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 发表于 2017-3-19 10:36:42

第十四回飘零琴剑泪痕多
    谷深苔滑,婉儿急步前行,好几次险些滑倒,武玄霜伸出手去,轻轻扶着她走,悄声说道:“婉妹,你定一定神。”要知婉儿轻功本来不弱,只因心中慌乱,气散神摇,脚步也就飘浮不稳了。
    走了一会,忽闻得有一股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秦堪叫道:“这里有一具死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上官婉儿好像头顶上打了一个焦雷,震得五藏六腑一齐翻转,武玄霜紧紧抱着她,听得秦堪又嚷道:“咦,这是一个披发头陀!”
    上官婉儿定一定神,只见泰堪已亮起火把,武玄霜定睛一看,失声叫道:“这是恶行者。”俯腰察视,但见恶行者身上中了五六处剑伤,均非要害,只有肩头上的一处伤口颇深,却不似剑伤,伤口边有几道齿印,竟似是给人咬伤的。武玄霜大为奇怪,心道:“若是高手比斗,断没有用口咬人的道理,那是谁将恶行者杀了呢?”
    上官婉儿道:“恶行者和毒观音出入相谐,留心毒观音受伤未死,藏匿暗处,她的透骨穴针无影无踪。”秦堪挥舞旗子,小心翼翼的向前搜查,走不多远,又发觉了一具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体,秦堪嚷道:“又是一个男的,是一个身材粗壮的少年!”
    上官婉儿一想,李逸是个文弱书生,身材并不粗壮,刚刚松了口气,忽听得武玄霜嚷道:“婉妹,你快来看,他,他,他是不是叫做长孙泰的那个少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官婉儿一瞧之下,吓得魂飞魄散,这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体仰面朝天,浓眉大眼,正是与她一同长大,情如兄妹的长孙泰。上官婉儿尖叫一声,好半晌哭不出来。但见秦堪把这少年扶起,武玄霜撕下了一幅衣襟,执他手腕,道:“脉息还未完全断绝。”随即撕下了他的上衣道:“中了两枚毒针,另外中了一掌。”拔出宝剑,刺开皮肉,将那两枚毒针挑出,长孙泰竟似毫无知觉,哼也不哼一声。
    上官婉儿颤声问道:“还有救么?”武玄霜重重的在他腰胁上一戳,所点的部位乃是任督二脉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会的“血海穴”,即算受了很重的内伤,这一戳也能暂时化开瘀血。长孙泰喉头咯咯作响,“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带着瘀血的浓痰,双眼微张,见到上官婉儿在他面前。眉毛一动,带着一丝笑意,随即眼睛又嗑上了。
    武玄霜道:“秦堪。你把他带回官去,快请太医诊视。”要知长孙泰的内功远远不及李逸,李逸以前中了毒针,武玄霜可以带他到邛崃山求夏侯坚医治,长孙泰绝不能支持这许多时日,何况从长安到邛崃山也要比以前李逸所走的路程远得多。上官婉儿深知毒观音的毒针历害,如今将长孙泰委之太医,那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只有听天由命了。
    秦堪背起了长孙泰,走上山坡,婉儿目送他的背影在树木丛中消失,想起长孙均量的深恩,想起他们兄妹的情谊,不禁泣然泪下。随即想到:“恶行者的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体既然在这里发现,泰哥中的又是毒观音的透穴神针,那么李逸哥想必也会碰上这两个魔头了。”心头打了一个寒凛,只怕凶多吉少。
    武玄霜和她继续搜寻,直到日上三竿,搜遍了整个山谷,兀是不见李逸的影子,武玄霜颓然说道:“找不见了,咱们回去吧。”上官婉儿道:“他没有出什么事吗?姐姐,你怎么会想到在这山谷之中寻他,听他昨晚的口气,他不是说要从此远走高飞,永不回来么?”武玄霜黯然说道:“但愿他走的越远越好!”武玄霜极力抑制住自己的伤心,不敢将李逸跳崖的事情告诉婉儿,不愿加重她心头的痛苦。她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希望李逸被人救走,然而在百丈高崖跳下,不死亦受重伤,难道真有那么巧法,刚刚给人接着?这希望也未免太渺茫了。
    武玄霜意料不到,当真就有那么巧法,这倒不是李逸跳下之时,刚好给人接着,而是被岩石中横生出来的虬松挡了一下,名人轶事网习名人轶事网武之人,骤然遇上危险,挣扎乃是出于本能,他触着松树,深厚的内功自然而然的被激发出来,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就这样的缓和了他下坠之势。不过,虽然如此,他摔落地时,也被那高空跌下的震荡之力,震得昏迷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整整的一天,李逸本身当然并不知道。他好像做了一个恶梦,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叹息,定一定神,又听到车轮辘辘之名人轶事网声,身子也似随着车轮起伏。武玄霜以前救他的情景倏地浮在心头,也是在骡车之上,眼前同样有一个少女的影子,李逸尚未完全清醒,就不禁失声叫道:“玄霜,玄霜!”骤然间,发现那少女的脸型不似玄霜,他双眼一张,转口叫道:“婉儿,婉儿!”在李逸的心目之中,以为救他的人若然不是武玄霜,就必定是上官婉儿无疑。
    就在这时。李逸但觉一颗冰冷的泪珠滴在他的脸上,李逸怔了一怔,双眼大张,这时才看个清楚,原来眼前的少女,既不是武玄霜,也不是上官婉儿,而是长孙壁。但听得长孙壁幽幽说道:“逸哥,你仍是这样的想念她们吗?”随即伸出一只软绵的手掌握着他的手心,说道:“你醒醒吧,嗯,还好,还好你没有受到重伤。”
    李逸又惊又喜,既惶惑,亦惭愧,霍地坐了起来,问道:“壁妹,你是怎的了?”眼光一瞥,但见长孙壁颜容惬恢,脸上泪痕末干,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极伤痛的事情。
    长孙壁揭开了前面的车帘,咽着眼泪说道:“我是和爹爹来的。”车帘前座一个老人回过头来,微笑说道:“殿下还认得老臣吗?”笑中带泪,含着无限凄凉,这老人正是长孙壁的父亲长孙均量。
    李逸道:“想不到我能见到伯伯,多谢伯伯救命之恩,恕小侄在车上不能行礼了。”他生还之后,第一个便见到大唐的忠臣,当真是比见到亲人还要欢喜。忽地想起是长孙均量在夏侯坚处疗伤,想来武功未恢复,却怎的冒险入京,而且还将自己救了。正欲发问,长孙均量那颤抖的声音已急着问道:“你见到了婉儿吗?”
    李逸心头剧痛,低声说道:“见到啦。”长孙均量道:“她在宫中做什么?”李逸道:“在宫中替武则天草拟文告,陪她做做诗,写写书。”长孙均量道:“这么说,婉儿真的做了武则天的女官了?她忘记了她的祖父、她的父亲、甚至她还在生的母亲了?”李逸道:“我看她把什么人都忘记啦!”长孙均量道:“你见到她时,她正在做什么?”李逸道:“她正在读骆宾王那篇讨武氏檄文。”长孙均量道:“读给谁听?”李逸道:“读给武则天听。”长孙壁“咦”了一声,李逸道:“是武则天自己叫她读的。”长孙均量突然纵声大笑,好像要把胸中的郁积都散发出来,说道:“好,好!她居然有胆量读,武则天也居然有胆量听!她听了怎么样?”李逸道:“武则天听了满不在乎。”长孙均量诧道:“满不在乎?她说了什么没有?”要知骆宾王当时写了这篇檄文,立即众口传诵,唐朝的旧臣,和一些反对武则天的士大夫,人人听了都是眉飞色舞,感到痛快琳漓。依长孙均量想来,武则天听了最少也得气个半死,岂知她却满不在乎。
    李逸道:“她听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宰相不善用人。”长孙均量点点头道:“骆宾王本来是个人才。嗯,还有什么,你都说给我听。”李逸道:“她说这是一篇好文章,但不是有力量的檄文,她将这篇檄文驳得体无完肤。”长孙均量一路听他说下去,笑容尽敛,脸色越来越变得苍白,本来是神气勃勃的,倏然间变得老态龙钟,突然插口问道:“她说徐敬业已被包围,最多不出半个月,就要被完全消灭么?”李逸道:“只怕这是真的。”长孙均量道:“殿下,你呢?你今后怎么样?”李逸垂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正想请伯伯指点迷津。”
    长孙均量忽地长叹一声,说道:“这样说来。她委实是个极厉害的敌人,老臣今生,只怕再也不能见到唐室重光了。”突然尖声叫道:“婉儿,婉儿,你好,你好!”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登时从车上跌了下去!
    要知长孙均量最大的心愿乃是中兴唐室,以及重振家声,而今他已感到完全绝望,而且更令他伤心的是,他一手抚养大的上官婉儿,他爱护她胜过亲生,他指望她去刺杀武则天的上官婉儿,如今竟成了武则天的亲信。病体未痊的风烛残年,怎禁得这许多心灵折磨?他一口气转不过来,使即倒地不起。
    李逸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跳下车来,扶起长孙均量,但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低声说道:“我已失掉了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了。殿下,我死了之后,你肯替我照顾她么?”长孙壁眼泪迸流,紧紧握着她父亲的手叫道:“爹爹,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养好伤之后,咱们再去寻访哥哥。”长孙均量苦笑道:“还能捱得那么长的时候么?你,你……”话声微弱,细不可闻,李逸测他脉膊,忽粗忽细,忽而急跳,忽而静止,李逸虽然不懂医术,也略具一些常识,见此脉象,知道他五裁六肺,已都易位,生机颓败,纵有妙手神医,也难医治,更何况夏侯坚离此甚远,长孙均量还怎能捱得起路上的奔波?
