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裂欢迎你 发表于 2017-3-23 23:29:22

第三十九回焚身碧火消弥前孽
    方巨咬牙瞪目,猛然竖杖,大叫道:“我非把你这怪物砸死不可。”怒叫声中,两滴比拇指还要大的眼泪,夺眶而出。
    雪山豺人身形如风,往旁边一撤,厉声嚎叫道:“你这厮长的真高大,竟和我差不多,我真不舍得弄死你。”
    杖风啸叫而出,方巨已踏步一杖砸下。
    这一式正是十八路降龙杖法中,那一下继往开来的西方攫虎之式,威力极大。
    雪山材人听到杖上的风声,他乃是当今武林中有数人物,焉能不知厉害?身形一闪,错开半丈有奇。
    方巨抡杖追击,雪山豺人又是一闪,砰膨大响一声,一根较幼的石笋,已被方巨一杖拦腰击断。威势直如震岳摇山,猛烈惊人。
    雪山豺人厉嚎一声,光凭着一双豺狼般毛茸茸的手掌,揉身反攻。
    方巨这刻心中可真急了,十八路降龙杖法施展开来,空中蒙蒙飘下的细雨,吃他杖风激荡得四下溅飞,空出一处三四丈大的空间。
    雪山豺人在眨眼之间,已被杖影罩住,迭遇险招。把他打得厉嚎连声,形势奇劣。
    湖那边人影忽现,疾驰而来。这里两人正打得激烈。方巨是满腔悲痛,抢杖猛攻,根本没瞧见有人来。
    雪山豺人在形势险劣,招架不迭,一时甩不开身。特别是敌杖上的风声,极为特别。分明已觉出敌杖及体,但偏偏又是弄错。
    是以手忙脚乱,一下子给卷在杖影之中。于是也没法抽空去瞧来人是谁。
    那条人影疾奔而至,快若飘风,眨眼已来到切近。一见这等形势,猛地大吃一惊,手扬处,三点银光,电射杖影圈中。
    那三点银光,体积细小,电急射出,方向却是直袭方巨。
    方巨听到叱声,头也不回,暗器风声袭到时,他正好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的水龙吟之式,仗影如墙涌起。
    雪山豺人厉嚎一声,却是欲退不能。那三点银光投向杖形之中,微响一声,全部反弹开来。其中一粒,正好疾然反射那人。
    那人料不到暗器撞在敌人兵器之上,竟会反弹出来。因为根本上他乃以一种独特手法与力量,发出这种暗器。
    就怕敌人不挡,只要以兵器一磕.那暗器便发生妙用,不但不会被磕飞,而且借敌人之力,反而转折一下而疾击敌人。
    是以防不胜防,为暗器手法中最厉害的一种。
    可是方巨使的是天竺秘传十八路降龙杖法,专门能以敌方之力量反震回去。昔年青田和尚力战大内群魔之首的乾坤手上官民之时.便曾因这种内家真力使得乾坤手上官民大大震骇,撤回了如山掌力。
    那发暗器的人赶忙大弯腰,斜栽柳,努力一翻,那点银光恰好从背上飞过。啪一声打在一根石笋上,立刻嘭地冒出碧色的火焰。
    另外两点银光飞得较远,也是相继打在两根石笋上,嘭嘭两声,同时冒起两朵绿光。
    那些碧绿色的火焰,冒起之后,便紧附在初冒之处,燃烧不已,发出一种恶臭。
    可知若是在人身上燃着,便再也无法甩掉。而且石笋上水珠点点,也无法稍遏火势。这种歹毒的火器,真个骇人听闻。
    方巨眼睛一转,被这奇怪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仗法不由得稍稍一松。雪山豺人岂是易与之辈,猛可连发三掌,不但掌力刚猛无铸,而且一种特别的恶臭气味,忽地打攻入鼻。
    要知雪山豺人生平练了不少奇功,但总以他身上天生的恶臭气味,最为厉害。
    只要他施展出极猛劲的单力,便能够阴毒地将天赋奇臭,凭借掌力.直攻敌人鼻中。敌人立刻因之而昏倒,最少也闹得头晕目眩,疲软无力。
    于是以他这一身功力,任何高手也得手到成擒,或是立毙于拿下。
    方才他是因为形势险劣之极,因此什么功夫都施展不出来。如今一有空隙,岂有放过之理。
    刚才现身的乃是当今武林称为一绝的火器专家火神子白大元的一种火器,称为碧火银弹。此弹之毒,不在于银壳中的碧火,却是在于这银弹乃是采大雪山万载银沙所制成,重量极为特别,加以一种特别的手法,使那武功寻常之人,也能百发百中,除非敌人身法的确灵巧,完全避开。
    否则只要用兵刃或掌力一磕,立刻转折一下,反而急射上身。
    至于银弹中之碧火,当然厉害非常,不似寻常之火,可以在地上打滚压灭。
    这个发弹之人,乃火神子白大元的徒弟冷面阎罗甘炯。本来火神子白大元乃是正派中人,他的徒弟岂会帮助雪山豺人,妄用这歹毒的暗器。
    原来火神子白大元年纪辈份都比雪山豺人为高,乃是前一辈的人物。那冷面阎罗甘炯因妄用火器,引起一场火灾浩劫。火神子白大元得知此事之后,大为震怒,便要严厉处分。这种罪行,总不能轻过死的界限,差别只在于怎样死法而已。
    冷面阎罗甘炯却因以前往大雪山采那万载银砂之时,与雪山豺人认识了。知他武功特强,便逃到大雪山找到雪山豺人,要求庇护。雪山材人正值出道之际,一点儿不考虑地答应。
    那叛徒冷面阎罗甘炯将乃师的秘技完全告知雪山豺人,以便他能预作防范。
    火神子白大元寻到大雪山,便与雪山豺人动起手来。要知这雪山豺人天赋异禀,武功特强,又尽知火神子白大元火器底蕴,把个白大元打得惨败而遁。这一役,雪山豺人之名便传遍天下武林。
    自后冷面阎罗甘炯便公然露面江湖,火神子白大元的其他朋友,都没有出头寻他麻烦,只因一则冷面阎罗甘炯本身武功不错,尤其是火器已得乃师之传。
    谁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既然火神子白大元又隐居不理,他们便犯不着胡乱拼命。
    那雪山豺人自从当年在百花洲四大剑派比剑大会之后,身负极重的内伤,遁回川边,隐居于龙泉剑方致远的家中,即是方巨之父。
    那千日香张大郎也在那儿,其后雪山豺人内伤稍痊,却在月圆之夕,设计污辱了方巨之母,引起祸变。龙泉剑方致远以及千日香张大郎身死川边。
    雪山豺人自从隐迹遁世,却是躲到这盘石湖边石林后的洞穴中,苦苦养伤。
    他这伤非同小可,乃是被华山木女桑清的木灵掌当胸一掌,本是必死之伤,却因她当时功力涣散,故此没有将他立毙掌下。饶是这样,雪山豺人也苦捱了多年,如今才算复原。
    这次,雪山豺人得到冷面阎罗甘炯报讯,得悉四派又要举行剑会,便又跃跃欲动。
    冷面阎罗甘炯刚刚重来报讯,便碰见方巨正以一根黄澄澄而紫晕成圈的竹杖,将雪山豺人打个不亦乐乎。
    他一瞧形势不对,敢情连雪山豺人也打不过人家,虽然雪山豺人乃是空手,但人家这份功力也就够瞧的了。
    当下一扬腕,发出三粒碧火银弹。本来这歹毒的火器,一粒就足够使人吃不消,何况连发三粒?没想到那大个儿简直有鬼神莫测之能,理也不理他,硬把这用大雪山万载银砂制成的独特火器撞回来。
    这当儿只因方巨瞧见绿火一冒,杖法稍懈。雪山豺人厉嚎之声过处,蹈隙抢攻三掌,并且将天赋体臭发出。
    方巨猛觉一阵恶心,不觉用力皱皱鼻子。
    雪山豺人霍地撤后大半丈,绿光荧荧,死瞪着方巨。心中预料这大个儿纵然天生异禀,力气之大,足以移山扛鼎。
    然而,最多也比较常人慢一点儿昏倒。是以乘隙退开,喘一口大气。方巨只觉得那阵气味甚臭,平生未曾闻过这种怪味,厌恶地皱着眉头。但随即想起这狞恶的怪人,竟将陆丹弄死,心头热血渐腾,怒恨冲霄。猛然叱喝一声,紫檀竹杖抡处,疾攻猛砸。
    雪山豺人大吃一惊,迅疾如飆卷电掣,已隐没在石洞之内。
    方巨亢声骂道:“臭蛋,你躲在洞中也没用,我把你这鬼洞捣穿,看你是还能躲不……”
    骂声未歇,洞中传出一厉叫,雪山豺人已飘然出洞。
    白光乍闪,如长虹飞渡,直向方巨射至。
    敢情那雪山豺人乃是往洞中取出兵器。
    那兵器却是柄微弯的利刀,长度在三尺开外,刀身闪烁出强烈眩目的白光,显然不是普通平凡兵器。
    这柄刀正是雪山豺人宝藏多年的古代神物利器,名为欧刀。不但削铁如泥,而且刀身那片白光,另有妙用,能使敌人为之眼花缭乱,因而心分神散。
    方巨大吼一声,抢杖直砸,又是使出“西方攫虎”之式。
    须知这一式威力神妙,但也最易露出破绽,当日青田和尚传授杖法时,早曾谆谆瞩咐过他必须勤练此式。以免在整套杖法使完之后,再重新施展时,便在这一式继往开来的招数上吃亏。
    方巨在这一杖能够发出无穷神力,施展时最感痛快。是以偏偏常用这一招做开手式。刚才雪山豺人不料他杖法如此奥妙,力量又是这么惊人,而且那根紫檀竹杖因杖身微有弹性,更加添了威力。是以一开始便被方巨打个不亦乐乎。
    然而,此刻他神器在手,形势又大不相同。当下也厉嚎一声,欧刀猛挥,径从杖风如山中,欺身递招。
    刀光一闪,白气森森,疾攻方巨。竟自将方巨的力量破掉,急划而至。方巨嘿然一吼,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中绝妙招数,一式“佛杵挑龙”,双掌齐松,竹杖倏然滑下,待滑到杖腰时,双掌猛把一下挑出。
    雪山豺人刀光如雪,略微一斜,走个孤形直搠进来。
    当地一响,方巨竹杖尾截不知怎地早一步挑出,敲在敌刀之上,把个雪山豺人狠辣无伦的攻势硬给震退三步。
    这正是十八路降龙杖法出乎意料之外的地方。
    方巨并不停顿,跟着抢杖盘打猛攻。顿时杖影如山,刀光如雪,盘旋飞舞,恶斗在一起。
    要知方巨乃是拼命的招数,恨不得一杖把这怪人砸成一堆肉泥。雪山豺人一时之间,可真被这傻大个儿拼命的打法,加以天竺秘传的神妙招数,打得无法占取上风。反而不断后退。
    雪山豺人纵横武林数十年,岂是方巨这种粗笨之人可比。一看今日情势,便知非是一时三刻能够克敌制胜。
    立刻沉下气,仔细拆招破式,但脚下仍禁不住直往后退。看看也就快要遇到石壁。
    他屡曾发出体臭,可是对方这巨大如山的敌人,却只在当初皱皱鼻子,之后,便毫不理会,宛似连臭味也嗅不着。
    而那个刚才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冷面阎罗甘炯,却因极力去避那反撞出来的碧火银弹,冷不防雪山豺人发出使人昏倒的体具,适值处身下风地位,于是猛可栽倒,昏绝于地。
    雪山豺人一面极力招架,一面瞪着骇人的绿睛,不住地打量苦斗的敌人,但见他身材之高大,以及面貌轮廓,都有点儿眼熟,尤其最令他讶骇的,便是这人竟然丝毫不怕他的体臭,这可是平生未遇过之事啊!
    他厉声大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方巨不经思索,随口应道:“我叫方巨。”
    “方巨,方巨?”雪山豺人在口中念了两遍,不觉又后退了两步,庞大如小丘的身躯,只差尺许便挨在石壁上。
    方巨那根紫檀竹杖更加进攻得猛烈了,倏然大喝一声,又是使出“西方攫虎”之式。
    雪山豺人刀光忽然一划,竟自穿破枚影飞出,可是也觉出敌人这一式比之前两次施展时,招数和功力都精纯圆密得多。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飘飞出去,方巨猛可一冲,差点儿碰向石壁上,连忙转身一杖扫出。
    雪山豺人厉喝一声,手中雪白映眼的欧刀如风递至,刀风锐利,显然已尽全力,方巨转身慢了丝毫,竹杖力量未曾用上,敌刀已压杖滑划进来。但觉敌刀重如泰山,而且在极沉重之中,又像泥鳅般滑溜得难以捉摸,不禁骇叫一声。
    雪山豺人招数未尽,忽然撤刀退开两步,喝叫道:“你是从新疆来的么?”
