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fcw690129 发表于 2017-3-24 00:19:10

第十二章暗运擒龙驱虎谋
    视三立嘻嘻一笑道:“徐姑娘,这箱子,我可不能给你!”
    徐小昭一怔,遂由地上站起来,微微有些气愤地道:“为……什么?”
    祝三立目光炯炯地道:“姑娘,这箱东西是笠原一鹤拿来进贡给皇上的东西,他失去了,如今烦恼得很,我要送还给他!”
    徐小昭本是气愤的样子,闻言后倒作声不得。她低下了头,叹了一声,缓缓地道:
    “是这样的!”
    祝三立一笑道:“笠原一鹤为了这点东西,已经吃了多少苦头,如今是进退维谷,你莫非忍心看他如此么?再说这东西也不是他的,他只是足利将军手下一个武士,东西丢了,他怎还有脸去见故主?”
    徐小昭闻言,不禁落下泪来,她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道:“老前辈,我以前是不对……这箱东西你拿去还给他吧,只是我父亲……”
    祝三立冷冷地道:“你父亲问你,你不妨直接告诉他,就说是我拿去了!”
    徐小昭点点头道:“我自有说词,也不能便宜了那岳桐!”
    祝三立皱了一下眉道:“姑娘,你身上还有银子用么?”
    徐小昭点头道:“有一些,还够用的!”
    老狸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就分手吧!”
    徐小昭忽然想起来道:“糟糕,我的马还在船上呢!”
    祝三立点了点头道:“这容易,你只在岸边小候,我去为你牵来!”说着身形倏地一个倒仰,已用“金鲤倒蹿波”的身法,箭也似的便倒蹿了出去。
    起落之间,他已纵上了那艘船。
    在船尾他发现了徐小昭的马,还有一头白毛的小驴拴在一块,祝三立不由大喜。
    他知道那小驴必定是阴风叟岳桐所乘骑来的,自己来时匆忙,没有骑马,现在乐得借这头小毛驴一用了。
    想着,他就去解这两匹牲口的带子。不料那匹马却低鸣了一声,连连打着噗噜!
    这艘船上,原有三人,当徐小昭杀了一人,现在只剩下了两个,其中之一是阴风叟岳桐,又被点了穴,只剩下一人。
    此人名叫“水蝎子”杜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水贼,掌中一对分水蛾眉刺,很有些功夫。他就睡在船尾舵旁,这时马鸣之声把他惊醒,黑暗中他看见一人正在偷马。
    “水蝎子”杜七一声不哼,他隐着身子,走到了船篷后面,亮出了他的峨眉刺。
    祝三立也是一时大意,只以为船上不会再有别的人,他倒是很放心地搭上了马,先把徐小昭的马拉下船;然后再回头拉那头小白驴。
    他让驴走在先,自己随后。
    就在这时,那水蝎子杜七自船篷后忽然现身而出,这小子倒是真玩命。
    只见他双足猛地向前一点,一双蛾眉刺分左右,直向着祝三立两助上插去。祝三立一心在照顾牲口,那会料到有此一着,等他觉出不妙时,对方的兵刃已几乎沾在他背上,他不由惊呼一声,整个身子向前一转,惊魂之下,只觉得右肋旁一阵发冷,跟着一痛,他就知道自己负伤了。
    想不到最近流年不利,竟会两次负伤,惊怒之下,这位风尘怪杰,发出了一声冷笑,只见他整个身子,随着向下一坠。
    乍看起来,好像是他向水中落去,其实却是不然。
    只见他左手倏地向上一挂,只以两根手指,勾在了搭板之上,猛地向上一弹,“呼!”
    一声,他那矮小的身子,却又再次地弹了起来。
    “水蝎子”杜七,满以为这种暗袭手法,必能奏效,却没有想到,仅使对方受了一点皮肉之伤,惊悔之余,祝三立的身子已翻了起来。
    只见他人影一闪,已到了自己近前。
    “水蝎子”杜七大声嚷道:“瓢把子快来,有贼!”
    他又哪里知道,他那个头儿,早已为人家点了穴了,自然是不会再听见他的呼声了。
    杜七口中这么吆喝着,他手底下可是不闲着。只见他一双蛾眉刺,霍地向上一抢,交叉着向前方猛地一递,直向祝三立双肩上刺去。
    祝三立现在自是不会再让他得手,他一时大意,险些丧生,不禁大是震怒。
    此刻对方蛾眉刺递到,祝三立狞笑道:“相好的,还差一点儿!”只见他双肩霍地向后一吸,竟自向后缩了尺许左右,杜七的一双蛾眉刺,竟是差着一点儿,而没有刺上。
    水蝎子杜七不由一怔,他哪里知道对方的厉害,当时足尖一点,揉身而进!
    可是祝三立一双手腕子,却在这时霍地翻了起来,不偏不倚的,正好搭在了他一双手背之上。
    这老头儿,发出了一声闷哼,喝道:“撒手!”
    他双手施出了“开碑掌”的劲力,“水蝎子”杜七哪里承受得住?只听他口中“哎哟”了一声,一双蛾眉刺,“扑通”地坠落入水,杜七只觉得双手背骨上一阵奇痛,手骨竟全碎。
    他于负痛之下,向后猛退。
    可是祝三立已如影附形,身子再次向前一偎,一只右掌,已实实地印在了他前胸之上。
    老狸祝三立发出了一声厉叱,道:“下去!”指尖向上一扬,沉沛的内力霍地向外一吐,水蝎子杜七,就像一个球也似的,整个地被弹了起来,“扑通”的一声,落入水内,当时就一命休矣!
    祝三立掌毙了水蝎子杜七之后,伸手摸了一下侧肋伤处,只觉得湿糊糊的,虽没有什么大伤,却也够他受的。
    他咬着牙上了一些药,遂自上岸。
    这时徐小昭也自暗处现出身来,她看着祝三立道:“老前辈,你受伤了?”
    祝三立哼了一声,道:“还不要紧,这条命还没有丢就不错了!”说着身形一起,已坐在了小驴背上,徐小昭也匆匆上马,二人顺着江边,直跑下去。
    祝三立在驴背上,问道:“姑娘,你这就回去么?”
    徐小昭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我还怎么回去?”
    祝三立闻言,忙自勒住了疾驰的小驴,徐小昭勒马望着他道:“我爹爹那种脾气,如果知道我把东西丢了,怎会饶我?所以我想还是先到别处去避一避的好。”
    老狸祝三立这时咧着嘴,直向嘴里面吸气,尤其是夜风一吹,他伤口就不住阵痛。
    这时他见徐小昭要走,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情就道:“姑娘且慢!”
    徐小昭在马上回过身子,道:“老前辈,还有什么事?”
    祝三立一面吸着气,道:“姑娘,你这件事做得实在漂亮,够义气,笠原一鹤他必定会重重地谢谢你的!”
    徐小昭脸色不禁一红道:“谁要他谢我?只要他不怪我就好了!”
    祝三立咳了一声道:“不会!不会!我老头子给你保证。姑娘,你上哪去,告诉我一个地方行么?”
    徐小昭在马上低下了头道:“我想到四川我舅舅那里去住一个时期,我舅舅姓秦,在万县刘府井大街东头上开‘宏兴瓷’,是个老实的买卖人!”
    祝三立连连点头,把这个地方记下。
    徐小昭很不好意思地掠了一下头发,道:“老前辈,你可不能把这个地方告诉我爹爹,他知道了,定会去找我!”
    祝三立点头道:“我怎么会?不过,你父亲莫非想不到么?”
    徐小昭摇头道:“我舅舅和爹爹早就不对付,他们不往来,绝不会想到我投了他去!”
    祝三立摸了一下胡子,道:“这就是了。”说着话,他一个劲地皱着眉。
    徐小昭道:“怎么,你很痛么?”
    祝三立摆了一下手道:“不要紧,姑娘,我还得向你要一件东西,不知你肯不肯给我?”
    徐小昭撩了一下眼皮,道:“什么东西?”
    祝三立一笑道:“我想要向你借背上的月琴!”
    徐小昭笑着摇头道:“那怎么行呢?我自己还要用呢!”
    祝三立眯缝着一双细目,微微笑道:“那就随便给一样也行,不过,最好是你一件贴身的东西!”
    徐小昭羞涩地笑道:“要来干什么……呢?”
    老狸呵呵一笑,道:“你就别管了么……大姑娘,我这件事要是给你们说成了,姑娘,你可怎么谢我?”
    徐小昭脸色一阵绯红,讷讷道:“我可不懂……”
    她说着话,左右望着,显得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夜风把她头上的青丝飘起来,长长的,就像是一蓬乌云也似的,她是那么的可人!
    老狸祝三立望着她叹了一声,道:“姑娘,你一身本事令人佩服,以后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在江湖混了!”说着他由身上取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她道:“这个你先收下!”
    徐小昭奇怪地接过来道:“咦!这不是笠原一鹤的么?”
    祝三立含笑道:“不错,这是他三口腰刀之一,我想他一个人也要不了这么多,这口刀你就收下吧!这也是你们之间的一段缘份!”
    小昭立刻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她不由立刻低下了头,祝三立道:“姑娘,你也拿一件东西给我,天可快亮了,我还有事呢!”
    徐小昭这时真是羞得面红耳赤,她环视了一下,望着祝三立一笑道:“好吧,这是送给老前辈的,可不能转送给别人哩!”
    祝立三哈哈一笑道:“好!好!快给我吧!姑娘!”
    徐小昭背过了身子,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来,只见她手上多了一串珠子。
    祝三立笑着接了过来,心里却不禁笑道:“这是你贴身的东西,能送给我这个丑老头子么?你给我装糊涂!”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不便说破,只觉得那串珠子在手里还温着呢!知道这串珠子,必定是戴在她身上,临时才摘下来的东西。
    她能够把这种东西交给自己,也就可以看出来,她内心对于笠原一鹤,是如何地敬爱了。
    徐小昭这时掉转过马头,她深深地低着头,现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祝三立笑道:“姑娘请放心回去吧,你还有什么事?要我为你办没有?”
    小昭在马上背着身子摇了摇头,却又低声道:“前辈见了我爹爹,还请手下留情才是!”说着,她流下两行泪来。
    祝三立微微一怔,他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我记住就是了!”
    徐小昭望着他点了点头,一带马缰,顺着江边,一路飞驰了下去。祝三立这时伤处,被冷风一次,疼得更受不了,他摸索着上了一点药,这才骑驴而去!
    这件事办成功,他很是高兴。
    现在,他要接着去盗那个翡翠梨,只是这件东西,现在是否真在徐雷手中,尚不得而知。因为他知道,这枚翡翠梨的原来主人白姗,已经来了,这个妇人可不是等闲之人,也许翡翠梨已经到了她的手中也未可知!
    老狸祝三立,不禁为此深深地发起愁来。
    要说起来自己实在不愿意去惹这种麻烦,可是一来受涵一和尚所托,再者自己已然夸下海口,这件事要是办不成功,可就难免失笑于人了。
    在一家客栈里,祝三立休息了几天。
    他身上的那一点伤,本来也算不了什么,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现在,他又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另一件棘手的事情了。
    大胜关西边的那一所鼓楼,在微风细雨之中,发出了一片昏黄的灯光。
    翠娘白姗,独自在窗前凝望着。也许是她有预感,她总觉得今夜必会有人来似的。
    她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几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一边,放着她那一口昔日仗以成名的宝剑。
    匡芷苓合衣卧在床上,她也没有睡着,耳朵时常在注意着窗外的动静。翻了一个身子,她轻轻地坐了起来道:“妈呀,睡吧,这个时候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白姗回过身来,摇了摇头道:“还不到时候,你睡吧,到时候我再叫你!”
    匡芷苓这才又躺了下去,渐渐就睡着了。
    白姗这时熄灭了灯,她悄悄拿起宝剑,走出楼外,当空仍然飘着淫淫的雨星子。她不禁皱了一下眉,心说:“我大概是太过虑了,这种天,是不会有什么人来的!”想着她就顶好了门,重新上楼,匡长青和匡芷苓都熟睡了,看着这两个孩子,她内心不无感慨。
    自从匡飞弃家出走之后,抛下这两个孩子,经自己苦心教养,幸能把这兄妹二人抚养成人。
    这多少年以来的痛苦,那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莫非丈夫匡飞的心,真比铁石还硬么?
    “他怎么会连来都不来一次,就算他不要我,莫非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要了么?”想到此,不禁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怨恨,这种长年心灵上的折磨,是无法用言语加以形容的。
    在匡长青的床前,她停立了一刻。
    这孩子的那张脸,一双剑眉,倔强的嘴,真和他父亲是一个样。
    白姗不由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拉开了一条薄被为儿子盖上;然后,她再走到另一房里,轻轻地躺在女儿身边。
    她脑子里思虑频繁,只是这么些年,所想的都是一样的,久而久之,她已经麻木了。
    只不过这时,在她知道了涵一和尚这个名字之后,她的这种感慨就更重了。
    现在翡翠梨已然到手,就足以证明匡飞确是在日本了,涵一和尚既是他生平至交,那么匡飞在日本的事,他不能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而始终不告诉自己,这个和尚显然是内心有愧,说不定匡飞的出走,就是这个和尚捣的鬼。
    她越想越气,真恨不能立刻找到那个和尚理论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似如此,想想恨恨,恨恨想想,不知不觉已近四鼓,白姗才在朦胧之中合上了眸子!
    在隔室的匡长青,其实并没有睡着。
    方才白姗为他盖被子,他也知道,为了使母亲安心,他所以装睡着。
    他常常会在深夜里,发觉母亲站在身边。她那种慈祥的目光向自己凝视着,匡长青就能知道,母亲又在思念着出走的父亲了,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妈妈,可是他内心已有一个计划,自己无论如何要把爸爸找回来。这个愿望,在他内心,已思索了很久,可是苦的是无法下手。
    这多少年来,自己走南闯北,跑的地方也不少了,可是父亲的下落,仍然是杳如黄鹤,怎不令人伤感失望?
    黑羽匡长青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每当他看见母亲这种发愁的样,内心真比刀割还痛。
    这时母亲走了,他反倒是再也睡不着了。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也停了,月光隔窗照进来,似铺着一层银色的光。
    在朦胧之中,匡长青听得楼下的马,“噗噗”地打着噗噜,就在这时,一条人影,比猫还轻地跃上了窗口!
    匡长青不由蓦地一惊,他很敏感地探手枕下,摸着了他的那口剑。
    一个念头,立刻阻止他这么做。他于是又抽回了手,佯作出了一副熟睡的样子。
    这条人影,在窗前一塌身子,匡长青几乎没有看清他是用什么身法,他竟自进到了房中。
    当他再次地站起身来时,匡长青这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个瘦高的老者,好像岁数并不太大,约在五十左右。他的唇下,留着有半尺多长的一络黑色的胡子,一双眸子,开合之间,神光外露!
    他左右看了一眼,目光向匡长青房中望去。
    匡长青心说,母亲果然不是多虑,看来这人必是那“短命无常”徐雷不会错了。
    想着,他暗中提了一口真气。
    他想这徐雷必定是失去了那枚翡翠梨心有未甘,他来此定是为找寻那枚翡翠梨而来的!
    果然,他看见这个人足下一点,已风也似地到了床前。
    他身子轻灵,匡长青虽是清醒之中,竟未听到一些声音,他不禁暗暗地佩服来人的这身功夫。
    “短命无常”徐雷,他并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只有听母亲描叙过,故而猜想来人可能就是!
    这时就近而视,才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只见他头扎黑布,双目如炬,一双剑眉又黑又长,鼻正口方,额下黑须,根根见肉。
    这人穿着一件紧身的黑缎箭袄,背后扎着一口长剑,剑把甚长,有异于时下一般。
    匡长青乍然一看,似乎认识此人。可是当他仔细看后,又觉得这人自己并不认识!
