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发表于 2017-3-23 23:32:21
第四十五回两败俱伤力创魔首
老叟那双精芒电射的眼光,疾然扫瞥三人一眼,冷冷道:“这倒是四十年来的异事,居然有人找到老夫兄弟头上。访问三位高胜大名?”
他却不问门派,那是一则怕有瓜葛渊源,以致动手时轻重两难。二则以他的身份地位早该在方才一剑之中认出人家来历才对。
但事实上他却认不出来,只好憋在肚中。
钟荃歉然抱拳行礼,道:“不意冒读老人家,在下心中极是不安。”
老叟睨他一眼,冷冷哼一声。
潘自达尖声冷笑道:“我姓潘名目达,怎么?你们不敢说出名字?”
钟荃极为不悦地瞧他一眼,心中忖道:“人家那么大的年纪,也不尊重一些,真真可恨……”
潘自达似乎被钟邓两人激得狂怒起来,对老叟尖声厉叫道:“你是乾坤手上官民?抑是血掌尤锋?”
猛听三楼上尖叫一声,甚是凄厉。
跟着又隐隐传来救命的叫喊。
潘自达忽然浑身乱抖,就像疯了似的,尖叫一声,攀然纵身作势,要往上外。
邓钟两人都同时觉出潘自达神态有异,似乎是和三楼探头下望的女人有关,立刻婴然动容,齐齐仰面而视。
那老史漠然不动心地冷冷道:“谁敢擅登此楼,必须留下性命。”
语气简短有力,清晰送入三人耳中。
钟荃气往上冲,大声道:“老人家你没听到楼上呼救之声……”
他的话未说完,潘自达已纵身疾扑向高楼。
老叟身形一动,已经拦在前面。
潘自达太微古剑未收,抖腕分心便刺,剑尖歪斜不准,都是极快。
老人从容一偏身,剑尖恰好递到胸前。左手出发,不知怎他像是特别的长,竟攫向潘自达持剑腕上。
潘自达哩一声,猛可一错步,抢偏锋踏奇门,又是一剑划去。
这一剑连环变化,不等敌人闪避抵挡,蓦地一转,已绕过正面,一溜剑风,斜指敌人面门。
果然老史身形一转,潘自达已又急袭奇门,打侧面攻上。
一连三四剑,狠毒迅急,环绕剑尖摇摆歪斜,但所攻向之处,仍是人身大穴。这正是海南别树一帜的海幅剑法。
这不过是转眼间之事,老史方冷哼一声,双掌箕张,硬攫敌剑。只见双掌血红如火,动处熊熊有声,宛如烈火吐焰。
钟荃义肝侠胆,径自飘身疾飞而起,在空中长啸一声,如大鸟掠空。
猛听有人宏亮威严地喝叱一声,跟着一条人影疾扑而至,在空中迎面急撞向钟荃。
刀光闪处,环声急鸣,敢情那拦截他的人,使的竟是把九环刀,势猛力沉,迎击而至。
在空中硬碰硬地迎头所砍,已是奋不顾身的招式。
钟荃剑仍在鞘,却也丝毫不惧,本是高飞疾掠的身形忽然稍挫,然后双掌齐出,一手夺刀,一手掌风激荡劲急,有排山倒海之势。
这一式正是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的精妙招式“龙卷枉天”之式。乃是三天式之一,奥妙之极。
那人可真想不到人家在空中也能控制进退行止,部位时间便算不准确。招数立见松懈破绽,但身躯却仍然一个劲儿前冲,比喻作自投罗网,甚是贴合。
啪地大响一声,一个人直坠下来。
却是那持九环刀的人,这刻刀已甩手,肩膀上吃钟荃拍了一掌,半身麻木,整个儿摔在尘埃。
楼下厅门外还站着一个老头儿,身量高大,相貌威严,须发像雪也似白,精神却极是矍铄,面色之红润有如婴儿。
他一眼瞧见钟荃在举手之间,打落攻他之人,并且还能轻啸一声,身形反而升高半丈,这种罕睹的轻功,的是当今高手。
不觉将轻视之心去掉,宏亮威严地喝叱一声,墓地凌空而起。
钟荃转眼一瞥,立刻惊觉这位老人家武功之精纯,实与刚才那双掌血红如火的老鬼不相轩轻。
并且立时判断出这位老人家定是名震天下武林的大内双凶之一,乾坤手上官民。心中焉敢轻忽大意。
墓地一折腰,低啸一声,转折飞开丈许,飘飘下落。
乾坤手上官民果然不愧为音年大内群魔之首,就在对方动念转折之际,早已气沉丹田,疾坠下地摸准了方向,一顿脚疾掠而去。
就在钟荃飘然下坠,双脚甫触地面之际,他已到了钟荃面前。
钟荃即刻知人家早已瞧出他乃昆仑弟子,有半空转变方向之能,故此这样应付他。自家但觉敌人来势之神速,无与伦比。
心中一骇,摹地气运全身,扬掌向敌。准备施展出独步天下的般若大能力,抵挡这位绝世高手的一击。
岂知上官民并不出手,却冷冷道:“擅登此楼者,须得留下性命。”
钟荃闻言一愣,后面的邓小龙已仗着绝妙身法,疾飞而起。
乾坤手上官民面上掠过怒意,修然飘身飞起。
钟荃叫声不好,也自急纵而起,三条人影,转眼碰在一块儿。
钟荃一眼瞧见邓小龙宝剑在手,立刻放了心,清啸一声,施展出云龙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飞龙回天”,忽地一转折,放过两人之争,直飞向那座高楼。
空中剑光一闪,乾坤手上官民立刻发觉对方乃是使出华山摘传剑招,摹他骄指急划而出。
这一刹那间,同时发觉钟荃改变方向,疾扑高楼。
当下顾不得这一下划出去已足可击落敌剑,反而猛然悬崖勒马,收回劲力和手臂,急如陨星般坠将下来。
然后施展出内家移形换位之功,刹时赶将回去。
邓小龙也自掉下地来,但觉手腕间被敌人指风扫过之处,有点儿酸酸麻麻,不觉大骇,愣了一下。
潘自达奋剑连冲,饶他一生练剑,海福剑法精奇狠毒,却也无法冲过血掌尤锋的赤手空拳之关。
要知血掌尤锋的一双名压天下的血掌,本可硬攫敌人武器,手法乃从空手太白刃以及大擒拿手中蜕化而成,神妙之极。
然而只因潘自达这口创光颜色特别,可能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故此不敢造次。
第一下想空手夺剑时,便是因这原故而临时改变主意。否则以潘自达的气候,宝剑定会让他夺去。
潘自达这时正是徒劳无功,心焦神乱之际,猛可凄厉一叫,改使出成土剑法,脚下方位毫不规则地乱路一番,手中剑也乱所胡劈。
刹时间金光跃眼,形势大变。
饶他血掌尤锋,威名震表宇,年纪且近百龄,但终不比瘟煞魔君朱五绝的学究天人,胸罗万象,是以那毒书生顾陵略识五行宝剑的奥秘,反而血掌尤锋这等人物,对这路古怪剑法一无所知,一时甚是困惑狼狈。
可是潘自达只因天性党毒轻躁,极不宜使用这五行宝剑中最沉稳重实的戌土划法。
因此威力大减,加之这套刻在剑上的剑法,本已漏掉最重要的秘诀,即是等于这趟剑法已经不全,威力益发削减。
血掌尤锋这时正是一生威名所系,心中尽管凛然震骇,但招数却不敢有丝毫疏忽,奋起平生功力,一双血掌,上下飞舞,身形是闪蹿腾挪,加上出手如电,摆崩封夺,无孔不入。
竟然在退了三步之后,重复阻挡住潘自达意图冲过的攻势。
钟荃这时禁如电掣云飞,已到了楼下台阶之上,攀觉风声飒然,人影闪处,乾坤手上官民已拦在前面。
他懂得这乃是内家最上乘的轻功移形换位,以乾坤上官民的功力施展出来,当然应该臻达此境界,是以并不惊讶。
但因自己已无法再进,不禁有点儿懊恼和困窘。
乾坤手上官民眼光如电,冷森森一扫钟荃,似乎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一时不能决定。
钟荃天生侠胆义肠,心想楼上那潘自达认识的女人的安危,况且他也觉得后来露首下窥的胡须汉子有点儿邪气味道,便同情起那茌弱的女人。
这时既然去路被挡,怒气忽生。
“呔,在下敬你们两位乃是名震一代的前辈高人,故此这才赂罪道歉,可是此刻楼上分明有女人呼救之声,那位姑娘且与在同行之友相识,你不但不去查察何事发生,反而尽力阻挡,究竟是安着什么心肠。”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流畅之极,连钟查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奇怪。
后面的邓小龙却欣慰和赞许地笑一下,也自一跃上前,和钟荃站个并肩。
乾坤手上官民不觉大怒,冷冷道:“你乳臭未干,居然敢向老夫无礼。今日老夫说不得要破剑出手,看看究竟昆仑、华山调教出来的人物有多大道行。”
邓小龙嘴唇一动,正想说话,乾坤手上官民已朗声喝道:“你们最好一齐动手,免得老夫麻烦。”
钟荃凝视着他的表情,忽然一凛,想道:“这位名满天下垂一甲子的老魔头,居然须发俱动,敢情是练有先天真气功夫?我可不能以此自恃,妄自使用,惹出人家更厉害的罡气。”
敢情他是一朝教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当日在和坤相府后园,那末练成的破若大能力败于毒书生顾陵罡气功夫之后,便深怀戒心。
忽然潘自达尖厉叫了一声,急忙回头项规,只见潘自达捧剑退大半丈,显出喘息未定的样子。
那血掌尤锋屹然稳立,并不追迫。
当下心中又是一凛,想道:“播自达的剑法造诣不逊于我,又是内家好手,而且仗着宝剑,却被人打得喘息不已,可想那老头之厉害。我这边的老头恐怕更加厉害。”
其实如果他瞧见血掌尤锋的苍白面色,便不会如此讶异。
潘自达诚然是内家高手,应该久战而不喘,但血掌尤锋的血掌,别具威力,擅能破人真气,故此潘自达收剑退开之时,喘息不已。
但尤锋本人也因在不知不觉中,被潘自达的太微古剑,施展戌土剑法致令真气反逆,胸中阵阵辍闷,十分难受。
因而面色苍白,站在当地不敢移动追击。
钟基看不出血掌尤锋异状,邓小龙却有点儿思疑,只为他是曾经领教过潘自达的太微古剑和戌土刻法的古怪威力。
乾坤手上官民却心中了然,明知血掌尤锋平生脾气执拗,一动上手,对方非得死伤,不肯罢休。
这刻凝仁不动,定是身上有事。
不禁暗中一惊,留神打量潘自达手上的古剑一眼,又瞧见钟望背上形式奇古的玄黑色剑柄和丝绦,立时谁想出大概原因。
当下不动声色,朗朗喝道:“二弟如此处置甚佳,咱们兄弟退隐已久,犯不着破戒伤人。”
此言一出,便变成这两个老头归隐之后,已成绝出手伤人。
这可使邓小龙也立刻迷糊起来,因为这也是情理中事。
而且以血掌尤锋的威望和锻炼至今的功力,也许不怕潘自达古刻上的玄妙威力。
事实上乾坤手上富民和血掌尤锋两人,果曾真个决意不再重开杀戒,但伤人与杀人又大有区别,这正是乾坤手上官民终是故刁难除,只求目的,不择手段,虽然言中不尽不实,却先保住颜面和稳住形势,使敌人莫测高深。
血掌尤锋努力运气行功,转眼恢复原状,却看潘自达时,仍在连连喘息。
但他仍不敢造次,倏然纵退回来,直如云驰电掣般掠过邓钟两人,站在乾坤手上官民身侧。
潘自达也迈步过来,钟荃觉得这时敌友已分,那潘自达再不对,也是自己这一边的人,当下关心问道:“潘兄你怎样啦?”