    方巨怔一下,一来敌人分明抢到机会,却忽然撤刀退开。二来这怪人所问的话,问得离奇。
    他禁不住点一下巨大的秃头,道:“是啊,臭蛋你怎知道?”
    雪山豺人立刻又退开两步,碧绿双睛中,荧荧生光,死死瞅着方巨。
    他虽没有做声,但仍然使人明显地感到他像是忽然掉下泥潭之中,那种狼狈窘困的样子。
    “你父亲的名字是龙泉剑方致远,是么?”
    方巨大叫一声,道:“臭蛋你说什么都不行,你杀死了姑娘,我非要把你砸死不可。”
    话中之意,并没有否认雪山豺人所问的话。
    雪山豺人喉间低吼一声,绿睛连转,似乎在考虑什么,而且显然是非常迫切和重要的一桩事,一时之间,似乎很难决定。
    “你母亲还好么?”他的声音是那么刺耳难听。
    方巨猛可一愣,但随即忿恨地大叫一声,举杖跨步,迎头砸下。
    要知方巨天世淳厚,每逢提到他母亲,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悲伤哀悼。
    然而此刻他心中满是仇恨之火,为的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已对陆丹产生了极深厚的感情。
    陆丹对他那种关心和亲切的态度,已经深深刻在心版上,再也不能磨灭。
    他胸中憋着悲愤哀情,然而仇人当前,使他暂时不能痛快发泄出来。
    他非要将这仇人砸死之后,才能好好地哀悼陆丹之死。是以这雪山豺人提起他母亲,仍不能把他的悲愤暂时放开。
    杖风如山,刚劲得直欲裂山坍岳。
    雪山豺人刀光乍现,极巧妙地从侧锋探截敌腕。
    方巨立刻又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霎时间,已将雪山豺人围在杖影之中,形势凶险。
    雪山豺人从种种迹象中,判断这个如山的巨人,便是他当年种孽而得到的遗下骨肉。
    他生平淫辱女人,都在月圆之夕,而他天赋奇特,力气又大得异乎寻常,往往在事毕之后,那女人即使不被他压死,也得让他吓死。是以焉能有孽种留下。尤其他又喜欢饮人血,那女人弄死之后,便顺便喝血解渴。
    不过幸而这个残怖的雪山豺人,并非每当月圆之夕,便兽性大发。只是偶然发作而已,因此他隐迹盘石湖近二十年,所杀的女人并不太多,加之又是远出数百里之外弄回来,是以江潮并无所传。
    细数他生平所淫辱过的女人,只有两个女人没死,却都是身怀武功,其中之一便是方巨之母。
    当年雪山豺人故布疑阵,淫辱了方母之后,本来已动杀机,发出绝毒掌力,侵入方母内脏。
    但跟着忽然心动,没有真个下那毒手,否则方母焉能活得性命。
    是以也可想而知这雪山豺人当日对方巨母亲的感情。
    这刻雪山豺人既是推知这方巨乃是他的骨肉,心中那种滋味,可真难以形容。
    在这情感波澜激荡之时,猛可被方巨这一下急攻猛打,不由得险象环生。
    方巨这一趟降龙杖法,施展得竹杖上带起锋锐的风啸。敢情功力又精进了一步。
    论起这雪山豺人生平恶孽,一枚砸死已是个便宜的收场,可是他名满天下,能在四大剑派以及一些奇士高人之外,独树一帜,当然武功精绝,不同非响。
    是以尽管他此时心神分散,情感起伏,却仗着数十年深厚的功力火候,仍没给方巨一枝砸死。
    方巨的杖风刚劲绝伦,并且逐渐加强,使得地上的碎石都飞旋移动,声势之猛烈,的确是百世罕睹。
    两丈外俯伏着的人,微微动弹一下,似是回醒过来。
    本来这冷面阎罗甘炯早知雪山豺人身上那股体臭,能使人昏厥。
    故此刚才他在下风猛一嗅着,立刻封闭呼吸,然而已来不及,故此昏了过去。
    但所嗅之臭气不多,又有一身武功,故此只这一刻工夫,便醒转过来。他爬伏在乱石上,偷偷睁眼觑看,只见那傻大个儿一支竹杖,舞得有如神龙出海,打得名满天下的雪山豺人一个劲儿闪退,手中白光如雪的欧刀,毫无威力。
    这一看,只把他吓得心惊胆战。
    只因这个不见经传的大个儿,不但能以绝妙力量。将自己震骇江湖的碧火银弹反震回来。
    而且把雪山豺人那么一号人物,打个不亦乐乎。兼且不怕那豺人身上臭味,这大个儿简直不是普通血肉之躯了。
    他趁着两人仍然酣战之际,蛇行出两丈外的一根石笋后面。想想忽觉不对,连忙绕个大圈,占据上风之处。
    那儿后面便是峭壁缺口之处,转过峭壁,其后山峰拔空而起。再过去全是乱山丛岭。
    那边雪山豺人力拒敌人攻势,形险势恶,饶他内功深厚,但一味捱打,总是费心劳心,禁不住额上微见汗气。
    要知雪山豺人近十余年来,就未曾这样冒出过汗气。就是夜行千里,掳劫妇人以偿兽欲,也没有这种困顿之态。
    如今却因一来敌人那根竹杖越打越勇,不论在招数或是力量,都明显显地呈现进步。再者他心中情感的激荡,也消耗了他许多精力。
    他蓦地厉嚎一声,绿睛中射出奇异的光芒。
    “好小子,我宁愿手刃了你,也不能让我的威名折坠……”
    方巨嚷叫道:“你鬼叫什么啊!”
    雪山豺人忽然连发三招,都在奇险一发中递刀攻敌。这三招已是他平生武学积聚之所在。霎时间那柄欧刀,卷起白浪千重。
    方巨不由得连退三步。
    “你可知我是谁?”雪山材人厉声叱问,方巨不假思索,也自宏声嚷叫道:“你是臭蛋!”
    雪山豺人绿眼一闪,紧接着方才攻势,风狂雨骤般连环进击。
    藏在两文外石笋后的冷面阎罗甘炯大喜过望,掏出一粒碧火银弹,夹在食中两指之间,向着方巨,瞄了又瞄。
    打算一抓到机会,立刻疾打出去,使得方巨纵有再妙的招数,也无法躲避这一下暗算。
    方巨本来占得上风,正打得开心,忽然被敌人迫得连退数步,形势大变。心中一阵别扭,竟对自己生起气来。
    他忽叫道:“我要把你这臭蛋砸扁才行。”
    此语一出,远伏一隅的冷面阎罗甘炯听得心中一乐。敢情这大个儿是浑人,抡杖动刀地打了半天,当然存心要打倒对方,何必多此一喊。
    雪山豺人却冷冷哼一声,似乎反攻的决心又加强了。手中白光映眼的欧刀威力更增,招数全是奇险精绝的路数。
    方巨要不对自己生气,大概还可支持不败。这一心粗气浮,立见危殆。只听砰地一响,杖影忽然震开隙穴,敢情雪山豺人使出一招,用刀背横着一拍敌杖,力量时间配合得妙到毫巅,竟似毫不费力般,将方巨那根比大铁棍还要沉重的紫檀竹杖,拍开尺许。
    这一点儿空隙,在雪山豺人这种绝顶高手而言,已是莫大的机会。
    但见雪白的刀光闪处,疾如惊雷奔电,从杖影中探进方巨胸前。
    这一下已是避无可避,方巨刚才一杖砸出,本身原是个前冲的势子,这刻刚好是迎着人家急如星火戳进来的刀尖上撞去。
    他的身躯又特别的笨重,便是站着找人拉动来他也不容易,何况又加上他自己的力量向前冲去。
    冷面阎罗甘炯闷声不响,那颗碧火银弹,已疾似流星赶月,从右侧打到方巨身边。
    方巨可没见着那歹毒无比的暗器,右手竹杖按着十八路降龙杖法的招数照样使下去。杖风一卷,夹着轻轻啪的一声,那颗银弹急弹开去。
    猛听雪山豺人厉喝一声,比之竹杖银弹相触之时还早一点,身形倏然如风中飞絮,忽后退半文。
    半空中白光一闪,疾向两丈之外飞去,原来正是那柄欧刀,不知如何竟飞上半空去了。
    以雪山豺人那种武林顶尖的成名人物,敢情也不知自己的宝刀,如何会出手飞上天空去的。就记得刀尖将及敌人胸前之际,敌人左手一伸,自己便觉着虎口一震,欧刀脱掌飞起。
    他这里还在发征,只因他纵横湖海垂四十年,但听也没听过这种神通功夫是个怎样的讲究。
    一股微小而劲锐的风声急袭而至。他以锻炼了数十年的灵敏反应,自然而然地挥拳一击。
    眼角乍见银光闪处,禁不住厉叫一声,快如电掣云翻般往旁一挪。
    那点银光原来便是冷面阎罗甘炯所发的碧火银弹。
    前文说过这种以大雪山万载银砂所制的弹丸,自具特性,能够自动借力转折,反而加速打到敌人身上。
    雪山豺人掌力何等雄劲,别说是普通暗器,便是千斤大石,方才一掌击出,也能撞飞回去。
    然而偏生碰着这碧火银弹。那天竺秘传的降龙杖法,便是专能借对方之力反震回去。
    这次因雪山豺人欧刀递到,是以招式方位微变,于是那颗银弹歪了准头,反向正在发怔的雪山豺人打去。
    嘭地一响,绿火直冒起来。
    雪山豺人厉嚎一声,四山回响,惨厉得兽伏鸟匿,树叶萧萧,落满空山。
    那一蓬碧绿的火焰,本在他左肩冒起,但晃眼已是全身着火。
    他的面容本来已够唬人,加上碧绿火光一映,登时变成白天现形的鬼魅。
    冷面阎罗甘炯呵一声。
    雪山豺人扭头一瞥,绿光之中,绿睛碧亮。
    他厉叫道:“好王八蛋居然暗算于我……”
    倏然拔步欲追,但随即翻身一跃,将那坠插于地上石中的宝刀拔回手中,然后回头追赶。
    他的身法快得出奇,这样来往一转,方巨但觉眼前仅是一团碧绿色的大火球在移动。
    冷面阎罗甘炯也是久走江湖的出名人物,刚才因见误伤了雪山豺人,禁不住失口一叫。
    但他立刻回身便逃。
    只因他得知这碧火银弹中的碧火,能够在顷刻间将山石也烧得成为溶液。而且决无法可以扑灭。当年火神子白大元到大雪山擒拿叛徒时,雪山豺人挺身庇护,其实,冷面阎罗甘炯便将乃师各种火器底细都告诉了雪山豺人。
    这样,那雪山豺人既然中弹着火,不管是否有心,也会因为无法扑灭而存偕亡之心。那怨气,多半会出向自己身上。
    于是乎在失声一叫之后,赶快回身逃走。
    虽然雪山豺人抓回宝刀之后,才急赶直追。
    但眨眼之间,那一大团的绿色火球,已忽然随风而逝,隐没在峭壁后群山中。
    方巨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像是已知道这浑身冒出绿色火焰的雪山豺人,必定难逃大限。
    于是便没有撒腿追赶,心中刚才那股别扭,一扫而光。
    仰面向天傻里傻气地大笑数声,然后快活地寻思那密宗元上秘技。即是萨迦寺方文石室所学得的秘传四式。
    但他立刻又记起那白衣飘飘,温丽如仙的陆丹姑娘来。
    眼光一瞥,但见那洞口外三根作品字形屹立的石笋,其下断骨残肉,还有个长头发的女人头,狼藉其间,惨不忍睹。一代佳人,竟然化作一堆的血肉。这景象真是不堪追想。
    但他觉悲从中来,惨恻地干嚎一声,喉头忽然像给甚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来,可是眸子里泪光闪闪,随即点点滴滴,掉将下来。
    喀地一响,手中的紫檀竹杖掉在地上。他却麻木地呆立不动,连那最心爱的东西,也给忘怀了。
    他脑中一片浑沌,心理头悲痛难禁,却没有一点儿办法可以宣泄一下。半空中风声飒然,白影闪处,一个人飘飘坠下,正正落在他面前。
    白色的罗衣直向上面翻飞,简直像是一位天仙,在云间飘降,那种轻灵美妙的情景,教人看了一眼之后,毕生也难以忘记。
    方巨震天动地般大叫一声,眼泪如断线珍珠,直掉下来。
    那位白罗衣飘举若仙的人影,谁说不是美丽温婉的陆丹姑娘。
    她道:“巨儿你别哭啊,我来得太迟么?你可是给那雪山豺人气苦了?”方巨一时说不出话来,阔口大张,又是极度欢喜,又是十分惊讶的神情。
    陆丹微笑一下,扯下腰间系着的白丝汗巾,上来替他拭去挂在眼眶边的眼泪。
    方巨霎时如同重新获得母爱的孩子般,心中温暖之极。
    “我在湖那边,瞧见那雪山豺人浑身冒出绿火,向峭壁后一晃隐没,那是怎么回事啊?