    长孙壁一双失神无助的眼睛转问李逸,好像把一切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了,李逸急忙施展闭穴手法,先把长孙均量的“天抠”“将台”“灵府”三处大穴封闭,使他暂时失去知觉,免受痛苦,并使他体中毒血,不至即时沥人心房。长孙壁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在这荒僻的地方,怎地去请一个医生?”李逸向前面一望,说道:“前面山麓,有座寺院,咱们且先到寺中借一间静室,将伯伯安顿下来,徐图后计。”长孙壁失了主张,一切都只有听从李逸的了。
    长孙壁将父亲抱入车中,让李逸驾使骡车,一路上向李逸断断续续的泣诉,李逸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原来在李逸从夏侯坚家中出走的第二天,谷神翁与长孙泰,已将长孙均量接到,谷神翁心灰意冷,将老朋友送到夏侯坚家后,便即走了。长孙均量听得李逸独上长安,大为心急,无论如何,也要上长安找他,他的理由是,他在京中还有一些官居要职的旧日同僚,若是李逸不幸被捕,他也许还可以设法打救。可是他的武功要一年之后方能恢复,夏侯坚如何肯放他走,争论再三,拗他不过,夏侯坚只好想出一个办法,一面叫长孙泰兄妹陪他前去,一面给她一付奇药,这药乃是一种强烈的兴奋剂,服下之后,可以暂时恢复武功,但后患甚大,药力消失之后,本来可以一年恢复的病体就要三年了。因此,临走之时,夏侯坚千叮万嘱,要长孙均量小心,若非遇到高手,迫不得已非动手不可的话,千万不可服药。
    长孙均量到了长安之后不久,意外的探听到了李逸的消息。原来与李逸同时入神武营的那个虬须汉子南宫尚,乃是长孙均量的世侄。长孙均量在太宗皇帝(李世民)之时,曾做过殿前检点,南宫尚的父亲正是他最得力的部下。
    李逸虽然改容易貌,并假冒了张之奇的名字,可是蛛丝马迹实在可疑,都看在南宫尚的眼里,就在李逸被差遣押解“刺客”入宫的那日,南宫尚碰到了长孙均量,一说起来,料想这个“张之奇”必是李逸无疑,也料想到李逸被差遣入宫,其中必有诡计,众人名人轶事网大大吃惊,商议结果,便由南官尚潜入内宫行刺,乘机掩护李逸逃走,而长孙均量一家三口,则在骊山后面接应。
    无巧,他们在山谷之中,便碰到了恶行者与毒观音,长孙均量无奈,只好咽下了夏侯坚给他的奇药,暂时恢复了武功和那两大魔头作了一场恶斗。长孙泰舍身救父,扑上去抱着了恶行者,咬伤了他的琵琶骨,与恶行者同归于尽,毒观音连中了长孙均量七处剑伤,也逃走了。李逸跌下山谷之时,正值他们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长孙壁将李逸救起,待到长孙均量将毒观音赶跑,他们已听得山上武玄霜的声音,他们恐防武玄霜率领大内卫上前来追捕,迫不及待的背起李逸便即逃生,长孙泰是死是伤,他们已无瑕去照顾了。不过长孙均量亲眼见到长孙泰中了恶行者的毒掌,又被毒观音打了一蓬透穴针,料想凶多吉少,在他的心目中,自是把这个儿子当做死了。
    长孙壁断断续续的把这段经过说完,眼泪早已湿透了罗衣,李逸心中也是伤痛之极,想起长孙均量为了自己,失了儿子,这一分深思,真不知如何报答。
    不久骡车到了前面山脚,李逸将长孙均量背上山,长孙壁默默无言的跟在后面,他们都知道长孙均量这条性命已是弱似游丝,随时都可能随风而逝。李逸的心头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感到沉重之极,好几次避开了长孙壁的眼光,怕答不出她的问话。
    山麓的那座寺院乃是一座多年失修的石庙,庙中有一个须眉皆白的主持,和一个烧火的小和尚,老主持为人很好,听说有人在路上得了急病,前来投宿,立即接纳,让出掸房给他们住宿,并且叫小和尚给他们烧热汤,招待得周到。
    长孙壁将老父安顿在掸房中仅有的一张床上,一探他的脉息,比起刚才更微弱了,李逸解开了他被封闭的穴道,试用本身功力助他恢复精神,过了半晌,长孙均量张开眼睛,低声唤道:“壁儿,你过来,你替我向殿下叩头!”李逸吃了一惊,不知所措,急忙将长孙壁扶起。
    只听得长孙均量嘶声说道:“我如今只剩下了这个女儿,我要将她的终身托拜给你照顾了,殿下,你愿意给我挑起这付担子吗?”这是他第二次将女儿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托给李逸了,这次说得更露骨,更明白,说是托他照顾,实际是要将女儿的终身许配给他。
    李逸心情激动,纷如乱丝,这刹那间,上官婉儿的影子与武玄霜的影子相继出现,婉儿是和他性情最相近的人,武玄霜则是他心底最佩服的人,这两个人都对他有一片深情,满怀期待,然而又有许多恩怨纠缠,纵有尖刀利剪,也是剪不断,理还乱!李逸本来打算从此飘泊江湖,孤零终老,心如稿木,意似寒灰,再也不沾情惹爱的了,然而他做梦也料想不到,长孙均量竟然在临死之前,要把女儿郑重的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托给他!
    长孙壁对他的一片深情,不在婉儿与武玄霜之下,而最令他为难的,则是怎忍拂逆一个临死的老人的嘱托,这个老人救了他的性命,为了他牺牲了自己唯一的爱儿,而且这个老人又是毕生效忠于他李姓皇朝的大忠臣!
    李逸的心好像给利刀划过,割的片片碎了,这婚事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长孙均量在看着他,长孙壁转过头一边。但李逸发现她那含羞带愧,而又深情脉脉的眼光也正在偷看着他,李逸呆了一呆,忽地在病榻之前跪倒,叩了三个响头,低声说道:“老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愿意做你的儿子,对待壁妹就像亲生妹妹一般。”长孙均量摇摇头,眼光中充满失望,临终者绝望,最是令人心碎,李逸忍受不了他那绝望的眼光,“难道我就忍心令他死不瞑目吗?”瞬时间心意已决,不待长孙均量出声,接着说道:“我要将壁妹当作妹妹,若她不嫌弃我的话,我更愿她做我的爱妻。”长孙均量双眼一张,道:“壁儿,你怎么样?”长孙壁默然不语,泪痕满面,半晌说道:“我听凭爹爹。”长孙均量道:“好,那我就将壁儿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给你了。她脾气不好,你多多包涵。”李逸再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唤了一声:“岳父!”长孙均量现出一丝笑意,双眼徐徐闭上。长孙壁哭道:“爹爹!”上来将他抱着,只听得长孙均量低声说道:“你们不要恨婉儿,你们要相互扶持,白头偕老。”这是他最后的两句遗言了,从他前一句遗言,可见对上官婉儿的爱,至少也和他对待儿女一样;从后一句遗言,可见他对这门婚事还有忧疑。李逸伏到他的胸前,含泪说道:“岳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待壁妹。”说完了这一句话,长孙均量双眼全闭,面带笑容,双脚一伸,气息断绝。长孙壁放声大哭,紧紧握着李逸双手。
    过了半晌,长孙壁抽噎说道:“我爹爹的后事,都要倚靠你料理了。你对我爹爹的好意,我一生都会感激。”李逸道:“这是那里话来。咱们如今已是一家人了,你说这样的话,将我当作什么人了呢?”长孙壁低声说道:“李逸哥哥,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为了我爹爹去得安心,这才违背了你自己的心愿,要我作你妻子的。李逸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当真的。但求你把我爹爹的遗体掩埋,从今之后,我就不会再拖累你了。”李逸握着她的双手,但觉她的手心炽热,脉象不宁,双颊火红,病容显露,李逸心情激动,深深觉得对不起她,不由自己的将她搂入怀中,说道:“壁妹,你切莫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思乱想,今生今世,咱们已是同命相依,纵是地覆天翻,咱们也不会分开的了。你要自己保重,不可令岳父在九泉之下,还要为你我担心。”这几句话乃是出于他的至诚,长孙壁以袖拭泪,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庙中的主持古道热肠,听说客人病死,进来慰问,帮着李逸收殓,并差遣那个烧火和尚,到附近的小镇去买棺材。并且自愿替长孙均量做一场法事,超度亡灵,老主持临走时问起死者的姓名,准备做法事的时候给他念“往生咒”,李逸方自踌躇,长孙壁已先说了。李逸一想,这老和尚相貌慈祥,而且他也未必知道长孙均量是什么人,既已说出,也就算了。
    谁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长孙均量的遗体未曾收殓,长孙壁就病起来,那老和尚将自己做功课的、寺中唯一的一间静室,也让了出来,给病人住。李逸感激得很,签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老主持恐怕他们在旅途中不够用,不肯收受,迫得李逸说出身上还有余钱,他才肯收下。
    小镇离山脚不过十多里路,那烧火和尚直到傍晚时分才把棺材搬回寺中,李逸收殓完毕,最后瞻仰了一下遗容,把棺盖慢慢盖上,心中悲痛无限,想起她们两父女的生死恩情,自己也只有死心塌地的爱护长孙壁才能够报答了。
    李逸回转静室,长孙壁还在昏昏迷迷,不断的发出梦语,叫了两声“爹爹”,跟着又叫李逸的名字,李逸坐在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壁妹,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放心吧。”长孙壁道:“是谁来了?”李逸道:“是我啊!”房外忽然了有人接声应道:“是我啊!”李逸怔了一怔,只见那个烧火和尚,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茶,揭帘而入。原来李逸全心全意放在长孙壁身上,反而是长孙壁先听到那小和尚的脚步声。
    那小和尚端着茶碗道:“这是培元健脾的香甘露茶,病人喝了可以宁神静气,好人喝了可以增长精神,两位贵客光临小寺,咱们什么都没有招待,很是过意不去。师父说请你们先喝了这碗甘露茶,明儿赶早再请一位大夫给这位姑娘看病。”李逸觉得这个小和尚有点油嘴滑舌,和老和尚的朴直不大相同,但以为这是性情使然,却也不以为意,当下说道:“多谢两位师傅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正想伸手接那碗药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老和尚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劈头骂道:“孽畜,你在这里干什么?”长袖一拂,当的一声,茶碗坠地,裂为四片。那小和尚大叫一声,忽地一招“陆地行舟”,双掌平出,向那老和尚推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到李逸大吃一惊,更想不到的是这小和尚居然懂得武功,而且这一招“陆地行舟”的掌法,竟然是陕北伏虎帮的镇帮掌法,伏虎帮的帮主是一个极厉害的大盗,他的掌法只传本帮弟子,绝不会传及外人,难道这小和尚竟是盗帮中人。
    这一串疑问倏地从李逸心中掠过,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和尚的双掌已推到他师父的胸前,李逸何等武功,焉能让这老和尚给他打中,他心念一动,手腕一翻,一招“弯月射虎”。掌势后发先至,“砰”的一声,将那小和尚震得翻了一个筋斗,那小和尚趁势一个“金鲤穿波”,一个筋斗翻出门外,哼也不哼一声,跳起来就走了。李逸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五成为道,武功平常之士已是绝对接受不起,这小和尚居然没有受伤,而且还能够如飞逃走,显见武功造诣已是相当不弱。
    那老和尚面色大变,连骂了两声“孽畜”,跟着说道:“居士快走了吧,我这孽徒贼性不改,只怕还要再来伤害你们。”李逸道:“这是怎么回事?”那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五年前的一个雪夜,我听得寺外有呻吟之名人轶事网声,开门一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卧在雪地上,身上还受了伤,是我将他救了起来,给他调治。他自己说是途中遇盗,父母双亡,我怜悯他是个孤儿,就将他收为徒弟,让他留在寺中做个烧火和尚。后来我出去打听,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客商在途中迫害,回来再盘问他,他才说出实话。原来他自己才是盗帮中人,他那一名人轶事网党名人轶事网以前劫镖,曾杀了晋陽镖的大镖头,大镖头的家人请了一位极有本领的人出来追捕他们,将他这个盗帮弟杀了十之七人,他好在逃得快,幸得不死。我见他肯说实话,而且发誓改过自新,心念度化恶人,乃是佛门要义。因此仍然将他收留下来,哪知经过五年的熏陶。他仍是贼性不改。好在老僧发觉得早,要不然就害了你们了。居士,时机紧迫,你们还是先逃开吧。”