潘自达尖锐而简捷地答道:“不妨事。”
一面抬头去望那楼上的窗户。
钟变但觉义无反顾,朗声道:‘调位老前辈既然不管楼上发生之事,在下等虽不自量力,也非得冒险得罪不可。”
血掌尤锋哼一声,理也不理他,却问乾坤手上官民道:“刚才老哥哥可听到妇人呼救之声,楼上不是明风箭张镜山居住么?”
乾坤手上官民点点头,两道雪白眉毛微皱一下,眼光一闪,正好瞧见旁边一个汉子,一拐一拐地退回楼中。
不觉沉吟一下。
他所考虑的乃是这三人虽然年轻,却都不是唐手,自己虽有把握能胜,但可不是容易之事。
以自己兄弟的威名岁,纵使赢了,也落个胜之不武的话柄,何况赢得并不容易。
这一点他非认真考虑不可。
其次,他也听到楼上女人叫声。
这阴风箭张镇山昔年名震黑道,他的师父与乾坤手上官民乃是好友。
这次阴风箭张镜山忽然携眷来投,乾坤手上官民知他武功甚佳,而且诡滑机智,便拨三楼当中的房间给他两口子居住。
后来才发觉阴风箭张镜山和他的美丽妻子,其间有点古怪。
他当然能忖想得出阴风箭张镇山定是以不正当手段夺得的娇妻,但以他这种人当然不会将一个好人的冤屈放在心上,甚至猜想阻风箭张锐山乃是求庇护而来。
然而现在可不能不考虑了,假定明风箭张镇山的妻子和这三人有关连,则上官民他可不能不先知悉内情,站稳自己的脚步,方可作种种决定。
他极快便作了个决定,不悦地瞅那一拐一拐而退的人一眼。
那人正是早先吃钟荃以三成力量拍了一下而掉在尘埃的人。
决然道:“不管怎样,先查看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行决定。”
钟荃满腔怒火立刻消失,恭敬之容自然流露,大声地道了一句谢。
上官民大声吩咐道:“你上去瞧瞧。”
却是对那一拐一拐的人说。
那人嗷然应了一声,连忙忍疼快走进楼上。
忽然一人冲出来,大声叫道:“启禀两位老前辈,山庄那边有急讯……”
这人正是满面于思的阳风箭张镜山。
潘自达一见此人,忽觉一股无名之火,直烧上心头,怒骂一声用剑指着阴风箭张镜山。
乾坤手上官民却沉声道:“你慌什么,信呢?”
血掌尤锋却瞪着潘自达,那意思是倘若他一有动作,便立刻出手。
钟荃伸臂一栏道:“潘兄你干什么,人家不是派人去查么?”
潘自达尖声叫道:“不行,这家伙我瞧见便生气。”
阴风箭张镇山目光锐利一扫,反唇相讥道:“尊容也不见得高明啊。”
奇怪的是血掌尤锋竟然没有拦阻。
原来乾坤手上官民一看完那张小纸条,那是由信鸽带来的急讯。立刻给尤锋阅看,两个曾经身历大风大浪的一代名手,这时面上都变了颜色,默默无语地对望着。
潘自达一冲过去,钟荃觉得不对,立刻也飞纵过去,打算拉住潘自达。
阴风箭张镜山一见两人齐齐扑来,他因是早就瞧过这两人的武功,那是当他们大闹相府,双战毒书生顾陵时见过。
而刚才他也瞧见两人的身手。竟不逊于上富民和尤锋二老,若是以一敌一,他还不致立刻怎样,可是两人同上之时,他可真个吃不消。
当下疾然横跃大半丈,身形一动之际,已经将他那名传武林的阴风箭准备停当。
那呆呆的两老忽然同时怒哼,血掌尤锋恨声道:“除了毒书生顾陵之外,便是华山、峨嵋的人,老哥哥你瞧着办吧,我尤某今日非大开杀戒不可。”
这边三人之中,倒有两人听个清楚,邓小龙矍然问道:“老前辈说的什么华山。峨嵋?
毒书生顾陵又怎样?”
血掌尤锋面寒如水,冷森森一哼,发觉两人已经失踪,回头一瞥,只见潘自达仗剑直冲入楼中。
正想动身追赶,上官民却一按他臂膀,道:“且由得他去,他是海南剑派的。”
钟荃不管那站在半文外的阴风箭张镜山,也自愣然回顾。
血掌尤锋冷冷道:“好小辈,居然横行到我们诸兄弟头上,我且问你,华山可有女弟子?”
这一问实在多余,华山根本全部是女的,江湖哪有不知。
血掌尤锋果然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还有个峨嵋的少女,带着那杀死雪山豺人的大汉,到我隐贤山庄闹,哼,好大的胆子,居然勾来毒书生顾陵将山在烧为平地,你且听着,我血掌尤锋不符峨嵋、华山打个翻身,再不姓尤。”
邓小龙当然不知那纸卷写明尤锋最疼爱的孙子尤东霖及上官瑜同在祸劫之列,是以这般愤怒。
当下心中听到薛恨儿芳踪出现而稍放,同时也极为紧张,试想血掌尤锋已是近百岁高龄之人,功力何等湛深,只怕华山、峨嵋两派俱都无力树此强敌。
钟荃在后面大声搭腔问道:“老前辈刚才是说有个峨嵋的姑娘么?”
声音中尽是惊喜之情,邓小龙不由心中叫声糟。
果然两老同时回头瞪着他,乾坤手上官民冷冷道:“这厮也不可放过。”
血掌尤锋嘿一声,忽然直扑邓小龙,一双血掌带着悠悠风声,撞击而出,声势猛烈惊人。
邓小龙一见人家使出拼命的真功夫,威势如排山倒海,不敢硬接,修然剑光一闪,使出‘格寒乍展”之式,剑尖直划对方助下。
尤锋血光映显的手掌幕然分出一只,硬攫敌剑,一掌原式不变,疾撞过来。
邓小龙这一招“春寒乍展”原是假招,本来乃是华山六合剑法中的绝妙招数,称为‘少阳再引’,脚法大有不同,似止实进。
可是敌人这一硬握猛撞,什么招数都变不出来,赶快撤剑化为“长虹飞渡”,脚下出人意料之外地一倒一冲。
居然打敌人如山掌力旁边闪身错过。
在这闪身而过之际,修然化招为“横撞晨钟”之式,扭脱用到把疾撞敌人的肋下穴道。
招式之快狠,应变之溜滑,果真不愧为全国镖行中第一位人物。
可是那血掌尤锋更加厉害,攀然旋身回时一撞,劲力奇重。
邓小龙倩知敌人肘坚如钢,但也不能闪避,咬牙合力握剑撞出。
金石相碰之声一响,人影倏分,邓小龙已被人家奇重的力量撞得跟跄退开数步。
血掌尤锋化撞为抓,却抓个空,口中又是嘿一声,如影随形般追击过去。
邓小龙猛受敌人掌力,堪堪上身,尤其眼前血光乱闪,眼花缤绕,心中大骇,长剑起处,忽然涌起剑花千朵,护住全身。
不但严重之极,而且剑气奇锐,使得尤锋的血掌也不能抓进去。
钟奎认得这一招正是昆仑绝代奇人白眉大和尚自创的抱玉剑法中救命绝招,称为“天女散花”。
此时见邓小龙使得精彩,不觉脱口赞叹一声。
阴风箭张镜山左手一招,微听喀嚓一下弹簧响声,一条黑线,疾射向钟荃后背心。要知张镜山武功不俗,但外号人称阴风箭,可见得这样的暗器,必有过人之处。
原来这种阴风箭实在仅是类似袖箭,借袖箭筒中的弹簧发出。
但威力可大不相同.第一.箭头附有奇毒,纵使武功再好,能将毒气迫住,不使攻入心脏而死,也会很快使四肢疲软无力。
其次此箭通体漆黑,体积甚小,不大容易发觉,第三,箭簇乃是以秘法打造,形式古怪,擅能穿风破气,不会带出风声。
于是惯于以听风之术来避暗器的人,简直无从发觉。尤其是背地伤人时,更难提防。
也不知多少高明之士,毁在他的箭下,故此称为阴风箭,表示其阴毒难防。
就在他阴风箭出手之时,楼上有人尖叫一声,却是潘自达的声音。
叫声中含着无穷悲愤,刺耳难听之极。
钟荃猛一回头去望楼上,眼角忽然誉见一道黑线,又到了背上。
然而就在他发觉之际,这道黑线已到了背上,微响一声,一支小黑箭钉在他背上。
血掌尤锋连攻三招,但见两团血影纵横上下,凌厉进外。
邓小龙的连环救命绝招风刚一使完,猛觉手腕一震,长剑脱手飞出。
同时之间,乾坤手上官民也大叱一声,疾如狂风一卷,以龙形一式,单掌首推,身随掌走,候忽已袭至钟荃身前,刚劲掌风已压上钟荃身上。使得钟荃衣服直向后面贴体而飞。
楼上的潘自达打窗中现身出来,随着尖锐叫声,涌身扑下,手中太微古剑映起金虹如练,疾泻急冲,那方向竟是扑向阴风箭张镜山之处。
这个当儿,钟荃猛然回头,举掌迎敌,身躯微微一动,背上的小黑箭竟然掉下了地。
原来方才阴风箭袭到背后之时,钟荃恰好回头去瞧楼上,身躯一歪,那枝箭啪地打在他背上斜插的玄武剑鞘上,箭头一滑,扎破了鞘旁的衣服,是以勾在那儿,没有立时坠下。
阴风箭张镜山不知就里,心中骇叫一声我的姥姥,趁钟荃回头迎敌,倏然又出一箭。
这厮只因当日曾见钟荃挡住毒书生顾陵罡气的一掌,而毒书生顾陵多次发出罡气,从无人能够略略抵挡而不立毙的,故此这厮一心一意要先除掉钟荃,其余两个便不必畏惧。
因为他知道潘自达虽然也厉害,但两老总能克住他。
邓小龙则是闻名的大镖头,他当然认得来历和武功深浅。
钟荃尽运全身功力,凝聚双掌之上,猛然击出,啪地大响一声,但觉敌人掌力之沉雄,无与伦比,自己虽然夷然无伤,却吃不住这股劲,哈哈哈连退数步。
就在撤步之际,猛觉背上一痛,跟着一阵麻木之感,侵袭神经中枢的脊骨。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运气迫住毒气,不它弥漫开。眼光瞥处,恰好瞧见邓小龙空拳赤手,被血掌尤锋疾然追至,正手忙脚乱地招架。
他立时判断明白不出三招,邓小龙定然会被血掌尤锋所伤。
只因邓小龙一身武功造诣都在剑上。
而今连剑也没有了,岂能抵挡以血掌奇功驰名字内的尤锋的双掌。
乾坤手上官民但觉这位昆仑少年高手力量浑厚无比,虽因火候不足,吃他震退,但一点儿也没有将他震伤,当下妒心忽起,杀机大盛。
