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一般
发表于 2017-3-24 15:48:11
第03章
话说周洛借脚下虎群奔窜间,在那背上一点之力,向桑氏姊妹扑去,跟看相距已近,不料那虎群陡然倒窜,周洛脚下那虎也陡地一剪一伏,他脚尖登时点空,要知凭他的武功,若说一两个猛虎,倒也不放在他心上,但像这么多,他岂能不惧,适才不过想施展轻身功夫,只要与桑氏姊妹会合,即可不妨,且明知那黄衣少女不会让自己丧命虎口,必要将虎群撤离,那知竟一脚踩空,他心里一慌,提气不住,便往下落!
那虎群本是潮涌而来,周洛脚才着地,那远看得见虎群,所见尽是血盆大口,向他扑来。相距仅有数尺,而且左右和身后,也尽是猛虎,咆哮之声震耳欲聋,这时他便有通天的本领,眼看也要难逃虎口,幸是临危不乱,就适才下落之势,跺脚腾身!
他尚未拔高一丈,虎群早巳扑到脚下,咆哮之声,更令人胆落,数十只猛虎齐张血盆大口,像在等他下落!
周洛轻功已然大增,但现下惊惧过甚,他虽再又提气上拔,但仅得数尺高下,显然是惊惶过度,早有几只猛虎咆哮上窜,若非他适才拔高数尺,怕早落虎肚了!
就在这危机一发的瞬间,陡然传来一声尖啸,而且相距甚近,心知是黄衣少女已然赶到,但周洛身已在往下落了,脚下之虎不但不退,似乎更见万头攒动。
周洛两眼一闭,心道:“完了!”
哪知他忽觉脚下借了力,似乎被甚么向上一托,他也借势猛蹬,斜刺里一跃数丈。
他身尚在空中,陡地寒气砭肤,—片冰魄寒光巳自上罩下,同时衣领一紧,把他提升了数尺,脚下跟着被人一托一送,身边有人欢呼道:“果然是你。”
周洛听出是桑虹的声音,心中叫了一声惭愧,自己本是为了救桑氏姊妹,不料反被人家救了。
他这时忙不迭借那一送之势飞纵,哪能开口说话,这一纵竟有四五丈远,只见脚下的虎群万头攒动,兀自咆哮不巳,竟无落脚之地!
忽见脚下有白森森的寒光一闪而过,同一刹那间,左脚上又被人一托一送,自然往前又飞纵了出去。
这样几托几送,其快如飞,瞬巳到了东面崖下。
周洛脚才着地,早见面前站着桑虹向他一招手,说:“快随我来!”随巳向崖壁飞腾而上。
周洛好生踌躇,他不过感桑虹赠他莲实之德,故尔冒险相救,现今这桑氏姊妹巳然脱险,他还跟去怎的?
心里才在转念,忽听身后一人冷冷地喝道:“走!”他微一侧身,瞬然间寒光刺目,寒气砭肤,桑青巳然欺近,正伸手向他脉门扣来!
周洛闪电般想道:“我好心前来救你们出险,虽说反而被你们所救,但若不是我冒险进入虎群,那黄衣少女怎会将虎群撤离,现下你倒这般盛气凌人!”
他心中有气,左手早立掌反截,小拇指一曲一弹,向桑青曲池穴点去。
这是括苍派另一威震武林的功夫,将点穴掩藏在三十六擒拿手中,全靠五指伸缩点拂,出对方不意。
桑青几番对周洛都是手到擒来,只道他武功平庸,不料他有这样精妙招术,微微一惊,忙撒手一闪,便见冰魄流转,寒光森森!
周洛也忙不迭斜剌里横跨两步,原来他与桑氏姊妹这几次对面,对两人的身法已有些明白,陡觅寒光流转,就知她要向右后绕身欺来,他这么横跨两步,果然在眨眼间,两人成了一南一北,相距五尺!
就在这刹那间,只听得—声娇叱道:“你们想逃,那是作梦,滚下去!”
听声音就知是黄衣少女赶到,将桑虹截住了。
周洛对桑虹不但有好感,而且感激,他曾眼见黄衣少女跨驴过江,看来她虽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但功力惊人,不由替桑虹担起心来,只是现下桑青绝不会放过自己,要想脱身亦是万难。
只听桑虹冷冷地说道:“哼!你以为我们怕你了么,用畜牲困人,算不了本事。”
瞬然间,冰魄寒光大炽,显然两个少女已动上了手。
桑青一听她妹妹被截住了,自是心急,喝道:“当真你不听话?”
她话出口,人也出手,身形晃动,寒光如潮,人也被寒光隐没!
周洛两眼瞬也不瞬,这时他立身之处,是在崖脚,但离地面也有两丈高下,可不比得平地,桑青身法虽是奇幻,周洛已明白是借那披肩宝光之助,又知桑青必不会害他性命,不会施放冰蚕,胆量大增,凝神注视,见她身形虽被寒涛掩没,但浮空流转之处,有数丈方圆一团,特别耀眼,就知是桑青身形所在。
说时迟,那寒涛绕身流转了一匝,巳然欺近,周洛早巳两臂贯劲,觑定那特别耀眼之处霍地吐气开声,呼地一掌劈出,同时脚下一点崖壁,腾身上窜两丈!
要知周洛虽然不能施展神拳,但他功力巳到火候,这掌劈出,威力也是极大,且他恼恨桑青太以冷酷,又是蓄势而发,桑青奇幻的身法被他明白了究竟,其实已失奇幻,这一掌那还不劈个正着!
只听桑青咦了一声,寒光骤敛,巳落下一丈,但显然她虽不防周洛能看准她的身形,但这一掌仍被她化解了,并未伤她分毫。
两人一上一下,现下巳相距了三四丈远,周洛心道:“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在她寒光骤敛的当儿,猛可里一登崖壁,斜刺里飞纵出去,皆因上面桑虹与那黄衣少女巳然交上了手,崖下虎群咆哮如雷,唯有绕崖而走。
哪知他轻功虽然巳大增,自难与桑青相比,又因身在崖上,不敢飞纵太远,他脚尖方点到石上,陡见寒涛巳自头顶涌到!
周洛心头一凉,就这一点之势,立即倒纵回去。
但他快,桑青更快,寒气砭肤,已然欺近,当真身法快得出奇。
周洛虽巳能拿捏准寒涛中桑青身形所在,但要在凝神之时才行,这般奔选追逐之顷,自是不能,她身形既然看不准,出手也自看不见,心中一急,霍地两掌一翻,回旋急扫。
他急中出手,两掌上皆出了十成真力,果然将桑青迫退。周洛忙不迭两脚一登,倒纵出去!
哪知他并来看清身后情形。立脚之处,本是突出的一块崖石,待他已然倒纵出去,身在空中,方始看清。他本可踡腿下落,但见脚下虎群万头攒动,当真是虎视眈眈。
他心里一慌,更提不住气了,本可再纵出丈余远去的,反而直往下落去。
蓦听山谷雷鸣,是虎群见他下落,本是闷声低啸的,登时咆哮起来。恍眼间,远见有十数只猛虎向上跃窜。
他在崖上仅有两丈多高,虽在身形纵出之顷,亦不过三丈高下,眼看他即要落入虎口!
桑青身法河等快捷,在他倒纵出来之时,冰魄暴闪,早巳赶到,雪山武学的是了得,一见用洛下落,她身形往下一沉,纤掌一溯,向他脚下托去。
若然周洛微一借势,必能纵身斜掠。哪知这刹那间,周洛身下的虎群霍地一分,尘土弥空,一股奇大回旋的劲道,直将桑青荡了开去,周洛下落之势更快,像被下面一股奇大的劲力吸住,往下拉一般。
桑青一声惊呼,在空中一旋身,背脊已贴在崖上。再看周洛时,哪还有人影。只见下面虎群咆哮震天,似浪如潮,但尘土太大了,相隔三两丈,亦看不真切。
桑氏姊妹自偷听得多九公的谈话,要取《上天梯》,只在这周洛身上,那还偏巧周洛逃出桃花坞,落在她们手中,正是万千之喜,后来变生意外,桑氏姊妹怎会甘休?蹑踪寻来,虽明知姹女金燕不好惹,但仍冒险潜入,却早被那黄衣少女发觉,将两人诱入石堡,并驱虎群将桑氏姊妹困住。现今无巧不巧地周洛又自动前来,不料仍又得而复失,他跌落虎群,那还不碎尸虎口,桑青这时之失望,可想而知了。她分明听得头顶娇叱连声,是她妹子桑虹与那黄衣少女正作殊死之斗,也忘了前去相助。
别说桑青认定周洛跌下必遭虎吻,便是周洛也自知必死。他被那奇大的力道吸住向下疾落,便是下面没有虎群,亦会骨断筋折。那知就在虎群一分的瞬间,忽觉身子被人托住,跟着耳畔风生,似被人抱着飞驰,不到半盏茶工夫,虎群咆哮之声已在身后了。
他知被人救了,但尘沙太大,两眼难睁。
又飞驰了若有—盏茶的工夫,虽不知东西南北,但却能觉出忽高忽低,似乎抱着他的这人在翻山越岭。
这人忽然停步,说道:“睁眼啦!”
周洛两眼看了实地,忙站定身躯,睁眼一看,说:“咦!原来是你!”
他身前站着那瘦小干瘪的怪老人,只见他双眸炯炯,全不像先前所见的那么呆滞,忽然他内功甚是精湛。
周洛道:“老伯伯,原来是你救了我。”
怪老人凝视他好半晌,显然摇了摇头,周洛也巳将立身之处看得明白,竟是一个山峰之巅,一树如华盖,覆在两人头顶。
老人道:“别担心,这峰顶人迹罕至,轻功稍差的,也上不来。”
周洛早知他是个深藏不露的奇人,忙躬身道:“是。”
怪老人说:“我先问你,今晚可令我糊涂了,怎么你像要救那桑氏姊妹,却又躲避她两人?”
周洛一声浩叹,道:
“老伯伯,你有所不知,桑氏姊妹虽是为我而来,但却对我并无恶意,尤其那桑虹姑娘对晚辈甚好,我怎能眼看她们落入虎口?但我却也不愿助人贪得无厌。”
怪老人眼睛一亮,道:“你是说那《上天梯》?”
周洛点了点头,道:“是……”
他本想说出今晚的感想来,但蓦然想起这怪老人是姹女金燕之人,他们亦是想获得这部武林宝典,使忙住口。
怪老人象明白了他的心意,说:“好,难得,难得。”他目光忽地柔和起来,流露出无比慈爱,又说:“你知我是谁么?”
那姹女金燕对他呼来叱去,黄衣少女又称他老伯伯,表面看来像个畸零的老人,而后他传音入密的功夫看来,气功已是登峰造极,周洛不但不知他是谁,而且连他的身份也猜不出。忙道:“晚辈孤陋寡闻,不识前辈高人。”
怪老人忽然叹了口气,道:“连我亲生的女儿尚且不认得我,何况是你,那姹女金燕便是我的妻。”
周洛听得又惊又奇,那姹女金燕虽不知有多大年岁,但貌美娇好如少女,怎会婚配这么个畸零老人?且今晚他传音之时,又称金燕是女魔。
周洛大惑不解,只惊奇地望着老人。
哪知怪老人此言才罢,已是怒不可遏,双眸中又见精光,暴射,忽地恨声说道:
“这女魔心如蛇蝎,不但将我毒缩成这般畸形,若非我装哑,这条老命也早没了。”
周洛虽知他所说不假,但不明白这老人身世之前,仍难免惊奇。
那怪老人忽地抓住他的胳臂,道:
“乘那女魔现下精疲力竭,天明之前不能复原,快随我来。”
声未落,巳腾身面起,飞身上了大树。周洛只觉被他抓住胳臂,便一点力也使不上,心知怪老人对他并无恶意,是以也不挣扎。上树一看,那亭亭如华盖的树帽子上,枝伢虬结,在顶端又形成了个小小的华盖,恰好荫蔽两人。
周洛向四下里一看,立知老人带他上树之意。原来这树是在峰顶,这一腾身上了树,更能看出老远,只要有人上峰,绝逃不出两人的眼睛。最妙的是人在树上,下面有浓密的枝叶遮住,即使有人上峰,也发觉不到二人。
那怪老人放开手,道:“当真是天赐机缘,姹女金燕会将你带来此间,老夫一见你,即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宛若浑金璞玉,一者怕你不知金燕面貌娇好,其实心如蛇蝎,误当她是好人,误你终身,像老夫一般,数十年来生不如死,二者我有相求,了却我多年心愿。”
周洛忙道:“老前辈言重,但有吩咐,晚辈虽赴汤蹈火,亦不敢辞。”
老人道:“现下时刻无多,且让我先将老夫身世简单相告。”
说着,陡然目光如炬,向四处一扫,顾然他怕有人潜上峰顶,说道:
“我今晚一见到你,即想起当年的我,唉,四五十年前,我和你一般,也是个英挺的少年,一日忽与这姹女金燕相遇,那时她比现在更见年青,更是貌美如花,只是武功远不及我,我一见她,自是一见钟情,她也不拒,便在这天目山中,居住下来,只道是不世良缘,哪知……”
老人狠狠地叹了气,说出当年经过:
原来姹女金燕与他结合之后,他因对金燕爱极,在这山腹之中,替她布置了那豪华的居室,天下虽大,在他心中,却只有一个姹女,只想在这隐密之所,长伴丽人。
哪知还不到一月,他却渐渐瘦弱下来,那时他尚不觉,姹女金燕对他体贴入微,情爱绵绵,每日更缠着他传授武功。
老人忽道:“你知我是甚么人?”
周洛说道:“正要请教前辈名号。”
老人长长一声叹,道:“我知你是括苍派的门人,也算得是名门正派,你可听你师长说过,在数十年前,有个黄梁道人么?”