    李逸道:“我等与令徒无冤无仇,不知他何故加害?若然他还要回来,那是最好不过,我正想问他呢!”那老和尚似乎甚是怕事,不想李逸再留,说道:“死的是你的老丈人吗?”李逸道:“不错。”那老和尚道:“我替令岳念往生咒,他听到令岳的名字,曾问我道:“这人是不是做过大官的那个长孙均量?我说我不知道,他嘀咕了一阵,便往镇上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可能他以为是做过大官的人,必有钱财遗下,故此想要谋财害命。只怕他还要串同盗名人轶事网党名人轶事网再来,你们还是先逃吧。”
    李逸心头一震,想道,“只是想抢劫钱财,倒还不俱,但他知道了我岳父的身份,若然惊动了官府中人,却是麻烦。”长孙壁在病榻上翻转身子,低声说道:“逸哥哥,咱们还是走开的好,免得连累了寺中的主持。”李逸沉吟半晌,那老和尚猜到他的心意,说道:“居士是怕孽徒回来,加害老僧么?老僧对他有几年养育之恩,谅他还不敢下毒手。若是在寺中闹出命案,那却是,却是有些不便!老僧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保护居士,请居土走开,实是惭愧得很。”那老和尚坦白的说出心中顾虑,李逸一想果然,即使自己守在寺中,等那些盗名人轶事网党名人轶事网来时,杀尽他们,那时自己一走了之,这老和尚却要见官面府,而且事情揭发,人人知道他的徒弟乃是强盗,纵然免受株连,也会败坏名声。
    李逸考虑再三,终于接受了主持的劝告,先把棺材抬上骡车,再把长孙壁在车厢安顿好了,然后向老和尚道谢,便即驱车夜走。
    这时已是三更时分,一弯冷月,数点寒星,李逸仓皇奔命,无限辛酸。他倒不是怕盗徒拦劫,而是怕长孙壁的病加重。走了一程,但听得长孙壁时不时发出呻吟之名人轶事网声,摸摸她的额角,烫得怕人,李逸毫无办法,身体灵枢,独对病人,缅怀身世,飘零无依,但觉平生遭遇之惨,莫此为甚。
    山路崎岖,骡车动荡,长孙壁侧转身子,硬咽说道:“逸哥哥,我拖累你了。”李逸紧抱着她,说道:“咱们同命鸳鸯,生死与共,你千万不可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思乱想。”长孙壁丧父丧兄,身在病中,却还处处以他为念,李逸极为感动。对长孙壁的爱意,不觉油然而生,这时婉儿和武玄霜和影子都在长孙壁的泪光中溶化了。李逸但盼快快天明,好去求取茶水,并让病人歇息。
    漫漫长夜,好不容易等到东方发白,这时大约走了三十多里,到了一个林子旁边,李逸刚刚吁了一口气,忽听得林中一声呐喊,跳出三个人来,其中一人,便是那个和尚。
    李逸恐防扰及病人,不待他们走近。立即从骡车上飞身跃起,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的落在那两个大汉面前,那两个大汉见他轻功超卓,微微吃惊!当前的那个豹子头粗毫汉子说道:“你是长孙均量的什么人?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门人?”李逸抱拳说道:“这位可是伏虎帮的程少帮主么?我护送岳父灵车回故里,不知有什么事情得罪了贵帮?”这豹子头粗豪汉子拿着的是一对点穴撅,武林中有句话说:“一寸短,一寸险”,各派点穴名家,所用的点穴就最多不过是二尺一寸,这是因为用作点穴的兵器,越短就越显得功夫的高强;只有伏虎帮用的点穴撅,却是长达三尺六寸,他们说的是;“一寸长,一寸强。”所用的点大撅两边锋利,还可以当作五行剑使,打造样式,也与各家各派大不相同。伏虎帮的老帮主程达苏今已六十多岁,李逸一见这个粗毫汉子所作的点穴撅长达三尺六寸,便知道他是伏虎帮的高手,故此出言试探,问他是否伏虎帮的少帮主。
    这粗毫汉子正是伏虎帮的少帮主程建男,见李逸一口道出他的来历,心中一凛,想道:“这少年的眼力真高,不像个初出道的雏儿。”当下抱拳说道:“原来阁下是长孙均量的爱婿,幸会,幸会!”李逸道:“我岳父前半生在朝为官,后半生隐迹山林,与江湖好汉素乏来往,想来不至于与贵帮结有梁子?不知少寨主何以要拦阻灵车?”程建男道:“阁下说得不错,长孙大人确是与敝帮无仇怨。我们也不敢拦阻他的灵车,不过想向阁下借一件东西,阁下若然肯借,我们还要向老大人的灵车叩头致谢。”李逸道:“敝岳父两袖清风,若是各位急需的话,三五百两银子,小可还可以奉送。”程建男哈哈笑道:“我们做的虽是没本钱的生意,却还不至于向阁下借盘缠。阁下未免太小看人了。”李逸道:“那么请问少帮主要借什么?”程建男道:“长孙大人乃是一代的剑术名家,想必造有拳经剑谱。阁下武功已尽足防身,想来也不需要在江湖上混饭吃,这剑谱嘛,对我们江湖上人物却是很有用处。”李逸道:“原来诸位想借剑谱来的,敝岳易贺之时,未曾交代,小可实是不知。”程建男冷笑道:“既然如此,请让我们代你搜寻如何?”一步步便想上车去搜,李逸身形一晃,将他拦住,说道:“我岳父名人轶事网尸名人轶事网骨未寒,可不愿让人惊动。”程建男道:“好呀,你不让搜?说不得只好硬借了。公子可别嫌我们草莽之人不懂礼貌。”话声未了,点穴戟左右一分。双点李逸的“期门穴”,李逸拔出宝剑,立刻和他们拼斗起来。
    程建男不但所用的兵器特别,点穴的手法也确实有独到之处,一般的点穴名家,纵然出手迅捷,可以在一招之间,同时点几处穴道,但所点的穴道,却必是聚定在附近的;他所用的点穴朝,因为尺寸特别长,攻击的范围便广阔的多,常常在一招之间,既点手腕的“关元穴””,又点胸部的“璇讥穴”,随着身形步法的变换,有时甚至还点到腿肚的“环跳穴”,上盘、中盘、下盘三处的大穴,在瞬息之间,几乎全部都点到,当真是防不胜防。
    李逸凝神应付,在未熟悉对方的点穴的手法之前,只守不攻,他的剑法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剑术名家欧陽炯所授,本来就以绵密见长,更兼他的剑乃是大内宝剑,程建男的点穴撅还当真不敢和他硬碰,李逸展开了防身剑术法,但见银光护体,紫雷飞空,就似在身子的周围。砌起了铜墙铁壁一般,程建男的点穴手法虽然奇诡百出,却是无隙可入。
    激战中李逸喝声:“着!”突然出手反击,一个“鹞子反身”,双臂“金雕展翅”。宝剑疾削敌人膝盖。程建男急用“梅花落地”式向下扑身,左手的点穴撅当作五行剑使,一招横架金梁,挑起了李逸的宝剑,右手点穴撅便点李逸腿肚的“环跳穴”!李逸这一招突然反击,早已料到他必然要如此出招,提脚一踹,将他的点穴撅踹下,剑光吐处,唰的一声,刺穿了他护肩的软甲,这还是因为李逸不愿与伏虎帮结仇,要不然只要刺低一寸,程建男的琵琶骨便要洞穿,这身武功也要废了。
    李逸抱剑说道:“承让一招,少帮主可以让我岳父的灵车过去了吧?”照江湖的规矩,程建男既然输了,理该让道,哪知他却全然不理会这一套,冷冷说道:“公子剑法果然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妙,想必是出于长孙大人生前亲授吧?这更令我仰慕了。韩大哥,并肩子上啊!对不住,咱们志在取得剑谱,可不能按武林决斗的规矩,可要倚多为胜了!”
    那个使长鞭的汉子应声而上,长鞭一抖,立刻便是“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唆、唆!风声呼响,卷起一名人轶事网团名人轶事网鞭影,疾扫过来。李逸勃然大怒,喝道:“好不要脸的强盗!”剑光霍霍,也展开了一派高手的招数。
    这姓周的汉子是伏虎帮老帮主程达苏的得意弟子,因他身材魁伟,轻功稍差,不宜学点穴的功夫,程达苏改传了他一路“降龙鞭法”,伏虎帮以“降龙鞭法”,“伏龙掌法”与“长腰点穴法”并称武林三绝,这姓周的汉子鞭长力大,降龙鞭法使将开来,隐隐抉有风雷之名人轶事网声;威力奇大,李逸以一敌二,虽然不至落败,却也甚感吃力。
    就在这时,那个烧火和尚也扑上来了,不过他不是扑向李逸,而是扑向骡车。
    这个烧火和尚名叫“去孽”,乃是寺中的老主持知道他的来历之后,替他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就是要他去恶从善,消除过去的罪孽。岂知他恶性未改,前孽末除,又多一孽。他以前在伏虎帮中,因为聪明伶俐,甚得帮主喜爱,这几年被老主持迫他在寺中清修,本已十分难耐,无巧不巧,少帮主程建男刚好在他到小镇买棺材的时候,路过此地,碰见了他,一听说是长孙均量病殁他的寺中,登时起了攘夺剑谱,劫掠遗物之意,授计叫他用蒙名人轶事网汗名人轶事网药迷倒李逸和长孙壁,却不料被老和尚撞破。去孽逃了出来,报知程建男,说道李逸的武功十分厉害,程建男也有点顾忌,因此再去邀了他们帮中姓周的这个汉子来,直到天明时分,才赶到来拦截骡车。这时去孽见李逸已被程周二人缠着,知道车中只有一个卧病的女子,不足畏惧,一想机不可失,便立刻扑向骡车,要想上车搜索。
    李逸见此情形,又惊又急,大怒喝道:“小秃贼,你敢惊动车中的病人,我决不饶你性命!”程建男哈哈大笑,说道:“你的性命已在我们掌握之中,还敢口出大言,杨钊,不要怕他,上车搜吧!”杨钊乃是去孽的俗家名字,说话之间,他已扑到了骡车的前面,一只脚已经踏上去了。
    李逸反手一剑,一招“神龙掉尾”,荡开了程建男的点穴撅,便待夺路奔出,那姓周的汉子一抖长鞭,早已拦腰扫到,鞭风劲急,李逸不得不斜闪避开,说时迟,那时快,程建男的一对点穴撅又已扑到,左点“斯门穴”,右点“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白穴”,力猛招快,李逸为势所迫,只得再次斜身侧步,避敌正锋,这样的相互纠缠,招招险绝,李逸仗着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妙的剑法,虽然得以不伤,可是离开骡车却更远了。
    去孽上骡车,得意之极,想道:“这次若搜到剑谱,我立此大功,回到帮中,最少可以升任一个分舵舵主。”刚刚手揭车帘,忽地“嗖”的一声,斜刺里射来一支冷箭,正中他的手腕,登时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
    李逸正在情急拼命,他一剑划破了程建男的臂膊,自己的脚踝也中姓周的一鞭,就在此时,便听到了那小和尚惊讶坠地的声音。李逸眼光一瞥,但觉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女,疾奔而来,这一瞬间,李逸又掠又喜,如幻如梦,几乎忘记了出招。这个少女正是名叫如意的那个玄霜的小丫环!武玄霜大闹峨嵋山的英雄会时,就曾有她一份。
    程见男见来者是个小丫环,略感意外,心中还不以为意,他乘着李逸招数稍缓,点穴缴乘隙即进,一招之间,连点李逸的“神道”“将台”“灵枢”三处大穴。
    就在这时,但听得金刀劈风之名人轶事网声,如意的剑尖也已指到了程建男背心的“归裁穴”,程建男是点穴好手,识得历害,吃了一惊:“一个小丫头居然也有这般本领!”只得分出一支点穴撅挡她这招,李逸压力骤减,宝剑划了一个圆弧,登时把程周二人都迫开了。李逸以一敌二,刚刚可以打成平手,加上了一个如意,自是大占上风,不过数招,但听得“当”的一声,程建男的一支点穴撅给李逸的宝剑削为两段,那姓周的汉子还想败中取胜,连人带鞭急旋回来,一招“神龙抖尾”,鞭梢向如意的下三路急扫,如意功力虽然较弱,轻身的本领却远胜于他,这姓周的汉子若是不冒险求胜,还可以支持一些时候,他这一躁进,上三空门毕露,如意脚尖一点,使了个“燕子钻云”的身法,长剑凌空削下!这姓周的汉子招数已经使老,急切之间,长鞭撤不回来。迫得用手来挡,剑光绕过,两只手都给齐根削断,扔了长鞭,立刻飞逃。程建男见势不妙,也跟着逃走了。
    李逸定了定神,回过头来,想找那个烧火和尚。哪知他却也乖巧,中了如意的一支箭之后,知道今日之事,必败无疑,早已悄悄的溜入林中躲起来了。
    敌人都已打退,可是李逸的心情,却比刚才更要惶恐不安,这时朝露末干,朝陽初上,如意站在路旁,不知是因为激战之后还是心情紧张,但见她脸泛红霞,微微喘气,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注视着李逸,眼光中低含责备,更似替主人不平。面前的这个小丫环,在李逸的眼中,忽似变成武玄霜,李逸一片悯然,不敢仰视。
    过了半晌,但听得那小丫环淡淡说道:“李公子,你离开长安,走得太匆忙了,有一件东西忘记带,小姐叫我送还给你。”李逸抬起头来,只见如意手中拿着一具古琴,正是他那具凤尾琴。那一晚李逸被李明之差遣入宫,押解刺客,这一具古琴虽然是他心爱之物,当时却不便携带,只好留在神武营中,想不到武玄霜却差遣丫头给他送来了。
    李逸心弦颤动,想起与玄霜婉儿的琴髓相酬,弦歌寄意,而今人琴俱在,情义已绝,但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心中想到:“玄霜,玄霜,你何必还给我送这琴来?”对着如意手中的古琴,忽然又似觉得有些遗憾,从今之后,我远走天涯,琴剑飘零,知音何在?玄霜,玄霜,为什么这次不是你亲自送来?前后心情,矛盾之极。他哪里知道,武玄霜也曾经长夜无眠,思量再三,深知李逸不会回头,这才叫丫环去寻觅他,并送回古琴,免得自已与他见面,徒惹伤心。这一番情意,直到许多年以后,李逸方始明白。
    一抬头,只见那小丫环眼中也隐有泪光,但却是冷冷说道:“李公子,你把这琴收了吧,我还要赶回去。向小姐覆命呢。”李逸忍着眼泪,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将古琴接了过来,忽见琴弦间插有一方手绢,李逸心中一动,将手绢慢慢展开,但见手绢上绣的是一只离群的孤雁。手绢下方,绣的是四行诗,诗道:
    江湖空抱幽兰怨,
    岂是离騷屈子心?
