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ansongcheng
发表于 2017-3-23 23:36:15
第四十八回名山宝殿剑气如虹
他猛可咬牙一剑刺下,左掌也勉强以五成力量,疾然迎向敌掌。
这一剑刺下去,尤东霖绝无逃生的机会,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是以面色在这顷刻之间,变得极为灰败,令人一见生怜。
钟荃忽然一挫腕,剑尖移上数寸,刺颈而过。
两人的掌也在同时相交,啪地响了一声,钟荃飘后退数尺,提剑凝立。
尤东霖并没有被刺死,敢情钟荃这一封乃从他颈侧刺过,那一缕剑风,却刮得脖子生痛。
“姓尤的别怕。”钟荃道:“这一剑不算,总要你死得瞑目。”
尤东霖忍不住怒声道:“姓钟的你再戏弄于我,可别怪我口不择言。”
钟条凝目无语,瞧他好一会儿,暗忖道:“这厮的掌力委实不凡,我适才用上五成掌力,竟让他震退。还有一桩,这厮明知必败,却不肯逃走,真令人敬佩。”
忽然尤东霖又问道:“究竟姓钟的你何以这么恨我?”
钟荃猛然一震,遽然注视着他,歇了片刻,缓缓道:“你心中还不明白么?”
“明白还须问你、’
他应声道:“但我可不是怕死才问你,我……我可是憋得太难受。”
钟荃用力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竟会不明白?”
忽然变为厉声疾色道:“姓尤的你装傻?是么?”
尤东霖怒声应适:“大丈夫生死且不足以动心,那是什么事,却要装傻。”
钟荃听他说得雄壮,便已信了大半。
敢情他推论到尤东霖这等说法,意思便是说没曾对陆丹做过什么大错事,否则,他焉会不明白自己苦苦寻价,乃是何故?
他不觉心中甚是歉疚,早先还认定血掌尤锋,即是尤东霖的祖父之死,乃是一件很对的事。
可是,现在却变成负疚,他似乎没法向这位俊美而饶有英雄胸襟的尤东霖交待。
“你果真没对她不住么?我的意思是指那种……那种败德之行。”
他终于说将出来。
尤东霖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若我不爱她,我根本不瞧她一眼,若我爱她,我岂能对她无礼冒犯。”
钟荃猛可一震,立时气馁得像只斗败的公鸡。
此时若不是有那幸而佳人无恙的欢欣支持住他,也许会立刻转身飞逃。
他呐呐道:“果真是这样的话,在下便太对不起你啦!”
尤东霖并不答理这个碴,却追问道:“你怎会思疑到这上头来的?是她告诉你?”
钟荃点点头。
他的面色忽然大变,痴立不动,当地一响,那弯长的利刀掉在地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生像是向无底深渊里沉没,永无休止地向下沉没。
极深的悲哀撕裂了他的心。
一个少女能够不矜持地说出这种遭遇,那听她诉说的人,该是和她有怎样一种密切关系啊?这教他如何能不悲哀?
他的眼光悯然地穿过这一片焦瓦残垣的废墟,一直投入天边的暮色残晖。
霎时间,他觉得已对这人生毫无眷恋,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消灭了,于是,他下意识地踉跄而行。
暮色苍茫中,他踽踽前行,本来俊美如玉树临风的少年,如今却蓦地苍老憔悴了许多。
情之一字,古往今来,究竟极少人能勘破,这一见钟情的憾恨,好像已把这位未识恋昧的少年毁灭了。
钟荃见他茫茫走开,不禁也深深感喟数声,若果是其他事物,不论多么珍贵他也肯拱手相送,唯独这爱情却绝不能赠送,于是,他只好喟叹而已。
尤东霖这一去,将与土行孙贺固之子黑猿贺雄相遇,惹起武林轩然大波,但不属本书范围,故不再述。
且说钟荃痴痴呆立,直到天已黑齐,这才废然动身回走,直上峨嵋。
当日他和陆丹分手太过匆促,是以没有问她在峨嵋的芳居何处。
这时来到峨嵋,才发觉自己一时大意,只得偏劳双腿了。
峨嵋为宇内名山,占地极广,峰峦叠蟑无数,最著名的金顶佛灯,更称奇景。
钟定虽不知陆丹居处,却是知道峨嵋剑派根本重地三元宫乃在后山一座高峰正顶处的一片平崖上,世称晓月崖三元官。
当下展开脚程,径扑后山,眨眼间已置身于群峦叠嶂之中。
但觉满目萧疏,一种残秋衰飒光景,在这深山更容易感到。
钟荃满腔俱是焦急情绪,一点儿也没被这深秋叶落的景象所感染。
他那星抛丸掷的奇快身形,在离那晓月崖三元宫尚有数里之遥时,已被三元宫中道人发觉。
当下从宫里走出三四个年轻道侣,在崖边一方大石头上仁立观望。
钟基直到切近,才发现崖上人在看他,登时放缓脚步,一直寻路走上去。
他从松柏浓荫中走上崖上,但觉眼前陡然开朗,原来崖上一片亩许大的广场,全是如茵绿草,颜色碧嫩之极。
草地上数头大鹿,还有十余只白兔,自在游想。
那三元宫建筑得并不高峨,但显然占地甚大。
全是碧墙朱瓦,门面敞宽,气派自然宏大。
对正宫门前,一条碎石铺成的大路,直通到崖边,然后便是百余石级,直到一片斜坡那儿为止。
钟基却是抄斜路上崖,这时走将过去,向崖边那块大石上的数位年轻道侣拱手行礼,道:“在下乃是昆仑弟子钟荃,请问诸位师兄,可知道陆丹姑娘居处?”
他说着话时,眼光一瞥,忽然甚是诧异。
原来那四五个道侣倒有三位佩着长剑。
他们一听钟荃自报来历,齐齐啊一声,当中一个年纪较大,相貌老实的年轻道人答道:
“尊驾原来便是近日名传江湖的昆仑高弟神龙钟荃,怪不得方才上山时,身法之迅速轻灵,令人敬佩……”
他的话未说完,钟荃已见他身后另两个面目清秀而甚相似的年轻道人,齐齐抬手按剑。
“……贫道等有幸瞻仰风采,足慰平生。”
钟荃听他说得诚恳客气,连忙行礼歉逊,一面忖道:“果然名门大派,气度不凡,只不知他们何以佩剑?”
只听他又道:“贫道乃是本宫第三代弟子,道号玄真,这几位都是贫道师弟,这两位一是玄玉,一是玄石,俗家乃是兄弟。”
他先介绍那两个佩剑年轻清秀的两人。
钟荃立刻推想到这两人是三元官中年轻道侣中较有地位者。
当下玄真又介绍余下两个,一名玄风,一名玄月。
俱是面目老实,举止较钝。
钟荃向他们行了一礼,众人俱都稽首回报。
玄真又道:“钟大侠所问的陆姑娘,按辈份是贫道师姑,她住在……”
玄玉忽然朗声道:“师兄且慢。”
玄真登时窒住,回眸瞧他。
玄玉又朗朗道:“师兄你忘了么?师姑曾经吩咐过,不可随便说出她的居处。”
玄石接口道:“小弟久仰昆仑剑法天下无双,欲请这位钟大侠指点一两手,师兄以为无妨吧?”
玄玉立刻帮嘴道:“这个大约无妨,是么?师兄,小弟听师父常常说,大凡武学一道,总得找机会实地练习,才能进步。”
这两兄弟一吹一唱,拍合得甚妙,玄真一时答不上话。
玄石道:“师兄既不反对,那就好了。”
他歇一下,回眸瞧着钟茎,道:“贫道等长居荒山,极少机会与外人接触,特别是像大侠这种武学名家,尚祈大侠不吝指点一二。”
钟望眉头微皱,付道:“这厮倒也狡猾,先不肯说陆姑娘居处,可是词色间倒也甚是真诚,似乎是真想见识别家剑法的心思,我且先用话扣住他再说。”
“道兄言重了,在下微末之技,何当道兄们法眼。”
他略顿一下,立刻老练地再说下去:“可是道兄们既然说出口,在下焉能借词推托?”
玄玉、玄石两人面色一弛,露出笑容,显然甚是满意他的答话。
钟荃又朗声道:“不过在下这番来访宝山,实是有要紧之事要告知陆姑娘,至祈道兄们惠然赐告……”
玄真沉吟一下缓缓道:“可是师姑确实吩咐过她的居址不可告人,暧,不如这样,大侠你有什么事情,不妨先由贫道尽快转禀,然后请示师姑可否将住处告知大侠。”
这办法本来入情入理。
须知峨嵋与昆仑同属四大剑派,昔年四大剑派的高人常有来往,故此不无渊源。
及至近百年来,四派失去联络,但到底是同声同气,仍有交情。
二十年前百花洲剑会一事,参与者并不尽得各派掌门人同意,是以此刻峨嵋派弟子虽在心中不无对摩云剑客陆平受挫之事而耿耿于心,却算不得是仇恨。
故此这玄真会想出这种婉转合理的办法。
钟荃心头一转,想道:“不好,我本待告诉她并没有失身于尤东霖。这样她便不须灰心隐遁,更不会不见我。但这种事如何能由他们转告呢?”
心中为难,面上可就带出神色来。
玄玉、玄石忽然都不悦地微哼一声。
须知这三元宫中,除了掌门一叶真人之外,数下来便是传承衣钵的苍松羽士。
这一代弟子只有三人,苍松羽土居首,武功也最强。
另两位一是苍梧子,一是苍木子。
观中道侣,多是他们的子徒辈。
那玄真道人便是苍梧子的大徒弟。
玄玉、玄石则是苍松羽士之徒。
故此尽管要称玄真为师兄,实则比之玄真却更有地位。
玄玉道:“大侠之事,是否不能由贫道等转禀?”