    他心中略微有些惊异的是,想不到短命无常徐雷,竟有如此一副堂堂的仪表。再者,闻听母亲说,那徐雷所使用的兵刃,乃是一对五星怪轮,怎么此人背后却是一口长刀?
    “莫非他并不是徐雷不成?”这个念头顿时令他心中一惊,如果说来者不是徐雷,那么他又是谁,他又来此为何?
    黑衣老者目光直直地看着床上的匡长青,足有半盏茶的时间之久,然后他又弯下了身子。
    他的脸,近得几乎都要挨在了匡长青的脸上。这种态度,使得匡长青只好闭上了眼睛。
    他不得不假装翻了一个身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黑衣老者似乎十分惊觉,只见他身子猛地腾起,仅凭两只手肘的力量,把整个身子贴在了房顶之上,直到匡长青安定之后,他才又像一片枯叶一般地飘落而下。
    这一次,他才发出了一声轻叹!
    匡长青似乎看见他,伸出一只手来,在眼睛上揉了一下,他好像是哭了。
    这种动作,直把匡长青看得呆了,他真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
    当时正要腾身而起,却见这人身形一飘,却向母亲暂居的那间房内行去!
    匡长青不禁大吃了一惊,这时候他不能再装糊涂了。当时匆匆自枕下掣出了长剑,身形一挺,已下了床,紧接着往下一塌身子,揉身而上。
    现在他已蹑身随在了那老者之后。
    却见这人此时,已立于母亲房内。他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打量着床上的白姗和匡芷苓,一双瞳子精光四射。
    这样过了很久,他轻轻一点身子,竟向床前扑去。
    匡长青生恐他会对母亲妹妹不利,看到此,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当时身子向下一矮,右掌横劈而出,口中厉叱了声:“老贼!你要如何?”
    凌厉的掌力,发出了呼的一声。
    那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床上的母女,不意竟会有此一着,当时大吃一惊,只见他整个身子向后一个倒仰,“嗖!”地一声,已射向了窗口。紧接着第二次翻身,却是一招“细胸巧翻云”,如同一只鹞子也似的,翻了出去。
    黑羽匡长青那么凌厉的掌力,竟是打了一个空!可是他有备在先,绝不叫对方跑了。
    这时他冷笑了一声,足尖一点,已用“八步凌波”的轻功绝技,扑窗而出。身形一落,已看见那老人瘦高的身子,落在矮墙的墙头之上。
    匡长青怒叱了声:“朋友,你往哪里走?”他左腕随着向外一翻,已自掌心内发出一粒“枣核镖”。
    这三枚暗器,一出手形成一个“品”字形,只一闪已到了老人身前。
    黑衣老者冷哼了一声,只见他身子霍地一偏。同时间,寒光一闪,只听得“叮当”
    一声,三枚暗器,已为他那长柄怪刀,劈落在地!
    他口中冷冷地道:“孩子,不要跟我打,你还差一手!”说着身子一掠,已飘落于围墙之外。
    黑羽匡长青不由面上一红,他还没有受人这么侮辱过,当下咬牙,足下一连几个起纵,已猛扑了出去。
    这时鼓楼之上,先后落下了两条人影,现出了匡芷苓和白姗的身影来!
    匡芷苓惊慌道:“有人来了,哥哥追下去了!”说着就要跟踪而出,却为白姗制止道:“不必如此,你哥哥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
    匡芷苓飘身而下道:“你老人家如何知道?”
    白姗冷冷一笑道:“来人如果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也就不会跑了,我们回去,等你哥哥回来一问就知!”
    匡芷苓一想,确有道理,纵然现在想追下去,也是来不及了。她二人遂又上楼而去,这时,黑羽匡长青一路猛追,已离着前面那人不远。
    那前行的老者,忖着离开鼓楼甚远,才把脚步放慢了些,如此一来,很容易就被匡长青追上了。
    由于方才匡长青在这人手下两番失招,他存心要找回脸面来,这时突然被他追上,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当时冷冷一声,道:“相好的,你跑不了啦!”
    掌中剑,由上而下,划起了一道银虹,直向这人头背上劈了下来。
    这老者好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匡长青的剑已沾在了他的衣服上刹那之间,就见他蓦地一个转身。只见他双掌向正中一合,“啪”一声,就把匡长青这口剑夹在了双掌之中。
    这种怪异的手法,使得匡长青大吃了一惊。他用力地向后抽剑,可是老者似乎双掌之上,有绝大的吸力,吸得他剑身紧紧地,休想拔出分毫来。
    黑羽匡长青正要用力外拔,却见那老者双掌一分,匡长青禁不住一连退了几步,才站住身子。
    他不由又惊又怒地道:“朋友,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意欲如何?”
    老者一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是匡长青么?”
    匡长青冷笑道:“正是你大爷,老儿,你又是谁?”
    老者神色一变,两弯浓眉微微一皱道:“不要对我这么说话,你看不出来,我是一个有了年岁的人?”
    匡长青不知怎么,对于这个老人,心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感觉,总好似对方眉目之间,有种说不出的神威,令人不敢加以轻视。
    这时闻言之后,他不由俊脸微红,当时冷哼了一声,道:“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老者冷笑了一下道:“那倒不必要,孩子,你刚才几手剑法,确是不弱,这证明你平日是如何地用功了,只是你的剑术偏重于实力,而少变化,因此……”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一本正经地道:“……你如果遇见像我这样的敌人,可就难免要吃亏了!”他轻叹了一声,遂又道:“这些武功,莫非是你母亲教给你的?”
    匡长青面红耳赤地道:“依我看来,你的武功也不见得怎么好,只不过会用巧劲,到底算不了什么真本事!”
    老者后退了一步,伸出大指,指了一下他背上的那一口长柄怪刀道:“这么说,你是对我不服气了,孩子,好吧,你愿意见识一下我背上的刀么?”
    匡长青冷笑道:“请快撤刀!”
    老者微微一笑道:“倔强的孩子!”说着右腕一翻,已把背后那口长刀撤在手中。
    他指着这口寒光四射的长刀道:“此刀名‘晒衣竿’,乃是东瀛七口名刀之一,孩子,你如能够胜了它,我倒是服了!”
    匡长青平日个性,岂能容忍别人以这种轻浮口吻对自己说话?可是老者一口一个孩子,他却并不以为过,反倒觉得是一种亲切的语气,这也是怪事。当时他微微吃惊道:
    “这么说,你也是来自日本了?”
    老者怔了一下,遂道:“我只说,这口‘晒衣竿’,乃是日本名刀,并未告诉你,我这个人,也是来自日本呀!”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双手握刀,那样子极像是笠原一鹤对敌时的模样。
    黑羽匡长青不禁又是微微一怔,道:“笠原一鹤这个人你认得么?”
    老者又呆了一下,他摇头一笑,道:“我们比武就是比武,你的问题真是太多了!”
    匡长青点头冷冷一笑道:“你不要耍卖疯狂,如果你是败了,看你还有何脸面在此说教?”说到此,他身形猛地向上一扑,掌中剑由下而上,猛地向老者胸腹之上擦去。
    黑衣老者身形向左一偏,手上的那口“晒衣竿”,霍地向外一磕,只听得“当”的一声,两口兵刃碰上了一块。
    匡长青素以腕力劲大而自负,普通一般人,何能承他这一击之力。可是他这次和老者一击之下,只觉得虎口一阵发热,差一点把手中的剑抛了出去!
    这一来,他才知道来人的厉害,不由着实吃了一惊,黑衣老者更是出乎意料之外。
    只见刀身向外一旋,含笑道:“孩子,你的臂力惊人!”看到此,刀身一偏,带出了一阵寒光,直向匡长青腿上砍去!
    匡长青这时已知道来人确实厉害,他身子霍地向上一腾,老人这一刀已走了一个空。
    他见眼前机会难得,身形往右一转,掌中剑抡着向外一翻,直射对方侧肋。
    那老人一声冷笑,掌中窄刀向外一递,借刀使力!这口刀向匡长青剑上一压,他身子蓦地腾起了八尺左右,却由匡长青头顶上掠了过去。
    匡长青不由怒吼了一声,这人连番四次地对自己心存戏耍,已不禁激起了他内心的愤怒!
    这时他以为对方存心想跑,更不禁大怒!他身子一扑过去,大喝了一声道:“看剑!”
    掌中剑平直着向下一落,剑芒一吐,有如银虹贯日一般,急地暴长了倍余。
    那老者本是背着身子忽地一个转身,神色一变,他猛然一个错步,掌中刀双手握住,向外一磕!
    这一次力道更足,听得“当”地又是一声大震,二人都不禁后退了几步。
    老者微微一笑道:“孩子回去吧,天快亮了!”说罢,身形忽起,可是黑羽匡长青怎能放过他?
    他向前一抢步,用匡家嫡传的暗器打法“双飞指”,右手的剑忽交左手,五指向外一翻,中食二指却用“隐”力,把夹在指缝内的一双“枣核镖”打了出去!
    这双暗器,一出手,即发出了一声轻啸!
    那黑衣老者,身形腾起,忽地闻声转身。可是这种“双飞指”的打法太快了,快得令人几乎连眨眼睛的时间也没有。
    黑衣老者本是此道高手,可是一时疏忽,竟不及防止,又惊呼了一声,刀身向外一偏,“叮”一声,打落了一枚。可是偏上方的那一枚,他却是不及打落。只听见“枣核镖”,竟自由他腋下穿了出去,虽说是没有打着,却也被擦了一下。
    这老者痛得吸了一口气,身形随着飘落一边。
    这时匡长青已压剑而上道:“朋友,你还没有交待清楚,想开溜却是不行!”
    黑衣老者一只手摸了一下伤处,冷冷一笑道:“手法确实高明,只是孩子,你却忘了,在发暗器之时,应该先打一个招呼,这样伤人又能算得是什么光荣?”
    匡长青不由脸色一红道:“这个你管不着!”
    老者这时探出手来,低头看了看,好像他那只左手上已沾了一些血渍,于是惨笑道:
    “我已伤在你的暗器之下,还不要我走么?”
    匡长青冷笑道:“你要报出姓名,说出来意,我才能放过你,否则,你就要胜过我手上的这一口剑!”说着他扬了一下手上的剑。
    黑衣老者不由沉声一笑道:“你这孩子也太逞强了,也罢,我就教训你一番,你也不会落得旁人闲话!”说着他晃了一下手上的刀,道:“孩子,你要怎么才服输呢?”
    匡长青冷冷道:“要我服输,却要令我心服!”
    黑衣老者点头淡漠地道:“好吧,我就叫你心服!”说到此,身形一个疾转,已到了匡长青身边,他掌中的这一口刀,平着就像雪花也似地削了出去。
    匡长青剑身一摆,遂展开了身法。
    他安心要把老者败于手下,所以展开了一路剑法,只见人影闪闪,剑光如虹。
    就在这即将黎明之前,荒僻的旷野,这二人,一老一少,一交上了手,各自都展开了迥异离奇的身法。
    刹那间,已对拆了数十招上下。
    东方,已微微有了点明色。
    至此,那黑衣老者,似乎才有了些着急,只听他长啸了一声,身子蓦地向前一伏。
    匡长青乘机揉身而进,掌中剑“拨草寻蛇”,一剑刺去,却见那老者随着剑势在草地上一翻。
    这种情形看起来,极像是被匡长青一剑刺中,等匡长青发觉剑尖刺空之时,再想抽身撤手已来不及。
    他就觉得身前人影一晃,同时肩中一凉。对方那口细窄的长刀,已经搭在了自己肩上,冰寒刺骨,不由得口中“啊”了一声。
    黑衣老者立在他身后,微微笑道:“现在你服气了?”
    匡长青不由垂头丧气道:“你不如杀了我吧!”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道:“孩子,我怎能下手杀你,就是伤了你一点儿皮肉,也会使我于心不安啊!”
    匡长青大是惊异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老者还刀于鞘,微笑道:“你已败了,何必多问?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来历的,不过不是今天,我走了!”
    黑羽匡长青不由追上了一步道:“朋友,你请留步!”可是那老者却不再回头,一路飞腾纵跃而去!
    匡长青知道追他不上,再者,就是追上了又能如何呢?自己已经败在了他的手下了……
    这一刹那,他确是羞愧得无以复加,怔怔地站在当地,他心里想:这个老人到底是谁呢?
    由他语态行动上看来,他对自己有着极浓厚的情意,否则,自己用暗器伤了他,他却又何必对自己如此留情?
    当时不禁百思不解,他一个人立在原处,思想着这奇怪的遭遇,不知竟是天光大亮了。忽然他听到匡芷苓在身后叫道:“哥——你这是怎么了,谁在罚你站的呀?”
    匡长青回过身来,微微叹了一声道:“走吧,我们回去吧!”一面说着,他摸了一下头上的露水。
    匡芷苓呆呆地道:“你这是怎么啦,你不是追贼来的么?”
    匡长青摇了摇头道:“他不是赋!”
    匡芷苓更是惊奇了,她睁大了眸子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是被点了穴还是怎么样了?”
    黑羽匡长青只苦笑了笑,他心里失望得很。因为他一向很自负,想不到这次同母亲出来,第一次和敌人交手,就败在了人家手里。如果传扬出去,黑羽匡长青的威望,真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妈呢?我们回去再说!”才说到此,就见白姗快步走来,匡芷苓忙叫道:“妈,快来吧,哥哥不知怎么了?”
    匡长青瞪眼道:“你少乱说,我没有伤着什么!”
    匡芷苓说道:“那么,你怎么会呆站在那里?”
    这时白姗已走过来,她微笑道:“你不要打岔,叫你哥哥歇口气再说!”
    匡长青摇了摇头道:“我不累!”
    白姗拉起手看了看他,一笑道:“你遇见了厉害的对手了吧,打败了是不是?这也没有什么,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母子这几手功夫,实在算不了什么!”
    匡长青叹了一口气道:“这人太奇怪了,我真想不明白!”
    白姗皱了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我们边走边谈!”
    黑羽匡长青这才把方才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剑眉微轩道:
    “妈,你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翠娘白姗这时脸色苍白,她不时地用一只手按着额头,口中喃喃地道:“是啊……
    这太不可能了!”说着,他们已来到了那所鼓楼。进内之后,白姗坐了下来,她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青儿,你再形容一下这人的模样!”
    匡长青惊诧地皱了一下眉,道:“高高的个子,浓浓的眉毛,眉心之间,有红痣一颗……”
    白姗忽然抖动了一下,她紧紧抓住了匡长青的一只手,面色大变地道:“青儿,你竟叫他走了……你……”
    匡长青大惊道:“妈,你怎么了?这人是谁?”
    白姗颤抖道:“如果我没有猎错,孩子,这个人就是你们的父亲匡飞啊!”此言一出,匡长青和匡芷苓都不由大吃了一惊,俱呆住了。
    匡长青口中喃喃地说道:“这……这不会吧!”
    白姗冷冷一笑道:“这么多年,他样子多少变了一些,可是眉心那颗红痣,却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亏他还会想到我们,居然还有脸偷偷来此!”
    匡芷苓这时愣了一下,忽地一拉匡长青道:“走,哥,我们快追下去!”
    白姗苦笑道:“不要追他,他要是想见我们,也不会走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忍下来了,又何必再见他!”说着发出一声冷笑,可是不可否认的,匡飞突然出现,在她内心,是一个极大的波动。
    她几乎有些无法自持了。
    匡长青更不禁呆住了,他喃喃说道:“如果真是爸爸,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白姗冷哼了一声道:“不为什么,只是在外玩厌了,忽然想起了有我们这三个人,来看看解个闷儿!”
    匡芷苓摇头道;“也许爸爸觉得内疚了,是来给妈道歉来的!”
    白姗冷冷道:“你也把他想得太好了,这种人还会有良心发现的一天么?”
