……”
  “也没有再问她。”萧立又打了两个哈哈,压低嗓子道:“你也许不知道,我的武功虽然很不错,样子也长得够凶恶,可是在老婆面前,就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龙飞不禁莞尔。
  萧立叹了一气,接道:“见到她,我简直就像是免子见到老虎一样,只有发抖的分儿。”
  龙飞实在想不到萧立怕老婆竟然怕到这个地步。
  那位萧夫人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个人?
  龙飞不由想起“母大虫”顾大嫂。
  顾大嫂乃是武林中有名的三条母老虎之一,非独性情凶悍泼辣如老虎,甚至声音容貌亦是老虎也似。
  不成那位萧夫人就是顾大嫂那一般模样?
  萧立好像知道龙飞在想什么,笑接道:“但你若是以为她真的跟老虎一般,可就大错特错了。”
  龙飞道:“哦?”
  萧立道:“她年轻的时候是这附近出名的美人,便老了,也比一般的老女人好看好几倍。”
  龙飞道:“哦?”
  萧立道:“一个男人之所以怕老婆未必是因为老婆脾气暴躁,容貌丑恶,所谓怕,其实是爱的一种表现,如果他不爱老婆,根本不会怕老婆。”
  龙飞亦想不到萧立居然还有这种论调,笑应道:“这也有道理。”
  萧立笑顾道:“你现在或者仍在怀疑,但相信很快的,你就会知道到底是不是。”
  龙飞无言颔首。
  萧立连随转回话题,道:“如果只是他母亲一人反对,事情未必全无转机,但连我都不赞成,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龙飞道:“哦?”
  萧立道:“否则他又怎会废寝忘食,日以继夜的去雕刻紫竺的木像?”
  紫竺的木像!
  龙飞心头一动。
  莫非就是那个木像?
  萧立摇头接叹道:“这孩子也未免太痴了。”
  龙飞亦不禁一声微喟。
  “这方面他母亲倒没有加以阻止。”萧立双手一摊。“事情始未也就是这样,现在你总该明白吧,也总该放心了。”
  龙飞道:“我……”
  萧立道:“你大概最近从什么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情,所以走来找玉郎一问究竟,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想当年,我做事又何尝不是你这样单刀直入,直截了当,不喜欢拖泥带水。”
  龙飞继续摇头。
  萧立笑接道:“今天你来得虽然不是时候,恰巧玉郎不在家,但你与我说亦是一样,他能告诉你的,相信不此我为多,再说他现在已经心灰意冷,便是见上面,只怕也不愿与你多说什么。”
  龙飞好容易等到萧立住口,苦笑道:“前辈误会了。”
  萧立一怔道:“误会?误会什么?”
  龙飞道:“晚辈这一次到来,是另有原因,即使前辈与玉郎兄都下在家,只要是住在这个庄院的人,晚辈都准备请教一下。”
  萧立大奇道:“到底是什么事?”
  龙飞道:“这要从昨天说起……”
  说话到一半,堂外人影闪处,白三娘已捧着盘子走进来。
  盘子上放着一壶酒,两样小点,两支酒杯。
  萧立目光一转,说道:“喝杯水酒再说。”
  龙飞点头。
  萧立等白三娘将盘子放下,挥手道:“没你的事。”
  白三娘冷冷的瞟了龙飞一眼,应声退下。
  萧立连随拿起酒壶,亲自替龙飞斟了一杯酒。
  满满一杯,甚至溢出杯外。
  莫非这个人就是这样的粗心大意!×      ×      ×  不是水酒,是醇酒,陈年美酒。
  龙飞只嗅酒香便已经知道,却没有细意品尝。
  今天他并非为了喝酒到来。
  他只是浅浅的呷了一口,便将酒杯放下,那么满的一杯酒在他手中,竟然没有再外溢。
  萧立亦是替自己斟下了满满的一杯,却倒水一样倒进嘴巴,一口喝干。
  这杯酒喝下,他的眼瞳最少光亮了一倍,谁也看得出他意犹未尽,还想再喝。
  也就在这个时候,龙飞开始说出他昨天的怪异遭遇。
  萧立无可奈何的放下酒杯。×      ×      ×  龙飞的口才并不怎样好,也没有加以修饰,只是平铺直叔的将昨天的遭遇说出来。
  萧立却已经听得呆住。事情实在太诡异。
  萧立的惊讶似乎并非完全因为事情的诡异,听到那个水月观音在竹林之外出现,他的面色就明显的起了变化,越变越难看。
  可是他始终没有打断龙飞的说话。
  龙飞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萧立的脸庞,所以都看在眼内,不过仍耐着性子说下去。
  等到他将话说完,萧立的面色已苍白如纸。

举报

第八章 蜥蜴魂
作者:黄鹰


  风从堂外吹进,两片落叶在狂风中飞舞。
  舞入了堂中。
  风虽急,但不冷,萧立给这阵风一吹,竟然打了一个冷颤,即时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就连他雄壮的声音现在也变得低沉而沙哑。
  龙飞靳钉截铁的道:“都是。”
  萧立又问道:“那个女人是作水月观音的装束?”