    那种颜色的火,好像……好像是那位以火器驰名天下的火神子白大元的歹毒火器,难道他来帮助你么?”
    方巨道:“不,那个火弹本是打我的,被我用杖一挡,便打着那臭蛋啦,你瞧,那边还有三颗打在石笋上的呢!”
    她回眸一扫,只见三根石笋上,尚自留有微弱的绿色火光。
    那上尖下半的石笋,此刻已齐腰烧凹了大截,只剩下一根末烧溶的石骨,仍然支撑起上面那截石笋尖。
    陆丹惊叹一声,道:“啊,那火弹太厉害啦,幸亏你没有被打着。”
    方巨忽然能够快乐地叫嚷出来,声音之响,使得陆丹也惊奇地微笑起来。
    他一俯身拾起那根紫檀竹杖,然后伸直身躯,足足比陆丹高出两个头有半,他俯首道:
    “方才我以为你被那臭蛋给害啦,你瞧啊……”陆丹随着他的手指,猛然瞧见三根品字形的石笋下,那些狼藉可怕的断骨残肢,还有那个妇人的首级,芳心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噢,是的,我打树林回到岗顶,那时的雨变得大一点,我想,你也许会给淋醒。哪知一到岗顶,已不见你的踪迹,岗上也没别的人影。于是我下岗四下一找,兜了好几里路的圈子,后来,碰见个放牛的小童,闹了好一阵,才问出你是往这儿来了。”
    方巨心中一无窒碍,开心地大笑数声,用左手比个姿势,食中两指用拇指勾住,倏然顺序弹出。
    这个姿势莫看他简单,其实在那圈臂弹指的连续动作之中,已能够使得普通的人,亦可以自然地运集全身气力到指尖之上,只那么轻轻一弹,力量便集中在一小点之上,必定能够将敌人兵器弹飞。
    这一式便是石室四式“弹指神通”之式。
    陆丹虽见他使出石室四式的秘技,但动作似太简单了,便没有注意。
    方巨却追问道:“姑娘,你跑到树林里干吗?可真把我急坏呢!”
    陆丹秀眉轻颦一下,这句话教她怎样回答呢?虽然他是个浑人,但自己到底羞难启齿啊!
    方巨又追问一句,她摆摆手道:“你就别问啦!我说,那放火弹的人是谁啊?下次你千万要小心,遇上这种特别的暗器,别要怔怔硬磕,最好是躲开……”
    他点点头,道:“对啊,我不怕刀剑,却架不住火烧呢!那厮我没瞧得清楚,仅仅依稀瞥见一眼,只觉得那人凶恶得紧。啊,不是凶恶,而是……而是那么冷冰冰的。”
    陆丹立刻想起江湖有这么一个字号的人物,便点首微笑道:“我知道了,那是火神子白大元的徒弟冷面阎罗甘炯,这厮是白大元的弃徒。传闻他一身武功,已得白大元真传,尤其心黑手辣,杀人时连眼皮也不动一下,哼,若我早来一步,必定不教这欺师叛祖的恶徒逃得性命……”
    要知这冷面阎罗甘炯也是江湖上的出名难惹的人物,等闲的江湖高手,提起他的名头,真个不敢胡乱说话。可是,落在陆丹这种特级高手眼中,当然还差得远。
    尤其如今功力又大进一步,更不必说了。
    她道:“你干得很好,那雪山豺人是我的仇人,我正准备寻他呢。想来他必定火葬乱山之中,倒也省了我一番手脚。你的功夫真不错啊……”
    方巨听到陆丹赞他,又是欢喜又是忸怩地笑一下。
    两人正待回去,陆丹忽地想起一桩事,止步问道:“雪山豺人住在那山洞中么?”
    “我不知道,但他是从里面钻出来。”
    陆丹嗯了一声,倏然钻进石洞去,不久工夫,便飘飘走出石洞。
    她大大呼吸一下,皱鼻道:“洞中好臭啊,薰得我头都昏了……”
    方巨道:“要不要我捣烂这小洞,咦,你手里是什么?”
    她笑一下,道:“那石洞里面好大,给你住也很舒服,你还叫做小洞哩。我拿什么东西你管得着么,真多事,我们走吧。”
    方巨乖乖撒腿便跑,陆丹一纵身,跟在他后面,施展那浮光掠影的功夫,省力地紧跟着方巨那庞大之极的身形。
    她手里是个半尺见方的木盒,里面敢情全是黄金,有元宝,金叶子,以及小金块。这么一盒,价值已是不菲。
    两人一直走着,霏霏雨丝本来停了许久,但天上密集四布,仍是阴阴沉沉的光景。
    他们经过那山岗,渐可发现乡人以及牧童。
    陆丹唤住方巨,慢慢地走,省得惊世骇俗。
    其实,凭他们这一对走在路上,一个是巨大离奇的秃头大汉,一个却是容华艳丽的妙龄少女。
    光是这么一点理由,已足教人惊顾骇视了。
    两人一直往南走,略略偏西。
    不久便瞧见远远有个大城。
    陆丹知道那便是昨夜在岗上眺望到的孝义城。
    空中清亮地鸣叫一声,一团白影掠空飞坠,方巨叫道:“到我这儿来啊!”话声中,伸杖去拦。
    白劳雪儿略一转侧,束翼投向陆丹怀中。陆丹笑道:“巨儿你这么大的个儿,也欺负雪儿么?”
    方巨撅撅嘴巴,道:“我才不稀罕它呢,美什么啊!”
    陆丹笑了一声,雪儿忽然在她怀中腾跳一下,展翅扑飞,却衔着她的衣角。
    她道:“有什么事呀,你先飞吧广雪儿倏然掠空而起,飞在前头。陆丹道:“巨儿跟着来……”一展脚程,疾若御风仙人,飘飘飞去。
    方巨咕咕一声,却放开脚步追将上去。
    两人这一施展开身形,快得像两缕轻烟,落荒而去。
    约摸走了五六里路,前头的雪儿鸣叫一声,盘空打圈。
    陆丹猛然停步,方巨在后面低头疾冲,一时竟煞不住脚步。可是劲风一冲,把陆丹吹前半文。
    她没理方巨的冒失,眼光锐利地四下搜索。
    只见四下俱是田地,只在靠右那面,有块亩许大的泥坪。长着两株高大的老树,树下盖着八九间泥砖屋。
    坪上连一只狗影也没有,更别说人声了。可是那些房顶都有炊烟升起。泥坪中央躺着一匹白驴子,此刻因遍体泥污,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毛色。她想道:“怪啊,这里为什么这般寂静?”
    忽见人影一闪,却是个村妇,蹑着足跟,从房子后面轻轻走到丈许远之外的水井旁,轻手轻脚地从井中打水,然后挽着水桶,悄悄地走向屋子。
    她讶然地注视着,心中觉得十分迷惑。
    难道那村妇是害怕弄出声音而吓着什么人。
    心中疑念未曾转完,泥坪那白驴倏然喷鼻做声,那村妇吓得抢步进房,水桶中的井水,洒了一地。
    方巨也瞧了好一会儿,忽然扯开嗓子,大声道:“姑娘,你瞧什么啊?”声音划破了这片反常的沉寂,猛听那白驴大力喷鼻,仰头来瞧。
    她低声道:“你别做声,也别动弹,等我想一下。”
    她不必仔细去瞧,也知道此刻在那一排八九间屋中,都隐隐从木门缝隙或窗户中,露出窥瞧的眼睛。
    这样说来,这些屋子必定全都有人在里面,甚至会有好些小孩。
    这是从那闪闪发光的眼珠所能判断出来。
    然而,为什么没有人出来走动?甚至连声音也没有?她好奇地寻思不已,却把个憨浑天真的方巨,憋得一肚子闷气。然而,他真个不敢不听陆丹的话,硬是忍耐着不动,眼睛不免瞪得比铜铃还大。
    那匹白驴昂首瞧了一会儿,便又垂首地上,没有爬起来。
    陆丹这时可估量出一点儿眉目,回头一瞥,只见方巨憋得这副样子,又是可笑,又是可怜。
    “你心里难受么?替我办件事好么?”
    他想轻轻地回答一声好。可是,他实在没法子说得那么轻,以致阔大的嘴巴空自张开一下,没有发出声音来。
    陆丹扑哧一笑,轻轻道:“你现在静静地走过那边泥坪上,把那白驴儿捉住,但千万别弄伤它,让它踢两脚也别发火。噢,你别急呀,先把竹杖放下……”

ly8013 发表于 2017-3-23 23:29:33

第四十回红颜绿鬓恣论恩仇
    方巨正要俯身放下竹杖,陆丹伸手接过。
    她微笑一下,想道:“这根竹杖怎么这么沉重啊?”
    方巨先是不大放心地瞧着她,这时见她把竹杖拿着,就像是毫不费力似的,便放心地迈步,越田走向那片泥坪。
    他一心一意想走得轻轻的,可是水洼处处,田地上泥泞得很。阔大的脚步践踏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那只白驴倏然又昂起头,向他瞧着。
    方巨一看那白驴已经发觉,心中便着急起来。
    可是他越是着急,脚下带起的声音更响。
    不觉喃喃道:“小白驴啊,依别瞧我,也别动弹,好让我静静走过去,把你捉住。”
    他的噪子宏大,虽然是喃喃自语,但后面的陆丹已经听见,不禁笑了一声。
    那只白驴低嘶一声,倏然跳将起来。
    动作极为灵敏,可是这一站起来,但见瘦骨棱楼,和那神骏的毛色神气,迥然不配。
    方巨大吃一惊,猛可张大手臂,急扑上来。
    他本以为这只白驴子发觉地走来,必定会受惊逃走。
    他笨人也有笨主意,自知四下一片泥泞,纵有追风的飞毛腿,也难以施展,故此有心踅到白驴身边,一举将之成擒。
    这刻既然已经被那白驴警觉跳起,更不迟疑,猛扑上去。
    那白驴竟是大出意外之外地动也不动,等到方巨身形扑近,两条既巨且长的手臂,往下一拖之时。
    倏然一转身,用屁股向着他,这一来那白驴变作倒转身躯直向着他,所占地方由杨而直,当然缩小许多。
    方巨两臂向内合拢时,那白驴急鸣半声,倏他双蹄齐飞,闪电般踢向方巨庞大的身上。
    须知驴马之力,全在那双后蹄之上,力道之猛,寻常的人若给踢上了,恐怕非翻跃出一丈不可。
    目下这只白驴,动作既神速,而且会拿捏时候,在最有利的时机踢出。
    从这种情形看来,那头白驴似乎并非凡品。
    当地大响一声,那头白驴一双后蹄,同一时候踢中在方巨肚腹之上。
    方巨双臂已合,一下子抱住白驴的下半身。
    自驴鸣叫一声,整个吃方巨抱起来,就像平常的人,抱起一头犬儿似的。
    陆丹在那边喝一声彩,飘飘凌波般走过来,冷风中雪白的罗衣飘举不止,却一点儿也没有沾上泥污。
    白鸢雪儿清鸣一声,飞将过来,落在方巨肩上,用锋锐的钢啄,轻轻在他阔大多肉的面颊上,亲热地磨擦,显出十分赞许的意思。
    方巨哈哈一笑,心中甚是快乐。
    白驴这时的身躯,全无着力之处。
    要知道这头白驴乃是灵物异种,神力天生,脚程之快,可比千里良驹。
    以这种灵种神驴,那踢出的力量,休止千斤?然而无巧不巧碰上了这浑沌巨人,不但力气其大无穷,而且一身特别的横练功夫,简直世上难觅。
    它身躯一悬空,便知今日碰上硬对头了,猛可悲鸣一声,回头张口便咬,赶出一口齐整的白齿。
    方巨正因白鸢雪儿忽然和他亲热,心中一高兴,便毫不理会。
    锵地一声,白驴正正咬在臂膀上。可是哪里咬得动。一声裂帛之声响处,袖管整幅撤裂。
    方巨这一下可火了,怒气地回瞪眼睛,大叫道:“什么?你这小东西,竟把我的好衣服弄破……”
    怒叫声中,将要有所动作。
    陆丹倏忽间已到了他身边,轻轻伸手扳住他的臂膀,道:“巨儿别生气,衣服算得什么呢?”