声音中带出冷诮之意。
钟荃老实地点点头,迟疑地道:“在下的确需要面告陆姑娘……”
玄石一心一意在比剑之上,插口道:“怎样的办法等会儿再研究,现在还是先请钟大侠移驾到那边,指点咱们剑法……”
这提议玄玉并不反对,另两个道人玄风、玄月等且低声叫好。
钟荃想道:‘我先诚意和他们切磋剑法,不然他们也许会误会我。”
主意一决,也自应声说好。
当下五人拥着钟荃,打侧门入宫中,穿过一座偏殿,来到一座僻静的院子里。
院子中有块方圆三丈的泥地,正好用作练剑法场所。
玄石锵一声掣下长剑。
并且摘鞘扔给玄风接住,一径走到泥地中央,举剑为礼道:“请大侠下场赐教。”
钟荃见他干脆爽快,也很对自己心思,便步入场中,道:“那么想在下在宝宫放肆了。”
说完话,反手拔出太微古剑,但见一道金光,离匣而起。
他立刻声明道:“此剑虽然不是凡品,却不能削断普通兵器。”
玄石释然地搭首道:“大侠请准备,贫道可要无礼了。”
钟荃刚应道:“师兄请……”
猛见一溜银虹,迎面戳至,剑尖带出嘶风之声,显然玄石这一剑刺出,已用全力。
他晓得峨嵋阴阳剑法,乃是道家玄门中至精至妙的剑法,繁复变幻,冠绝天下。
当下不敢大意,抱元守一,候得剑光及体,这才猛然举剑,使出云龙大八式中唯一守式“固封龙庭”,但见金光陡然如墙涌起,而且可以见到无数剑尖,斜向外吐。
本是纯守之式,却寓有极凌厉的攻势。
锵锵连声,两剑已相交数下,玄石乃是本宫年轻好手中的佼佼者,却觉得敌人剑墙真力外溢,强劲之极,自己剑尖如受电触,直震得手腕微麻。
当下心中一凛,继续施展出峨嵋阴阳剑法绝妙招数,一时幻起银光虹射,从四方八面进攻。
钟荃先使出白眉大和尚的抱玉剑法,守得严密无比,一任对方如何伺隙蹈虚,脚下依然没有离开半寸原来的部位。
玄石但觉自己剑圈中,生像裹着一颗硕大而且滑溜坚硬之极的玉石,竟然无计可施。
争胜好强之心越盛,暴叱一声,剑剑俱极毒辣,全力进攻。
玄真有点儿看不过眼,只因玄石此时已尽施师门剑法最毒辣的剑招。
若然对方失手被攻进去,那时即使玄石本人想留手,也煞不住势子。
玄玉却鼓励似地在一旁连声叱喝助威,皆因他们兄弟曾得陆丹指拨过几手,是以在一众同门中,以他们兄弟和陆丹较为亲近。
这次陆丹归来,曾经提及过钟荃剑法超绝武林,便她也不敢轻易言胜。
是以这两兄弟早已认定必败于钟荃剑下,于是这刻玄玉也不以玄石毒着尽出而惊怪,反而恨不得兄弟能够使得更毒辣一点儿。
十余招过处,倏然金光大盛,跟着钟荃长啸一声,那声音就像老龙夜吟,清越而不高亢,却传出老远老远。
就在啸声中,钟荃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金虹,冲天而起。
玄石叱一声,挥剑欲追,只见钟基在丈许处倏然停住上升之势,一折头,绕飞一匝。
这种身法,天下唯有昆仑云龙大八式身法才能办到,把四个观战的人吓得不觉喝声彩。
猛见那道金虹疾泻而下,罩向玄石。
玄玉手足关心,大喝一声,仗剑疾扑出去。
但见金虹落处,玄石大叫一声,剑气霎时消歇。
钟基持剑站在半丈之外,玄石却木立原处,手中烂银长剑已掉在地上。
玄玉道:“快拾剑同上,方才咱们练剑了半天,不如和名家交手顷刻玄石听从地抬起长剑,向钟荃朗声道:“大侠身手高明之极,贫道兄弟再请大侠赐教数招……”
钟荃点头道:‘俩位道见如不嫌弃,就请进招。”
玄玉、玄石两人长剑齐举,一左一右,分占地位,竟是训练有素的合击之势。
钟望见他们剑尖斜吐,式子相同,知道他们依然是使出阴阳剑法,只在脚下部位上配合进退时间,威力定然会增加数倍,当下不敢轻视,身形倏然似退而进,忽然间从两把光芒闪闪的剑尖的中间穿过。
这一下身法美妙之极,也实在大胆之极。
使得一旁观战的三位道侣,禁不住喝声彩。
玄玉、玄石两人倏忽间已回剑齐齐再攻。
钟荃再卖弄一下昆仑云龙大八式的身法,忽又腾身飞起,候得两把锋快长剑迅疾地追刺而来时,暗中拿捏准时候,等他们剑势刚尽,忽然又从剑尖中交错飞过。
余下三人不禁又喝声彩,知道若然钟基在这交错而过之时,出剑回格,必定得手。
猛听院外有人喝道:“是谁敢在三元宫中撒野。”
那声音甚是粗暴,语声米歇,一条人影凌空飞进院来,直扑向剑光之中。
玄玉、玄石两人一听喝声,立刻收剑撤身,面目失色。
钟荃这时正好身在空中,一见灰影凌空疾飞而至,迅急猛恶,而且光华微闪,显然这来人剑已出鞘,大约是隐藏在臂下,候到切近时才突然发难。
当下想瞧清楚来人是谁才说,便施展云龙大八式身法,在空中忽然转弯飞开一旁。
那条灰影来势虽疾,却不能在空中转弯,两下立刻交臂错过,即使出剑也够不着。
两下飘落地上,钟荃定睛一看来人,只见丈许之外站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人,满面俱是灰白色的络腮胡子。
年纪虽老,但面貌上仍可看出此人性情急躁,配合方才粗暴的语声,直是个道家的张桓候。
他不等钟奎说话,已经哇哇大叫道:“好哇,昆仑小子居然侵犯到晓月崖三元官,我苍木子今日若不给你瞧瞧颜色,显得我峨嵋派全是脓包……”
钟荃连忙拱手行礼道:“老仙长请听在下一言。”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那满面于思的苍木子已疾扑而至,身随剑走,但见剑气如虹,来势凌厉之极。
剑未到,风先觉,钟荃仅仅在这瞬息之间,已知这个老道功力比之刚才两人强胜得多,连忙一式“固封龙庭”。
剑尖斜斜上竖,内家真力贯注剑上,迅疾地撤出一排剑影,把身前封个风雨不透。
锵锵连响数声,苍木子剑出如风,瞬息间已连刺数剑,却都刺在对方剑墙之上,但觉坚重如万载古岩,不由得攻势一挫。
钟荃喊道:“老仙长请勿误会,在下钟荃,此来乃是……”
苍木子只听到他自报姓名钟荃二字,马上便又哇哇大叫,一面出剑狠攻,一面骂道:
“小子你出来在江湖上太得意啦,连头也给冲昏了。”
玄真等人俱都面露焦虑之容,却不敢做声。
原来这位苍木子乃是本宫第二代三大弟子之一,生性暴戾非常。
而且当日全仗摩云剑客陆平指点武功,才得到峨嵋本门剑法秘技。
这是因为掌门一叶真人见他性情太暴,不欲传他秘艺。
于是苍木子对摩云剑客陆平简直比师父一叶真人还尊敬。
有这一点关系,陆平其后回山羞愤而死,他便极恨昆仑之人,还有那雪山豺人,也是他心中大仇之一。
却因雪山豺人二十年销声匿迹,而昆仑又远隔万里,故此这些年来,他除了苦练剑法之外,倒没有什么作为。
关于他的心事,闲常间总会谈及,是以宫中弟子都知道。
故此他一现身,玄真五人全都面目变色,便在于此。
玄玉一拉玄石,悄悄离开院子。
钟荃被他暴声怒骂,忽然醒过来,一面使出抱玉剑法坚守全身,一面想道:“这位老道人年过半百,想来定与当年的摩云剑客陆平有极深渊源,故此这般恨我昆仑,这可如何是好?我即使赢得他,也不能伤他啊,甚至连打败他也不能不考虑啊……”
眨眼间已拆了十招以外,苍木子似是更加愤怒,口中暴叫如雷,手上长剑尽施全身功力,宛如暴风骤雨般狠攻不休。
每一招俱是阴阳剑法中的毒着。
要知这苍木子一生练剑,功力全在这柄剑上,这数十年修练非同小可,剑上发出的内力奇重如山。
钟荃但觉若是只守不攻,恐怕终会让他寻到破绽,落个尸横当地。
正想以攻助守,却又犹疑不决。
苍木子再攻三招,已迫得钟荃连退两步。
院门人影连闪,已走进三人,为首的一位高会长袍,苍须古耳,手持雪白拂尘,神情宏逸出尘,飘然如仙。
第二位也是个老道土,身材较矮,面目古拙,背插松纹古剑。
第三个却是那玄玉道人。
敢情刚才他乃是溜出去请来苍松羽士与及苍梧子两人。
那苍松羽士和苍梧子两人进了院子,忽然凝身止步,齐齐定睛注视斗剑的两人。
钟荃被迫不过,又退了两步,苍松羽士清朗叫道:“三弟不可造次。”
苍木子剑势为之一挫,钟望却忽然雄心振奋,清啸一声,倏然使出“飞龙回天”之式,趁敌人剑势略挫之际,腾身飞起,在空中略一转折,剑化金虹,挂天倒泻而下。
这一式威力绝伦,把个凝重如高山大海的苍松羽士也大为讶骇,微噫一声。
苍木子似乎也觉得敌人来势太过于凌厉,无法解救,暴叱一声,剑上银光迸射,洒出百十朵剑花,身形忽如灵蛇穿林,不知如何竟走出敌人剑圈篱罩之下。
钟荃蓦地飘身下地,持剑无语,敢情人家这一招太过神妙,把个钟荃也惊异得呆了。
这一剑乃是阴阳剑法中最奥妙的救命绝招,称为“自解金铃”。
当日摩云剑客陆平也是使出这一式,逃出铁手书生何涪的一剑。
苍松羽士念声无量佛,身形一动,已使出内家上乘轻功,忽然已到了苍木子身边。
苍木子道:“大师兄别要拦我,我非将这小子宰了,难解我二十年来心头之恨。”
苍松羽士微微摇首,道:“出家人何来嗔恨,三弟你不可恃强。”
钟荃赶忙向苍松羽士行礼道:“在下钟荃,此到宝山,并非胆敢骚扰苍木子不等他说下去,已经大怒斥道:“你在三元宫中抡刀动剑,分明不将我峨嵋派放在眼内,呔,看剑……”
暴喝声中,疾然一剑戳出。
苍松羽士一回头,苍梧子纵过来,苍松羽士雪白拂尘一指那两个又狠斗起来的人,低声道:“老三不自量力,可不是人家敌手,你准备助他一剑,我却不便出手。”
苍梧子一点头,反手掣剑。
正在此时,院墙上有人叱一声,一条白衣人影直飞进来,叱声娇软清朗,宛如银铃忽鸣。
钟荃正是入耳通心,已知来人乃是日夕不忘的心上人陆丹,百忙中偷眼一觑,但见她手持银剑,直扑过来,不觉心头一沉。
在这顷刻之间,钟荃心中情绪翻腾,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只因他偷眼一觑,正好见陆丹持剑急扑而至。
这一剑可不知攻的是哪一个,但想来总不会攻击那老道,这是因为钟荃他刚才进攻三剑,已占上风之故。
再者陆丹乃是峨嵋中人,那老道既属同门,想来也没有被攻之理。
说来说去,那一剑总该向他攻袭。
却听一旁的苍梧子大声道:“师妹你怎么啦?”