  龙飞道:“一点也不错。”
  萧立再问道:“后来出现的那个男人叫那个女人做仙君?”
  龙飞颔首道:“嗯!”
  萧立突然站起身子,斜里一个箭步标到那面屏风之前,探手一拉。
  黑蜥蜴“拍拍拍”三声,那面屏风迅速摺台在一起,在屏风后面的东西就呈现在龙飞眼前。
  龙飞目光一落,当场怔住在那里。
  照壁的前面赫然放着一尊观世音的雕像。
  这尊观音手捧莲花,悠然作观水月之状。
  水月观音!×      ×      ×  像高一丈,檀木刻成,栩栩如生。
  龙飞双目圆睁,一瞬也下一瞬地盯着这尊水月观音的脸庞。
  这尊水月颧音的脸庞赫然与他昨夜所见的那个水月观音完全一样。
  花一朵,叶两片,就连手捧那支莲花也一样。
  这尊水月观音立在一朵亦是檀木刻成的莲花之上。
  在它的前面,放着一张供桌,而在桌上除了香炉烛台之外,还有一座小小的铜鼎。
  白烟缭绕,铜鼎中正烧着檀香。
  萧立连随手指着这尊水月观音,颤声道:“你昨夜见到的那个水月颧音是不是这个样子?”
  龙飞沉声说道:“装束相貌都完全一样。”
  “果然。”萧立连手都颤抖起来。
  龙飞道:“果然?”眼瞳中疑惑之色更浓。
  萧立到底为什么如此恐惧?
  那个水月观音到底是萧立的什么人?
  萧立却沉默了下去,没有再作声。
  龙飞等了一会,忍下住问道:“这尊水月观音是否出自玉郎兄手下?”
  萧立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够雕刻出这尊水月观音!”
  龙飞道:“这是说,玉郎兄的雕刻技术是天下无双了。”
  萧立摇摇头道:“我说的并非是雕刻技术。”
  龙飞试探道:“那是说相貌?”
  萧立点头。
  龙飞道:“这尊水月观音的相貌莫非很像某人?”
  萧立道:“这不是很像,而是完全一样。”
  龙飞一怔道:“哦?”
  萧立点头道:“她姓白,白仙君!”
  龙飞道:“那么她……”
  萧立截口道:“已死了三年!”
  “什么?”龙飞大惊失色!
  萧立面色苍白,颤声道:“她是病死的,死后七天才下葬,盖棺之前,我还见过她的脸,由那个时候到棺材下葬为止,并没有离开过棺材半步!”
  龙飞目定口呆。
  萧立接着说道:“如果不相信,可以问白三娘,甚至我可以带你去一见她的坟墓。”
  龙飞沉吟着说道:“那么说,我昨夜是……”
  萧立哑声道:“只怕……只怕是见了鬼。”
  龙飞不由得苦笑。
  萧立亦苦笑,道:“你不相信鬼的存在?”
  龙飞道:“不相信。”
  萧立道:“但是也不敢完全否定?”
  龙飞点头。
  萧立道:“正如我。”
  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说的这件事情又如何解释?”
  龙飞只有苦笑。
  现在他总算明白昨夜白三娘为什么那样恐惧。
  难道我昨夜真的见鬼。
  他不觉又抬头望去,这一望,脱口就一声:“看!”
  萧立冷不防吓了一跳,慌忙再抬头望去,一望之下,亦失声惊呼道“血!”
  为什么?
  血又在什么地方?×      ×      ×  血在水月观音的嘴角流下。
  是否真的是血?
  木像的嘴巴何以竟有血流出来?