周洛惊道:“老前辈是……”
老人点点头,道:“我便是黄粱道人的八宝弟子,也只得我一个传人。”
周洛曾听他师傅说过,当年江湖中出现了个黄梁道人,蓬头垢面,一领破道袍,百孔千疤,这黄梁道人不论大道之上,熙来攘往的街头,随地睡卧,而且一睡有时几天几夜。有人走近他身边,就像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般,额上必会添个老大的疙瘩。这一来自会惊世骇俗,到处哄传,人皆以黄梁道人称之,而他每次现身睡卧,不见死人,不会腥转,皆因他每次现身之后,立即哄传开去,远近之人都来围观,那愚夫愚妇,当他是神仙,烧香礼拜不在话下,直到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倒地毙命,他才伸个懒腰,起身飘然而去。那死去的人,莫不是万恶之人,死有余辜,大伙儿更当他是菩萨下凡收恶人,令他当众现报。
这也罢了,那时在同—个时期,不少贼魁盗首,每当行凶之际,竟也忽然暴毙。那些遇害的人,这时也发现黄梁道人睡在旁边,像算准那盗贼要在此行凶,事先等在此地一般,但不待那遇害人拜谢,他巳飘然而去。
那黄梁道人神奇的事迹,不胜枚举,但武林中人却知他这是深奥的武功,可惜他在江湖中出现前后不过一年,不知何处来,亦不知何处去了,从此即不再有人见过他。
周洛听他师傅说时,曾向往了好些日,不料这老人竟是黄梁道人的弟子。
他忽然心中—动,道:
“老前辈,今晚那姹女金燕所练,莫非即是尊师的黄粱功么?”
老人恨恨地叹了口气,道:
“原来这姹女金燕并非为了情爱而与我结合,不过知我来历,目的在盗技。当她得知要练这黄梁功,非气功造极登峰不可,而要达到这一境界,至少得有数十年的修为,她大失所望,但我师门的武功,除了黄梁功诡奇至绝之外,尚有离门剑,可称天下第一剑术。”
周洛师门的剑术虽亦独步江湖,但想那黄梁功如此奇妙,其剑术相提并沦,必然了得,他一生好剑,这怪老人提到黄粱功时,尚在罢了,当他一说到剑术,登时流露出向往之情。
他不敢打岔,听这怪老人继续往下说,道:
“我和她新婚之时,情爱逾恒,自是无话不说,知我门中这离门剑,奥妙无穷,指东实是刺西,明是攻前,却是击后,端的神妙无方,她对黄梁功感到失望,便思得其次,缠着我传她。
“但她对黄梁功失望之后,对我态度已然大变,我如何看不出,经我冷静观察,渐渐有些醒悟,便假说这离门剑亦需气功到了相当火候,方能施练,故未蒙师尊传授,其实我所说的也并非假话,要知离门剑之能攻左而刺右,攻前却击后,变化万端,奥妙莫测,实因气功贯注剑身,令那精钢之剑,成了绕指之柔,不论刺向何方,剑尖皆能随意指敌,对敌之人成了磁铁一般,他本身像是引剑自刺,若非气功精纯,焉能得够,不过不似黄梁功须造极登峰罢了,只是一分气功,只能发挥一分威力。”
周洛越听越奇,也愈加向往。
老人继续说道:
“我醒悟那些日子,姹女金燕皆是虚情假意,哪会将这离门剑传她,其实那时我在离门剑上,已有两三成威力,心想那黄粱功最是难练,耗时也最长,便传了她,谅她也无此耐心。
“我之传她黄梁功,另—原故是爱她太深,希望日子一久,她能生出真情,那知,嘿嘿……这这……这女魔!”
他咬牙格格作响,可见他对姹女金燕已是恨极,继道:
“这女魔传了我的黄梁功后,立即变脸,暗地在我饮食中下了剧毒,幸我发觉得早,那剧毒才发,我已有了计较,假作不知,只当是得了急病,假装惋惜道:‘可惜啊!可惜,这黄梁功你未练成,我却要死了,我这一死,你便传了练法,也是不能练成的。’这女魔登时一怔,急道:‘你说甚么?’我说:‘你有所不知,这黄梁功靠一人之功,是万难练成的,除非我在一旁随时指点,并作你的对手,要知这无敌神功,至刚至大,至精至微,只凭口诀功课,岂能尽得全功,且这黄梁功有九层功境,若非第一层功境完成,我现下便指教你第二层功境的玄机,你也不能理解,唉……’我假装十分惋惜,说:‘你我相爱一场,本想以这神功表我寸心,那知命不由人。’“我装成极其痛苦之状,其实我体内的剧毒已然发作,那时真正痛恨不堪,姹女金燕果然着了我的道儿,登时慌了手脚,马上取来解药给我服下,但我虽然保持性命,那知她毒如蛇蝎,在解药之时,渗入了缩骨化肤丹,我中的剧毒虽解,却……赫!我……我却成了这个样儿!”
老人恨恨连声,似是目眦欲裂,两眼中要喷出火来。
周洛听得入神,当真这姹女金燕蛇蝎不及其毒,这老人当年既是英俊不凡,武功又高,和她岂不是一对儿,又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能对他下这毒手?
他心中大是不平,道:
“老前辈,这些年来,你和姹女金燕亲近,难道没机会……”
怪老人颓然一叹,道:
“你是说报仇么?你哪里知晓,我缩骨化肤之后,武功几如全失,且她对我下了毒手,怎不提防,咦,这还罢了,不料我缩骨化肤之后,她突然有了身孕。”
他目光陡然柔和起来,道:
“我知她腹中的孩儿,是我的骨肉,我又怎能对抛下手,本想待她生下孩儿之后,手刃这贱人,那知我那女儿出世,这贱人虽毒,竟会对她痛爱,这一来我大是不忍。想到我若杀了这贱人,我这女儿岂不成了无母之女,且我巳成了畸零人,不能与人往还,又怎能将她抚养成人?是以忍了这口怨毒。”
周洛道:“老前辈,想来令嫒已长大成人了,但不知现在何处?”
怪老人道:“那引你来此的黄衣少女,便是老夫之女了。”
周洛奇道:“是她……”心说:她怎又称你作老伯伯呢?但这话却不好问出口,是话到嘴,急忙住了口。
老人深长忧伤地一叹,道:
“我知你要问甚么,唉,你且想想,要是她知她爹爹是我这样个畸零人,她岂不伤心?将来在江湖上行走,又岂不被人讪笑?更怕的是,怕她知道她爹之所以变成了畸零人,是她生身之母下的毒手,那时,唉,那时,我可怜的女儿,岂不是有父,是令她伤心难堪之父,有母是羞于相认之母!我……我怎能,她这般天真纯良,怎忍心让她知道人心如是险恶。”
他目光在这顷刻间,变得又慈爱,又忧伤,迷茫而又遥远。
周洛从他目光中,看出了一个慈父的爱,甚是感动。现下他已知道黄衣少女称他老伯伯之故,显然是他对黄衣少女爱护至极,她心地纯真善良,是以对他以老伯伯相称。
忽然他心中又起疑惑,这怪老人因太爱她之故,不与她相认也还可说,怎生她与姹女金燕,母女充作师徒,他忍不住出言相问。
哪知老人陡地目中又像要喷出火来,哼了一声,说:
“你知金燕这贱人为何自号姹女,何谓姹女?”
周洛心想:
“我怎地不知,怎地不知,姹女即是少女,她驻颜有术,近百高龄,却如二十许人,这姹女之称真是当之无忧。”
怪老人忽然怒道:
“这贱人采精吸髓,以驻其颜,连老夫在内,不知有千百人受其害,事后皆被杀以灭口,大概能留性命下来的,也只老夫一人。少女何等纯洁,她岂能沾污这清洁神圣之名,嘿!她厚颜以姹女自称,怎会认她为女?”
他说得愤恨至极,顿了一顿,只听牙缝中一字一字地吐出道:
“这女魔不认她为女儿还罢了,当她生下我女儿之时,竟要立即将她杀死,是我怒道:若她杀了我女儿,她休想从我传那黄梁功,这女魔这才留下她的活命,说明以师徒相称。以后却极疼爱她。”
周洛听得毛骨悚然,今晚他一见姹女金燕,真是个睡美人,不但人极美艳,而且温婉之极,哪知她如此淫毒,常言虎不食子,她却连亲生的女儿也要杀害,心想:她现下武功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若然练成了黄梁功,那还了得,便道:
“那么老前辈真个传她黄梁功了。”
老人道:“这是老夫一时之错,当年被她虚情假爱蒙蔽,在醒悟之前,大错已然铸成,你没见那山谷中所养的虎群,即是她练功之用。现下她仅能以神功困得一虎,若然她到了能在虎群中施展黄粱功,而虎群不犯近身,那时大功即成,正不知要伤害天下多少苍生。现下她所怕的,除了我师黄梁道人外,仅得天帝辛璜一人,一旦如将黄粱功练成,那时便无人能制得她了。”
周洛警道:“前辈尊师尚在人间?”那天帝辛璜,周洛曾听桑虹说过,知是天下第一人,这黄粱道人难道尚在人间?
老人叹道:“我师不但尚在人间,而且数十年来,一直在寻找我,我也愧咎,不敢见他老人家。但现在时机紧迫,我实也罪孽深重,唯有请他老人家前来,除此女魔。我女儿巳长成,老夫心愿巳了,也该向他老人家领罪了。”
周洛渐渐看出老人的面貌,他面孔不但比常人小,而且满面绉纹累叠,白发白眉白须,纠结在一起,鬼怪无比,原来天巳渐明,两人竟也不觉。
陡然,霞光一闪,刹那间瑞气千条,是太阳从东边天际升起,透射云层,撒向环宇。
老人大惊,一跃而起,道:
“不好,现已卯正,那女魔已然复原,现下我长话短说,我说要你相助之事有三:一、你即日前往河套一带,寻找我师黄梁道人,代我禀明这数十年来的经过,他自有裁处,第二:我知姹女金燕命我女儿诱你来此,是想取得那部《上天梯》,现今她即将练成黄粱功,尚且不得了,那《上天梯》中武功更是超凡入圣,万万不能助她取得,今晚我之不厌其详,将姹女金燕所行所为告知,即是要你警惕,第三……”
老人说至此,目光如炬,注视在周洛面上,象要看透心的深处。
周洛心中一懔,躬身道:“请前辈吩咐!”
老人忽然柔声说道:“我女儿虽有个淫毒之母,但她纯真善良,待我恩师一到,我即要领罪了。老夫死无所惜,唯一不能放心的,是我这女儿,今晚你一前来,我即看出你是诚笃的少年,可受我重托,我将我女儿交付与你了。”
周洛尚不明老人之意,忙道:“前辈何必耽心,令媛武功远在我之上,她虽尚不知老前辈是她生身之父,但得老前辈这些年的教养,将来必是一位武林奇女子,何须晚辈照顾。”
老人一瞪眼,顿见光芒四射,喝道:“你不愿意?”
周洛心道:“晚辈不敢,只是不配。”
老人语声缓和了,说道:
“老夫自信还能识人,将来你的成就,远在我女儿之上。好了,现在我当面一言为定,我将女儿的终身许配于你。”
周洛好生惶恐,这才知老人的话意:心想我与丁蕙兰师妹已有婚约,而且我恩师惨死,留下她孤苦伶丁一人,虽说这黄衣少女不论品貌武功,都远在丁师妹之上,但我岂能放弃丁师妹。
他心中在想,嘴里也在说:“我……我……”
但老人不容他说出,已道:“我这三件事已托付给你了,现下你赶快离开天目山,这些年来我虽装哑,暗中勤练气功,但元气早伤,仍非那女魔对手。还有,我也不白托付于你,我知你练成十二神拳,亦是以气功为本的,现在我尽快将离门剑传你,以作酬劳。”
他不容周洛答言,即折了一根树枝,跃开数尺单脚点在树帽子上。
周洛听说传他离门剑,大喜过望,即刻也折了一根树枝在手。
老人道:“你看清了,离门剑虽然变化万千,奥妙窍奇,其实仅得五招,按五行,分东南西北中,从任何方位攻敌,即按生克变化,正五行,反五行,互生克,是以每一招中,皆能在刹那间作二十五种变化,敌我方位互移,也变化不巳,绵绵不绝,是以这离门剑一出手,立即化出一百二十五种变式,何异剑林。你传了我门中的离门剑,便是当今武林高手,谁也难在你剑下之三招,小心了!”
老人一声喝出,手中树枝指向西,只听他念道:“身在中,我为土,土生金……”
这也是手中树枝向西边得半满之时,接着念了一句“金克木”只见那树枝一颤,悠地圈向正东,东方甲乙属木,如此,按五行生克之理,他手中树枝颤动不已,刹那间,巳将方圆两丈内皆已罩住,周洛站在树顶的一根枝头,相距一丈七尺,只觉无形劲气激荡,几乎站立不稳。
他又惊又喜,心想他这还是以树枝代剑,又在分解传授之际,尚且有此威力,若他施为起来,那还了得。别说被离门剑罩住,即使被剑气扫中,亦非同小可!
他忙提气凝神,两脚钉牢在树枝上。只见老人已收势,面已向南,说道:“南方丙丁属火,看清反五行,水火相容相生。”树枝一颤,左臂一翻一圈,巳指向正北,但手中树枝陡地急转,悠又南指,像北极南极两极端,竟在他起手中之倾,同被罩住,陡见树枝颤动不已,他身形只在三两尺内施动,但四面八方,却有奇大的无形劲气,向中央涌至。周洛相隔那边,亦在陡然间,像被人自后发掌猛推一般,饶是他牢牢钉在枝头,也身如风摧残荷。
他本晓五行生克之理,天资又极颖慧,从剑名离门和反五行上,立知玄奥,喜在心中,知这是真气自剑上涌出,绵绵不绝,是以有这般威力,而剑招更是精妙绝伦。
他聚精会神而观,老人似也看出他能悟解,也绝不开口。不到一盏茶工夫,已将五个方位的正反五行使完,方圆五丈以内,更觉暗流激荡。
老人道:“时机紧迫,你能否记得,那就看你的聪明和福缘了,我所托三事记好,快走,这女魔已来,我挡她一阵!”