    银铃般的声音一钻入方巨耳中,那股怒气立刻烟消云散。
    可是他仍然噘嘴,道:“你要不说,我可要把它摔死。”
    那白驴急鸣一声,扭转头向另一边臂膀咬去。
    方巨哼倏然曲臂一撞。
    他那有如钢铁铸成的臂膀,一下子撞在鼻上。虽说因手中抱着驴身,撞出的空间不多,可是也够厉害的了。
    那白驴痛得悲鸣一声,动也不敢再动。
    陆丹转过去,用那雪白如玉的纤手,轻轻抬起那白驴的头。
    白驴求救地低鸣一声。
    陆丹柔声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乖乖别动。”
    她举目对方巨道:“你可别发火啊,我到屋子去问问乡人们,你耐点性子,将它看守住……”
    方巨连连点头:“巨儿听明白啦,姑娘你去吧!”
    陆丹向他甜甜地笑一下,方巨也报以傻气的一笑。
    陆丹先将竹杖放在地上,然后飘飘若仙地向最近那一座泥砖瓦屋走去。
    她刚走到门前,那扇紧闭的木门,呀地打开。
    一个中年村妇站在门口,肋下还露出两个孩子头颅。
    陆丹那美艳的玉面上,泛起可爱的笑容。
    她道:“大嫂请了,敢问那只白驴子是怎么一回事呀?”
    语声未歇,但听的门户响动之声,陆续传来。
    她继续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门户都关紧?”
    那中年村妇见她衣白胜雪,人艳似仙。尤其它迎面一笑,美丽之极,容光潋艳,迫人眼目。不觉看得呆了,连话也答不上来。
    可是她肋下的孩子已经抢着道:“那只白驴可凶得紧,哎,那大个儿就像楚霸王一样厉害啊!”
    这孩子大概听过楚霸王神勇盖世的故事,故此立刻能用来作比喻。另一个孩子赞同地叫了一声。
    那张淳朴的小脸孔上,一齐流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
    这刻那中年村妇也回味过来,连忙答道:“哟,姑娘你问得好。这头白驴子去年不知打哪儿跑来,我当家的把它收养了,一向十分驯良,力气又大,做起田里的事足可抵挡四五头牛。
    “可是前六七天,不知怎的发起驴子脾气,躺在那坪中不肯动。拿草去喂它也不吃,到前三天忽然凶恶起来,只要哪儿弄出一点儿响声,它就冲到哪儿去,又咬又踢。把邻舍的都给弄伤了不少人。
    “我当家的被这畜牲一蹄踢着,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姑娘你来得太好了,那畜牲委实留不得……”
    陆丹立刻明白就里,轻轻唱叹一声,道:“良马劳于驵,美材朽于幽谷,宝珠触于按剑,这都是命运啊!”
    那中年村妇楞一下,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现在,那白驴已经制伏住,你们用什么方法羁绊住它呢?”
    那妇人茫然摇摇头,陆丹又道:“这样吧,我把它买过来好么?喏,这里是一锭赤金,大嫂你可愿意?”
    她从方盒中找出一锭赤金,盒盖一打开,黄澄澄耀人眼目,那村妇不觉呆了。
    两个小孩走出门外,其中一个大声道:“那驴子有病……”
    那妇人立刻怒骂道:“小鬼知道什么。”又转目对陆丹道:“姑娘若果要买,就把驴子带走好了……”
    口中的话未曾说完,已伸出一手接那金子。
    陆丹明白这妇人乃是惟恐被孩子一说,自己便不肯买下那头白驴,不觉微微一笑。那孩子咕哝道:“怎么不是有病,六七天都不吃东西,而且见人乱咬乱踢,一定是癫狂了。”他还下了个结论。
    那村妇大大骂了一声小鬼。那孩子一溜烟跑了。
    转眼间十多个孩子出现泥坪上,围住方巨看热闹。
    那只白驴自从陆丹走后,立刻安静下来,并且回过头来,用那长长的驴脸在方巨臂膀上厮磨。
    方巨心中大为高兴,道:“对啊,早点跟我好不就完了。”
    声音之宏大,宛如平地响个旱雷。
    孩子们起个哄,四散退开老远,骇得每张小脸上都变了颜色。
    那个早先将他比作楚霸王的小孩,失色点头道:“那是张飞啊,在坝桥大喝一声……”
    但不久这些小孩们又围上去。方巨倏然将白驴放下,白驴在地上转个身,立刻把所有的孩子们吓得四散奔逃。
    这边的陆丹将金锭子递过去,道:“现在,那头白驴是我的了。”
    她不再等那村妇回答,飘飘走到泥坪中心。
    那头白驴似乎认得她,把那长满白毛的长驴脸挨过来。
    陆丹轻轻抚它一下,皱眉道:“为什么你不能吃呢?难道真个有病么?”
    白驴喉间发一下声音,倏然昂首张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白齿。
    方巨会错了意,哼一声跨步过来,一掌劈下。
    陆丹轻叫一声,连忙伸手相拦。
    方巨一见她那只粉搓玉琢的纤手拦在自己蒲扇般大的铜掌之下,吓了一跳,嘿地吐气叫劲,硬给撤回来。
    陆丹理会得他的好意,微笑道:“你何必急成这样子呢?”
    眼光一闪,瞧见那头白驴依然昂首张嘴,苦心一动,凑过去向驴子嘴巴里瞧去,只见近喉舌根之上,横梗着一根绿色的什么东西。
    她眼珠一转,唤道:“雪儿过来……”
    雪儿立刻扑飞过来,在她前面盘飞着。
    “你把它嘴巴里的东西衔出来,嗯,巨儿你按住驴儿的身躯,我扳住它的嘴巴……”
    任务分配好,各就各位。陆丹伸手把白驴儿的嘴扳得更大些,白鸢雪儿停爪在她雪白的手掌背,那是扳按住驴儿下唇的手。然后徐徐伸进它嘴中。
    白驴儿动弹一下,可是浑身都不能移动,喉咙中鸣叫了一声,白鸢也叫了一声,白鸢雪儿已经缩回头,钢啄上衔着一节绿色的草梗,约摸是三寸来长。就像普通人的小指那么的粗。
    陆丹手掌一动,雪儿腾扑上她肩头。她放开双手,温柔地抚摸白驴一下,道:“现在你可好些?梗在喉咙里的是什么东西?”
    她把雪儿口中的绿色草梗拿过来,细细瞧看。
    那方巨没听到陆丹着他放手的命令,便硬是把白驴按夹住,不肯放手。
    陆丹瞧了半晌,但见这根碧草梗颜色可爱,用手指捏了一下,竟然没有捏扁,坚硬之中,又有着甚强的弹性。
    于是,她用两只手指,夹在齐腰处,暗中加劲。隔了一会儿,她差不多已用出九成劲力,才把那根草梗夹断。
    她一抬目,只见方巨仍然按夹住白驴,便道:“巨儿放心,不必再夹住驴啦!”
    方巨如命放手,跨步过来,她道:“你瞧,这草梗可够坚韧哩,白驴儿也不知在哪儿弄到的,若果采来织成整幅地护在身上,即使被人家用内家真力打上了,也不会震伤内部。”
    方巨咿唔一声,没有什么兴趣。
    “对了,若果编织成一个护颈的东西,给白驴套在脖子上,那么又好看,又有用处,你说好不?”
    她仅仅是随口问一句而已,因为当她一说完话,已经转过面对着那头白驴,问道:“这是打哪儿来的?”一面说,一面把掌心中的两截碧绿草梗,递到白驴眼前。
    白驴大头一卷,把那两截草梗卷在口中,啃嚼了好一会儿,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都吞下肚子里。
    陆丹不觉讶然忖道:“这头白驴真是神异,连这比钢铁还坚硬的东西,却吞向肚子里?
    而且……”
    白驴低叫一声,撒蹄前走。两人身形一动,跟在驴后面,一径走出泥坪。
    走到坪外路上,白驴鸣叫一声,忽然加快速度。
    陆丹脚步一点,凌空而飞,飘落在驴背上,一足微提,一足站在驴背,稳如山岳。
    白驴又鸣叫一声,再增加速度,快得像一道白线,晃眼跑出老远。
    方巨扛着那根紫竹杖,施展开飞毛腿,紧跟着追将下去。
    但那白驴走得又快又稳,看起来仍未放尽脚程,但已快得出奇。
    风吹袂举,罗衣胜雪,的是一幅奇景,尤其那白鸢雪儿,忽然扑翅低低掠空而飞,紧跟在陆丹的头上。
    于是鸟白,人白,牲口也白,的是好看之极。
    不久工夫,已经跑出十余里地,前面一座小山,绿草葱翠,一点儿不似秋天时节的草色。
    转入小山后面,山坡上更是绿草如茵,映入眼中,不但那碧绿的颜色令人心中舒服。而且还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白驴骤然止步,势子本是奇急,但说止便止,一点儿不显得吃力。
    驴背上的白衣姑娘,也是动也不动,本是向后飘拂的罗衣秀发,如今却变为向前飘掠。
    她举手掠鬓,一面跨步下来,就像跨下矮石级似地下了地,姿态美妙好看之极。
    白鸢雪儿却煞不住势子,掠翅盘个圈子。
    但后面的方巨更加收不住脚步,直冲了十丈有余,才能够转回身躯。
    他叫道:“好啊,你这小东西真坏……”一面走回来。
    陆丹先抬头瞧瞧天色,阴云已散开许多,然后回顾一眼,舒服地吸一口气,轻轻道:
    “这里多好啊,是么?要是在这坡上盖一座小房子,然后,静静地住在这里。”
    方巨皱皱鼻子,道:“这里太静了,我住不得。”
    她瞧他一眼,心中道:“那当然是和那素心的住在一块儿用,你光是穷嚷,什么气氛都给你嚷跑啦!”
    芳心忽然浮起一个人的面影。这个人本来是那么亲切和熟悉,可是,现在却变得有些陌生之感。
    她愀然地幽幽叹口气。
    那头白驴低头大啃其革,吃得甚是快活,白鸢雪儿却停爪在它背上。
    陆丹一时间沉没在那潮涌的心事之中,惆怅地痴痴想着。
    方巨似乎感染到她的幽怨忧郁,别扭地摇摇头走过那边逗雪儿去了。
    陆丹也不知痴想了多久,但觉满腔幽情,却无处可以诉说,蓦然惊觉时,已是满面泪痕。
    这时,她忽然觉得十分心灰,什么事情掠过心中,都变得毫不重要。
    她走到坡上的一块白色的石边,坐在旁边一块较矮的石头上,身躯轻轻倚在石上,意兴阑珊地瞧着柔软如茵的绿草。
    歇了片刻,她轻轻吟道:“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划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声音十分凄婉,一荡三折,引人悲思。
    但她立刻便发觉不对,因为她已经决心尽力禁止自己不去想那个薄情的入。
    可是,现在又情不自禁地悄悄想念起他,而且引起满腔愁绪。她岂能如此地没有决心?
    于是,她又立起来,向坡下走去。
    方巨欢叫一声,道:“姑娘,这不是那些……那些东西么?”
    他可说不出个所以然,迎着陆丹来路,伸出摊得大大的巨掌。掌心中搁着一根尺许长的碧绿草梗。
    她略略一瞥,已知那便是方才横梗在白驴喉间的那种碧绿草梗。伸手拿过来一看,果然不错。
    “你在哪里找到的?”
    方巨道:“那小东西给我的。”他用手指点一下那头白驴。
    她走到白驴旁边,只见它猛一昂首,地上泥土翻飞,敢情是从泥里扯起一条碧绿的长梗来。
    陆丹立刻伸手从驴口中接过,轻轻一抖,力贯梗梢,本来还有一截尚在泥中,立刻如灵蛇般伸缩一下,飞将出来。
    这根约模有丈把长,她道:“好极了,再有一根就够用了!”
    白驴似乎已经吃够了,撤蹄四下乱跑。
    方巨迈开长腿,也跟着转起圈来。
    她忍住笑叫道:“巨儿你干什么!”
