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无翼蝙蝠》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章 蝙蝠刀
作者:黄鹰


  枫林如血,夕阳如血。
  那些蝙蝠映着枫叶中透进来的斜阳,也仿佛变成了血红色。
  惊呼声四起,众人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张半湖、陶九城的双手已渗出了冷汗,他们很想叫众人镇定,可是话到了咽喉便已哽住,不知何故竟然发不了出来。
  蝙蝠即时又道:“我虽然无翼,却一样会飞!”
  话口未完,他已经飞起来!
  当然并不是真的飞,只是突然向上拔起身子。
  他穿着一良黑色的衣裳,双袖下垂的时候倒不觉怎样,一展开,竟然宽大得出奇,简直就像是蝙蝠的双翼!
  他双袖一展,人飒然就往上拔。
  张半湖一怔,冲口而出一声:“小心!”身形急拔,大环刀呛啷一阵乱响,人刀疾追向蝙蝠。
  陶九城也不慢,日月钩“双龙出海”,身形“一鹤冲天”亦追向蝙蝠!
  他们的身形也不算慢的了,但比起蝙蝠,显然有一段距离,何况蝙蝠又先动?
  蝙蝠凌空一拔两丈,陡然一折,扑向一个手执红缨枪的镖师。
  那个镖师也算得眼明手快,一声暴喝,红樱枪毒蛇一样刺向蝙蝠胸膛!
  蝙蝠冷笑,那看来已不能够再有变化的身形,那刹那间一侧,下扑的身形虽然不停,已经让开胸膛要害。
  那个镖师的武功到底有限,那刹那间如何看得出这许多变化,只道一枪必中,双手一紧,刺出的那一枪已成了有去无回之势。
  “嗤”一声,缨枪穿裂穿气,从蝙蝠的左胁下刺空,蝙蝠的去势未绝,直扑那个镖师的面门。
  那个镖师这时候才知道不妙,惊呼急退。
  惊呼未绝,蝙蝠那支鸟爪一样的右手已然握住了那个铮师的咽喉!
  一握一挥,那个镖师的身子断线纸鸢般飞开,撞在一条柱子之上。
  在他的咽喉,蝙蝠那支手方才握着的地方,已多了五个血洞,鲜血泉水般往外狂涌!
  蝙蝠的右手五指也有血滴下,一挥一探,抓向第二个镖师的面门!
  那个镖师忙将脸别开,可惜蝙蝠要抓的,其实并非他的脸,是他的咽喉。
  一抓即松,鲜血标出他的咽喉的时候,蝙蝠人又已飞舞半空!
  他双袖“霍霍”的拍动,劲风呼啸,身形一沉,双袖左右一挥,刀一样划向两个趟子手的咽喉。
  那两个趟子手的一个闪避不及,咽喉“喀”地一响,身子倒飞了出去,另一个及时举刀接住了扫来的衣袖,却只听“叭”的一声,那把刀立从他的手中飞出,风车般飞上了半天!
  他援刀右手虎口亦被震裂,鲜血迸流,整个人不由惊的怔在那里。
  蝙蝠旋即落在他面前,鸟爪也似的一支手掌近面拍去!
  他竟然不知道闪避,那刹那之间,只觉得面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同时听到了一阵骨碎裂的声音。
  那也就是他最后的感觉。
  蝙蝠的手掌离开,他整块脸已经完全碎裂,烂泥一样倒下。
  蝙蝠动作不停,诡异而迅速,迅速而狠辣,“霍霍”衣袖暴响声中,又已有两个趟子手被他那刀一样的衣袖,切断咽喉,再一个面门碎裂,倒毙在他的掌下前后只不过片刻,已经有七人在蝙蝠的手下尸横就地,加上中毒身亡的五个,就是十二个人。
  陶九城、张半湖都看在眼内,他们的身形一直追在蝙蝠后面,一双日月钩与一柄大环刀已拚尽全力,希望能够将蝙蝠截下。
  但他们都失望了。
  到他们定神,才发觉他们一夥二十六个人,已只剩下十四个。
  陶九城悲愤之极,嘶声大喝道:“各人聚在寮中,全力拒敌!”
  语声一落,他向张半湖打了一个招呼,一双日月钩“蝴蝶穿花”,左右飞舞,护住了身旁的秋菊与四个趟子手。
  张半湖也不慢,大环刀“八方风雨”,连靳十三刀,也护住了身旁一个镖师与五个趟子手。
  各人旋即靠拢在一起。
  还有一个趟子手站得较远,蝙蝠也正在他与众人之间,看见一众兄弟纷纷倒毙,心胆俱丧,再见蝙蝠挡在身前,那里还敢内靠,一声惊呼,反向外奔!
  张半湖一声“不可”,大环刀急向前斩,疾斩蝙蝠!
  刀未到,蝙蝠人已倒射了出去,凌空一翻滚,急往外奔那个趟子手扑落!
  那个趟子手才奔出四步,已感觉身后劲风压体,惊呼着头也未及回,反手连劈三刀!
  他不求伤敌,只望能自保。
  只可惜以他的武功在蝙蝠爪下,自保也不能。
  他的第三刀才劈到一半,裂帛一声,蝙蝠的右手已撕裂了他后背的衣衫,捏住了他的尻骨!
  蝙蝠“吱”一声怪笑,右手猛一抖,就将那个趟子手的脊骨一节节抖散!
  “格格格”连串爆竹也似的异响中,那个趟子手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蝙蝠一抖即松手,身形同时转回去。
  张半湖大环刀也就在那刹那斩下,刀重力雄,风声呼啸!
  蝙蝠一声“好!”身形刷地一转,让开来刀,双袖交剪般箭向张半湖的咽喉。
  张半湖大环刀急一式“分花拂柳”,一式两刀,疾近向蝙蝠剪来的双袖!
  “拍拍”的两声,刀袖相触,袖未裂,刀也没有被卷飞,可是张半湖双手已经震得有些麻木。
  他不由心头大骇。
  蝙蝠的身形即时欺前,双臂一贴一伸,双手从袖中抢出,抓向张半湖胸膛,变招之快,出手之狠,实在惊人。
  张半湖那把刀竟然来不及封挡,幸好他眼利,一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身形暴退!
  蝙蝠如影随形!
  霹雳一声暴喝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响起,陶九城日月双钩斜刺里冲上,一齐锁向蝙蝠的双腕?
  秋菊三尺利剑也几乎同时从另外的一个方向刺向蝙蝠。
  三个镖师的一支三节棍两把斩马刀,三股武器亦从另外的三个方向杀至!
  蝙蝠视若无睹,一双手那刹那仿佛变成无数双,屈指连弹,竟然一连弹开攻来五股武器。
  他瘦长的身子连随滴滴溜溜的一旋,一道闪光的光芒疾从他的身上环射了出去!
  惨呼声立起。
  那一道闪亮的光芒,继续向不同的方向飞射。
  “哧哧哧”的一连串异响中惨叫声此起彼落。一股股的鲜血箭也似乱射!
  陶九城连声大喝小心,日月钩左封右拒,非独要救己,还想要救人。
  可惜他连自己也顾不了,一个不小心,那道闪亮的光芒就从日月钩的空隙中飞入。
  裂帛声响起,一道血箭从他的左肩射出,左手握着的日月钩连随脱手“呛啷”堕地!
  张半湖一把大环刀也只能自救。
  秋菊花容失色,三尺利剑全力施展,舞得风雨不透,才勉强挡开了那道闪亮的光芒的一击!
  “叮叮”金铁撞击声不绝于耳,蓦地里,那道闪亮的光芒疾往上飞!
  一飞不见!
  剑影刀光也相继停下。
  陶九城右手月钩横护胸膛,左肩伤口血如泉涌,他却是仿如未觉。
  张半湖大环刀斜贴着右胸挑起,满身汗落淋漓,呼吸也变得急速。
  秋菊手中剑低垂,面色苍白如纸,半张着嘴巴,一双眼睛,一副惊恐已极的表情。
  也难怪她惊恐,茶寮中除了蝙蝠之外,现在就只剩他们三人生存。
  方才与他们一起对抗蝙蝠的镖师与趟子手现在都已经变成死人。
  有身首异处,有拦腰被斩成两截,也有被剖开胸膛。
  鲜血染红了茶寮的地面,桌椅也无不鲜血斑驳,东倒西侧。
  三人都难过之极,却没有理会那些死者,因为他们虽然死了那么多人,并没有将蝙蝠击倒。
  蝙蝠也当然绝不会就此罢休,他现在正在梁上。
  三人并不知道蝙蝠为什么拔起身子,掠上梁上,却也绝不以为蝙蝠就此放过他们。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三人的呼吸不约而同逐渐沉重起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蕴斥整个茶寮。
  莫非是因为蝙蝠高踞梁上?
  那条横梁并不粗,但足以承受蝙蝠的体重,他冷然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碧芒闪烁,盯着呆立在下面的三个人。
  在他的膝上横搁着一柄刀。
  那柄刀长足三尺,刀锷赫然就是一支铁打的,双翼大展的蝙蝠,刀身如一弯新月,闪亮夺目,那些标师趟子手毫无疑问就是死在那柄刀之下。
  虽然杀了那么多人,刀上竟然一滴血也没有。
  杀人下沾血,毫无疑问是一柄好刀。
  蝙蝠左手五指缓缓的从刀身上抹过,拇中指突然一屈一弹。
  “嗡”一声那柄刀发出了一声龙吟,刀身不停的抖动。
  刀芒流窜,就像是一道道闪电,眩人眼神。
  陶九城三人听在耳里,看在眼内,心丝不由自主的一阵震动。
  蝙蝠即时怪笑道:“你们可知道这是柄什么刀?”
  张半湖冲口而出,道:“不知道。”
  蝙蝠道:“蝙蝠刀!”
  张半湖冷笑道:“蝙蝠刀又怎样?”
  蝙蝠道:“这柄刀本来杀的都是名人,能够死在这柄刀之下,应该觉得荣幸。”
  陶九城道:“放屁!”
  蝙蝠叹了一口气,道:“这种蝙蝠刀本来一共有十三柄,现在只剩下这一柄了。”
  张半湖奇怪问道:“其余的哪里去了?”.蝙蝠道:“都送给了我喜欢的十二个女人。”
  他笑笑,接道:“这最后一柄现在也快要送出去了。”
  秋菊颤声问道:“是不是送……送给我们小姐?”