  龙飞惊讶未已,又发觉观音的嘴巴,似乎在轻轻的震动。
  他只怕自己眼花,聚精会神再望去。
  真的在震动。
  “噗!”突然一声异响,观音的嘴巴裂开,裂出了一个洞,木屑簌簌落下。
  一样黑黝黝的东西旋即在洞中爬出来,爬上了观音的脸庞。
  是一条蜥蜴。
  黑蜥蜴!
  口口龙飞刹那之间最少打了它七个寒噤,萧立更是面无人色。
  那条黑蜥蜴的脚爪染满血,爬过的地方,继续留下了血痕,但他的行动却是非常灵活,显然并没有受伤。
  嘴巴裂出了一个洞,那个水月观音的相貌已经大受影响,再加那条黑蜥蜴,还有那条黑蜥蜴脚爪所留下的血痕,美丽的容颜就变得丑恶起来了。
  丑恶而妖异。
  在这个水月观音的脸庞之上一折,那条黑蜥蜴就往下爬,由脖子爬下,顺着臂弯一转,又变回上爬。
  这爬过观音的手指,爬上了观音手捧的那支莲花,才停止爬行,血红舌头开始不住伸缩,一双小眼睛仿佛在瞪着龙飞和萧立二人,无声的散发着一种难言的邪恶。
  萧立也在瞪着它,蓦地一声怪叫,拔起了身子,凌空一袖拂去!
  那条黑蜥蜴似有所觉,正要往下缩,但已经来不及,飒然被拂落在地上。
  萧立那刹那亦已落地,反手抄起了旁边一张椅子,用力砸下。
  “砰”一声,砖裂椅碎,那条黑蜥蜴亦被砸成肉浆,半截尾巴却脱落一旁,仍然在跳动。
  萧立连随立即一脚踩在那条蜥蜴尾巴之上。
  看他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那条蜥蜴与他仿佛就是有深仇大恨一样。
  龙飞鹜讶之极,忍不住问道:“是谁将那条蜥蜴放在观音的嘴巴之内?”
  萧立缓缓的转过头来。
  一照面,龙飞更惊讶。
  萧立的面容实在太难看了,非独是脸色苍白,几乎每一寸的肌肉都在颤动。
  他虽然没有说过一声恐惧,但一种强烈的恐惧显然已占据他的整个身心。
  无论谁现在看见他,相信可以发觉那种恐惧的存在。
  是什么令他这样恐惧?
  是不是那条蜥蜴?
  那条蜥蜴的出现是不是暗示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将要发生?
  龙飞一腹的疑团,正想要问,萧立已颤声应道:“不是人为,是蜥蜴作怪。”
  龙飞诧异的道:“蜥蜴作怪?”
  萧立一字字地道:“黑蜥蜴!”
  龙飞不明白。
  萧立知道龙飞不明白,叹息道:“这件事实在太无稽,太难以令人置信。”
  龙飞道:“前辈能否说详细一些?”
  萧立苦笑摇头道:“本来我也不相信有这种事情,但现在只怕不由我了!”
  龙飞方待追问,萧立话已经接上,道:“仙君的木像无故流血,黑蜥蜴出现,难道就暗示,大祸即将要降临?”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那尊水月观音,语声神态越来越激动,突然嘶声叫道:“好,只管来,萧某人大半生闯荡江湖,顶天立地,总不成就怕了一条蜥蜴。”
  龙飞只听得怔在那里!
  萧立旋即狂笑起来。
  这个人的脑袋莫非有些问题。
  龙飞不由生出了这个念头。
  狂笑声很快落下,萧立霍地回顾龙飞道:“我实在不该请你进来喝酒。”
  龙飞为之愕然。
  萧立接着解释道:“这并非我请不起,也并非吝啬,乃是这幢庄院充满了邪恶灾祸,你进来,只怕邪恶灾祸亦会降临到你身上。”
  龙飞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前辈又何须替晚辈担心?”
  萧立击掌道:“好汉子!”
  龙飞连随追问道:“这幢庄院何以充满了邪恶灾祸?”
  萧立沉吟片刻,道:“说来话长。”
  龙飞微一欠身,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萧立绕着桌子缓步走了一圈,在龙飞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尚未打开话匣子,那个白三娘就神色仓皇的从堂外奔进来。
  龙飞萧立听得脚步声,一齐转头望去,萧立目光及处,轻叱道:“三娘何事如此慌张?”
  白三娘一收脚步,喘着气,道:“门外有人送来了一副棺材。”
  萧立大惊而起,道:“棺材?”