    方巨大声回答道:“这小东西灵得很,它正在找寻那种东西呢……”
    陆丹喔了一声,才知道方巨并非自寻开心。
    白驴差不多跑遍了整幅山坡,才从那边角落里,打泥下挖出一根来。方巨赶快帮忙,驴牙人手,硬生生把丈许长的碧梗给拔出来。
    方巨拿着走回来,那头白驴却向坡后走得无影无踪。
    雪儿也跟着飞去了。
    陆丹将两根硬长而略有弹性的碧绿草梗,暗中以金刚指功夫,硬给盘成一个小卷。她道:“我们到大的城里,找铁匠弄些小铁环才能挽够扣住。
    “这样,白驴也不怕人家伤它的劲脖了,若果还有剩余,便捆在蹄上。
    “驴通灵得很,只须略略训练一下,足可以困扰住一个高手。”
    这时,她变成高兴得很,方巨也为之而欢笑,老是咧开大嘴巴。
    不久,一道白线,激射而至,十丈之外,已觉风力激荡。
    陆丹的眼力岂比寻常,早已瞧出是白驴也回来。
    不过这等神速,也教她甚是惊异。
    白驴在丈许外骤然停止,背上站着的白鸢冷不防向前一冲,竟撞进陆丹杯中。
    方巨哈哈一笑,道:“这小东西坏得很呢!”
    陆丹瞥视一眼,芳心大悦。原来这时驴吃饱之后,便去洗个澡,浑身洗得雪也似白,就像在顷刻间换了一匹似的,好看得教人想亲亲它。
    她飘身而起,坐在驴背上,却是侧身而坐。
    口中娇嗔道:“走吧!”
    人马鸟一齐出发,走出这个碧绿一片的山坡。
    现在,陆丹的心中还充满了得到这头通灵可爱的白驴那种喜悦。把适才的惆怅情思,暂时忘个干净。
    白驴脚程绝快,而且非常平稳。
    陆丹心中十分疼爱,不时伸手去摸摸驴颈项上的软毛。
    白鸢雪儿似乎呷起醋来,在她耳边絮际不休,清亮的鸣声,直传出老远。
    不久已将那得驴的泥坪抛在后面。
    陆丹试试白驴的脚程,敢情能够十分容易便将方巨甩掉。
    而方巨的飞毛腿,却比快马疾驰还要快,可想而知这匹牲口的脚程多么厉害。
    下午已到了孝义城里,陆丹手中有的是黄金,吃喝当然不成问题。
    当下她办了好几件事,一是着铁匠打制了数十枚小铁环,一是为自己和方巨置了几套衣服。最后是配了个上等马鞍。
    为了这些事情,便在这城里逗留了三天之久。
    他们投宿在本城最大的悦来栈中,包了一个偏院,两人各住一间房,还剩下两间空房。
    陆丹也不计较花费与否,便这样住了三天。
    那头白驴每日所花的银子也不在少数,只因它不但要最好的马料,而且还喜欢喝点儿酒,最好的老酒。
    陆丹当然不在乎银子,莫说她从雪山豺人那儿得到赤金,价值巨万。便没有得到这些黄金,她只要有办法,也决不会吝惜的。
    然而,这样子一下便传遍了江湖。
    加上雪山豺人丧命之事,也已经辗转传扬开来。
    第四天早晨,一切都停受了,白驴由下颚以至于腹前,都围着一层碧绿的草梗。四蹄也裹住四寸宽的草梗。白毛碧甲相映之下,甚是夺目好看。
    那些不知何名的碧绿草梗,前文已经说过极是坚实,而又暗带弹性。
    以陆丹的功力,还须用至九成力,才能夹断,可想而知其坚硬之程度。此刻将之拗曲围扣在白驴颈项上与及四蹄之间,错非是陆丹,确实难以做到。
    这两天来,每日清晨,白驴和白鸢都各自出门。白驴是自寻新鲜可口的青草。那白鸢却因以蛇为粮,经常自行觅食,不必喂饲。本来它并不定时觅食,但因白驴是每日破晓时出发,它也凑兴去了。
    这天清早,两白都去了。方巨睡醒时,陆丹已来敲门。
    她换好新做的白罗衣,在秋风中显得如此单薄,以致方巨也觉察了,竟会细心地问她冷不冷。
    她在房里坐下,笑着摇摇头,算是答复。道:“今天我们可以动身了,你快漱洗一下,吃点儿什么。等它们回来,便上路啦。”
    方巨乖乖地漱洗,之后,出房间去解手。
    回来时不高兴地咕味道:“那小子又来啦了……”
    陆丹在鼻孔中哼一下:“你管他干吗?”
    “可是,打昨天早上起,他老是坐在院门对面,那双贼眼老是瞧着我们,这小子可真够劲。”
    陆丹没有言语,歇了片刻,起身出房,一面道:“我叫茶房弄些早点回来。”
    她站在房门外,眼光向院门外一瞥,只见那边屋里,一个白白净净,十分俊俏的少年向这边坐着,那个老掌柜恭敬地跟他聊着闲话。
    那俊美少年一见到姑娘,眼光忽然一亮,直直地瞪着她。可是当姑娘一瞧过来,便立刻避开她的眼光。带出腼腆而又渴念的神态。
    陆丹鄙夷地微哼一声,可是劳心里实在不能真和外面表现的那么蔑视。
    她自个儿也觉得心口并不如一,有点儿不好意思。
    当下招呼茶房进来,吩咐好早点之后,连忙回到方巨房中。
    两人用早点之后,白驴还未回来,雪儿却回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方巨不耐烦地走出客店门外瞧着。
    她也跟着出了屋门,但一见那位俊美少年仍旧坐在那儿,便又改变主意,回到自己房中。
    这刻,她忽然想起淳朴诚厚的钟荃来。她承认那位俊美少年,的确是生平未曾遇过的美男子。同时,他那种极度痴迷的态度,她心里并不讨厌。
    然而,她却无能让那美少年进入她芳心中。而且,每当她发现自己竟然是不能讨厌他之时,便起了犯罪的感觉。
    这却是值得奇怪的事,因为她是为了钟荃已先一步占据了她的芳心,故此现在才会泛起犯罪之感,可是她和钟荃又是什么呢?既没有山盟海誓,甚至任何明显的暗示也没有。
    但是,她的芳心已经归属了他。也不管他俩之间,尚有前辈留下的仇恨,这正是一见已将心相许,三生无奈命安排。
    她自个儿思前想后,但觉柔情千缕,回肠百结,竟没个安排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处,方巨直闯进来。跟着白影一闪,那白鸢雪儿也飞进房里。
    雪儿鸣叫一声,作势出房。
    陆丹知道它的意思,站将起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我跟随它去瞧瞧。”
    方巨立刻奔去取杖,陆丹不放心那柄太白剑搁在店中,便也斜挂在肩后。
    出了店门,她心中暗暗一动,想道:“那人为何不见了?”
    猛发觉方巨在瞧她,当下粉面一红,领先前去。
    两人穿街过巷,一点儿也不理睬街上路人的好奇眼光。
    不久工夫,出了城西大门,径向郊外奔去。
    白鸢雪儿似乎心急,不时一飞冲天,没在高空云影中。
    陆丹娇唤一声快走,顾不得会惊世骇俗,竟自飘飘前飞。
    方巨一撒飞毛腿,快如奔马,但见一青一白两道长线,晃眼已没入莽莽郊野之中。
    方巨忽然大声道:“姑娘,那是什么地方?”
    陈丹调整一下速度距离,和他靠得近一点儿,道:“那是……我也不知道。可是那大片的庄院,背山面水,形势甚佳。而且庄墙高峻,气派森严,恐怕不是好去处。”
    言语未歇,两人已到了庄前。
    她忽然将脚步放慢,并且玉臂一伸,轻轻拦方巨一下。
    方巨自家也尽力一煞脚步,可是前冲之势,兀自猛烈之极。恰好陆丹玉臂在他肚子轻轻一按,忽觉劲势全消,十分自然地煞住脚步。
    他的心虽笨,但对于自己的力量却是十分清楚,不觉赞美地大喊一声。
    陆丹秀眉一皱,轻轻道:“我正因不想惊动那庄中的人,你却大喊一声。”
    方巨也没听清楚,又大声叫道:“姑娘快瞧,雪儿飞到庄里去了,哎,为什么那些人吵闹起来?”
    这时,在门口麇集着四五个汉子,腰间都挂着刀剑之类的兵器。
    一望而知不是庄稼人。
    陆丹正因这庄子的人甚是碍眼,是以不想先给他们发觉。
    同时,以她的眼力,何尝不知雪儿的意向。
    那几个汉了吆喝连声,都拔出刀剑来,向空中的白鸢挥舞。
    其中又有人大喊道:“那白鸟又回来了,大家要注意点,谁去禀告庄主们一声……”
    一片混乱的情形,落在陆丹眼中,立刻明白了几分缘故。
    她道:“巨儿,白驴儿定是给他们捉去了,你过去唬他们一下,但别打伤人家,最好先砸坏那大门……”
    方巨快活地应一声,飞毛腿一撒,晃眼过了护庄河上的吊桥,抖擞起精神,大喝一声,道:“小子们胆敢把小东西捉住,还欺负雪儿,看杖……”
    话声甫住,那根紫檀竹杖挟着啸风之声,直奔大门砸去。
    那些人先是被他霹雳般一声大喝,吓得慌了神,继而瞧见竟是个小山般庞大的人,口中嘟嘟囔囔地嚷着,可都不知他念叨些什么?
    砰嘭巨响连声,灰砂蔽天弥漫中,那座大门左边吃他一杖砸塌,连右边的也给倒下来。
    一时之间,漫天飞散尘埃,声势凶猛无比。
    那些人一声骇叫,立刻四散奔逃。
    方巨见砖瓦崩坠不已,而且砂尘蒙眼,一时没有冲进去。
    陆丹娇赞一声好,飘飘走过来。
    其实她已将此事办错,她在未曾知道此庄主人身份以及此庄和白驴瓜葛之前,的确不该先将人家的大门砸坍。若果真是恶人,倒没相干,但若是朋友的话,是否难堪?
    两人正在门外等候灰尘稍歇,猛可风声卷脚而至。
    陆丹垂眼一瞥,只见三条黄影,贴地卷向他们下盘,迅疾之极。
    方巨站得前一点,到他觉察之时,当先两条黄影,已到了他那巨柱般的大腿边。
    他哼一声,举足猛蹴,只听汪地惨叫一声,一条黄影腾空飞起,隐没在灰尘弥漫的大门后面。
    可是另一边大腿却因是身体重心所在,不能移动。便被另一条黄影扑个正着,只听裂帛一响,他那条崭新青色长裤,自膝盖以下分成几道长布条。现出古铜色的健壮小腿,上面清晰地留下几条白痕。
    那三条黄影出现时太以迅速,而且没有半点儿声息,故此直到此时,才能够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一个已被方巨踢入灰尘之中,另一个抓裂了他左脚的裤脚之后,身形落地,竟是一头犬首猪身的怪物,头尾两处毛色金黄发亮。
    不过因为仅仅身躯肥蠢得像猪,而四爪以至首尾,都像惯见的狼犬一般,是以仔细瞧时仍较似犬。
    原来这种黄色怪犬名唤铜犬,乃是山海经中东山经所谓铜犬的变种。并没有铜犬那种产珠的能力。
    可是爪利牙锐,连石头也能够抓进去,而且力大无伦,皮厚骨坚,奔走极为神速,攻敌时悄无声息。
    只有一桩,便是不能腾跃,这是因为身躯臃肿之故。
    经常这种铜犬,袭攻敌人之时,绝少会失手受伤,而且天生异物,身上有股怪味,寻常野兽碰上,真是闻风骇伏,任它发威。
    这次却碰着克星对头,它那坚牙利爪对付任何血肉之躯,都可以大逞凶威,可是这方巨浑身坚逾钢铁,以冀南双煞那种武林好手的功力,刀剑齐施,仍无奈方巨何。这铜犬可就碰上硬对头啦!
    方巨小腿上几条白痕一现即逝,但他却怒火直焚,哇地大喝一声,杖出如风,急扫那只暗袭无功的铜犬。
    杖风劲急猛烈之极,可是那头铜犬天生极是灵警,一袭无功之后,立刻后退老远,他这一杖,早就扫它不着。
    不过方巨又浑又噩,这么使一下力量也觉得是好的。
    白影一闪,随着杖风飞开去,正是罗衣似雪的陆丹姑娘。
    她在另一头钢犬急袭而来之时,早已瞧清楚是头怪犬,她可真不肯让这种恶犬沾上,玉趾一抬,鞋底轻轻踩在铜犬头上,居然连声哼也不闻,便将那铜犬硬如铁石的头盖骨震成粉碎,立刻尸横就地。
    他的动作温柔轻灵,但实在却是极快棋辣,跟着又以浮光掠影的轻功,随着方巨杖上风力,飞将出去,再一脚踩在那头作势欲扑的铜犬头上。
    晃眼之间,三头铜犬已经全部死掉,陆丹心中一动,记起这片庄院的来历。
    她暗中皱一下眉头,对方巨道:“巨儿,一会儿有人出来,你不可大意,尤其如果见到须发完全白了的老头儿们,更加须要小心,知道么?”