  蝙蝠颔首道:“不错,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已下止听到一个人说,她是一个很美丽,很可爱的女孩子。”
  秋菊惊讶的问道:“你说你……是一个瞎子?”
  蝙蝠悽然一笑道:“嗯!不过我虽然没有眼睛,却有一双很灵敏,很尖锐的耳朵。”
  一顿接又道:“蝙蝠的耳朵本来就是非常灵敏尖锐!”
  秋菊只听得瞠目结舌,陶九城、张半湖亦心头大骇,眼瞳中却露出了疑惑之色。
  蝙蝠竟然是一个瞎子,叫他们如何相信?
  他们虽然没有开口,蝙蝠却好像知道他们的心意,道:“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是一个瞎子,但事实,到底是事实!”
  他说着缓缓抬起左手,按在左眼上,一捏一挖,就将他那支左眼挖了出来。
  在他的左眼之上,立时出现了一个黑穴!
  那个黑穴中幽然闪烁着鬼火也似绿色的磷光。
  梁上乃是整个茶寮最阴暗的地方,那磷光因此更明显了。
  蝙蝠也就将挖出来那支眼珠托在掌心上。
  那支眼珠仍然闪烁着绿色的磷光,仿佛仍然有生命,仍然在瞪着陶九城、张半湖他们。
  陶九城、张半湖只看得心惊肉跳,秋菊简直要昏过去了。
  有生以来他们几曾见过如此诡异,如此恐怖的事情。
  蝙蝠又一笑。
  没了一支眼睛,他的笑容更显得诡异恐怖。
  他笑着缓缓将那支眼睛放回眼眶内,道:“你们现在都相信了?”
  秋菊不由自主的点头,陶九城、张半湖想冷笑,可是又哪里还冷笑得出来。
  蝙蝠笑接道:“那么现在你们可以上路了。”
  “上路”是什么意思?三人都明白得很,陶九城目光一闪,突然压低声音道:“秋菊,我们两个合力缠住这蝙蝠,你赶快上马逃命!”
  秋菊道:“我……”
  陶九城道:“我们若都死在这里,谁将事情通知总铮头,你还在犹豫什么?”
  张半湖亦道:“小姐的生命也都系在你的身上,不要管我们,快离开。”
  秋菊一想也是,咬牙一点头,方待举起脚步,蝙蝠的声音又从梁上传下:“还想逃命吗?”
  三人的说话,显然他都听入耳。
  他屈指接又一弹,弯刀“嗡”的又一声龙吟。
  秋菊举起一半的脚步不觉停下,张半湖忙催促道:“秋菊,别管他,快走!”
  陶九城接道:“一切有我们,走!”
  秋菊再点头,一转身,疾向茶寮外奔出。
  陶九城即时一声:“上”右掌月钩一翻,身形拔起,直扑梁上的蝙蝠!
  张半湖也不慢,大环刀“呛啷”暴响处,人刀亦急拔起来,凌空向蝙蝠斩去!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合作,攻势一展开,配合紧密之极,前后一齐向蝙蝠攻击。
  蝙蝠瞪着他们冲上来,突然一声长啸,身形疾往上拔起,“噗哧”的将茶寮顶撞穿,飞射了出去!
  整座茶寮那刹那猛可轰然倒塌下来。
  陶九城、张半湖怎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身形正上拔,又哪里还来得及闪避,双双被压在茶寮之下。
  谁也不知道好好的一座茶寮,怎么会突然倒塌,蝙蝠却是例外。
  那座茶寮的所有支柱,实在早已被他弄断,只因为恰到好处,才没有倒塌。
  蝙蝠现在这一动,力道实在是惊人,茶寮顶固然被他撞穿,那些支柱亦因为他这一撞之力离开原位,不倒塌下来才怪。
  这一切后果早已在蝙蝠意料之中,“噗哧”的一声异响之中,他瘦长的身子已穿破寮顶飞出,双袖“霍”一振,蝙蝠般凌空掠下!
  秋菊这时候已经奔出茶寮之外,出门才一步,轰然一声已入耳,她心头一震,回头望去,就看见茶寮已经倒塌下来,不由得当场怔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陶叔叔、张叔叔现在怎样了?
  她正在奇怪,身后“飕”一声已然入耳,随即听到了蝙蝠那尖锐的怪笑声。
  她吃惊回头,正好看见蝙蝠凌空落下,落在她身后半丈不到之处!
  “蝙蝠!”她惊呼未已,蝙蝠人刀已向她射来!
  闪电一样的刀光,闪电一样的刀势!
  她右手急翻,长剑疾撩了上去!
  这一剑看来已可以挡开蝙蝠那一刀,秋菊也是这样想,那知道一剑划出,竟有如泥牛入海!
  “不好!”秋菊心头大震,剑方待回护,闪电一样的刀光已经从她的颈旁飞过!
  一阵剧痛直入心肺,秋菊哀呼一声,倒了下去!
  在她的颈旁已多了一道血口,深得很,鲜血泉水般怒射,溅红了老大一片地面!
  她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再一动!
  蝙蝠冷冷的一笑,将刀凑近嘴唇一吹,吹飞了刀上的余血,神态似乎有些惋惜,也好像并没有任何变化,始终是那么冷酷无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倒塌的茶寮一角陡然掀开,两条人影飕飕的矮身射了出来!
  是张半湖、陶九城,他们一身灰尘,狼狈不堪,但兵刃仍然紧握手中,随时都准备出击!
  他们立即见秋菊倒在地上,蝙蝠冷然站一旁。
  两人相顾,陶九城连随道:“兄弟,你快逃,我拚命挡他一会。”
  张半湖摇:“我与他拚个死活,你逃好了”陶九城道:“我左臂已受伤,血流不少,体力亦受影响,逃也逃不了多远,还是我留下!”
  张半湖道:“可是……”
  陶九城截道:“这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张半湖一顿足。
  陶九城接道:“秋菊已死,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人回报总镖头,好教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半湖盯着陶九城,终于道:“兄弟,你小心,我走了!”
  陶九城道:“别婆婆妈妈,快走!”
  张半湖一咬牙,霍地转身!
  一声怪笑即时划空传来,那是蝙蝠的笑声,尖锐刺耳。
  笑声一响,蝙蝠人刀就疾射了过来!
  陶九城看在眼内,右手月钩一翻,口中猛一声咆哮,连人带钩,疾迎上去!
  蝙蝠冷笑,半空中蝙蝠刀霍霍的挥舞,随着蝙蝠刀的挥舞,闪电也似的刀光一道道飞出,声势骇人!
  陶九城生死已置于度外,右手钩“八方风雨”,疾攻向蝙蝠,也不管自己身上空门大露,一派有去无回之势!
  蝙蝠并没有因此改变身形!
  张半湖看在眼内,一声叹息,身形终于射出去!
  他这边身形方动,那边蝙蝠的刀与陶九城的钩已相交。
  “呛”一声,钩影尽散,蝙蝠只一刀便已化开陶九城那一招“八方风雨”,他的第二刀却没有出手,刀钩一触,身形立即藉刀疾弹了起来,半空中腰一拧,竟向张半湖那边扑过去!
  这一下变化实在大出陶九城意料之外,急喝一声:“那里走!”身形一飘,疾追在蝙蝠的后面!
  蝙蝠身形如飞,凌空一掠八丈,脚甫沾地,身形又起,再掠三丈,距离张半湖已不过七尺!
  他落下的身形旋即又弹起,一眨眼已追贴张半湖,一声尖啸,蝙蝠刀疾削了过去!
  张半湖耳听身后破空声响,心头大骇!
  难道陶九城这么快便已丧命蝙蝠的刀下?
  他不由自主回头,陶九城在望,才将心放下。
  他当然也看见蝙蝠人刀向自己飞近来。
  相距那么近,已非挡不可,张半湖大环刀回头之际已准备出手,这时候那里还敢怠慢,急一刀迎去!
  “叮当”的刀与刀相触,张半湖被震退了一步,蝙蝠的身躯却向上疾拔了起来,凌空一折腰,弯刀又斩下!
  一斩二十八刀,刀刀凌厉,闪亮的刀光一道电光也似,向张半湖射下。
  张半湖大环刀厉叱声中翻飞,连接二十六刀,最后两刀再也接不下,第二十七刀将他的大环刀劈出外门,第二十八刀旋即抢进!
  刀光一闪,裂帛声响,张半湖胸前衣襟陡裂,一股鲜血紧接着射了出来!
  入肉并不深,还不致命,张半湖的三魂七魄却几乎尽散,可是他绝不退缩,大喝一声:
  “老陶快走!”大环刀乱劈而下,一心只想将蝙蝠缠住,好让陶九城逃命!
  陶九城方待过来双战蝙蝠,听得张半湖这样叫,心想事关重大,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犹豫,立即转身,疾奔了出去!
  张半湖一眼瞥见,心头大慰,手中刀也就更急劲了。
  蝙蝠连接十七刀,冷笑道:“两个都走不了的,倒!”
  一声“倒”,蝙蝠刀猛一转,又将张半湖的大环刀封在外门,再一探,便以刀锷的蝙蝠铁翼锁住了张半湖大环刀的刀锋,一绞一挑,张半湖那把大环刀再也把持下住,脱手疾飞出去!
  蝙蝠刀势未绝,一翻一挥,插入了张半湖小腹!
  鲜血激溅,张半湖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蝙蝠刀立即抽出,翻腕疾掷向陶九城那边!
  “呜”一声,那柄蝙蝠刀回旋飞舞,去势之迅速,实在匪夷所思!
  陶九城这时候已翻身骑上了镖队一匹马的马鞍!
  镖队那些马匹都缠在路旁的树干上,方才因为蝙蝠正挡在那边,张半湖才不得不奔跑逃命。
  现在陶九城却尽可以利用那些马匹!
  那知道,他才骑上那匹马,方待挥钩将缰削断,蝙蝠的蝙蝠刀便已经飞至!
  斩的并不是人,是马!
  刀光过处,那匹马的后蹄立被削断!
  陶九城冷不防,不由得马鞍上一栽,左臂的伤口立时被牵动,痛入心脾,心情却只是一乱,便回复镇定,身形急拔,掠上旁边的另一匹马上!
  蝙蝠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蝙蝠刀一出手,身形亦开展疾,向陶九城那边掠去!
  他身形是始终那么迅速,好像并没有因为方才的一番激战消耗多少,只见他蝙蝠一样飞翔,两三丈之后脚尖才沾地,一着地,身形又飞起!