叫声中人影飘忽落地,位置却在钟荃与苍木子之间。
在她飘身下地的瞬息间,太白古剑银光闪处,苍木子长剑慕地震荡开去。
原来苍木子这一剑,乃是趁着钟荃心神骤分时,聚集全身功力,猛可回攻。
天下事情,大多是关心者乱,陆丹到底偏向钟荃多些。
是以适才得闻玄石禀告,匆匆施展独步天下浮光掠影轻功赶到,本打算在墙外窥看究竟。
哪知苍松羽士和苍梧子已来到,那苍梧子更是反手拔剑,直欲以二击她知道这位苍梧子师兄虽然为人老实厚道,武功并不出奇。
但正因如此,在内力造诣上,却极见火候。
若他出手,以精修数十年的内家功力,当能牵制钟荃,而令苍木子得手。
于是她一晃身飞下当场,不理苍梧子,却先去架开苍木子之剑。
剑一出手,耳听苍梧子师兄一叫,忽然醒悟回味过来,不觉芳心大跳,甚是腼腆。
钟荃喜道:“陆姑娘你到底来啦……”
苍木子粗暴地叫道:“师妹你干什么?快让开……”
语声中刷的一剑向钟荃急刺而去。
陆丹有点儿因羞成怒,太白古剑倏然一挥,嗡一声剑风劲射,把苍木子的长剑震得向横荡开。
钟荃听到那种剑风之声,大吃一惊,付道:“她怎么有这等湛深之极的功力?那声音宛如先天真气在剑上发出时相似。虽不似大师伯使剑时风声之沉实凝厚,但也自不凡之极。可惜我的先天真气未曾练成,不能像她一般在剑上发出以攻袭敌人。不过,想来若我以那初步般若大能力的功夫,配合起师门剑法,大约不致像那老道般让她震开宝剑。”
他的念头尚未转完,苍木子已然怒叫一声,重复挥剑攻外,口中大叫道:“你真敢拦阻我么?”
陆丹下不了台,玉腕一震,太白古剑引起一道强烈的银光,斜撩出去。
苍木子倏然变招,侧身跨步,意欲绕过她的银剑,哪知他踏步如风,绕出大半丈,陆丹的银色古剑,依然拦在那儿,部位丝毫未变。
这一手绝顶轻功,只看得院中之人,无不失色惊讶。
钟荃心中一动,想道:‘我的云龙大八式身法完啦,碰着她这种如疽附骨般的轻功,简直别要脱出圈子去。”
苍木子连闪两下,仍然没曾得手,直是怒火冲天,大喝一声,剑光骤起,一式“乍阴似阳”,似下而上地向陆丹攻去。
陆丹觉出这位师兄功力甚是深厚,正待出划招架,一个念头却如电光般掠过心头:“我可不能以本门剑法,对付师兄。”
当下玉腕一挫,跟着向外削出。
但听一种极刺耳的丝丝之声响处,陆丹宛如蓦地撒出一片银网,斜铺出去。
苍木子长剑猛可戳个空,身形微歪,生像要撞向那片剑尖织成银网之上,口中怒嘿一声,努力一挣,剑化“仙人指路”之式,疾然斜戳出去。
这一剑先取敌腕,继指咽喉,毒辣无比。
丝丝之声不绝于耳,苍木子这一剑又刺个空,心中不禁又骇又怒。
陆丹觑到破绽,玉腕一沉,整片银网骤然回收,化作一道银丝,忽地砍下。
当地一响,苍木子长剑被砍个正着,但觉用不上力,不由得剑尖一垂。
鼻端忽闻香风,白影一闪,与他擦身而过。
却听苍松羽士庄严地喝道:“师妹不得无礼放肆。”
白影闪处,复又擦肩回到原处,人过后,香风才袭人鼻端。
旁边的钟荃禁不住心中喝声彩,原来刚才陆丹以绝快身法,擦过苍木子身边,伸玉手拔掉他那根插在髻上的银簪。
这时苍松羽士一喝,她直是如响斯应,闪回原位,那根银簪也插回他髻上。
这一手假如是真对上敌人,已足可将头摘下放在囊中了。
她身形一站定,苍木子气愤填膺,猛可又挥剑进扑。
苍松羽土到底是领袖人物之才,早在喝声之时,已自一纵身,到了切近。
这时雪白拂尘一挥,尘尾飘飘飞出一下卷在苍木子剑上。
苍木子愣一下,收剑瞪眼,正待发作。
苍松羽士作个手势,着他别多言,扭头问道:“师妹你方才可不是使本门剑法!”
陆丹道:“是的,小妹岂敢以本门划法得罪师兄。”
这句话说得甚是得体合时,苍木子虽仍瞪眼睛,但登时已不觉那么气愤。
钟荃大声道:“陆姑娘你来得正好,令师兄误会了我……”
苍木子暴叱一声,愤愤道:“谁误会你,我就是要找昆仑之人拼个高下。”
陆丹玉面颜色一变,要知苍木子这句话,意思是指他要为摩云剑客陆平受挫辱之事而报复,陆平却是她父亲,教她焉能不立变颜色。
她瞥视钟荃一眼,心中一阵翻腾;乱得没法子想些什么。
钟荃正想开口,却又被苍木子大叫之声淹没。
他叫道:“这小子居然敢在三元宫逞威,嘿……”
陆丹芳心一转,倏然一咬牙,向钟荃道:“我不是说过不见你的么?现在我却是要来和你比剑。”
钟荃不觉后退一步,愕然道:“跟我比剑?我有……”
苍木子暴声叫道:“那好极了,快动手啊!”
陆丹一瞥他手中大微古剑,问道:“你懂得那剑上的剑法么?”
钟望摇摇头,又待说出此来有事,却听她道:“好,既然你不识那古代剑法,我也不用庚金剑法便是,我想二十年后的今日,峨嵋剑法该在昆仑之上。你除非承认此言,否则非在剑上见个真章,不能让你就此走出晓月崖三元宫。”
她总算尚有情份,言中之意,点明只要他认低服输,甚且或是真个输败之后,便可平安出山。
即是说决不置他于死地。
钟荃一听此言,却陡然雄心振奋,他岂能将师门荣辱,因一己私情而随便处置。
除非他真个败于她剑下,否则,他绝不能就此认输。
他抱剑施了一礼道:“钟荃虽然心中不愿和姑娘以兵戎相见,可是大丈夫公私分明,师门荣辱,钟荃岂能随便,若然姑娘认为只有比剑一途,钟荃决不敢贪生怕死。”
陆丹忽地芳心一软,只因她又瞧见他那动人心弦的凛然正气。
然而此刻她却是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当下道:“那么你就准备着吧!”
语气柔缓得多。
钟荃举剑作势,道:“姑娘先请。”
说得甚是斩截。
陆丹这时不暇理会他心中是何情绪,忽然展开峨嵋阴阳剑法,剑光幻作匝地银红,眨眼间将钟荃卷在银虹之中。
钟荃须发斜斜竖举,已运出般若大能力绝世奇功,保护身体,手中却使出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身形盘空而起。
立时金光泛射,耀人眼目。
和那道神速如电光掣动的银虹交错相映,蔚成奇观。
他可谨记着陆丹轻功高妙超凡之点,是以不敢纵跃得太高,予她以可乘之机。
陆丹一上来,先不使出那惊凡骇俗的剑风,纯以刻把身法应战。
她自服了醉果之后,功力大增,尤于轻功上面,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身法一使开来,宛如仙子驭空,飘忽不定,剑招又繁复冠绝当代,更使人觉得有如满天花雨,异彩缤纷,十招过后,钟荃便自大感吃力。
院中众人,包括苍松羽士在内,陡然得见本门阴阳剑法,一使得如此精彩超妙,不觉心驰神醉,连声喝彩助威。
钟荃觉得不是路,立刻脚踏实地,再也不纵起,内力暗增,改使抱玉剑法以防守。
眨眼间又是十招过去,陆丹屡攻无功,娇叱一声,剑上力量陡增。
钟荃一看净守不是头路,便改作间或以云龙大八式出手进攻,以辅守势。
陆丹剑招如电,转眼间,却因钟荃每一出手来攻,总是神妙无比。
这一来尽管她剑上力量加重了,但剑圈反而放大了,竟然近身不得。
她逐渐将私人情感忘掉,一心一意只在比剑之事上。
以他们这种高手比武,早在招式出前,已需先预测敌人之剑如何变化,自己应以何式对付。
大凡功力越高,则越发难测敌人招数,并且时间也太短促。
故此一动上手,真个不容心神略有旁骛。
钟荃何尝没有感觉到她剑上渐重,宛如挑着一座山,缓缓下压似的。
但他早已料到有此一着,故此先运先天真气之功来防身,剑上之力也陡然变得十分奇怪,宛如汪洋万顷,无涯无底的大海,任何力量压下来,也像投入大海中,毫无反应。
陆丹觉得十分奇怪,倏又清叱一声,剑风忽发,劲锐猛烈之极。
院中观战之人,也不禁因这剑风之劲锐而齐齐退开,却因院子中地方有限,竟然退到院门之外。
那剑风竟是如此猛恶劲锐,院墙偶尔被拂着,立时大片砂石横飞四溅。
可是她对面不过数尺之远的钟望,竟然连毛发也没吹得动。
昆仑心法何等精妙,一任陆丹到法繁复奇奥,却总没法攻进去。
两人打了许久,已经互拆了百招以上。
陆丹心中又惊又恼,修然身形一定,剑气全收。
钟望并没有趁机进击,凝目挺剑。
她娇声道:“现在你更加要仔细……”
他咬咬嘴唇,点一下头。
陆丹哼一声,忽然一剑斜削出来,竟是使出剑学一绝的拦江绝户剑来。
但见银光如惊海骇浪,拍岸裂石般卷去。
钟荃从那剑上引发真磁引力的声音上,听出她的功力,深厚之极。
禁不住暗忖道:“错非当日罗姑姑教我这拦江绝户剑,只恐无法接住她这一剑。”
这念头不过是像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手中太微古剑也自斜斜削出。
这道家太清门的拦江绝产剑,百余年来,普天之下,还是第一次有两人同时使用互拆。
两柄古代宝剑同时发出丝丝之声,合在一起,竟然变为嗡嗡震荡耳膜的声音。全然不像原剑使时那种尖锐刺耳声,而是圆泽强烈,把旁边观战的人,听得心跳耳鸣,难受之极。
玄字辈的五人,全都禁不住高举双手掩住耳朵。
那苍字辈三位虽然功力深厚,没有掩耳,却也面色俱变,赶快运气护耳,一面努力镇摄心神。
钟荃使的却是反方三式,这是当日罗淑英为了要制住陆丹而教他的。
这时立见灵效。
陆丹本来身列天下武林绝顶高手之位,反应灵敏已极。
这时一见钟荃也能使出这种剑法,心中大为惊异,本待立刻收剑退后。
谁知钟荃剑气如虹,已经滚滚削到,不论在时间、空间及自己的势子,都非要赶紧削出第二剑不可。
只好违心逆意地使出拦江绝户剑正方第二招。
钟荃的反方第二招一出,她又迫得使出第三招。
院门外众人但见金光银虹,宛如洪流巨涛,互相冲激,都不禁眼花撩乱,瞧不出内中玄妙。
陆丹第三剑的三式一削而尽,猛觉自己玉喉竟然快沾上他那柄金芒四射的剑刃上,骇得惊叫一声,香汗直冒。
钟荃也觉得自己的势子无法收剑,要知他虽然在人事酬对上稍见呆滞,但在这等短兵相接,生死系于一发的搏斗中,却是机灵无比,早在第一剑时,他已知道有点不妙。
敢情这正反剑招互生吸力,使得彼此欲罢不能,非死掉一方不可。
到他第二剑招数发出时,更觉事情不妙,猛可运佛家般若大能力奇功,口中嘿然一喝,极力一收剑势。
他这里见机得早,悬崖勒马,手中剑已使出第三招。
就在喉剑只差半分便触上之时,金光忽敛,原来太微古剑已吃他似崩山裂岳的先天真力,硬给撤回来。
银光一闪,陆丹的太白古剑脱手飞起,疾如陨星飞渡,远飞出院墙外面。
陆丹猛觉身躯被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一扯,蓦地向前踉跄栽跌。
猛然被人一把抱住,目光一瞥,竟是钟荃。
她心中明白这不是钟荃轻薄,而是自己直掉进他怀中,教他焉能不赶紧抱住。
钟荃也给骇出一身冷汗,幸是使出般若大能力,若换作别人,即使修养之功再深,也不能以后天内家真力,挽回那个拦江绝户剑的势子。
他低头贴在她秀发上,双臂将她紧紧拥住,十二分怜惜地慰问道:“你……你没有事么么?”