为的是这少年如今已这么厉害,过些日子,他乾坤手上官民可不敢自信接得住人家一掌哩。
钟荃心中大乱,忽然发觉对方眼中凶光四射,没有年高德厚的老人家那种温范持重的样子,不觉突生反感,耳边同时又听到潘自达尖声叫喝之声,料是和阴风箭张锐山已交上手。
说时迟,那时快,乾坤手上官民已施展出生平武学精华所在的乾坤十三式,一掌打来。
这一掌看来简单,但钟荃自幼饱受昆仑诸大师的亲炙教化,岂不知人家这一举手,威力奥妙,无与伦比。
跟着此掌之后而来的变化,可真难以忖测,直如长江大河,滚滚不绝,端的极是难敌。
在这种情况之下,师兄那边危在瞬刻,看那血掌尤锋的凶恶样子,恐怕真会立毙于掌下。
至于自己则已中了毒药的暗器,倘若再和这位功力卓绝的老人缠战,必遭杀身之祸。
他无论如何,也得采取特别的紧急措施。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敌人掌力也堪堪压体而至。
钟荃陡然清啸一声,鬓发飘举,右掌轻轻拍将出去。
崩川裂岳般暴响一声,委时文许外的松柏也摇颤不休。
乾坤手上官民何等厉害,一见对方形状有异,便全神戒备,惟恐是一种至毒的外门功夫。
是以钟望般若大能力陡然发出之际,乾坤手上官民已疾如电光船往后便撤。
饶他避得快,也被那般先天真气袭将上身,当下避无可避,立刻凝聚全身功力,猛可抡掌一挡。
但见这位年及百龄的老人,身形飞开三丈之外,落向地下之时,身形连摇,差点儿没趴倒地上。
那只右掌,已是齐脱折断,但他可没有哼哈一声。
钟室自知形势不妙,只因全身陡觉疲软,这感觉可真够他惊骇的。
那边邓小龙闷哼一声,咯咯咯连退数步,敢请他刚刚使出精绝天下的云龙大八式中“龙尾挥风”之式,硬了对方一掌。
他的掌力本欠锻炼,这刻苦非招式巧妙,早就被人家震散真气,饶是这样,那只换掌的右手和半边身子,已经完全发麻,再也不听指挥,体内真气,也略略反源逆运。
血掌尤锋却因这边惊天动地般一响而回头一顾,没有立刻跟踪进击。
钟变抓住这个机会,咬牙奋身一扑而去,一掌飘飘拍出。
血掌尤锋嘿然一声,强以八十余年苦练的血掌奇功,硬挡这一下。
暴响一声,真个石破天惊,风云变色,血掌尤锋颀长的身躯破空飞起,啪哒一声,坠落在数丈外的石路上。
乾坤手上官民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倒,竟然举步维艰,无法过那边看看血掌尤锋是死是活。
另一边的潘自达古剑泛出满天金华光练,卷住阴风箭张镜山在创圈中。
阴风箭张镜山使的却是一件奇形兵器,形如仙人掌,掌上五指锐利其张,掌心尚有一枚利钉。
亦可作点穴之用。
他的武功敢情极为高明。
尤其这枝长约四尺的仙人掌招数精奇,虚实莫测,精擅打穴。
使得潘自达空自将海福剑法使得有如怒海狂涛,崩云裂口,一时连拆十多招,仍无法攻下对方。
他一点儿也没理会这边情形,兀自狂攻急攻。
这时似是狂性勃发,厉啸声声,墓地连人带刻化作一道长虹,长躯直冲。
这一式乃是海福剑法中“黑岳犁田”之式。
即是当年海南剑客归元想与铁手书生何涪同归于尽的那一式。
要知任何家派的最毒辣招数,得讲究个不伤自己而立毙对方。
可是这海福剑法偏激之极,直如疯狂。
这一招“黑岳犁田”,直是与敌人拼个同归于尽的招数。
阴风箭张镜山墓地一低头,喀嗓一声,打背上射出一支小黑箭,直奔潘自达面门。
两人相距既近,潘自达无法闪避,这家伙根本也不打算闪避,剑光依旧如虹卷到。
阴风箭张镜山但觉敌人之剑,直深进来,竟然无法招架。
大吼一声,仙人掌脱手飞出,自己却拼命滚身疾翻。
但见血光崩现,阴风箭张镜山惨吼一声,被潘自达一到卸下整条右臂。鲜血进溅中,他左手按着伤口,在地上一个翻滚,拼命挣扎起来,向楼后疾奔而去。
潘自达虽是剑伤仇敌,但自家也被人家仙人掌甩手插入左大腿上,深可见骨,鲜血进流。
他仰天大笑一声,一支小黑箭从他口中掉下来。
原来他刚才偏激之性一发,竟然张口去咬那支阴风箭,却真个给他咬住。
他也不理其余的人是个什么下落,猛力左腿一蹬,把那支深嵌腿上的仙人掌甩落地上。
然后有点踉跄地直奔高楼而去。
三楼一张绣床上,僵卧着一个寸缕不挂的女人,骨肉均匀,容貌美丽,却紧紧闭着眼睛。
这人正是当日在相府和潘自达春风一度的红霞。
腿上的鲜血,涔涔而流,把裤角染红了一大片,他却毫不理会。
他伸手摸在红霞手臂间深深凹下去的绳子捆过的痕迹,那是当他第一次上楼时,便瞧见红霞浑身寸缕俱无,被捆在床柱上。
当时他连忙弄断了麻绳,但觉红霞四肢僵木,双目紧闭,当下心碎肠断地惨叫一声,将红霞放在床上。
他心中汹涌着的情愫,并非一个恨字可以形容。
为的是这位在他生平唯一曾给予他温柔爱情的姑娘,不但已被人占有,而且还在无意邂逅之际,给那夺爱之人弄死。
这种种情愫混合在一起,连他自家也不知是股什么滋味?
两滴眼泪夺眶而出,不管他平日如何暴戾偏激,目空一切,此刻却显得脆弱之极,真情流露。
他徐徐倒下去,枕贴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上,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唤回那一缕棋杳杳魂。
一种奇异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使他猛吃一惊,浑身微微发抖。
敢请他从她躯体中,听到轻微的跳动声,那是心的跳跃。
他猛然仰起身来,用心查看,跟着立刻伸手一拍。
红霞倏低吟一声,僵木的身躯忽然软软瘫缩。
这是因为潘自达有了先入之见,一心认定红霞曾经叫过救命,多半已被那厮弄死,是以一时把自己蒙住。
现在,狂喜之情汹涌地袭击着他,反而又掉下几点泪珠。
红霞缓缓睁开眼睛,疲弱无神的眼光,凝定在他脸上。
然后像是记忆起这个人是谁似地陡然闪亮一下。
潘自达完全了解她眼中的意思,低声道:“红霞,是我来了……”
“我们终于重逢。”她疲倦软弱的声音,使得潘自达泛起无限怜惜:“真个是你么?自达……”
她叫唤着他的名字,潘自达但觉心中异常充实和温暖。
“你让我瞧清楚些,行么?”
潘自达俯首下去,不单是让她瞧得清楚些,而且热烈地吻在她的唇上。
不久,他便替她穿好衣服,只因此地究是仇敌的居所,他还未知下面究竟情形如何?不得不作最坏打算。
替她穿好衣服之后,便将她抱将起来,奋力从楼梯走下去。
金祺云兄OCR
庐阳公子
发表于 2017-3-23 23:33:44
第四十六回灵鸟忽降永怅分飞
这楼中尚住着好些妇孺,当然不敢来拦阻他。
至于那个被钟荃拍了一堂的人,已被潘自达在上楼时杀死。
他一踏出楼外,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大吃惊。
那须发如雪的乾坤手上官民站在大路边一棵柏树下,面色苍白,下颔的白须上还沾着一些血渍。
再看远处躺着那血掌尤锋,动也不动。
邓小龙左手抱住钟荃,正晃悠悠地向外面走去,也不过是刚刚举步。
白石铺的大路上,血污处处。
他一眼瞧见钟荃倚在邓小龙肩上,脚步虚浮地移动着,便知道他已受了伤。
背上玄黑色的古剑的剑稳不住地摇晃。
一个恶毒的念头掠过潘自达心上,他想道:“钟荃这厮真不得了,竟然把两个如此厉害的老头子也打得非死即伤,这种武功太了不起,现在看来他们两人都受了伤,我虽也有伤,却不过是硬伤,不如趁这机会将他们一齐杀掉,还有那柄宝剑……”
红霞轻轻道:“啊,你在想什么,眼睛里的光芒真骇人。”
他立刻温柔地瞧她一眼,道:一没有什么,我总不会对你凶的啊!”
话才出口,脚下已动,一直追将上前。
邓小龙回头一瞥,忽然察觉他来势不善,怒哼一声,霍地沉身一转,用右边身子顶住钟荃,左手握住方才捡回的宝剑,狠狠地瞪着他。
潘自达见他动作伶俐,可不知邓小龙其实右边身躯麻木不堪,特别是右臂根本抬不起来。
而且真气已被血掌尤锋震伤,不过一时尚能支持而已。
他猛然停一下,失声道:“你们怎样啦?”
邓小龙机智过人,心中明白他胆怯之故,当下狠声道:“你走你的,别管我们。”
说着话时,左手长剑摆个架式。
潘自达果然趔趄不前,道:“你这个样子干什么?”
“你以为你那鬼心思我不晓得么?”
潘自达摹然火起来,尖声大叫道:“我就是非要那剑不可,你给不给?”
邓小龙哼一声,没有立刻作答。
园子里散布各处的亭树台阁传来人声隐隐,似乎是因方才惊天动地的响声和战伐之声惊动,有些人要出来察看光景。
啊、龙极快地忖道:“哎,不好,眼前这恶人已经难办,现在又似乎有人要出来。想这大内双凶既然隐居此地,他们的人自然都懂武学,目下我已是强管之末,只怕不堪普通武师之一击哩!”
眼光到处,只见潘自达也面露紧张之色,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计较。
当下冷冷一笑,道:“你听见没有?已经有人要赶来,我想,纵然你自家不怕,但抱着的那位怎办呢?”