    焚泽长安难并论,
    天涯何苦作行吟?
    诗意深远,意思是劝他不要自比屈原,因为古今不同,际遇各异,屈原所处的环境是国弱君庸,自己又被奸臣诽谤,不能见用,因此才忧国伤民,行吟泽畔,感“举世混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抱石自沉,遗哀后世。这是屈原的遭遇。但当今之世,却非屈原的时代所可相比啊,你又何必学屈原一样,飘泊天涯,惬恢行吟呢?
    这首诗既对他名人轶事网温名人轶事网柔的劝谏,又对他含有深深的期待。李逸怅怅悯悯,呆了好一会子,叹口气道:“烦你回去告诉小姐,我多谢她的好意,今生今世是不能报答的了!”他说这句话时,像是把面前的如意当作是他要与之决别的武玄霜,说得真情流露,辛酸凄侧。他忍着眼泪,那小丫环却忍受不住,转身便走,李逸忽地追上两步,低声说道:“上官小姐有什么话留给我吗?”那小丫环道:“没有,什么话也没有了。”歇了一歇,突然间又回头说道:“上官小姐和我们小姐意思都是一样。李公子你自己珍重吧,我去了。”
    李逸登上骡车,回头一望,那小丫环已去得远了。揭开车帘,长孙壁好像刚从梦中醒来,微笑问道:“强盗都打走了吧!”她深知李逸的武功,以为拦路截劫的几个小强盗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虽然在车厢里听得兵器碰磕的声音却也并不挂虑。李逸想道:“你哪知道这场灾难又是武玄霜救的。”不愿对她明言,带着几分愧意,低声说道:“都打走啦!”
    长孙壁眼光瞥处,发现他身边那具右琴,有点诧异,又问道:“强盗中有女的么?”李逸道:“没有啊。”长孙壁道:“我刚才好像听得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和你说话。”李逸心头一震,想道:我既是和她定下了夫妻之份,怎好瞒她?”但又怕她病中诸多感触,想了好久,长孙壁道:“那女的是什么人?逸哥哥,你说吧,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的。”李逸道:“那是武玄霜的小丫环,给我送琴来的。”长孙壁面色苍白,轻轻喘气,半晌说道:“逸哥哥,你说实话,你到底后不后悔?”李逸紧紧将她抱住道:“壁妹,直到如今还不相信我吗?我有了你,还后悔什么呢?”
    长孙壁凄然说道:“武玄霜是你最佩服的女中豪杰,我却是一个平庸的女子。嗯,逸哥哥,你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只要再拖累你几天,待我身体好了,我自会埋葬我父亲的骸骨,你,你就回长安去吧。”李逸俯下头来,眼睛几乎贴到她的脸上,低声说道:“壁妹,我不瞒你,我现在对她还是佩服的,就像对武则天一样,你虽然是她的敌人,也不能不佩服她的能干与才华吧?但这一种佩服之值,又怎能冲淡了国仇家恨,我与你的命运已经联在一起,什么也分不开了。”停了一停,又道:“我为什么要再回长安?除非是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山易主,李唐重光。这希望己极渺茫,说实在话,我也早已心灰意冷了。壁妹,你不要怪我,我今后是不打算报仇的了。将来埋葬了你父亲的骸骨,咱们就此飘泊天涯,默默终老吧。你父亲是唐室的大忠臣,他为唐朝尽忠而死,我自知道迹穷荒,实是愧对于他,但我有什么办法呢?壁妹,你原谅我吗?”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李逸的眼中流出来,滴在长孙壁的脸上,长孙壁心中阵阵酸痛,但却也有一份意外的欣慰,李逸说得这样诚挚,这样明白,长孙壁对武玄霜的猜想暂时撇开了,是啊,不管武玄霜是怎样具有绝世武功,她总是武则天的侄女儿,是武则天那边的人,那就万万不能夺走她的李逸哥哥了。长孙壁沉默半晌,仰面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呢?”李逸道:“我的师父住在天山脚下,我想到天山南路去投靠他。待到你明年孝服满了,就请他替咱们主婚。岳父临终之时,郑重的将你嘱托给我,我体会得他老人家的心意,我想不必遵守古礼,守孝三年再成亲了。”长孙壁又悲又喜,脸上泛起了一片红霞,低声说道:“如今你已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切都听你的主意。”含羞一笑,徐徐闭上眼睛,她心中平静下来,不久就在车中睡熟了。
    李逸的心可并没有平静,是的,他已下了决心不再去想武玄霜和上官婉儿,更绝了和她们结合的念头了。可是她们的影子还是压不下去,离开长安越远,李逸就更加惘怅,越来越思念她们。
    一月之后,他们驱车走出了玉名人轶事网门关,正是凉秋九月,寨外草衰的时候,眼前黄砂漠漠,一片荒凉,李逸忽然想起婉儿送给他的那首诗:“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那时,她不知自己的下落,还要给自己寄书,今后只怕再难接到她的片纸只字了。李逸抽出武玄霜那方手绢,悄悄的拭了眼边的泪珠,抚琴悲歌,与长孙壁走出了玉名人轶事网门关,在黄砂漠之中,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迎着未来的命运。将来还有什么变化,谁都难以预料,只有那去国怀乡的旅愁,则是两人都深深感触到了!
    网友海天植字

还是好人多 发表于 2017-3-19 10:37:18

第十五回瀚海凤砂迷望眼
    春去春来,花开花落,星移物换,事过境迁,李逸踏出玉名人轶事网门关之后,晃眼间便过了八年。
    八年之后,同样的是凉秋九月,塞外草衰的时候,天山南面的草原,来了骑白马,骑在马上的是一个汉族姑娘,踏着八年前李逸走过的路,冒着扑面风砂,扬鞭疾驰。她身手矫捷,骑术高明,神情却是甚为忧郁。马鞭呼响之中,时不时杂着几声叹息。
    忽听得有人喝道:“女子,停下马来!”原野上风砂滚滚,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转瞬间便有四骑健马,追到了这女子的跟前。
    这女子勒着马鞭,眼睛一扫,但见来的是四个粗豪的突厥武士,其中一个,正在展开一张羊皮画卷,看看画图,又看看她。
    这时中国的西北部,包括天山南北,都是在突厥大帝国统治之下,国力强盛,武士膘悍,举世知名。以四个骠骑武士,追赶一个单身的姑娘,在草原上确是极不寻常。
    这女子诧意未消,只听得当前的一个虬髯武士喝向她道:“你是从大唐来的吗?”那女子微笑道:“中国早已不是大唐的天下了,我是从大周来的。”原来武则天称帝之后,改国号为“周”,不过因为历时未久,边远的民族,习惯上还是把中国称做大唐。
    那突厥武士道:“我不管是大唐或是大周,总之你是从中国来的,是么?”那女子道:“不错。你们有什么事情,请快快说,我还要赶路。”那武士道:“哼,不行了!快随我们去见大汗吧。”那女子道:“我犯了贵国的什么律令?难道从中国来的,就要拘捕么?”
    那武士道:“你问我们的大汗去!好呀,你敢拒捕么?你走不走?”那女子柳眉一扬,纵声笑道:“贵国民情淳厚,偏偏你们就这么不讲理。”那武士冷笑道:“要讲理你和我们大汗讲去!哼,还不滚下马来?”那女子道:“我偏偏不走,你们的大汗要见我,就请他自己来!’那突厥武士勃然大怒,喝道:“将她拿下,先给她一顿皮鞭!”四骑健马从四个方向围着了她,四条长鞭呼呼风响,看看就要打到那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笑道:“你们不是我的敌手,快滚回去吧!”双脚一夹,白马腾开四蹄,猛的向前冲去,前面那个骑士,提缰一闪,刷的一鞭扫下一马背上忽然不见了那女子,他的坐骑却蓦地一声悲呜,四蹄屈地,原来那女子早已躲在马肚底下,却用马鞭打断了敌人的马脚。那武士跌下马来,动弹不得。其他三个武士大大吃惊,急忙上前截击。
    这汉族姑娘矫捷之极,闪电般的翻上马背,长鞭一卷,“啪啦”一声,便把一名武士摔下马背,第二名武士听得鞭声,正待招架,背脊已着了一鞭,第三名武士策马躲闪,那女子毫不放松,反手一鞭,那名武士被长鞭卷得腾空飞起,他的坐骑却还未知道失了主人,马不停蹄的向前直跑。
    片刻之间,四个勇猛的突厥武士都被这女子打倒,而且都被她用鞭梢点了麻穴。这女子跳下马来,在虬髯武土的身上搜出了一张画图,只见羊皮纸上的画像,正是她!女子问道:“谁给你这张画像的?”突厥武士最佩服本领比他们高强的人,见这女子在片刻之间便将他们四个人一齐击倒,不敢不说实话。那虬髯武士道:“这是大汗分发下来的,大汗差遣了二十四名武士,分向四方追寻,每四人一个小队,你逃过找们这一队,后面还有追兵呢。你本领多好,也逃不出这大草原的,不如随我们回去吧。我们尊敬你是位女英雄,决不会虐待你的。”那女子道:“你们的大汗为什么要捉拿我?”那武土道:“我们只是奉命而行,谁敢去问大汗?”
    那女子收起画图,微笑说道:“你们回去吧,告诉大汗,说我现在还没有工夫见他。待我的事情办完之后,不劳他派人来请,我自己就会去的。”说罢将那四个武士马背上盛水的皮囊解下,一共是四个皮囊,这女子取去了三个皮囊,只给他们留下一个,说道:“留下这一袋水,你们回去可以够用了。”原来前面数百里都是荒漠地带,食水难觅,这女子取去他们的水囊,乃是怕他们继续追踪。
    那女子策马跑了一程,不见再有人追踪,定下了心,想道:“这事情可有点奇怪,我的行踪怎会给突厥可汗知道?他管理一个帝国,多少事情,又怎的会注意起我来?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这又是谁告诉他的?我对他可没有丝毫危害啊?”这女子本来就是心事重重,这时又遇到意外,虽然她不怕那些武士,总是添了几分顾虑。因为她现在一心一意,要去访查一个她失踪了多年的朋友,实不愿在路途上另生枝节。
    这位汉族姑娘,正是当时中国女皇帝武则天的侄女——武玄霜。
    她又走了一程,前面发现了一队骆驼队,只有三匹骆驼,男女老幼不过十多个人,似乎是一家大小,武玄霜策马来到,但见他们的神色沮丧得很,队中的一个小孩子望着她马背上的水囊,伸出一只手指叫道:“水,水,我要水喝!”