    方巨点点头,余恨未息地瞪那铜犬尸体一眼,道:“我的裤子破啦,这个狗东西别是害怕装死,我给多加一杖。”
    陆丹道:“你别胡闹,回头再换裤子不就行么?”
    方巨一听大有道理,嘻笑道:“对呀,我怎没有想到这法子呢!”
    灰尘略止,那座牌楼式的大门,只剩下一边,摇摇欲坠。
    他们的眼光穿过大门,只见大门后是片广场,在广场那边,对正这大门方向,先是一进大厅堂,一块黑底金字的横扁挂在厅门上面,写着“隐贤山庄”四个字,题署年月都看不清楚。
    大厅两旁伸延开去,屋宇无数,排列得秩序井然,显然是初建此庄时,一同设计建筑成的。
    她啊一声,轻轻自语道:“果然是隐贤山庄。”
    只见大厅忽然走出一大伙人,当先是三个年约六旬的老头,全是长袍大褂,虽古老而有华贵的气派。
    三个老头子的后面,有十余个人,全都雄纠纠气昂昂,脚下功力十足,显然都是练武之人,而且不是庸手。
    但这群人之中,却有一个极惹人注目。
    她立刻便认出那俊俏的少年,正是这两日老是呆在客店看她的那个。
    当下芳心忽然一怒,付道:“这人心怀叵测,敢情是在客店中直探我们的底细,目的却在我的白驴,我若不把你大大惩戒一次,算我陆丹没有手段。”
    心中一狠,口里便道:“方巨,你瞧见那人么?给他一点儿苦头吃去!”
    方巨哇哇一叫,撒腿便冲。
    敢情这浑人打心里头憎厌那俊俏少年。
    陆丹却慢慢走进去,只见在大门后两丈之远,躺着那头被方巨踢飞的铜犬。
    方巨身形快如奔马,晃眼冲过大半个广场。那些人下了石阶,走到广场上,那意思是要越过广场,出大门瞧瞧的光景。
    他一冲到三个老头之前,忽然停下脚步。
    三个老头为首一个身裁高大,面色十分红润,神态威严。在三人之中,看起来以他最是年轻。
    其余两个却一瘦一胖,浑身都是气力似的。
    方巨瞧了一眼,愣头愣脑地道:“你们都很老。可是头发和胡须还未曾够白。不是你们。”
    那个身裁伟岸的老人和左边那身量颀瘦的老人,面上都不好喜怒之色,只有那横胖的老人,忿怒得胡子都快竖起来。
    高大的老人宏声道:“这人个子好大,嘿……”他向左右两旁的人顾晃一眼,继续道:
    “他在嚷嚷什么?”
    方巨举手一指老人们身后的俊俏少年,大喝道:“小子你可跑不了,我要砸死你。”
    此言一出,那两个没有喜怒表情的老人,全都面上变色。
    “好家伙,你有多大气候?敢来隐贤山庄撒野?”那颀瘦老人脱口叱责。
    横胖老人忿忿大怒一声,道:“今日咱们不教训教训这厮,只怕咱们的住宅也保不住……”他歇一下,回头一招手,人丛中走出一个大汉,手中提着一根狼牙棒,送到他面前。横胖老人一手接过,便待前扑。
    可是那位高大的老人忽然伸臂一拦,道:“缪老弟且慢,此人似是传说中的巨人。”在三人当中,看起来以他最是年轻,然而却派头十足地唤那模胖老人为老弟。可以料想到这位高大的老人,定有过人的功夫,才能够驻颜有术。
    万能胶兄OCR

你要怎样 发表于 2017-3-23 23:30:01

第四十一回昔年消息遇困伊人
    横胖老人喔一声,怒容中透出惊奇之色,道:“上官兄说得是,小弟一时倒没曾想起。”
    方巨单手持着紫檀竹杖,向那俊美少年指点着嚷道:“小子你还不过来送死?”
    横胖老人忍不住怒斥一声,忿忿叫道:“娃娃你有什么本事,竟敢在隐贤山庄藐人撒野……”
    他这句话可真等于白说,只因方巨乃是个死心眼的大浑人,此刻一心既要砸扁那俊俏少年,其他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放在心上。
    方巨见那俊美少年并不答腔,也不移动,不觉大发其火,直着脖子嚷道:“小子你真没种,我可要真打啦……”
    喊叫如雷中,猛然竖杖跨步。
    高大老人忽然断喝一声,方巨不觉一怔。
    只因那老人的喝有点儿特别,并非震天动地的巨叱,而是威猛低沉地发出声音,却把方巨的耳朵震得猛可一痒。
    他浑身刀枪不人,可是这种耳痒却禁受不住,不由得怔一下,然后哈哈一笑。
    老远的陆丹早已看得清楚,暗忖道:“这上官老儿的确厉害,竟能够使用内家极上乘的叱石开山的功夫。不过有一桩,这上官老儿仍然未曾能够完全控制那声音激荡的气流,故此非要面对着敌人不可。巨儿若不留神,恐怕会遭此人暗算。”当下惟恐方巨吃亏,便缓缓举步走过去。
    她举止虽然文静缓慢,可是一举步便滑行丈许,雪白的罗衣和柔软乌亮的秀发,直向后面掠飘,好看之极。
    那位在三老后面的俊美少年,一时瞧得呆了。其实他自从出厅下到广场时,已经瞧见陆丹,立刻心魂皆醉,一点儿也听不到方巨的辱骂喝叱。
    那高大老人一见自己的叱石开山功夫失效,心头一震,测不透这大个儿的功夫有多深。
    再抬眼一瞥,瞧见陆丹那种凌波踏虚的法步,不觉又是一震。
    可是他面上神色丝毫不变,沉声道:“大个儿,你凭什么来我隐贤山庄扰闹?还砸塌了庄门,你叫什么名字?”
    方巨这次可不敢小觑这老人,只因他曾经吃过亏,再也不敢自恃横练功夫,尤其是刚才耳中。痒,那种滋味之难受,简直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当下瞪眼道:“老小子你想吓我?
    我方巨就是要砸你们的大门....”
    颀瘦老人一直没做声,此刻忽然阴声道:“咱们可不能轻饶这姓方的。”
    姓上官的老人点头道:“好个方巨,传闻你在盘石湖边,”砸死雪山豺人,这事可是真的?”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打方巨身后升起来。
    方巨啊一声,倏然举步冲出,一面叫道:“我差点儿给忘啦…”’语声中,腿长身快,疾然想绕过那上官老人,够奔那俊美少年。
    可是那上官老人脚下。动,已拦在方巨面前,如指喝道:“咄,大个儿你打算怎样?”
    方巨耳中又是一痒,而且比之刚才那一下更为难受。不由得又怔一下。
    却见那老人骄指疾地戳到,急如电光石火。
    这时他已无法抡杖御敌,而敌人手指其快如风,已探到腹间的地闭穴。此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处大穴之一,为必死之穴,凶险无比。
    方巨虽然不管人家点穴,但穴道他是知道的。这时形势太于危急,猛可松手弃杖,墓地弹出一指。
    上官老人忽然后退,那种快疾法,的是顶尖名家身手。
    可是饶他见机缩退,但仍被方巨粗大的食指弹个正着,但觉力量如山,突然涌迫而至。
    同时之间,骄着的双指如受利锥洞穿,剧痛人骨。
    旁的人还未看清,那上官老人已自猛可打个旋转,这才卸去那股奇重的力道。
    这一下变生仓促,众人都惊骇得呆了。上官老人那张红脸更加红涨起来,闷哼一声,忽然又进步挥掌猛击。
    方巨一指弹出之后,便忙着去抓那快要掉到地上的紫檀竹杖,高大的身形一弯,那颗光溜溜的头颅便算是交给敌人。
    上官老人原是武术名家,承传的绝顶武功,足可以傲视天下武林。不论是身法招式,都极为纯滑,方巨一露出空隙,他铁掌一挥已快拍到那颗光溜溜的头顶。
    在这刹那之间,上官老人忽然心中和自己交战起来,只因以他的名望地位,竟然使用这种不大光明的手段,的确是平生声望的污点,他手底不觉犹豫一下。
    然而,这一刹那间,又岂能容他思索,毕竟铁掌疾然拍下,却只用了四成力量。而且不是阳刚之力,即是他自己可以在间不容发之中,变化力量,以便不致立毙敌人于掌下。
    啪地一响,接着白衫一闪,陆丹已站在方巨之前。然而,刚才那一下响头,敢情真个已让上官老人一掌拍在方巨头颅上。
    方巨嚷了一声,抬头叫道:“好老小子,打了我一个大巴掌。”
    上官老人已退开四五尺远,暗中倒抽一口冷气。
    方才他一掌拍下,但觉敌人的秃头其硬无比,在这瞬息之间,他铁掌上劲力蓦然发出,竟然增加到七成之重。可是掌心一吐之时,竟然如击万载坚岩,敌头竟然纹丝不动。
    眼角乍见白影一闪,知道是那功力湛深的白衣少女忽然来到,慌不迭退后四五尺远。敌人恰恰一抬头,瞧见那秃头边,围绕着一圈淡淡的白痕。
    不禁恍然大悟,敢情敌人练有童子修元气油锤贯顶的最厉害横练功夫,自己这一掌正是攻着敌人最坚强之点,无怪自费气力。
    陆丹一见方巨无恙,芳心一定。
    她却明白方才那上官老人的铁掌是可击石成粉,虽说没曾用上十足劲力,但如是击在大石之上,怕不留下一个掌印。可幸方巨竟然无恙,教她岂能不喜?
    但同时也甚是忿愠,料不到这位名望地位都见重于天下武林的人物,竟会如此卑鄙。
    她举手止住方巨任何动作,然后冷笑道:“好一手家传的卑鄙手段。说得好听一点儿,该是飞黄腾达的家传秘诀才对,是么?”
    上官老人忽然目射凶光,沉声道:“贱婢出口伤人,你既知老夫来历,尚敢如此放肆……”
    他的话未曾说完,陆丹却侧头回顾道:“巨儿,你过那边收拾他,这老儿等我教训。”
    此言一出,众人俱为之一愣。
    上官老人脸上愤怒之色忽然反而收掉,冷冷笑一声。
    方巨果真持杖横扑,上官老人身形一动,拦在前面,上官老人立刻呼地劈出一掌。
    陆丹施展出浮光掠影的奇功,蓦然滴溜溜打个转,反而在掌风如山中,欺到上官老人背后。
    上官老人如响斯应,呼地劈出一掌。
    这一掌本是从左肋下打向身后,到力量用上之时,身形已转将过来,配合得既快且狠。
    掌上发出的力量.刚柔并济,威力惊人,的是内家正宗的上乘单力。
    可是陆丹已施展出奇绝天下的轻功浮光掠影。敌人一动,她已跟着转个团,饶他占着轴心位置,转的圈子小得多,但陆丹仍然能够一般快慢地跟着他身形转动。
    上官老人一掌劈空,猛然喝叱一声,向肩头身后反拍出,掌风之沉雄凌厉,显见掌力并不因反掌之式而稍有逊色。
    这一下不但刁滑,而且毒辣之极。
    陆丹果然上当,身形极神速地左右移动一下,正好碰上敌人掌风,迫不得已后退数尺,敌人已乘这瞬息空隙,转回正面对着她。
    可是方目已趁两人夹缠之时,持杖冲过上官老人,一直扑奔一丈外的人群处。
    横胖老人手中尚持着狼牙棒,猛然大喝一声,疾然横刺里飞扑拦截。手中狼牙棒荡起呼呼风声,直臣方巨左肩。
    方巨见他的棒上,锋锐的狼牙闪闪发亮,心中真怕利破了衣服,不敢不理,呼地一杖直迎敌棒,打算将敌人兵器砸飞。
    横胖老人吐气开声,嘿地一喝,腕间一叫劲,硬生生将沉重的狼牙棒下砸之力撤回,改为“拦江截斗”之式,斜向敌臂划去。
    这一式用得极是巧妙,只要敌人稍为闪避,他那狼牙棒的招式便可以施展开,源源攻上。
    方巨忽然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中的精妙招数,左手撒杖,只剩右手持杖猛可挑弹。
    横胖老人果然不虞此着,当地大响一声,杖律相碰。却见狼牙棒悠悠荡起两尺之高,方巨脚下纹丝不动,全凭右掌之力,猛可一翻腕,杖头带起风声,疾撞向敌人荡起的狼牙棒上。
    旁边有人喝声打,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疾打方巨面门。
    方巨这时要是不收回杖式,便躲不过这块劲疾的石头的。
    可是他傻大个儿自有办法,但见秃头一低,正正对着石头,手中紫檀杖仍然撞向敌人狼牙棒上。
    当当两响,他的杖撞在狼牙棒上,力量贯注在一点之上,横胖老人失声一叫,手中狼牙棒宛如长了翅膀,飞上半空。
    他低头一瞧,虎口并没有震裂,当下又失声一叫。
    另一下当声,却是石头打在秃头上的响声。方巨猛用双手持杖横着一抢,杖风呼啸而响,竟将那横胖老人身形带出几步。
    眼前人影一闪,那颀瘦老人已纵到他面前,方才那块石头,正是他发出的。
    “姓方的你认识青田和尚?”