这怪老人说时,目光注定左面山下,精芒暴射,已不再多说一句,霍起纵起,直往峰下落去。
他身形有如星掷丸飞—般,瞬巳成了个小黑点。
周洛忙向他落去处一看,只见远远有一条人影,正向这面如飞而来。
他心中一懔,知是姹女金燕追来了。烂灿的阳光之下,那小小的人影,在绕峰盘旋,快得像只飞鸟,绕峰盘旋一般,在这么眨眨眼功夫,已飞绕了两个峰腰。
周洛知这姹女金燕并不确知他的所在,心中稍放,心道:
“她便找到这峰上来,我隐在树上,她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何况那怪老人已迎了去,我耽心怎的,倒是这离门剑端的天下第一奇剑,剑招奇,威力大得不可思议,我若不赶紧练几遍,若是忘了,岂不可惜。”
要知这奇遇旷世难逢,若然忘却,岂不是千古恨事。
心想及此,立将老人嘱咐忘了,即刻按照老人所传的剑路,从中央戌己土开始演练,手中树枝向西递出。
他真气已透达枝头,心中默记树枝头圈向正东,立觉真气已随意活动,手中树枝一颤,已然而然圈向正北。
周洛便是再聪明,本难在老人传授一遍之后,可以记全的,却因他明白五行生克之理,一式变出,立从生克的变化上,知道下一式的方法。是以他—面记意老人的招式,一面推理,竟演练得一点不差,而且每一发式,便已悟出这离门剑之所以一招中暗含二十五式之故。原来是他出手一颤之下,虽是圈向西,但因真气随意而动之故,若然意向南,那树枝必须也会偏向南,实是五行之方位,皆被剑式罩住,难怪那怪老人说:百炼精钢,会成绕指柔了。
周洛这时之喜,非同小可。他已全心全意沉潜于练剑,将姹女金燕抛诸脑后,一连练了三遍,自觉招式上不差。只见他自身真气远不及老人,难以达到他那般威力,他演练之时,四处枝叶仅随式起伏而已,不似老人传授之时力道强劲。
他练完了第二遍,知再不会忘记了,正准备遵照老人吩咐,即刻下峰,远离天日,哪知就在这瞬间,忽听树下女子的声音厉声说道:“你说在此,人呢?”
周洛已听出是姹女金燕的声音,心下一惊,怎么她到了树下,竟会一点没觉察?忙一缩身,借那密密的枝叶隐秘着身形。幸好峰高风劲,那枝叶摇拂不已,否则定被发觉了,心道:“她在同谁说话,莫非是黄衣少女么?”
但却未听得有人回答,可未再闻姹女金燕的话声,微觉风声飒然,听风辨声,就知是金燕绕着峰顶寻找。
周洛连大气也不敢出,而且惶急,心想她武功何等了得,她只要上了树,必然会发现我。借那山风吹拂,轻轻拨开枝叶往下一看,赫然竟是那怪老人站在树下,陡见人影一闪,金燕巳回到了他身侧,喝问道:
“你说那小子在此,怎么不见人?你敢骗我!”
那老人面现惶恐之色,搔搔头,东张西望。周洛马上明白过来,心知必是老人以为他早走了,是以故意引她来此,好让他远走高飞,登时心里打起鼓来,要是他领金燕上了树,那可就万难脱身了。
他更是耽心,但一见金燕对老人那冷厉之色,喝来叱去,现今他已知老人的身世,心中大是不平,登时激发了侠义之心,同时又奇怪之极,这老人气功巳造极登峰,离门剑又是那么玄奇威猛,他怎会恁地怕她?
他激发了侠义之心,只想到姹女金燕太以忘恩负义,忘了惧怕,目中象要喷出火来。忽觉老人的目光从他隐身之处一扫而过,刹那间精芒四射,但一瞬而过,忽地见他向东面蜂下一指,嘴里咿咿呀呀。
金燕喝道:“你既巳发现,还不赶紧去追。”喝声出口,已飞落下峰,向东方追去。老人却不随追下峰,凝视着金燕已去,忽以传音说道:“你这娃娃好大胆,若不是我发现得早,岂不被他搜出。”
周洛知是他故意引走金燕,见老人巳作势要向峰下落去,忙飞身而下,扑拜在地,道:“前辈传我神剑,晚辈尚未拜谢。”
老人急道:“毋负我三事,比甚么都强,快向西北,早日赶往河套。”
周洛道:“是。”忽地心中一动,忙回身说道:“老前辈请留步,晚辈尚有一事请问。”
老人面露焦急之色,急道:“还有何说,真要被那女魔擒住你才好么?”
周洛道:“前辈被金燕用药物化肤缩骨,难道就没有药物医治么?”
老人忽地愕然一笑,道:
“除非天蒙玉乳,但谈何容易,那天帝辛璜便容人上他天山绝顶,也无人能抗高热,要取玉乳,那是万万不能。我知你是一遍感恩之心,我已说过了,只要不负我所托三事,便能补救我传你离门剑的一番心意了。”
他虽未明白说出天蒙玉乳所在,但已知是在天山绝顶,而且是天帝辛璜所居,当下牢牢紧记。
老人欲行又止,忽又说道:
“果然你人甚好,昨夜我初一见你,即看出你心性姿质不凡,这一来老夫更放心了。其实你不用谢我,我传你离门剑,一者是为了你远走河套,寻找恩师,万里长途,岂可无一高绝的武功以防身,二来那姹女金燕、雪山妙化夫人和她两个弟子,岂能便此放过你,你传了我的离门剑,只要勤加练习,要说此剑法便能与这当世两个女魔为敌,那是不能,但脱身却不难了。再说,我将女儿付托你了,我为人父,岂无一点赐予,这离门剑就作我女儿陪嫁之物罢。”
周洛先前并不明白老人所说的将女儿交付与他之意,这时才知是要他与那黄衣少女结为夫妇。
他心下大吃一惊,心想我已蒙恩师将师妹丁蕙兰许配与我,观下虽然含冤未白,但早晚总有水落石出之日,我师薄只有这一点骨血,我若别娶,怎对得起师父?
他先前本已有些怀疑,现经老人这么说得明明白白,不由大急。正想禀明白,老人忽地一翻掌,遥遥一推,道:“快走,这女魔来了。”
周洛立觉身子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托住,落下峰去。
就在他落地的刹那,只听金燕的声音巳在峰顶喝道:“你这老儿敢骗我!”蓦听一声暴晌,象是树折的声音,她以后的话也被暴响之声掩去了。
周洛心中一震,侧身向山坡上一滚,立觉浑身剧痛。
原来他怕被金燕发觉,在空中侧身,向山坡上树丛中滚去,立被树枝和乱石刺破了好几处,身上衣衫更被挂去了好几块,这一来更加衣不蔽体了,左脚更是鲜血长流。
但他此时巳顾不得疼痛,心知上面那一声,暴响是姹女金燕用重手法在惩责老人,不由心中大怒,只是未闻老人出声。
周洛知老人在姹女金燕面前,一直在装哑巴,即使他现在受了重伤,亦不出声的。
他霍地站起身来,恨不得返回峰顶,但继而一想:
“不可,老前辈已说过,姹女金燕之所以留下他的性命,是因为她尚未将黄粱功练成,那么现下她不会伤他性命,但我便上峰去,也奈何她不得,倒更证实了我在峰上,这女魔岂不难为他?”
而且他想到老人所托之事实是重大,怎可不忍于一时,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忍住一口怒气,即刻将尚存的一双袖管扯下,裹好脚伤,将血止住,隐身在草丛中,静静听了一会。
哪知峰顶之上,再无声响了,却是峰那面,隐隐有喝斥之声传来。
周洛略一寻思,即明白是老人必是故意向东面峰下逃去,再又故意将她引开,他明白过来,心道:“我要再不走,岂不辜负了老人的一番好意。”
当下不顾身上疼痛,藉草丛树林隐着身躯,奔逃下峰遵照老人指点的路径,向西北逃去。
果然一路无阻,中午时候,已出了山区,只见前面一片汪洋。
他略一忖度,即知是太湖,到了湖滨,他已精疲力竭了,回头一望隐隐的山影,不由一声长叹!
他虽逃出了天目山,但想来那姹女金燕绝不放过老人,不知要受她多少凌辱,心下不由慨叹起来。心想象姹女金燕,武功可说数一数二,昨夜初次见她,不但美若天仙,而且温柔娴静,谁会知她竟是这般无情无义,毒如蛇蝎。
他突然坐在沙滩上,思前想后。现今天下之人,巳无他立脚之地,不料现又成了被人争夺的对象。若然像多九公那么仁厚的长者,助他取得《上天梯》,倒也应该,若是那雪山妙化夫人,以及这姹女金燕,那岂不是助长他们的凶焰了么?
周洛一想到多九公,心中又无限悔恨。只为他师父死的不明不白,蒙受了不白之冤,害得他不敢与多九公亲近,现今惟有加强武功,报血仇,洗清奇冤,方能再见这武林的奇人长者。
他虽是在想到多九公,实则脑里浮观了陶丹凤的影子,她那么高绝的武功,那么善良、仁厚、温柔、最令他铭感的,是再而三对他维护。
不错,唯有赶紧增强武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自是刻不容缓,现今仇家是谁且不知,若然时日再久,那时岂不更难寻访了么?而他含冤不白,别说想亲近的人不敢见面,便武林中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本是倦极,浑身精疲力竭,但心念及此,立即一跃而起。
他还等甚么,现在已传了离门剑,这无敌神剑奇绝威猛,只要他能练到火候,还怕血仇不服,洗雪奇冤么?
但他随又想到这位他迄今不知其名有怪老人,和他所托二事,心道:
“受人点水之恩,须当涌泉而报,他现今为了助我脱出姹女金燕的魔掌,尚不知在受怎样的活罪,况又以这神剑传我,我岂能自私自利,即刻便忘了老人之托。”
他随又想:“这离门剑虽因我知生克之理,练来轻易,但也非一年半截能达到火候,我何不即刻前往河套,每日晚进早止,夜里苦练剑法。此去河套万里之遥,两三月功夫,我必能在这离门剑上有基础,而且访着了黄梁道人,更可请益。”
想到这里,周洛精神百倍,即刻沿湖向西北奔去。当天晚上,即到了宜兴。可怜他身上鞭伤虽经陶丹凤替他敷药治疗,又兼他是个练武的身子,是以这两日已大好了。但昨夜在天日山中,他身上却又被树枝刺破了好些处,尤其腿伤更重,他这一日夜奔了数百里,又无药敷治,到了宜兴,早是两腿再也拖不动了,还幸他自服了桑虹给他的雪莲之实后,腹中不饿。
其实周洛不知,那雪莲之实功效奇大,不但助长了他的轻功,而且有伐毛洗髓之功,他现下体力远较往日为强,不然怎能在他诨身是伤之下,能日奔数百里。
他到了城门口,那宜兴是浜湖的一个商埠,土窑天下驰名,倒也繁荣,只见万家灯火,街上人熙来攘往。心想:
“我衣不蔽体,现今我躲人尚且不及,进城做甚么?不如在城外找个破庙栖身,也好练剑。”
他仅在城门口探望了一眼,即刻转身,忽然发现人丛中有个衣服华美的少年,似在对他凝视。
那少年一看即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周洛哪会认识这样的人,自不在意。只道这少年见他衣衫破烂,又是满衣血污,也许是好奇和同情,是以他不但未多望那少年一眼,而且赶紧返身。
他绕着城根,走出不到半里地,即是城墙边有个破庙,未见有灯火,想来不会有住持之人。
周洛进庙转了一转,果然阒无人迹,这才叹了一口气。他一身血污肮脏不堪,那还管地上乾净不干净,即倒卧地上。
夜静无人,他更加思潮起伏,思前想后,当真是欲哭无泪,不由对自己说道:“周洛啊,周洛,你现在不发奋图强,老是这般伤感何用?”
他狠狠地一咬牙,即刻排除思想,闭目而寐,打算小睡一会,即起身练剑。
哪知他才一闭眼,忽听身后风声飒飒。周洛一怔,分明是有两人落地?不由心下奇道:
“这城郊破庙,怎会有夜行人光临?”
但他心头随即一惊,现下他已成了这般武林高手争夺的目标,莫非这夜行人是为他而来的?
这警觉象闪电般在他心中惊过,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就卧倒之势,平平地腾起身躯,左手在梁柱上一搭,巳翻身而上。
他这时轻功大增,又警觉得快,真个快如电光石火。
他这里身形才稳,早见暗角里有黑影闪动,现出两个人来,一高一矮,一个小巧,一个衣衫展动,是似长大衣服,周洛暗里又一震,皆因夜行人而穿长大衣服,必然武功了得,可惜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身材小巧的人说道:“奇怪,我们来得太早啦。”竟是个女子的口音。
周洛心中怦怦直跳,这是陶丹凤,她的声音,便是再过三五年,他也绝不会忘记。那么,长衫的人自是陶六如了。
果听陶六如的声音说道:“我们要会高人,自然是要早来候驾的。”其声朗朗,手中折扇轻摇。
周洛正惶恐,闻言大奇,心道:“这兄妹两人不是为我而来?”
那陶六如显然是借所折托轻摇之助,身形陡地飞起,周洛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陶六如发现了他,哪知陶六如身形似飞鸟掠云般,巳在殿中转了一匝。
陶丹凤道:“哥啊,你明知他不会早来,这么小心则甚?”
陶六如道:“你怎地这般信任他了?”