    旁边一个维族妇人,似是孩子的母亲,诃责他道:“真不懂事,一家人只剩下两袋水了,还要水喝?”武玄霜跳下马背,微笑说道:“我这水有的多。”拔了皮囊的塞子,让那孩子咕噜的喝了一大口,孩子呆滞的眼睛登时灵活起来,他的父母连忙向武玄霜道谢,武玄霜道:“点滴之水,何足介怀,请问你们到哪里去?”那维族妇人道:“我们要到天山北面去。”武玄霜有点奇怪,心道:“天山北面比南面寒冷得多,冬天将到,他们一家人不往南边进冬,却到北边去干什么?”想了一想,说道“前面一片荒凉,恐怕要走许多天才找得到水源,你们一家子只剩下两袋水如何够用?我带得很多,马儿跑起来也不方便,这三袋水都给了你们吧。”将夺自突厥武士的三个盛水皮囊,都解下来送给他们,沙漠之上,滴水如金,武玄霜一送就是三大皮囊,当真是比十一匹骆驼还更贵重的礼物。
    这一家人感激涕零,起初还不敢要,后来见武玄霜出自真心,这才千多谢万多谢的收下了。那维族妇人招呼她坐下来烤火,问道:“姑娘,你又是往哪去呢?”武玄霜道:“这是到天山南面找一位朋友,你们要到北边,路途可比我远得多了。”
    那家人中的一个老爷爷问道:“姑娘,你一路来可见有大汗的巴图鲁么?”“巴图鲁”即是突厥的武士,后来变成一种武官的封号。武玄霜怔了一怔,说道:“是曾遇见几个,不过都不是朝这个方向。”那老爷爷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逃避可汗的大兵的。”突厥行的是征兵制度,可汗大点兵那就是要在全国普遍征兵,准备战争的了。武玄霜“啊”了一声,说道:“要打仗了?”那老爷爷道:“是呀,听说是要和中国打仗呢!”武玄霜心中一凛,她在长安的时候,也曾听得突厥有入犯的风声,但还想不到会爆发得这样快。
    那老爷爷道:“我们一家老的老,少的少,只有两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要是都给抽了去,日子就不知道怎么过啦,所以我们宁愿给人叫做儒夫,也得在大雪封山之前,到北边去躲避。”武玄霜道:“是呀,我们中国也不愿打仗,大家安安逸逸的过日子岂不更好。”那老爷爷道:“大汗颁下了点兵令后,许多牧民部带着帐幕,带看络驼往北方去,听说大汗派出了许多巴图鲁来拦截逃亡的人,我们就是因为逃避追兵,走失一匹骆驼,那匹骆驼背上有五皮囊水,世随着失了。姑娘,你真好心,送给我们这三大袋水,足够我们用好多天啦。”
    武玄霜说了一些安慰他们的话,那维族妇人道:“姑娘,你一个人在沙漠里走,沙漠气候变幻无常,甚是危险,不如与我们一道吧!”武玄霜一想他们的骆驼队行得慢,多谢了他们,仍然一个人乘着白马走了。
    武玄霜为了避免麻烦,在路上经过一个游猎部落的时候,用弓箭换了一套维人的猎装,扛扮成一个英姿飒爽的猎人模样,希望可以减少那些追踪她的武士的注意。
    她的白马走得很快,走了两天,远远已可看见那高耸入云的天山,不料走到第三天的时候,突然间天色大变,前一霎还是万里晴空,转眼间狂风就刮面而来,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尽是黄灰色的沙雾,像是千万重厚厚的黄绒帐幕,遮天蔽地,武玄霜避开风头,纵马狂奔,幸好这阵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武玄霜跑到一个砂丘后面,避了些时,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光景,风砂渐息,武玄霜出来一看,只见沙漠上平添了许多砂丘,前面原来有两座沙土堆成的小山的,现在却不见了。武玄霜大大吃惊,想道:“他们说得果然不错,只一阵狂隐卷过,就变得这么厉害!”
    接着几天,不断遇到风砂,武玄霜在沙漠上兜圈子,为了避风,不时要改变方向,她所留下的两大皮囊的食水,也快要用完了,人马都极困乏,到了第六天的黄昏时分,她实支持不住,正想找个地方歇息,忽然脚下一阵震动,远远传来轰鸣之名人轶事网声,武玄霜想道:“这不知是地震还是雪崩?”那匹白马也似乎受了惊吓,不肯走动,口中直吐白泡,武玄霜跳下马来,举目遥望,忽然发现那边山脚有火光人影,武玄霜喜出望外,便牵了白马向那堆火光走去。
    到得山脚,但见山口的道路都已被雪块封住,有一队骆驼队正在山脚扎营,营幕中间燃起一堆篝火,武玄霜未曾走近,便见有一个老人迎了出来,原来却是她前几天遇见的那一家人,那维族老人见她改了服装,有点诧异,说道:“果然是你,我还当认错了人呢!”武玄霜道:“改了猎装,在沙漠上走方便一些。”那老人道:“这几天天气不好,我一直为你担心,幸好你也来到这儿了。”武玄霜暗暗惭愧,早知如此,还是跟他们一同走可以免去许多风险,那老人道:“我在路上会合了好几个骆驼队,这些人都是逃避兵役来的,不巧得很,刚刚遇着雪崩,看来要在这里歇几天,等扫了积雪,才可以通过了。”又道:“不过,雪崩也好,咱们可以溶雪贮水。”武玄霜喜道:“我的食水刚刚用完,正是天无绝人之路,幸好遇到你们。”那老人道:“行路之人,患难相济,那是应当的。你来吧,我们那儿,不但有水,还有驼马的草料。”
    营帐外面有几十匹骆驼,围着火堆的少说也有百来人,武玄霜暗暗慨叹:“突厥可汗要打仗,弄得这么多人要在风雪之下逃亡!”那老人带她进去,对众人说道:“这位大哥虽然是个汉人,心肠极好,我们一家就沾过他的大恩。”将她慷慨赠水的事对众人说了,大家都表示欢迎。这老人见她改了男装,料想其中必有原故,故此一直没有说破。
    一个维人问道:“你们汉人是不是准备要和我们打仗呀?”武玄霜道:“没有呀,我刚从中国来,并没有听说要打仗,一路上都是太平景象。”又一人问道:“听说现在是一个女人做中国的皇帝,是真的吗?”武玄霜道:“是真的,她做皇帝也做了好多年了。”一个维族妇人笑着对她的丈夫道:“你老是看不起女人,说女人样样都比不上男子,你瞧他们天朝上国,也还是女人做皇帝哩。”又道:“打仗是男人欢喜的事情,女人做皇帝的大致总会好一些,不至于动不动就要兴兵打仗了。”他丈夫道:“你这话不对,男人也并不喜欢打仗,要不,咱们这许多男人也不会逃到这里来了?”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们并不惧怕打仗,若是你们汉人打来,我是马上要回去的。”武玄霜道:“我们汉人也是这样想法,只求安居乐业,不想侵犯他人。”有个老人道:“不过我们总是有点害怕你们汉人,记得几十年前,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你们汉人的军队,就曾打到我们的和阗。”武玄霜道:“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女皇帝,每年所颁发的命令不是劝老百姓勤工务农,就是说要工人用心做工,农人用心种田,末见过要准备打仗的命令。”有个商人模样的说道;“这倒是真的。我去年到过吐黄(即今西藏),他们皇太后是大唐的公主,现在还一直和中国走亲家。听说那位公主嫁来的时候,带来了许多书籍、种籽、工匠、乐师等等,许多吐黄人都会种田,我就曾在拉萨附近亲眼看到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要是咱们也会耕种,就不用这样辛苦啦。我还吃过他们种的大白菜,这些都是公主带来的种籽,咱们这里没的,味道好吃的很哩!吐黄人很感激那位公主,和汉人非常的好。”武玄霜知道他说的是文成公主(李世民之女)嫁给藏王松赞干布的事,微笑说道:“普天之下,喜欢打仗的只是很少很少的人,我们汉人本来就愿意和各族人和好。”
    大家正在听那维族商人谈论着的新事,这时又来了一个维族妇人,粗眉大眼,面色黄中带黑,是维族中常见的那种女猎户,她带着一个孩子,孩子却很清秀,不像一般维人的孩子,她牵着一匹瘦骆驼,来到之后,也和孩子杂在人堆之中烤火。武玄霜忽然发觉那女人好像很注意她,时不时用眼角膘来,武玄霜只道她少见汉族男子,心中还不以为意,见她那孩子伶俐可爱,就挨近去想逗他玩,并掏出了一片杏仁果铺给他,这是武玄霜从长安带来,还未吃完的。那孩子正伸手待接,她母亲突然一掌打下,将孩子的小手打开,瞪眼骂道:“不准要汉人的东西!”那孩子嘴唇开阖,好像非常奇怪,想向母亲问话的样子,那维族妇人斥道:“不准要就不准要,不准你说话!”这一刹那,武玄霜忽然发现她的目光对看自己,眼光中竟然有极其怨毒的神色!
    武玄霜一生不知碰过多少敌人,却从未曾见过有人用这样的眼光看待她,那是充满陰沉、冷漠、仇恨、怨毒的眼光。更奇怪的是:用这样眼光看她的人,并不是她的敌人,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维族妇女!
    那维族老爷爷说道:“大娘,不要害怕,这小伙子是个心地很好的汉人。”刚才那商人摸样的人解释道:“汉族客人,我说实话,你别见怪。你的心地很好,可是也有许多不好的汉人,曾经让我们上过当。他们拿一些好吃的东西哄孩子,拿一些好看的花布骗姑娘,往往用一匹布就换走了我们的一匹骆驼。所以好些做父母的都不准孩子们和姑娘们接受汉人的东西。”接着转过头来对那维族妇人说道:“汉人有坏的也有好的,这位客人是好的汉人,他前几天在沙漠里还送过三大皮袋的水给康巴大爹,救了他一家子哩。这位客人不会骗你的,他送东西给你孩子吃,你就要下来吧。”那维族妇人一声不响,却拉着她的孩子避开武玄霜,挤到另一边的人堆里了。
    武玄霜心中知道,那维族妇人若然只是为了不信任汉人,决计不会用那样仇恨的眼光看待她,令她大惑不解的是,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光看待她呢?
    一个面有刀疤的青年站起来道:“这位大爷的话说得不错,汉人有好的也有坏的,我就碰过一个很好的汉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没有留下名子,可是我知道他是谁,你们中也许有人碰见过他,没见过他,也可能听过这个名字。他就是天山剑客!”此言一出,许多人都纷纷嚷了起来,“天山剑客!”“天山剑客!“不错,我听过这个名字。”“我受过他的恩典。”“快说吧,天山剑客是怎样救了你的性命的?”从人们哄动的情形看来,敢情那位天山剑客乃是一位行侠仗义、深得人心的汉族英雄
    武玄霜心中一动,只听得那面带刀痕的少年继续说道:“我像诸位一样,也是为了逃避可汗的点兵的。我带了老母弱妹,逃到半路,便碰见大汗派来的巴图鲁,共有四人之多,他们不但要捉我,还要抢我的妹妹,我并不怕当兵,但我却不能不保护我的妹妹,喏,你们瞧,我面上的这一刀,就是那凶恶的巴图鲁劈的!这个是我的妹子,你们瞧,她受了那次惊吓之后,现在病还未好!”他身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睁着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人家,眼中含着泪水,那维族老爷爷喃喃咒道:“真可恨,真可恨,把个小姑娘吓成这个样子!”
    那面带刀疤的青年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好在那位天山剑客突然来到,刚好救了我的性命。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四个巴图鲁都给他刺伤了。他用一柄光闪闪的长剑,我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有这样锋利的刀剑,那四个巴图鲁的兵器一碰到剑锋,就被削断了!”
    那面带刀疤的青年说完之后,一个老人站起来问道:“你所碰到的那个汉人是什么模样?”那青年道:“是个俊秀的中年勇士,他武功高强,又有宝剑,不是天山剑客还是谁?”武玄霜则在心里想道:“这不是李逸还是谁?”但觉心弦激动,八年前的往事霎时间都奔上心头。
    那老人的说话打断了武玄霜的思路,只听得他说道:“我也曾见过天山剑客,却不是你说的模样,他是像我一样,外貌看来有点龙钟的老人。我家世代采药为生,那一年阿尔金旗的藩王限下三月期限,要我缴纳一朵天山雪莲,给他最心爱的妃子治病,想那天山雪莲生长雪峰之上,极为罕见,我一生只采过一朵,那还是我二十来岁,身强力壮的时候,如今年老气衰,限期又短,哪能找到雪莲。三个月的期限过了,我被藩王的手下迫得极紧,再限三天,若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不出,全家都要收监,三天的期限转眼即过,我没办法,想想活着受苦,不如死掉,便在天山脚下上吊,想不到有那么巧的事情,就在我上吊的时候,天山剑客来了,他一剑削断绳索,将我救活,并在我身边留下了一朵天山雪莲。他有宝剑,又有天山雪莲,你想除了是天山剑客,还会是谁?”