这一击果然直中要害,要知潘自达适才首鼠两端,不敢逼迫邓小龙,便是因为误以为邓小龙没受什么伤,诚恐火并之下,伤了红霞。
但他乃是个偏激之极的性情,虽然已萌退志,口中仍不相让,尖声叫道:“你管不着,我问你要的是剑。”
邓小龙爽快地道:“好,此剑给你也可以,但你得以那柄交换,这可是你自己的意思。”
潘自达迟疑一下,居然同意了,立刻将太微古剑连鞘扔在地下。
邓小龙将手中长剑插在地上,然后用左手扯下钟望背上的玄武剑,叫道:“你先走,我抛给你……”
潘自达耳中已听到步声杂沓,快要来到,可真不敢耽误,迈步踉跄而走。走出两丈许,邓小龙一扬手,一道黑影扔过去。
他一手捞住,看清楚正是他使得最顺手合心的玄武剑,不觉仰天尖笑一声。
邓小龙心中焦急之极,情知这庆余楼左右的人一出现,定然无法脱身。
可是他又不敢让潘自达瞧出自家的狼狈,只好强自镇定,狠狠瞪着他,等他离开。
潘自达再迈开脚步,一面叫道:“老邓你也走啊,哈,哈……”
他的身形很快便隐没在一片林子转角之后,邓小龙回顾一下,考虑要从哪一方逃走,一面转过身躯,用左手抱住钟整的腰身,舍掉自己的剑,过去拾回那柄太微古剑。
钟基这刻已让阴风箭奇特的毒药,弄得全身疲软无力,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体内仍然自动以全力遏抑住那能攻心致死的毒气。
潘自达的去路传来吃喝声和金刃相击之声,邓小龙倒抽一口冷气,心中叫声我命休矣。
忽然一狠心,半挽半拉地和钟室走个回头路,直趋那条白石大路斜向的汉水岸滨。
刚走了十余步,耳中但听兵刃交击与及尖厉惨叫之声。
邓小龙心中可真个着忙,惟恐那是潘自达被人所伤,这一来他和半昏迷状态中的钟童都将变成瓮中之鳖。
尖厉的惨叫声连续传来,邓小龙能够极清楚地判辨出那是临死的最后哀号惨呼。匆匆一算,已共有六七人伤死的模样。
当下立时推想到那该是潘自达仗着玄武古剑而杀死对方好多人。
再走出数十步,已到了牌楼之下。
猛听后面喝叱连声,共是四五个人的口音。喝声全都劲沛非常,虽隔着十来丈远的距离,依然清晰可闻。
邓小龙放目前瞥,但见那一道白茫茫的汉水,离着这牌楼还有半里之遥。
江边倒是有三四艘小船在那儿系泊。
只要他能立刻赶到江边,多付些银子与那小船的人,大概要脱离这险境当非难事,然而半里之遥,在平时当然全无问题,眨眼工夫可以赶到。
可是如今一则钟基陷于半昏迷状态之中,二则他本人因受尤锋的血掌力量震伤真气,右臂也抬不起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便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关头。
那便是他一是立刻拼尽余力,以家传绝顶轻功,抱起钟荃疾扑江边,雇船顺流而逃。
可是这一着必须考虑到若果逃到小船时,那水上人家不肯合作远逃,或是让刚才那几个武功甚强的人也跟踪追到,以快船追赶上了。
这时他的力量国以轻功奔逃时用尽,后果便不堪设想。
因此,他还有一个方法,便是不逃。
将这最后的残余力量用以对付来敌,也许终能侥幸逃生。
这两个办法,逃或不逃,可要他立刻决定,分秒也不能迟疑。
那边林子之后,潘自达仗着手中一柄玄武剑,面容狞恶惨厉地和五个人在交手。本是抱着的红霞,又改为背负。
那五个人全是年逾四旬的中年人,其中三个穿着暗色夹袍,衫角飘飘,甚是斯文。余下两个都是穿着短打衣裳,像是匆促间赶来,连外衣也不暇穿上模样。
那三个身穿长衫的人,两人使棍,一个却用一柄铁叉,全不是兵器,大概是一时间没有兵器,便随便抢拾这些棍叉应敌。
两个短打装束的人,俱使单刀。
这五个人正在围攻潘自达,一旁横七竖八地倒着六七具尸身,全是当胸被剑刺着,穿心而死,血迹遍地。
潘自达状类疯狂,手中乌黑闪亮的玄武剑使得凌厉之极,团团进攻的五人竟占不到上风,仗着偏激狠毒的海蝠剑法以攻为守,迫住那五人。
一时之间,似乎难分轩轻。
那五个人进退之间,有如行云流水,而且轮翻从不同的角度,凌厉进扑,时间甚是佳妙,借以牵制不能对他们其中单独一个下毒手。
论起功力来,这五人全属武林出色人物,可是若比起潘自达,却显然尚逊一筹。
可是潘自达在十招过后,已呈不支之象。
只因他腿上之伤深可见骨,影响用力,其次背上红霞又是极大的负累,使得他每一出手凌厉进击之时,人家在后面疾然扑来,便不得不立刻翻剑回护。
但见他步履蹒跚,面容惨厉,手中剑法一变,忽然使出怪绝天下的癸水剑法,那便是古代五行剑中的一种。
这套剑法全以诡滑怪橘而大别于其余的四行剑法,以潘自达的天性而言,果是极合式使用这套剑法。
那五人齐齐为他的诡异厉害的剑法而迫退开去,然而三招之后,潘自达步履的蹒跚艰困,使得那五人立时又挥棍抡刀,猛攻上来。
潘自达尖嘶厉叫,手中玄武剑左斩右劈,真力依然劲厉异常。
可是只因脚下踏不上那种步法,是以威力全失,晃眼间左肩挨上人家一棍重的,痛人骨髓,这一棍原本应是背上红霞的劫危,潘自达勉力一旋身,硬以左肩去挨棍,左手五指如钩,疾抓另一个人的单刀。
这一来那五个人全都看出潘自达弱点所在,那便是若向他背上之人施以辣手,则潘自达便会陷于进退失据之境。
五个人心中全都明白,但又是数招过去,却没有采用这方法。
其中一个短打单刀的人,厉声叫道:“二老俱已死伤,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余下四人一闻此言,齐齐怒嘿,立将适才不肯攻击人家背上妇女之心收起。
这是因为他们五人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岁数也活上四旬有余,岂能做那毫不光明的勾当。
但二老死伤之事,又令他们勾起仇恨和怒火,便不顾一切,同时攻袭此一弱点。
潘自达岂有不知之理,急得尖叫连声,但见一道乌光如黑龙飞舞,在两棍双刀一叉之中,旋回飞舞。
转眼间一声惨哼。
血光选连崩现,敢情潘自达左肩挨了刀,划开一道口子,热血直冒。
可是他这一刀并没有白挨,对方也让他一剑扎穿小腹,噔噔噔退了四五步,一交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四般兵器更加如风狂骤雨般攻来,形势危殆之极。
猛听头上一声清亮鸟鸣,跟着两丈之外,传来银铃也似的声音,道:“喂,你们全给我住手……”
可是那四人恍如不闻,依然拼命进扑猛攻。
潘自达心头猛然大震,脱口暧一声,转眼去瞧来人。
手底略慢,人家四般兵器可就攻了进来,一支长棍照头砸下,另一枝棍则直挑小腹,那柄单刀和铁叉,却从后面砍刺而至。
潘自达眼光到处,但见两丈外一株垂柳之下,一个身穿白罗衣的圆脸少女,站在那儿,微风中衣裙轻飘,动人之极。
正是他心坎上不能须臾或忘的陆丹。
他仅须一瞥,便也发现她那迥异常人的娇红面色,更加增多妩媚动人的风韵。
陆丹昔日在京师曾见过这矮胖丑陋的潘自达一面。
此刻仍然认得,见他眼光扫来,便微微一笑。
那四样兵器已自风声压体,潘自达骤睹心上人的芳容,而且又得她嫣然一笑,立时魂消意乱,已不知身在何处。
但觉年来憾恨,在这顷刻之间,全都消失净尽。
陆丹却暧了一声,身形一动,已到了他的身边。
头顶上清亮震耳般鸢呜一声,白影疾掠而下,那个以长棍猛砸潘自达头颅的人,立刻撤棍退开数步,敢情那只白鸢雪儿,斜掠而下,疾啄敌眼,迫得他不能不撤棍退开。
陆丹一双玉手齐起,纤足可没有闲着,倒踢出来,恰到好处地蹬着直挑潘自达下盘的长棍。
一手在这瞬息间抄着铁叉,猛架敌刀,另一手却轻轻推在潘自达身上,将他震开两步,腾出位置。
她这一份身手,由开始从两丈以外飞过来,以至于拒敌救人,全在间不容发之际圆满完成,那功力简直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
尤其是去来飘忽,宛如羚羊触角,无迹可寻,身法美妙之极。
那三人惊叱连声,霎时退将开去。
这时,雪儿已重复飞上天空,不再下扑。
于是便变成四人包围住他们两人的局势。
那四人正待出声喝问,甚且再扑攻上来,猛听数丈之外有人震天价哈喝一声。
众人闻声惊顾之时,发声之人已疾如奔马般冲到陆丹旁边,敢情乃是傻大个儿方巨。
他身后还跟着那头白驴,颈上一片碧绿,四蹄上数寸处也是碧光耀眼,煞是好看。
四人一见这傻大个儿以及那根黄澄澄起满紫晕的竹杖,立刻骇然后退,惊疑相顾。
这正是人的名儿树的影,方巨自从杀死雪山豺人之后,已然名震江湖,谁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陆丹不愿理睬潘自达,却甚是留心地瞧了他背上的红霞几眼,狐疑地沉吟一下。
方巨道:“姑娘,我们不去砸坍那座大楼么?”
潘自达尖声应道:“两个老头非死即伤,你们可是找他们晦气?”
陆丹轻轻在鼻中嗯一声,澄澈的美眸陡然一亮,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
原来这时她已想起潘自达背上的女人是谁来。
当日她夜袭相府之时,便曾约她隔晚在园子中假山处等候她来救她脱离这冷宫也似的相府。
那时候陆丹一身白衣,用白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对乌溜溜的眼睛。
故此后来红霞认不出活自达竞非那天晚上的白衣人。
现在,陆丹因红霞的缘故,便又对潘自达多打量一眼,只觉他的样子作呕,禁不住秀眉微皱。
潘自达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不悦背上之人,忽地一闪腰,将她摔在地上,把她摔得哎地大叫,竟爬不起来。
方巨忽然大怒,蓦地冲过来,右掌伸处,啪地打潘自达一个大嘴巴。
陆丹格格一笑,飘飘飞将起来,落在白驴背上。
那四人围在四下,全都莫明其妙,虽然也为了人家之全不理会他们那种轻视的态度而暗中气恼,却又因那方巨武功之出奇特别而震惊莫名。
试想潘自达方才本身已伤又背着负累,却也将他们打得不能近身。
这个像座小山般的大个儿一伸手,便刮了他一个清脆的大嘴巴,一任潘自达如何问避,这个嘴巴仍然括得四平八稳。
他们四人可真不是人家敌手,不禁全萌退意。
陆丹道:“你们还不走,瞪着我们干嘛!”
那明亮的眼光,瞥扫过众人面上。
那四人哼哈做声,哪肯就此退走。
事实上他们即使万分愿意撤走,也不好意思真走。
陆丹俏眼一闪,已明白他们心意,觉得似乎不必大伤他们的自尊,于是向方巨道:“既然两个老头儿都死伤,我们不必再去,喂,你怎么啦?”
末后的问话,却是向潘自达说的:“把人家摔成这样子,究竟安的什么心肠,我可认得她是谁呢……”
潘自达吃惊地低头瞧瞧地上的红霞,只见她趴伏在地上,侧脸枕在手臂之上,眼光黯然失神地凝定在前面的树根上。
他红着脸颊,心中极为纷乱,也忘了被们的愤怒。要知他身世凄独,受尽人间冷眼,是以性格非常复杂,感情偏激。
正因此故,目下他立刻便了解红霞黯然的眼光,那是一种极端自卑和自怜的混合情绪。
只因她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虽然咎不在她,但事实上究已成为莫补的缺憾。
因此她只能黯然无语,连肉体上的疼痛也不愿意做声。
他记得自己也常常会被这种可冷的情绪所袭击,因而非常痛苦。
如今,正是同病相怜,不管他心中曾是多么地苦恋陆丹,这刻也不由得不满心冷惜,猛可收剑弯腰将她抱起来。
腿上和左肩上的刀伤,痛得他一哼,可是他强忍着将她抱起来。
红霞忽然暖泣起来。
陆丹似乎也能够了解一点儿这种微妙的感情,忽然同情起他们两人,便道:“你们走吧……”
跟着向方巨道:“巨儿你看着他们,若果他们敢动手拦截,你便不须客气。”
方巨兴头地应声好,横杖虎视着那四个人,看来他倒是希望人家会拦截,便可表现一下他的神勇。
潘自达抱着红霞,瞒珊而走,一径走到早先系马之处,解下钟望那只最神骏的黄马,小心跨上去。
蹄声骤响处,他生像逃避什么似的,径自疾策狂驰而去。
陆丹没有去管他,回头招呼方巨一声,便自向西南再走,那是回返峨嵋的方向。
那边的邓小龙抱着钟望,已扑到江边,雇好一艘小艇,放诸中流,竟不知那潘自达后果如何,更不知陆丹和方巨已返峨嵋。
当然也不会去想及薛恨儿之事。
唯一系心的,便是不知钟整的伤势究竟如何?
还有方才一番廖战,死伤了不少人,这可是非常重大的血案,不比平常武林寻仇约斗为官家管不着。
现在他自家也有伤,钟茎更危险,万一公门中人追上来,定会被捉将官里去。
他筋皮力尽地躺在船中,侧边便是钟望,他忽然想到往昔韩信问路之事,现在他似乎非狠辣一点儿不可,就像那位淮阴侯般,将指点他路径之人杀掉,以免泄漏行藏。
那船夫发出吃力的晤晤声。
邓小龙偷偷瞧着他,那是一张坦直简单的脸孔,浮家泛宅的三四十年光阴,曾经在那面孔上留下太多的风霜痕迹。
涮、龙对自己摇摇头,想道:“我可干不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大丈夫决不能因一己之生死,而做下一生愧悔之事。可是逆水行舟,的确太慢哪其实这艘小艇倒是摇得满快的,那船夫正是因邓小龙出手慷慨,已拼尽全身气力溯流而上。
过了顿饭工夫,邓小龙已觉得精神复许多,坐起来往前路一瞥,但见里许之外,有几艘船在江边泊着。
当下想道:“现在应该弃船上岸,往那边再另雇小船溯江而上,或者故意再放舟东下,使得公门中人无法追蹑我们的行踪,也能稍为拖延一点儿时间。”
决定之后,便吩咐那船家靠岸。
故意问那船家往西南面紫石镇的路如何走法,然后抱着钟基一径走去。
他休息了一阵,又能够施展轻功,半盏茶工夫,便到了里许外的江边,那儿有几艘小船泊在柳树下。
可是那些小船分明是私家用的,因为款式油漆颜色都有点儿不同,而且并没有船家。
邓小龙倒抽一口冷气,想道:“糟了,我有心偷取一艘应用,但恐怕反而多留一条线索,这可怎生是好?”