她把头埋在他虬突健壮的胸脯上,竟不愿意离开片刻,抬头作答。
huashaozha
发表于 2017-3-23 23:36:29
第四十九回情谐缘结三生石上
他又道:“你真个没有受伤么?刚才险些骇死我……”
她微微张眼,却正好瞧见他的太微古剑,也摔在地上。
院外众人虽说是天下四大剑派中数得上的人物,但敢情都未见过这种超凡人圣的剑法,故此连名字也叫不上来。
这时见陆丹败后,竟然偎在钟荃胸前,那种情形,他们岂能看不出来,不由得骇然相顾。
苍木子怒叫一声,倏然甩手一剑,以重手法扔将过去,风声呼呼,劲疾之极。
钟荃和陆丹两人正在心驰神醉之际,耳目已失灵效。
苍木子这一剑聚全身数十年功力,非同小可,眼见逃不了此厄。
蓦地天空上白影疾坠,急泻疾冲,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声。
跟着院墙外也疾飞进一条白影。
天空上疾坠下来的白影,正是陆丹那只灵禽雪儿。
此鸟飞行绝速,此时以全力下冲,更是快得出奇。
当地微响,那柄直射钟荃两人的剑光吃它一嘴啄着,猛然一沉。
可是苍木子功力深厚,这一剑含怒全力扔出,雪儿虽然灵异。却也无法将它击落。只把那剑啄沉尺许。
另一道白影恰好疾冲而至,急嘶声中,又是当地一响,竟然以身挡住那剑去路。
剑坠身现,原来乃是那头白驴。
刚才它的位置乃在剑人之间加上千里脚程,居然赶上挡住那剑。
这驴可不能刀剑不人,却是以颈间宽宽的一圈碧梗硬挨那一剑。
可幸此剑已被雪儿啄了一口,故此力道卸却不少。
便这样,那白驴也禁不住负痛嘶叫一声。
院门外之人,见那白驴、雪儿如此神异,居然能解主厄。
尤其是那头白驴,竟敢以身硬挡飞剑,又是一骇。
陆丹挣出钟荃怀抱,却因这时满腔幽恨,说不出竟是多么悲哀和自卑。自怜的情绪,故此连方才那么惊险的一幕,也没有看到。
钟荃虽然知道方才苍木子一剑扔来之事,然而他又急于告诉陆丹,关于她自以为不幸之事,并非真实,便也毫不理会。
苍松羽士温声道:“三弟,你这是干什么?”
苍木子面色一变,回身就走,霎时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苍松羽士一飘身,落在院子中陆丹身旁,轻轻叫声师妹。
她抬起头,美眸中含着闪闪泪影,苍松羽士不由得叹口气。
她悲声道:“大师兄,我如何是好啊!”
苍松羽士可不知道她问话之意,乃指她代表峨嵋而败了这桩事,一时误错了意,朗声道:“师妹你不必为难,根本上一辈的仇恨,不能牵涉到你们两人里头,愚兄说的可是实话。”
苍梧子一听师兄之意,竟和他的客观看法相同,立刻接口大声道:“对,陆师叔那回事,可不能这样算法。”
钟荃登时如醍蘸灌顶,又似盛夏时沃下冰雪,心中死结顿时打开。
陆丹也登时芳心一宽,一来的确是为了苍松羽士的话,可以不必因上辈之仇恨而离开钟荃。
二来苍松羽士此言,又不啻说明这位行将成为本派掌门的大师兄,并不重视她比剑之败,须知她尚是年轻气盛,对于得失胜败的判断标准,并不公允。
尤其是武功一道,丝毫不能勉强,焉有必定要赢不可的道理?
然而她的宽心,也不过是顷刻之事而已,钟荃的心随着她面色骤冷而禁不住一沉,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在这么多人之前,他怎能说出尤东霖之事。
陆丹的轻功冠绝一时,但听她幽幽一叹道:“大师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一切有什么用呢广
叹声中,白影乍闪,风声飒然微响,那婷婷倩影,已经飞越过院墙.雪白的罗衫,迎风飘掠,宛如仙子凌空蹈虚般轻盈飞走。
钟荃不觉大急,清啸一声,疾然飞纵追去,连那柄金光闪烁的太微古剑也顾不得去拾。
可是当他直追出三元宫外时,只见三点白影,在后山丛树间一间即隐。
心中情知无法追上,却仍然死心不息,施展出全身功力,疾然追上去。
须知陆丹的浮光掠影轻功,并不须自己出力,只需前面或后面有风力激荡,便能借力飞去。
那白驴脚程之快,日逾千里,是以转眼间便越过一座山岭而消失。
钟荃放步急追,身形如星抛丸掷,眨眼间已翻越过两座山头,但见乱岭绵亘,高山接天,竟不知伊人芳踪何处?
若是此刻换了邓小龙,必定能够猜到陆丹一定没有走远。
只因刚才他和苍木子比剑能有多大时候?
那玄石居然能请来陆丹,光凭这一点,便可推测到陆丹定非居于远处。
钟荃越走越远,但见四下黄叶凋零,萧瑟愁人的秋景,仿佛已把人间完全占据住。
他灰心地停住步,心情十分沉重。
只因这峨嵋占地极大,峰峦无数,若果她有心不见他,可真个没法寻到芳踪,假使她怕他苦苦寻觅,离山他往,则人海茫茫,更无法追寻倩影。
于是,他回转身躯,准备回到三元宫去,希望可以从道士口中,问出她的居处,这样比胡乱找寻上算得多。
虽然他心中明知那些道士见这情形,一定不肯把她居址告诉他。
但总得努力尝试啊!
同时也须拾回那口太微古剑。
这次,他接着方向回三元宫内,却又非来时原路。
走到一个幽谷中时,忽然瞧见方巨正赤着上身,在那儿练横练工夫。
他宛如黑夜中漂流在大海中孤舟,忽然瞧见灯塔的光一般,喜叫一声,疾冲下谷去。
方巨一见师兄来到,欢喜地大叫一声,钟荃来不及跟他说什么话,匆忙地催他道:“快带我去找陆姑娘,快……”
方巨一手抓起那紫檀竹杖,撒开飞毛腿,就像一阵狂风般卷滚而去。
还是钟荃细心,替他拾起那件上衣,紧迫而去。
眨眼间他已和方巨走个并肩,大声问道:“怎么你直往三元官跑呢?”
方巨宏声道:“他就住在宫后不远的一个大石洞里啊,我虽住在宫,但每日都在那石洞和她在一块儿……”
钟荃恍然点头,怪不得自己越追越不见人,敢情是赶过头了。
这时心中更急,惟恐她会收拾衣物离开峨嵋,那样子一来,人海茫茫,他虽有寻遍天涯、踏破铁鞋的决心,却也不中用。
方巨忽然大声道:“师兄你瞧,那不是雪儿么?”
钟荃抬目一瞥,只见一点白影,破空疾飞,那去路竟是出山的方向。
当下心中大急,料得陆丹定然匆匆离山远走。
钟荃这时候急急得到那石洞去瞧瞧,不久工夫,方巨已在一片石崖前停步。
他大声叫道:“姑娘,你看看是谁来了?”
石洞里毫无回声,方巨回头道:“莫非姑娘不住么?”
钟荃的心直往下沉,一语不发。
猛抬头,只见那边林下白影一闪,却是那头白驴,当下心头又扑通一跳,惊喜参半。
方巨一弯腰,钻入洞中,钟荃迫不及待,也跟着走进去,他可不必弯腰低头。
但见此洞宽达两丈,除了外面这一进之外,尚有一洞。
方巨不敢进去,在外面叫一声。
钟荃也无心欣赏外洞摆着古色古香的石制几椅,凝神等待内洞的反应。
然而方巨那大叫声的回音响过之后,仍然没有人回答。
钟荃心中风车也似地一转,忖道:“她那白驴还在外面,难道她也在外面的林子中么?
别要让方巨一叫,给她发觉我来了,立刻跑掉。我无论如何,也得立刻去瞧瞧,倘若她不在,便得往外面……”
念头尚未转完,身形一动,疾若飘风,已问进内洞里。
一进了内洞,鼻端袭来一阵幽香,放眼一瞥,但觉这里面哪儿似个深山古洞,简直和高府深院里的闺房无二,靠底壁处一张红木大床,垂着淡青色的罗帐,此刻已经撩起。
只因壁上燃着两盏明灯,故此照得清楚,床上绣衾凌乱,俯伏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身躯矮小,秀发遮住肩背。
他一飘身,到了床沿边,轻轻叫道:“陆姑娘,恕我冒昧闯入闺房。”
但见她肩头轻轻抽动,原来在伏枕啜泣。
他坐下床沿,俯身低声道:“陆姑娘,你别伤心哭泣,听我说,那尤东霖……“她猛可翻将过来,并且微仰起身,面孔和他相隔不过半尺,直是呼吸相接,幽香微度。
他瞧见她五面上泪痕纵横,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使得他蓦地住口,愣住不动。
她道:“你真个要把我迫死不肯罢休么?你……你真个这么狠心?”