  陶九城才掠上另外一匹马的马鞍,蝙蝠已掠至那匹死马的旁边,手一探,将那柄蝙蝠刀拾起来,身形再射出,刀一挥,闪电般划前!
  这一次他杀的也不是人,是马!
  “噗”一声,刀正砍在那匹马的马臀上!
  血怒激,那匹马悲嘶声中,疾倒了下去。
  陶九城再一次从马鞍上倒下来,他虽然没有回头望,他也知道是蝙蝠做的手脚,已知道生死间发,一落地,身形立即滚开去,地趟身法同时施展,右手月钩划起一团光芒,将自己的身子裹在其中。
  并没有袭击紧接攻来,陶九城身形在滚动,心里却觉得很奇怪,他一连滚出了两丈多远,才收住身形,发觉并没有任何不妥,立即跃起身!
  蝙蝠的确没有再动手,甚至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都不动,冷冷盯着陶九城。
  可是陶九城身形才停下,他立即掠前去,蝙蝠也似“噗噗”两个起落!
  这两个起落之后,他就已在陶九城身前七尺之处停下来。
  他尚未转身,陶九城已挥钩疾向他扑过去!
  月钩飕的笔直划下,陶九城知道没有希望逃跑,只有拚命一击!
  这一钩他全力施为,只望一钩能够将蝙蝠砍倒!
  他当然失望!
  蝙蝠一直背向着他,等到他月钩划到,才转过身来!
  “霍”的一转身,蝙蝠刀同时转了过来,正好将来钩架住!
  “呛”一声火星四射,蝙蝠纹风不动,陶九城却倒退四尺,只是这一下交手,胜负已经分得很清楚的了!
  蝙蝠旋即一刀削前上陶九城咬牙挥钩力挡,钩锋接一翻,冒险削向蝙蝠的面门!
  这一钩的确冒险得很,因为他胸前空门已经完全露出!
  他只是险中求生,死中求活,这可以说是不要命的打法。
  蝙蝠看在眼内,冷笑,蝙蝠刀下挡来钩,插向陶九城胸膛!
  “夺”一声,蝙蝠刀直插入陶九城的胸膛之内。鲜血激溅!
  陶九城那柄钩同时削到蝙蝠的面门,也就在那刹那,蝙蝠的左手突然一翻,抢在陶九城那柄钩之前,食中指一夹,正好将钩锋夹住!
  钩锋既然没有划伤他的手指,也竟然再砍不下去,被蝙蝠那两支手指将去势硬的夹住!
  陶九城只道得手,虽死无憾,不由的放声大笑!
  笑声一起即止,笑声突出的时候,陶九城已经看清楚自己那一钩并没有砍倒蝙蝠,也看见蝙蝠以两支手指将那柄钩夹住。
  他实在难以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蝙蝠冷冷的盯着他,缓缓的将蝙蝠刀拔出来!
  血如泉涌,陶九城倒下,一双眼睛仍然睁得老大,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痛苦!
  镇远镖局最后的一个人都死了,有谁将消息通知总缥头?
  雷凤的生命在现在,可以说完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如何死得瞑目?
  这时候,夕阳已西下,天边一片血红色,似乎比鲜血更红。
  风吹萧索,天地更苍凉了。
  蝙蝠缓缓从怀中抽出一方布,轻轻在刀上拽抹起来。
  血刀无疑是好刀,杀人下沾,然而在杀人之后,仿佛已经没有那么明亮,现在给那么一抹,才回复本来。
  蝙蝠旋即一挥手,那块白巾脱手飞出去,飞舞在半空,也就像蝙蝠一样。
  然后他撮一声尖啸。
  一阵阵“霎霎”的异响立即从四方八面响起,无数支蝙蝠相继四面八方出现。
  那些蝙蝠本来都倒排在茶寮屋梁上,到众人动手,就开始回环飞翔,茶寮倒塌的时候,已尽皆飞走,消失在林木之中,一直到蝙蝠尖啸,才再飞出来。
  飞舞在蝙蝠周围。
  他们就像是一群忠心臣子,在侍候他们的君王。
  蝙蝠一翻腕,将刀收回袖子里,举起了脚步。
  走进右侧树林中。
  那些蝙蝠不离他左右,追随着飞进树林之内。
  无翼蝙蝠事实无翼,也并不是真正的蝙蝠,却能够支配真正的蝙蝠。
  树林中有一条小径,无翼蝙蝠就踏着这条小径向前走去。
  残霞的光影从枝叶缝间透进来,整个树林有如笼罩在血雾中。
  无翼蝙蝠也就在无数蝙蝠的环飞簇拥下,幽灵般在这一片血雾里消失。
  这景像你说有多妖异就有多妖异,这个人你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      ×  晚风逐渐的吹急,残霞的光影也逐渐暗淡。
  地上的鲜血已快被吹乾。
  一声呻吟突然在晚风中响起来,是那么的微弱。
  呻吟声甫落,一个人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身子。
  是秋菊,那一声呻吟也就是由她的口中发出。
  她颈旁的伤口已经没有血流下,鲜血却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衫。
  蝙蝠那一刀虽然准确,但并未削入伙菊的咽喉,秋菊所以才能够保存性命。
  这无疑可以说是奇迹,是幸运。
  任何人也难免有判断错误的时候,蝙蝠毕竟也是一个人。
  然而好像这种奇迹,这种幸运却也实在罕有。
  最低限度,镇远镖局这些人之中,就只有秋菊一个没有死在蝙蝠刀下。
  秋菊也不大相信自己还能够活下来。
  她的眼睛是那么迷濛,就像是蒙上一层烟雾,人恍恍惚惚,简直就如白痴一样。
  看她的神情,她简直就是在怀疑自己的存在,简直就以为自己已经置身阴曹地府之中。
  好半晌她才回复正常。
  她整个人这时候才回复生气,周围张望,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没有人理会她,蝙蝠这时候已去远。
  也幸好去远。
  她哭了好一会,才收住了哭声,才感觉颈间痛楚,一双手移向颈部。
  这时候她已经完全想起此前发生的事情,从怀中取出一瓶金创药,洒在伤口上,连随撕下一角衣襟,将伤口包裹起来。
  血早已停止外流,她做这些可以说已没有多大作用。
  可是她仍然这样做,动作是如此的不由自主。
  她的眼泪终于停止了流下,缓缓站了身子,走到那些马匹的旁边。
  现在该怎样?到天龙古刹?
  秋菊眼望着天龙古刹那边方向,她实在很想赶去一看雷凤怎样,可是她这念头才起,便想起了蝙蝠。
  凭她的本领,在蝙蝠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方才的遭遇已经说明了这一点,那么即使她赶到天龙古刹,便看见雷凤如何,也只有呆看的分儿,没其他办法。
  若说她能够在蝙蝠手上将雷凤救出来,那无疑就是笑话。
  去也就是白去了。
  而蝙蝠再看见她,当然不会让她离开。
  好像蝙蝠那样的一个人,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若是再出手,一定会在肯定秋菊完全气绝之后才离开。
  一个人并不是永远都那么幸运的,奇迹也未必会一再发生。
  想到了蝙蝠,秋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她终于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只有赶快回去通知总镖头才是办法!
  心念直转,秋菊霍地纵身上马。
  这一动,一阵剧痛就从颈部的伤口传来,只痛得秋菊黛眉紧锁,纤弱的身子一下颤抖,险些儿堕下马来。
  她紧咬牙龈,强忍痛苦,探身将缰绳解开,策马向城那边奔去。
  马匹四蹄撒开,其急如箭!
  秋菊却仍嫌不够快,不停催促。
  那匹马好像动了性子,疾向前狂奔,好几次差点将秋菊抛下。
  秋菊整个身子都伏在马鞍上,双手抱紧了马脖子,她实在很担心给抛下来。
  因为这时候路上并没有行人,即使有,也未必有第二匹马了。
  她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即使她赶回城里,镇远铮局的总镖头雷迅、韩生,在接到消息之后,又立刻动身赶来,前后也得要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内,雷凤便有十条命,也得丧在蝙蝠的手下。
  然而除了这个办法,她又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夜幕已低垂,天地间苍凉之极。
  怒马嘶风,迅速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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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龙古刹
作者:黄鹰


  仍然是黄昏,夕阳未西下。
  雷凤一骑已来到林外天龙古刹之前,她当然不会知道在她离开之后,竟然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当然不知道那封信并不是真的出自萧七。
  只是蝙蝠的阴谋。
  她现在一心只想快一点看见萧七,快一点知道萧七约她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萧七却没有在古刹门前,雷凤目光及处,心头不由自主的一阵懊恼。
  他应该在寺外等候我到来才是。这个人!
  嘟喃着她“刷”地滚鞍下来,牵着那匹马走上古刹门前石阶。
  这座天龙古刹显然已荒废多年,大门已倒塌,左右墙壁亦损坏不堪。
  难道他是在寺内等候我,抑或久候我不见已经离开?不管怎样,都是进内看看。
  她脚步不停,直走进门内。
  古寺内更荒凉,到处颓垣断壁,院子里杂草丛生,长几及膝,冷风过处,“悉索”有声。
  毫无疑问,这座古寺都绝不像有人居住。
  也可以肯定,绝少人在内走动,否则院子内应该有一条路被踏出来。
  对门本来有一道石屏风,但已经崩塌大半截,屏风上刻的那一个佛字更所余无几,不过细心揣度,仍然还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佛”字来。
  由这道屏风望过去,就可以看见占刹的大殿。
  那里竟然有灯光透出。
  这个时候还不是上灯的时候,但古寺之内阴暗,在这个时候也应该上灯了。
  有灯光就无疑表示有人。
  雷凤看在眼内,沉吟道:“果然在寺内等我。”
  她松开马缰,放步向大殿那边走过去。
  草长及膝,她走过之处,一阵阵“瑟瑟”声响。
  若换是别的女孩子,莫说走进来,就叫她在门外站站,只怕也要考虑考虑。
  但雷凤怎同,她走镖江湖,餐风露宿,比这个地方更阴森荒凉的地方她也进过去,而且在里头过夜。
  不同的只是她身旁有秋菊,附近还有铮局的镖师趟子手,现在她则只是一个人。
  见鬼的萧七,敢情是借这个地方试一试我的胆量。
  萧七呀萧七,你若是以为这种地方可以吓倒我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找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雷凤脚步不停,一面疑惑之色。
  前行三丈,“噗噗噗”一阵乱响,前面草丛中突然飞出了几团黑黝黝的东西来。
  雷凤冷不防给吓了一跳,她本来以为是乌鸦什么,但定睛看清楚,赫然是几支蝙蝠。
  该死的蝙蝠!