    接着又有几个受过“天山剑客”思典的人,各自谈起他们的故事,在每个不同的故事中,天山剑客都以不同的相貌出现,但有两点相同的是:天山剑客乃是一个汉人,他有一把宝剑。“天山剑客”究竟是不是李逸?武玄霜也给他们弄得糊涂了,在众人闹哄哄的议论声中,八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在她的心头翻过,几番遇合,几番离别,树林中的琴歌酬答,骊山上的恩怨纠缠,而最后一次的离别,则是李逸在悬岩上跳下去,她遣小丫环去探听他的消息,从丫环如意的口中,知道他驱车远赴疆外,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她欣慰李逸还在人间,但生离比死别却更要令她伤心,这八年来,她已不知几次独向西风洒泪?她知道李逸是绝不肯回头的了,她也不指望和李逸再见的了。然而天下往往有料不到的事情,武则天这次却差遣她去找寻李逸。
    武则天如今已是七十岁的老妇人了,她迫切需要决定继承帝位的人选。她的侄儿武承嗣很想继承她的位子,她觉得武承嗣的才气不够,同时狄仁杰等一班大臣又向她劝谏,她一想自己的儿子虽然是碌碌无能,但帝位既不能传给外人,与其传给侄儿会引起大乱,不如传给儿子,这才决定了将来以卢陵王李显复位为帝。她有了这个决定,却尚未向大臣宣布。由于她还要找寻唐宝中有才干的人辅佐她的儿子,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李逸。她要武玄霜必须为她把李逸找到。这便是武玄霜来到天山脚下的原因。
    八年长的时间过去了,他对武则天的仇恨,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冲淡了呢?如果他知道了武则天的决定,知道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山仍将回复李姓的手中,他会不会回去呢?哦,还有,在这漫长的八年之中,他可也曾想起过我么?这八年的时间他是怎么过的?是孤独行吟,还是已经有了知心的伴侣了。
    这些都是武玄霜所要知道的问题,她在幻想着和李逸相见的时刻,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此际,她来到天山脚下,已经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动了。
    众人在闹哄哄的声中,从谈论“天山剑客”又说到了逃避兵役的苦况,有几个哈萨克族的姑娘弹起东不拉,唱出草原流行的小调:
    “妹到草原去牧羊,
    哥在家里擦刀槍;
    大汗下了点兵令,
    分离就要在眼前。
    羊群一人难照料,
    父母有谁来供养?
    天山北面寒风烈,
    为了求生也只得逃到那一边。”
    闹哄哄的人们静下来了,这歌声唱出了他们共同的遭遇和心境,有人垂泪,有人叹息,有人叫道:“换一个情歌唱唱吧,让大家愉快一些。”哈萨克姑娘重调弦索,又唱出了一个草原流行的小调: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兀鹰盘旋欲下;
    哥呀,你就是天边的那只兀鹰,
    你虽然不怕风沙,你也不要下来呀!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兀鹰盘旋欲下;
    我不是不怕风沙,
    妹呀,我是为了要见你的面,
    我要乘风来找你回家!”
    歌声粗迈缠名人轶事网绵,表现出草原男女的真情挚爱,不很愉快,却极动人,武玄霜听得痴了,心中想道:“我虽然不是兀鹰,但我也要冒着风沙来找他回家。”
    静寂中忽听得有马蹄声响,只见两个突厥武士疾驰而来,已到了营帐外面,这些人都是逃避兵灾来的,想不到在天山脚下,还碰到有武士追来,都不由得心中一沉,但随即人人都这样想道:“我们这里有一百多人,他若是要捉拿我们,一人一块石头,都能把他打死。”
    那两个武土翻身下马,正巧有一匹大骆驼挡着他们的去路,那两个武士忽地喝道:“让开!”一人抱着骆驼的脚一人抱着骆驼的后脚,竟然把那匹骆驼举了起来,一摔就摔出数丈之外,这匹骆驼少说也有千斤气力,竟被这两个武士制名人轶事网服得不能动弹,众人都吃了一惊,有几个暴躁的少年本来想发作的,这时也不敢作声了。
    那两个武土挤进堆,搓搓手道:“好冷,好冷!”没有人和他们答话,在他们两旁的人像逃避瘟神似的,站好了位置,那两个武士好生没趣,厚着面名人轶事网皮坐了下来,伸出手去烤火。
    刚才闹哄哄的气氛霎时间都静止下来,连孩子们也受了感染,有一群孩子本来在地上堆砂石玩“砌宝塔”的游戏的,这时也停止了,砌到一半的“宝塔”哗啦啦倒塌了,有个孩子叫了一声,碰到那两个武士的目光便不敢喊了。孩子们虽然不懂事,看到大人俱怕,他们也惧怕起来,只有一个孩子全无惧意,露出好奇的神色盯着那两个武士,忽地“呸”的一声叫道:“砍你的头!”一掌砍在“宝搭”还未倒下的那块“塔基”的石头上,那块石头应声而落,飞出了一丈开外。武玄霜心头一动,看这孩子最多不过六七岁,居然有这样的掌劲,自是练过“童子功”的无疑。那两个武士并不生气、哈哈笑道:“好,好气力。”这个孩子正是那维族妇人的孩子。
    所有的人都对那两个武士怀有敌意,只有武玄霜那匹白马,却和那两个武士骑来的战马玩在一起,这匹白马吃饱了草料之后,恢复了力气,见到同类很是欢喜,三匹马挨近来互相擦摩,踢踢蹄子,发声嘶鸣,好像欢迎朋友一般。
    那两个武士坐了下来,目光注视到武玄霜的身上,武玄霜心道:“敢情是来追捕我的?”傲然不惧,将目光迎了上去。一个武士道:“这匹白马是关内来的吧?真是一匹好马,谁骑来的?”武玄霜道:“我骑来的,怎么?”另一个武士道:“阁下靠一匹马就通过了沙漠,来到了天山脚下么?哈哈,确是值得佩服!”拿出半边野猪,在火上烤熟,拔出佩刀,割下一块,递给武玄霜道:“阁下辛苦了,你远来是客,咱们没有什么款待,你不嫌弃,请赏一块野猪吧。”武玄霜接过来便吃,准备和他动手,那武士客客气气的递过来,殊无动手之意。
    那武士又割下几块野猪,送给几位老年人。大家在沙漠上走了将近一个月,吃的是干粮,骆驼乳,那野猪烤得黄湛湛的,香油欲滴,实足引起食欲,可是那几个老人连望也不望,也不伸手去接。
    那两个武士讪讪的将手缩回,把半边野猪切开来自己吃了。一个武士道:“大雪封山啦。”另一个武士道:‘咱们去探一探谷口道路吧,看明天能不能走?”众人心中大喜,以为这两个武士自觉不受欢迎,所以走了。
    那两个武士走过那群孩子的身旁,其中一个将吃剩的一块野猪递给那维族妇人的孩子,那孩子看了母亲一眼,大声说道:“我不要你的东西!”那武士忽然哈哈大笑,抱起这个孩子,倏的跳上马背,那维族妇人怔了一怔,大叫一声,立即飞身跃起!
    这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围坐烤火的这群维人固然是措手不及,末曾阻拦,连武玄霜也因为事出意外,怔了一怔,就在这瞬息之间,但见那两个武士已策马疾奔;而那个维族妇人也已飞越了两重帐幕,抢了武玄霜那匹白马,赶去追了。就在这时,那孩子尖锐的叫声冲破了凝冷的空气,他在大声叫唤“妈妈”,叫出的竟然是标准的长安口音!
    那维族妇人的卓越轻功已是令武玄霜大感惊异,而她的孩子会说中国话,而且是标准的长安口音,这就更令武玄霜惊奇。看那孩子清秀的相貌,莫非他本来是汉人的孩子?但他为什么刚才装做不懂汉语,她母亲又不准他接受汉人的东西?这孩子到了危急的时候,自自然然的说出长安口音的陕西话来,足见他平日在家中必定是和父母说这种家乡话的。
    武玄霜一怔之下,但觉这里面含有许多难于索解的疑名人轶事网团名人轶事网,但此时此地,已不容她细心推究了,就在众人纷纷起哄的时候,她疾忙展开了绝顶轻功,向前追去,众维人但见她脚步一起,便似一阵风的在眼前掠过,转眼之间,雪地上便只见一点黑点,他们那曾见过跑得这样快的人?惊愕不已,有人叫道:“对啦,对啦!这个少年才是天山剑客!”
    武玄霜已听不到背后维人的议论了,她一心一意追赶前面那三匹骏马,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十多里的路漠之内,她不过落后少少,但仍然是暗器打不到的距离,她大声呼叫,那维族妇人不知是急疯了,还是因为对她怀有敌意,没有答她半句话。过了十多里后,武玄霜的轻功纵然好,是也无法与日行数百里的骏马相比,好在雪地上马蹄的痕迹非常清楚,她跟着马蹄的痕迹,一直追到了前面的山脚,马蹄的痕迹不见了,想必那两个突厥武士和维族妇人都已上山去了。
    这座山是天山山脉的一部分,虽然不是高耸入云,却也甚为险峻,尤其在大雪封山之后,更为难走,武玄霜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绝技,攀登了两座山峰,到了一处山拗;忽听得前面有兵器碰击的厮杀声音。
    武玄霜走出山拗,抬头望去,只见前面里许之遥,那维族妇人正在和一个突厥武士厮杀,那维妇用的是一柄长剑,剑法展开,有如流水行云,轻灵迅捷,落在武玄霜这样的行家眼中,一看便知道是中原武林的名家一脉。那突厥武士使的是一条长鞭,鞭梢到处,雪块纷飞,武功亦是甚为不弱,比起武玄霜前遇见的那几个武士高出多多,激战中只听得那武士笑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儿子的,你回去吧,过两天我们自会送还给你!”
    网友海天植字

majiacang 发表于 2017-3-19 10:38:34

第十六回天山冰雪种情根
    这说话武玄霜听了也不相信,心道:“岂有抢了别人的孩子闹着玩的?”那维族妇人更是急得疯了,根本不理会他说些什么,只是叫道:“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一剑紧似一剑,山路险峻,谁要是一不小心,都有跌下悬岩,碎骨粉身之险。激战中,但见那维族妇人好像一只负了伤的母狮子一样,狂怒进攻,一招“直指天南”,剑光闪处,在那突厥武土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突厥武土喝道:“你讨死么?再不住手,我便不留情了。”话声未停,那维族妇人又是“唰”的一剑,突厥武士霍地一个“凤点头”,头上的铜豫被剑劈落,迫得连退几步,已踏到了悬岩的边沿。突厥武士勃然大怒,长鞭猛的掣回,一个‘怪蟒翻身”,喇的一个盘扛,长鞭天矫,直向那维妇的右肩扫到,那维族妇人竟不退让,剑锋外展,一招“平沙落雁”,贴着鞭身,上削敌人的手指,突厥武士喝声:“滚下去吧!”长鞭一收,猛地一卷,卷着了这维族妇人的青铜剑,用力一拖,这维族妇人立足不稳,“轰隆”一声,踢翻了一块大石。人也到了悬岩的边沿,这时两个人的身躯都在悬岩边沿摇摇晃晃,危险万状。那突厥武士猛地又是一声大喝,吐气开声,左掌闪电股的向那维族妇人的天灵盖直击下来,掌风起处,砂石纷飞,眼看这维族妇人便要丧身在他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武玄霜捏起了一名人轶事网团名人轶事网雪球,已是赶到了离他们数丈之地,见状不妙,雪球立即飞出,“卜”的一声,正正打中了那突厥武士胸口的“璇讥穴”,那突厥武土突然感到胸口冰凉,立即全身酸麻,长鞭松开,往后一仰,坠下山谷。那维族妇人狂叫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们抢了我的儿子了!”武玄霜见此情形,想必是另一个武土早已把她的儿子掳走,这个武士乃是留下来拦截她的。当下急忙上前,将那维族妇人扶着,柔声说道:“大娘,你静一静,咱们慢慢商量。”
    那维族妇人呆了一呆,凝视看武玄霜的面庞,露出非常奇异的神色。突然双掌一推,尖声叫道:“不要近我!”武玄霜微微一笑,将头上的皮帽除下,又把上身的猎装脱了,说道:“大娘,不要害怕,我是女的!”
    那维族妇人打了一个寒颤,猛地叫道:“武玄霜,武玄霜,我知道你是武玄霜!好吧,你眼见我受了这场灾难,你应该高兴了吧!”这几句话她突然间改用汉语说,声音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听过一般,武玄霜向她脸上一望,不觉心头一惊,惊得呆了!这维族妇人竞是她意想不到的一个熟人!
    泪水冲淡了她面上的油彩,用眉笔描画的浓黑的眉毛也被泪水洗去了,这“维族妇人”现出了她本来的面目,武玄霜呆了一呆,立刻便认出了她,她是长孙均量的女儿——长孙壁!