    匡芷苓看了他哥哥一眼,她知道母亲潜在内心的愤怒太深太久了,她对于父亲的怨恨,绝不会轻易化解,这时不禁深深地发起愁来。
    白姗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道:“青儿,他告诉你是来自日本么?”
    匡长青摇头道:“没有,他只说他那口刀名‘晒衣竿’,是日本的七口名刀之一!”
    翠娘冷冷笑道:“这已经够清楚了,我早就怀疑他这些年来,必定不在中原,现在果然证实了!”
    匡长青也突然想起,他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他的刀法很怪,有几手和那日本武士笠原一鹤有点相似。”说到此,他怔了一下道:“哦——莫非笠原一鹤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成?”
    白姗冷冷地道:“这倒还不能确定,不过由此可以证明,那翡翠梨,确实是他带到日本去的了!”说到此,她狠狠地道:“是了,他必定是来偷回那梨来的,好狠心的人……
    好狠心!”
    匡长青怔怔地道:“这倒不像,他只是对我们每一个人呆望,却没有翻什么东西!”
    匡芷苓也点了点头道:“我想爸爸不会是那种人……”
    正说到此,白姗突然怒嗔一声道:“住口!”
    二人不由都吓了一大跳,一齐呆望母亲。
    白姗怒容满面地道:“你们要是我的儿女,就不许你们叫他爸爸,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对你们更没有尽到一点儿作父亲的责任,这种人,你们还叫他爸爸?”
    兄妹二人,这时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白姗这时眸子里,噙满了热泪,脸上充满极为凄苦的表情,苦笑着,喃喃道:“回来,现在你回来了……也好,这十几年来的恩怨,我倒要和你好好算一算了!”
    匡长青站了起来,叹了一声道:“妈,你还是想开一点儿吧,以我看来,这个人未必就是,也许是另外一个人!”
    白姗冷冷地一笑道:“我倒希望不是他,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他既然来到此地,我们早晚能见着他的!”
    匡芷苓迷惑地道:“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白姗冷冷一笑道:“现在他回来了,事情就好办了。据我所知,那涵一和尚,乃是他的至友,他必定是住在那里,我就找上门去!”
    匡长青怔了一下,道:“找……上门去?”
    白姗痛恨道:“我要当面见着那个和尚,看他怎么抵赖?我还要问他,我们母子三人何负于他那个秃驴?他干什么如此对我们……”说到此,泪水籁籁而下,接道:“这十几年来,那和尚把我们害得好苦……”
    兄妹二人见母亲伤心,也都禁不住黯然神伤,一齐低下了头。白姗擦了一下泪又道:
    “孩子,我们要坚强起来,不要听了你们父亲的花言巧语,就饶过了他。这十几年来,他的心就这么狠,我们绝不能认他!”
    二人不由得一齐点了点头,匡芷苓抬起头来道:“可是,他老人家又来做什么呢?”
    白姗苦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他要把这个翡翠梨给偷回去,这个人是对我们一点儿情份都没有了。”
    她站起了身子,愤愤道:“这个地方,我实在也不想多留了,我们快离开吧,我们找那个和尚去!”
    匡长青皱了一下眉道:“我们如一走动,岂不要被徐雷发现了踪迹?再说,那“阴风叟”岳桐,大概也快来了。”
    白姗道:“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那岳桐自己不来,我们总不能等他一辈子。再说,我们怎能同他合伙做强盗呢?”
    匡芷苓皱了一下眉道:“这几天徐雷很注意我们,我看再等一二天,等风声小一点儿再走好不好?”
    白姗断然道:“再等一天,明天晚上我们就起程!”她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小苓,你去把我那个枕头拿来!”
    匡芷苓莫名地点了点头,遂进内室,把一个长方形的缎枕拿来,白姗接在手中,只见她双手一分,枕头已分为两半。
    就在枕内,嵌着一个四方形的小水晶匣子。
    白姗拿起来,把匣子打开,内中赫然是一个翡翠梨,玉光寒润,甚是好看。
    翠娘冷笑了一声道:“多亏这地方隐秘,否则,你们那见利忘义的爹爹,早就把它偷去了!”说着又归入匣内,放置枕内,合好了枕头。
    匡芷苓皱眉道:“这梨的开法,爸爸知道么?”
    翠娘目光直直地瞪着她,匡芷苓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喊出“爸爸”这种亲切的称呼了。
    白姗望了她一会儿,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你们都是纯洁的好孩子……”
    她说着冷冷地笑道:“天下只有我与你们父亲二人知道开启这梨的方法,别人到手也是无用!”
    匡长青皱眉道:“也许父亲告诉了第三个人也不一定?”
    白姗茫然地摇摇头道:“这大概不会,当初我把开启之法告诉他时,我二人曾盟有重誓,绝不把这隐秘告诉第三人知道,否则死于刀下!”才说到此,忽听得庙外面,一人突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哪位施主来一趟吧!”
    三人全是一怔,白姗丢了个眼色,匡长青忙推门而出,却见庙门前,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短装老和尚。
    这和尚僧不像僧,俗不像俗,所着僧衣,更是前襟长后襟短,头上那顶僧帽,倒是新的,可是戴得又太高,可能是帽子不合适,半拉头皮都露在外面。
    这和尚看起来真是别提有多邋遢了。
    矮小的个子,黑黄的面皮,黄秃秃的眉毛,一个大鼻子,却是又红又大,还有一只眼,蒙着黑布。
    黑羽匡长青走过来,皱了一下眉道:“和尚,你是干什么的?”
    这和尚伸了一下手,佛礼又不像佛礼,弯腰又不像弯腰,他笑嘻嘻道:“老衲想给这里面的施主,化个小缘,布施几两银子!”
    匡长青摇头说道:“和尚你错了,这地方没有住什么人,你到别处去吧!你没有看见吧?这里不过是个鼓楼,不是住家的!”
    和尚一只手摸着帽子道:“这……里面没有人么?”
    匡长青微怒道:“哪个还骗你不成?不信你自己看!”
    这和尚倒真地走了进去,他双手合十,探头探脑道:“哦——真个的!”说着,探了一下头,向楼内看了一眼,这时匡芷苓正在窗前,那和尚看了个正着,他立刻缩回头来,合十倒退着,嘴里喃喃地念道:“罪过,罪过,原来还有人在里面!”说着又向匡长青一拜道:“打搅,打搅——老衲再上别处去吧!”
    说着,回过身来,却见树下拴着一匹白色的小毛驴,这和尚就骑上驴背,一路向山下走去。
    匡长青皱了一下眉,却见匡芷苓走出来道:“奇怪,这和尚看着好脸熟!”
    匡长青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个走方化缘的野僧罢了!”
    二人遂回禀知了母亲,白姗想了想,也没有说出来什么……
    不言他母子三人,在庙内谈话,暂且先说一说那个化缘的和尚。
    他骑在小驴背上,一路哼着小调,所哼的可不是一般佛音禅唱,却是一些时下的小调。
    渐渐走远了,下了这个山坡,他就勒住了这匹小毛驴,心里却不禁想道:“不错了,那个女孩子不就是白姗的爱女么?白姗一定在里面。”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鞍子道:“好!今天晚上就下手!不过……”他可是又愣住了,心忖道:“那白姗母子三人,可都是够扎手的,我要是一不小心,可就脸丢大了!”
    想到此,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妈的,老和尚可把我给害苦了!”可是他转念一想,立刻点了点头道:“对,我就给他来一个趁火打劫!”
    驱着他的小毛驴,就一直向下去,到了一家客栈,店伙计看着他道:“和尚你回来了?”
    这和尚一笑道:“可不是回来了,你还不叫我回来是怎么着?”
    伙计一笑道:“老和尚你不住庙,还住客栈呀?”
    和尚下了小驴咧嘴道:“扯你娘臊,和尚怎么不能住客栈,不给钱是不是?”
    伙计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狗和尚可真厉害,就不再说话了。
    这个二楞子和尚,进店之后,索来纸笔,关上门,立刻写了一封信,原词为:“徐雷老儿;翠娘白姗那个婆娘,就住在城西黄土坡的一个鼓楼里面,你要找她快去,最好今天晚上,说不定她明天就走了。”又加了一条注:“翡翠梨一定在她手中。”
    他没有具名,写好之后,他封好信封,立刻叫了一个伙计,给了他几个钱,嘱他送至某某地方,并告诉他,信一交到就回来,不必等回音。
    伙计依言而去,一直到下午才回来,说是信投到了。
    这和尚关着门苦思了整个下午,打坐,调神,就等着今夜一展身手。
    夜色沉迷之中,“短命无常”徐雷来到了黄土坡前,他悄悄行到了附近,打量着这所看来破旧不堪的鼓楼。
    他心中不由推想道:“不要是他们有什么计吧,故意骗我来此的!”但无论如何,自己非要进去看看才是,那个翡翠梨,被人骗去了,实在是令人不甘心。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情,再去分析写信人的动机是什么了,就算是对方故布陷阱,这个陷阱,自己也只得往下跳!
    他打量着这破旧的砖墙,预先想好了退路,这才轻轻把身子纵起,落向砖墙。
    楼内一片沉静,非但是没有一盏灯,就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短命无常徐雷,在墙上微一塌腰,就像是一只戏檐的狸猫一样的,已纵身上了破楼。
    这座鼓楼,早已废弃不用,楼墙斜斜的,附近生着野草和荒村!徐雷四周打量了一眼,他用一只脚,勾着楼檐,身形一个倒翻,飘然地落在了廊内。
    楼内共有两间房子,翠娘母子三人,就分住在这仅有的两间房中。
    徐雷站定了身子,用他那一双惯于判物的双目,在附近看了一眼,已可断定,室内必有人住。他抬动右手,已把背后一双“五星轮”,撤到了手中,霍地向前一个滚身,已来到为首的一间窗前。
    窗子是半掩着的,他轻轻推开了些。
    借着月光,他看见了一个年少人,正在他的床上熟睡着,徐雷这时真是财迷心窍。
    他,丝毫也不怕房间的人察觉,只见他一长身,已越窗而入。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叭”一下大响。一大堆屋瓦,穿窗而入,落在地上打了一个粉碎。
    短命无常徐雷道了声不好!就见那床上的少年,一个翻身跃了起来,怒叱道:“什么人?”
    徐雷这时把心一狠,二话不说,掌中一对五星轮“双峰贯耳”,向前一抖,直向少年两处太阳穴上打来。这种声音,立刻惊动了室内的白姗母女,匡芷苓高声叫道:“哥哥,可千万不要让他走了!”
    徐雷这时见事态败露,不由狂笑了一声,道:“白姗,老头来向你讨还东西来了!”
    说着一双五星轮,蓦地向两边一分,用“大鹏单展翅”的手法,直向匡长青侧肋上划去。
    匡长青剑一分,用“甩手”,只听见“铮!”一声,已把对方一只五星轮挡开。
    徐雷一声狞笑,说道:“娃娃,你是找死!”他身子霍地一塌,双轮紧紧贴着地面,直向匡长青前胸上翻去!
    可是就在这时,亮光一现。
    徐雷猛地回首,却见门前立着一个妇人,手持着一盏油灯,徐雷细一辨认,不由倏一个翻身,飘出了丈许以外。
    他脸上一阵发红,愤愤道:“白姗,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你骗走了我的东西,莫非还当我不知道么?”
    白姗玉手一摆道:“青儿不许动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着她睁着一双妙目,望着徐雷道:“徐雷,你说什么?”
    “短命无常”这时候一张脸,气得变成了紫色,他冷笑道:“白姗,你还要装么?
    今日老夫已找到了你,谅你也走不脱,我实在佩服你手段高明,不过,你也绝不会想到,我会到这里……”
    白姗皱眉道:“徐兄,你说些什么,我可一句也不懂。”
    徐雷狂笑了一声道:“白姗,我看在你一个女流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我们是打开窗子说亮话,那个翡翠梨,你还是乖乖地还给我吧!”
    说着右手五星轮,交向左手,向前一伸手,道:“快拿来,只要东西到手,我是寸草不沾,否则可就别怪我徐雷翻脸无情!”
    白姗井不惊惧,一声冷笑道:“徐兄,你这话我可就不懂了,翡翠梨怎会在我手中。
    那日你不是亲口说你不知道么?”
    徐雷涨红了脸,阴森森地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以为你化妆成文老太太,我就不知道了?”
    白姗秀眉一挑,说道:“你简直是胡说!”
    徐雷气得发出了一声怒吼,只见他双轮一错,已扑向白姗身边,右手五星轮向外一撩,左手星轮,却是由上而下,猛地砸了下来。
    白姗一声轻笑,只见她身形一飘,已越窗而出。
    徐雷怒吼了一声,跟踪而出,大声道:“你是跑不了的。”他说着,足下用劲猛扑了出去,掌中一对五星轮,顺水推舟,直向着白姗后背上击去。
    翠娘白姗一声冷笑,只见她身子向前一塌,已把长剑掣在手上。随着她娇躯一翻,这口剑寒光一闪,已磕在了对方的五星轮上。
    这时室内的匡芷苓却急切地道:“哥哥,你快去帮个忙,我在房里看着!”
    匡长青冷漠地道:“你千万不可出去,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也越窗而出,这时匡芷苓就匆匆返回房中,她所关心的是母亲床上的那个枕头,当时慌张地抱到了手中。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轻笑道:“姑娘,这个枕头暂时借我用用好么?”
    匡芷苓大吃一惊,转过身来,却见眼前站着个矮老和尚,正是白天那个来化缘的老和尚,不由吓得呆住了。

liujh3o7x 发表于 2017-3-24 00:21:49

第十三章高僧入世化俗缘
    匡芷苓见那矮老的和尚,要自己手上的枕头,不由大吃了一惊道:“咦!你不就是白天那个和尚么?”
    那和尚“嘻嘻”一笑道:“大姑娘好眼力,不过,现在请把这个枕头借我用一用好吧?”
    匡芷苓不由柳眉一竖,啐了一口道:“见鬼,你一个出家人,怎么随便进姑娘家的房子,还不快滚出去。”
    老和尚嘿嘿一笑道:“这是鼓楼,你们能住,我和尚就能来。姑娘,我劝你还是知趣一点儿,把这个枕头拿给我吧!”说着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匡芷苓怔了一下,冷笑道:“这么说,你必和那徐雷一路了?”
    和尚摇头笑道:“不是,不是,告诉你姑娘,我不是贼,这东西——”说着指了一下枕头笑道:“……我也不过是借用一个时候,日后我和尚负责,必定能物归原主,你可放心!”
    说着足下一点,已到了匡芷苓身边,伸手照着那枕头上就抓。匡芷苓大怒,一声清叱道:“和尚,你这是做什么?”只见她右手一分,骈中食二指,竟自向和尚肩窝上点去,那和尚口中“哟”了一声,道:“不简单!”却见他右手大袖一挥,肥大的袖沿,竟向匡芷苓手上扫去!
    匡芷苓就觉得这和尚袖上带有一股极大的风力,当时背脊弓一弓,“啪”一声倒蹿了出去。
    那和尚见状,颇为吃惊地道:“喂,这就不像话了,姑娘,我已给你留了面子了!”
    说着身形一晃,却已挡在了面前。
    这时,匡芷苓正要飞纵而出,这和尚双手霍地向外一握一压,匡芷苓不禁倒退了回来。
    她一只手,仍然死命抱着那个枕头不放,急怒之间,这姑娘竟提起了一张破木椅,一抖手,直向着这和尚当头砸过去。
    和尚一招手,已把飞来的木椅,接在了手中。
    他“嘻嘻”一笑,再次腾身,扑到了匡芷苓身边,忽分双手,直向姑娘背后抓了过去。
    匡芷苓见对方武功绝高,非自己所能应付,不禁开始着起急来,当时尖叫了声:
    “妈——快来!”