她的声音幽幽细细,益发令人生怜。
钟荃还未做声。
她又道:“你把那厮杀死了么?”
“没有。”他赶快应道:“因为后来我问出真情,他可是个好汉子,不会;不会……“他可说不下去,但却知她能够明白他未曾说出来的意思。
“吓?”
她几乎坐了起来,若不是钟荃的上身把她挡住的话。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大大,脸颊那醉人的红晕似乎会射出来光彩,艳丽之极。
“我能相信你的话么?”
她故作怀疑地问,其实她这时已经完全相信了,只不过想钟荃多说一次,她便多添一些快乐。
她瞧见钟荃背定地点头,但更瞧见他眼中说不尽的喜悦,以及面上泛上不好意思的羞红。
因为这刻他们的躯体是如此贴近,以致能够感到彼此的心跳。
“现在我知道……了!”钟荃眼中泛射出从未曾有的异彩。
“你知道什么?”她问,稍稍离开他一点儿。
“我明白罗姑姑何以能够忍受四十年自囚空谷石崖,放弃了美好的青春和~切的原故,的确是多么美妙和幸福的感觉啊……”
他已忘了自己,因此,他说得十分流畅。
她蓦地一震,完全明白他话中之意,特别是后面的一句话,那是率直地指他们之间的爱情而言。
一切事情的发生,像是早已如此,虽则她一向不太敢肯定,但现在她却能够确定了。
这真是奇妙和幸福的时刻,她如受催眠地伸手抱住他粗壮的脖子,把脸颊埋在他的胸怀里。
她嗅到男性的气味,那是一种奇异而令她十分快慰的气味,她深深吸着。
石洞外的秋风,吹刮过山头万木,但那风籁变得这么悦耳动听,再没有半星儿令人哀愁的味道。
方巨这傻大个儿不知怎地窥见了,他虽是个浑人,可是他能够感到任何真挚的感情,这两位俱是他所敬爱的人。
如今能够相爱在一起,他打心里头快乐得不得了。竟然走出洞外,和那白驴在草坡上快活地滚在一起。
从此之后,钟荃也暂居在晓月崖三元宫,每天的晨昏,在宫后一座山腰的石崖洞前,总见到金光银虹,经天匝地般浮光飞舞。
那便是陆丹和钟荃在练剑,钟荃练得特勤,因为他必需赶在这大半年之内,练成太微古剑上的戌土剑法。
以便在百花洲的剑会上,一举赢了武当玄机子的朱雀古剑。
他的劲敌除了玄机子之外,尚有一个华山的桑姥。
如果单单是比试武功,他可不必伤脑筋,但她的身份和渊源,都有点儿不同别人。
钟荃必须考虑清楚,以免将来回山,大惠师叔会因之不快。
至于陆丹,她如今已放弃斗剑之举,但她还记得当日败于毒书生顾陵手下之事,故此她仍然勤练不辍。
还有一桩事,便是那朱修贤大叔,至今音讯沓然,朱大婶非常担忧,请托了所有峨嵋派的俗家弟子,在顺便时查探他的下落。
可是他有如泥牛人海,沓无踪迹,使得陆丹心里很是不安。
一则为了那价值三十万的镖货不知下落何处?
二则为了朱大叔的性命,甚是可虑。
关于第一点,钟荃告诉她已代她赔了三十万两银子,故此不必理会,倒是那位朱大叔的生命,却是堪虞。
于是陆丹便准备过些时候再下山去访寻。
这是因为钟荃要练那戌土剑法,必须陆丹帮助他解释剑上古篆,有那不识的,便依样葫芦写在纸上,出山去寻那饱学老儒解释。这可费时得很,故此陆丹分不出身去访查。
两个月后,邓小龙寻上山来,见到了钟荃,也着实替他喜欢得此神仙佳侣。
他带来了一些消息,令钟荃和陆丹都十分感兴趣。
原来邓小龙将薛恨儿跟随毒书生顾陵的消息告知桑姥之后。
那位当年风华绝代的华山木女桑清,十分感触,敢情这位薛恨儿,乃是她亲生女儿,父亲便是那雪山豺人。
当日在百花洲剑会,她和武当玄机子比剑之后,被武当玄机子的朱雀剑暗中炙伤了真气,回到住处,忽然昏迷过去。
雪山豺人早有心窥伺,乘机将她污辱了,木女桑清那时虽然醒了,但功力大弱,勉强以木灵掌当胸击了雪山豺人一掌,雪山豺人负伤遁走。
桑清在腾王阁等候铁手书生何涪不见之后,留笺题诗,径回华山。
哪知春风一度,竟然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女孩。
她虽然恨极,却到底不忍杀死自己骨血,勉强养下来,取名为薛恨儿。
薛根儿这名字含有深意,薛字音读如雪,即是她的父姓,恨儿二字,按字面便可以窥见用意何在。
她从来不把真情告诉薛恨儿,只当是她师父。
故此直至如今,薛恨儿仍不知她是亲生母亲,至于桑清对她时爱时恨的心情,似乎不必再解释了。
桑清这时但觉万念俱灰,便告诉邓小龙说她决定放弃百花洲剑会之举,并且落发出家,接任华山大悲庵庵主之职,那等于是出任华山派掌门。
不过,在落发之前,必须先见到薛恨儿一面,才能够安心。
邓小龙最是同情这位桑姑姑,当下便陪她一道下华山,找寻薛恨儿下落。
凭着他在镖行中的地位,终于在一个月后,在山明水秀的江南,找到了毒书生顾陵的下落。
那位武功冠绝天下的罗淑英,原来也在一块儿住,俨如是毒书生顾陵和薛恨儿两口儿的婆婆。
桑清寻到薛根儿,便将真情详细告诉她,薛恨儿知道了身世,这才原谅这位可怜遭遇的亲生母亲。
罗淑英得知华山木女桑清曾有如此遭遇,彼此同属千古伤心人,也自十分同情,当下她也将毒书生顾陵的身世告知桑清。
原来毒书生顾陵之父,原属文人,只因隔壁住的一家人,乃是早年叱咤江湖的人物,如今退隐家居。
一天晚上,总有仇家大举寻仇,竟然殃及池鱼,连顾家也波及了。
偌大的一家人,只剩下顾陵一个。
他那时才不过十二三岁,从此人海流浪,尝遍受了尽了人间辛酸痛苦,可是苦难非但没教这位书香世代的小少爷放弃了奋斗之念,反倒磨练得更加倔强。
终于,他流浪到北京,不幸有人家失窃,适好见他一副褴褛样子,便思疑他所为。
顾陵一见势色不对,只因他流浪过不少地方,知道只要一被认为是贼,真是有口难辩,即使后来解说清楚,至少已被人揍个半死,于是发脚便走。
仗着人小精灵一时没给人们追上,可是奔出大街时,忽然碰上和坤经过,煞不住脚,直撞入开道街卫士队伍中,立被抓起来。
和坤在轿中见到巷中好些人气势汹汹地几乎冲出来,便发觉了这回事,待得卫士报告抓住一个小童时,他见到顾陵虽然蓬首垢面,仍掩不住清秀之气,特别是双目炯炯,黑白分明。
不知如何心念一转,居然不加罪而放走,还赠了一点银子。
其后顾陵遇上瘟煞魔君朱五绝,习得一身文武全才,因恨武林人杀他全家,故此凡遇会武艺的人,都径下毒手,不分正邪,都一律同等待遇。
这种行径,多少也受瘟煞魔君朱五绝之不满天下人的观念所影响。
他为了要报答和坤昔年释放赠银之恩,故此自动夜见和坤,答允保护一年。
和坤岂是愚钝之辈,见他夤夜出入戒备森严的相府,来去自如,如是寻仇,早已没命,昔年之事,却仍依稀记得,当下十分高兴。
及后和坤又试过他的武功,发觉府中最高明的卫士,根本不堪毒书生顾陵一击,至此更加欢喜,遂布置了一处隐秘之极的地方给他居住,这样即使毒书生顾陵日后离开了,外人仍莫测高深。
如今江湖上可多半知道毒书生顾陵已经离开京城,隐居在江南。
却不知还有一位更高明的奇人,也住在那里。
华山本女柔清和天计星邓小龙,得知毒书生顾陵的悲惨身世,登时原谅他以往屡施毒手于武林人身上,以及保护那天下人皆欲杀之的权奸和坤。
另一方面,也极欣慰薛恨儿能够以爱情的力量,使他放弃了这种行径,正常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桑清准备住一些时候,便回华山落发担当大悲庵庵主之位。
邓小龙见没有事,便先辞走,一直往峨嵋寻钟荃,只因直至此时,不论万通四大镖头如何尽力查访,那失镖依然如泥牛人海,查无消息。
故此他不得不立刻赶上峨嵋。
钟荃立刻告诉他关于失去的镖货,因为当时陆丹赶赴西安,故此由同行的朱修贤负责埋藏。
可是朱修贤目下音讯沓然,生死难卜,又是一桩怪事。
邓小龙如今又不得不为了那朱修贤的下落而匆匆下山。
临走时,概略地和钟荃讨论过百花洲剑会的形势,反对钟荃认为只有武当玄机子乃是唯一劲敌的说法,却提醒他还有一个海南剑派的潘自达,也不可以忽视。
虽说目前钟荃比他略胜一筹,可是经过一段准备时间,怎知那诡谲过人的潘自达会有什么毒着?
这个说法钟荃也甚同意,约好在明年中秋剑会举行前一旬,到达邓家会晤。
他们送走邓小龙之后,钟荃征得陆丹同意,便写了一封信,详细地将下山经过,迄至与陆丹相好,留在峨嵋练剑为止,禀告师父普荷上人。
另又附一函与师叔大惠禅师,禀明华山之行经过。
这两封禀帖如派遣人送去,来回非一段时间不可。
原来他乃是利用那一飞千里的灵鸟白鸢,衔书至昆仑,这样只须数日工夫,便可来回了。
当然他们也不过是尝试一下而已,因为白鸢雪儿未曾去过昆仑,可不知它能否达成任务。
雪儿奉命衔书去了,钟荃和陆丹两人紧张地等候回音,但盼雪儿能够把书送到昆仑,便知道普荷上人法旨究竟许可他和陆丹成其美事与否了。
这可是两人的终身大事,因此不由得他们不着急,这一来连懵懵懂懂的方巨,也因他们焦虑紧张的情绪而变得十分不安,俨如有大祸将至。
他们必须等到钟荃的师父普荷上人降下同意的法谕,然后可以去禀告当今峨嵋掌门一叶真人。
虽则陆丹的终身大事一叶真人管不着,但她仍坚持如此;原来她总觉得和昆仑弟子相爱,总是愧对亡父。
故此,她必需有一位尊辈主持,方能心安理得。
否则,这良心上的负担,可就够她一生慢慢承受了。
四天之后的黄昏,钟荃和陆丹在石洞下面的平幽谷里练剑,那太微古剑上起的金光和太白古剑幻成的银虹,交织飞舞,比天边的彩霞更加眩人眼目。
剑上发出的强烈风力,把幽谷四下的矮松卷击得涛声如海。
天上传来一声清亮之极的鸟鸣,剑气彩虹立刻消歇。
白影乍闪,急坠而至,陆丹一伸玉臂,蓦地臂上多了一只灵骏可人的白鸟。
这位有翅膀的使者颈上系着一个小巧的银盒子,陆丹摘下来,交给钟荃。
她让钟荃打开银盒,取出里面折着的薄笺,先行阅看,却不走近去同时阅读。
可是她那晶莹如天上星星的眼睛,却不稍瞬地观察他的脸色。
她宛如瞧见旭日初升般,那欣欣的朝阳光把整个大地注人生气。
钟荃读完那张薄笺之时,抬眼含笑向她一瞥。
却见她已经背转身,用那双比白玉还要白嫩纤手,抚摸雪儿的健翎。
他能够看出她玉手微微的颤动,那该是由于心情紧张时的现象。
他先恭敬地向西北叩头行礼,感谢恩师。
然后,悄悄走到她背后,轻轻叫道:‘丹,你猜想恩师的法谕里说些什么?”