陶丹凤道:“你别以为我没江湖阅历,我啊,只要见人一面,便知好歹。”
陶六如突然纵声大笑,道:“若说他少年英俊,风度翩翩么,倒是不假的。”
陶丹凤一跺脚,说:“哥,你说甚么?”
殿角太黑,看不见她的颜色,想来她的脸红了,周洛却听得大不是滋味,没来由酸溜溜的,心想:难道他们所说的高人竟是个少年。
陶六如又是纵声大笑,笑得陶丹凤气了上来,说:
“我只说这人不太坏,但他那份骄傲却讨厌得很,我非要同他斗斗不可。”
一言未落,忽听庙门口有人声若晨钟,朗然长笑,道:
“啊哟,讨得美人厌,小生罪何如。”
其声未了,陶丹凤已一声娇叱,飞身出殿,陶六如却潇潇洒洒,踏步而出。
周洛急于想见来人,那殿壁破败不堪,殿梁的尽头处,上面恰有个大洞,忙移近一看,只见殿前宽不过两个二丈的院中,站立一个翩翩公子,陶丹凤和他相距五六尺,手中巳托定那奇异的武器红绸,说:“哈,你倒还有信,果然敢来。”
那少年放声大笑,道:“美人见召,小生岂敢不来?”
这少年当真狂傲得很,周洛心中着恼,又听他一声美人,大有轻薄之意。陶丹凤在他心中何异天人,这少年竟恁地不敬,他心中如何不恼?
却见陶六如巳行出殿来,在台阶下一站,折扇兀自轻摇,道:
“丹妹妹,英雄出少年,这位高人驾临,你我岂可失之交臂,何不领教?”
那陶丹凤竟不出声,站在那少年面前,动也不动,像在仔细观察面前的少年,对他出语轻薄,竟似不闻。
那少年忽地退了—步,道:
“六如先生言重了,啊哟,美人儿,瞧不出你功力这般深重!”
陡见红光一闪,那少年却巳斜身踏步!像踱方步一般,轻描淡写地便巳让过了。
周洛才知道适才陶丹凤不出声,乃是行功运气,心道:
“凭你这个少年,岂是丹凤姑娘的敌手。”
陶丹凤一招出手,显然她不料到那少年身法特异,简直不信他随便一踏步,竟躲她这蓄势的一招。微微的一怔之下,随听噗喇一声响,只见红绸夭矫,恰似青龙盘曲,陶丹凤身形也化作了五六个人影,将那少年圈在核心!
周洛曾见陶丹凤施展她这红绸,将桑青逼得团团乱转,而那时她显然还是手下留情,他全心全意站在陶丹凤一边,恨不得她立将这少年制服,心想你还敢狂么?
哪知陶丹凤虽是红绸夭矫似游龙,盘屈伸展间,是闻风声猎猎,竟奈何不得那少年,只见他兀自潇洒自如,随随便便前踏一步,后退半步,轻描淡写地左一旋,或是斜斜地半转,陶丹凤的红绸竟连他的衣角也沾不到,而且始终末见他出手!
周洛心下大惊,忖道:
“这是甚么步法,竟是这般奇妙?”忙凝神注视他的步下。
那少年笑口盈盈,斜出半步,忽又右旋,退了一步,陶丹凤胜盘飞舞而下的红绸相距仅三两寸,便告落空,只听他说道:
“这就是多九公那老花子想出来的花样么?妙啊,当真妙得紧,哈哈,美人是丹凤,翩翩舞游龙,今夕是何夕,瑶台月下逢,啊哈,妙得紧啊!”
这哪是对敌过招,陶丹凤绸带舞动,虽是威力大,招奇妙绝,但姿态身法,却美曼之极,真个似仙姬舞月。那少年进退转旋,衣袂飘飘,步态从容轻妙,更似像和陶丹凤对舞一般。
这少年越是轻狂,陶丹凤也越是气愤,想来她巳花容变色。周洛却全神贯注在少年脚下,只觉他奇妙的步法甚是熟悉,象是他曾经练过的一般。
忽然他心中一动:“这少年的变换,不是暗合正反五行,极似离门剑的步法么?”
他疑目不瞬之顷,陶丹凤红绸舞得也巳更加凌厉,绸带鼓风,她身形竟御风飞翔,绸带恰似百十只飞龙自空盘旋而下,端的令人惊心动魄!
但那少年却仍是衣袂翩翩,笑盈盈,慢步旋回,陶丹凤兀自奈何他不得。
周洛这时巳看出他的步法与离门剑暗合,再是陶丹凤始终连他衣角也沾不到,再加他出语轻狂,想来她这时的激怒气恼,已是无以复加,周洛敬她有若天人,更感她恩义,恨不得立即病惩这少年。
忽然他心中一动,心想反正五行互为生克,我既明其理,又巳传了离门剑,只怕唯有离门剑能克制他这奇妙的步法。
他心念一动,立即长身,却听陶六如突然朗朗笑道:
“丹妹,我说这位兄台是位高人,如何?你还不退后。”
陶六如在这一阵工夫,始终站在台阶之下,也是凝目而视,他巳看出陶丹凤绝非这少年对手,他的功力虽比陶丹凤深厚,但陶丹凤这几年经多九公传授了武学,实不在他之下,陶丹凤不是这少年敌手,他也难敌,暗自心惊,是以出言阻止。
那少年却哈哈笑道:
“六如先生好煞风景,美人舞婆娑,难得几回见,你却偏来阻止。”
他微一侧面,面向陶六如,陶丹凤霍地一沉腕,绸带抖动,只听噗喇一声,声如裂帛,早将那少年拦腰缠住!
那少年显然是在微一疏神的刹那,被陶丹凤抢了极先,只听他一声啊呀!
陶丹凤被他轻狂这一阵,早巳恼怒之极,一招得手,那会轻饶,霍地挫腕一带,想将他抛出!
哪知少年呼地一旋身,反而借她一带之力,蓦地欺近她身前,向她胸前直撞而去!
陶丹凤大吃一惊,她手上一松,就知不好,身形疾闪!
却听耳边喋喋两声轻音,两人已错身而过,同时她粉面上觉出他暖暖的呼吸、陶丹凤心里明白,只分寸之差,几乎被他香了个脸去。
少年嘻嘻笑道:“可惜啊!可惜。”
陶丹凤脸红到耳根,恨得地银牙几乎咬碎。陶六如亦瞧得明白,他本想这少年大有来头,武功身法大奇,不愿树敌,这时见妹子险被他轻薄了去,如何不怒,折扇一拂,喝道:
“在下领教高招!”
他在那一扇之下,身形如风,只听拍地一声响,身未近,折扇已向他胁下点到!
陶丹凤怒极羞极之下,绸带卷风,盘,挂、拂,点,似百蛇吐信,兄妹俩同时出手。
那少年却仍不出手,同样施展他奇妙的步法,轻描淡写地一吸胸,退缩之间,竟巳脱出两人夹攻,哈哈笑道:
“冤哉!枉也,美人芳泽未亲,却召来两打一,妙!妙!六如先生借力打力,当真妙得紧!”
原来陶六如一招点空,折扇霍地一沉猛挑,地上石扳登时碎裂了一块,碎石如矢,向少年飞打到了!
那少年说时,巳是两手微拱,只见两袖飞拂,近身的碎石立即反震回去!
陶六如万料不到他功力竟是这般深厚,忙不迭张扇横扫,身形飘退!
陶丹凤在她哥哥碎石攻敌的瞬间,知道厉害,恰也疾退,这一来成了两人同时撤身。
那少年仰而长笑,道:
“久仰陶氏兄妹武功不同凡响,小生向往已久,故尔今日相邀来此,当真闻名胜似见面,告辞了。”他两手一拱,即要离去!
原来陶氏兄妹那晚与桑氏姊妹恶斗,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周洛,周洛一走,自是都不愿缠斗下去。桑氏姊妹追踪周洛北来,陶氏兄妹返回桃花坞,见了多九公与白头翁,才知周洛并未回返,四人一忖度,即也知他北上了,即刻动身追赶。陶氏兄妹是一路,过杭州,折而向西,往太湖之滨寻来,今日到了宜兴,在一个酒楼中,遇到这少年,突约两人在二更天后,来此破庙一晤。
陶六如请教姓名事故,少年不答,却狂佯长笑而去,原来这少年知两人来历,是为了试探两人的武功。
他一句闻名胜似见面,对陶氏兄妹简直轻视之极,两人虽知不是他的对手,但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陶六如竟是从来隐如闲云野鹤,与人无争,此时亦怒不可遏,沉声喝道:“一招才罢,胜负未分,兄台何必便走?”
少年大笑道:
“不必了,行家一伸手,即知有没有,画蛇何必又添足,点到为止最适可,请了。”
忽听殿门口有人大喝道:“且慢。”
少年大笑道:“我还忘了你了。”
陶丹凤巳气得浑身发抖,她本是面向殿门,闻声一怔,早见自殿中步出一人,面如锅底,他一步下台阶,月光照映之下,但见其人衣服上光华闪闪,竟是一袭战袍。
陶六如亦巳看得明白,又惊又奇,并见这人手握一把三尖两刃刀!
这人站定身躯,向陶氏兄妹一抄手,道:
“六如先生隐逸之士,陶姑娘千金之身,与这狂徒过招,岂不失身份,在下不才,愿替贤兄妹代劳,向这狂徒领教!”
少年目光在这人面上溜了几转,徒地纵声大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二郎神临凡了。啊哟!不对,二郎神是三只眼,面如敷粉,可不是面如锅底啊!”
一句话将陶氏兄妹提醒,当真这人的装束兵刃,活忒是个二郎神,只是面黑不象,那战袍在他身上晃荡,又大又长,样子滑稽之极。这人现身已奇,又见他对自己两人出言甚敬,是以也更为惊奇诧!
那人早虎吼一声,手中三尖两刃刀巳斜斜递出,向那少年左侧两尺远刺去。
陶氏兄妹又是一怔,那少年却微微一怔,说时迟,只见那人的三尖刃刀一颤,不知怎地竟点到那少年的前胸。
那少年斜跨半步,似进还退,哪知那人的三尖两刃刀始终不离那人的方寸,如影随形。那少年咦了一声,霍地拔起一丈,旋身之间,巳落在数丈之外。
原来这人乃是周洛,他一见陶丹凤不是那少年的敌手,早就急了,但他自知武功尚不及陶丹凤,又岂能相助,待他从少年的步法上,悟出离门剑正是他这奇妙步法的克星,心下大喜。本想出言提醒,但继而一想:这正反五行相克,看似简单易明,其实深奥无穷,心想我以前何当不知五行生克,但若不练离门剑,决不知有此妙用。
而且,他要是出了声,岂不被陶氏兄妹发觉了么?
但见陶丹凤红绸飞舞,始终连那少年的衣角也沾不到,又见那少年出语轻薄,已是着恼,当陶丹凤飞绸缠着了他的腰,挫腕一带之下,他几乎香了陶丹凤的脸,登时怒不可遏,即刻飘身下了殿梁。离门纠他虽是初学乍练,便是不敌,他也不能眼见陶丹凤被他戏辱,只是观下除了腰间那四只银梭之外,并无寸铁。
他目光一扫,心想只要找一根树枝木片也好,忽然发现殿中神像手中有一把三尖两刃刀,正好合用,即跳上神台取下。那三尖两刀刀竟还是铁铸的,虽然无刃,但却比树技木片要强得多了,而且轻重也合手。正当他要翻身纵落之顷,他目光从神像身上扫过,忽发奇想:我借用了这神像的兵刃,何不连他身上的战袍也借来,再用灰烟向脸上一摸,那时我助了陶姑娘,她兄妹又认我不出,岂不是好!
他急于要助陶丹凤,心念一动,即拉下神缘身上的战袍披上,抓一把灰,向脸上一抹,纵落殿门口。恰见那少年正从陶氏兄妹围攻之下,轻描淡写地脱出身来,要离去的当儿,周洛马上一声断喝,抢下台阶。
且说周洛施展离门剑,他虽是才练过一遍,不料竟有这般神妙,只一招巳将那少年逼退。
周洛怕陶氏兄妹听出他的声音,不敢说话,圈腕一指,三尖两刃刀已向那少年迫去,他身似飘风,刃尖颤动不巳。
那少年早将那轻浮嘻笑之态收起,说:“你会使离门剑!”
周洛微微一愕,不料这少年在一招之下,竟识出他的剑法!
哪知他微一怔神,少年身形倏地一晃,分明向左。周洛刃尖颤动,却是向右斜刺。哪知两人一错身,少年身形却巳在右,周洛的三尖两刀刀反而向左刺。
少年忽又笑道:“可惜啊可惜,可惜你还没练到家,哈哈,二郎爷,撒手啦。”
他出手快逾电闪,身形似退实进,陡地向周洛的刃身上拍出一掌。
周洛他刀尖颤动,本是动中有静,以静制动,专待那少年身形动,即刻过招,不料这少年不但认出了他的剑法,似还了如指掌,是以周洛刚才以正,那少年便以反五行步法,一连两式皆巳落空,一见少年这一掌拍来,他手中三尖两刃刀竟被荡开了一尺。若非他内力深厚,适才两式落空,正将手中三尖两刃刀,一紧之时,只怕巳被他震出手去了,赶紧借那荡开之势,滑步转到正东。
少年喊了声好,说:“东方甲乙木,木克水,水来土淹……”
他语如连珠,周洛心中一动,我偏反五行,木克金,三尘两刃刀一圈,指左刺右!
不料那少年大笑道:“你上当啦!”
周洛面前人影已失,就知不好,但他身子半旋,早觉背后有股奇大而不威猛的劲道撞来,身躯登时直飞了出去!但是要想打千斤坠,竟是不能,眼看这一下跌落,必然受伤不轻!
忽地人影一晃只听那少年笑道:
“陶姑娘忒煞情多,不劳相助,你以为我当真想跌伤他么?”