  她诅咒着身形猛拔了起来“燕子三抄水”,三个起落,跃落在殿堂之前。
  随着她身形的起落,“噗噗”的异响四起,一支支蝙蝠纷纷从草丛中飞出。
  雷凤都看在眼内,惊奇之极。
  这地方怎么有这么多蝙蝠?
  她无意抬头望去,更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在殿堂的帘下,赫然排满了无数的蝙蝠!
  她多望两眼,脱口呼唤道:“萧七”。
  殿内并没有人回答,亦没有任何反应。
  雷凤一咬牙,两三步走上石阶,往大殿直闯!
  大殿内异常阴暗,在正中一张破烂的供桌之上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供桌的后面就是神龛所在,蛛网尘封,神像已倒塌,根本就看不出供奉的是什么神祗。
  雷凤并没有理会那许多,目光却落供桌之上。
  油灯之下赫然压着一张白纸。
  在白纸之上好像写着好一些字。
  雷凤站得那么远,当然看不清楚那些字。
  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她嘟喃着举步走过去,随着她脚步的移动,“噗噗”的异声四起,一支支蝙蝠,从梁上飞下,在殿中回环飞舞!
  这古刹蝙蝠之多实在出人意料。
  雷凤不由自主的心头冒起一股寒意,可是她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
  艺高人胆大!
  她终于来到供桌之前,终于看清楚那张白纸之上的字,那些字龙飞凤舞,非常的潇洒。
  她看在眼内,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萧七潇洒脱俗的那个形像来,然后她才看清楚那些字。
  进后殿,在后殿相候!
  “还要我进后殿,且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顺手拿起那盏油灯,向后殿走去,当然也没有忘记带走萧七留给她的那张字条。
  由前殿到后殿必须经过一条小小的走廊。
  那条走廊异常的幽暗,铺满了灰尘。
  灯光照亮了走廊,“噗噗”声又起,无数蝙蝠在廊内惊飞,从它们那种仓惶看来,似乎并非只为了畏光,就像很久已没有受过这种惊吓。
  灯光也照亮了走廊地板上的那一行脚印。
  雷凤看在眼内,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这最低限度证明萧七的确在内。
  她掌灯缀绩前行,走出了走廊,来到一个小院子之内。
  那个小院子一样杂草丛生,长几及膝,萧瑟在晚风中,不同的,院中的几盏长明石灯都已燃点起来。
  雷凤更放心,这一次她没有再走进草丛之内,身形陡起,“一苇渡江”,连人带灯,横越草丛。
  她的轻功也实在不错,身形也非常稳定,凌空一掠,灯火居然没有熄灭。
  小院后,是一道回廊。
  那道回廊也是破破烂烂,蛛网尘封。
  灯光照耀下,回廊的地板上也有一行脚印,雷凤就像跟着那一行脚印向前走去。
  走过了回廊,终于来到了后殿。
  那个后殿可以说是整个古刹,雷凤行经的有完整的一个地方,朱漆虽然大都已剥落,但倒塌的部份并不多。
  后殿内也有灯光外透。
  雷凤在殿外停下脚步,目光及处,并不见有人,本想大呼萧七,但想想萧七若是在殿内,这样呼叫他总是有些不好,到口的说话又咽了回去。
  他若是真的在殿内,该出来迎接我才是。
  雷凤一想到这里,些微仍有些不快,终于脱口呼道:“萧七!”
  没有回答,后殿内也并无任何动静。
  雷凤既懊恼,又奇怪,举步走进去。
  一殿内四角都有一盏长明灯,都燃点起来,整个后殿都照得光亮。
  殿内却并没有人,只是正中的一张圆桌之上放着一壶酒,两支杯。
  酒壶的下面,又压着一张白纸,上面隐约有字。
  这一次又不知要我到那里去了!
  雷凤一看见那张字条,还未上前看清楚,心头已动气。
  这一次她才是真的懊恼。
  可是她仍然走前去,拿起压在酒壶下那张字条。
  ,我去找一些下酒的东西,与你好好的聚一聚,立即就回,请候,请坐。
  ──萧七。
  字条上写的就是这些。
  雷凤读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傻小子,这附近哪来的下酒东西,干脆在这里等我来嘛!”
  她顿足暗骂,并没有坐下,背负双手,绕着桌子转两圈,又将那张字条再读了一遍,行既不是,坐也不是。
  殿堂的周围也是蛛网尘封,就只有那张桌子,那两张椅子例外。
  雷凤下觉伸手将酒壶盖打开来。
  一阵阵酒香扑鼻,她虽然不多喝酒,但她的父亲雷迅却是有嗜杯中物,不好的绝不沾唇,找来的都是陈年佳酿。
  耳濡目染,所以雷凤对于酒质的好劣,多少也有些经验。
  她几乎立即可以肯定,面前这一壶,乃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酒是好的,地方却槽透了,这个傻小子真不知他有什么话跟我说。
  要是急,途中截下我就是了,现在还有时间去找下酒的东西呢?
  雷凤连连摇头,眼前不觉又浮现出萧七形像来。
  这个傻小子,有时个真的有几分傻气。
  她连随笑了出来,心头的懊恼,早已烟消云散。
  无意中抬头一望,她却又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后殿的梁上,一样倒悬着无数蝙蝠。
  真奇怪,这座天龙古刹怎么如此多蝙蝠?傻小子约我到来这个地方,要谈的不成就是跟这个地方有关?
  她心中疑惑重重,不觉终于在一张椅子坐下。
  那张椅子倒也坚直得很。
  她坐着等着,不觉拿起了酒壶,斟了一小杯酒。
  酒色碧绿,芬芳扑鼻。
  雷凤一面斟酒一面真,满目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酒?怎么这样香,倒是从未嗅过的。
  酒色这样碧绿也实在罕有。
  她不觉轻啜了一口,入口香醇美味,倒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
  好酒,可不知那个傻小子那儿弄来,一会儿倒要问他一个清楚,好教买一瓶给爹爹他,才叫他高舆。
  她心中盘算着,不觉将那杯酒喝光了。
  这时候,夕阳已西沉,残霞血一样。
  整个寺院就像是浴在血中,苍凉而美丽,只是美丽得来总觉得妖异。
  晚风渐急,满院荒草“悉索”作响。
  风也从门窗及残缺之处吹进殿堂,灯火摇曳,灯影亦不住移动。
  偶尔“噗”一声,一支蝙蝠从梁上飞掠而下,飞出了殿堂之外。
  那“噗”的一声也震动了雷凤的心弦,她虽然胆子很大,但坐着听着,亦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若不是萧七,绝对可以肯定,她早已离开。
  萧七就是有这种魔力,毕竟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      ×  天色逐渐暗下来,黑夜已快将降临。
  殿堂中的灯光却相应显得明亮了。
  风吹也渐急,院中的荒草被吹得“悉悉索素”的不住响动,穿堂而入,灯影纷摇。
  雷凤久久未将杯放下,脑海中尽是萧七形像。
  多少日子了,但仍然那么清晰,就好像方才见过他似的。
  又一阵风吹进来,风中竟好像有脚步声。
  雷凤竟然立即发觉,霍地回过头去。
  这刹那之间,那脚步声竟然被一阵“噗噗”的异声掩盖。
  雷凤旋即看见了一大群蝙蝠向殿堂这边飞过来。
  “噗噗”声中,那群蝙蝠很快就飞至。
  殿堂内突然亦响起一阵阵“噗噗”之声。
  雷凤不由自主循声抬头望上去,只见那栖息在殿堂梁上的蝙蝠全都飞起来。
  “噗噗”声正是蝙蝠振翼声。
  那些蝙蝠就在殿堂中回环飞舞,却也不知道是否知道雷凤的存在,始终没有近她周围三尺之内。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景像。
  雷凤却由心寒了出来,那些蝙蝠栖息在梁上倒不觉得怎样,这下子完全飞起来,竟是那么可怕。
  那一支一支血红色的眼睛,都好像在盯着雷凤。
  它们虽然没有飞近去,但看来,她好像随时都会飞扑在雷凤身上。
  雷凤霍地站起身子,一支右手不觉按在刀柄上。
  殿堂外那大群蝙蝠眨眼亦飞进来,那么多蝙蝠飞舞在这么小的地方,奇怪竟然没有一对会撞在一起。
  它们就好像久经训练。
  雷凤按在刀柄的右手不觉已握紧,她现在已发觉事情有些不寻常。
  那来这么多蝙蝠!这座天龙古刹莫非有什么问题?可是萧七为什么又要我在这里等候他!
  这莫非是一个陷阱?约我到来的莫非并不是萧七他?嗯,也不无可能,必须小心!
  雷凤终于生出了这个念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很奇怪的尖啸声突然传进来。
  那些蝙蝠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一声啸,突然都完全停止飞翔,一支又一支高飞,飞上了梁上,飞出了殿堂,只不过片刻,“噗噗”之声已完全停止。
  一个人即时出现在殿堂门外。
  苍苍白发,迎风飞舞,两支眼珠,既似有神,又似无神,不是别人,就是“无翼蝙蝠”!
  在雷凤的眼中,那却是茶寮的老板。
  她马上发觉,目光一落,一怔道:“是你,老伯伯。”
  无翼蝙蝠笑笑,道:“是我。”
  雷凤道:“你怎么走来这里?”
  蝙蝠道:“我本来就住在这里,不走来这里走去哪里?”
  雷凤一看堂外的天色,道:“这个时候已没有什么生意了,难怪你关上店子,可是那个店子不是比这里更好?怎么你下住在店子里,反而住在这间破寺内?”
  蝙蝠道:“因为那间店子并不是我的,我只是暂借它用一天。”
  雷凤道:“用一天?是店主人今天有事情走开叫你代他看一天的吧。”
  蝙蝠强调道:“是用一天,不是看一天。”
  一顿又说道:“不过,那间店子的那个店主也不会再回去了。”
  道:“为什么?”
  蝙蝠道:“他已经死了,血肉现在相信已经被蝙蝠吸吃干净,只剩下骨头。”
  雷凤打了一个寒噤,道:“什么,那些蝙蝠会吸吃生人的血肉?”