    和尚本是含笑,此时闻声大吃一惊。
    他再也不手下留情了,当时就见他猛地一扬右掌,呼!一声,发出了一股权大的掌力。
    匡芷苓不由身子摇了一下,只觉得对方的劈空掌力,几乎使自己感到窒息,不由双目一昏。
    就在这刹那之间,那和尚已来到了她身前。
    匡芷苓手无长物,一时情急,竟自用手上的枕头,贯足了内力,直向老和尚当头打去。
    这个着装滑稽的老和尚,身法极为滑溜。只见他身子霍地向下一蹲,同时左手向上一分,已抓在枕头之上。
    可是那枕头上所带来的疾风,却把他头上那顶看来过大的帽子给飘掉了。
    昏暗的灯光之下,现出了这和尚的本来面目,匡芷苓只觉得眼前这个矮小的老人,太脸熟了。
    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和尚——有发为证。再加上他的山羊胡子,酒糟大红鼻子,顿时令匡芷苓想起了这个人,她不由大吃一惊,叫道:“咦——你不是祝师叔……么?”
    老狸祝三立再也装不住了,他那张老脸,立刻显得通红,当时呵呵一笑道:“对不起姑娘,我这么做,是为了救笠原一鹤,你们请多担待!”说着用力向后一夺,那枕头立刻被撕成了两半,木棉飞了满天都是。在散飞的枕絮之中,只听见“叭”的一声,落下了一个匣子。
    匡芷苓惊叫了一声,正要去抢那匣子,却被祝三立平空一掌,用掌力把那匣子打到了一边,他身形向前一窜,已把那个装有翡翠梨的匣子抢到了手中。
    老狸祝三立东西一到手,嘻嘻一笑道:“对不起,打搅了!”说着身子一飘,已到了窗前,正要飘身而下,忽见匡芷苓叫了一声道:“且慢,祝师叔——”
    祝三立吃了一惊,回头道:“姑娘不要逼人,这东西我早晚还是要归还的!”
    匡芷苓冷冷一笑道:“祝师叔,我母女对你不薄,你为何趁火打劫?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祝三立呆了一呆,道:“唉——现在不谈这个!”
    匡芷苓道:“那笠原一鹤不是被涵一和尚收作徒弟了么,怎么你倒管起这个闲事来了?”
    祝三立冷冷一笑道:“事情绝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日后你就知道一切,现在不谈,你母亲可要来了,再见!”说着身子霍地向外一翻,已投入夜幕之中。
    他身子方自纵出,另一条人影却很快地缩了进来,现出了白姗的影子。
    在满室飘浮的飞絮中,白姗大惊失色道:“怎么,枕头里的东西丢了?”
    匡芷苓默默地点了点头,白姗身子一晃,差一点儿倒下,她口中说道:“完了……
    是谁干的?”
    匡芷苓摇了摇头,叹道:“老狸祝三立——”
    白姗面色一片铁青,咬了一下牙,一跺脚,投窗而出,这时黑羽匡长青身子也跟着纵进来,匡芷苓急道:“东西已丢了,妈已经追下去……”
    匡长青不等她说完,身形已翻了出去,匡芷苓这时也是急得直想哭。
    可是她忽然想到了祝三立所说的,这翡翠梨是用来救笠原一鹤的,内心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这时反倒希望妈妈不要追上他了。
    她仍然可以记得,那日在途中,和笠原一鹤邂逅的一段经过,他那耿直的个性,英俊的仪表,确实令自己对他心仪。
    她这么脉脉含情地空想着,室内的那盏油灯暗暗明明,鼓楼外,有人一声接一声地敲着梆子。
    忽然灯光一明一暗,白姗和匡长青已双双返回室内,白姗满面怒容道:“祝三立跑了,他分明是不敢见我!”
    匡长青愤愤地看着匡芷苓道:“我不是关照你要好好看着么?怎会出错?”
    白姗冷冷地笑道:“不要怪她,她如何能是那老狐狸的对手?现在,我们必须要想一个对策才是!”
    匡芷苓喃喃地道:“这一切必是那涵一和尚所差使的。”
    白姗怔了一下道:“你如何知道?”
    匡芷苓遂把祝三立所说的讲了一遍,白姗听后冷哼了一声,道:“你猜得不错,这一切都是涵一和尚所指使的,他拆散了我们夫妻、父子还不够,现在又唆使人来抢我们的传家之宝,好!”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道:“天一亮,我们就动身!”
    匡芷苓呆了一下道:“上哪儿去呀?”
    白姗愤愤地道:“上金陵朝阳寺,我要当面去见那个老和尚,让他还我们一个公道!”
    匡长青兄妹因恨那个老和尚,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这时闻言,均不禁愤然着色,他们也决心同着母亲,去拜识一下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和尚。
    于是,就在三人同心之下,第二天,他们出发了。
    金陵——朝阳寺。
    和熙的阳光,透过了竹帘,照在涵一和尚的禅房之门,那个老和尚正自来回地走着,他面上现出喜悦的颜色,却又似带着一些轻愁的样子。
    他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对着一边的祝三立道:“三立,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办成,为老衲去掉了一件心事!”
    老狸祝三立咳着一笑道:“你先别高兴,以我看来,这些人嘛,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说不定你这朝阳寺将要兴起一场风雨,也未可知!”
    涵一和尚白眉一皱,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何尝是没有想到。”说着踱了两步,又接下去,道:“别人倒无所谓,只是那个白姗……唉!老衲实在不愿意见她!”
    祝三立缩了一下脖子道:“你不愿见她,我看她还是准会来!”
    涵一和尚一只手抚了一下光头,怔怔道:“……那可怎么是好?唉!唉!”
    祝三立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看你也不必坚持了,还是把一切实在的情形告诉她,也许这样反倒会好一点儿。”
    涵一和尚呆了一呆,喃喃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唉!这可真地解铃还需系铃人了。想不到老衲一念之仁,却为自身惹下了这样的一个大麻烦,真正是当初所未能料到的。”
    老狸祝三立正要说话,忽见门帘一掀,笠原一鹤走进来道:“师父唤我么?”
    涵一和尚望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祝师叔已经把你失落的东西,全部找回来了,你现在看一看,是否还少些什么?”
    笠原一鹤不由双眉一展,遂转身对祝三立道:“谢谢师叔!”
    祝三立呵呵一笑道:“都是你这小子,这点东西,在江湖上可真是惹尽麻烦。唉!
    你看看吧,要是不少,赶快给皇帝小子送去,要是再丢了,天皇老子也是没办法了。”
    说得笠原一鹤面红如火,连道:“是!是!”
    祝三立这才带他走到桌前,笠原一鹤就见桌上放着自己遗失的那个木箱子。
    这东西,使他感到一阵心酸,却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当时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箱子!”说着取出了那封足利将军的信件,里面记载贡物的各项名称。
    笠原一鹤打开了箱子,一一对照之下,各物均不短少,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翡翠梨在内。
    他检视了一遍,不禁感愧至深地向着祝三立一拜道:“祝师叔,你真是我的大恩人了!”
    祝三立哈哈一笑,忙把他搀扶了起来,一面指着涵一和尚,道:“你真正的大恩人在此,我一切都是听他的话行事的,还不上前拜谢!”
    笠原一鹤怔了一下,这时才知道师父对自己一片用心,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上前一步,霍地拜倒道:“师父,你老人家真是我再生之父,弟子今生今世是无法报答你老人家的恩情!”说着不禁热泪滂沱而下,涵一和尚扶起他来道:“徒儿不必如此……”
    这位白眉白发的老和尚,显得是那么慈祥,他拍拍他肩膀道:“你快收拾一下,马上起程去京,把这些东西交给皇上,你也可算是了却了一件事……”
    笠原一鹤磕了一个头站起来道:“弟子遵命!”
    老和尚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这一次不能再出差错了,你必须换上我们中国的便装,等入京之后,再换上你们日本衣服!”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涵一和尚道:“你祝师叔同你一起去,有他在侧,途中可以安全得多!”
    祝三立不觉用手抚了一下头,嘻嘻笑道:“这可好!”说着点了点头,龀牙笑道:
    “好吧,好吧,反正我是好人做到底了!”
    涵一和尚微微笑道:“等到东西交上之后,你祝师叔还有事在京留上几天,你可以先回来!”
    笠原一鹤点头答了声“是!”
    和尚点了点头道:“车已备好,你二人去吧!”
    笠原一鹤这才合十而退,须臾换上了一袭便装,来到室内,祝三立为他把箱子背好在背上,叩别了涵一和尚之后,他二人才走出禅房。
    涵一和尚亲自送他二人出了庙门,望着他二人的马车闪电飞驰而去,在这时,他内心才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正当他要转身入室的当儿,他忽然看见,由南面飞驰而来的一骑快马。
    那是一匹甚为少见的高脚大马,这种马,昔日涵一和尚在日本时倒是常见,在中国还不多见。
    老和尚不由心中微微一动,那匹马飞驰而下,带起了一片尘土,一时连马上这人是什么样也看不清。
    涵一和尚正要回身入寺,那匹大马已驰到前面。
    马上是一个留着两撇黑胡子的汉子,身披黑色披风,涵一和尚心中正自奇怪,因为这人自己太眼熟了。
    还不容他想出是谁,这个人已自马上滚翻而下道:“大哥久违了!”
    涵一僧再一定目,不禁“啊呀”地叫了一声。
    他上前了一步,那人却扑在他身前,道:“小弟给大哥请安。”二人紧紧地握着手,涵一和尚双目有些湿润道:“想不到你会回来了!”
    这人更是热泪滂沱而下道:“大哥,这些年身体可好?”
    涵一和尚微微一笑,道:“君子之志,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天涯。”
    这十六个字,不仅说出了他为人的态度,更表达了他对这位故友的情谊。
    眼前这个黑衣汉子,正是和尚生平第一知己,方外的至交——匡飞,他另一个名字是笠原桑二。
    匡飞望着这个佛门的高僧,感慨道:“二十年不见,大哥你似乎老多了!”
    涵一和尚呵呵一笑道:“老弟,你来得正好,我们进去说话!”
    说着抬了一下手,唤来了一个小和尚,把匡飞的马拉了进去,他二人遂向寺内踱进。
    匡飞沉声说道:“适才,大哥送客人么?”
    涵一和尚站住脚,微微一笑道:“送你儿子笠原一鹤!”
    匡飞不由一怔道:“哦——你们已见面了?”
    涵一僧莞尔一笑,道:“岂止是见了面?唉!说来话长,我们进去再谈吧!”说着脚下加快,率先在前走去。
    匡飞似有无限心事,他那双花白了的眉毛,紧紧皱着,脸上似有一种不开朗的神态!
    他跟在涵一和尚的身后,他见这和尚行步间,上身纹风水平不动,一双云履点动间,更是不着浊力,仿佛行步于飘渺之间。
    看到此,匡飞不由更加心动。他知道这位老朋友,多年不见,更有惊人的功力了,不禁顿增敬仰之意。
    行过了长长的一道过廊,来到了老和尚的禅房,落座后,小沙弥奉上香茗。
    涵一和尚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位故友,白眉微皱道:“樱子刻下可好?”
    匡飞长叹了一声道:“樱子已于多年前病故了!”
    涵一和尚不由微微一呆,轻叹了一声道:“村夫老人呢?”
    匡飞摇头叹道:“也故世了!”
    和尚站起来踱了几步,他走到窗前,直直望着前面的花圃,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虽是身为佛门得道的高僧,可是对于笠原这一家,昔日的恩情,并不能忘怀,他是在为故世的亡魂致哀。
    匡飞站起来,道:“因为距离太远,我没有办法能够通知你,他二人先后故世,时间相差不过数月之久,真令人悲痛欲绝。”说到此,他双手搓着,目光之中,泪滴欲下。
    老和尚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不必悲伤,人都难免一死的,你现在已然回到了中国,很好,上天是公平的——”说着看了一下天上的云。
    匡飞不由微微惊讶道:“大师此话是何用意?”
    老和尚回过头,看着他道:“老弟,你莫非还不明白,此间也正有很多未了之事,要你来料理呢!”说着长叹了一声道:“昔日我促你东去,不久也就后悔了,这许多年以来,难为你妻子白姗,她是多么痛苦地抚养你的两个孩子……”
    匡飞不由垂下了头,老和尚停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现在你回来了,你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来!”
    匡飞不由苦笑道:“大师一番好意故佳,只可惜破镜难圆了。”
    和尚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匡飞频频苦笑道:“事已至此,勉强再结合,已没有什么意思。白姗的个性,我是知道的,对于我的过错,她必不会宽恕,我二人如今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了,何必呢?”
    涵一和尚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坦白地告诉她一切,我想她是会原谅你的!”
    匡飞不由冷冷回答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涵一和尚不禁一愣,道:“那么你意思如何?”
    匡飞慨然道:“我想在你这庙内落发为僧,大哥你意如何?”
    涵一和尚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手道:“那是行不通的。”
    匡飞冷冷地道:“你是怕我向佛不专么?”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你子我已收为徒弟,岂有再收其父之理?”
    匡飞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早知这孩子有一天会从佛的,却未想到会这么快!”
    老和尚长长的睫毛,闭了一下,遂道:“他是未来光大我佛门之人,其成就尚要远远超过老衲之上,只是……”说着,摇了一下头道:“……只怕他,尚有尘缘未了!”
    匡飞站起来,叹了一声道:“今日我来此,一来是探望你这老朋友,再者,就是商谈这件事。我向佛之心已定,大师,你还是成全了我吧!父子二人同时向佛,也未尝不是佛门一段佳话,大师你又何必不允呢?”
    涵一和尚忍不住狂笑了一声,道:“匡飞,我错看你了。”
    匡飞不由一愕,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大师你才错了!”
    老和尚怒目道:“无论如何,我这庙里,是容你不得!”
    匡飞微微一哂道:“大师既不留我,我想这天底下,想找一个脱发为僧的地方,尚不至于没有吧?”说着微微一拜,转身就走。
    他才走了两步,却见前面人影一晃,涵一和尚已满面怒容地立在他的身前。
    匡飞退后了一步,含笑道:“出家人火气也这么大,岂不令人好笑?”
    涵一和尚两道寿眉,勉强向两下一分,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老弟——你应该知道,我是在为你着想,天下固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却也没有不仁不义的和尚!”
    匡飞闻言至为伤感,他退后一步,苦笑道:“可是,天下却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大师,你如今身登净土,却拒朋友于千里之外,眼见他痛苦呻吟,这也不是一个出家高僧的行为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匡飞竟然冷下脸来道;“我所以回中国,主要是找你从佛的,看来我是失望了。不过,我志愿已定,大师,你不能说动于我!”
    涵一和尚冷冷地道:“我必要说动你!”
    匡飞狂笑了一声道:“我心如铁石,大师你说不动的,再见吧!”说着双手一抱,深深向下一拜,正要腾身而出,却被老和尚一只手搭在肩上,道:“你不能胡来,你妻子已在找我要人了,你可知道?”
    匡飞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你才着急呀?”
    和尚目射精光道:“老衲如此年岁,对她一个妇人,能打什么交道?你已回来,这件事,你焉能不闻不问?”
    匡飞冷冷一笑道:“大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想当初苦苦逼我到日本的也是你,莫非那时,白姗和今日也有什么不同么?”
    涵一和尚鼻中哼了一声道:“樱子已死,情形自不同了!”
    匡飞狂笑一声道:“大师,你把白姗想错了,她不像一般女人一样,只怕覆水难收啊!”
    老和尚嘿嘿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匡飞不由蓦地双目一瞪,可是在这老友面前,他却是发作不出来。当时叹息了一声,用手把老和尚往一边推了推,道:“人各有志,不便相强,这件事,大师,你如果一再勉强,就不是我的朋友了!”说着,身子“刷”一声,已纵了出去,道:“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再见了!”