说着,周洛忽觉身躯已被一股暗劲托住,忙不迭拳眼一翻,落回数尺。就在这刹那间,忽地噗喇一声响,周洛也双脚落了地,才知是陶丹凤抢出,飞绸相救,这才明白适才陶丹凤抢出,心中大是感激。但同时他知刚才是那少年后发而先至,抢到他前面,发出同样奇大而不威猛的暗劲,将他托住,才免受伤,心中同时又是奇怪,这少年偏对自己毫无恶意。
周洛一见陶丹凤抢出桕救,怕她再出手,再被那少年轻薄。他身形也站稳,手中三尖两刃刀早又指南刺北,刃尖颤动不巳,看似简简单单地两式,其实五行方位皆被罩住。
少年说:“好,庚辛属金,金克木,啊哟,不好!”他身似风摆残荷,像不知该如何躲闪!
周洛三尖两刀刀已出手,忽地心中一动,心想适才我上了你的当,这次我以正五行剑法,不信你逃得了。
他刀尖一抬,画弧形由上下刺,但仍暗含水火相生相克,那少年无论向左向右,也难逃出他的刃下!
哪知那少年忽又脆生生哈哈大笑,道:“你又上当啦!”
他身形霍地往后一倒,竟脚前头后,直划过来。
周洛满以为这一招他绝逃不了,心中还在想,他无伤我之心,虽是太轻狂了些,但我又何忍伤他。
是以他手中刀留劲不吐,也幸亏他心存忠厚,—见少年刀刃下无踪无影,这才能收住势子,立即平刃倒赴千层浪,同时借势旋身。
只见那少年早站在他适才的位子上,两人恰如掉了—个位。
说时迟,陶氏兄妹虽不知周洛是何人,但人家是来相助自己,现下见他亦非少年敌手,而且更加狼狈不堪,自然看不过去。那陶丹凤本已抢出,就在周洛一旋身的刹那,陶丹凤霍地飞绸出了手,陡地似长虹经天,向他攻到!
陶六如折扇轻摇,身形亦平空飞出,道:
“兄台武功过人,在下若不领教,岂不失之交臂!”
他折扇一指,霍地扇影如山!
那少年正在右脚斜探,才脱出陶丹凤的飞绸攻击。陶六如折扇已向他背后三大穴攻到!但他扇招精妙之极,三大穴左近的十六穴道,皆在他扇影之下,看来那少年这番万难逃脱。
哪知少年又是脆生生大笑道:“多谢了,最难消受是美人恩,小生有礼。”
不知他怎地丁字步一转,两指巳捋着陶丹凤的红绸尖端,顺势一抖,那红绸立即向陶六如扇影中缠去。
陶六如是当今借力打力的高手,但所借皆静物,若是像他这般借对方兵刃来克制对方,却是不能。他心下一惊,忙不迭撤招暴退。陶丹凤更是立脚不稳,微抬一个踉跄,幸亏陶六如退身之顷,折扇向她红绸尖端一点,一股劲道直达她掌中,陶丹凤才能稳住势子。
这一下实是快如石火电光,表面上象两人撤招即退。其实两人都很狼狈之极!
周洛却借这一瞬间喘息工夫,想了一遍,自己施展这离门剑,实是连一成的威力也未使出,那怪老人传他离门剑之时,一招出手,即绵绵生克,五行方位,剑尖一颤,即能生出二十五个变化,反五行又是二十五,而他休说将正反五行同时生出妙用,而且连三个方位他不能罩住,何况这少年又巳认出了他的剑法。
他虽大是气馁,但却知这是他初学乍练之故,离门剑未能发生妙用威力,且只看他第一次出手即能将他迫退,显然,这少年虽认出了剑法,但实是不会。
心念一动,精神大振,三尖两刃刀颤动,三度再又抢上。心思我两番攻出,均被他猜中,轻易趋避了去,今番我正反生克同时施为,看你又有何伎俩。
他闷声不响,剑出丙丁火,刺向少年前心,但他刃尖一挑,翻腕半圈,却成了反生克水。他出手即含生克离门剑立生妙用,戊己土为中,南北同时罩住,那少年无论向任何方向躲闪,皆逃不出三个方位正反三十个变化之中。可惜他力不由心,但剑势所趋,也能发挥单元的正反十个变化。
不料,少年喜道:“当真你进步神速,难怪这多门派首在争取你了。”一声“好资质!”霍地身形一矮,周洛但见绕身人影盘旋,饶是他手中三尖两刃刀绵绵变化,竟皆居空,忽觉左肩头上被他轻轻拍了一掌。周洛心头一惊,他微一怔神间,下颚又被他轻轻托了一下,身边但听得嘻嘻一声笑,少年人影早失踪迹!
周洛登时一身冷汗,这少年要是对自己有恶意,哪还有命在?自知武功和这少年相差太远了,而只怕将离门剑练成,也难是他的敌手。
他颓然一声长叹,陶氏兄妹亦目瞪口呆。两人看出周洛剑法神奇,但这少年身法之诡异,简直闻所未闻。
三人渐渐愧惊讶交集,忽闻殿顶之上有人大笑道:
“二郎爷,我们前途见啦,哈哈,美人儿,得罪得罪。”
三人闻听知是那少年,他左一声美人儿,右一声美人儿,兀自轻薄不休,陶氏兄妹早—声娇叱,飞身上了殿檐!
陶六如更快,折扇霍地一扇,只见檐口的瓦片飞起了数十片,直向那少年话声传来处飞去。
两人本是同时发动,但陶六如借力打出的瓦片,自比陶丹凤要快,她脚才点檐头,恰是那瓦片飞出的同时,倒迫得她忙不迭往旁飞掠。
只听那少年的笑声已在远处传来,而且似在长笑不绝,刹那间巳越去越远了。
陶六所道:“丹妹,罢了,人家早去远了,我们是绝追不上的。唉,追上又有何用,我们实引这少年的敌手。”
陶丹凤立身在殿角,蓦地一跺脚,暴响声中,瓦片纷飞四射,可见她恨极,心中又羞愧难当。
忽听陶六如咦了一声,原来发现这一说话之间,周洛巳去无踪迹,适才他立身之处遗下一柄三尖两刃刀。
陶六如折扇一扇,飞身上了墙头,眨眼间绕了一匝,随见他落下墙外,再腾身跃上墙头之时,手中提着周洛先前身穿的那袭战袍。
陶丹凤听得兄长那声惊咦,亦巳发观,忙纵落到他身旁。
陶六知道:“这人虽不识他真面目,但仗肝义胆,令人可敬,只可惜他神龙见首,失之交臂!”
陶丹凤更是失望,皆因她明白这人几次出手,皆是为她解围,尤其是他显然不是那少年敌手,却仍一再相助,芳心好生感激。不料这人的真面目不识,亦未能请教得姓名,人家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心中气恼,一时间化为乌有,想道:
“我虽未认出这人的真面目,但从他声音上分辨,这人年龄必也不大,只怕还不到三十岁。他明知不是那少年敌手,却仍出头,今晚他受挫辱,可说是为我而受。”
她心中又愧,又是感激,不由幻想出这少年必也英俊不群。其实她何尝知道,她幻想的这人,正是她北来寻访的周洛呢。
只听陶六如道:
“唉!英雄出少年,今晚我们得会高人,却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
陶丹凤正神往间,只道陶六如是说助她的这少年,不由接口道:
“是啊,可惜我们不能和他结识。”
陶六如本是指那少年而言,听陶丹凤这么一说,见她巳无半点怒恼之色。他却错会意了,心说:“丹妹妹大了,女大当婚,难怪她一点不怒,这少年虽是狂傲了些,但英姿飒爽,武功更高得出奇,若他当真作我妹婿,他和丹妹倒是天造地设一双两好。”
心中在想,不由敞声笑道:
“这少年今日无故约我们来此,其实必有缘故,还怕见不到他么?你放心,他说前途相会,我们也必有和他相见之日。”
他笑得蹊跷,陶丹凤又听他指那少年,就知他哥哥误会丁,登时气得一跺脚,道:
“好,我非和他再较量不可。”
陶六如朗朗一笑,道:
“丹妹妹,只怕他就是为你而来的呢!要想见他,我们就快老。”
陶六如早巳在替他妹妹担上心事,她一年年大了,做哥哥的岂不为妹妹没想?但他兄妹隐居桃花坞,不与外人往来,岂不误了妹妹终身?本来周洛那晚误入桃花坞,陶六如见他妹子对周洛百般爱护,巳然起意,别说是他,多九公亦有意促成这一对佳偶。哪知周洛竟疑心生暗鬼,逃走去了。今日陶六如一见这少年,却早在暗中将他作了个比较,论武功,这少年莫测高深,自不用说了,人物之英俊潇洒,自远非周洛所及,且这少年虽是言语戏虐,但却并无恶意,他竟以为这少年是为了妹妹之故。是以,他适才一见陶丹凤面无怒气竟错会意了。
其实以周洛的武功,自足不及那少年,确是不假。但论英俊来说,周洛却不输于那少年。皆因陶六如见到周洛之时,不但衣衫滥褛,而且满脸血污,他从未见过周洛的本来面目。
却说陶六如满以为妹妹对那少年巳生情愫,心头一喜,不但对适才少年挫辱他兄妹的那股怒气巳烟消云散,而且恨不得即刻追上那少年,探出他的出身来历。说走就走,折扇倏张一扇,身形已飞上殿顶。
他—句“只怕是为你而来”,陶丹凤如何听不出那话中之意,登时羞得满面通红。但女儿家怎说得出口,想分辩亦无法启齿,当即跺脚追去。
两人才去,那墙即转出一个人来。原来周洛并末离去,趁陶氏兄妹注视殿顶之顷,弃刃蹈墙,脱下战袍,绕到墙角之下。他奉想听陶氏兄妹说些什么。不料两人并未说及其他,却将陶六如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又象失去了什么,继而一声长叹,点着头,心里说道:“也唯有他这样人物,才能配得上她。只是,这少年太狂了,要是我能挫他狂焰……”
他陡又仰天一声浩叹,凭这少年一身武功,远在他之上,他只怕再投明师,再苦练十年,也休能挫败得他。
要知陶丹凤在他心中不啻天人,那晚对他保佑疗伤,一直心存感激,是以恁地思想。其实他对陶丹凤虽有高不可攀之感,绝不敢存一点情爱之私,却不知陶丹凤对他早一往情深,皆因周洛是第一个窜入她少女心房。那晚她替周洛疗伤,洗去了他面上血迹,他那英俊容貌已是令她难忘,而周洛却一点也不知道,且自从这晚以后,他竟想方设计,希望促成两人,不但后来辜负了陶丹凤无限真情,并生出甚多事故。此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却说周洛见三人已去,他躲避陶氏兄妹尚来不及,自然不会赶去,出了一会神,想到以往师训诫他,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实是不假。只这些日中,所有的这些奇遇,所见到的这些世外奇人,莫不是—个比一个高强,而且多半都未曾听到师傅说起过,可见他师傅亦不知当今天下还有这么多高人。想那天帝辛璜,黄梁道人,以及远在雪山的妙化夫人武功不知会如何了得。凭他这点武功,要是和这些武林异人相比,那更是天壤之差!
他虽感叹不巳,但他却不气馁,反而激发了上进之心。这时他倦意早消了,更因今晚初次施展离门剑,虽未能胜得那少年,但用以和那少年对敌,显然巳不在陶氏兄妹之下,而他今晚连两成威力亦未发挥,这离门剑的神妙,也可想而知了。
他转念至此,心神振奋之极,即刻跃落院中,拾起那柄三尖两刃刀,按老人所授正反五行变化,反复演练。先从正五行互为生克,一招之中演化出二十五个变式。再又从反五行上演化出二十五个变式,他练了两个时辰,剑法越是熟练,越觉离门剑的无穷奥妙,只觉每—招那正反一共五十个变式中,每一变化更能演化出正反十个变式,只是他却不能得心应手。虽然如此,周洛也巳大喜若狂,心知假以时日,休道从每一变式中,能再生出十个正反变化,而且定能生生不巳,绵绵化出万千无穷变化。
他蓦地想起那老人之言,说他将离门剑练成,便与当今任何高手对敌,亦可立于不败之地,果然所说不假。
周洛这时已是如痴如狂,练了两个时辰,精力反而更觉充沛,恨不得立即速成。但饶是他气功已有造诣,那柄三尖两刃刀在他手中,虽不象那怪老人听说,化作绕指柔,但反弹圈屈,却巳能伸吐自如。
他身出武林名门,知任何武功皆应循序渐进,万万急躁不得,不然根基不固。是以他不求急进,翻来复去,只单纯练正反生克。他沉潜于剑术之中,天色巳见明了,竟也不觉。
他正继续往下练,忽听头顶有人打了个大哈欠,说,“好睡啊,好睡,怎么,天亮啦!”
周洛一怔,忙收住剑势,早见殿顶上一人正坐起身来,天色巳明,他看得真切,竟是那少年。
周洛咦了一声,说:“你没走?”