但这刻他已无犹疑余地,因为他这时其势不能再抱着钟望前奔,这是因为他支持不住之故。
当下跃下一艘小船中,解开系绳,持桨一推岸边,那小船疾滑出两丈许。
他将钟望移开一点点儿,以免碍他操桨,之后,便挥桨疾划,直溯上流。
逆水行舟,岂是易事,任他邓小龙臂力强胜于普通船家百倍,但因不惯划船,加之心中又急,以致力气使了不少,却比之才那船家摇他们来时还慢要一点儿。
一直捱到天色薄暮之时,邓小龙已经又饿又累,却又知道走不太远,心中着急得很,差幸这一路并没有人追来。
钟整一直陷于昏迷状态,不知凶吉如何?
使得邓小龙在极度疲乏和焦急之中,又多了一份悬虑惶乱。
他放眼四望,但见大江前后尽是荒野之地,想歇下来买些食物裹腹也办不到。
左岸多是芦苇水草之属,有好些河汉斜伸进去,却不知通向何方。
邓小龙平生以智计自雄,但落在如今这地步,也不免有束手向天之叹。
瑟瑟秋风在江上不住吹拂,在这人喜愿俄,孤舟茫这际,使人平添许多凄凉味道。
他想歇息一下,可是又真怕官中人从水陆两路追缉。
陆路且不说它,这水路的必定能够很快地追上他们,因为他留下的线索太多,而且又走得很慢,人家以快艇来追,大概这刻应该到了。
是以他频频回首,瞧瞧追兵到没到。
心中直在希望在人黑之前,别让人家追上,那么还有一夜工夫,便好得多。
暮色迷茫中,再回首眺望,忽见下流处有好些快艇,疾划而来。
那船此刻相距尚远,普通人真个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但邓小龙国力岂比等闲,已经辨认出了是官家水面特造的快艇。
当下心中大骇,腕上骤然加力,横冲左岸。
一下子抢人一道河汉子。
这一转人河湖,邓小龙立刻心中稍放,想道:“我再转个弯,便完全隐在芦苇之中,谅他们也无能发现。”
想虽是这样想法,但到底不敢托大,趁着人家离得尚远,不怕桨声苇响会被听到,奋力顺着这条河汉子直划进去。
大约划了二十余丈远,已经转了三个湾,外面江上的人,决不会瞧见他的小船,他歇一下桨,微微喘息。
天色尚未全黑,因此眼前光景,依然看得分明。
但见前面忽地豁然开朗,竟是个大池塘般的潭弯,少说也有亩许之大。
他想一下,便划将进去,打算直划到对面,找个隐秘的地方,停舟休息。
若然有万一时,也可以弃舟登陆,不致像在河口处,四下都是江水。
一划进了这块亩许大的潭弯,猛然觉得船行有异,船底像触着浮沙似的,发生喀焕之声。
不过船行速度并没有感觉缓慢,不像拦上浮沙时那种进退不得的狼狈情形,他一横心,力量骤增,奋桨前划。
猛见本来平静的水面,立刻四方八面起了无数壳纹鳞波。
宛如谁在空中撒下大把细沙,整个亩许大的潭湾,都齐呈异状。
邓小龙骇了一跳,这时已划至中间,进退俱是一样,定睛看时,浑身毛发齐齐惊然直竖,敢情那水面上壳鳞似的波纹,却是不知多少条蛇,大概是受到骚扰,一齐昂首游动,故此现出这片奇异景象。
这些蛇即使全是无毒的水蛇,但若然掉下去,不被噬死也被挤死。
何况其中不少颜色特异,身上金圈银带,也不知是些什么蛇,令人觉得极之可怖。
这时他才知道方才一划进这里,船底发出那种声音,正是船底擦在蛇群上的声音。
蛇群骚动越剧,但见翻波卷浪中,万头攒动,那些靠近这艘小船的蛇,已经发现了敌人,立时昂首蹿跃,意图进攻。
邓小龙出一身冷汗,疾然提桨贴着水面旋风般扫一转,数十百条昂首跃攻而来的蛇吃他木桨扫过,身首异处,宛如被极锋快的长剑斩断。
同时因桨上内力甚重,是以那下半截蛇身也离水飞掉开去。
邓小龙跟着扫出第二桨第三桨,霎时满空蛇影,有长有短,煞是壮观。
他虽然得手,将船边的蛇群扫飞大半,可是心中却大大叫苦。
只因他每扫出一桨;所用的内家直力不在少数,本来已疲累得可以,再来这么几下,正如百上加斤,苦不堪言。
他心中忖想道:“完了,这番大概难逃此厄。早知要葬身蛇腹,死得不明不白,倒不如不闪避官家追捕之人,也许反而能够逃得性命……”
忖想间又扫出两桨,虽然飞起许多蛇影,但力量显然不如起初三桨。
“黄台之瓜,何堪再摘。我只要再来两下,不累死才怪呢……”
他尽力让自己在顷刻之间,恢复较多体力,以便下一桨荡出时,能够把四面蹿攻上来的蛇群完全扫飞,面上浮起一个自悯的微笑,继续想道:“若是在平日,根本可以不理这些蠢蛇,径自飞身踏波过去,即使抱着师弟,也不致没有办法。”
他随即想到这里何以会有这么多蛇而感到奇怪起来,而且即使偶然会有这么多蛇聚在一起,但为什么早先进来时,不见它们游动?
忽听远处江面,隐隐传来摇桨摇橹之声,并且有人在叱喝说话,只因相距太远,江风又大,故此听不清楚。
但他立刻推测那些桨橹之声,定是早先所瞧见的官家快船。
这样那些啥喝说话之声,可能便是船上官人彼此大声说话,或是传令搜寻这处芦苇一带。
于是除了蛇群之外,又多了一样焦迫的悬虑。
这时,天已黑齐,又没有月亮,四下甚是阴黯。
他深吸一口气,力贯右臂,猛然又一桨扫出。
人声桨声以及拨开芦苇之声,渐已清晰可闻。
邓小龙心中大骇,垂目瞧钟奎一眼,暗自长叹一声。
夜色中传来一声断喝,叫道:“喂,弟兄们别再往前划,那是费家的蛇塘…”
话声甫歇,忽然有人哎地叫一声,跟着又另有一人惊唤道:“瞧啊,这水面都是蛇么?”
邓小龙在心中用力叫唤道:“你们还不快走?这儿的蛇更多呢,费家蛇塘?这是哪一号人物?”
他已不敢用木桨去扫击高蹿出水面的蛇,生恐弄出声音来,被那些官人听到,发现自己踪迹。
但见群蛇蹿飞出水面老高,形势险恶之极,那边人语桨声,很快便退回去。
邓小龙却低叹一声,自觉已经无力去防御那些蛇蹿攻上船。
他甚至灰心得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那些蛇群。
歇了一会儿,仍没有任何动静,睁眼看时,但见小船四周蛇影上下蹿跌,但竟然没有一条蹿上船来。
这景象使他看呆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猛然醒悟过来,推论出其中原因,定是和这艘小船有关。
可能这艘船便是费家之船,船上定是有什么防蛇的药物设备,故此蛇群纵然骚动忿怒,却仍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稍为想一下,仍想不出江湖上有姓费的奇人,以他的见闻尚且不识,相信这费家定是养蛇世家,并非江湖之人。
有了生机,精神气力陡然倍增。
急忙操桨前冲。
船底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他当然不敢往后退,只因公人刚退,可能还在左近。
是以准备到那边尽处,弃舟登陆。
眨眼间划到岸边,连忙抱了钟荃,跨上陆地。
虽然脚下尚是稍软的泥地,可也觉得十分稳妥,不致有力而无所施。
黑暗中瞧不见远处是什么光景,一径抱着钟荃,向西而走。
大约走了六七丈,猛听一声清亮鸟鸣,邓小龙不觉大为凛骇,想道:“怎的这么晚了,还有鸟鸣?而且鸣声清亮劲烈,不同凡响……”
正在自个儿狐疑之际,那响亮的鸟鸣声又复传来。
声音冲天而起,委时已远刮天边。
“这鸟儿倒也飞得快。”他想着,脚下不停,直走过去。
走了五六步,眼前又豁然开朗,原来又是个池塘,比起方才那个略为小些。
他沿着岸边走,忽然风声劲疾,接着白影一闪,已打空中急泻疾冲向水塘。
那团白影在水面上一掠,倏地又振翅冲天而起。
在飞起时,发出一声清鸣,正是方才听到的鸣声。
眨眼,那白鸟已飞得无影无踪。
邓小龙嗟讶了一阵,再往前走。
这个水塘在黑暗中甚是平静,邓小龙瞧来瞧去,不见丝毫异状,便稍稍放心,不去戒惧忽然有蛇群游上岸来包围着他的危险。
沿塘约模走了数丈,举目瞧瞧天空,认清方向,便稍折向南方而走。
他心中并没有什么目的地,最要紧便是如何先找到个隐秘稳妥之地,将息下来。然后想法子解救钟荃之毒。
可是他已无能为力再往前走,只好就在这时到块平坦的泥地,将钟望放在地上,自个儿蹲下去,仔细检查一下钟茎的伤势。
但觉钟荃的呼吸稍为微弱而长,心脏跳动得很正常。
从刚才抱着他时出他整个背部都甚是坚硬的情形看来,得知他人虽昏迷不动,但那迫毒的真气依然具在,要知钟荃自幼已在昆仑诸大师羽翼之下,练就一身正宗内家功夫,此刻虽已昏昏然不能动弹,但灵根不昧,仍然能够本能地运气迫御剧毒。
这一点若换了别的人,即使武功比他更强,但若非自幼练功,至今尚是童身的话,怕也无法办到。
邓小龙喘息了一阵,但觉那条本来麻木不堪的右臂,渐渐好转。
体内真气运行的情形,虽然有点儿驳而不纯,但也知道并未伤着根本,只不过自家内力和血掌尤锋这种老魔头尚距过远,故此硬给震得经脉微挪,真气走溢。
起初的确极为可怕,但经过这段时间,已好转许多。
寂寞之中,但听四下不时传来低微的嘶气声音。
邓小龙知道那是蛇声,但没有去理会,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防备。
况且,大凡蛇兽之类,多半是人不犯它,它不犯人,除非是特毒的蛇类,则不可以常理推度。
邓小龙心力交瘁,抱着膝头忽然睡着。
猛一睁眼时,天上星移斗横,已经是宵残时分,他勉力抱着钟望站起来,再往前走。
忽听前面天空中一声鸟鸣,人耳甚熟,立刻记起是早先听见的白鸟声音。
禁不住狐疑忖道:“那是只什么鸟啊?怎的整夜飞鸣?奇怪……”
正想之间,突然又听蹄声,起初极是轻微,大概远在许多里路以外,可是声才人耳,猛觉蹄声变得急重,眨眼间已驰近了。
“哎,那是什么神马?奔驰得这么快,简直是传说中日行千里的脚程。”
天空中风声一掠,一团白影冲坠下来,疾如流星陨石。
邓小龙凝目一瞥,那团白影发出响亮的扑翅声,竟然停在他头上丈许处,生像也在瞧他。
他禁不住暖地叫一声,道:“咦,那不是那位姑娘的白鸟儿么、’当日他在京师,曾经因去钟室住处时而见过此鸟站在天井木架上。
他这句话乃是衷心欣慰地对钟基说的,忽然省起钟基仍在昏迷之中,不觉为之失笑。
诧疑未休,蹄声响处,一大团白影已到了眼前,目光闪处,但见一位白衣人骑着一匹白驴,来势疾急无伦,却在他面前不及一丈之处骤然定住,本是向后飘飞的雪白罗衣人骑着一匹白驴,来势疾急无论,却在他面前不及一丈之处骤然定住,本是向后飘飞的雪白罗衣,只因这骤急一停,翻向前面拂掠飘飞。
邓小龙朗声道:“是陆丹姑娘么?在下乃万通缥局的邓小龙。”
那位白衣飘飘的驴背人,谁说不是陆丹。
她似乎因出其不意会遇见邓小龙而芳心微惊,轻轻啊了一声。
后面步声响处,强风直刮而来。
陆丹倏然一伸手,把个急驰疾冲得比快马还凶的方巨给拦住。
邓小龙打量了方巨一眼,便又朗声道:“在下和钟师弟一同南下,但不幸师弟在汉中庆余楼受敌暗算,中了毒药暗器,此刻尚昏迷不醒。”
陆丹娇躯猛可震动一下,但随即恢复镇静,淡淡道:“啊,那真不幸。”
语气之中,冰冷之极。
方巨可不知邓小龙说钟师弟是谁,因此没有注意他们,直着脖子去看在天空中飞翔的雪儿。
邓小龙心中大惑不解,也泛起怒意。
只因当日钟变拼了性命地去为她求解药,那是他所知道的。
而且,钟基和她在房中亲热的镜头,又是他亲目所睹。
以这种关系,他本一说将出来,她应该十分焦急才对。
岂知换来如此冷淡的反应,心头怒恨,可真按捺不住。
他也自冷冷一笑,道:“邓某自愧无能,以致眼见师弟受伤而束手无策,而且…”
他故意拖长一下,声音中不但冷,还有嘲讽的味道:”“而且将此事随便地说出来,贻笑于天下,邓某也太愚拙了。”
这几句话,含意酸刻之极。
陆丹芳心里不知怎地,但觉像给什么戳一下似地痛楚起来。
然而,当日他的薄情,如今自己的憾恨,又交织成一面坚固的墙壁,使她无法逾越。
她悄悄叹一口气,徐徐地垂下头,柔软的长发从肩上洒下来,掩住两边脸颊。
风雨
发表于 2017-3-23 23:35:26
第四十七回夕阳秋冷半世劫余
邓小龙按捺不住怒气,冷哼一声,撒步便走,一径擦过陆丹身边。
方巨收回目光,大声问道:“姑娘,雪儿带我们回来干什么?”