    武玄霜又惊又喜,想不到在天山脚下竟然遇到了一个相识的人,虽然这个人是对她怀有成见的,可是在这样遥远的异乡,只要是遇到一个同肤色的中国人已足以令她喜悦了,何况长孙壁还是和她有过一段渊源的熟人!
    武玄霜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连串的问题不知先问哪一样好,她定了定神,随即急促问道:“长孙姑娘,那是你的孩子吗?你不必担心,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找回来。咦,你怎么啦?喂,喂,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听说李逸也逃到了这儿,你知道他的下落吗?喂,喂,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长孙壁手足冰冷,面色惨白,神情是出乎意料的冷漠,突然间她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一把甩脱了武玄霜的手,冷冷说道:“不用你假慈悲,我绝不沾人的恩惠。你要找李逸你自己找去!”
    “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她对我这样?”武玄霜愕住了。不错,武玄霜知道她们父女是效忠唐室,反对武则天皇帝的,可是仅仅为了这个原因,似乎也不至于露出那样怨毒的神情吧?武玄霜心头一凉,柔声说道:“长孙姑娘,你醒醒吧。我对你没有丝毫坏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访寻李逸吗?嗯,也许你会喜欢听到这个消息……”她正想把则天皇帝要传位儿子,恢复唐朝正统的事情说给她听,长孙壁却突然一声尖叫,把她的说话打断了,只听得长孙壁恨恨说道:“不,我不要见你。我也不要听你的任何说话,好啦,我向你求情啦,你,你走开吧!”
    武玄霜退后几步,惊疑不已,茫然的望着长孙壁,不知再说什么话好,就在这时,忽听得在对面的山峰上有人高声叫道:“壁妹,壁妹!是你在下面吗?快来呀,我找到一朵雪莲!敏儿,你听到爹爹叫你吗?”武玄霜心头大震,是这样熟悉的声音,虽然隔了八年,她一听就听出是李逸的声音!
    长孙壁一声尖叫,立刻便跑。武玄霜却全身乏力,双足几乎不能站稳,更不要说走动了。这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那孩子乃是李逸和长孙壁的孩子,他们早已结为夫妇了。
    武玄霜呆了好一会子,脑中空空洞洞,好像神经全都麻木,一切都觉得茫然,抬起头来,在雪白的山峰上。隐约还可以看到长孙壁的影子。
    好久,好久,武玄霜好像从一个奇怪的梦中醒来,长孙壁的影子不见了,李逸的声音却还似在她耳边飘荡。但愿这些是“梦中的幻影”,可惜这不是梦,雪地上还留有长孙壁的足印。
    她千辛万苦的来找寻李逸,听到了他的声音了,却又让他过去了。武玄霜第一次发觉了自己的怯弱,也发觉了长孙壁的怯弱,原来她用那样满怀怨恨的目光接待自己,是因为她掩饰不住她心中的惧怕。
    雪花飘落武玄霜的身上,武玄霜迎着寒风,吸了一口冷气,渐渐清醒过来,心中想道:“难道我就此不再见他?不,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应该有这份勇气见他,将皇帝的决定告诉他,不管他愿不愿回来辅佐他的兄弟,他听到唐室恢复的消息,最少也可以心情比较舒快吧?即算为了他和长孙壁的幸福,我也应该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使他们不至永远飘泊天涯,抑郁终老!”武玄霜打定了主意,极力抑制下心底的哀伤,一步一步,踏着长孙壁的足印向前走去。
    武玄霜在忍受着痛苦的折磨,但长孙壁所感受的痛苦却比她还要深重。这八年来她的日子过得十分甜蜜,可是在甜蜜之中,她的心底深处却藏有隐忧。是的,李逸对她非常体贴,可是她感觉得到,李逸并不快乐!她曾不止一次发现,李逸在独自沉思,或者在弹奏古琴,从他的神色与琴声之中,也懂得他是在追怀往事。这八年中,李逸从未在她的面前提起过武玄霜,也没有提起上官婉儿。可是长孙壁知道他是永不会忘记她们的!长孙壁常常这样的想:“如果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来到这里,他将会怎么样呢?”料不到要来的果然来了。
    他们来到了天山之后的第二年结婚,那年年底便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希敏。李逸本来投奔他的师父的,他的顺父尉迟炯自从武则天执政之后,便逃到天山隐居了。虽是隐居,有时也在草原上干些行侠仗义的事,草原上的牧民,都知道天山上有一位隐居的汉族异人,便称做:“天山剑客”。李逸到了天山之后不久。他的师父病死,李逸承继了他师父的武功,也维承了他师父“天山剑客”的称号。李逸还保存有夏侯坚给他的易容丹,两夫妻常常变貌易容,轮流下山,长孙壁爱打扮成维族妇人的模样,李逸则总是以汉人的面目出现,这一来是为了纪念师父,二来也是为了让牧民对汉人保有一份好感,因此他虽然以汉人的面目出现,却也欢喜扮成不同年龄、不同相貌的汉人。这就是为什么牧民中的“天山剑客”各各不同的原故。
    天山脚下,每年在冬季来临之前,总有一些外地的商人乘着骆驼来到草原,带来牧民们所需要的货物,他们在草原上支起帐幕,成立一个短期的、流动的市集。长孙壁这次携带孩子下山,就是为了备办冬货,准备过年的。料不到因为突厥可汗的“大点兵”,来到天山脚下的只有逃难的人群,今年例外的没有市集了。长孙壁非常扫兴,更想不到在归途之中,孩子被武士掳去,而且又意外的碰到了武玄霜。
    长孙壁这一生中遭过无数的灾难,哥哥的失散,父亲的死亡,万里逃亡,荒山结宅,风霜雨雪,颠沛流离,这些苦难,她都“挺”过去了,因为在这些苦难的日子里,有她最亲爱的人陪伴着她,支持着她的勇气。这次又一个更大的灾难降临了,她既是伤心,又是害怕,伤心孩子的被掳,害怕武玄霜夺走她最亲爱的人,武玄霜亲口说的,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要寻找李逸啊!
    她见到李逸之时,只说得一句“敏儿被人抢去了!”就再也支持不住,晕倒李逸的怀中,直到李逸将她抱回家中,她才苏醒。
    李逸也给这个意外的打击吓慌了,待得他的妻子精神稍梢恢复之后,便即查问经过。长孙壁把那两个武士掳走儿子的情形,向李逸讲了一遍,但她却瞒着一件事情,她意外的碰见了武玄霜。
    李逸非常诧异,问道:“你在草原上可曾杀过突厥武士么?”这些日子里,突厥的武士常常在草原追捕逃避兵役的人,李逸以为是妻子路见不平,惹了别的突厥武士,以引起他们同伴的报复。长孙壁道:“没有啊!”李逸道:“他们认得出你是汉人么?”长孙壁道:“我想他们不会认得出来。”
    李逸奇怪极了,说道:“敏儿今年刚刚七岁,他们将他掳去有什么用?突厥武士纵然残暴,也总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一个孩子的。莫非他们见敏儿长得聪明伶俐,抱他去玩吗?壁妹,你放心,咱们总能将孩子找回来的。”他一面安慰长孙壁,一面思索原因,“突厥武土为什么要掳走我的孩子呢?”想来想去,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风雪正浓,李逸负手沉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长孙壁立在窗口,望着外面漫天的雪花,她的心也好像冷得要凝结了。突然她回转了头,幽幽问道:“李逸哥哥,你和我结了婚这么多年,你当真未曾后悔过吗?”这句话突如其来,令得李逸莫名其妙,“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却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问我这个说话?”
    两人目光相接,李逸见她神情痛苦,而且甚是认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李逸暗叹了口气,走上去轻轻抚她的头发,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这一句话,我记得八年之前,你已曾问过我了。”长孙壁道:“现在我还要再问一遍。”李逸道:“我的答复和八年前完全一样。当时我没有后悔,现在更没有后梅。壁妹,你休要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思乱想,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怎样想法子把敏儿找回来。”长孙壁喃喃说道:“不错,不错。一定要想法子把敏儿找回来。”她心上放下了一块石头,另一块石头又压上来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扣门,长孙壁面色铁青,想道:“来了,来了!她终于找到这里来了。”李逸也好生奇怪,他在这儿,并无朋友,是谁来敲他的门?
    门是虚掩的,李逸迟迟不去开门,那人便推开了门走进来了,大大出乎长孙壁意料,来的并不是武玄霜,而是一个高大的突厥武士!
    两人呆了一呆,长孙壁忽地一声尖叫,跳了起来,叫道:“是他,就是他!是他抢去了我们敏儿!”那突厥武士恭恭敬敬的向李逸施了一礼,笑道:“我是奉可汗之命来请殿下的。小殿下没有失掉一根汗毛,请你们放心。”他说话之时,长孙壁已拔剑出鞘,李逸使眼色将她阻止。
    李逸道:“失敬,失敬,原来你是可汗的使者。请问为什么要掳走小儿?”那突厥武士道:“请殿下去见我们的大汗,自然就会明白”。李逸道:“我只是一个避难隐居的山野之民,你请哪一位殿下?”那突厥武士哈哈笑道:“殿下何必隐瞒,我们早已知道了你是大唐皇室的龙子龙孙,这许多年来,让你冷落荒山,多多怠慢,实属不恭。大汗怕请不动你这位贵客,所以只好先把小殿下请去,望殿下体谅我们大汗的这片苦心。”李逸见身份已被他们识破,只好默认,想了一想,说道:“我避难贵国,只求安居。而且现在中国并不是大唐的天下,我又不是奉有皇命的使者,贵国大汗因何要见我,若不说个清楚,李逸断断不敢奉命。”
    那突厥武士露出诡异的笑容,笑道:“殿下,你洪福齐天,我们的大汗决心帮你恢复大唐天下,请你去商量大事”。李逸诧道:“你们的大汗要帮我恢复大唐天下,这从何说起?”那突厥武士道:“不错,正是要帮你登中国天子的宝座,重光你大唐李姓的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山,实在告诉你吧,你们中国现在的这位女皇帝太可恶了,她要起兵打我们,我们的大汗只有先发制人,先打进中国去,将她消灭。哈哈,这岂不是你的机会来了!”
    李逸心头一沉,想道:“原来是突厥可汗用这等威迫利诱的手段,想我顺从于他,帮他抢夺中华的锦绣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山!”那突厥武士等了半晌,不见回答,诧道:“殿下,这真是百载难逢的机会呵,你还有什么疑虑?”李逸勃然说道:“烦你回覆大汗,我李逸宁死也不会从他。”那突厥武士道:“咦,这倒奇了,武则天抢夺了你们姓李的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山,你就不恨她么?”李逸道:“我恨武则天是另一件事,我若引你们入关,占领中国的土地,蹂名人轶事网躏中国的百姓,我岂不成了禽名人轶事网兽不如的叛国之徒?”突厥武士笑道:“抢来了中国皇帝的宝座,可是名人轶事网交名人轶事网给你坐的呵!”李逸怒道:“我岂是做儿皇帝的人?你再多说,吃我一剑!”
    那突厥武士退后一步,奸笑道:“皇帝的宝座你可以不要,你的亲生儿子也不要了么?”李逸面色铁青,又气又怒,长孙壁忽地一声尖叫,拔剑出鞘,倏的就剁将过去,喝道:“你抢了我的儿子,我先要你的命!”她激动过度,这一剑用力太猛,那突厥武士一个闪身,顺手一带,长孙壁站立不稳,先跌倒了!