  蝙蝠道:“否则叫它们如何生存?”
  雷凤追问道:“那个店主怎会死的?”
  蝙蝠忽然伸出了他那支手,抓在旁边一条柱子之上,只听“笃笃笃”一阵异响,他那支手的每一根手指都深插入那条柱子之内。
  雷凤看在眼内,心头下禁一凛。
  这老儿到底是什么人?看他这一抓,话虽说那条木柱已经下大结实,没有相当内功的造诣,还真做不出来。
  看来这只怕真的是一个圈套,我是上当了!
  雷凤此念方动,“勒勒勒”一阵乱响,那条木柱突然间四分五裂,硬被蝙蝠抓了老大的一块出来。
  蝙蝠那支手旋即一合,抓在他双手之中那块木便碎成了木屑,散落在地上。
  雷凤这时候已经完全肯定,蝙蝠确是一个内功高强,绝非普通一个老头儿,她仍然沉得住气,一声也不发。
  蝙蝠接一拍双手,道:“那个店主就是像这块木一样骨骼尽碎,死在我双手之下。”
  雷凤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蝙蝠!”
  雷凤轻叱道:“胡说!”
  蝙蝠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我说假话,那么多的人相信。说真话,反而就没有人相信?”
  雷凤冷笑道:“蝙蝠也可以拿来做名字。”
  蝙蝠道:“猫狗都有人拿来做名字。”
  蝙蝠道:“猫狗都有人拿来做名字,蝙蝠为什么不可以?”
  雷凤怔住。
  蝙蝠接道:“事实上,我跟蝙蝠也没有什么不同。”
  雷凤道:“就拿你的身子来说,已不知比蝙蝠大多少倍。”
  蝙蝠道:“体积的大小并不是蝙蝠的特征。”
  雷凤道:“蝙蝠有什么特征?”
  蝙蝠道:“它们虽然有眼睛,其实与瞎子无异,所以仍然能够飞翔而不撞在东西上,只因为有一支灵活的耳朵。”
  雷凤冷笑道:“你也有一支很灵活的耳朵?”
  蝙蝠道:“我有的,否则也不能到来这里。”
  雷凤道:“你难道竟是一个瞎子?”
  蝙蝠点头。
  雷凤冷笑道:“我看你那一双眼睛并没有什么问题。”
  蝙蝠抬起左手,往左眼上一按,“吱”一声,那支左眼就从眼眶中弹出来。
  他左手迅速一翻,正好将那支左眼接在手中,平托在掌心之上,道:“你看我的眼睛到底有没有问题?”
  雷凤只听得毛骨悚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支眼睛幽然闪烁着惨绿色的异光,虽然是托在蝙蝠的左掌中,已离开他的眼眶,仍殊一像蕴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活力,在盯着雷凤。
  雷凤只给盯得由心底寒了出来。
  蝙蝠手托着那个眼珠,幽然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虽然看不见,幸好我还有一双很灵敏,很尖锐,蝙蝠一样的耳朵。”
  “你……”雷凤只说出一个字,下面的说话又接不上来。
  蝙蝠道:“风声,雨声,水流声,虫鸣声,甚至花卉开放时发出的响声,大自然一切的声音我全都听得非常清楚,所以我虽然没有眼睛,活得比有眼睛的人还要有意思。”
  雷凤呆呆的听着。
  蝙蝠接道:“有眼睛的人,因为可以看,所以很少利用他的耳朵去听。有些人,耳朵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废物。”
  雷凤没有作声。
  蝙蝠又道:“任何东西都是一样的,越少用,逐渐就退化。”
  雷凤突然冷笑道:“我闭上眼睛,也一样可以听到很多声音。”
  蝙蝠道:“你能够听到什么?”
  雷凤道:“你所能够听到的我都能够听到。”
  蝙蝠笑笑道:“是么,那你下妨闭上眼睛,就试试能否听到这殿堂的梁上,有一对蝙蝠正在交配。”
  雷凤的脸颊不由一红。
  蝙蝠接道:“还有,东面的墙壁内,有一支老鼠正在打洞,我身后的草丛中,有一条母蛇正将蛋生下来。”
  雷凤只听得眼睛直眨。
  她并没有闭上眼睛去听,却叱道:“你在胡说什么,这些声音也会听得到的?”
  蝙蝠道:“只要有声音发出来就应该会听到。”
  雷凤不能不承认这实在是有些道理。
  蝙蝠道:“你当然听不到的,因为你并没有一双蝙蝠一样的耳朵。”
  雷凤闭着嘴巴。
  蝙蝠连随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的耳朵虽然如此敏锐,却不能够凭听觉听得出来你的容貌有多么美丽,身材有多么窈窕。”
  这刹那,雷凤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感觉。
  这个人莫非是一个疯子?
  蝙蝠轻轻的搓搓双手,搓去沾在手上的木屑,接道:“幸好我还有一双很灵巧、很敏锐的手,所以你到底有多么美丽,多么窈窕,我虽然眼看不见,耳听不到,一双手仍然可以触摸得到的。”
  雷凤脱口叱道:“你敢!”
  蝙蝠道:“天下间相信还没有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雷凤道:“你大概还未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蝙蝠笑笑道:“镇远镖局的女镖师雷大小姐,武功得自镇远双英的真传,一把刀走遍江湖,未逢敌手,关于这些我已经不知听人说过多少次。”
  雷凤道:“那你还敢动我的脑筋。”
  蝙蝠道:“到现在为止,天下间还没有一个我不敢动的人。”
  雷凤冷笑道:“你这个瞎子倒是自负得很。”
  蝙蝠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一生之中最不高兴的,就是别人瞧不起我是一个瞎子。”
  雷凤道:“你既然瞧不起人,那么又怎能怪别人瞧不起你。”
  蝙蝠道:“好尖的一张嘴!”
  雷凤连随叱喝道:“赶快让开路,否则莫怪我刀下无情。”
  蝙蝠“哦”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雷凤叱道:“滚开!”
  蝙蝠道:“听说你在刀上的造诣已经有你父亲的八分了。”
  雷凤道:“有没有与你何干?”
  蝙蝠道:“的确无干,想金刀雷迅我也不放在心上,你才得他八分的本领,哈,这你说,对于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影响?”
  雷凤道:“现在这件事?什么事?”
  蝙蝠道:“首先我得将你留在这天龙古刹。”
  雷凤冷笑一声,道:“凭你?”
  蝙蝠道:“已经太足够了。”
  雷凤道:“你纵然真的有本领将我留下来,不出半天,镇远镖局的人就会走到来。”
  蝙蝠道:“哦?”
  雷凤道:“镖局的人见我久久不回,一定会到来这里找我。你莫要忘记,他们都是老江湖。”
  蝙蝠道:“你说那两个使日月钩与大环刀的?”
  雷凤冷笑作应。
  蝙蝠忽然一笑,道:“若是他们,我以为你最好就不要希望让他们找到来。”
  雷凤道:“你害怕了?”
  蝙蝠道:“好像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这就要跟他们一齐去黄泉地府,实在是很可惜的一回事。”
  雷凤一怔,道:“什么?”
  蝙蝠道:“你真的不明白?”
  雷凤道:“你是说,他们都已经死亡。”
  蝙蝠道:“所以他们现在找到来,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雷凤追问道:“他们怎会死的,是你下的手?”
  蝙蝠颔首,道:“正是。”
  雷凤再追问:“为什么?”
  蝙蝠道:“因为他们若不死,久候你不归,一定会到来找寻,若找你不到,一定会通知雷迅、韩生他们,这些人我虽然都不放进眼内,但没有麻烦总比较有麻烦的好,是不是?”
  雷凤听到这里,面色忽然一变,道:“你意思是说他们全都给你杀掉了?”
  蝙蝠道:“一个也下剩,包括你那丫环在内。”
  他轻叹一声,道:“秋菊无疑也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却又不能下辣手摧花。”
  雷凤狠狠的盯着蝙蝠,正想说什么,蝙蝠的话又接上,道:“我虽然是看不见,但听她的声音,已可以想像,她绝不会丑怪。”
  他忽然又笑一笑,道:“由声音也可以听得出一个人长得是否好看的,例外当然也有,一个声音动听的女孩子,相貌也许极其丑陋,但这种例外其实不多,在我的经验,最低限度就是这样。”
  雷凤盯着他,倏的一声冷笑,道:“你真的将他们完全都杀掉?”
  蝙蝠道:“也许我应该请你到茶寮那边看看我说的是否事实。”
  雷凤道:“我这就看看。”说着一步跨出去,蝙蝠的面色即时一沉,道:“站在那里不要动!”
  雷凤道:“你管得了。”第一步跨出。
  蝙蝠突然一笑道:“你若是再走半步,那些蝙蝠就全都要扑到你身上了。”
  语声未已,殿堂内又响起了一阵阵“噗噗”的声响。
  雷凤不由自主循声抬头望去,但只见那些蝙蝠纷纷扑翼,果然就一副要扑下的样子。
  这些蝙蝠真的会吸血?
  雷凤打了一个寒噤,态度却仍然是那么倔强,厉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蝙蝠又笑了起来,道:“到底我想怎样,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雷凤忽然省起了那封信与那张字条,那刹那之间,她生出了一种感觉,就好像有两条毒蛇窜进怀中一样。
  她急忙将信与字条从怀中取出,喝问道:“这些都是假的了。”
  蝙蝠左掌条的一抛,抛起了托在左掌之上那颗眼珠子,拇食中三指旋即鸟嘴一样啄出,正好将那颗眼珠捏在拇食中三指之间,然后将之向着雷凤。
  那双眼珠灯光下晶莹发亮,就像在打量着雷凤手中那封信与那张字条,然后转打量雷凤的美丽容颜。
  雷凤只觉得心头阵阵发寒,捏着信纸字条的那支手也微微起了颤抖。
  蝙蝠的面上旋即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近乎呻吟的说道:“你将我给你的信、的字条,都藏在怀中?”
  雷凤一张脸立时红了起来,立即将那封信与那张字条丢下。
  蝙蝠半侧着脑袋,好像在倾听雷凤的动作,忽然笑起来。
  笑得更怪异,充满了淫邪的意味。
  雷凤脸更红,怒叱道:“为什么你要将我骗来这里?”