陆丹仍然垂首无语,方巨以为她听不到,大声地再问她一遍。
她稍稍抬头,嗯了一声,轻轻道:“没有什么!”
那银铃也似的声音,已变得沙哑,而且满是鼻音,宛如患了重伤风。
方巨凝目一看,道:“姑娘你为什么哭了?”
他跟着大叫一声,在这残夜沉寂之际,那雷鸣也似的叫声,直可传出十数里路去。
邓小龙蓦然止步,一转身,双目灼灼,瞧着疾冲上来的方巨。
方巨一肚子怒气,挥杖追将上来,其势汹汹,但这刻吃邓小龙冷地瞪视,不觉一怔,没有立刻抡杖砸下。
“小子你欺负姑娘?我可要砸扁你……”
他大声叫喊。
邓小龙道:“你可是方巨?倒是鲁莽得可以。想我们兄弟从来只有以德报怨,几时欺负过那位姑娘,不信你去问问她……”
陆丹心里如被一支冷箭飕地射中,秀眉深深锁皱一下。
“我果真是以怨报德吗?不,不,他根本没有将我的生死放在心上,却赶着救那贱女人,打个浑身血污,哼,我才不理他呢……”
她辩解地想。
“唉,我算得什么呢?珊瑚百尺珠千斛,难换罗敷末嫁身。即使他并不情薄,我又该当如何?”
泪水又从她面颈上流下来,这一刹那间,真个是柔肠寸断,悲不可仰。
邓小龙冷冷地瞧着她,见她宛如泥塑木雕般,端坐在驴背上,没有半点儿反应,不觉有点奇怪。
但也想不出究间其中有什么缘故,便气哼哼地回转身,继续走他的路。
一点儿也不理会举杖欲砸的方巨。
傻大个儿可直僵在那儿,要知他天性淳厚,非是穷凶极恶之辈。
如今见陆丹给人家一说,竞答不上来,自己那根紫檀竹杖可就砸不下去。
他回头道:“姑娘,我怎样办啊?”
陆丹咬着嘴唇,心中又悲伤,又纷乱,没有听到方巨的话,于是,方巨便只好举杖僵站在那儿,形状可笑。
她徐徐举袖拭去泪痕,眼光一闪,但见邓小龙抱着钟荃,已走出两三丈去。
空中的雪儿清亮鸣叫一志,忽地疾泻而下,竟然扑翅不已地停在邓小龙前面丈许之处。
大概它见主人不理睬他们,以为自己是瞧错了人。
陆丹不知不觉地一催白驴,倏忽间已冲过邓小龙,反截在前面。
邓小龙也自停步,凝目瞧着她。
她这时才醒觉自己这一下是干了什么,但觉邓小龙那对锋锐如剑的目光,冷冰冰地直戳进她的心房,似乎已知道她的心意。
“姑娘,你可不必勉强。”
邓小龙仍然冷冷地说,显然他怒意未消,依然要狠狠地挖苦于她:“我们兄弟生死有命,不愿乞回性命……”
陆丹幽幽道:“你不会明白的,随便你怎样想吧,但现在请你告诉我,他受的是什么伤?”
邓小龙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考察她是不真心实意,方巨又撒开长腿,一下子冲过来。
”我们在庆余楼,正与昔年大内二老对仗之时,他忽然被那阴风箭张镜山以阴风箭暗算于背部。”
邓小龙终于说了。
“哦,是防风箭?怪不得他躲不开。”陆丹道:“那么有个背着女人的矮胖子也是和你们同路的了?我们下午经过那儿,替他挡退几个袭击他的人,他便骑着黄马跑了。”
邓小龙忿忿道:“原来那该死的潘自达也逃得性命。那匹黄马可是师弟的呢!”
方巨忽然怪嚷一声,抢到邓小龙身边,目瞪口呆地瞧着他抱着的钟荃。
陆丹飘身而下,飞到他们之间,纤手推开方巨,道:“你别吓着他好么?让我瞧瞧……”
方巨大声道:“那是师兄啊,师兄,你怎么啦?”
声音宏亮之极,蕴含着无数焦虑真情。
邓小龙立刻道:“你放心,他虽然中了毒药暗器,但他根基天赋之佳,当世无二,故此虽然昏迷,仍能迫住毒气不让蔓延……”
“是谁的毒药暗器?我可要砸死他……”
“那厮已经死了,你不必生气。”
邓小龙变成安慰他起来。
“怎样?陆丹姑娘,你的化毒丸管用么?”
陆丹情不自禁地伸出玉手,抚在钟荃面庞上,悄声说道:“大概可以,啊,他大概很痛苦,额上都沁出冷汗。”
说着话间,左手已掏出一个小瓶,以迅速的动作,拔盖倒出一粒,放在钟荃口中。
然后又倒出一粒,先收小瓶,再请邓小龙将钟荃身躯翻过来,掀起衣服,露出伤口,只见那儿仅有拇指般大的黑点,伤口极小。
她毫不犹疑,将那粒化毒丸放在自己口中,嚼碎了和着唾涎,涂在伤口之上。
眨眼工夫,那层化毒丸的浆膏忽然变成黑色,而且像已经干了般掉下。露出伤处肉色,已经恢复原来颜色。
钟荃呻吟一声,身躯动弹一下。
陆丹帮忙邓小龙把他放在地上,盘膝坐好。
方巨一径在嚷嚷,这时快活地叫道:“师兄,师兄,你怎样啦?可觉得好了?”
邓小龙衷心赞道:“久闻峨嵋化毒丸能解天下之素,果然灵效无匹。”
陆丹只微笑一下,蹲在钟荃面前,却见他忽然睁开眼睛,凝瞧着她。
眸子里依然神光湛然。
“你可好了?”
她轻轻地问,心中却明知此问乃是多余。
“谢谢你。”
钟荃缓缓应道:“这一路上,我虽然昏昏然不能动弹,但心中仍然明白,耳中也能听到声音,只不能动弹而已,谢谢你……”
方巨也挤过来蹲下,道:“师兄,我是巨儿呀!”
钟荃一面想运气归元,但心中却乱得很,简直什么事也不能做。连应该坐着或是站起来也不知所措。
他早将方才的对答完全听在耳中,也知道陆丹后来温柔已极地摸摸他的面,这些矛盾的行为,令他这个一贯老实的人,不知怎样想法才好。
他现在只能等事情发展下去,然后,他才知道后果如何。
陆丹忽然站起来,低着看着他,道:“我……我……”
她本来很坚定地想说些什么话,又是这一站起来,却呐呐无语。
邓小龙道:“我且在四下瞧瞧,方巨,你也来吧,我可以告诉你此行经过。”
方巨果然跟他走开,这儿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丹这次决然地道:“我这就回峨嵋去,永远不要再见到我。”
“我?不要再见到你?”他重复地念叨一遍。
声音中既惊讶,又失望。
“你可是恨我?”
他又问:“那是为什么呢?”
她没有立即回答,明亮的眼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在他面上不住地流盼。
他勇敢地去瞧她的眼光,因为他除了在她美眸中找寻答案之外,再无别法。
“唉,你不会明白的。”
她幽幽道:“除了上一辈的仇恨,还有我们自身……”
末后的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一些。
当然她是想起了自己的憾恨,而不是光指钟荃的薄情。
钟荃当然不能明白,嗫嚅一下,老老实实地道:“是的,除了上一辈的仇恨之外,不必说你,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土气得可恨……”
陆丹用力地摇摇头,却没有回答。
钟荃突然站起来,深深地瞧她一眼,在这夜色黯黑之中,但觉她除了原来的美丽之外,更多了一种朦胧的美。
一种从未曾有的情绪奇异地侵袭他,那便是自卑。
这种陌生奇异的情绪把他整个人淹没,使他的呼吸也有点儿艰困。
歇了片刻,这片刻时间,在这种奇异的沉默中,显然令人觉得非常长久。
钟荃忽然想赶快离开她,因为现在他觉得已经够了。
他曾经和她当面话别,这已经够了。
也使他再也受不了,他得赶快离开,不管以后的生活将会如何单调乏味,更不管将来心灵上的寂寞是如何难受。
但到底已经了结一桩事。
他道:“那么,我得走了。”
眼见她似乎在点头,便怅憾地转过身躯。
忽然臂膀上被人牵住,他斜眼瞧瞧,发觉是她那雪白美丽的玉手。
“最后要告诉你的,便是我们之分手,并不因上一辈或你的忍心,是因为我……”
“我忍心?”
钟荃忽然回转身,错愣地反问。
“是的。”
她答,但眼光一触着他,身躯禁不住微微一震,改口道:“啊,不,现在我相信你不是忍心,可是我……”
她幽怨的声音,使得钟荃心里对她非常怜惜起来。
至于那自卑之感,却因她仅仅几句话的语气声音和态度而完全消灭。
“你有什么苦衷?”
他非常诚恳地问:“可以告诉我么?”
陆丹一时难以委决,她既想说出内情,以便钟荃了解而减轻自己心上的重担。
但她又知道说将出来,于事实一无所补。
而且她也羞于启齿说出这等事。
“我……我已遭遇了不幸。”
她说,却说得断断续续的,显然话说出口时,仍然不断地在犹疑考虑。
“那是在隐贤山庄发生的。”
她不得不解释下去,一面垂下首,避开他那双发出奇异光芒的眼睛。
‘那时我中了机关埋伏,使用内家真力贯注在剑上,想刺开那近尺厚的钢门,可是只刺开了尺许口子,便因用力过度,真元耗损过甚,因而昏厥“你……你能将近尺厚的钢门刺穿?”
钟荃不觉骇然问道:“那么后来怎样呢?”