    方巨本待抡杖而上,一听此言,身形动作骤然停歇,瞪着大眼睛道:“他是我师父……”
    却听那边上官老人吐气开声地叱一声,跟着传来啪地一响,敢情这上官老人和陆丹硬硬对上掌力。
    陆丹年纪虽轻,却已是峨嵋派绝顶高手,不过,事实上她却是在剑法上的造诣特佳,其他方面便比不上她的剑法。
    可是,前两天刚刚服下灵药醉果。功力陡增,不仅是轻功已练成浮光掠影的上乘功夫,而且在内力火候上,也突进一步。
    是以这刻若是她师父还在世上,必定会被她这种超乎意料的进步诧骇难言。
    她雪白的手掌轻轻推出,两掌相交,发出强烈的响声,在这瞬息之间,两人已较量出全身内力造诣,只见上官老人双足猛然凹陷人地四五寸之多。
    陆丹却依然安立地上。
    两人再同时掌心一登,内劲吐出,这次却无声无响,但见上官老人哼一声,身形往后一腾,退开一步。
    她轻笑一声,身形如影随形,也前进一步有余,刚是够得上发招交手的地位。
    上官老人脸红如血,眸子里也现出血丝,他真没想到这个脸孔圆腴的可爱姑娘,竟然具有这种惊世骇俗的功力。
    他细数这一生,从未曾吃过亏,可是,晚节不保,却在这次换掌上跌翻在一个少女手上。教他焉能就此罢休?
    再也不多想,猛可从腰间掣下一溜白虹,原来是柄软硬如意,削铁如泥的上佳缅刀。
    后面众人都为之愣住,一方面为了这白衣少女出奇的本领;另一方面是为了亲睹这上官老人居然要使用兵器,可算得上大大的新闻。
    上官老人缅刀一举,冷气森森,侵人肌肤。
    “你也亮出兵器来。”他简短地说。
    然而,仍旧可以从声音中发觉他情绪激荡之剧烈。
    陆丹一抬玉手,掣下古代异宝太白剑,银光灿然映眼。
    “姑娘正要见识见识名压武林的乾坤十三式,可惜赶不上与你父亲乾坤手上官民较量。
    咳,说了半天都是废话,我且问你,姑娘的白驴是不是落在此庄中?”
    上官老人忽然间收起怒容,虽然仍是冷冰冰地,并无喜悦之情。这正是武林老手,将要以全力有所施为之时,平抑住起伏的感情之现象。
    他冷冷道:“好个小娃娃,你的武功虽然颇有成就,但焉敢如此托大,藐视天下之士,家父成名之时,有你这一号人物么?
    “今日我上官老人若不给你一点儿教训,娃娃你可不会明白天上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你那匹白驴果是在此庄中,正待宰烹,你们也想分一杯羹吃吃么?”
    她一看它的动作,便立刻明白了白驴下落已知,并且安然无恙,登时放下心头大石,也不觉得那么气愤了。
    上官瑜又冷冷道:“老朽这柄缅刀吹毛切铁,你先动手吧!”
    陆丹情知这上官瑜绝不肯先动手进攻,应声好字,刷地一剑刺去。
    剑尖先指敌喉,及至招式使出,忽又改为敌胸左右乳根穴。剑式变化之妙,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这一式正是峨嵋派镇山剑法阴阳剑法中,“乍阴似阳”之式,乃是全套剑法一百零八手中极毒之招,须知峨嵋派乃是天下四大剑派之一,虽说晚近人才凋零,但那镇山之宝阴阳剑法,实乃玄门中极繁复玄妙的剑法,若是本身功力造诣高明一分,便在剑法上多增一分威力。
    这时的陆丹,一方面尽传峨嵋本门心法,一方面又因她的师父,本是道家太清l‘1的弟子,另有秘艺,故此在峨嵋派功力冠于全派。
    陆丹尽得衣钵,是以比之其他同门均高一着。加之曾服灵药醉果,内力较之当年百花洲四大剑派比剑时的摩云剑客陆平还要占胜一筹。
    这一剑刺出,显见功力深厚,尽得剑法中的玄妙。
    上官瑜缅刀骤挥,猛然沉腕一击,可是敌剑实在快得出乎意料之外,那硬碰猛击的心思已无法实现,迫不得已,行侥走险,手中缅刀疾然往外一推,问起一溜白虹,急取敌人上盘,自己却仗着数十年内家功夫,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可一叹气,全身不动,但胸口部内凹了不下半尺,敌剑还差那么寸许,便无法再往前递。
    别看这一下动作简单,但要练到这种火候,非得资质极佳,再加上数十年的苦功不可。
    特别是在避敌不逞之际,尚能推刀反攻。这一刀正是反客为主,转败为胜的关键。
    陆丹连忙撤剑闪避,她到底是先占优势,躲避便容易得多,从容闪开这一刀。
    忖道:“到底姜是老的辣,这一刀足可媲美当年威震天下武林的乾坤手上官民。”其实她想的也太荒唐,她连上官民是怎么一个样子的人也不晓得。如何能评论他的儿子赞美他呢?
    她心中虽转着念头,但手中剑可不闲着,刷刷刷三剑,银光进射,竟是阴阳剑法中“冯夷击鼓”连环三绝招。
    陆丹尚未做声,那边的方巨已大喝一声,叫道:“原来你不认识师父,我可要砸你了。”话声甫歇,紫檀杖呼啸之声接着响起来。
    他的杖长达一丈二尺,这时一式“降龙伏虎”,向瘦颀老人当头砸下。那瘦颀老人焉敢挡这一招,连忙问退。
    方巨招式未尽,改直砸为斜扫,疾攻横胖老人。
    这动作一气呵成,瞧起来就像是一杖而同攻两人似的。招式之精奇,使得敌方两人也禁不住叫声好字。
    那个横胖老人的狼牙棒已经脱手飞出,落在三丈外的空地上。这刻赤手空掌,岂能抵御,连忙疾然闪开。
    方巨三不管,挥杖连连,把两个赤手空拳的老人打得分头进开。
    他犹疑一下,拿不定主意先进攻哪一个才好。大叫道:“呸,老小子你们分开走,我可来不及哪……”
    横胖老人骂一声况帐东西,早有人捡起那根狼牙棒,半递半挑地送到了他手上。另外又有个汉子抛把长剑给瘦颀老人。这两位老人兵器一到手,却全闹个脸红耳赤,羞愤难当。
    那边的高大老人上官瑜,缅刀挥处,一股锐利风声,直冲陆丹面门。
    风声劲厉之极,似乎含有歹毒力量。陆丹心中实不敢轻视这位以家传武学传名江湖上的上官瑜,身形微动处,已退半丈。
    她冷眼一瞥方巨那边,忽然想道:“那两个老儿不知是什么脚色,我且问一问,莫要让巨儿吃了亏还不晓得。”
    且慢!”她举剑一指对方,道:“那两个老头想必不至于是藏头缩尾之辈吧广果然激将高于请将,上官瑜阴沉地道:“贱卑休以口齿伤人,那两位是老朽义弟,瘦的一个姓马名方回,那个姓缨名推民。都是成名已久的好朋友。你年纪轻轻,口齿却学得太以轻薄。难为你师父是怎样调教出来,你师父是谁?”
    末后的几句话,把陆丹听得火了,忖道:“好个倚老卖老的狂徒,你还不是仗着父亲上官氏昔年盛名,武林人都畏让几分而已。你以为那乾坤十三式天下无敌么?哼,我的白驴还生死未卜呢……”
    想到这里,猛听一声清亮劳鸣,抬目一瞥,雪儿正在空中盘旋。
    上官瑜嘿然一喝,缅刀涌起数十道白虹,交织身前。
    一阵叮叮当当微响过处,剑影刀光,倏然分开。原来方才那阵微响,乃是剑尖和刀身相触的声音。幸亏两般俱是仙兵神器,各无损伤。
    陆丹娇喝一声:“好个乾坤十三式,再接这三剑……”语声中,太白人剑续施绝学“天狼中矢”连环三式,一时银光霞影,冷风森森。
    这一招三式,有点儿近似拦江绝户剑的一招三式那种出剑手法,只不过方向稍为变异,并无真碰引力发出,却是每一式攻袭两处大穴,狠毒之极。
    上官瑜大叱一声,陡地盘刀一舞,白虹匝绕全身,这一式乃是乾坤十三式中极为精妙之式。
    那乾坤十三式本是一气呵成,浑然同体,如乾坤空洞,无所不容,又似宇宙混饨,无隙可乘。
    但这一式,乃是个终式,正如千里来龙;至此结穴,势似尽未尽,气似穷而未穷。守中寓攻,攻里还守。此中奥妙,一言难言。
    陆丹幕觉剑势一挫,吃了一惊,敌人一溜白虹,挟着森冷刀风,已疾奏而至。
    这刻,她才真个明白乾坤手上官民,以乾坤十三式威震武林,领袖大门群魔,的确是名不虚传,真有惊人之绝艺。
    急忙一式“自解金铃”,身形一转,手中太白古剑洒出银花千朵,飘飘走出敌人刀圈。
    这一式把个上官瑜骇得遍体冷汗直冒出来。
    只因适才他已尽展全身武学,凝练在这一刀里,满以为敌人既摸不透虚实而被自己攻人,即使不死,多少也得受点儿伤。谁知这位白衣姑娘竟是剑中后起名家,身手之佳,冠绝于他平生所见的人。
    其实那一式“自解金铃”,在当年白花洲剑会上,摩云剑客陆平也曾使用过,高明如武当长老玄机子,也不识得这一式是什么来历。
    故此实不能怪那上官瑜惊骇莫名。
    “好剑法,这一招也是峨嵋剑法么?”
    “怎么不是。”陆丹忽然又欺身攻上,一面傲然回答:“你再试试这个。”
    只见太白古剑斜所而出,跟着脚下方位乱踏,横一剑竖一剑地胡乱斩出去。
    剑剑不成章法,然而每一剑都从最险之处攻进来。而且那柄银光灿然的古剑,光芒逐渐强烈起来,映得对方灰白的须发更加皓白。
    那边厢的方巨等到二人都有兵器在手而同时扑攻之时,这才施展出天竺秘传的十八路降龙杖法。
    就在陆丹使出“自解金铃”之式时,杖影如山,一下子将两个老头子都裹在杖影之中。
    忽觉杖法有点儿松懈的感觉,当下神力陡增,杖上啸风之声更响亮了。然而,仍然是那种松软不着力的样子。
    大洋人急得叱喝连声,杖风把丈许外观战的人迫得退后好多步。这时真苦了那些观战的人,正不知看哪一对厮拼才好。
    霎时间方巨已使完了十八路杖法,心中又急又气,将然收杖大叫道:“我不打啦!”
    瘦颀老人马方回猛可一扬手,白光一闪,直奔方巨喉咽的廉泉穴。
    方巨乍然又仰头大叫一声,叫声震天中,那道白光当地打在他廉泉穴下一分部位。
    却没打进去,掉向地上,原是枚特大的三棱白虎钉。
    这种暗器,专破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功夫。
    马方回骇然侧顾缨推民一眼道:“的确太奇怪了,不过也不要紧,那厮赌气不打啦!”
    “哎,不好,上官兄怎么敌不过那女娃子凌乱的剑法?”马方回低低评论。
    “咦,那柄剑似乎有古怪,剑上光芒太强了,咱们,…”横胖老人谬推民忽然一顿,跟着厉声大叫道:“喂,你干什么?”