    说话之间,他已跃上了一座正殿,涵一和尚抬头望着他的身形,冷冷一笑,道: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自己所作所为,又能怨得谁来?”
    匡飞身形已自腾出,闻声哈哈笑道:“我本来也没有怨谁啊!”说着已是一路纵驰如飞而去。涵一和尚气得冷笑了一声,喃喃道:“那白姗不找到则已,若找上了我,我又岂能放得过你?”
    只是匡飞却没有听见,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涵一和尚回过了身子,叹息了一声道:“孽债!孽债!”说着步至蒲团处坐下,打开了一部《金刚经》,喃喃地念起佛来。
    谁知他念了没有多少句,就见门外一个小沙弥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涵一和尚唤道:“进来!”
    小沙弥只得合十而入,道:“禀太师父,庙外来了几个人,声势汹汹,要面见太师父,弟子说太师父不在,那几个人,却要打进来,请太师父发落。”
    涵一和尚不由吃了一惊,站起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样子?”
    小沙弥想了想道:“有男有女,共是三人!”
    涵一和尚一听到此,不由心中怦然一动,道了声苦也!想不到天下事情,竟是如此凑巧,那匡飞才走了一刻工夫,白姗母子三人,竟找了来。
    老和尚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于这件事情,是一想起来就怕的。
    想不到越是怕的事情,愈是来得快。
    他闻言不由身子动了一下道:“哦——室内此刻尚有何人?”
    小沙弥合十道:“几位大师正在经堂诵经,只有精武堂的‘至尚师叔’正在授徒!”
    涵一和尚不由松了一口气道:“既如此,你快找他来!”
    小沙弥合十,答了声:“是!”遂很快地走了出去,涵一和尚在禅房内来回地踱着,不时地叹息着。
    这时那位精武堂的至尚大师,闻听相召,匆匆赶了过来。
    他约有四十左右的年岁,生得宽面大耳,十分高壮,老方丈相召,他不知何事,因为正在授徒武动,手中尚提着一柄方便铲就来了。
    进门行礼之后,这位至尚和尚合十道:“师伯有何差遣?”
    涵一和尚皱眉道:“门外来了母子三人,声称要见老衲,你去会他们,就说老衲此刻正在行禅,约三日后才能醒转,嘱他们有事三日后再来!”
    至尚和尚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正要转身而去,老方丈又道了声:“慢着!”
    至尚和尚回身,说道:“师伯,还有事么?”
    涵一和尚讷讷道:“这母子三人武技精湛,尔要注意了。”
    至尚微微一笑,提了一下手上的方便铲道:“师伯请放心,弟子定能应付!”
    说着行礼而出,向小沙弥道:“他们在哪里?头前带路!”
    小沙弥比了一下手式,就向前行,至尚乃是朝阳寺十二名擅武弟子之一,一身武功,虽非涵一和尚亲授,却不离正宗渊源。他最拿手的,乃是一路降魔铲,及“空门神拳”,在同辈之中,可算是佼佼的人物。今天老方丈指定他去会客,在他认为那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情!
    当他大步如飞地来至门前时,只见寺门口,正有三四个弟子,在与来人说话,对方似乎话声颇大,双方已在僵持的形态中!
    至尚远远地高声道:“为何乱嚣,尔等退下!”
    那几个和尚,闻声四散,纷纷退后。至尚满脸怒容地走了过来,方便铲挂在腕下,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来此何事?”说话之间,目光一扫,已看清了,来者竟是二女一男,共是三人。二女一老一少,似乎母女二人,模样儿十分秀美;那个男的,却是一个二十左右的英俊少年。
    三个人,全是一脸怒气,而且身上都带有兵刃。
    至尚和尚一眼及此,就知道今日只怕不能善罢干休,当时口中连连念着佛号。他说完话后,那双少年男女,一起怒目注视过来,另一个中年妇人,却冷笑了一声,道:
    “尊驾是谁?”
    至尚和尚双手合十道:“贫僧至尚,乃是精武堂的三堂大师之一,三位施主有何见教?”
    此言一出,那妇人霍地柳眉一竖,道:“我们要见的是涵一和尚,怎么出来的,光是一些闲人呢?”当着众弟子面前,至尚自觉脸上无光,不由面色一沉道:“掌寺方丈此刻正在行禅,哪里有工夫来会你们这些闲人?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也是一样!”
    妇人面色一冷,尚未出言,她身边那个妙龄少女不由杏目一睁,道:“好没道理的和尚,你仗谁的势力,敢对我们如此说话?涵一和尚是什么东西?我母女等他这半天,他还不出来,惹恼了我们,打进你们破庙,看他还出不出来见我们?”
    至尚不由一怔,怒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女娃娃!”
    这时那妇人,把少女拉了一下,冷笑道:“我姓白名姗,这是小儿匡长青,小女匡芷苓,我们来此,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见涵一和尚。我们是由很远的地方来的,见不着他,如何能令人甘心?”说着冷冷一笑,又道:“我知道,涵一和尚乃是佛门第一高僧,武功之高天下敬佩,只是他如果避不见面,我们也就说不得,只有开罪一途了!”
    至尚冷笑了一声:“方才贫僧已说过了,大师此刻正在坐禅,要三日后方能醒转,你们如有要事,三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
    白姗嘻嘻一笑,道:“可笑,佛门弟子也会说谎,适才这位小师父说方丈不在,现在师父你又说在坐禅,真令人难以相信。”
    至尚愤愤地道:“贫僧所言乃是实情,你们不信,贫僧也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乃是佛门善地,请你们不要在此吵闹!”
    一旁的匡长青,始终未发一言,这时竟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堂堂的一个方丈,竟会如此,我倒有个办法,看他能藏到几时?”
    至尚冷笑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请到寺外施展,那与我们是没有关系的!在这里胡闹,却是万万不可!”
    匡长青一声狂笑道:“什么叫胡闹?我们可是不知道!”说着足下向前一滑,骈中食二指,直向着那和尚前胸猛点了过来。
    至尚向后一退,腕上的方便铲响了一声,大怒道:“怎么,你竟向贫僧动手不成?
    好,这就怪不得贫僧无情了!”说着他手向外一挥道:“你们先退后,待我会他!”
    这时匡芷苓在一边,冷笑道:“哥哥不要客气,只管下重手法!”说着丢过一口剑来。匡长青接剑在手,冷笑道:“大和尚,请动手赐招吧!”
    至尚这时面色赤红,方便铲在手上一抡道:“这是你逼迫于我,并非是本座欺你年少!”
    匡长青闻言冷笑一声,他左手轻轻一撩前襟下摆,人影一晁已到了至尚身前。只见他掌中剑向后一吞,霍地向外一点爆出了一点银星,直向至尚喉上刺去。
    至尚方便铲向内猛然一抽,方便铲的铲头迎着对方的剑,发出了“当”一声,宝剑已为他挡了开来。
    这和尚却在这时,身形快若电闪星驰也似的,又窜到了匡长青背后。
    他掌中这一杆方便铲,施了一招“拨风盘打”的疾招,由上而下,势力万钩地直向着匡长青当头猛砸了下来。可是,黑羽匡长青早已想到了他会有此一手。
    至尚的方便铲方自下落,这位年少的奇侠,左手向上一扬,已托住了方便铲的铲柄,只听得“嗡”的一声大震。
    匡长青的剑,却陡然向后一挑,其快无比,直向着这个精武堂和尚的上半个身子劈了下来。
    至尚和尚这时候如果胆敢不松手,他这一双手就不要再想要了。当时只听得“呛啷”
    一声大响,方便铲堕地,而这个和尚却用“倒踩莲枝步”的身法,猛然退出了五六丈左右。虽然他身上没有挂彩,可是兵刃脱手,这个脸也算是丢完了。当着面前这几个弟子,这位至尚大师不由得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便微微一呆道:“小施主好纯的功夫!”说着冷冷一笑,走到了落铲之处,弯腰把那杆方便铲抬到了手中。
    匡长青横剑而立,朗声道:“快去请涵一和尚出来!”
    至尚大师方便铲把在右臂之上,退后了一步,怒目道:“老方丈正在行禅,不能见客,莫非还要再说一遍么?”说着他霍地转过身来,大家都以为他是含愤返寺,却没有料到他,竟在这个时候,蓦地双腕向后侧一个猛旋!
    只听得“嗖”一声,日月之下,但见白光一闪,他那杆方便铲,竟自划起了匹链也似的一道白光,直向着匡长青前胸上猛然贯飞而来。
    这种势子飞来是奇快如风,只一闪已到了匡长青眼前,每个人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这一招确实出乎匡长青意料之外。当他发觉不可的时候,对方方便铲的铲刃,已经挨在了他的身边。
    此时此刻,一任他黑羽匡长青,有天大的本事,却也是莫能退开了。
    一旁的翠娘白姗见状,吓得面色苍白,高叫了声:“青儿——”她身子猛地腾了过去,另一边的匡芷苓同时也发出一声娇叱,也自腾身而来!
    可是她母女这种动作,看来都太晚。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至尚的方便铲已飞至匡长青胸前,只需再向前微吐一分,匡长青不死必伤。
    忽然,斜刺里,瓦面上发出一声厉哼道:“至尚不可!”
    那只方便铲本已挨着了匡长青的身边,这时竟自霍地向外一偏,错出去足有一尺左右,“呛啷”的一声,直直地闯在一棵松树之上。那棵松树,足有碗口那么粗细,竟被方便铲的重力,撞得“啪喳”一声巨响,从中一分为二,折断了下来,“哗啦”一声,扬起了一大片灰土。
    看得在场之人,无不打了一个冷战。
    匡长青自料必死,却未曾想到,竟然绝处逢生。
    他母子三人,一齐偏头向屋瓦上望去,却见一个白眉皓首的高大和尚,自屋脊上双手合十,重重地叹了声,道:“阿弥陀佛!”
    他身子向前又似向上,微微一纵,竟自轻飘飘的,四平八稳的自殿瓦上落了下来。
    匡氏母子三人,全是一身功夫,他们目睹着这个高大和尚,轻身功夫如此精纯,俱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定目细看之下,翠娘白姗和黑羽匡长青都已认出了来人,这人正是涵一和尚!
    这时,那个老和尚,目光向着至尚一扫,后者忙自合十拱腰,一脸愧疚之色。老和尚冷冷一笑道:“至尚,尔要面壁思过,你犯了佛门十戒,如非老衲及时制止,那少年性命,必丧你手!”
    至尚全身一阵颤抖,道:“弟子知道了,请方丈从宽处罚!”
    老和尚微微点了点头,道:“尔等且退了下去!”至尚退后一步,连正眼也不敢看对方一眼,旁边几个小和尚都合十弯腰向这位高僧行了一礼,匆匆退了下去,现场只剩下了涵一和尚及匡氏母子三人。
    白姗虽是心怀仇恨而来,可是对于这个和尚,她却是早已敬仰。现在对方又救了自己儿子性命,她只得走上几步,裣衽为礼道:“多谢大师及时而至,救了小儿一命,白姗拜谢……”说着向儿女丢了一个眼色,叫二人拜谢,可是兄妹二人却是丝毫不动。
    涵一和尚呵呵一笑道:“白女士忒谦了,这二位是——”
    白姗忙为之介绍道:“这是小儿匡长青,小女匡芷苓。”二人只是勉强抱了一下拳。
    和尚望着这一双儿女,白眉微分,心中不禁忖道,匡飞有如此俊秀的后代,真也值得骄傲。当时双手合十道:“贤母子请至殿内一谈,外面不是待客的地方!”
    白姗苦笑道:“正要打搅!”说着一行人鱼贯随入大殿,午课方毕,殿内空无一人,香案上袅袅冒着清香的白烟,整个大殿内没有一丝杂乱的声音。
    涵一僧回身礼让道:“请坐!”
    白姗告礼落座,匡长青匡芷苓兄妹二人,就像是一对保镖也似的分立在母亲身后!
    涵一和尚向这兄妹二人看了一眼,不禁微微笑了。
    这时来了一个小和尚,为三人献上了茶。
    翠娘白姗等那小和尚退了之后,才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大师,今日来访,是向大师请教一点儿事情来的。我一个女人,本来不该来这种地方,可是事实逼得我不得不抛头露脸……”说到此,面上现出一些怒容,声调冰冷地笑了笑,道:“大师,你能够原谅我的失礼么?”
    涵一和尚双手合十,道:“白施主有话但说无妨。”
    白姗面色一沉道:“已如此,请恕我直说了!”
    和尚欠了一下身子,脸色甚是尴尬。
    白姗冷冷一笑道:“外子与大师乃是莫逆之交,这一点大师可愿否认么?”
    涵一和尚呵呵笑道:“出家人跳出七情之外,如说老衲与尊夫是一方外之交尚可,莫逆似为不当!”
    白姗冷笑道:“那么,外子这二十年来的下落,大师不能不知道吧?有人谓:外子的失踪,乃是大师策略。究竟是否实情,尚请大师明言相告才是!”
    涵一和尚双手合十,低口念道:“阿弥陀佛,白施主,今日来此是兴问罪之师不成?”
    白姗冷冷笑道:“以我母子三人,区区小技,焉敢在大师面前卖弄……”说到此,面色一沉,道:“大师乃是佛门高僧,为人正直,天下共鉴,我母子所以来见,只是向大师请教,岂能存一丝冒犯之心,大师你万万不可兴疑才好!”
    涵一和尚内心真是叫苦不迭的,心想:好厉害的妇人,当下不由苦笑道:“老衲早知贤母子必会来的……”
    一旁的匡芷苓,这时对母亲一再询问,这和尚却始终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免有气。
    这时闻言,她甚是气不过,就冷笑道:“我母子三人从很远赶来的,大师明明在寺,却为何推托不见,这是什么道理?请大师明告。”
    涵一和尚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姑娘,你说得好,要是每日都有你母子这种客上门,那么我们这个庙,也就不成为庙了。”
    匡芷苓不由面色一红,嗔道:“我们本来是恭恭敬敬请见的,谁叫那个和尚无礼,我哥哥才与他动手的……”
    白姗摇手阻住她,说道:“小苓,不得无礼!”她以为涵一和尚必定会因而动怒的,谁知道他却是仍然满面含笑,丝毫不动肝火。
    翠娘顿了顿,才道:“小女无知,这都是自幼失父,才惯养如此,大师不要见罪!”
    涵一和尚自然明白她言中之意,当时一笑道:“小姑娘率直任性很有意思!”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吁了一口气道:“这件事,老衲自问是脱不了关系的,只是这其中的道理,只怕你母子并不知情!”
    白姗冷然道:“请大师开宗明义!”
    老和尚白眉连耸,道:“这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情,不谈也罢。总之……在十天之内,老衲负责把匡飞找回来,送到府上,如此贤母子,也就可以安下心来!”
    白姗一声冷笑道:“大师,你会错意了!”
    涵一和尚一怔道:“白施主是什么意思?”
    白姗面色微青道:“我们来此,并不是要他的人,而是来向大师还一个公道来的。
    二十年的遗弃之苦,我母子是无从诉起,大师只要能给我们一个公道的答复,我母子调头就走;否则……”说到此,她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道:“……大师乃是我们素所敬仰之人,我们不便如何,此事也只好由小儿出面,召集天下武林中人,来评一评这段是非曲直了!”
    涵一和尚冷冷道:“这么说,贤母子是不希望匡飞回来了?”
    白姗哂笑道:“那是另一个问题!”
    匡长青这时抱拳正色道:“大师,请你快快说出二十年来家父的一段隐情,也好令我们解开疑窦!”
    涵一和尚由位子上站了起来,踱了几步。他走到窗前想了想,叹息了一声,回头道:
    “好吧,我就把事实告诉你们,你母子听后也许会怪罪老衲多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白姗点了点头道:“我们所要求的,正是请大师公诸实情,出家人不打逛语,大师要说实在话呢!”