少年脆生生大笑,跃下地来,说:
“我要走啦,岂不失了这大好机缘?离门剑不愧天下神剑。”周洛心头一震,心道:
“我怎生这么大意,这离门剑乃黄梁道长不传之秘,那老人以三事相嘱,这才传我,若被这少年偷了剑法……”
那少年显然看出他惶恐之态,哈哈说道:
“你别担心,这离门剑称它是天下第一神剑,实是当之无愧,莫非黄梁道人本门中人,休能想练到出神入化,不然就得要有《上天梯》中的基本功夫不可,我便偷瞧了你练功,亦是无用。”
周洛一怔:“又是《上天梯》!”那少年早又一声笑道:
“哈哈,我却瞧出这剑法的神妙了,今后你要想以这剑法伤我,那却是休想了。”
周洛在他说话的这一阵功夫,巳仔细端详这少年,只觉文秀之极,面如敷粉,脸泛桃花,竟是个绝美的少年。若非昨晚亲见他施展神化不测的武功,简直难以相信他是武林中人,当真和陶姑娘是一对绝妙的璧人,心道:
“为了陶姑娘,我正该与他亲近。”便双手一拱道:
“在下与兄台无冤无仇,要伤你怎的?且凭在下这点武功,和兄台你相去太远,便再练十年也难望兄台项背。”
少年说:“在下看你人倒不错,怎么这般俗不可耐。”
周洛面上一红,这少年实是爽朗得紧,道:“只是未请教兄台大名。”
少年嗤地一声,说:“又来啦,又是兄台,我知你是周洛,你年纪比我大些,我今后叫你周大哥,至于我,我么……”他眼珠转了两转,说:“你就叫我梅辛吧。”
他一顿之后,方才说出,周洛心下巳然起疑,要知他也是生长富贵人家,这少年的人品武功气度,虽说有似万丈光芒,但交谈了几句,周洛巳收敛了自卑之心,心想人家恁地豪爽,我可不能被他小看了,当下也朗朗一笑,道:
“独傲三冬雪,堪夸岭上梅,好姓啊,好姓,既承你折节下交,我又痴长几岁,若叫你梅老弟,倒显得生分了,我就叫你小悔如何?”
周洛有心和他结交,又见他豪爽之极,干脆一下即透着亲近。
那梅辛喜孜孜说道:“果然老人家眼光不错,你……”
周洛一跃后退,说:“小梅,你也是奉命而来?”
是梅辛一句老人家,立即令周洛警觉,现今武林群雄,都觎觇那一部《上天梯》,也都在千方百计想得到他,莫非这少年也是?
哪知悔辛脆生生大笑,道:
“周大哥,你多半巳成为惊弓之鸟了。瞧你怕恁地,不瞒你说,要取得那部《上天梯》,我所说的这位老人家,有如探囊取物,何必假手于你,放心啦。”
周洛心道:
“当真这梅辛武功巳奇绝,他所称的老人家,自更是位非常人,所说定然不假。他爽朗热忱,和我定交,我若对他怀疑,大是不该。”当下愧然道:
“小梅,你有所不知,这些日来,我被那般人逼得走投无路,时时提心吊胆。”
梅辛说:
“今而后你放心,有我相伴,再加你这离门剑巳渐具火候,再别怕拉。”
周洛道:
“小梅,你说得是。”他精神一振,自忖别的不用说,那桑氏姊妹是再也不怕了。道:
“小梅,当真你愿和我相伴?”
梅辛嘻嘻一笑说:
“你不是要去河套么,不瞒你说,我也要前往玉门,我们正好是同路。”
周洛大喜,道:“当真?”忽然心中一动,我的经历他怎么全都知道?像一直跟随在我身后,是则甚是可疑。
梅辛却不但知道他的经历,简直连周洛心中所想的,也像瞒他不过,笑道:
“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周大哥,不瞒你说,昨夜我与你们三人过招,却都奈何我不得,那是为何?”
周洛道:“那是你步法神奇诡绝。”
梅辛点点头,道:“不错,这步法名叫须弥遁形,亦是从五行方位上,化出万千变化,休说是你三人便是万马千军之中也休想能伤得我分毫。”
周洛神往地说道:“以须弥之大,能遁于无形。”
梅辛道:“不错,我要不干脆告诉你,难免你还要怀疑。我炼成了这须弥遁形,急于想找人试试,这才入关而来,哪知中原武林,皆是庸禄之辈,令我大失所望,直到日前我在天目山中……”
周洛道:“是了,以江湖中人为敌手,自然难见神奇,你知姹女金燕在天目山中,于是你……”
梅辛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恰好发现你被诱入山中,于是一直跟踪你,不但见到姹女炼黄粱功,也见到那老人传你离门剑。”说着,更笑盈盈地续道:“我问你一句,当你险些陷落虎群之倾,可知是谁托你出险的么?”
周洛惊道:“莫非是你?”梅辛但笑不言。陡然间,他面似娇花艳吐。
原来两人谈话间,旭日已升,阳光照在他笑脸上,有似娇花。
周洛这才知那晚救他出险的,竟是这从未见过面的梅辛,心下好生感激,即拱手一揖,道:“你要不说,还以为是桑氏姊妹救了我。大恩虽不敢言谢,但救命的恩人是谁也不知,岂不惭愧。”
梅辛噗嗤一声笑,说:“你打拱作揖却又怎地?走啦,你瞧太阳升得这高了。”
周洛对这梅辛的出身来历一点不知,虽说巳知他是从玉门关外而来,却不知他师承是谁,尤其他适才口中所称的老人家更奇,似乎早知有他这个人,并对梅辛说过,不然梅辛怎会有“果然老人家眼光不错”之言。
周洛听他说来,忙道:“小梅,我……”突然想到人家对我一见如故,与我定交,我怎可这般盘根究底。
心下一迟疑,便说不出口。
梅辛笑道:“你还有话要说,是不是?说啊。”
周洛这才说道:“既承你折节下交,我还不知令师是谁?”
梅辛道:“我啊,可没师傅。”这话说得甚是凄然。
周洛这一夜间所见的梅辛,不但爽朗,而且狂傲。这话他说得恁地凄然,不由他不信,而且惊疑,道:“没师傅,那你的武功谁传的?”
梅辛巳接着说道:“他们只教我武功,却不准我拜师,也不准我叫他们师傅。”
周洛奇道:“那是为甚么?”
梅辛在这瞬间,巳完全变了个人,像是个孤苦无依,可怜生的弃儿一般,说道:
“我啊,我也不知,他们说………他们说………”
周洛不自觉巳走近他的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
梅辛道:
“他们说我的煞气太重了,若是收我为徒,将来必要给他们带来无穷祸患。”
周洛心道:
“以你这狂傲的性子,在江湖中行走,惹祸是难免的。”他目光却注视着他的面庞,只是他肤色又白又嫩,白中更透红,哪里像个男子汉,只怕好多姑娘家的肤色,也没他这么娇嫩。
难怪说他煞气太重,周洛近身而视,才看出他黑黑细细的眉,有似两只利剑一般,几乎要斜飞入鬓。
他见梅辛凄惋之态,楚楚可怜,忙将握住的手一紧,安慰他道:
“其实这有何难过的,他们虽不收你为徒,但传了你的武功,不也是一样么?你心中有师就是了,再说,他们说你煞气太重,今后你只要收敛些,不轻易伤人,处处手下留着情,将来自能得他们同情,收你为徒,不是早晚之事么。”
梅辛点点头,说:“是啊,我也这么想,你没瞧昨晚我没出手么,而且这一路南来,敢说没—人知我身有武功。”
周洛心道:“不错,昨日我初见他时,可不当他是个文弱书生,现在他巳无狂傲之态,简直更像个小孩儿了。”
当下说道:“那么传你武功的,就是你所说的那位老人家么?”
梅辛道:“周大哥,你这么关心我,我也不瞒你,真正传我武功的可不是这老人家,你知道天帝辛璜么?”
此言一出,周洛大吃一惊,心想难怪他武功这般了得,原来是天帝所授。
他目瞪口呆,那梅辛已在说道:“他虽传授我武功最久,但却没一样是出奇的,全是些基本功夫,而且连一招一式也没教我,还是那位老人家看不过,教了我这须弥遁形。”
周洛道:“小梅,到底你说的这位老人家尊姓的大名啊?”
梅辛说:“我我……我也不知道。”
周洛奇道:“他将这不世武功传了你,你竟不知他的名姓?”
梅辛突然扑嗤—声,笑道:“是啊,人家将离门神剑传了你,你不知人家的姓名么?”
周洛被问得哑口无言,笑道:
“彼此彼此,但要知那老人传我离门剑之时,前前后后,连答我一句问话的功夫都没有,且他被姹女金燕毒害,愧对师门,想来便是问他,也不会说的。虽说如此,却巳知他老人家是黄粱道长的首传弟子。你呢!小梅,那传你须弥遁形的老人家,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梅辛道:“谁说我不知道,我不是说天帝只传我基本功夫,他看不过去,才将这须弥遁形传我么?从我懂事之时的起,他每年都到天山来同我们住一个月。”
周洛道:“你是说你和天帝都住在天山?”
梅辛道:“怎么不是,我从小儿就在天山,那老人家脾气可暴燥之极,每次来了,总是要和天帝辛璜大吵一架,这才走啦。”
周洛心下自在忖思,这梅辛从小就在天山,与天帝辛璜在一起,却又不收他为徒,两人究竟是何关系?
梅辛突然笑道:“你想不想见这位老人家?只要你跟我作伴,每日都可见到。咦,快走,他约我日落时候在茅山相见,此去数百里,我们非赶路不可。”
周洛一听说能见到这位老人家,不由精神一振,心想天帝辛璜乃武林第一人,这老人家既然和他往来,可知亦是位武林尊者,而他传梅辛的须弥遁形,简直奇得匪夷所思,这样人物若无缘拜见,岂不是终身遗恨,这一听说今日即能见到,他如何不喜,便道:
“小梅,我知茅山巳近金陵,此去有好几百里,日落时候要到达,当真有得赶。”
他拔脚就跑,竟忘了还紧握着梅辛的手,待觉得有物软软柔柔从掌中滑过,方始记起,但掌中巳空。
梅辛夺出手来,突然哈哈大笑,道:
“你倒比我更急,周大哥,你打前头走,不然我怕收不住势子。”
周洛知他所说不假,倒也没惭愧之感。他虽然一夜未有睡,不料精神倍见充沛,一者他昨晚才起意想结交这少年,这少年竟自动回来,而且和他一见如故,其喜可知,二来梅辛的须弥遁形,奇得不可思议,不料他竟有缘能得见这一奇人,是以倍常振奋,三来陶氏兄妹已打前头去了,他虽然现下不能和两人相见,但他心下却巴不得能追上陶丹凤,渴望与她相见。
当下将一身轻功施展开来,越墙奔西北。他头也不敢回,怕脚步放慢了。
哪知奔出了好几十里,身后并未听得半点风声。
周洛暗忖:莫非没跟来?心下生疑,脚下也略略一慢。忽听耳边梅辛的声音笑道:“我早跟来啦,别耽心。”一阵阵似芝如兰之气,直透鼻端,同时左肩被他轻轻拍了一下,才知似是紧贴在身后。心想:
“这梅辛奇怪得紧,狂傲时简直视天下无人,但今晨在我面前,却温顺得像是小羊儿,天真之中,还带有些娇憨,简直……简直像个女孩儿。”
他想到女孩儿,心中微微一动,而且哑然而笑:当真他像个女孩儿,不但他吐气如兰,而且也的手那么软绵柔滑,哪像是男子汉的手,便是个武林女子,也没这么细致。
梅辛忽在身后说道:“喂1你在想什么?”
周洛忍不住,突地哈哈大笑,道:“我啊!我在想……”
梅辛不待他往下说,道:
“别想啦,你瞧前面巳到了个城池,我们也该打个尖再走。”
周洛举目一看,果见前面一里地外,现出一个城池,当时不觉间,巳日移中天了,说:“好,我们上路去。”
原来两人因施展轻身功夫之故,不便在大路上行走,落下大路,周洛向行人一打听,知前面是溧阳,从宜兴来此,才百十里地。
两人到了城门口,周洛衣衫褴褛,光着两臂,那梅辛却华服翩翩,走在一起,引得道上行人都驻足而观,周洛轻轻拉了梅辛的衣袖一下,低声说道:“小梅,你看见没有,你是个公子爷,我是个小要饭的,走在一起,人家都当是稀奇物儿,我们不进城也罢。”
梅辛眼珠一转,说:“你跟我来。”他带着周洛,到了墙边无人之处,三把两把,将他身上衣衫撕得破破烂烂。
周洛愕然说:“你这是做什么?”
梅辛嫣然一笑。他虽是个男子汉,但貌美如花,一笑怎不嫣然,说:
“你不是说我们两人走在一道不配,被人笑话么?这一来成了两个小要饭的,不是就再不怕人笑了。”
周洛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两眼盯在梅辛的胳膊上,他撕去了两双袖管,露出了条又白又嫩的臂膀。
梅辛扑嗤一笑,两手在地抹了两抹,交互在两臂上一擦,再向脸上一抹,这一抹可真成了个小要饭的了。周洛大是感动,道:“小梅,你这是何苦?”
梅辛却嘻嘻笑道:“这倒好玩儿,咦,不行,我这衣衫还新得很。”
说着,就地滚了两滚,周洛要阻止也来不及了,那城根的僻处,遍地垃圾污泥,梅辛站起身来,浑身已是污黑,说:“哈哈,这一下再无破绽,我们可进得城了。”
他张嘴大笑,露出了满嘴白牙,有如编贝。
周洛心道:“便真是个要饭的,也不会像你这般肮脏,何况你这满嘴银牙,明眼一看便知。”但他却不愿说破。他以为梅辛这般举动,乃是童心太甚之故,生怕道破了,梅辛会把牙齿也抹黑,那岂不恶心之极。
他跟定梅辛身后,进得溧阳城,只见他每到一个酒馆饭铺,皆是略一探望即走,经过了几条街,都没停步。
周洛心下渐渐有些怀疑,知他必不是为了打尖,便不出声,倒要瞧他出甚花样。
待得转入了一条繁华的街道,远远便瞧见一个两开间的大酒楼。梅辛到了门口,抬头望了望,说:“就是这里了。”
周洛也抬头一望,只见楼上临窗有三个雅座,皆空无一人,心道:
“原来他是要找个清静的所在。”
梅辛已奔店门,直往里窜,时届正午,楼下人客正多,他那份肮脏,虽未臭气冲天,但巳令人恶心。梅辛前脚进门,早有个小二哥抢出来,伸手一拦,喝道:
“你长眼睛没有,滚出去!”