  白三娘点头道:“他声言要交给老爷的。”
  萧立急问道:“他是谁?”
  白三娘道:“住在镇西的二愣子?”
  萧立道:“是不是那个傻头傻脑的矮胖子。”
  白三娘道:“就是他了!”
  萧立皱眉道:“那个小子又在发什么神经?”
  白三娘道:“他说是别人给他钱,叫他送来这里!”
  萧立“哦”一声。
  白三娘接道:“那副棺材的底下好像有血流出来。”
  “血?”萧立本来已经平静的面色又再一变。
  龙飞脱口道:“找们快出去瞧瞧。”
  这句话才说到一半,萧立已放步奔出去,龙飞自然紧跟在后面。
  他们才走出了大堂,就看见一个矮胖子,双手抓着一副棺材,半拖半托的走进来。
  那个矮胖子四肢粗短,五官好像都攒在一起,样子很滑稽,而且还堆着一股傻笑。
  他一头汗落淋漓,已累得不住喘气,但仍然搬得动那副棺材,气力看来倒也不小!
  萧立龙飞来到他身旁,他仍无所觉,一直到萧立一声轻叱:“二愣子!”
  “在这里!”二愣子应了一声,方才停下来,东张西望道:“谁叫我?”
  萧立道:“我!”
  二愣子这时候才知道他的人在那里,望着萧立傻笑道:“原来是这位大爷,不知道有什么叫我做?”
  萧立瞪着二愣子,道:“是谁叫你将棺材送来?”
  二愣子恍然大悟的道:“这位一定就是萧立老爷了?”
  萧立再问道:“是谁叫你这样做?”
  二愣子道:“我也不知他是谁?”
  萧立道:“你到底在那里遇上他?”
  二愣子道:“在家里!”
  萧立道:“你家里?”
  二愣子道:“是啊!”
  萧立道:“那么他又在那里将棺材给你?”
  二愣子道:“在我睡觉的时候!”
  萧立道:“那是昨夜的事情?”
  二愣子道:“大概是吧,我给他叫起身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萧立道:“除了叫你将棺材送来这里之外,他还有什么说话?”
  二愣子想也不想一下,就道:“没有了!”
  萧立转间他道:“他是怎样子的一个人?”
  二愣子道:“我怎知道?,”萧立道:“怎么你会不知道?”
  二愣子道:“他头上戴着笠帽,我家里的灯又没有点上……”
  萧立截口道:“那么你怎知道他头上戴着笠帽?”
  二愣子道:“窗外有月光啊!”
  萧立扳起脸庞道:“连他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就答应替他做事?”
  二愣子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
  萧立问道:“不知道什么?”
  二愣子傻笑道:“他给我钱。”
  萧立道:“是多少?”
  二愣子举起右手,伸出两支手指,道:“二两银子!”
  萧立道:“银子呢?”
  二愣子道:“我放在袋子里。”
  萧立道:“拿给我看看。”
  二愣子一面解下系在腰带上的一个布袋,一面正色的说道:“我是从来不说谎。”
  萧立道:“你是否说谎,瞒不过我的眼睛。”
  二愣子惊奇的道:“你眼睛怎么能够看得出我是否说谎?”
  萧立没有回答。
  二愣子连伸手入布袋,掏了一会,惊叫道:“银子那里去了?”
  萧立冷笑道:“你记清楚银子是放在布袋之内?”
  二愣子急道:“我亲手放的,怎会不记得?”仍然使劲的掏。
  那个布袋也要快被他掏穿了。
  萧立皱眉间他道:“会不会给别人拿去?”
  二愣子道:“我这个布袋谁也不给碰的!”
  萧立道:“也许丢失了?”
  二愣子用力摇头,道:“不会丢失的。”
  他着急起来,双手把布袋一转,袋口朝下,将里面的东西往地上倒。
  那个布袋,载的东西倒下少,有玩的,有吃的,竟然还有两张纸钱。
  烧给死人用的纸钱?
  龙飞、萧立一眼瞥见,不约而同面色一变。
  二愣子却没有理会,将整个布袋都反转过来,看清楚,真的是什么也没有,才蹲下身子,在倒在地下那堆东西之中找寻起来。
  他找得非常仔细。
  根本就没有银子,可是二愣子仍然反覆找寻。
  萧立看在眼内,摇头一声叹息。
  也就在这个时候,二愣子抓住了其中一张纸钱,上下一看,奇怪道:“是什么东西,怎么走进了我的布袋?”