    涵一和尚冷冷的一笑说道:“这是当然!”说着他鼻中哼了一声,道:“匡飞离家出走,东临日本,并非逃走,或是遗你母子,乃是和他前妻笠原樱子重聚!”
    此言一出,白姗等三人,无不大吃一惊!
    白姗身子颤动了一下道:“前妻……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涵一和尚摇头苦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细细听来!”
    于是他才把这一段隐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匡氏母子三人,听完这段经过之后,俱呆住了。他三人半天一言不发,面上俱不禁垂着两行热泪,尤其是白姗,整个身子都倚在椅子上。她用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师当初一念之仁而外,却不曾料到我母子三人,二十年来,所过的是如何的生活?我一个女子抚养他兄妹……”说着以手指着匡长青、匡芷苓,泪如雨下。
    涵一和尚见状,也不禁满面戚容,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无量佛……白女士不必再悲伤了,老衲对这件事实在是有欠深思,如今悔之莫及了!”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道:“眼前贤母子如有责怪,老衲自是无话可说。不过,这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依老衲之见,由老衲负责找回那匡飞才是上策!”
    白姗不由怒嗔道:“谁还惦念着那负心人?大师不必多事!”
    涵一和尚怔了一下,叹道:“匡飞如今已返回中原,笠原樱子已死,他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了,论情论理,他是应对贤母子有所补偿才是!”
    白姗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道:“不必……不必……”
    匡芷苓在一边擦了一下眼泪,道:“爸爸心也真狠,二十年来,都不曾想到来探望我们一下……”
    涵一和尚叹道:“这也怪不得他啊,他远隔重洋,来一次谈何容易,再说只为了探望你们,并不能解决一切啊!”
    白姗冷冷一笑,道:“那日本女人,如不死,他还不会来呢,如此无情义的人,还回来做什么?”
    涵一和尚叹了一声道:“白女士你错了,匡飞并非无情义之人,这全是命运在捉弄人啊!”
    白姗笑道:“命运?他当初已有前妻,如何又和我结婚?起码他也应该把事情说个明白呀!”
    涵一和尚苦笑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匡长青这时却另想到了一件事,他目光发直地道:“这么说,那日本武士笠原一鹤又是谁呢?”
    涵一和尚点一点头道:“笠原一鹤乃是匡飞那日本妻子所生之子,也是你二人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句话,不免使得匡长青、匡芷苓全是一惊。尤其是匡芷苓更不禁面色一阵发红,禁不住低下头来,匡长青呆了一呆道:“听说大师已收他为徒,可否请出一见?”
    涵一和尚摇了摇头道;“他此刻有事外出,并不在寺内!”
    匡长青一笑道:“可是至京城见皇上献宝去了?”
    涵一和尚只得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匡长青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我母亲传家之宝‘翡翠梨’也在他手上。”
    涵一和尚微微一呆,遂点头道:“那梨如是进贡之物,自在其中!”
    白姗秀眉一挑道:“那翡翠梨乃是先祖世代留下之物,被那负心人盗至日本,此次已被我母子收回,却又如何会落在笠原一鹤手中,大师,这点你可知情么?”
    涵一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他对于这件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呐呐道:“贤母子不必见责,这件事,应该老衲负责。”
    白姗冷冷笑道:“愚母子只是收回故物,非抢非夺,大师如此做,可就有违常理了!”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白女士你不明白,老衲并不想染指这件事,只是我那徒弟如无此梨,却是交不了差,此事关系着两国来往,却不便不予理会!”
    白姗猛地站起身子,道:“这是我家门故物,我有理由收回,大师你也太欺人了。”
    她这种态度,大有动武之意,老和尚冷冷一笑道:“白女士稍安毋躁,这翡翠梨多则一月,少则半月,老衲当必双手奉上,不损分毫,如此贤母子当可放心!”
    白姗冷然一哼,道:“大师所说可是实话?”
    涵一和尚一笑,说道:“出家人不打逛语。”
    白姗点点头道:“大师既如此说,我母子暂且告退了!”说着对兄妹二人道:“我们回去!”
    她说着站了起来,匡长青兄妹二人随着母亲一并步出殿外,他母子三人,本是抱着决心,不惜同涵一和尚翻脸,为仇而来,却未曾料到如此善罢甘休!
    在庙门口,白姗对着老和尚行礼告别道:“大师要言而有信,我母子在仙霞岭恭候大驾了!”
    涵一和尚单手问讯道:“白女士放心,老衲言出必行,一月之内,必定把那枚翡翠梨押送上山。至于匡飞,老衲也会有一个交待的,尚清贤母子原谅才好!”
    翠娘白姗点了点头,道声:“好!”
    当时就带着匡长青、匡芷苓起程回家而去。
    涵一和尚送走了匡氏母子,心情十分沉重,因为他亲口答应了白姗,要把匡飞找回来,现在匡飞不知上哪里去了;于是,就在次日,这位佛门的高僧,打点了一个简单的行囊,离庙而去!
    老狸祝三立同着笠原一鹤,一路晓行夜宿,不一日已来到了天子脚下的北京城,他二人就下榻在前门大街的“吉顺客栈”中。
    这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宽阔的大街,讲究的店面,尤其在这太平年间,更显出一片安泰和顺的景象来。
    祝三立同笠原一鹤住进店内,已是黄昏的时刻,他二人在店内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已是入夜时分。
    今夜,显然他二人是有所行动。
    子夜一到,他二人都已换上了夜行衣,祝三立是松大的黑绸裤褂,笠原一鹤却是紧身的箭祆,下着黑绸长裤,他们都扎着腰带和一个白色行囊。
    二人悄悄翻出店外,只见大街上静静的没有行人,只有一个推车吆喝着卖硬面饽饽的,这是本地一种夜食儿。
    笠原一鹤显得很是紧张,他低声问:“师叔,很远么?”
    祝三立摇头一笑道:“小伙子,你沉住气,这地方我熟得很,跟着我走,准没有错!”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就见祝三立把身子向路边墙根上一贴,一路向前行去。
    笠原一鹤紧随其后,中途拐了几个弯,换了几条路他也没有弄清楚,只觉得慢慢的景色显得更凄凉了。再向前行有一箭之地,祝三立忽然站住了身子,手指前方道:“你看见没有?那就是紫禁城了,我们必须要翻过这道城墙才行!”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祝三立嘱咐道:“注意,最好不要伤人!”
    笠原一鹤答应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贴着墙向前走过去,才走了没有多久,就见迎面火光闪闪,有人说话的声音。
    祝三立一拉笠原一鹤,二人向壁上一贴,藏在暗处,才见是一队持着红缨枪,排着腰刀兵弁,边谈边笑而来,在他们背后的号衣上,都绣有一个“禁”字。等他们走远之后,二人相顾点了一下头,各自腾身而起,翻上了城墙,接着飘身而下。只见城内好大的地势,一排排的街道较前更为整洁,红墙绿瓦,是一大特色。
    笠原一鹤知道这地方所居住的,多半是些王公大臣,大红的石柱门旁,排列着石虎石狮之类,看过去威势雄迈十分。
    祝三立略一顾盼之下,即向西直驰而去,二人都不曾说话,似如此半盏茶后,他们行近了另一排高墙之旁。从高度上看起来,这高墙,比方才那一排高墙又要高多了。
    这些墙的高度,最少也在三丈以上,墙上没有刁斗,每隔三四支左右,都有一处明灯亮着。
    灯光之下,笠原一鹤才看见了,这些墙上都是刷成黄色,龙也似地延伸出去。
    笠原一鹤就明白,这地方必是皇帝所居住的禁宫了,他对祝三立道:“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祝三上冷冷一笑,说道:“你以为到了这里,就清楚了?皇帝老子住的地方,我如不带你去,你找死也是找不到,我们过去!”说着往墙上一贴,就像一条守官也似的直向上爬了上去,笠原一鹤只得随着他一直向上行去。他内力虽然充沛,可是像这么高的地方,却是很少试过,当他爬上了城墙的顶点,已累得喘成了一片。祝三立伸出一只手捂着他的嘴道:“小声点儿!”
    笠原一鹤这时往城内一看,几乎眼睛都花了,目光所见之处,但见一片片琼楼,就像雪也似的,一层层展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目光所见,都是些画栋雕梁,堆金砌玉般的,互相争辉。时已夜深,可是这些禁宫里,多半都还在亮着灯光,琉璃瓦映着月光,闪闪放光,令人乍看之下,真有些眼花缭乱。
    祝三立打量了一阵后,道:“你跟着我,咱们上东面看去!”说着他一拉笠原的衣服,率先腾起身子,直向着东面的楼瓦上落了下去!
    笠原一鹤忙自也腾身而起,当他双足响下一落,差一点儿滑一交,这才知道足下的琉璃瓦滑得很。
    在迎风摆动的无数宫灯之下,笠原一鹤抬起头来,才发觉已失去了祝三立的身影。
    他不由大吃了一惊,当时忙自站起身来,可是就在这时,一只短箭“呻!”地一声,划空而来!笠原一鹤一扬手,已把那只短箭劈在了一边。
    他身子蓦地腾起来,想往一边闪躲,一道人影,已如同点水的晴蜒一般,扑到了他的身边。笠原一鹤还以为是祝三立,方道了声:“师叔——”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大胆的贼人,黑天半夜,竟敢来到这种地方,看你是找死!”
    说着身形向前一欺,一口利刃,已刺了过来。
    笠原一鹤身子向后一翻,可是这人一口剑,却是如影附形,丝毫也不放松。只见他一声冷叱道:“哪里跑!”身形向前一掠,掌中剑顺风劈了下来,直取笠原一鹤后背,招式是又疾又快,一闪而至。
    笠原一鹤却是再也装聋作哑不得了,他单膝向瓦面上跪,倏地一个翻身,已把背上的一口武士刀撒了下来。刀光一闪,只听得“当!”的一声,已把那人一口长剑磕开!
    黑暗中那人身子向上一拔,已落在了这座宫殿的顶尖之上,笠原一鹤才看清了此人,是一个瘦长的身材,白卡卡的一张长脸。他身上穿着一件绣有锦花的箭袄,年岁约有五十上下,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
    笠原一鹤立刻知道,这人必定是负责宫廷守护的大内卫士,不由呆了一下。那人想是方才一交手之下,已发觉对方不是易与之辈,他身形一落,却由身上摸出了一支笛子,就口“嘟”地吹了一声。
    笠原一鹤不由大吃一惊,叫声不好!他猛地腾身而起,掌中刀向前一逼,用“逼山”
    的刀法,想把对方逼下来。他的刀方抖出,猛可里一声低喝道:“退!”陡然自空中落下来一条矮小的人影。那人正是方才走失的老狸祝三立,他身形陡然向下一落,猛然向前一欺已到了那皇差之前。
    那名锦衣卫为笠原一鹤的刀逼得正自惶恐无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时候却又另外出来一人。
    这时见状,大惊之下,竟自一抖手,把掌内那枚哨子打了出来。
    祝三立这一伸手,已把哨笛接在了手中,锦衣卫士长剑霍地向前一抖,却为笠原一鹤的刀格在了一边。
    老狸祝三立这时已如同一阵风也似地扑到了近前,只见他骈二指向前一点,正中那卫士助下。只听见“吭”的一声,那人翻身就倒。
    祝三立一横胳膊已把这人接在手上。当时身子向外一纵,已会合笠原一鹤翻上了另一座宫殿之上。
    他匆匆把点昏了的卫士放了下来,可是这时候四面已有了响动,两三道黄色的灯光,自城墙上,向着殿瓦上照下来。
    祝三立低声说道:“伏下身子,不要动!”二人一齐伏下身子,却见那灯光,在附近瓦面上照了甚久,才又移开了。只静了一会儿,祝三立才敢碰一碰笠原一鹤道:“好了,快走!”
    笠原一鹤方自站起来就见暗角处,一人大笑道:“好贼子,这一次看尔等如何逃开。”
    灯光一亮,一道匹链也似的白光,直向着二人立身之处射来,老狸叱了声:“不要慌!”
    只见他右手往外一抖:“叭叭”的一声,那道强力的马灯,立刻打个粉碎。
    两个人就像是一双燕子也似的,墓地向两边分了开来,笠原一鹤到底年少,心里惊慌,再者这种琉璃瓦他实在是踏行不惯。由于势子太猛,他身子向下一落,只觉得足下一滑,“哧”一声,整个人直由七八丈高的宫殿上滑了下来。他口中“哎哟”地叫了一声,猛地一提丹田真力,可是那势子太快了。只听得“通”的一声,他整个的人,跌在了白石的平地上,虽然没有摔伤,却也摔了头昏目眩,金星乱冒。
    笠原一鹤忍着奇痛,倏地一个翻身。就在这时,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猛地扑了过来。其中一人,大喝道:“混蛋,还不跪下?”这人大概是个颇有身份的官人,他口中这么喝着,分开双手,照着笠原一鹤两肩上就抓。

yuanbing 发表于 2017-3-24 00:24:59

第十四章奇侠盗宝受酷刑
    笠原一鹤一咬牙,掌中刀迎面就劈。
    刀光一闪,那人口中“哟”了一声,蓦地向后就退,这时楼上如同星坠也似的,又落下了一人,这人一下地,高叫道:“不要用箭射,捉活的!”又有人高声道:“这家伙可是偷了东西?你看他背上。”
    原来笠原一鹤背后背着那个进贡的箱子,这一句话顿时把他提醒了。他蓦地想到,自己本是负有足利将军的使命,前来晋见皇上,自己怀内更有将军亲函,又怕他何来?
    当时不由双手握刀,后退一步,怒声道:“停手!”
    这时人声乱成一片,大队的兵弁,自两侧疾跑而来,灯光交织成了一片,纷纷嚷道:
    “拿贼!拿贼!”
    笠原一鹤这一声吼,顿时使得为首那个官人一怔,他比了个手式,阻止住身边的人上前,一面仔细看着笠原一鹤的脸道:“大胆,你是什么人?还敢动手么?跪下!”
    灯光火炬,人声鼎沸,笠原一鹤不禁有些胆寒。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所负的使命,不禁胆力大增,他双手托刀怒目视着为首那个官人道:“拿什么贼?我又不是贼!”
    那个官人冷叱了声,道:“还不跪下?怎么你还敢动手不成?”
    笠原一鹤面色一正道:“我是来见皇上的!”
    那个官人不由怔了一下,狞笑道:“你胡说些什么?来呀,先拿下他再说!”四周之人,正要动手,笠原一鹤挺身道:“你们如果真要无礼,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如果万岁降罪下来,你们可就担当不起了!”
    这时又陆续来了八九个锦衣卫士,灯光火炬较先前更亮了,那官人似乎为笠原一鹤的话吓住了。他咳了一声,双手连摇,止住了四下的乱声,当时冷着脸道:“你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笠原一鹤冷冷一笑道:“我名笠原一鹤,乃是日本足利将军手下第一武士,来此是向皇上进宝来的!”
    这人一听,面色一急道:“哦,有证明么?”
    笠原一鹤点头道:“自然是有,拿去你看!”说着自怀内拿出了封有火漆的信封,这个侍卫接过看了一眼,匆匆递过来,立时就换上了一副笑脸道:“我的爷,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笠原一鹤也就收下了刀,遂冷着脸道:“你们根本就不容我多说嘛!”
    那名卫士笑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呀!万岁爷在荷花殿,已经就寝了,我们也不能惊动他老人家!”说着摸了一下头,说道:“这可怎么好?”
    笠原一鹤不由抱了一下拳,道:“那么,我就明天白天再来!”说着正要转身,这卫士一笑道:“那倒是不必了,笠大人你既然来了,就在宫里先留下来,明天早朝时候,我们带你去见皇上就是了!”