“唉,刺穿钢门又怎样呢?这次剑会,我不参加了,但愿你能够扬威天下……”
她稍为歇一下,好像是除了在口中说出这愿望之外,还在心底向上天祈祷,祝他在剑会上技压群雄。
“当我醒来之后,发觉已躺在长椅上,那血掌尤锋的孙儿尤东霖,站在一旁,便是他将我移到椅上去的,他……万恶的东西,咳,我也不必说下去钟荃胸中一阵翳痛,也不知是怒火抑是妒火,把他的心烧得隐隐作痛。
“那么你打算回峨嵋去?”
他果真不再询问下面之事。
“是的。”她简短地回答。
“好吧,我迟些日子,再往峨嵋找你。”
“你来找我?现在你要到哪儿去?”
她不胜惊讶而又感激地问。
虽则她还不敢遽尔肯定,但心里已经明白他这句话中之意,不啻是说即使她已非完壁,也仍然爱她。
“我去隐贤山在找那厮。”他忿忿道:“然后我再返峨嵋找你。”
她已真个确定了她的意思,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她道:“你何必来找我呢?那万恶东西已受内伤,我离开那儿,在地道一间囚室里见到华山的薛很儿妹妹,把她救出来之后,正因她饿了数日没有气力,以及我真元耗伤而怕被庄中之人拦截。
“忽然发现全在起火,出来一瞧时,敢情是毒书生顾陵和那位罗老前辈,即是在迷魂谷屋里住的那位前辈,将全庄烧得片瓦不留,方巨和我的小白驴都被她救出在庄外,据说在中之人,除了妇孺之外,全部给毒书生顾陵杀死了。”
钟荃怒道:“这厮手底太过黑毒了,我若有机会,必定要再和他拼拼,希望能够为天下除害。”
语气坚决响亮,正义凛然,陆丹又是微微一震。
只因她最不能忘记他的,便是这侠骨义胆。
“他一见到薛妹妹无恙,高兴得不得了。可是薛妹妹一听他又杀那么多人,便不理他。
“毒书生顾陵显然非常窘,一方面为了自尊心的问题,似乎不能恳求于她,一方面又似乎因为对薛妹妹太过痴心,故此不能决然离开。我虽真想斗斗他,但那时浑身无力,是以缄口无言。倒是那位罗老前辈忽然打破僵局,将薛妹妹拉过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话,薛妹妹便来和我道别,说是要跟他们一起走,但到哪儿去,连她也不晓得。
“于是,我便和巨儿一起回峨嵋,咳,我已万念俱灰,打算以后永远隐迹深山,再也不过问扰攘红尘之事,你不必再来找我。可是,我仍然感激你肯再来峨嵋的情意……”
钟荃坚决地道:“我定要去峨嵋找你,不管你是否肯见我。但那厮可曾烧死了?”
陆丹轻轻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心乱如麻,简直不能想些什么东西。”
钟荃迅速地决定了,他心中仇恨之火,烧得他再也不能耽延片刻。
他道:“现在薛师妹的下落已知,邓师兄便可往华山复命。他是答应过桑姑姑找寻薛师妹的。我则往隐贤山在去,事完之后,便往峨嵋。”
他再强调一次。
陆丹却在心中想道:“我不能阻止你,但你到峨嵋去,也将找不着我。”
他回头叫道:“师兄,请你过来……”
邓小龙和方巨赶快过来,方巨宏亮地叫了钟荃一声。
钟荃歉然道:“巨儿体暂时还得跟陆姑娘先返峨嵋,我迟几日便到峨嵋去,你不会生气吧?”
方巨呵呵笑道:“我爱跟姑娘在一块儿,师兄你过几日一定要来啊!”
他点点头,随即将薛恨儿下落告知邓小龙,并且将自己的决定也说了。
邓小龙听他往隐贤山庄找人晦气,心里立刻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但此刻却不便询问。
于是,四人分作两拨,这离别的滋味,大有不同,首先说那邓小龙,他一见了陆丹,便直想起他失去的镖货,但在这情形之下却又不便询问,只好有点儿不舍地离开。
方巨一片浑饨,既知师兄很快会来找他,故此仍然甚是兴头。
钟荃满腔说不出的妒恨,此刻心上已无余隙可以容纳其他感情。
唯有陆丹,这位容貌和武功都称绝天下的少女,星眼里泪光微闪,玉容寂寞。
只有她暗中知道,目下这一别,就等如人天永隔。
她再也不肯和他再见。不管他是情意如何地真挚,能够容忍她的一切不幸。
但她却不能容忍自己的贬值,她不能忍受日后老是觉得不匹配的痛苦。
甚至于那从一而终的观念,也足以令她极之苦痛,虽则她并非自愿地让别人占有,可是事情既已成为事实,她知道已无从逃避。
钟荃和邓小龙一径转身向回路走,沿着汉水,走向下游方面。
他们经过了蛇塘。却没有发现什么,一直走到数里之外,那儿有座村落,村外另有一处人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庄院,可是数幢房子孤立村外,对比起村中的矮陋房屋,便觉得自有一番气象。
邓小龙在一株大树下停住脚步,有点儿喘息地道:“是了,这一处定是那蛇塘的主人费家……”
当下他将经过情形详细告诉钟整。
结论道:“这里走出江边,正是我解那无人小船的所在。真奇怪,这费家既有这等治蛇的本领,何以我并没有所闻?记得以往倒是有个姓刘的,传说家里蓄养无数毒蛇,不过这些并不属于江湖道,是以我也没有留意。”
钟荃道:“师兄既然不知,小弟更加不会明白。可是师兄你为什么会喘息呢?敢情是真气被那血掌尤锋震伤么?”
一面说着,一面探手囊中摸些什么。
邓小龙点点头,道:“那老家伙掌力的确厉害,那一下对掌,我根本没挨上他的肉掌,已被他的掌力在半尺之远给震回来。若换了内力稍弱的,怕不在一尺之远已给震伤,这老魔头的是厉害……”
钟荃伸掌过来,掌心托着三粒丹药,道:“师兄请服下这药,相信可以立刻治愈这等内伤。”
邓小龙但觉得清香扑鼻,知道乃是昆仑驰名天下专治内外伤的火灵丹,连忙接过服下。
这火灵丹人口便化,即使在昏迷状态中,依然可以服用。
歇了片刻,邓小龙的声音响起来,他欣然叫道:“妙极了,现在我已经全好啦!”
钟荃道:“那么我们走吧,小弟真想立刻赶到隐贤山庄,找到那小子“陆姑娘不是说隐贤庄已被烧毁为平地么?你还想在瓦砾中找谁?”
“我总得走一遍才死心。”
他坚决地道:“现在我真可惜第一掌用般若大能力时,没把那上官老魔头也击毙。这些人决不会教出好人来。”
邓小龙没有做声。
钟荃又道:“幸而那尤锋没有逃得性命,其实他若不是以全力硬碰,只恐也无法杀死他。”
“那么我们动身吧!”
邓小龙岔开话题,他的确不愿意见到钟荃发狠的样子:“我先陪你走一趟,再到华山找桑姑姑报讯。真奇怪,薛师妹为什么跟他们走呢?难道她真爱那毒书生顾陵么?但也不应形同私奔啊!”
钟荃道:“好,我们动身。”
两人奔出数步,忽见村外那幢屋子里灯火闷闷,两人去路正经过那些房子。
邓小龙道:“我们顺便瞧瞧那是不是费家,现在为什么会点起灯火呢?”
他自言自问,脚下一用力,疾扑而去。
钟荃也自紧随在后,他虽然甚是心急,却不便反对师兄之意。
两人到了切近,邓小龙首先飞纵上房,略一瞻顾,便低声对后面的钟荃道:“这不正是贾家么?你瞧……”
原来里面一个小院子里,这时灯火甚亮,但见这院子里遍地是蛇,有两个人在里面正在喂饲这些蛇。
忽然另一道角门打开,一个浑身水迹的壮汉匆匆进来,大声道:‘顺父,咱们那蛇塘的网给扯破了,那是被人用咱们的饲蛇船勾破的。也不知是无心抑是有意,正是用咱们船底特别的药钉勾破的。”
一个人抬起头,却是个中年人,他道:“那么你们有没有赶紧修好那网?”
声音甚是明细。
“有,有,但已走散了许多,而且北塘里那条双首铁线蛇也失去踪迹。”
“什么?你看清楚了?那双首铁线蛇奇毒无比,天下有谁能将之盗走?啊,是了,定是刘家师兄弟不愤我独传刘师父秘技,故意来捣蛋。”
他说完了,便继续饲蛇,好像不大介意。
邓小龙一拉钟荃,飘身飞退出这屋子,重复上路,一面道:“原来这费家乃是姓刘的徒弟,这就无怪有这么多蛇,想不到我误打误撞,使他们兄弟多了一桩心事,可是我没有去动那什么铁线蛇啊!”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那是白鸢雪儿的杰作,只因雪儿大生以蛇为粮,特别喜欢和奇毒的蛇作对,故此它是晚和那双首铁线蛇大战了好一会儿,得胜之后,忽然瞧见邓小龙手中抱着的钟荃。
这雪儿灵慧无比,立刻飞回去拉陆丹赶来。
这两人脚程何等迅速,赶了大半个更次,已过了汉中府。
邓小龙在晚风残月,晨曦迷茫中,回首翘望,喟然叹道:“想那大内双凶,声名赫赫,威震衰宇,如今也落个身败名裂。我邓小龙何曾不是叱咤一时,然而现在呢……”
言下不胜怅惘。
他们一直没有休息,是日傍晚时分,已到了隐贤山庄。秋风夕阳下,杳元人迹,更显出加倍的荒落凄凉。
钟荃楞了许久许久,黯暗无语。
如今他知道这怨恨已是无法可报。
他道:“师兄你不必陪我了,我自个儿到峨嵋找她,你最好快将薛师妹的消息告知桑姑姑……”
邓小龙点点头,他瞧得出钟荃那种抑郁无奈的心情。
本来有好些话想说,诸如镖货之事,却只好理在心底。
假如他说出来,那将是最不近人情之事,他道:“师弟,你好生保重,愚兄这就立刻动身前往华山,然后返回南昌故里。你可以在剑会举行之前,到我家里暂住。”
钟圣感觉得出他的诚意,便衷心地道谢,道:“届时小弟定必拜扰师兄,那时,也有许多话要告诉师兄,如今,唉……”
邓小龙明知再说下去,徒然无益,朗朗说声再会,便迈步先走。
钟荃一直等到瞧不见邓小龙的背影,这才茫然四顾,顺脚向遍地瓦砾焦炭的庄中走去。
猛然心中一动,放步疾走。
原来当他转过一堵破墙,忽然瞧见遍地败瓦残砾中,尚有一座屋子,巍然屹立。
他自家也不知怎样想,却疾如奔马般急朴而去。
临切近,只见这座巍然独存的屋子,并不高大,墙上尽是火炙之痕,粉尘完全剥落,露出已烧得焦黄的石头。
他举掌一击,用了七成力量,但觉腕臂大震,竟然击之不动。
当下便估出这石墙最少也有半丈之厚。
“怪不得这座石屋巍然独存,原来墙壁这么厚,这样说来,若有人躲在屋中,也不致被火炙死。我且设法入屋一探,若果没人。便得回头往那些没曾被毒书生顾陵杀死的妇孺居处寻访。”
主意一定,便绕屋而走,转到那边,忽见在一堵墙之下,坐着一个人。
钟荃心头一震,想道:“这厮年纪甚轻,面目俊美,却甚是憔悴,独个儿坐在此地,当是本庄之人,难道我合当报得此很,天教那厮在此处等死?”
须知钟荃为人虽然朴实淳厚,但并非愚蠢之辈,当时听陆丹一说不知那厮生死,心中便估量出尤东霖多半没死。
此后他便一直不再寻思尤东霖有否被陆丹杀死之事,却只恐怕他会在后来给毒书顾陵杀死或是被火烧死。
现在他不知打哪儿的灵感,立刻认定那俊美少年便是尤东霖。
这种超乎理解的奇异感觉,的是令人时常为之讶异。
他一直走过去,那俊美少年已听到声息,抬目瞧着他,等到他走近,忽然道:“你可是昆仑派的?”