  蝙蝠道:“因为这里是蝙蝠的巢穴。”
  雷凤道:“你……”一时间,她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抬头只看见无数蝙蝠,一支支都仿佛要择人而噬,那颗心不由更寒。
  蝙蝠道:“在这里,你可以得到前所未有过的享受。”
  雷凤道:“你要将我留在这里,只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蝙蝠笑笑道:“若说到武功,你无疑是比张半湖、陶九城还胜一筹,但我杀陶九城、张半湖都是轻而易举。”
  雷凤冷笑道:“你若是以为我这个人贪生怕死可就错了。”
  蝙幅道:“我知道你性子很烈,不过我却也无意杀你,否则根本就没有必要将你诱来这里。”
  他放软了声音,接道:“你有所不知,我实在不愿意你受到任何的损伤。”
  说着他又将手中那支眼珠向着雷凤上下移动了一遍。
  雷凤立时又生出种被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的感觉。
  那种感觉却是那么的怪异。一种赤裸裸的感觉旋即袭上了她的心头,她感觉身上的衣服就好像已经被一件件的脱下,整个身子都赤裸裸的呈现在蝙蝠的面前。
  她也不知为什么竟然有这种感觉,下意识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一张脸不禁羞红。
  蝙蝠仿佛都看在眼内,道:“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就像一件名贵的美玉,一有了损伤瑕疵,价值就会大打折扣了。”
  雷凤冷笑道:“你胡说什么?”
  蝙蝠道:“这并非胡说,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其实不练武功更好,因为一练武功,肌肉就会变得坚实,没有那么柔软,那么动人了。”
  一顿却又道:“不过坚实也有坚实的好处。”
  雷凤道:“少废话!”
  蝙蝠仍然道:“一块美玉当然是没有人将它弄碎的,就是瞎子也不会,除非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块美玉,只当做一块石头。”
  雷凤盯着蝙蝠忽然道:“你的胆子也当真不小,竟然敢冒充萧七。”
  蝙蝠微喟道:“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我知道,除了假藉萧七的名义,很难诱你一个人进入这座天龙古刹。”
  雷凤道:“就不怕萧七?”
  蝙蝠道:“萧七虽然是名满大江南北,我还不放在心上,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雷凤怒道:“你这个瞎子我看就不是好东西。”
  蝙蝠沉下脸,但忽然又笑起来,道:“你现在只管骂我,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那就是你现在骂得越凶,一会就越后悔。”
  雷凤不答,“呛啷”拔刀出鞘!
  蝙蝠道:“还动刀子,你这个女娃儿好大的胆子。”
  雷凤冷笑作应,一振腕,但要冲前,那刹那,蝙蝠突然又发出一声尖啸。
  所有的蝙蝠应声振翼,“噗噗”声响中,一齐飞起来。
  那些蝙蝠半空中盘旋一圈,竟一齐向雷凤扑下!
  雷凤大惊失色,手中刀急展,“嚓嚓”刀嘶声中,七八支蝙蝠被她斩下。
  鲜血激飞,奇臭扑鼻。
  雷凤在刀上的造诣也算很不错的了,否则凭她一个女孩子,要在江湖上立足谈何容易!
  那些蝙蝠却并未因此退缩,飞蝗般向雷凤扑下!
  那刹那之间,雷凤的眼前尽是一片黑色,那是一片黑色当然不是静止的,水母般不住变化,迎头罩下!
  雷凤利刀上下飞舞,护住了全身上下。
  那些蝙蝠吸人的血,吃人的肉!
  雷凤并没有忘记蝙蝠这句说话,也就因为这句说话,她不能不竭力阻止那些蝙蝠扑在自己的身上。
  刀光飞闪中,一支又一支蝙蝠溅血落在地上!
  雷凤娇声叱喝,挥刀更急。
  也许就因为她的声音太娇,那些蝙蝠并没有被她喝退,她挥刀虽急,但始终不免有些空隙现出来。
  一支蝙蝠迅速从空隙中飞入,飞扑在她的身上。
  软软的,湿湿的蝙蝠伏在身上,没有人想到那是什么滋味。
  雷凤却由心寒了出来,那刹那之间,她忽然感觉蝙蝠伏下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它们要吸吃我的血肉!
  雷凤心头大骇;心一乱,手亦为之大乱,刀上露出的空隙更大,飞进来扑在她身上的蝙蝠也就更多!
  一支蝙蝠更正扑在雷凤的面颊上!
  那刹那,雷凤只觉得混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脱口惊呼。
  她立即抬起左手拂去。
  那支蝙蝠“拍”的被她拂落,可是这一来,她的刀势更大受影响,飞进来的蝙蝠更多了!
  雷凤已挡不胜挡,连封挡的心,那刹那,她也已没有。
  也只是片刻,她的身上已伏满了蝙蝠。
  雷凤有生以来,何尝有过这么可怕的经验,她惊呼,尖叫,一张脸已变得死白!
  她惊呼尖叫着向殿堂门外冲去。
  才冲出三步,脚下猛觉得一软,整个人突然向下疾沉了下去。
  她站立的地面,足有丈多两丈丁方的一块突然向下陷了下去,露出了下面一个大洞!
  雷凤直往那个大洞堕下!
  她耳中听到了蝙蝠的笑声,笑得是那么得意。
  这笑声一刹那变得是那么的遥远。
  雷凤惊呼尖叫不绝!
  蝙蝠都听在耳内,他只是在笑,怪笑。
  那怪笑声突然一顿,他双臂一振,又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
  尖啸声一响,那些蝙蝠就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也似地,四面八方的一齐向外飞去!
  飞出了殿堂之外。
  蝙蝠的左手旋即一按,将捏在拇食中三指中那颗眼珠按回眼瞎之内,然后他的身形就飞了起来,阔大得出奇的那双袖子一展,蝙蝠的伞翼般齐张,他整个人就好像变成了一支大蝙蝠也似。
  他绕着殿堂疾转了一圈,“呼”地一声,从殿门飞了出去!
  即时轰轰发发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殿堂便倒塌下来。
  尘土飞扬中,那个殿堂迅速变成了一堆瓦砾。
  蝙蝠并没有走远,就置身院子荒草丛中。
  他看着那个殿堂倒塌,忽然又笑了起来,怪笑道:“这一来所有的线索完全断绝,纵然是萧七立即到来,也无从查究的了。”
  怪笑声不绝,他缓缓举起脚步,向院外走去,消失在颓垣断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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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魔域
作者:黄鹰


  地面竟然下陷,这实在大出雷凤意料之外。
  她轻功造诣虽然也很好,但仓猝之间,如何来得及施展,立时就直往下堕。
  不过刹那她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之中,她失声惊呼,尖叫,那下面是什么地方她并不知道。
  也许是刀山剑林,也许等候着饥饿已极的毒蛇猛兽……
  无知本来就已是一种恐惧。
  那刹那,雷凤实在恐惧到极点。
  惊呼尖叫未绝,她已然掉到到底,距离似乎并下怎样高,所以她摔得并下怎样痛。
  她的身子却仍未停下。
  那下面并非平坦,,而是斜下伸展,且滑得出奇,雷凤的身子也就继续向前滑去。
  她也不知道跌在什么东西之上,只觉得一阵冰凉,两边成圆形,仿佛是一条金属管子切开两边。
  她很想遏抑住自己的去势,可是也不知道着手之处滑下留手,还是她心慌意乱,始终就把持不住。
  那条管子笔直的斜向下伸展,猛一折。
  雷凤的身了亦随着一转,刹那又堕空,直往下堕下去!
  “噗”一声,她跌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之上,她只怕再生枝节,一双手慌忙将那东西抓紧。
  触手是抓着缎子一样的感觉,就像有一张缎子平铺在那儿,雷凤的身子总算稳定下来。
  她俯伏在那里,不敢动,惊魂甫定,才爬起来。
  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见,也听不到任何声息,一片寂静。
  一种接近死亡的寂静。
  雷凤东张西望,心头又恐惧了起来。
  实在太过寂静了,寂静到连自己摇头的声音她也听来觉得刺耳。
  她呆了好一会,不由自主的摸索起来。
  立即她就像摸到了一柄刀。
  刀柄仍温暖,着手是那么熟悉,她几乎立即肯定,那是她的刀。
  事实是,那柄刀在她跌下,在她滑落的时候,仍握在她的手里,一直到她跌在那张缎子也似的东西之上,双手惊慌的抓住那块缎子一样的东西,才将刀松开。
  刀在手她的心立时稳定下来,到底是练武的人。她半蹲着身子继续摸索着向前移。
  很快她就已离开了那块缎子一样的东西,这时候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是一张被褥。
  周围始终是那么的寂静,毫无声息。
  空气中,依稀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那些木香好像并不止一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雷凤正觉得奇怪,那双向前摸索的左手忽然摸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她的脸立时一热。
  那样东西实在太像一个女人的乳房,她跟着摸到了第二个。
  丰满的乳房,坚挺的乳尖。
  她那支手不自主继续向下移。
  平滑的小腹,微陷的肚脐,这分明就是一个赤裸的少女的胴体。
  雷凤脸更热,那支手再也摸下下去。
  触手是那然坚实,绝不像是活人的肌肤,死人也不像。
  是什么东西?
  雷凤这刹那忽然省起自己的身上藏有火摺子!
  她连忙探手在腰带上取出一个火摺子剔亮。
  周围是那么黑暗,那个火摺子一剔亮,虽然是微弱,但在雷凤来说,却刺目之极。
  那短暂的片刻,她简直完全看不见东西,到她的眼睛,看清楚周围的情形,不由她当场怔住在那里。
  她看到的东西,已不是奇怪这两个字所能形容。
  怎会有这种地方?
  雷凤发自心底的一声呻吟。×      ×      ×  火光驱散了黑暗,虽然并不怎样的明亮,藉着这火光,雷凤已经能够看见清楚周围的情形。
  那是一个“室”。
  是石造的?泥造的?金属板嵌成的若是看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只能够说那是一个“室”。
  那个室相当宽敞,也有两丈许高下。
  雷凤方才置身的所在的确铺着一张锦缎的被褥,她方才摸到的也的确,是一个女人赤裸的胴体。
  高耸的乳房,纤巧的腰肢,浑圆的小腿,美丽的面庞,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么的动人,那么的诱惑。
  这却非一个活人,也不是一个死人,只是木刻出来的木像。
  刻工的精细,迫真,实在是少有。
  那个木雕女人的旁边,全都是木雕的女人,面貌下同,身材下同,形状不同。
  整个“室”的地上,全都是赤裸裸的木雕女人。
  只有当中丈许方圆例外,那之上放着一条老大的圆木,在圆木的一侧放着一个大石墩,高却不过两三尺。
  室的四壁又如何?