梅辛理也不理,向前一迈步。说也奇怪,那小二哥在他面前距离有三四尺,不料梅辛才一迈步,那个二哥身形陡然向后飞出三四尺,重重地跌在地上,一声叭哒,一声嗳唷,一时竟爬不起来。
周洛紧跟在梅辛身后,并未见他出手,心下大奇!那店堂中少说也有数十位客人,都是亲眼所见,登时大伙儿发越喊来。
梅辛哈哈一笑,掏出锭银子,向柜上一丢,说:
“教你以后别狗眼看人低。”回头向周洛一笑,直往楼上走去。
店里的伙计瞧出进来的两人邪门,再见人家先付了的银子,哪还敢怠慢?早有两个小二哥笑脸相迎。
梅辛理也不理,一直上了楼。只见楼上有十多个桌面,临街有三个桌座,酒客却不甚多,三个雅座皆空着。
周洛随定梅辛身后,进入了当中的一个雅座,两个小二哥赶紧侍候,说:“两个爷要甚酒菜?’梅辛却又掏出一锭银子,说:“赏你们两个。”
那锭银子总有二三两重,两个小二哥瞪了眼,大概不相信,以为听错了,梅辛笑道:
“拿去啦,教你们知道,人不可貌相,待会还有个老花子前来,你们可要好好招待。”
两个小二哥喜得嘴即合不拢来,忙道:“爷只管吩咐。”
周洛却听得一怔:哪里又来个老花子?小梅这是在闹甚鬼?但想来必有缘故,心想这梅辛从昨晚到今天,行事大奇,我且不出声,瞧他玩甚花样。
只听梅辛向两个小二哥说道:
“好,你们听我吩咐,这左右两个雅座替我留下了,楼上的人客,全都替我赶走。”
小二哥作起难来,搔了搔头,梅辛突地把脸一沉,道:
“记好啦,一会有两个姑娘前来,替我安置在左边雅座,后来的两母女,招待在右边雅座,那老花子和一男一女给我请在楼面上坐,快去快去!”
小二哥哪敢说个不字,道:“爷要甚么酒菜?”
梅辛一挥手,两个小二哥巳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到了门边。梅辛说:
“好酒好菜,只管取来。”随回头向周洛笑道:
“周大哥,我知你纳闷,是不是,对不起啦,昨日我约了三起人,全在此地见面。”
周洛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小梅,你怎不早说?”
梅辛嘻嘻笑道:“我却又不想见他们啦,只是既然约了人,又怎好不理,只好请他们吃一餐,周大哥,待会你别出声,准有好戏瞧。”
周洛心道:“这梅辛不是等闲之人,他所约的人,想来也不等闲。”
忽听外面椅凳移动之声大作,跟着脚步之声嘈沓,就知是楼上客人下楼去了。想必是小二哥一阵吓唬,那十多个人客即刻奔下楼去了。
周洛向梅辛一笑,却见他探首楼窗外探望,忙循他望处一看,梅辛巳低声说道:
“来啦,这两个姑娘倒准时得很。”
周洛早看得明白,只见东面街上来了两个姑娘,都是一身白衣,披肩之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周洛惊道:“原来是她们两个。”
梅辛两眼盯在他面上,说:“不错,正是桑氏姊妹。”
周洛好生不安!要是她们发现了自己,可又是一场的麻烦。
梅辛已笑道:“别担心,她们决不会难为你。”
周洛心下一阵狐疑,不知这梅辛和桑氏姊妹是何关系,约这两人来此,又为了甚么,有何事故?
他随即横了心,想道:“这桑氏姊妹武功并不在陶氏兄妹之上,现今我已练了离门剑,又何必怕她两人,何况梅辛和自己这么友好,他岂会容她们为难我。”
桑氏姊妹巳来得近了,周洛怕被两人发觉,不敢再望,忽听脚步声走近,小二哥掀帘而入,巳送来了酒菜。
梅辛道:“放下,快去迎接两位姑娘,记好啦,招待她们到左面雅座。”
一言才罢,巳听楼梯响亮,小二哥又怕,又得了银子,哪敢不听话,忙迎了出去。周洛心里直打鼓,才听小二哥将桑氏姊妹迎入左面雅座,梅辛忽然低声说道:
“这两位你大概也是认得的了。”
周洛转头一望,就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见东面街上又来了两个女子,前面走的是姹女金燕,后面跟定那黄衣姑娘。
周洛登时坐立不安,他观今已不怕桑氏姊妹,但这姹女金燕却非同小可。她可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别说离门剑他才初学乍练,只怕再苦练三五十年武功,也不是她的敌手,不知这梅辛怎会约她母女来此?
他忙不迭缩回头来,哪知他目光一扫,恰见街西面来了三人,前面走着个老花子,正是多九公,后面并肩走着陶氏兄妹,陶丹凤行走在阳光之下,更见衣红似火,陶六如折扇轻摇,潇洒而来.周洛忽然心中一动!这梅辛约来的三起人,可都是想得到他的,任何一起人见到他,都不会将他放过,莫非这梅辛对他并非友好,而是有恶意?
周洛霍地站起身来,伸手搭在窗槛上,心想待姹女金燕母女和多九公三人一进店,他只有赶快逃走。哪知梅辛只一斜身,伸手早将他左腕扣着,一阵似芝如兰之气,直喷到他面,原来梅辛已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想走么,那可更糟,那老花子耳目聪灵得很,你想想,姹女金燕是甚么人物,数丈外的风吹草动,岂能瞒得过她?”
toiler
发表于 2017-3-24 15:54:05
第04章
却说周洛正准备跳楼逃走,梅辛倏地一伸臂,扣着他左手脉门说:现今两个高手在近处,数丈之内,只要风声有异,绝瞒不过两人。周洛武学亦有相当造诣,被梅辛一言提醒,知所说不假,回头见梅辛的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嘻笑,而且话声如蝇,可见此时心中已释然,心想,原来我错怪他了,他何尝有半点缘与三起人勾结。
梅辛巳向他轻盈地一笑,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周洛这里落了坐,只听桑青的声音,才吩咐了小二哥取饭茶,忽听桑虹道:
“姊姊,快噤声,那女魔上楼来了。”
果然听得楼梯响亮,前面一个脚步之声较重,后面的却细细碎碎,周洛心想:前面的一个必是小二哥,后面自然是金燕母女了,这两人巳上了楼,多九公与陶氏兄妹也该进店了,但他却不敢伸头向下望。
忽听桑虹又在说道:
“怎么老花子也来了,还有陶氏兄妹,咦!怎么这样巧,他们也进店来了。”
她声音轻得仅能听闻,陡听有脚步之声移动,桑青急道:
“别出声,她们上了楼了。”
周洛知桑青说的是金燕母女,果听步声已近,他心中也一阵紧,连大气也不敢出,瞧瞧梅辛,见他虽然收起了嘻笑之容,却没紧张之态,而且举杯向他一照,轻轻抿了一口,还微微一笑。
周洛横了心,想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担心害怕也没用,小梅这般镇静,我不能被他轻视了。”随即也举杯一次而尽。
右边雅座中,小二哥已在大声说道:“大宴小酌,两位女客只管吩咐。”
姹女金燕道:“不要酒,拿几样精致的小菜来。”
忽听外间楼面一人大声嚷到:“呸!不要酒?我老人家来做甚么!”
闻声便知是多九公。原来周洛对这三起人来说,现下巳不惧桑氏姊妹,多九公和陶氏兄妹正派得很,若不是他疑心生暗鬼,以为三人听信师伯白头翁之言,他不但不会躲避这三人,而且恨不得与三人结识,唯一担心害怕,只有隔壁的姹女金燕。是以这两母女进了雅座,周洛即全神贯注,多九公与陶氏兄妹何时上来,竟没注意。
只听小二哥低声下气说道:“老爷子,我可没出声,要甚酒,老爷子只管吩咐。”
多九公说:“凤儿,他没出声?”
陶丹凤扑嗤一声笑,说:“九公,你错怪他啦,当真他没出声。”
多九公呵呵大笑,说:“好小子,原来我错怪你啦!好!替我快报上酒名儿来。”
小二哥说:“江南名酒,小店都有:女真,女儿红……”
多九公说:“呸!呸!呸!我老人家没儿没女,这半个徒弟要嫁还早得很。”
陶丹凤跺得楼板一声响,说:“九公,你……”
多九公呵呵大笑,小二哥已抢着说:“老人家要不喜欢女真、女儿红,小店还有茵陈绿,状元红。”
多九公说:“怎么不是红就是绿,我老人家也不赶科场,不要,不要。”
陶六如笑着说:“九公,别难为他了,伙计,拿一缸上等白干来,再配几样下酒菜。”
想是那小二哥经梅辛吩咐,说明有个老花子来,要他好生侍候,而且多九公与陶氏兄妹前来,更显然不会真是个老花子,有道是一朝经蛇咬,十载怕井绳,是以那敢有半点违拗,连忙称是,去了。
那桑氏姊妹想是自己瞧见了后来的这两起人,自是大气也不敢出,周洛瞧了梅辛一眼,梅辛却毫不在意,对他微微一笑,向右边雅座指了指。
只听有轻微脚步自右面雅座门口走回桌边,是黄衣少女,有似耳语的声音说道:“师傅,这老花子是谁啊?”
姹女金燕说道:“多九公这老花子也妄想插上一脚,他是活得不耐烦啦。”
虽说她不将多九公看在眼里,但话声却低得很。
周洛心下自是偏向多九公,暗里哼了一声,心想:多九公不见得比你差多少。再说有陶氏兄妹在,你不一定能胜得过二人。
他心下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忖道:“若然多九公与姹女金燕恶斗,而在陶氏兄妹相助之下,仍不是这女魔的敌手,我是帮他们三人不帮?”
但他想到多九公武功实又高绝之圾,他那掌力之了得,巳到了收发由心的地步,威猛更无与伦比,尤其他那一手分光捉影多九公那晚在桃花坞桃林之中,周洛被桑氏姊妹歹毒的雪山冰蚕袭击之下,周洛虽然乃然受了伤,但多九公之能抢入将他救出,后来才知是用的分光捉影。这分光捉影乃是一种出神入化的武功,对敌之时,抢夺对方兵刃,有如探囊取物。
他忽然想到多九公分光捉影,其实是他不觉在替陶丹凤担心,暗里将这两起人的武功,作一个比较,忽觉一阵淡淡的幽香拂面,那梅辛又已凑近他身边,说道:
“这三起人都到齐,我们也该走啦。”
按说周洛只怕不能脱身,哪知此刻闻言反而一怔,梅辛道:
“待会我打前面出去,你趁机从窗上落街,即奔西北,我自会前去寻你。”
周洛道:“你不怕?”
梅辛笑得嫣然,说:“别担心,你怕他们不打得热闹,我脱身容易得很。”
周洛心下怀疑:这梅辛行事太以怪异,他约这三起人前来,端的为何?
这一阵工夫,桑氏姊妹始终不敢出声,那姹女金燕母女也一声不响,只多九公在酒到杯干,不停地打哈哈,和陶六如谈古说今,但却没提及今日被约之事。
梅辛巳在继续耳语道:“周大哥,你瞧我像不像你啊?”
现今可说是强敌环伺之中,他突然这么发问,周洛更是奇诧,但不由望了他一眼,当真他衣衫破烂污秽,又撕去了两支袖管,确有几分相像,心想:
“我倒要瞧他出甚花样。”说:
“像我有些像,只是……”他指了指头发,又指了指两臂上的鞭痕。
梅辛抿着嘴笑,眼珠子转了两转,把头发抓得蓬松了,再拿筷子在菜碗捣了捣,然后向两臂上一阵乱摸,臂上登时出现了一条红红黑黑的痕迹,真像是他臂上的鞭痕一般。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原来他先前在城外撕破衣衫,是有用意的,但他扮得象我一样,却是为何?
他好奇心一起,更不想走了。目光一扫之下,见那雅座门上有一块匾,心下立即有了主意。
梅辛瞧了瞧周洛,又瞧了瞧自己,笑道:“现下再无破绽啦。你说:我要是突然奔出,他们蓦地一见,不是更分不出真假了么?”
周洛才一点头,梅辛在他耳畔说了声:“回头见。”
向窗外一指,示意他快走,全没见他作势,身形霍地腾起,向左面雅座隔扳上翻去。
周洛早作准备,梅辛这里身形才腾起,他也不怠慢,先腾身翻入门头匾之上。
只听桑氏姊妹同时一声惊呼,梅辛啊呀一声大叫,随见左面雅座门帘一掀,梅辛已奔出楼面。
冰魄寒光闪动,桑氏姊妹跟踪追出,多九公早瞧得明白,大喝一声:“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一按桌子,飘身截出。
陶丹凤咦了一声,几乎已和多九公同时离桌,陶六如朗朗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折扇拍地一声,斜刺里抢出,折扇扇起一股劲风,向梅辛身后追出的桑氏姊妹拂去。
这不过是梅辛现身的刹那,他装得真像,像是被桑氏姊妹掳获之下,得机脱身,不料陡又遇到多九公与陶氏兄妹,早又惊惶之极地叫了声:“啊呀!”呆得一呆,多九公巳似从天而降,向他抓来!
只见冰魄寒光闪动,桑虹首当陶六如那一扇劲风,旋身滑步,堪堪躲过。桑青身形一闪,陡见点点银星自她手中飞出,向多九公打去,她岂能容他擒住梅辛?
果然这五人全都将梅辛认作是周洛了。多九公武功虽远在桑氏姊妹之上,但他身在虚空,雪山冰蚕太以歹毒,却也不敢轻视,左掌一翻,霍地向桑青打来的冰蚕劈去,右手仍然向悔辛抓去。
陶丹凤一见桑青打出冰蚕,恰也同时出手,扑嗤一声响,红绸如匹练,巳向桑青拦腰卷去!