  萧立突然道:“这不是从你那个布袋倒出来的?”
  二愣子道:“那是你们的了?”赶紧放手。
  萧立道:“是风吹来的!”
  话口未完,一阵风吹过,将那两张纸钱吹走了。
  二愣子一见之下傻笑道:“真的是风吹来的。”
  萧立不由直摇头。
  二愣子傻笑了一会,才想起银子的事,嘟喃道:“一定是丢在路上。”
  他连随爬转身子,显然就要一路找回去!
  萧立即时叫住二愣子,道:“他给你的是不是二锭银子。”
  二愣子用力点头,道:“是二锭,一锭就是一两。”
  萧立望着他道:“你怎知道一锭就是一两?”
  二愣子道:“是他告诉我的!”
  萧立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子,道:“你看看在下在这里?”
  二愣子慌忙爬起身来,走到萧立身旁,瞪着眼,仔细看了好一会,道:“怎么你有四锭银子跟我那两锭完全一样?”
  萧立拿起其中四锭道:“是不是这四锭?”
  二愣子连连点头。
  萧立道:“那么,有两锭是你的。”
  二愣子奇怪地问道:“你在那里找到的?”
  萧立道:“在地上,大概是你搬棺材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倒转了布袋,跌出来的。”
  二愣子摸着脑袋,道:“我想一定是了。”
  萧立道:“还给你。”将两锭银子塞进二愣子的手里。
  二愣子忙抓稳。
  萧立接着吩咐道:“小心放好,不要再丢掉。”
  二愣子不住点头,道:“不会再丢掉了!”
  他赶紧拾起那个布袋,小心翼翼的将两锭银子放进去,摇了摇,捏了捏,确定了,才将其他东西放进去。
  然后他将那个布袋放入怀里,拍了拍,傻傻的一笑道:“这样还不成?”
  萧立微喟道:“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
  二愣子这才想起那副棺材,道:“我替你们搬进去里面……”
  萧立截口道:“就放在这里。”
  二愣子道:“那么我得走了。”
  萧立把手一挥,对他说道:“路上小心。”
  二愣子手按怀里的布袋,道:“我知道小心了,如果老爷要人用,只管叫我二愣子。”
  萧立道:“要人用的时候我才去叫你来。”
  二愣子趴在地上,叩了一个头,才起身离开。
  萧立目送二愣子出了庄门,侧顾龙飞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
  龙飞颔首道:“你不想吓着那个二愣子?”
  萧立道:“像他那种人是吓不得的,一吓很容易就会闹出人命!”
  龙飞道:“会这么严重?”
  萧立道:“年前曾经有一个无赖寻他开心,故意份鬼吓他,结果几乎将他活活吓死。”
  他一声叹息,接道:“现在若是告诉他,那两张是鬼用的纸钱,是从他那个布袋内倒出来,昨夜找他的不是人,是鬼,只怕不难就将他吓死当场。”
  龙飞道:“他怎会变成这样?”
  萧立道:“以我所知,他生下来就已是这样!”
  龙飞道:“哦?”
  萧立道:“你是否有些怀疑,我为什么特别留意这个人?”
  龙飞道:“为什么?”
  萧立道:“因为我最疼的第二个儿子也是一个白痴!”
  龙飞一怔。
  萧立沉痛的接道:“我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柔弱如女子,埋头于雕刻,不喜欢学武。另一个,我只希望能够练成我的追命三枪,那知道却是一个白痴。”
  龙飞暗叹一声,岔开话题,道:“前辈方才那么说,莫非已首定那两张纸钱,乃是两锭银子所化的?”
  萧立摇头道:“这种事有谁能够肯定呢?”
  一顿又说道:“不过你我都看到的了,那两张纸钱确实是从二愣子的布袋中倒出来。”
  龙飞道:“二愣子应该不会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萧立道:“我看来,这种人也藏不住话。”
  龙飞说道:“然则他昨夜是真的见鬼了。”
  萧立道:“就像你。”
  龙飞道:“其中只怕是另有蹊跷。”
  萧立道:“即使真的是鬼神所为,也一定有他们的目的。”
  龙飞嘟喃道:“他们的目的何在?”
  萧立目光落在棺材上。
  崭新的棺材,黑漆发亮,棺底的接口果然有血外渗。
  血色鲜明,似乎尚未完全凝结。
  棺材之内到底是载着什么?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6-18 05:06 , Processed in 0.187500 second(s), 22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