声音甚是微弱。
钟荃愣了一下,反问道:“你可是尤东霖?”
那俊美少年也为之一愣,提高声音:“小弟乃是从尊兄步履动作间那种独得的滞洒从容风度中,猜知尊兄乃是昆仑派高人。但尊兄却何以得知小弟贱名?实是令人莫测高深。”
钟荃眼光陡然变得冷峻异常,凝射在他那俊美的面庞上。
他之所以不立刻指斥动手之故,便是因为他心中本来认他是个傲横无行的纨绔子弟,不料在一见面时,毫无成见中的形象,而且待人谈吐时,甚是彬彬有礼。
只这么两句话,便已完全扭转了他的观感。
“你真个是尤东霖?我本不认识你,可是我正要找你……”
“找我?尊兄贵姓高名?有何指教?”
钟荃忽然心中一转,变得怒气勃勃,想道:“大凡奸恶之徒,多半装得非常温文动人,这厮大概也是这一类人。而且,她也许便是被这厮的伪善面孔所欺,没有立刻杀死他!”
他心中想着,脸上的颜色不住变换,把个尤东霖瞧得十分奇怪,而且还有点儿恐惧之感。
“你可是负了伤?”钟荃有点儿咄咄迫人地问,这种态度,他平生未曾用过。“怎样子受的伤?”
‘哦……我是受了伤。”他嗫嚅地答:“尊兄找我何事,难道不可以见告么?”
钟圣到底不是那种偏激自傲的人,因此,霎时间又转过心来,想道:“这厮不似是伪装的,只看他一派斯文,盎然于面,真是彬彬读书君子,我且不要发作,先问清详情再说。”
当下变得温和地道:“且不必问我来意,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便是昨夜我曾与峨嵋的陆姑娘谈过一阵,你可认识她?”
尤东霖身躯一震,勉力扶墙而立,问道:“你……你遇见陆丹姑娘,她提起我么?”
钟荃点点头,忽然又觉得心中怒火焚涌有点儿按捺不住。
尤东霖见他脸色不对,蓦地颓然坐下,低声道:“你们都是四大剑派的,大概她托你来杀死我,是么?”
钟荃冷冷道:“我正是要来取你性命。”
“尊兄请便,小弟绝不敢还手。”
“还手?哼,凭你也配。”
尤东霖那优美谦雅的面上,忽然闪过一道光亮。
那是一种振奋的神情,但他随即又表现得非常灰心。
“随便怎样说也一样,反正她有心杀我,我绝不能抗拒。”
“为什么?她为什么有主宰你生死之权?你说……”
“我不知有什么理由,但当我一想到她也想我死之时,我便觉得再活下去也毫无意思,况且,我已被她用剑风震伤内腑,即使想抗拒,也是不行啊!”
“这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杀死你。”钟荃斩钉截地说:“她只没有阻止我便是了。”
“你的意思?究竟你是谁啊?”
钟荃微笑一下,他此刻又从他俊美的面上,瞧出那种振奋欲起的神情。
霎时一个念头掠过心上,便道:“我是谁你不必管,可是我昆仑派弟子,绝不能乘人之危,而且最低限度我也没有主宰你愿死或愿活的力量和身份。现在你先服下我的灵丹,片刻便能复原,之后你要休息多久,全都可以,这样你如被我杀死,当不致瞑目吧?”
尤东霖脸上闪动奇异的光辉,他道:“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因为她而要杀我,你根本没有权利这样做。”
他嘲弄地笑一声,继续道:“可是世上的人,往往是这样地自以为是。”
钟荃微哼一声,递给他三粒火灵丹。
等他服下了,才道:“也许你说得对,许多人常会自以为是,而我偏偏便是其中之一。”
尤东霖似因药力行开,开始打坐运气,没有回答。
钟奎在一旁耐心地等候,宛如猫在伺候耗子般,寞然而又全神贯注。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暮色渐深,光线已有点儿朦胧。
尤东霖蓦然睁眼,道:“谢谢你的灵丹,我现已经完全好了,甚且比未伤之前更好,昆仑火灵丹驰誉天下,称为至宝,果然不诬。”
钟荃道:“你须休息多久?或者要安排些什么后事?”
尤东霖奋然站起来,道:“你虽是昆仑名门弟子,但也不必太过自负,我尤家绝艺,也不是可以轻侮的,我这就去捡拾我的兵器,就在厅子里。”
钟荃冷笑数声,并不置答。
他之所以不说出血掌尤锋已死在他掌下之故,便因他觉得这桩事纯是一件意外,而他乃用无坚不摧的先天真气功夫把人家杀死,算不得真功夫。
同时也不应在这时候说出此耗,使得尤东霖心神散乱,这可属于不公平和不正当的手段。
片刻之间,尤东霖已经捧刀出来,身形起落之间,那份轻疾迅快,使得钟荃也为之矍然动容,不敢像起初那样轻视。
要知尤东霖天资绝佳,自幼便得传大内双凶的绝技,集两人秘艺于一身,是以细论起来,尤东霖也可算是武林年轻一辈中,非常特出的好手。
钟荃朗声一笑,道:“好,我们就在兵刃上见个生死,倒也爽快。”
尤东霖道:“一任尊便,但你可以放心,即使我幸而得手,也不会伤你性命。”
钟荃仰头长啸一声,锵地掣下背上金光闪闪的太微古剑,振腕一抖,泛起金光万道。
尤东霖倏然退后两步,凝眸打量他的太微古剑。
钟荃冷冷道:“此剑虽有金光异彩,但并不能斩金切玉,你可以放心。”
尤东霖摇摇头,道:“你这到真像她那一把,只是颜色不同。”
一提起她,钟奎立时又火上心头,冷冷哼一声,倏然挥剑前冲。
尤东霖猛可挥刀,竟是乾坤十三式绝妙招数,但见白虹匝地涌起,来势迅疾毒辣,的是武林中绝妙刀法。
钟荃清啸一声,忽然纵起半空,猛一躬腰,身剑合一,急泻下袭。
这一式是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中“龙卷柱天”之式,乃是三天式之一,奥妙无方。
尤东霖顿感重压如山,特别是敌剑金光四射,宛如挂天金虹。
自己虽使出上官民所传独步天下的乾坤十三式,但看来若能防身不败,已经很不错了。
不觉引吭大叫道:“你是昆仑神龙钟荃?”
钟荃这一式使出来,神妙得有如神龙盘空,倏起倏落,剑光吞吐间,已攻了敌人十余部位。
却因敌人那柄弯曲的长刀,光气森然,掩蔽得全身无隙可乘,心中也不禁喝声彩。
此刻乍闻此言,清啸一声,双腿一蹬,施展出闻名天下的云龙大八式身法,在空中转过弯,飞开大半丈,飘落地上。
他冷冷一哼,道:“你既知我姓名,更得小心点儿。”
两句话把尤东霖激得雄心万丈,俊美的面上闪动着异样的光辉。
蓦地长刀一挥,竟然进扑攻敌。
钟荃手中太微古剑起处,使出白眉大和尚自创的抱玉剑法,一式“浑金璞玉”,剑光化成一幢金伞般罩着全身。
叮当连响数声,尤东霖连攻三刀,俱如砍在铁墙之上,震得手腕微麻,心中大骇。
钟荃见他似有馁容,蓦地长啸一声,一剑削出。
这一剑正是妙绝天下的拦江绝户剑。
钟荃近日来虽然老在江湖上奔走,但事实上功力却屡有增进。尤其这正反六招十八式拦江绝户剑,经他常日默思瑞忖,不知不觉已融会于心,威力已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
但听丝丝刺耳之声,尤东霖眼见敌剑只在面前削过,便不理睬,冷不防剑光过处,竟然到了喉咙部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使出乾坤十三式精奥招数,长刀一竖,在这瞬息之间,光华如雪,封住上盘。
钟荃自家也大感意外,忽然收剑,定睛一想,确定了自家功力进境,心中暗忖道:“我若使用云龙大八式,虽必能赢他,但似乎太费事,飞上飞下的,如今只须使出这拦江绝户剑,大概使到反方开手式时,亦能将此人立毙剑下。呵,呵,想不到此剑法威力如是神妙,方才他身形被我刻上真磁引力移开大半尺,还不知道。我心中仇恨,定要用这狠毒超世的剑法来报却。以免……以免到了紧要关头时,我又下不了毒手。”
他到底是昆仑高弟子,无时不是心存善念,在这种情形之下,尚恐自己下不了毒手。
尤东霖道:“你这剑法从哪儿学的?就像她……”
钟圣一听他提起陆丹,立时又冒火起来,冷哼一声,道:“我既然自以为是,但何以许多地方都似她,你别是走了眼吧?”
大凡处身妒火洪炉中的人,说的话每每尖刻之极。
这两句话根本钟荃自己也没有想到。
尤东霖脸色大变,怒喝道:“你这匹夫,万死不足以蔽其辜,须知士可杀不可辱,你当尤某是何等人。”
怒骂声中,又复挥刀进扑。
钟荃挺剑不动,等到刀光临头,风声扑面之时,猛可一剑削出。
但见金光成排衔接削出。
刺耳之声又复大作。
但他剑势并未使尽,猛一挫腕,又收回剑光。
只见尤东霖弯曲长刀所向空档,身躯微侧,又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绽。
他道:“你实在太不行了,这刀法是谁教你的啊!”
尤东霖玉面变色,收刀站定,嘿然无语。
他实在惊骇敌人的剑法和身法(其实钟荃并没有移动,只因那真磁引力把他移开,是以招数完全落空,他却以为人家的身法特别),这刻脑筋连转,盘算应付之法。
钟荃又道:‘你应该说你自己才是死有余辜,老实说,像你这种人物和谈吐,我真愿和你交个朋友。可是,今日若让你逃出我钟荃剑下,我钟荃此生也不再踏入江湖。”
尤东霖真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样恨自己,即使陆丹是属于他的,也没有理由非杀死自己不可呀。
可是他似乎难于出口,大丈夫头可断,志不可屈,宁可不明不白地死了,也不能在势屈之时,露出乞命之意,最少也会引起人家误会。
他也变得冷冷地,傲然道:“你的剑法虽然神妙,但我尤某并不惧怕,鹿死谁手,尚待事实揭晓。”
钟荃道:“好,我们且看事实。”
话声甫歇,首先发难,金光乍闪,一式“龙子初现”,一缕剑气直射对方眉宇之间。
尤东霖凝身不动,候得敌剑将到,猛可一倾头,长刀疾削敌臂,左掌忽然箕张抓出。
钟荃一见他左掌血红如火,便知此是家传血掌奇功,真不敢轻视,只因这种血掌功夫厉害之处,并非在于沉雄,而是在于能够震伤人家真气,邓小龙便是曾伤于血掌尤锋掌力之下。
当然忽然拔身倒退飞起,尤东霖愣一下,正在疑惑敌人何以退去,猛听他一声清啸,闪电飞将回来,一道金虹,疾刺而下。
尤东霖右刀左掌,竭尽所学,招架攻拒,眨眼间拆了十余招,一时剑气刀光,金龙银虹,把更深的暮色也像冲开一角,光线显得特别开朗。
钟荃已较上劲,竟不肯使用拦江绝户剑,非以师门绝艺杀死对方不可。
这时打得兴酣,倏又使出“飞龙回天”之式,在空中疾飞一匝,身剑合一,疾冲急泻。
这一剑全身功力毕聚,剑气如山。
尤东霖竟然觉得封闭不住,大叫一声,依然刀掌齐飞。
钟茶运全身功力,剑光一吐,嘭地一响,竟然硬生生刺破刀光网影。
可是尤东霖左掌招数传自血掌尤锋,与右手刀各自为敌,这时疾如电闪般到钟荃中盘。
钟荃虽然能够一剑刺死对方。
却也难免要捱敌人一掌。
这个决定可不能马虎,直是性命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