他们早在许多日以前,已经改变了称呼,她撒娇似地摇摆一下身躯,没有回答。
但她立刻惊喜于那双强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住她的纤腰。
雪儿扑地展开白翼,飞将上天,倏又下冲,到了两人头上,促狭地鸣叫一声,然后才真个刺天飞去。
陆丹回转头,两人相顾一笑。
一切尽在无言之中,现在他们已没有什么可虑的障碍,只等候时间过去。
然后——
峨嵋掌门一叶真人也十分赞同这一对年轻高手,结为鸳鸯,晓月崖三元宫中诸道侣,没有谁不喜欢这位昆仑高弟钟荃。
只有那苍木子,永远设法避免和钟荃或是陆丹见面,他倒不是因为陆平那点儿仇恨而使然,却是为了他打不过钟荃和陆丹而生了嫌隙。
日子变得非常甜蜜,陆丹甚至于连练剑也见出疏懒。
她已开始一个新的人生阶段,这种变化虽然在她是完全陌生和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可是凭借那热爱,却觉得非常有意义。
她开始想了许多从未曾想过的事,她得常常去找来大婶倾谈,虽则她实在怕瞧见朱大婶的忧郁样子。
关于誓欲挫败毒书生顾陵之心,如今亦已冷淡下来。
故此,她变得懒于练剑,她得准备许许多多事情。
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度过,严寒的冬季,明媚的春日,苦热的夏天都相继流逝,又到了萧瑟伤感的秋天。
他们一齐下山,径往南昌府找邓小龙。
邓小龙在这期间曾去过一次华山,之后,便完全不再出门,关于寻访朱修贤之事,也停顿下来。
钟荃和陆丹带着方巨到了邓府,受到极殷勤的招待。
但钟荃仍然觉出这位城府甚深,智谋过人的师兄,已变了许多,变得对什么事都很灰心,尤其不时会流露出郁郁之色。
他明白师兄是因为去过华山之故,可是却不敢撩起这桩事。
情根错种,相思无期,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形,教他能说些什么?
还有十天,便是百花洲剑会之期。
江湖上早已哄传这件大事。
因此,南昌府中来了不少陌生的江湖人。
这一次剑会应该比上一次更哄动一时,只因除了四大剑派,年轻高手如神龙钟荃和陆丹等俱是震骇武林的风云人物之外。
还有海南剑派的潘自达,他在庆余楼和大内二老一役之后,声名轰传遐迩,只因潘自达为人诡谲自傲,竟然将那一役传出江湖,说是他露的一手。
而邓钟两人,却惟恐避之不及,半点儿风声也没有泄露出来,这一来潘自达的声名,更凌驾于四大剑派各好手之上。
江湖上揣测的意见甚多,不但对于华山、武当的老一辈好手能否赢得昆仑、峨嵋的年轻好手这一点甚感兴趣,还有那潘自达究竟功力如何?
大内二老中尚存的乾坤手上官民会不会届时现身剑会?
那神秘而技压天下的毒书生顾陵,会不会也来争夺这天下第一剑术盟主宝座?
传谣纷坛,更增加了要来观战的兴趣。
却没有人知道,必在剑会上逐鹿盟主宝座的两人,武当的玄机子和昆仑的钟荃,早就到了南昌府。
另外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五岳上人,如今已在下山途中,若不是因别一桩事情适好发生,也会带同黑猿贺雄现身百花洲剑会上,找钟荃的麻烦。
中秋佳节,皓月当空,家家户户,悬挂彩灯,触目一片共庆升平的景象。
邓府里一共出来八个人,那是主人邓小龙、神龙钟荃、陆丹、方巨以及万通四大镖头。
他们都在前两天在邓府聚齐碰面。
邓小龙备有私家大舫,泊在湖边等候,故此他们不必急忙。
八个人走进城内,除了白衣飘飘的陆丹,以及扛杖的方巨之外,其余六人,全是穿着长衫,步履间衣角飘摆,路人乍眼真料不到这六个斯斯文文的人中,有一个人正是天下武林瞩目关心的剑术名家。
钟荃指点家家房房都有灯烛香案道:“这可是二十年了,小弟在想,当年大惠师叔是不是瞧见同样的景象?”
邓小龙听他话中带出无限感慨。
忽地奋然道:“师弟你别想这个,今宵正须奋发雄心,气吞河岳,请看愚兄也不是已感如身受,甚是兴奋么?”
钟荃果然精神一振,朗声道:“师兄教训得极是。”
陆丹扯着他的衣袖,悄声道:“可也别太紧张,台下若然有什么人想用暗算手段,都有我哩!“
八个人走到湖边,忽听前面有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在叫唤船家。
邓小龙和钟荃相顾一眼。
邓小龙道:“那厮果然来了,等会儿师弟若在台上碰着他,剑下可别客气。”
陆丹道:“哦?是那姓潘的怪物么?”
钟荃点点头。众人走到湖边,只见皎洁的月色之下,一个矮矮胖胖的人,牵着一匹骏马,站在湖畔等候。
这刻距剑会开始的时候只有一盏热茶的时分,故此所有慕名而来的江湖人,早都到齐了,湖边再没有别的人。
那匹马忽地微嘶一声,回首向钟荃这边直瞧。
钟荃道:“那是我的黄马啊;难得他还认得故主。”
潘自达正在因无船渡湖而焦躁。
这时一闻语声,认出乃是钟荃,也自回首瞧望。
邓钟两人越众而前,忽然已到了潘自达身旁。
潘自达尖声笑道:“好啊,又碰上两位了,那一次总算邓兄机警,我可差点儿逃不掉呢!”
邓小龙道;“你也来比剑么?”
语气甚是冰冷。
潘自达尚未回答,忽然瞥见钟茎身后的白衣人。
原来陆丹仗着浮光掠影的功夫,紧跟着钟荃,她是不肯他离开一步。
他道:“你……你也来了!”
钟荃见他用手指着自己,冲口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却听邓小龙道:“他不是指你!“
心中立刻明白潘自达指的是谁,也自扭头回顾。
陆丹攀着钟荃的臂膀,在他身后露出头来,道:“怎么样?我来不得么你想上台比剑,先得过了我一关,才准渡湖。”
潘自达见她和钟荃亲热成这样子,不由得妒火直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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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3 23:37:30
第五十回一湖秋水无风自皱
陆丹已闪了出来,钻地掣下太白剑,但见银光乍闪,映得这里四人须眉俱白,直欲与天上冰魄争辉。
她冷笑一声,道:“我并不上台比剑,但你如欲插手争夺剑会盟主须先过得姑娘这一关。”
说着话,古剑一挥,呼地一响,寻丈处一株碗口大的垂杨,忽地拦腰截断,上半棵树掉在湖中。
潘自达乍见她施展了这么一手上乘已极的剑气功夫,情知这种功夫练到高妙时,能够像传奇中飞剑伤人,收放自如。
不由得大大震骇,脸上连颜色也变了,幸亏时在黑夜,没有人能够瞧清他的面色变动。
要知潘自达这大半年来,苦那玄武古剑。
此剑本质乃属诡奇毒辣,给他使用,配得正好。
他在苦练之时,忽然发现那最后一招,应该能够递出三寸。
这一来威力增加不止数倍。
可是不论身手步眼都没有法子再推出那么三寸。
这一招把个潘自达急坏了,也想破了脑袋;整整一个月没有好好睡过。红霞十分感激潘自达的情意,故此对他甚是体贴,这总算那潘自达有点儿福气。
这时她见潘自达就像疯了一般,整日价直着眼睛,哺哺自语,抽出刻又扯起架式,使得她甚是困扰,终于问他何以会如此形状。
潘自达将实情告诉了她,并且说,假如这一招练得好,将可无敌天下。他清的这一招可真没错,正是癸水剑法中漏掉的绝招,须知这五行剑每一种划法,都漏掉一点最重要的妙诀,载在另一柄与之相生的剑上。
这样数下去,金生水,水生水,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循环追查,便可知某一剑之秘诀刻在哪一柄剑上。
他以天生颖悟的聪明,发现了剑法上更进一步的端倪,但却没法完成。红霞一点儿不懂剑术,道:“你不会把手伸长一点么、’“那还用你说么?”
“身躯倾前一点儿成么?”她道:‘慨然又不能伸长手,又不能走上一点儿,唯有倾前一点儿,难道真个只差三寸便把你难倒了广播自达听她胡出主意,心中一颁,竟不理她。
红霞忽然叫起来,道:“我想到办法了,你用丝绳系着剑炳和手腕,到时扔出去,别说三寸,三丈也可以哩。”
潘自达眼睛~亮,又寻思了一会儿,才喜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怎想不到这一层,若果需要加长四寸,则我内力不继,虽有丝绳系着,不致甩手,但却无法控制,变化由心。
“如今只差三寸,便可以用这法儿,剑虽出手,但仍能以无形的内力控制变化,只在收回时,须要借助此绳之力。”
这一招果真被他练成,登时发觉威力大得出奇,这一来他信心倍增,立刻赶来参加创会。
钟基所使之剑,五行之中属上,按生克之说,乃由火所生。
底火的朱雀剑,却是武当直机子所持有,因此他可没学到刻在朱雀剑上的秘诀。
潘自达心中虽然大大震骇陆丹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议之境。
但仅着自己也有毒绝天下的一招,故此日上仍不稍软。
冷冷道:“你要拦住我么?很好,反正我此来存心要斗斗四大创派究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剑法。”
陆丹这时可不比往日,回眸一瞥钟望,见他并无阻止之意。
当下也冷笑一声,款款上前,用手中银光灿然太白古剑指着潘自达道:“凭你那一点微末之技,也敢胡吹大气。”
潘自达心中一怒,正是妒恨交集。
钻一声也掣下乌亮的玄武古剑,尖声叫道:“别多言.发招吧!”