    李逸再也忍受不住,立即一掌拍出,那突厥武士用了一招“霸王卸甲”,双掌回环牵引,解拆李逸的攻势,岂知李逸的武功比长孙壁高明得多,他这一掌拍出,早已料到对方要如此解拆,立即抢进一步,反手一勾,将突厥武士的手腕勾住,左掌立即跟着拍出,那突厥武土侧身一闪,已是闪避不开,只听得“啪”的一声,被李逸打了一记耳光。那突厥武士手腕一沉,挣脱了李逸的反手擒拿,踉踉跄跄的倒退三步。
    李逸见他武功不弱,正待再施杀手。那突厥武士忽地哈哈笑道:“你敢杀我?你杀了我,你的儿子就要给我偿命!大汗早已防到你们这些南蛮不可靠,我来的时候,他就对我说道,你放心一个人去,那姓李的敢动你一根毫毛,哼,哼,我就拿那个小蛮子,去喂狼。你的儿子现在已经用快马送到大汗那儿去了,你愿喝敬酒还是愿喝罚酒,随你自便!”李逸气得浑身发抖,但一想杀了他也没有用,只好由他去。那突厥武士出门之时,还在哈哈笑道:“大汗给你一个月的期限,若然过了期限,不见人鳞,那可休怪我们无情。”
    李逸将妻子扶了起来,那突厥武士已走得不见了。长孙壁嚷着要追,李逸道:“追他有什么用?哼,哼,想不到一国大汗,却做出这种卑鄙勾当!”歇了一歇,突然下了决心说道:“待我自己去见他!”长孙壁惊道:“你真的要去见他,你,你!”李逸道:“我当然不是去顺从他,我是去想法子把敏儿救回来。壁妹,你在家里要自己小心。”
    长孙壁道:“咱们夫妻生死与共,决不分离,我与你一同去。”李逸轻轻扶摸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壁妹,你放心,他们要的是我这个人,即算被他们擒住,他们也不会将我杀了的,我自会相机而逃,何况未必会落在他们的手中呢。多少大风大浪我都经过来了,武则天我都不怕,还怕区区一个突厥可汗吗?你受的震动过甚,精神尚未恢复,还是在家静养的好。至迟一个月后,我就会与敏儿回来的。你一向相信我,听我的话,这回就不相信了吗?”长孙壁知道丈夫的武功智计都胜她十倍,若然同去,只怕真的反会拖累于他,想了好一会子,幽幽说道:“逸哥哥,我相信你。只是,我怕,我怕……”李逸微笑道:“怕什么?”长孙壁道:“我失掉了哥哥,失掉了父亲,现在又失掉了儿子,我怕,我怕连你也失掉了!”李逸笑道:“我怎么会失掉?除非突厥可汗把我杀了。我敢斗他,就不怕他!不过,凡事多些顾虑也好。万一我有什么不幸,壁妹,你千万不可自寻短见,一定要替我报仇!”长孙壁眼眶一红,说道:“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怕你走出家门之后,也许就忘记我了,也许就从此不回来了!”李逸笑道:“你又说糊涂话了,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救出了敏儿,又怎会不回来呢?壁妹,你安心静养吧,别要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思乱想了!”说罢,轻轻的抚拍她的香肩,好像大人哄孩子一样,哄得长孙壁安静下来,李逸便出门去了。
    长孙壁表面已安静下来,心头却是波涛起伏,殊不宁静。她怕李逸去见可汗,会遭遇凶险,更怕他在山中便遇见了武玄霜,她怕武玄霜会夺走她的丈夫,更鉴于怕突厥可汗!
    武玄霜在雪地上踽踽独行,她的心中也是波涛起伏,殊不宁静,“去见他呢,还是不见他?”虽然她刚才已下了“决心”,可是每向前行进一步,长孙壁的影子就越发鲜明,那幽怨的目光也好像迫到了她的面前,令她心悸!终于武玄霜是走两步停一步的,但仍是往前走了。
    武玄霜走了一程,她没有碰见李逸,却碰到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她转过了一处山拗,忽然在一块岩石上发现有人画着一付骷髅头骨,下面还有两行汉字:“欲全性命,赶速回乡!”武玄霜精神陡振,心中笑道:“突厥武土原来也学会了江湖上的这一套恐吓手法,拿来吓我,这岂不太可笑了吗?”她认定这是懂得汉文的突厥武土所画,说不定就是掳走了长孙壁孩子的那个武土,再走一程,又发现了同一的图画和文字,好像是用刀剑新刻上去的,石屑还撒满雪地。武玄霜想起了一个妙法,折下了两支枯枝,运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将枯枝“唆”的弹出。
    那两支枯枝飞出了十来丈远,一前一后,落在雪地之上,发出了极轻微的“嚓嚓”的声响,就像一个具有轻功本事的人,足尖点在雪地上所发比的声音一样。与此同时,武玄霜却用最上乘的“踏雪无痕”的功夫,向相反的方向,滑出了数丈,丝毫没有声息。过了片刻,只见在那枯枝射去的方向,一块岩石后面,有两个武士探头探脑的出来张望。
    敌踪一现,武亥霜身形立起,捷如飞鸟,霎眼间就到了那两个武士的身后,娇叱一声:“站住!”手腕一翻,用大擒拿手法,向那武士的后心便抓。
    那两个武士的功夫甚是不弱,武玄霜这闪电般的一抓,竟然落空。只见那两个武士身形一俯,倏地一个盘旋,已是转过身来,一对判官笔呼呼挟风,双点武玄霜的“期门穴”,另一个武士也早已拔出了一柄短刀,就在武玄霜施展擒拿手法之时,突然便欺身进步,刀锋一划,削武玄霜的手腕。
    武玄霜喝道:“来得好!”左手一招,右手早已拔剑迎上,铮铮几声,将一柄短刀一对判官笔全都荡开,兵器碰击,那两个武士虽然给她震退,武玄霜的虎口亦微微发麻。这两个武士不仅能够硬接武玄霜的一剑,而且还有反击之力,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好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个武士一退即上,左右包抄,使判官笔的那个武士,以攻为守,双笔一晃,猛扑武玄霜的中盘,左点“期门穴”,右点“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白穴”,出手迅捷,点穴奇准,武玄霜横剑一封,飘身闪过,那使短刀的武士抡刀俯腰,便斩武玄霜的双脚。武玄霜飞身跃起,青钢剑凌空下击,再度把这两个武士杀退,疾忙喝道:“你这两个是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人还是汉人?”
    原来这两个武士,穿的虽是突厥武士的服饰,却并不是掳走长孙壁儿子的那两个武士。最奇怪的是他们都罩着面罩,一声不响,只是和武玄霜哑斗,而且他们所使出来的武功,一个是青城派玄门正宗的点穴手法,一个是万胜门的“五虎断门刀法”,都是中原武林的上乘武功,即使是这两派的功夫传到西域,也决不能使得如此名人轶事网精名人轶事网妙。武玄霜曾见过这两派的掌门,拿来与这两个武土一比,也并不见得比这两个武士高明,但从他们的身形体态看来,又决非这两派的掌门。
    那两个武士被武玄霜一喝,在面罩上露出来的眼睛炯炯发光,但仍然没有答话。
    武玄霜道:“你们快说实话,免得自误!”那两个武士“哼”了一声,短刀飞舞,铁笔穿梭,不退反进,攻得更紧了。他们仍是闷声不响,哑缠哑斗,看他们的神气,似乎并不相信武玄霜便能杀败他们。
    武玄霜道:“你们不露真相,可体怪我宝剑无情!”冷笑一声,剑招倏变,宝剑挟风,呼的一声,从两人头顶刚过,使判官笔的那个武士还了一招“横架金梁”,被武玄霜的剑锋划过,铮铮声响,溅出了点点火星,使短刀的那个武士见状惊心,急忙抢上,联手防御,奋力挡开。说时迟,那时快,武玄霜在瞬息之间,连攻七剑,有如长名人轶事网江名人轶事网浪涌,前浪未逝,后浪又来,那两个武士极力解拆,仍是被她杀得手忙脚乱!
    激战中,那使判官笔的武士一拖一带,笔锋颤动,一招之内,连袭武玄霜的灵台、至陽、风府、周谬、陽失、愈气、命门七处大穴,这七处穴道分布在不同的部位,距离颇远,而那武士用左笔一拖,右笔一带,居然能够把武玄霜的宝剑挡出外门,而且就在这瞬息之间连袭七处不同的方位,的确是一流高手的点穴功夫!
    武玄霜是何等样人,焉能给他点中,那武士出手已算快极,但她的身法更是迅急飘风,但见她往前一探,一记“夜叉探海”,解开了敌人的剩劲,宝剑迅如电靶,扬空一划,回削使短刀那个武士的手腕,又把他的攻势解开。她身法轻灵,俨若行云流水,使判官笔的那个武士虽然使出平生本领,笔尖竟然连她的衣裳也没有沾着!
    武玄霜笑道:“你的玄门点穴手法着实不错,可是还略嫌驳而不纯,如今,你也看我的吧!我要用剑尖刺你背心的灵台穴,刺他胸口的掰现穴!”刺什么穴道,先说出来,这已是一奇,那两处穴道,一在背心,一在前胸,而且是同时分袭两人,武术中尚未听过有这等骇人听闻的点穴功夫?两个武士耸了耸肩,各自用手中的兵器封紧门户,虽不说话,神态表露,却是绝不相信!
    武玄霜笑声未绝,长剑倏的展开,剑势飘忽无方,似是攻向使判官笔的那个武士,又似是攻向使短刀的那个武士,两人连用几种身法,遮拦封闭,却是封闭不住,但觉剑气森森,冷透肌肤,使判官笔的那个武士,似觉剑尖就要触到他的背心,使短刀的那个武士也觉剑尖就要测及他的胸口,两人使尽平生本领,怎样也摆脱不开,吓得同声叫道:“武郡主手下留情!”哧哧一片声响,两人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武玄霜笑道:“原来你们果是汉人,我还当你们是哑吧鞑子呢!”剑势一收,却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揭下了他们两人的面罩,这一揭开,登时令武玄霜也吓着了!
    这两人拟曾相识,武玄霜陡然想起,乃是在堂兄武承嗣家中见过的门客,回忆当时情状,这两个人好像还是她堂兄的心腹。“他们为什么改了突厥武士的服饰,而且居然敢来和我动手,莫非是造反了么?”饶是武玄霜聪明机智,只因这事情太不寻常,一时间也令她猜想不透。
    只见这两个武士现出尴尬的神色,扔掉了武器,便在雪地上跪下去,向武玄霜叩头禀道:“小人封牧野祝见章叩见郡主,适才多多冒犯,求郡主恕罪。郡主剑术,妙绝天下,我等无知,班门弄斧,尚望郡主一笑置之。”这两个名字一报出来,武玄霜心道:“原来他们是和我试招来了。”想这封牧野与祝见章两人乃是青城派与万胜门的名宿,论起武林中的辈份,在自己之上。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行径非异常人,想是他们要见识自已的剑术,却又不方便按武林的规矩,来请试招,故而蒙面改装,布此疑阵?但随即想到,若是他们有心要和自己较量,在长安之时,尽多机会,何须万里跟踪,远来漠外?何况自己这次奉了天后之命,事情极其秘密,他们又从何得知自己的行踪。
    武玄霜道:“两位请起,我虽姓武,并未受封。咱们同是武林一脉,岂可行此大礼。”两人站了起来,封牧野讪讪说道:“听说郡主在八年之前,于峨嵋金顶,曾剑败群雄,威震四海,适才承蒙赐招,果然名下无虚,名人轶事网奴名人轶事网才输得心服口服!”他们再一次解释何以前来试招的原因,武玄霜听了越发怀疑,当下面色一端,正容说道:“论起武林辈份,还当推两位为尊,什么名人轶事网奴名人轶事网才郡主的称谓,请即废去。咱们只以武林之礼相见。武林之中,彼此琢磨,事亦寻常,但两位改了突厥的服饰,万里远来,深入天山,难道就只是为了要和我试招吗?这事情可就有点不寻常了!”祝见章讷讷道:“这个,这个——”武玄霜道:“这个怎样?现下突厥正在兴兵,意欲犯境,两位莫非是叛汉归名人轶事网胡名人轶事网,以试招为名,实是想来暗杀我么?若在中原,我自当尊重两位前辈,此时此地,如此相遇,请两位恕罪,我非问个清楚不可!若有含糊,休怪无礼!”武玄霜留心他们的面色,这番话一说出来,只见祝见章倏然色变,封牧野也微微一抖,但随即便镇定如常,微笑说道:“武姑娘,有甚怀疑,请问便是。”武玄霜道:“你们在岩石上刻字画图,请问欲全性命,赶速回乡,这是什么意思?”封牧野道:“这意思明白之极,就是要请武姑娘速回中土呵!”武玄霜道:“为什么你们想我回去?”封牧野道:“不是我们想你回去,是你的皇兄,千岁爷想请你回去!”武玄霜道:“胡说八道,承嗣他要我回去作甚?”封牧野道:“这个小人怎能知道?好在千岁爷有亲笔书信在此,请姑娘自己看个明白!”
    网友海天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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