  在左面尽是女人的屁股,种种不同的屁股,有的浑圆有的平板。
  每一种的线条都是那么柔和,看来都那么美丽。
  在右面则是无数对乳房,有的低垂,有的高耸,有的礼满,有的小巧,也是各呈其妙,看来很美丽。
  在前面,则是一对对女人的脚,在后面,却是女人的头颅。
  每一件都是那么的逼真,但细看之下,分明都是木雕出来。
  四面就只是这四样东西,每一面的东西都就只有一种。
  雷凤虽然是一个女人,但对自己的身子,可以说也不甚清楚,对于别人更就不用说了。
  她也想不到虽然是同一样东西,形状线条都各有下同。
  有些线条的优美,形状的可爱,雷凤虽然是女人,亦不禁有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看着,不禁由心又发出了一声呻吟。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她知道绝不是。
  人间竟有这种地方,她就是做梦相信也想不到。
  是谁做出这个来。
  难道就是那个蝙蝠?无翼蝙蝠?
  雷凤不其而又打了一个寒噤。
  那个无翼蝙蝠却没有眼睛,他怎能够雕出这许多木美人来?
  雷凤简直就难以置信。
  她的一张脸这时候已红如晚霞,虽然“室”中并没有其他人,但到底她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对于这些当然是害羞得多。
  蝙蝠为什么要将我诱进来这种地方?
  雷凤实在想不通。
  她正在奇怪,忽然听到了一下非常奇怪的声音。
  “戛吱”的,就像是有一道门正在打开来。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了一个纸灯笼。
  白纸灯笼,灯光惨白,也不知是灯光影响还是什么原因。
  握着灯笼的那支手竟有如白垩一样,丝毫血色也没有。
  那支手的主人也一样。
  雷凤的目光顺着那支手上移,又看见了蝙蝠。
  无翼蝙蝠!
  嵌满着女人乳房的那一面“戛吱”声中,移开了一道暗门。
  无兵坞蝠污魂六记无翼蝙蝠手持灯笼,就出现在那道暗门之中。
  也许是灯光的关系,他看来仿佛比方才更苍老。
  他的一双眼睛玻璃也似灯光下散发着惨绿色的光芒,赫然就落在雷凤的面上。
  人的眼睛绝不会那样。
  雷凤亦早已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双假的眼睛。
  可是在她的感觉,那双眼睛仍然像充满了生命一样,正在瞪着自己。
  一种难言的恐惧那刹那突然袭上她心头。
  她的右手于是握刀更紧了。×      ×      ×  室中没有风,连空气仿佛已静止。
  灯光一动也都不动,就像是那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只是画上去的一样。
  蝙蝠这时候,忽然笑起来。
  笑得就像是一个孩子,那笑声的奇怪简直没有任何字句能够形容。
  他笑着缓步走进室内,那道暗门旋即在他的后面关上,他于是就像是一个婴儿般,置身在无数的女人乳房中。
  他连随伸手轻抚在旁边的一个乳房上,由咽喉中吐出了下接近饥渴的呻吟。
  雷凤立时打了好几个寒噤,忽然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那支手是抚在自己的乳房上。
  她一张脸更红了。
  蝙蝠那支手并没有停下来,那种接近饥渴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整个空间。
  雷凤实在不想看下去,可是一双眼睛却像着了魔也似始终离不开。
  蝙蝠那支手接着移到这个乳房上,轻抚着,忽然道:“天下间没有第二样东西,比女人的身体更奇妙,更美丽的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奇怪,低沉而嘶哑,仿佛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也难以抗拒的魔力。
  雷凤竟然不由自主的点头。
  蝙蝠接道:“你看,这些乳房形状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
  雷凤没有作声,心底却不能不承认蝙蝠所说的是事实。
  蝙蝠又道:“可惜并不是每一个女人的乳房都是那么的美丽,有的太乾瘪,有的却太肥,但最美丽的,大半都集中在这里了。”
  他接问道:“你可知我为了收集这些不同的女人乳房,一共花去了多少时候?”
  雷凤忍下住问道:“花去了多少时候?”
  蝙蝠道:“多少时候我也记下起的了,也许三十年,也许二十年。”
  他伸手抓抓满头乱发,道:“总之,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候了。”
  说着又在旁边的一个乳房之上摸一把,道:“可惜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是完美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个女人称得是完美。”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有的乳房美丽,腰却粗得像一个水桶。有的腰细如黄蜂,却偏偏长着一个平扁屁股,有的一双手柔美之极,两条腿却臃肿得吓人,再不就是两支竹竿一样。”
  雷凤呆呆的听着。
  蝙蝠又叹了一口气,道:“天下间本来就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无论是男人抑或女人。”
  雷凤不能不承认这句说话。
  蝙蝠道:“性情方面下用说,人格方面也休论,就只是身材,已经千变万化了。”
  雷凤不作声。
  蝙蝠又说道:“最低限度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看见过一个十全十美──这是说身材的女人。”
  雷凤冷笑。
  蝙蝠道:“你不必冷笑,这是事实,所以找才将她们最好的一部分留下来。”
  他的手又抚在一个乳房上,道:“正如这些乳房,每一个都是如此美丽,可是它们的主人,有些就只得一对乳房美丽,其余的部份,完全要不得。”
  雷凤忍不住问道:“这些……这些东西都是你拿真人做样本雕刻出来的?”
  蝙蝠道:“当然了,否则如何得如此真似?”
  雷凤冷笑道:“可是你的一双眼……”
  蝙蝠道:“我的一双眼完全看不见东西。”
  雷凤道:“你的耳朵却有如蝙蝠一样灵敏。”
  蝙蝠道:“这是事实,而且我敢说一句,即使蝙蝠也没有我的灵敏。”
  雷凤道:“难道你就凭听觉,听得出那古东西是怎样子?”
  说着她又冷笑了起来。
  蝙蝠道:“怎会有这种事情,这如果能够,简直就是神话了。”
  雷凤道:“那么你……”
  蝙蝠道:“我虽一双眼睛都看不见东西,却有一双完整的巧手。”
  雷凤一怔道:“手?”
  “不错──手!”蝙蝠扬起了他的一支手。
  他的有如鸟爪一样,青筋毕露,却是那么的灵活。
  尤其是五支手指,简直就像是五条毒蛇,每一支骤看来都好像要脱手飞出,充满了强烈的活力。
  他五指漫不经意的伸伸缩缩,接道:“这支手若是不巧,也雕刻不出这许多美妙的东西。”
  说着他的手由上而下,水波般一动。
  那分明就是在模拟一个女人的身材,雷凤看在眼内,娇靥又一红。
  蝙蝠又说道:“这支手无疑就是我的眼睛,只要摸下去,这个女人的身材怎样,某部份属于某类型,以致肌肉的组织如何,是否值得找雕刻出来,都已有分寸了。”
  雷凤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蝙蝠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嗜好,这只是我的嗜好。”
  雷凤道:“你疯了。”
  蝙蝠道:“我若是一个疯子,又如何雕刻得出这么美丽的东西?”
  雷凤道:“你若不是疯子,怎会做出这种种事情来?怎会有这种嗜好?”
  蝙蝠道:“我只是将天下美丽的女人身上最美丽地方收集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件创举,一件前所未有,一件独一无二,一件最伟大的工作。”
  雷凤终于骂出了一句话:“放屁!”
  蝙蝠一怔,道:“每一个人都放屁,却也是每一个人都不同,有的臭不可闻,有的仿佛兰菊之气,有的响如铜钟,有的低如蛟语,各呈其妙,各呈其下妙,可惜纵然怎样妙,也无法将之收集起来。”
  雷凤简直哭笑不得。
  蝙蝠语声一落,举起了脚步,向雷凤走过来。
  雷凤一眼瞥见,厉叱道:“你待要将我怎样?”
  蝙蝠道:“你难道还不知道?”
  雷凤心里一寒,娇靥却更红,喝道:“站住!”
  蝙蝠停下了脚步,摇道:“你的声音本来很动听,但一大叫,就不动听了。”
  雷凤道:“干你什么事?”
  蝙蝠自言自语的道:“声音本来也应该收集的,美丽动听的声音,是那么悦耳,教人一听就神魂颠倒,可惜声音就像是屁一样,也是收集不得的。”
  一顿又说道:“不过现在虽然不能够收集,以后也许有什么人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将声音也能够收集起来,可惜这个日子,我只怕等不及了。”
  雷凤冷笑道:“好像你这种人死掉了最好。”
  蝙蝠道:“人总要死的,若是未到时辰,你诅咒我死亡也没用。”
  他又举起了脚步。
  雷凤再叱道:“停下!”
  蝙蝠听若罔闻,脚步不停。
  雷凤厉声道:“你再不停,我可要不客气了。”
  蝙蝠反问道:“不客气又怎样呢?”
  雷凤道:“我要杀了你!”
  蝙蝠“啧啧”的雨声,摇头道:“好凶的姑娘,凭你的本领,也许真能够杀我,只可惜……”语声突然停下。
  雷凤不由喝问:“可惜什么?”
  蝙蝠道:“你喝下了一杯酒,放在殿堂桌子上那壶酒,现在不怕说,是万万喝不得的。”
  雷凤心头怦然震动,脱口道:“那杯酒……”
  蝙蝠戴口道:“你知道那壶是什么酒?”
  雷凤道:“什么酒?”
  蝙蝠道:“蝙蝠酒。”
  蝙蝠酒又是怎样的一种酒?雷凤正想追问,蝙蝠说话已经接上:“这种酒相信你有生以来连听都没有听过。”
  雷凤惊问道:“是毒酒?”
  蝙蝠道:“不是,否则你早已就已经毒死了。”
  雷凤不由得放下心来。
  这种酒既然没有毒,蝙蝠又常饮,自己就饮,自己就饮下了又何妨?
  只不如这个蝙蝠所说的是否真话?
  雷凤惟一担心的只是这一点。
  蝙蝠竟然好像看透她的心意,道:“你放心,我这个人还有一样优点,那就是不喜说谎。”
  雷凤冷笑道:“你若是不喜说谎,又怎能够将我引来这里?”
  蝙蝠一怔,道:“我虽然不喜,但有时逼于无奈,还是要说的。”
  雷凤只是冷笑。
  蝙蝠又问道:“这种蝙蝠酒你知道是怎样制造的?”