他意思似是让她赶快动手,以免自己忍不住破口骂她。
但陆丹焉知他有这许多复杂的感情,当下也勃然大怒,工面凝霜,修然~挥剑,以五成功力,发出一股剑气,直撞向潘自达。
潘自达急忙一错步,挥剑一斩,力透中锋,居然将她那股剑风破解掉。可是眼前银光一闪,她那柄太白古剑已分心刺到。
他大吃一惊,想道:“这样打法,我又要破解剑风,又得拆换把式,可把我忙死啦!”
这念头不过一掠即过,手中之剑,已使出以奇诡狠毒见长的努水剑法,回剑一封敌剑,跟着已连接斩劈而去。
这五行剑法,古怪之极,专用剑上两边的利刃,而不爱用剑尖。
这样必须全凭脚法古怪,才能够欺近敌身。
陆丹哼一声,也自使出庚金剑法。
这时相隔得太近,剑风发出等于不发。
因为招式太快,仅有牵制之效而已。
霎时银虹涌现,盘旋飞舞,潘自达那柄乌剑,虽在黑夜中,仍然得见光华闪烁,只不过并不夺目而已。
钟整一心拿定陆丹能赢,故此毫不在意地在~旁观战。
倒是邓小龙但觉大半年不见,那潘自达剑上造诣,已大进一步,不由得甚是为陆丹担心。
他在一旁观战,暗自揣测潘自达的剑路。
却全都出乎他意料之外,当下知道若是当年潘自达功力造诣已如今日,恐怕他决挡不住人家十招。
然而陆丹剑法之妙,也委实教他惊讶。
这却是自然不过之事,因为他无法揣测出潘自达的剑路,当然要佩服那能挥洒自如地挡住潘自达的陆丹了。
两下越打越急,陆丹身形之快,宛如幽灵般飘忽往来,无从捉摸。
原来此时陆丹已施展出震骇天下的浮光掠影奇功,严如附骨之渡,一任潘自达进退或左右闪蹿,她总跟个不即不离。
这种神妙无方的身法,比之适才的古怪划法更令人咋舌惊奇。
一时众人都看呆了。
万通四大缥头中的燕尾缥张济和追风剑客元万里两人,当年曾败于这两人手下,这时得见两人比剑,直看得目摇神眩。
对于人家的功力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点儿不再以当日之败为冤了。
两人一动上手,全是武林中绝顶高手,眨眼已过了三十招,陆丹陡然内力流贯剑上,压力潜增。
潘自达论起内力造诣,可真不及陆丹曾跟仙果的修为,登时身形较早先呆滞得多。
剑上的招数虽然仍是诡毒之极,但身形一慢下来,旁观的人,可都知道这是陆丹施展压力的结果,不禁喝一声彩助威。
须知庚金、癸水剑法,并不相克。
故此各凭真实功力,以分高下。
潘自达屡攻无功,已到黔驴技穷之境,当下杀机大盛,尖声一叫,猛可一剑拆出,准备施展那一招追魂夺魄的绝学。
陆丹见他这一剑,威力奇猛,心想道:“他这一叫,声音中似乎含有凶毒杀意,我非看看他还有什么绝学不可。”
心中想着,手上招数立刻稍松。
潘自达又尖叫一声,那玄武古剑宛如乌龙出海,疾斩而至。
陆丹上身稍稍一仰,敌人剑锋便差了寸许位置。
潘自达五指一松,乌亮剑光淬然移出三寸,改直所为斜劈。
这一着变化得神妙异常,本来他的剑势已尽。
忽然多出三寸,已是惊人已极之事。
更何况算准部位,改作斜劈,使敌人避无可避。
陆丹猛觉剑风掠胸而至,不由得玉面失色,着实吓了一大跳。
却听钻地一声大响,银虹乌龙交击硬碰,播自达可真不知敌人这一剑从何而至,震得退开两步。
陆丹娇喝道:“这一剑真不错,但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没有?”
敢情方才陆丹在极危急之际,也使出庚金创法最厉害的一招,这一招本已漏掉,刻在另一柄相生之剑上。
她的剑届西方庚金,生金者为主,是以那句秘诀,只须在属土之剑上寻觅。
钟基之剑,正是属土的太微古剑。
故此陆丹已尽得庆金剑法之秘,不但多出一招绝学,使出时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另外在整套剑法上,也自威力大增,通非昔日可比。
这也是何以播自达苦练了大半年,功力倍进之后,陆丹和他对敌时,不但没使出剑风而且未尽全力便能敌住。
如今形移势易,陆丹觉得这活自达的确诡清异常,心狠手辣。
口中虽说得轻松,但手上却立刻加紧,丝毫不敢放松。
潘自达见这最后一剑,仍伤对方不得,立刻心沮胆怯,斗志全失。
他本来已非陆丹敌手。
这时加上此消彼长的情形。更加败象屡呈。
但听陆丹娇叱一声,跟着剑刃相触,锵地震人耳膜。
潘自达哎一叫,手中玄武古剑已掉在地上,身形忽地向后一仰,却终于让他拿桩站定。
陆丹见那厮的确功力深厚,在掉剑之时,吃她以剑民撞了一下,仍然没有跌倒,当下也径自收剑退到钟基身旁。
众人喝声彩,邓小龙朗声道:“潘自达你还要过湖去参加剑会么?”
潘自达听他口气不善,便道:‘哦又不是四大剑派的,参加什么?我不过来把马还给钟基。”
这封时候将届,钟荃要赶着过湖,便拱拱手道:“潘兄如没事,便请一同过湖如何?”
陆丹在黑暗中秀眉一皱,甚不愿意再惹这个人。
可是钟茶话已出口,不便当众驳池,便没有做产。
邓小龙等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更不好出有反对。
潘自达歇了一下,才道:“不,我还有事,但总有一天,我会来拜访作……你们……”
他的眼光从钟荃面上移到陆丹的脸庞,忽地凝住不动。
这刻他一方面要运气支持伤势,那内伤虽不严重,却也不是好受之丰。另一方面,心中情涛汹涌,他已知道自己彻底败于钟基手下、广论是在清场或亚战场最少在目前,他得完全放弃和他角逐争胜了。
他将要退出江湖,隐居苦练,直到真个有把握的一天,再重人江湖,找寻这一对夫妇比个高下。可是有没有这么一天呢?他自家也觉得很渺茫。
他喝然叹息一声。
为了这生平第~次的认输而叹息,在月色下,他拾起玄武古剑,插回背上,然后徐徐走开。
这里众人见这怪人走了,立刻沿岸而走,大约走出三丈多,只见一艘大舫,泊在岸边等候。
不大工夫,他们踏上百花洲草地,~径向洲中那片矿场走去。
这~片旷场,早由去机子命他俗家的子侄辈着人盖搭好两座长棚。
规矩形式就像二十年前一般,分作东西两棚。
东棚是用作玄机于俗家南昌李府的亲友观战之用。
西棚长达五丈,宽也有三丈余,足够两人作那殊死之战用了。
那片旷场中,人影幢幢,黑压压一片,最少也有千多人。
此时谈论纷纷,甚是喧哗。
西棚上空无一人,却燃插着十余支大火炬,照得四下光如白昼。
观战之人大概已经等得不耐烦,甚觉骚动。
因为他们只见在东棚上,武当玄机子正与俗家子侄辈在说话喝茶。
其余的三派,全没有一人露面。
尤其是那发帖邀约这次剑会的华山渠姥,仍没有露面。
时候已届,玄机子站起来,下Z东棚一直走到西棚之上。
一名手持铜锣的家人,也跟着上了湖面。
钟整等人一走到旷场,立刻被人发现了,本来挤遍得麻麻密密的人丛,忽然波分没裂般让出一条通路。
邓小龙等在拥前停住脚步,钟基和陆丹却一径走上拥去,方巨扛着那根紫檀杖,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上湖面。
观战的江湖豪俊,一见他的身材和那根竹杖,立刻知道他是杀死雪山豺人的紫竹神象方巨,不觉纷纷谈论起来。
直机子和钟望两人通了姓名之后,一见方巨慢悠悠走过来,细瞧~眼,也自了然此人是谁,当下问道:“方壮士也要参加这场剑会么?”
方巨瞪瞪眼睛,不知所云。
钟整道:“巨儿你上来干吗?快回邓师兄那里。”
陆丹见他愣头愣脑,也自抿嘴~笑,那绝世容光,竟把棚下之人看呆了。
钟基向直机子拱拱手道:“华山桑老前辈,着在下转告道长,她已放弃参与此场剑会。”
玄机子点点头,道:“贫道也风闻渠道友已接任华山掌门,思是因此不便下山参加剑会,贫道就向天下英雄宣布此事。”
他正待转身。
陆丹那银铃也似的声音已响起来。
她道:“敝派掌门峨嵋晓月崖三元官一叶真人,法谕禁止敝派参加剑会,理当奉告道长……”
武当玄祝子不觉一愣,回眸道:“你们峨嵋也不参加?那么岂不只剩下我和你?”
他转眼瞧着钟基,大有询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话之意。
钟基微微一笑:“在下看来,恐怕正是如此。”
玄机子眼光扫过他背上那柄太微古剑的剑柄,以及那金黄色的穗续;轻轻哦了一声。
钟望从他眼光所落之处,以及那一声哦字的表情,立刻明日这位安坐天下的剑术盟主宝座垂二十年的武林名宿,因自己背上古剑形状与他的朱雀剑~模~样而惊讶。
但以他的声望地位,却不好出口相调。
当下朗声道:“在下此剑名唤太微,与道长的朱雀剑,同属五行剑之陆丹一听他把底细都抖露出来,心中有点儿不满。
,可是随即又因他之光磊落的胸襟而消失了不满之意。
她低声道:“我先下去等你,嗯?”
钟荃看他一眼,也回报她一个微笑。
玄机子瞧见陆丹背上之剑,又见他们两人的态度,苦有所悟地点点头.道:“陆姑娘的剑也是五行剑之一,这样也好,兵刃无眼,这种争强斗胜的场合,最容易伤了和气。”
他那古板严肃的脸上,看来松弛得多。
钟基和陆丹两人,~齐觉得这个出名怪脾气的玄机子,并非一如耳食之言般不近人情。
陆丹一跃下棚,那美妙的身法,博得台下观战的人群齐齐喝声彩。
须知此刻观战之八,有近千之多,而且都是练武之人,比普通人中气特别充沛,这一声彩,就宛如轰雷乍响。
玄机于走到棚口,等到众声俱歇,然后朗声宣布道:“这一场剑会,原本由华山桑姥传帖邀约,贫道只是应约参加,但如今有些变故,非向各位不辞远道而来捧场的朋友奉闻不可。便是这场剑会,原本有四家参加,如今华山派由钟少侠转告,宣布退出。峨嵋派也由陆丹姑娘宣布退出。”
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可惹得全场甚是骚动,讨论的喧哗声,嗡然升起。忽然有人引吭大呼道:“陆丹姑娘不可放弃,在下是来捧峨嵋的场啊此言一出,许多和峨嵋有渊源的都轰然喝彩叫好,掌声不绝。
陆丹在棚下,耳中尽是掌声彩声,不由是心血沸腾,兴奋之极。
钟基一跃下棚,走到她面前,向她笑道:“丹,你听,许多朋友捧峨嵋的场哩广邓小龙立刻冷冰冰地插嘴道:“师弟此言从何说起,他们还安着什么好心肠么?只不过想看多点儿热闹而已。你下来干吗?”