    笠原一鹤一想,也只有如此了。当时皱了一下眉道:“可是我这个样子……”
    那官人笑道:“这无妨,笠大人只要告诉我们下榻的客栈,我们自会派人去拿,衣物是一概少不了!”
    笠原一鹤见这官人说话时,一双眸子里透出精明,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立刻就明白,对方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当时只得点头道:“这样很好,就请贵官带路,我要休息一夜再说!”
    这名内官点头道了是:“是!是!”说着就回身对一旁二人说了几句,那两个人,全是身着锦衣,身带兵刃的卫士,三人商量了一阵之后,其中之一,冷冷笑道:“阁下既是外国的来客,怎会连规矩都不懂?这是万岁爷的寝宫,怎可带着兵刃随便出入?”
    笠原一鹤也冷笑一声,道:“我如没有这口兵刃,只怕此时,已经死在你们的手下了!”一面说着连刀鞘交过去道:“既然如此,就请贵官代为保存好了!”
    那名侍卫双手接过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除了我们以外,谁也不能身带兵刃,笠爷你多包涵!”另一名侍卫却道:“我们也不要你的,等下了早朝之后,一定奉还!”
    这时,已走出了两名小太监,打着灯笼,由三名侍卫护送之下,笠原一鹤就同着他们直向偏殿行去!
    虽然是在深夜里,可是笠原一鹤也能看出来,这里好大的地方。
    目光望去,但见画栋雕梁,一层层像云也似地伸展出去。
    盏盏的宫灯,有方的有圆的,乍然望去,就像是隐约在天空中的星群一样,甚是美观!
    他只不过左右看了几眼,那三个侍卫,似乎已带出怀疑之色。当时只好低下头,随着那两个小太监直向前行。
    几个人走了足有盏茶的时间,笠原一鹤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才见为首两个小太监,推开了一座大门。
    笠原一鹤鼻中立时闻到一阵清香,沁人心肺。
    在一排十盏宫灯之下,他看见一方横匾,镶在大红的屋檐之下,匾上写着“清客廊房”四个大字。这是专为远来晋见皇上的贵宾所设的一处地方,环境至为清雅。正中有一个大荷花池子,这种季节里,正是荷花开放的时候,阵阵清香随风飘来。
    这时刻,清客廊房里的客人,并没有全部安歇,差不多都还亮着灯光。有的房内,还传出阵阵丝竹之声,还有宫女的婉转歌声。
    三名侍卫一直护送他到了一个宽敞大厅为止,这时另由专门侍候廊房里的太监接管。
    笠原一鹤抱拳一笑道:“有劳三位官人了!”
    三人倒是弯腰连道:“不敢!”先前那名侍卫却告诫道:“笠爷,你暂且在此住一夜吧,无故不可随便外出,这是宫里的规矩!”
    笠原一鹤笑道:“请放心,我不会乱走的!”
    那侍卫含笑道:“这样就好了,笠爷有何需要,只管吩咐这里的太监,必能为你办到就是!”
    笠原一鹤只得告了声谢,三名卫士,又前后看了看,关照一番,才匆匆退去。
    他们走后,立时就有两上小太监侍候着他进了一间极为豪华雅致的宫房,并侍候着他脱了衣服沐浴,换上舒适的便衣。
    这时候他真后悔,既然有如此舒服的地方,自己又何苦如此折腾?
    他在灯下,观赏了一下悬挂壁上的画儿,正想就寝,却闻得敲门之声。笠原一鹤打开门,见是一个白衣老太监,随着两个小太监手上捧着纸墨等物!老太监龀牙一笑道:
    “还没有睡?我们来麻烦您啦!”
    那太监嗓音很细,宛如女子,只是一口的牙,差不多都掉光了,看起来真像是一个老婆婆。
    笠原一鹤知道,这些太监都是幼年进宫,并且从小经过“去势”,所以看起来才会是这样子。当下忙道:“公公请坐!”
    老太监叹了一声坐下来,打着一口京片子道:“这些事是少不了的,一样样都得填!”
    小太监磨好了墨,递上了笔,这位老公公就开始细细地盘问笠原一鹤姓氏、来历,以及随身所带的东西,下榻的地方。
    一直问了有半个时辰,才算填好了。这时又有人敲门,一个小太监进来道:“回总管,笠爷的东西已拿回来了!”笠原一鹤不由惊道:“好快!”老公公招呼着道:“拿进来,给放好了!”
    他好像是这“清客廊房”的总管太监,权势不小,接着他就喝着茶,跟笠原一鹤聊天,道:“日本这国家是好地方,姑娘皮肤白,漂亮,赶明儿个,你回你们将军,贡几个姑娘来,可比送什么金子宝贝强多了!”笠原一鹤含笑道:“日本现在正在闹内乱饥荒,百姓不宁,进贡姑娘只怕不易行通!”老太监点头笑道:“也说的是,现在不行,送上来的又黄又瘦,主子哪能喜欢呢?”笠原一鹤不由暗笑,也不太顶撞他。
    老太监聊了几句,就站起来告辞,道:“怎么,笠爷要是喜欢听歌什么的,叫他们传几个歌妓来。”笠原一鹤忙摇手道:“那是不必,谢谢了!”
    老太监这才带着两个小太监退了出去,笠原一鹤和衣倒在床上,耳中听得阵阵丝弦吹竹之声,甚为悦耳。他脑子里,不禁为方才的话,生出了一些悲伤。对于自己的身世,他并不知道,他仍然以为自己是一个日本人,那么对于祖国的灾难,又怎能不伤感呢?
    他悲伤了一阵,不禁又想到了机三立,不知他现在如何了?今天幸亏自己能随机应变,否则只怕有理也讲不清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好像他才睡了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惊醒。
    笠原一鹤忙去开了门,见是小太监送面汤来了。他接了脸盆,那小太监笑道:“爷要准备了,等一会儿王总管要带爷进去的!”
    笠原一鹤答应了一声,忙洗漱完毕,换好了衣裳,又重新回到了他那副日本武士的样子。这时就有人送来早餐,小笼包一笼,玫瑰松糕和荷叶松糕各一盘,另有八宝甜粥一碗。笠原一鹤如风卷残云地吃了一个干净,只觉得味道美极了,不愧是宫廷御厨!
    一切就绪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见那老太监,同着两个带刀的卫士进来招呼道:
    “笠爷请随我出来!”
    笠原一鹤整理了一下衣帽,道:“皇上在哪一殿召见?”
    老太监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他走出房子,却是除自己以外,尚有二人也都打扮得整齐地坐在大厅内,老太监一进来,那二人忙站起来。这时又有一个小太监送给每人一面银牌,笠原一鹤见自己这面是银龙二号。
    老太监笑向三人道:“三位请坐等内宫的公公来传才能动身呢!”
    笠原一鹤才知道见一见皇上,可真是不容易,只得耐着性子坐了下来。两个素衣太监,却过来对三人行了一礼,然后很仔细地在每人身上摸着,连一粒铜纽也不许有!
    笠原一鹤的那个小箱子,却要交给另一个拿,不许他亲自拿。
    一切就绪之后,才见厅门一开,一个着杏黄长袍的太监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白衣太监,各人拿着一个拂尘,众人一齐站了起来。
    黄衣太监手上拿着一卷黄缎,一进门就打开来,高声道:“圣旨,下跪!”全室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笠原一鹤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来。那黄衣太监遂高声念道:“高丽来使金大和,四川提督郭永兴,日本武士笠原一鹤即入‘翠微宫’,不得延误,钦此!”
    三人叩了头一齐站起,那黄衣太监含笑点了点头道:“三位辛苦了,请随我入宫见驾吧!”说完转身退出,三人跟随他一齐走出,却见廊前已站了两列锦衣卫士,一个个衣械鲜明,神情威武。
    那黄衣太监和两个小太监在前,三位晋谒者居中,两列锦衣卫士殿后,直向前行去。
    笠原一鹤随身的那个贡箱,却由小太监之一双手捧着,偌大的一行人,行走在水磨方砖的地上,只有沙沙一片细声,连一个咳嗽的人都没有。
    笠原一鹤打量着这皇宫内,真是开了眼了。宫院内花树井然,有一半以上,笠原一鹤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两行翠柏树,剪得一般高,一般齐;每几步都有一个金丝质鸟架,落栖着各种珍禽!
    一行人行进一处白玉牌楼,其上写着“翠微宫”三个大字。
    门前有四个黄衣太监,分立左右。其中之一,扬着手上的拂尘道:“锦衣卫四品以下留守殿外其余进宫护驾!”立时就见那些卫士分作两列,有一对巨大的石狮,一对玉麒麟,宫檐之下,是雕刻着一条长有数丈的五爪金龙,看起来栩栩如生!
    一名二品侍卫,立在阶上,道:“万岁爷在东琴阁巡视,来见使者请先在回龙殿少憩!”两个黄衣太监又带着三个人来到了“回龙殿”方才坐定,一个内监入宫宣道:
    “万岁爷有旨,高丽使者入晋!”那个高丽使者忙应声站起来,他身着鲜衣,头戴高帽,由一名太监捧着他的贡物,无非是他们高丽所产的参茸玉桂药物。
    这位高丽使者去后不久,那个太监又入内唤道:“传日本武士笠原一鹤——”笠原一鹤忙站起身来,这名内宫总管走过来,微微打量着他道:“你是日本来的武士么?”
    笠原一鹤不由点了点头,那侍卫含笑点了点头,向两名侍卫道:“岳侍卫,你陪同他入见圣上,要仔细了!”
    那名侍卫躬身答了一声:“是!”就在一名侍卫、一名太监陪同之下,笠原一鹤走进了翠微宫,直入皇驾憩息的御书房。
    那位大明永乐皇帝,此刻正斜倚在金丝绒的龙椅之上,两名小太监在为他捶背。
    皇帝身着便服,龙目微弛,看来似乎很疲倦,两鬓都已斑白,一双白眉长长地搭了下来。事实上,永乐帝自从征阿鲁索兀良哈归后不久,精力体力已大不如从前了。
    想当初为燕王时靖国难,杀秦子澄,称帝初伐安南,亲征鞑靶……那是何等的威风,可是今日看来,这位皇帝勇魄虽在,体力已不行了。
    太监唱名之后,圣上挥手令捶背的两个小太监走开。笠原一鹤叩问龙安!永乐帝微笑点头道:“你会说中国话,很好,请站起来,赐坐!”笠原一鹤直直地看着,忙跪地叩头道:“庶民笠原一鹤谢主龙恩!”他虽非卑贱之流,可是当他目睹着这位天国的大皇帝,内心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战兢。
    身为一国之王的永乐大帝,尽管在老迈之年,却也有一种上国之君的天威,令人肃然起敬!
    对答之下,皇帝甚为高兴,并品尝一碗他自己食用的“万年羹”。
    这时内监把贡物进上,皇帝亲自打开,一样一样地赏玩,尤其对于那一枚翡翠梨喜爱十分。
    他龙颜甚悦地道:“笠原武士,你可愿在我们中国留下来么?”
    笠原一鹤垂首道:“小民奉将军之命,叩见皇上,此间事了,尚要至敝国复命,不能多事逗留。”
    永乐皇帝点首道:“很好,孤赐你们将军彩缎千匹、玉如意、玉彩盒各一对,赐你神剑一口,孤习箭时所乘的御马一匹,黄金百两,你好生游耍些日子径自回去吧!”
    笠原一鹤当时连忙答应,跪地谢恩。
    皇帝又含笑道:“至于为贵国发兵之事,我却要从详考虑,此时只怕不易,因为我国北方作乱,尚待征伐,只怕无力相助了。你径自回复,我再另派使者去见你们将军就是!”
    笠原一鹤又叩了个头,退后站起,当下由锦衣卫维护下,走出御书房。他总算办完了一件大事,轻松得吐了一口气。
    返回到“清客廊房”之内,各项御赐之物,均已由内监捧进来。只有彩缎千匹,却是发交江南织造厂直接处理,笠原一鹤所领到的,不过是一件提领的御提单。
    至于永乐皇帝所赐的那匹御马,倒真是一匹蒙古异种好马,白毛红睛鬃长披颈,所谓“神剑”不过是一口宫中玩物,没有开过口的,看起来样子唬人,并没有什么实用。
    笠原一鹤带着东西,上马离宫。
    他身上带有一件由锦衣卫批交的公文,这件公文可以沿途借重官府的保护,诸如舟车之类,也可以便宜行事!
    但是他对于这些毫无兴趣,他只是兼程地赶回金陵朝阳寺,向师父复命之后,他还要去一趟日本。
    他赶回朝阳寺的时候,涵一和尚并不在寺内。
    原来这时涵一和尚,正为着匡飞的事情而大为伤神。他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找到他,并且把他送到仙霞岭去,才能令自己心安!可是匡飞却抱着“破镜难圆”的心情,誓死不回!
    他二人在这一件事上,表现了不同的意见!
    笠原一鹤由一位师兄处,看见了一张师父对自己的留条,不由大吃了一惊!这张留函内,涵一和尚把他的出身来历,以及父亲的一切情形交待得很清楚。
    笠原一鹤看得真是如醉如痴!
    到今天,生活了这么多年以来,他头一次揭开了身世之谜,到现在,他才了解到自己一半血统,竟是属于中国的。原来父亲的原名叫匡飞,他是一个道道地地的中国人,笠原桑二不过是他一个化名!
    可是这件事,母亲竟从来没有对自己谈过!
    他更知道了,那位翠娘白姗,原来是父亲的中国妻子!以此下推,匡长青、匡芷苓也正是自己的弟、妹……
    这一切简直是像梦也似的,难以令自己相信,可是这些是出自师父亲自所述,怎能令自己有所怀疑。
    涵一和尚在这封信后说,他是为找寻匡飞才外出的,这么说来,父亲也来到了中国。
    笠原一鹤这时,内心真是乱极了。可是师父最后批示自己的话,嘱令自己不得离开寺门,一切事情,交给师兄办理!
    他只得诚诚恳恳地向足利将军写了一封信,说明一切经过以及自己不回日本的原因。
    涵一和尚所谓笠原一鹤的那位“师兄”,正是合一和尚。
    笠原一鹤写好书信后,亲自找到了合一的禅房,面谒师兄请罪!合一和尚对于他昔日的过错,并不责怪,可是由神情上看起来,显然对这位师弟冷淡得多了!他只是冷冷地道:“你把所有的事交待清楚,我马上就想动身了!”
    笠原一鹤把御赐各物,以及路上的通行证明,与将军的信件,都交给了这位师兄。
    合一和尚就在当日,带着这些东西出行了。从这一天开始,笠原一鹤暂时收起了一颗心,在这朝阳寺里住了下来。他每日听禅颂经,尽量地把自己当成一个虔诚的和尚。
    可是,佛家重视“因果”二字,也许在你无知的时候,你种下过一个因,那么你必定要得到那个“果”!否则是不会干休的!
    夜幕深垂,紫禁城一片肃杀。
    才打过三更时分,就由东面宫殿上翻过了一条疾劲的人影,这条人影好快,一刹时间已扑到眼前的“文鸾殿”上。
    月光之下,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儿,颔下一缕山羊胡子,被风吹得斜到了一边。
    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不时地四下溜着,神情显得十分紧张。只听到他口中喃喃低语道:“妈的,老和尚把我给害苦了!”“这么大的地方,老天爷我可是到哪里去找那翡翠梨啊……”
    没办这件事之前,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可是如今事到临头,才知道竟是如此的不易。你只要想,这座宫里是多么大的地势,多少座宫房楼殿,要在这里去找寻一枚小小翡翠梨的藏处,那是多么不容易?老狸祝三立想到此,真不禁有些泄气了。
    这座“文鸾殿”好大的地方,月光闪映着琉璃瓦面,发出万点金星,刺得眼睛挺不好受的!
    祝三立一身紧身衣靠,背后紧系着兵刃!