  雷凤道:“不知道。”
  蝙蝠道:“那是以红蝙蝠浸酒弄出来的。”接问道:“你知道红蝙蝠又是怎样的一种蝙蝠?”
  雷凤冷笑道:“谁知道那许多的鬼东西。”
  蝙蝠一些也不动气,道:“红蝙蝠是蝙蝠的一种,名符其实整个身子都是红色的,红得就像是鲜血,原产在滇边一带,但经过我苦心的培养,已可以适应这儿的环境了。”
  雷凤道:“你执养来干什么?”
  蝙蝠道:“我喜欢蝙蝠,就像喜欢女人的身体一样。”
  雷凤轻啐了一口。
  蝙蝠接道:“也许就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我也变得像蝙蝠,可惜就是无翼,否则与蝙蝠无异。”
  雷凤道:“现在你已经够像了。”
  蝙蝠傲然道:“不错,譬如拿眼睛来说,它们有眼等于无眼,俨如瞎子,我呢,根本就是一个瞎子,又譬如耳朵,我那支耳朵的灵敏绝下在它们之下,哈,扯得太远了──”一顿他又道:“回说那些红蝙蝠,有人说,它们是因为喜欢吸血,所以通体都变成了血红色。”
  雷凤打了个寒噤,不觉问道:“到底是不是?”
  蝙蝠道:“是,其实每一类蝙蝠对于血都是很有好感的,非独红蝙蝠而已。”
  雷凤闷哼道:“奇怪你养的那些蝙蝠,并没有将你的血都吸一个干净。”
  蝙蝠植:“这大概因为它们知道,我是它们的同类。”
  雷凤冷笑道:“你的确不像是一个人。”
  蝙蝠道:“人是一种生物,蝙蝠也是,这其中有什么不同?”
  雷凤实在气他不过,只有冷笑。
  蝙蝠接道:“那种红色蝙蝠,据说,最喜欢吸的却是女人的血。”
  雷凤打了一个寒噤,道:“胡说!”
  蝙蝠道:“这也许是胡说,但有一个传说却是真实的。”
  雷凤追问道:“又是怎样的传说?”
  蝙蝠道:“它们的血可以制造出一种媚药!”
  “媚药?”雷凤面色一变。
  蝙蝠怪笑道:“媚药有多种,但说到厉害,红蝙蝠这种虽不是第一,第五名之内,相信走不了。”
  雷凤的面色更加难看,盯着蝙蝠,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蝙蝠笑接道:“有人说,红蝙蝠这种媚药一服下,便是三贞九烈的女人,也会变成了荡妇淫娃,经过多次的试验,我发觉,这并非夸大,的确是那么厉害。”
  雷凤的面色那刹那难看到极点,她到底还是一个闺女。
  蝙蝠道:“不过你放心,我并下想你变成一个淫荡妇,因为,唉……”
  蝙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是一个老人,老得实在不能够在床上再卖力的了。”
  雷凤一点也没有将心放下,反而更忐忐不安。
  这个蝙蝠到底在打我什么主意?
  她盯稳了蝙蝠,大有恨不得将他一刀杀掉之意。
  蝙蝠对于雷凤的表情当然不会有所感觉,但明显的他却又知道雷凤的感受,顿一顿,又说道:“岁月不饶人,一任你如何英雄,到老了,有很多事情还是力不从心。”
  雷凤只听得粉脸通红。
  蝙蝠忽然一笑,道:“但即使我仍然年轻,对于这种事情,我也是不感兴趣的。”
  他的面容忽然沉下去,黯然道:“早在多年之前我已经不感兴趣了,我从来都下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雷凤下明白。
  蝙蝠叹息一声,接道:“你若是不能够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只得到她的肉体又有何用?”
  雷凤不觉点头。
  蝙蝠道:“所以虽然很多的女人被我诱到来这里,我一个也没有侵犯过她们,只留下她们身上最美丽的部份,还是我亲自用上好的木材,一一精心雕刻出来的。”
  一顿又说道:“所以我请你放心。”
  雷凤冷笑。
  蝙蝠叹息道:“我知道你离开这里之后,一定会痛恨我,然而有生之年,你却一定不会将我忘记!”
  雷凤厉声道:“我现在就离开!”说着她举步奔前。
  这一举步,她忽然觉得吃力非常。
  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猛袭上来。
  难道那壶酒之中,真的下了红蝙蝠媚药?
  雷凤整个身子都起了颤抖。
  蝙蝠在雷凤举步的同时就露出了倾耳细听的神态,即时道:“红蝙蝠的药力,现在应该发作了。”
  这句话入耳,雷凤不期就生出了一种天旋它转的感觉。
  蝙蝠笑接道:“这种药酒找已经将它一再提炼过,媚药的性能,已经减低至极限,若是你本身是一个贞烈的女孩子,对于你可以说已根本下起作用。”
  雷凤咬牙切齿,总算跨出了两步,这两步所化的气力,在她的感觉,简直有如跨了三十步之多。
  她内心恐惧了起来。
  蝙蝠还有说话,道:“我看你也是个贞烈的女孩子,这种媚药却虽然没有媚药的功效,但仍可以令你所有的机能完全陷入半停止的状熊。”
  他笑笑又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一这若说是迷药,你便得昏迷不醒,但若说不是迷药,它却又兼具迷药的功能,很快你就会连站都站不稳,连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你仍然有知觉的。”
  重重的一顿,他才接下去:“无论我在做什么,你都会知道,可是你只有接受,不能够抗拒。”
  雷凤咬牙道:“你敢……”
  这句话已说得有气无力。
  蝙蝠道:“我是经过多次的考虑,才决定弄出这种药物,也只有藉助这种药物,我雕刻的工作才能够顺利进行。”
  说到这里他才回答雷凤的说话,道:“我敢的,天下间,没有一个令我畏惧的人,我无论要做什么事情,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他突然脱手将手持的灯笼抛起来!
  死白的灯光突然变成惨绿,鬼火一样。
  懂笼飞上半天,流星般突然四散。
  这简直就是魔法一样,雷凤那刹那如遭电殛,她惊呼!
  惊呼未绝,灯光已熄灭!
  漆黑的石室中又响起蝙蝠的怪笑,还有雷凤的惊呼声。
  雷凤再一次陷入漆黑的境地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强烈已极的恐惧,猛袭上她的心头。
  她惊呼,她想走,想冲前去刀斩蝙蝠夺门而出。
  可是她一双脚已完全不听使唤。
  她整个身子都变得虚弱,终于倒下。
  但她的神智,仍然是那么清醒。×      ×      ×  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也仅只是片刻,在雷凤来说,根本已不能确定,在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已经完全不能动,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充满了她的身躯。
  她却是丝毫睡意也没有,一双眼免强睁大。
  只看见一片黑暗。
  她想哭,但始终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毕竟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子。×      ×      ×  蝙蝠的怪笑声已停下,黑暗中已再没有他的仕何声息。
  他到底哪里去了!
  雷凤不知道怎的有一种感觉,感觉蝙蝠就在一旁,正在看着自己。
  蝙蝠是一个瞎子,黑暗正就是蝙蝠的王国,以蝙蝠的身手,绝对可以藏在一旁而又不发出任何声响。
  事实雷凤人虽说清醒,已没有平时那么清醒了。
  黑暗中,一刻对雷凤来说,已有若一个时辰了。
  时间是那么难过。
  石室又是那么静寂,雷凤甚至已听到自己的心房在跳动。
  又好像过了很久,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就像有人正向她走近。
  是谁?蝙蝠?
  那其实是脚步声。
  只是那双脚就像是没有踏在地上也似,虽然在这么静寂的环境中,仍然不怎样清楚。
  室中的地上遍放着那么多木像,可是那双脚并没有踼在其中的一具之上。
  一定是蝙蝠。
  难道蝙蝠的耳朵竟然是真的如此灵敏,连地下的障碍,也一样听得到?
  雷凤由心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种奇怪的声响奇怪的脚步声立时像弄清楚了目标,向雷凤这边移来。
  雷凤心头凛然,闭上嘴巴,咬紧牙龈,只恐再发出任何的声响。
  可是那脚步声仍然向她迫近。
  那真的蝙蝠已经确定了雷凤的置身所在。
  越接近,脚步声也就越清楚了。
  雷凤心中恐惧那刹那实在强烈到了极点,她很想叱喝来人滚开。
  可是她根本已发不出声音来。
  她也想挪动身子,即使是一寸也好,半寸也好。
  可是连这样她也做不到。
  也就在这个时候,石室之中,突然又亮了起来。×      ×      ×  一盏碧绿色的琉灯缓缓从室顶垂下。
  室顶并没有洞,那盏琉灯就像是突然出现,虚悬在半空。
  光并不怎样的明亮,但已以足够。
  到雷凤又看见了蝙蝠。
  蝙蝠距离她已不在三尺。
  她由心恐惧出来,整个身子都微微的颤抖。
  蝙蝠仍然是那样子,但好像比方才苍老了很多。
  苍老而憔悴。
  可是他那双惨绿的假眼,仍然充满了生气,仍然像在瞪着雷凤。
  雷凤连呼吸都已闭住。
  她不知道蝙蝠在打什么主意,她只想尽量避免蝙蝠发现她的存在。
  然而蝙蝠却好像知道她仍然在那里,不可能走远,继续向她迫近来。
  一步,再一步。
  蝙蝠忽然停下脚步,蹲下了身子。
  这时候,他的面庞距离雷凤的面庞已下到一尺,雷凤甚至感觉到蝙蝠的气息喷在自己的面庞上。
  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也就在这时候,蝙蝠的右手摸上了雷凤的娇靥。
  雷凤这时候若是仍能够发声,是必已惊呼出来。
  可是她现在非独有如哑巴,甚至混身的肌肉神经都已经陷于停顿的状态,一些反应也没有。
  她有的,只是感觉,感觉惊慌,恐惧,恶心。
  就只是感觉而已。
  蝙蝠的手就像是鸟爪一样,枯瘦而粗糙,只摸得雷凤心底发寒。
  那支手缓缓移动,摸遍了雷凤的整张脸。
  蝙蝠脸上的神情随着那支手的移动变化,是显得那么兴奋,那么怜惜,却又是那么诡异。
  雷凤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蝙蝠的左手接着也摸上来,也是鸟爪一般,他双手捧着蝙蝠的面颊,轻轻的摩挲,忽然笑起来。
  笑得就像是一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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