钟基本因自己和峨嵋,已有极深关系。
因此对于人家捧峨嵋,心中也甚为高兴,一时忘其所以,跃下来打算唤陆丹上台。
这时给邓小龙~盆冷冰倒在头上,回心一想,若果陆丹真个上棚,他们是真打呢,还是假打?而且,以陆丹之功力,除了在拦江绝户剑上他能够赢地之外,其余的剑法,可就太难说了,最多只能打个两败俱伤,真个要赢她,可就办不到了。
当下一愣,道:“师见教训得是。”
陆丹伸出玉手,推他一把,道:“你快上去吧卢钟基讪讪一笑,道:‘你不会怪我吧?”
她报他以一个甜蜜的微笑,没有做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钟整心中如释重负,反身一跃上棚。
观战众人又一阵喧哗。
原来他们一见钟基也跃下棚,以为昆仑也不打了,故此担心这一场剑会会告吹。
如今钟荃像神龙般重复现身棚上,众人可就放心了。
玄机子向那家丁点点头,那个家人走到台口,高举铜锣,猛可敲下。
销的一声过处,众声俱寂,到底这场剑会,非同小可。
因此虽然只有两人比剑,但已不啻两大剑派,作那护名之争。
玄机子情知昆仑既敢让钟基参加剑会,必有惊人艺业,心中可不敢怠慢,徐徐技好道袍,使动作能够利落。
钟荃也脱掉长衫,露出里面一身装扎得十分利落的短打衣裳,走到棚中心。
彼此俱是大教当前,各各收摄心神。
那武当玄机子数十年苦修,又是内家正宗。
火候之纯,令人咋舌。
这刻他已全神贯注,对棚下近千之人,视如无睹。
钟基却在这地方逊了一筹,他到底年纪尚轻,第一次参加这种盛会,攸关着本派声誉,本就够他心情紧张的厂。
何况观众又多,又不时想起陆丹为了自己而放弃比划之事,以致有点儿不安。
玄机子明朗道:“钟少侠请——”
口中招呼着,稽首为礼。
那声音圆浑雄劲,使得近棚观战的人,宛如听到耳边极响的大鼓声,震得心神摇荡。
这一手上乘气功,博来~声喝彩。
须知玄机子在二十年前,已是武当第一位人物。
武当为内家正宗,秘技凌冠天下,乃是武林俱都景仰的正宗大派。
这玄机子能够在本门称为第一人物,武功可想而知。
经过这二十年来潜修苦练,他又是玄门清修羽士,清心寡欲。
这二十年的修为,比之俗家人苦练又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他重身习武,至今元阳未泄,更加不同凡响。
钟茶吃他喝一声,直似当头律喝,忽然惊醒,连忙收摄心神,抱剑施了一礼朗声答道:
“道长前辈高人,定然不肯先动手赐教,请总在下无礼。”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清晰地传到近棚处观战众人耳中。
与之方才直机子震荡心弦的一喝,显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细究起来,钟望终不及玄机子的功力湛深。
钟基果然先攻,金光乍闪,一式“龙子初现”,一缕剑风,直掠对方眉宇之间。
玄机子一滑步,上身仰处,避过这一剑。
钟望第二剑已如电光石火般向中盘戳到。
他本可仍用“龙子初现”的一招,在招数中变出异式,继续攻敌。
但只因他情知对方必定让他一招,才肯还手,故此立刻改用别一招,以便对方可以还手,彼此见个真章。
玄机子是何许人也,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刷地一剑挑出,削敌腕,撩敌臂,兼且封住敌人随时可以点进来的左手剑决,一式三用,果是一代刻家风度。
目中却低低道:‘嚷道已领小侠之情。”
钟望也自脱口赞声好剑法,清啸一声,忽然收剑,蹈空B起。
但见金虹疾射,改退为进,光华陡然大盛,直向玄机子头顶罩下。
这一剑正是云龙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称为“飞龙回天”。
威力奇大,身法神妙。
棚下观战之人,尽管许多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甚且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却也罕曾见过这种身法和剑招,登时彩声又起。
武当玄机于朱雀剑起处,宛如平地涌起一条火龙。
乍眼一看,直疑是棚上忽然着火。
钟望身剑合一而成的那道金虹,盘空绕飞,修下倏上,似是下击时因敌人无懈可乘,故此一沾即起。
他一连下去了三剑,其实三剑中已疾如风雨般戳了十余剑之多。
玄机子以绝顶天资,得到内家正宗秘传剑法,一生苦练,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这时展施开九宫剑法,脚下按着九宫部位,行云流水般跨步踏位,手中那柄朱雀剑,发出血红映眼的光辉,护住全身,竟无丝毫缝隙。
须知在二十年前,玄机子苦不使出离火剑法,那柄朱雀剑便显得暗淡无光。
但一别二十年,这位老道虽然没有悟出朱雀剑所遗的秘诀。即是刻在五行剑中属木的剑上秘诀,但凭着自身深厚之极的功力,已能充分发挥朱雀剑离火威力。
钟望也是使剑的大行家,尤其得过胸罗万象,学究天人的白眉大和尚提及过这五行剑的奥妙。
这时立刻觉出不妥,怪不得当年师叔大惠禅师和华山木女桑清和这老道比剑之后,真气竟受炙伤。
刚才他下击三剑,觉得敌人剑上火光过处,烤热迫人。
必须赶紧用太微古剑封住,才不致被火热攻入,这教他如何不惊。
棚下轰雷般的彩声,仍然隐隐传入他耳中,反看那玄机子,气定神闲,宛如这世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光是这一点修养之功,钟基大不如人家了。
玄机子清叱一声,待钟望身形落地,倏然出剑反攻。
那九宫剑法乃是武当镇山剑法,经他数十年苦修,威力奇绝无论,剑出处真有山崩地裂,风云变色之势。
钟整一看玄机子这等威势,心中一震,自然而然使出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金虹匝地涌起,堪堪挡住玄机子攻势。
这两人一上手。
陆丹在台下秀眉立皱。
邓小龙心上也经挪了块大石压住,甚是沉重。
他轻轻道:“真想不到武当第一位人物的玄机子,竟然如此厉害。”
陈丹道:“要说功力造诣,当然是玄机子深厚一点儿,但这还不打紧,最令人担心的是钟茶似乎不能收摄心神,做到无我无相的地步,这可太危险了。”
邓小龙一面点头,一面道:“我记得这老道手辣得很,姑娘你可得仔细看着,盟主宝座拿不到可不要紧,性命却不是玩笑的。”
陆丹焦俊道:“不会吧,我能上台去帮他么?”
邓小龙奇怪地瞧她一眼。
但一瞧她的表情之后,便立刻释然于怀,道:“是啊,你上台出手,他可能会生气。”
棚上的钟望,这时越打越不是头路。
但觉整座棚上,烈火熊熊,把他闭在当中。
地哼一声,焕然全力一剑挡出,这一下硬来的剑招,倒是出乎玄机子意料之外,不由得剑势略挫。
钟望手中太微古剑倏然斜斜削出,金光宛如惊涛骇浪般涌铺而出。
这一剑正是武林绝学拦江绝户剑。
那丝丝之声,刺耳之极,使得近棚观战之人,都觉得甚是难受。
陆丹和邓小龙这时一齐睁大眼睛,看看钟袭使出这拦江绝产刻有什么效果。
玄机子虽然身为武林一代名宿,却也未曾见识过这拦江绝产剑。
修然绕步欺身,刷地一剑戳去。
忽见那条火龙般的剑光一歪,整个人已移到钟变面前来。
钟基的拦江绝户剑,使将开来,源源不绝,金红如浪涛拍岸般汹涌卷去。
玄机于连使九宫划法的连环三式,却见敌人剑光直涌进来。
竟不知从哪一方攻进来的。
形势危殆之极,棚下观战的人,全都鸦雀无声,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
玄机于暴叱一声,火龙倏然如野火燎原般冒升起来。
叱声过处,跟着当地一声刻刀相去之声传来。
陆丹玉面失色,道:“不好了,他的拦江绝产剑,居然会让人家挡住。”就这说一句话的工夫,玄机子又挽回颓势,那柄朱雀古剑泛射出夺目红光,宛如熊熊火堆中;火舌乱吐。
本是鸦雀无声的刹那,忽然爆出比雷还响的喝彩声。
钟荃乍然失色,棚下的彩声的确太响亮了,使得他没法子能做到充耳不闻的地步。
他知道直机子乃是使出本雀古刻上刻着的离火剑法,故此招数如此特别霸道,加上那数十年潜修苦练之功,居然能在危蔽之际,挽回大局。
方才剑刀相触的一声,便是钟至使出反方三把时,剑势一逆时,碰个正着。
他连忙使出太微古到上的戌士剑法,试验一下是否还会像使出拦江绝卢剑时,因真碰引力只能吸引兵器而致门户洞开,让朱雀剑上的火热炙上身上那种难受的弊病。
果然五行剑上的剑法,神妙无比,这火上两封,彼此并不相克,因此身前立时一片清凉。
同时也因他们俱都不曾全懂各自的那套剑法,~时之间,金虹火龙,交织飞舞,倒也战个不分胜负。
这一场比剑,的是好春之极,钟荃一连用过三种剑法,全是人间罕睹的神妙招式。
便那武当名宿玄机子,也用上两种剑法。
那九宫剑法在江湖上流传甚广,许多人都曾见识过。
但被玄机子这种高手使将出来,威力全然不同。
就是这一点,已够规战之人认为值得这一番跋涉,何况末后两人各用古怪之极的剑法,战在一起,打得紧凑时,几乎连人影也瞧不清楚。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这可便是较量上动力之时。
钟荃打到这时,心神渐渐能够收摄,但仍未曾能够完全忘掉身外一切。陆丹不知不觉咬着嘴唇,暗中直在替钟荃用力。
她身负绝技,早已观察出神更弱点,情知时候一大,必定给玄机子找到破绽不可。
这种绝顶高手比剑,只要一着之差,极容易便血溅当场,饮恨棚上。
可是她又无法改变这件事实,编贝似的牙齿,把下唇咬得深深凹下,看来再过一刻,她的下唇多半会给咬破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