    他事实上,已来了宫内多次了,可是前数次,丝毫不得要领。因此,他已下定了决心,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把那枚“翡翠梨”偷到手中。
    他那双闪闪的眸子,注视着“文鸾殿”下的任何动静,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一坐空殿,只是日间,供宫内诸人习书问画的地方。
    良久之后,他看见一个白衣的太监,打着一盏宫灯,远远地走了过来。
    老狸祝三立安心要拿他试问,容得这名太监走得差不多了,他陡然拔身而起,身形向下一落,正好落在了这太监身后,随身带下的风力,差一点儿把那太监手上的灯笼弄熄。
    那太监是来自西宫太后那边的,因为几个娘娘在猜谜玩,叫他来文鸾殿找谜谱,不想竟会遇见了这件事。
    这阵风力,使得他吓了一大跳,口中道:“什么东西?”当时猛地一个回身,灯光骤照之下,他看见是一个矮小的老头儿,不由“啊”了一声,方要叫喊,祝三立一只右手,已搭在了他的肩上。这太监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不由一个劲儿地直打冷战,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自己坐了下来。
    祝三立一声冷笑道:“不许叫喊,否则要你的命!”说着右手一抬,一口冷森森的利刀,已抵在了这名太监的胸前,这名太监早已吓了个面无人色。他咬着舌尖道:“祖宗爷……爷……饶命呀!”
    祝三立沉声说道:“我问你,前些日子有个日本人进贡的宝物,万岁爷放在哪里了?”
    那太监哆嗦道:“这……这!我是西宫里当差的,哪知道呀!”
    祝三立宝剑微微向前一送,那太监吓得整个身子都躺下了,当时哭泣道:“祖爷爷……
    我可是真不知道,不过万岁爷的宝贝一向是放在‘紫金楼’的!”
    祝三立冷冷一笑道:“紫金楼在哪里?你快说!”
    这太监连指带比道:“还要下去,绕过文华殿,在翠微宫里面……爷爷,你不要杀我!”
    祝三立不由心内大喜,当下一笑道:“你说了我当然不杀你,不过,你还是在这里先睡一会儿的好!”那太监方自摇手,却为祝三立指尖一翻,已点中了他前胸的“气坎穴”上,这名太监顿时就不动弹了!在这僻静的文鸾殿内,这种事是不易被人知道的。
    可是步出文鸾殿外,却不断来往有人,这一段距离很不容易藏身。
    祝三立考虑再三,当时匆匆把这名太监的衣服剥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虽嫌长一点儿,却也凑合!然后他又戴上了帽子,这才打起了灯笼,大摇大摆地向着殿外行去。
    向前直行了约有一箭之地,他才看见了一座占地极大,金碧辉煌的大宫殿,这正是每早天子在此临早朝的“文和殿”。
    文和殿外悬着有三个人高的大灯笼,石阶上立着八名持戈的卫士,威风凛凛的。
    祝三立低着头走过去,摇摇晃晃,满像是那么一回事似的,谁知他走了百十步左右,忽听得一人沉声道:“前面那个人站住!”祝三立不由大惊,当下就立步不动,那人叱道:“回过身来!”祝三立只得回过了身来,却见一名着便衣,高有八尺左右的汉子,匆匆向自己行过来。待他走过,祝三立才看清他有五十左右的年岁,一双招风耳,两只眼睛又细又长,鹰鼻薄唇,一望即知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物。
    这人走过来,用着精异的目光,打量着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宫当差?”
    祝三立一笑道:“我姓祝,在西宫来的,有事么?”
    那人“哧哧”一笑,道:“这倒是怪,太监还能长胡子,我倒是头一次看见!”
    祝三立不由大吃一惊,他匆匆换衣,自以为得计,却没有料到,竟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
    那人已伸出手来,向着他那一缕山羊胡子上扯来,口中大声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祝三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他手上的那盏灯笼,猛地抡起来,照着对面这个人头上砸去,那人无防之下,为灯笼打了个正着,虽说不怎么要紧,可是却被蜡油浇了一脖子,烫得“哎哟”了一声。当时他大嚷,道:“来人,拿奸细!”身子向旁一翻,正要伸手去拔刀,祝三立已冷笑了一声,他手上的那根灯笼竿儿,向外一翻,正正点在了这卫士的咽喉之上。只听得“吭!”一声,这小子“扑通”一声,就倒下不动了。
    祝三立哪里再能在此多留?当下足尖一点,已用“晴蜒点水”的轻功绝技,猛地扑了出去。可是这种情形,又把附近所有的人都惊动了,那八名持戈的卫士不由大声喧叫了起来。
    祝三立疾驰到了前路,迎面看见一座牌坊,上面有“翠微宫”三个大字。
    他这时真的又恨又气,想不到竟会在这时候,惊动了众人,自己行事可就大大不便了。
    他恨得咬了一下牙,不得已,只得暂求退路了。可是就在这时,一口利剑,带起一阵劲风,直向着他头上猛劈了下来。
    祝三立向后一翻身,看见是一名锦衣卫士。
    他手上此刻尚拿着那截灯笼竿儿,当下就势一翻,“当”的一声,已把来人的那口宝剑荡了出去。
    这名卫士冷笑道:“老小子,你好大的狗胆!”他口中说着,内心不由甚是吃惊,因为对方竟能以一核细棍荡开自己手上的宝剑,只此一点看来对方又岂能是个弱者?当时身子向下一塌,直向一边窜了出去,就势一抬右腕,猛地打出一件暗器。
    祝三立哪里有心恋战,他用手上的竹枝,猛地一挥,“叭”一声,已把打来的一枚“燕尾镖”磕在了一边。可是那人却又发出了第二枚暗器,同样是一支“燕尾镖”,只是这一次却是直向祝三立小腹上打来。
    祝三立愤怒之下,左手向前一抄,已把这支燕尾镖抄在了手中。
    那卫士见状,微微一呆,祝三立的燕尾镖却像是一点天星也似的,只一闪已到了那人面前。
    可是猛可里,由翠微宫后墙角处一声喝道:“好打!”
    “呼”的一股劲风,猛地劈过来。
    祝三立发出的钢镖,为这股劲风一击,只听得“叮”的一声,落在了丈许以外。
    老狸祝三立不禁大吃了一惊,因为以自己的内力,发出的暗器,竟会为对方掌风所击落,以此推想,来人的掌力,该是多么惊人?
    想着,他身子向左一闪。却见面前人影一晃,一人以着宏高的嗓音道:“老头儿,这地方也是你来得的么?”
    祝三立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身披红衣的高大喇嘛,他站在当地,看起来,竟较自己高出了半头以上。
    祝三立不由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这地方,竟会出现这种角色。当下退一步,冷冷笑道:“大和尚,你也要凑一脚么?”
    红衣喇嘛嘿嘿一笑道:“这很好,我承圣上看重,第一天上任,就有事情上门,老小子,你乖乖地跪地磕头吧!”说话之间,无数的锦衣卫士,已由四面集了过来,灯光火炬亮了一团。
    祝三立看到这种情形,不禁道了声苦也。当下嘿嘿一笑道:“大和尚,今夜不是打架的时候,祝三爷记着你就是,告辞了!”说着双足用力一顿,“啪”一声,倒蹿了出去!
    他足尖方一沾地,一口弧形剑,夹满了风力,直向着他面门之上猛然劈下来。祝三立身子霍地一滚,他就势已把背后的兵刃握在手中。势到如此想要不伤人,只怕是行不通了。
    就见他掌中剑向外一抖,就势向下压,正正地扎在了那名来犯的锦衣卫士的肩头之上。随着他宝剑向回一抽,左足向前一抬,那名锦衣卫士已像皮球也似地被踢了出去。
    祝三立宝剑向后一抽,这当口,一股沉实的掌力,向他背心处逼到。祝三立用“大轮转”的身法,霍地一个旋身,掌中剑带出了一片光华,直向来人双手削去。他身形转过之时,已然看清了,来人正是那个大喇嘛。
    这个红衣大喇嘛哈哈一笑,口中说了一句藏语。只见他偌大的身子,蓦地腾了起来,就像是一片红云也似的,直向祝三立身后落下去。
    老狸祝三立“怪蟒翻身”,身子才转过一半,却闻得那喇嘛口中怪叫了声:“打!”
    只见他棋盘大小的一双大手,蓦地向外一扬,一吐,祝三立虽有内力充体,却也由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红衣喇嘛,这时忽然失声叫道:“你们退下去,待我擒他便了!”这几个侍卫,似乎很听他的话,闻言纷纷撤了开来,却见这个喇嘛一声狂笑,他右手向背后一探,向外一亮势子,手中已多了一面大铜钹!这面铜钹迅速地交在了左手,右手自腰间拔出了个黑色的钹棒。他狂笑了一阵,道:“老头儿,今天也叫你见识我西方野佛的夺魂钹的厉害。”
    祝三立不由蓦地一惊,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红衣喇嘛,竟是负有盛名的西方野佛,金身喇嘛上元吉太。这个人他是久闻其名,闻道这个喇嘛惯使巫术,尤其是他手中的“夺魂钹”,竟能使人魂飞魄散,乃是当今一个怪僧。
    今天,他想不到,竟会遇见了此人,当下不由内心大为震惊了一下。可见眼前局面,不打却也是不行的。
    西方野佛上元吉太,说完话后一声狂笑,只见他右手钹棒向外一磕,“当”一声,已把视三立手中兵刃磕开。
    祝三立这才知道,原来他手上的那根黑漆棒儿,竟然也是金属做的。当下一压手中剑,二次进身用“长虹贯日”的手法,第二次把长剑击了出去,直取对方脐下三分。
    西方野佛面色一变,狂笑了一声道:“好老儿!”身子蓦地腾空而起,就在身形似落未下的当儿,他手上的那面大铜钹,忽然“当”的响了一声。
    祝三立身子本来跟进,这时见状,慌不迭点足而退,可是仍然慢了一步。上元吉太这种“夺命三钹”在一丈方圆范围之内,会有令人吃惊的奇效!钹声一响,祝三立那么高深定力的人,竟由不住足下打了一个踉跄,只觉得头上“嗡”的一声,差一点儿摔倒在地!
    他这才体会到对方的厉害,哪里再能恋战?
    当时奋力向前一纵,迎面扑来了一名锦衣卫士,一口鬼头刀,劈面就砍,口中道:
    “相好的,躺下吧!”祝三立这时明白,自己如果不能扑出眼前的重围,必定就擒于那个喇嘛之手。当时也顾不得下手轻重了,他身子蓦地向外一偏,鬼头刀已砍了一个空!
    祝三立右足尖向外一挑,冷笑道:“你给我躺下吧!”他这种“鸳鸯跺子腿”是从不虚发。那名锦衣卫士虽然躲开了他的第一腿,可是却没有躲过他的第二腿。这一腿,乃是祝三立身形腾在空中所发出的。足尖一点,正正点在了这位锦衣卫士的当头天灵盖骨之上。只听他发出了一声狂啸,蓦地仆地而亡,口中狂吐鲜血,祝三立一经杀人,双目如火。
    他掌中剑第二次向外一挥,又被他砍翻了一人,身子却侍机猛然拔了起来,直向一处偏殿上落去。然而他足尖方自着瓦,迎面一声狂笑道:“本座候你多时了!”
    祝三立见又是那红衣喇嘛,不由吃了一惊!不容他有所举动,那喇嘛向前一探身,手上的铜钹第二次发出了一声大震。
    老狸祝三立足方踏瓦,这一声鸣钹,使得他足下一个踉跄,再也站立不住了。当时口中“哎哟”了一声,足下一滑,直由殿瓦上坠了下来。
    四方野佛上元吉太这“夺命三钹”,真是个厉害,祝三立整个头都像要炸开了一般。
    他恍惚之中兀自提着一口真力,可是由于志力不坚,真力也就不足,当时“砰”一声,手中兵刃也甩了出去。跟着上元吉太飘身而下,哈哈一笑道:“老头儿,你束手就擒吧!”
    说着手上的黑漆钹棒,陡然朝着祝三立顶门上点来。
    祝三立虽是昏沉沉的,可是内心却很清楚,他恨透了这个大喇嘛,这时见他竟然是对自己下毒手,不由上身霍地向前一塌,双掌上贯足了真力,猛地打出了双掌。
    西方野佛怎会想到,对方在此时竟会有此一手?当时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偌大的身子,直被祝三立打得猛然一晃;可是他在这时,却第三次击动了铜钹,只听见“哐”的一声大震。这是他“夺命三钹”最后的一击,这喇嘛口中念了一句梵语道:“乌岭三一,求次西!”
    老狸祝三立再也挺身不住,只见他霍地向后一扬,竟自昏了过去。
    西方野佛击了这声铜钹之后,双手一松,连钹带棒一齐摔在地上,整个身子“扑”
    的一声坐了下来。他身边的锦衣卫见状大惊道:“不好了,法王受伤了!”
    西方野佛强自镇定道:“胡说……你们还不把那老贼缚起来,待他跑走不成?”这时灯光火炬耀目难睁,人声乱成了一片。几个卫士跑近祝三立身前,见这老头儿,牙关紧咬,面如死鱼,一副惊魄万状的神态。他们就用绳子很快把他缚起来!
    西方野佛这时只觉得口内阵阵发甜,他知道自己为对方伤中内腑,虽非致命,却也不轻。可是在众人面前,他又不便吐实。当时强提一口真力,站了起来道:“把这老贼押在我那神殿之下,交给我两个弟子看管!”一名侍卫道:“老法王你无妨吧?”
    西方野佛拣起了地上的铜钹,嘿嘿笑道:“你们不要担心本座,还是去看看有没有惊动了圣驾才是正理!”几个锦衣卫士闻言才猛然惊觉,匆匆跑去。
    皇上今夜就寝“飘香殿”,距此甚远,这边所发生的事情,倒也没有惊动了他,只是此一事件,却把整个皇宫震惊了。只是他们谁也不敢惊动皇上,纷纷着人打听经过,暗中加强防范罢了!
    在宫院东侧,有一座新建筑的豪华建筑,名之为神殿。
    西方野佛上元吉太,和他的两个弟子——金银喇嘛,现在正像菩萨似的,被供养在这里。
    神殿内设有高大的神坛,日以继夜地焚着圣香、圣烛,设有神案,其上供书着:
    $R%“吾皇当今天子
    永乐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R%
    正中壁上,是皇帝一幅极大的画像,长生位上供有四季水果、水陆干鲜,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整个的一案子。神殿大门,是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上悬一牌,书有:
    $R%“非圣谕特令,严禁出入。”$R%
    可是这却不包括上元吉太所指定护法的八名宫娥,这八名宫娥是可以任意出入,甚至于成群地在神殿内打闹嬉戏着。
    西方野佛上元吉太,得宠于当今万岁,据说,是当众表演了他的一手“夺命三钹”。
    他那三声钹响,曾把几名卫士在圣上面前震昏在地;而且有一次圣上头昏,被这喇嘛烧了一柱香,按摩了几下就好了。
    如此,他就得宠了。
    宫内里里外外,见了他,无不尊称一声“法王”,谁敢招惹?可怜那个老狸祝三立,现在却铁锁横身,被锁在神殿下的一个石亭之内。在他枯瘦的手脚之上,各加着一副沉重的铁锁链子,铁链却连在一巨大的亭柱之上。一任你有多大的本事,也是一筹莫展。
    至此为止,老头儿已昏睡了一天一夜,却仍然没有苏醒的意思。
    至于那个大喇嘛,一返神殿,也就再没有出门,整整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他才在两个弟子的扶持之下,在院子里走了一趟。
    总算他功力深,在静心调养之下,已大大地减轻了伤势。他走到石亭前看了看祝三立,不由冷笑道:“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
    两个宫娥为他搬来了一张太师椅,上元吉太就坐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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