    只有一条人影,疾若旋风一卷,扑到陆丹、上官瑜那儿的战圈,手中挺着一柄特别弯曲的长刀。
    方巨一眼瞥见,认出便是那俊美少年,不觉怒骂一声,还离着那么远,却已糊里糊涂地举起紫檀竹杖,作势欲砸。
    那俊美少年弯弯的长刀猛然递进两人刀光剑影之中。
    陆丹早已瞥见,芳心气怒之极,可是当这少年、刀真个插进圈中,却不由自主地剑势略挫。
    俊美少年可也真怪,那柄刀的方向竟是冲着上官瑜的缅刀而至,猛可一拦。
    上官瑜一见他的刀拦在自己宝刀之下,这个当儿,不管这少年是故意如此,抑是错手失招,也得尽力撤回劲力,缅刀打旁边切下。
    只因武林中人的兵器,等闲不能弄毁。是以上官瑜不得不先闪开这一下,再作计较。
    这么一来,剑气刀光蓦然消歇,俊美少年身形正好在两人之中。
    “伯父,您老先歇歇行么?”他哀声恳求说。
    上官瑜忽觉胸中一阵郁闷,呈现真力不继之象,心中大骇,话也答不上来。勉强点点头,垫步后退大半丈远。
    陆丹压剑凝目瞪他一眼,心中狠然忖道:“好,我就把你先作为祭品,试验一下我刚刚能够发出的剑气……”原来她适才对付上官瑜时,并没有施展出由最上乘的内家真力所凝练的剑气。
    俊美少年长刀当胸一抱,一双俊目凝视着陆丹,不但没有进攻的企图,甚至连防守的打算也没有。白玉也似的面庞流露一股说不出来的神情。
    陆丹咬一下嘴唇,猛可狠心提剑一指,剑央直指对方中盘。一股剑风,劲拂而出。把那俊美少年的衣服压得往后面直飞。
    俊美少年但觉那白衣少女的剑风其重无比,宛如有形之物,击向胸前。
    这种无形有劲之剑气功夫,武林从未睹。加之根本上也不打算防备。当下闷哼一声,痛苦地皱一下眉头,噔噔噔退后三步。
    其实陆丹并没有真个发出剑气。只以介乎剑气与内家真力那种潜力,当胸撞了少年一下。
    然而,这少年竟然全不抵御,木立在那里任她撞一下重的。
    他后退了三步,努力拿桩站稳身形,胸口热血一阵翻腾,忽然哇地张口吐出一口血。
    陆丹逃避似地转眼去瞧方巨那边。只见他仍然气忿地向那俊美少年的侧影在瞪眼睛。
    这少年一受伤,便听那群人哈喝连声,纷纷掣下兵刃,那意思是要以多为用胜,群殴齐打。
    上官瑜断喝一声,众人立刻便声息寂然。
    只见他抢步上来,一面回头下令道:“你们都给我回屋去。”
    此言一出,连那俊美少年也随着众人退回屋子里。
    陆丹冷冷道:“姑娘白驴呢?”
    上官瑜道:“你跟我……来。”
    陆丹忽然平下怒气,和声道:“你的乾坤十三式,的确是武林一绝。”
    上官瑜冷然瞥她一眼,没有做声。
    她付道:“这老头必定是心中羞愧难当,故此不理睬我。其实我也太过份一点,毁坏人家庄门,辱败他的名声,还伤了那个……”一想到那俊美少年,便涌起不忍之情,觉得自己手下太过狠辣。
    尤其是那俊美少年受伤时那种神情。
    上官瑜道:“两位老弟陪那位壮士聊聊,愚兄带领这位姑娘取回驴子缨推民应了一声,马方回却道:“上官兄何须劳驾,待小弟去便了。”
    上官瑜摇摇头,举步欲走。
    却听马方回又叫道:“上官兄去不得,还是小弟…”
    他在鼻也中不满意地哼一声,举步便走。
    陆丹以为那颀瘦老人仍未死心,不想就此交还驴子,也冷冷瞪他一眼,便跟着上官瑜向大厅左面的屋宇走去。
    进门之后,但觉院落极多,左弯右转地走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碰见半个人影。不过,那些院落中的房间,显然都有人住。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一间矮窄的门,那堵石墙极厚,大约半丈有多,全是四方的大石头砌成。
    穿人门内,原来是个小厅子,光线暗黯而柔和,敢情是厅中吊着一盏大琉璃灯,四壁各有一盏明灯,全都点亮着。柔和的光线,洒落在厅中华贵的家具上,浮动起一种古老而名贵的味道。
    另一面出口的门也是矮矮窄窄,故此两间门仅可作为通气之用,并不能作为光线的来源。
    她诧异口下打量一眼,上官瑜忽然止步道:“你看这幅画还可以么?”说着,用手指指在壁上悬着一幅设色鲜艳的宫殿楼台大条轴。
    “这是昔年先皇赏与家父的大内藏珍,可不是膺品。”
    陆丹见他说得郑重,禁不住走近去凝目欣赏。
    上官瑜一径走到那边门口,向外大声叫道:“来人……”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他大严吩咐道:“快将那头白驴牵来。”
    外面的人嗷然应一声,跟着听到脚步声去了。
    陆丹眼虽看画,其实却暗中注意那上官瑜的举动。
    她估量从自己所站之处,离那门口不过丈半之远,只要上官老头稍有不对,以她的浮光掠影的轻功。大概可以和他几乎同时抢出门外。
    现在,她可释去疑念,真个留心去瞧瞧那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
    猛然觉得情形不对,倏然闪目一瞥,只见上官瑜已失踪迹,心念方动,砰嘭震响两声,厅中立刻黯淡许多,敢情两处门口封住了。
    她心念一动之时,身形已疾如电光一闪,到了门边,却见一块黑黝黝的钢板儿上面落下来,把那矮窄的石门封得密不透风。
    她已迟了一点儿,来不及冲出去。
    她定定神,伸指一弹那扇钢板,当地问响一声,便知这块钢板厚逾一尺。
    以这么厚的钢板封住门口,即使有宝刃在手,也将无计可施。
    至于墙壁的厚度,她是知道的
    即使教方巨的盖世神力,也无法弄倒半丈厚的石墙。
    这时,她仍不慌乱,暗骂一声无耻老贼,一面抬目搜索厅顶,想从屋顶打主意。
    那厅顶天花板地大约是一丈四尺之高,这高度当然难不倒陆丹。
    只见白影门处,她已飞上去,伸手一摸,惹了一手灰尘,同时心中也冷掉一截,敢情这天花板触手冰凉,也是极厚的钢板铺成。
    当下飘身落地,忖道:“不好,现在已陷身在这绝险的地方,恐怕不等饿死,先要闷死,哎,这隐贤山庄原是当年乾坤手上官民与血掌尤锋这两个大内双凶隐居之地啊。花了官家不知多少万银子,盖成这座天下武林人物,无不避道而行的山庄。不消说,这庄里定有许多机关埋伏,我怎的不曾着提防呢?”
    想到这里,气往上冲,一咬银牙,掣下太白古剑,摹然飘身到门边,力透剑尖,猛可一戳。
    当地微响,那么坚硬的钢板,竟被她刺入了七八寸之多。
    她腕上一叫劲,把太白剑拔回来,又是一剑刺出。
    当一声微响过处,再刺了一个小洞。
    须知她的剑虽是古代异宝,但妙处并非在于锋利。
    是以陆丹乃是纯以本身超凡人圣之功力,才能刺人钢板至七八寸之深。
    这事若是传出江湖,保管没有人会相信。
    但这种纯以全身功力聚于剑尖上而刺人钢板的办法,可不是闹着玩的,每一刺出,甚是损耗真元。
    陆丹连刺了五剑;粉额上微微见汗。再猛然一剑戳出时,正好刺在原先一个剑洞之上,刷地微响,全剑尽没。
    她心中一动,想道:“这钢门虽厚,但我只须连刺两剑,便可穿洞。那么我大可以用这方式,将每一个剑洞连接起来,成为一个大洞,岂不是可以钻出去么?”
    当下心花一放,运劲拔剑,就在那已经透穿的小洞边加上两剑,裂洞便加长至两栖剑身那么宽。
    一口气再刺了六剑,那条裂痕增多三剑之宽.大约已有六七寸的可观宽度。
    再运动拔剑时,猛觉一阵心悸,腕软无力,竟然拔之不动。
    一个念头掠过心头,她叹口气,身躯挨在门边,想道:“嘿,不料竟是这么耗尽真力,即使我真个能够慢慢刺大洞,却恐怕那时我已衰弱得比普通的人还不如,又怎能逃出这龙潭虎穴呢?哎,难道我陆丹合当数尽,命绝于此地么?”
    其实她还没有发觉,这半丈多厚的石墙厅门,共有两块钢板闸住。
    虽然外面的一层较薄,但她弄穿第一层时,已经筋疲力尽,真元亏丧。
    在这种情形之下,外面那层薄的,便不啻加倍厚的钢板了。
    这时,庄外空地的方巨,拄杖而立,只见那白鸢不歇地在空中打圈子盘旋而飞。
    那瘦颀老人马方回和横胖老人廖推民,此刻低声交谈着什么话,神态有异。但方巨也不去管他们,一心一意等候陆丹出来。
    自从那俊美少年受伤吐血,退回屋里之后,方巨也就忘掉这回事,再也没有什么仇恨在心中。
    书中交代,那瘦颀老人马方回与横胖老人谬推民,原来便是四十年前在南阳府曾因调笑罗淑英而死掉其中一个的南阳四鼠。
    他们当仁败于青田镔铁样杖下之后,苦苦跟踪追随罗淑英踪迹,结果,访寻出袁文宗乃是罗淑英及青田和尚所欲找寻的人,恰好那时袁文宗刚回到西安府兴教寺,是晚,他们便潜袭兴教寺,缨推民用那满是利钉的狼牙棒,当头砸下,立刻血肉模糊,面目全部烂靡得不可辨认。他似乎尚不解心头之恨,还向尸身砸了几棒。这便是后来本守方丈告诉钟基时,何以袁文宗会全身血肉模糊之故。
    之后,他们从乾坤手上官民与青田和尚大战的一回震惊天下之事中,得知青田和尚竟然绝艺惊人,能够与领袖大群魔的乾坤手上官民在战好久,并且从容退走,这种身手的确非他们南阳四鼠(那时实在只剩下三鼠)所能望其项背。于是都禁不住惊慌起来。
    他们立刻举家迁离南阳,匿居好久,年之认识了上富民的儿子上官瑜,彼此年纪相若,又是世家出身,甚是投机。
    其后,乾坤手上官民以及血掌尤锋,不欲在风声太大的隐贤山庄居住,另外迁到百里外的汉中府。
    两老携眷在府城外另建庄园,其中一座全府最高的楼阁,称为庆余楼。于是,这隐贤山庄便由南阳三鼠马方回、缨推民、俞灵等三人居住,但愈灵不久便死了。
    隐贤山庄昔年盖建时,曾经布置有极为精巧的消息埋伏。
    至于刚才囚禁陆丹的石厅,却并非用作困敌,反而是作为本庄避敌之用。
    上官瑜乃是今早才来此庄过访他们,谁知恰好碰上发现那头白驴在庄后的山坡用草,先是一些庄了想擒住此驴,被白驴铁蹄一亩,全都变作滚地葫芦,有几个受伤甚重。
    直至后来,上官瑜等三个老头同时出手,才将白驴擒住。
    那俊美少年乃是血掌尤锋的长孙,名为东霖。年方弱冠,但一身武功,极是惊人,而且精通翰墨,儒雅风流。
    他是因上官瑜来了,便连忙赶回庄去,心中虽不舍那一见钟情的白衣姑娘,但也不能不先回庄。
    然而只因他老是这样痴迷地坐在陆丹所居的偏院外面,等候陆丹偶尔露面,乘隙偷看一眼那刻骨铭心的玉容。
    这情痴之状,却使陆丹误会了,以为他早已存心夺取白驴。是以适才用无上功力,发出剑风撞他一下。
    要是当时陆丹不是心中不忍没有真个发出剑气的话,那俊美少年尤东霖怕不早已立毙于无形剑气之下。
    马方回不安地瞧瞧庄里,又瞧瞧方巨。
    缨推民道:“老大你自己闹什么鬼,上官兄未必能够发觉,退一步说,即使发觉了,也不会对咱们怎样…”
    马方回摇摇头,道:“那总不是意思啊,凭咱们老兄弟也给那女娃子逼得使用那手段,传出去如何受得了。”
    廖推民忍不住仰天一笑,道:“他现在不是也用手段么?”
    方巨被他笑声惊动,回头一瞥,心中不大高兴这横肥老人的样子,便淬然它声问道:
    “老小子,什么手段”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把这两个心怀叵测的老头子唬慌了。
    方巨心中焦躁,又大声问道:“怎么姑娘还不出来?”
    马方回阴笑一下,道:“也许是在庄中稍为休息一下。”他觑一下方巨的神色,确定了这浑人可以欺哄,又道:“可能她再用些点心水果之类,故此耽误了,不如老朽带领你进庄去找她好么产方巨立刻点点头。
    发了兄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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