一乱之下,梅辛眼看多九公抓到,距离他肩头不到五寸,这才脚踏五行。他那须弥遁形当真神奇至极,身形一晃,多九公抓了个空,他却已转到了桑虹身后。
陶六如身形飘风,扇如雨落,一招点她胸前三大穴,叫道:“周老弟,我们是为你好,怎么你倒老躲着我们?”迫退了桑虹,陡地张扇一扇,身形已到梅辛面前。
多九公在抓空之下,不由一怔,心念一动:“这小子身法怎会突然这么神妙?”
那一面,桑青已冷哼一声,但见冰蚕寒光闪动,退身一个盘旋,向陶丹凤打出一把冰蚕。陶丹凤—挫腕,红绸倒卷,那数十点银星登时有如石沉入海。但桑青却早抢身梅辛身侧,纤掌一翻,人未到,掌先到,直劈梅辛,这着显然大出当场各人意料之外!陶六如本巳伸手想擒住梅辛,迫得变招,横里拍出一掌,硬接桑青一招!
多九公怒道:“好!你这个狡狐狸,六如,你上当啦。”
要知多九公是何等身份,他一见陶六如与陶丹凤出了手,自然只能站在一边,何况他知陶氏兄妹武功皆不在桑氏姊妹之下。
果然桑青这一掌,并非真要伤梅辛,而是看准陶六如也不容她伤他,势必相救,他自己不能再擒梅辛。她心思狡狯之极,当真陶六如舍了梅辛,变招迎敌!
桑青早哼了一声,右掌倏撤,陶六如不防她这是虚招,几乎收势不住。桑青身法却快如电闪,反而欺近梅辛身侧,已探臂扣腕。
她与陶六如错身之间,两人巳互相掉了个位,说时迟,那时却不过是多九公出声的同时一刹那,陶六如发觉上了当,要想阻她得手,已是来不及。饶他平素有如野鹤闲云,此刻也不由他不又急又怒,折扇雷地张开,猛可里扇出!
陶丹凤那面飞绸才将桑虹逼退,一见大急,叫道:“哥啊!别伤了他!”陶六如扇巳出手,也自惊觉,这一扇若能伤得桑青,梅辛必也难幸免,霍地挫腕收扇!
这一下形势突变,多九公要救也来不及了,要知桑氏姊妹要想胜得陶氏兄妹亦难,何况今朝还有多九公在,但梅辛若被桑氏姊妹擒住了,情势便立即变易,那时投鼠忌器,有如适才陶六如一般,怕伤了梅辛,那时怕不更被桑氏姊妹得了手去,多九公此时更是不敢发掌,眼看梅辛即要被桑青擒住!
周洛在匾后看得明白,知道三人的心意,恨不得说破他们看错人了,但知梅辛须弥遁形神奇之极,桑青绝擒他不住,便又忍住。
果见梅辛装得手忙脚乱,又是一声啊呀,不知怎地一斜身,早转到右面雅座门口。
多九公哈哈一笑,右掌一翻,向桑青拍去,左手一探,向梅辛抓去,原来梅辛这一转,相距多九公倒更近了。
周洛暗里瞧得明白,心中一急,他并非担心梅辛会被多九公抓住,而是他对多九公最是敬重,生怕梅辛没老没少,会戏弄多九公。
梅辛见多九公向他抓来,装出惊骇之状,叫道:“哪个救我?”他缩身一闪,陡见门帘飘动,梅辛适才站处,出现姹女金燕,简直快得有如她原来就站在那里一般,几乎瞧不出两人巳掉了个位。
但多九公是何等人物,陡见人影一闪,巳急忙缩手,微微一怔,说:“是你!”
金燕娇笑道:“不错,是我,难为你这老花子竟还认得我。”论年记,她不在多九公之下,但她的娇媚美色,却还在桑氏姊妹之上,与陶丹凤简直分不出轩轻。
她嘴里在说,目光却凌历地向桑氏姊妹扫去。
桑氏姊妹倏见姹女金燕现身,呆得—呆,显然她两人已知今天是绝望了,桑青低低地说丁声:“走!”冰魄寒光一闪,周洛身下门帘飘起,顿失踪迹,姹女金燕分明见两人走去,却只哼了一声,目光只注定多九公,却听窗门边黄衣少女的声音说道:“今天可不让你们逃走啦!”话声入耳尚在窗口,但话声落时,已自远处传来,就知是黄衣少女追赶桑氏姊妹去了!
周洛心想:“难怪她没现身,原来竟是守在窗口,算准两人要追去。”突然想起那怪老人所托三事,要他照顾黄衣少女,现今她孤单单一人追去,这桑氏姊妹武功可不等闲,她要是有个好歹……
他心念未动,多九公已哈哈笑道:“我老花子不但认得你,且知你在天目山中享福。哈哈,不料你有福不享,却也要来插上一脚。”
这正是适才姹女金燕说多九公的话,分明多九公早巳听到了,只是那时假装不知。
陶氏兄妹想是已从多九公的话,猜出她是谁来,两人不约而同向多九公身侧后移去。
姹女金燕本来面若娇花,多九公话声未落,面上寒霜陡降。
她这些年来躲在天目山中苦练黄粱功,只道没一人知晓,尤其她将黄粱道人的单传弟子诱困于山腹,更怕人知,最怕传入黄梁道人耳中,她现下尚未将黄粱功练到火候,不敢惹他,是以听多九公一说出天目山三字,她面色陡变!
但她却仍面露微笑,点了点头,道:“你耳目倒聪灵得很。告诉我,你是听谁说的?”
多九公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说,你要是怕,就该别作。”
这几句话工夫,梅辛本是站在一旁动也没动,象姹女金燕一现身,他即骇呆了一般,这时忽然移近她身边,说道:“这老花子不但知道,而且告诉黄梁道人啦!”
他说得语声甚轻,象是耳语一般,但楼中各人听得清清楚楚,周洛闻言一怔,心道:
“他这不是在挑拨么?”
姹女金燕目中有冷光一闪,多九公怔道:“好小子!”陶氏兄妹也目瞪口呆,尤其陶丹凤面容惨淡,那梅辛却面现得意之色,嘻嘻一笑。
这瞬间,各各面色不同,周洛急得想跳下去,说明那是梅辛,不是他,他怎能眼看他所敬重的多九公,敬爱的陶丹凤对他误会。
哪知他心念才动的这一刹那,姹女金燕忽然掉头向梅辛说道:
“好!你跟着我,准有你的好处。”
说着,伸手将他握住,梅辛更听话之极,不但让她握着手,而且挨近身子。
多九公单怒吼一声,显然他怒不可遏。他将梅辛认作周洛,本有意成全他,而今见他不但挑拨不说,而且还投到这女魔一边,如何不怒,再见姹女金燕巳将梅辛的手握着,他知道这女魔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要想夺回他来,那是难了。
他怒气上冲,吼道:“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好歹,可见你杀师之事,那更千真万确了!”
多九公这老花子性烈如火,骂声出口,右臂已抡,呼地拍出一掌。
哪知梅辛象早知多九公有这一着,早闪身到了姹女金燕身后!
姹女金燕冷笑一声。身形微移,巳挡在梅辛身前,两人又在刹那间移形换位。说时迟,多九公掌风早到,不料金燕并不出手,竟以身当。但见掌风过处,她屹立如故,身后雅座却震得连声响亮。显然多九公这一掌只用上了三威力,不然那雅座怕不早被他掌风扫塌了!
周洛却心里明白,知姹女金燕这是以黄粱功挡他这一掌,不由心下骇然。要知多九公这一掌威力虽然不大,但血肉之躯当之,亦非受内伤不可,她却于无形中将掌风化去。
姹女金燕冷笑道:“就凭你这手功夫,也敢与我动手?”回头向梅辛笑道:“我们走啦,这老花子自不量力,我可没工夫跟他纠缠。”她笑容变得好快,刹那间又矫笑如花。
姹女金燕简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里。饶是他武功高绝,又见多识广,竟也不知她这是黄梁功,心下有些骇然;但此刻哪还忍耐得住?他性烈如火,这时哪管这是酒楼之中,当下一声狂笑,道:“我老花子尚未领教,何必便走?”
走字才出口,霍地两臂一圈,连环拍出两掌,但觉暗劲激荡,陶氏兄妹早飘身后退。表面上这两掌尚不及先前那一掌来得威猛,不料劲道大得出奇,而且巧妙之极,只见姹女金燕身后那雅座门帘,呼地一声反卷出来,显然是他两掌劲道激荡,生出奇妙的暗劲,自她身后袭来,迫她不敢走去。
哪知蛇女金燕身后是梅辛,却首当其冲,他分明巳知不妙,未待那暗劲上身,一声啊呀!滴溜溜一旋身,转到了姹女金燕身前,象惊骇之极,闪电般向姹女金燕抱去,但两手十指如兰,当场都是武林高手,这分明是拂点她气海俞穴!
说时迟,姹女金燕惊得咦了一声,随见人影乱晃之下,姹女金燕冲前了两步,身形似微微摇晃,显已伤在多九公那冲撞激荡的暗劲之下。那梅辛却已踪迹不见,便是周洛身在高处,亦不知他去了何处。
忽见左边雅座门帘一掀,伸出一个蓬头来,竟是梅辛,嘻嘻一笑,说:
“你上当啦,你这黄梁功还差得远,再回去练练啦。”
原来那黄粱功端的了得,梅辛若不拂她气海命穴,饶是多九公掌劲厉害,也休想能伤得了姹女金燕。他却在破了她功夫的刹那,施展须弥遁形,快如闪电般溜入雅座,这也是那门帘被多九公掌风倒卷起来,恰好下落的瞬间。而当时大家都全神贯注在姹女金燕身上,是以都没发觉。
要知姹女金燕亦非等闲,她虽因梅辛拂她气海俞穴,散了真气,破了她的黄粱功,但她本身功力仍在,多九公那掌劲袭上来,仍未伤得她,只将她冲前了两步,一听梅辛身后嘻笑,自是怒不可遏,只见她也不旋身,两眼仍注定多九公,陡地平平倒撞回去!
梅辛说:“我不是你敌手,有本事你敢追我。”右手抓住的门帘—抖,向她脑户穴打去,他身形已平平地穿窗而逃!
金燕哪会容他逃走,回手抓住门帘—抖,立即成束,喝道:“老花子,错过今天再找你算帐。”那门帘在她手中,竟有如铁戟—般,直点多九公前心!
却见红影闪动,陶丹凤飞绸哗啦一声响,自左面向她攻来,夭骄似游龙,她错将梅辛当作周洛,现已明白他是暗算姹女金燕,不由芳心一喜,生怕她追去,是以忙不迭抢出,红绸飞攻,她想阻挡金燕一阵,好容周洛逃走!
多九公那面巳虎吼一声,身躯微斜,伸手抓住门帘,老花子已动了真火,一股暗劲早自那门帘上透达彼端,反震回去!
姹女金燕冷笑一声,道:“好!你替我教训这丫头!”挫腕吐劲,五指一张,那门帘呼地一声,已向陶丹凤红绸卷去,这一来成了多九公反震的力道,攻向陶丹凤。
多九公喝道:“快撒手!”陶六如—见不妙,斜飘抢出,摺扇闪电般向他妹子的飞绸上塔去,想以他全身功劲,助陶丹凤抵抗九公的无比真力,饶是这般,陶丹风仍被震出,只听哗啦一声暴响,她身后一张桌子已被撞成粉碎,陶六如亦踉跄连退了三五步,才拿桩站稳!
一乱之下,金燕却早追海辛去了,远远传来她泛泛的声音,说道:
“老花子,你要不服气,只管跟来。”
多九公虽是怒火三千丈,但这时也顾不得追去,抢上扶起陶丹凤,急问:
“丹凤,你没伤着么?”
陶丹凤跺脚道:“九公,你还不快追,他……”
多九公见她说话如常,知无大碍,心里一宽,不由一声浩叹,道:
“罢了!不料这姹女金燕武功到了这般境界。”
陶六如近前来,双眉一皱,说:
“九公,她这借力打力虽已到了化境,却也不惧,怕的是她那甚么黄梁功。这女魔也出头参与,只怕……”
多九公大怒道:“我老化子从来没认过输,你认为我怕她啦?走!”
陶丹凤眉儿一扬,说:“是啊,刚才九公哪算是同她过招?要不诸多顾忌,岂容她逃走。”
陶丹凤的武功大半是多九公所授,她自是知道得更清楚,再说她巴不得一声走,她人未走,心可早随着梅辛飞去了,陶六如却心中明白,他年龄大些,历练多,心知多九公要胜姹女金燕,实是太难,当下也不再说。三人立即打窗户上飞身而去,只留下了一个在匾后发呆的周洛,适才一幕,看待他惊心动魄,尤其陶丹凤遇险的刹那,他一颗心几乎提到口腔,但他却辜负人家的心了,陶丹凤为他心焦关怀,他半点不知。
三人一走,他才后悔不迭,心想这姹女金燕武功虽入了化境,但不信离门剑就接不下她三五招,怎么我眼看她涉险,竟不相助?
他心下在后悔,可不敢怠慢,心知他们这一追去,必然又有一场恶斗,而且梅辛原约他在前途相会。
他立即跃落楼面,忽觉楼梯口露出半个头来,跟着一愣,啊呀,陡听咚咚咚连声响亮。原来楼上这一乱,那楼下的店家和酒客,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好容易听得楼上没有声音了,一个小二哥才轻手轻脚上来看,恰好周洛发了一阵楞,正往下跳,骇得那小二哥脚下一软,滚下楼梯。
周洛看得明白,可没工夫管他,飞身而出,只见街两头万头钻动,对面檐下亦黑压压站满了人,周洛脚在窗台上一点,便听下面发起喊来。
好在他也不向街上落去,那街道亦不过三数丈宽,当下一跃到了对房,即刻奔西北追去,一口气追出城,饶是他现下轻功已非先前可此,但仍见不到前面几起人的踪影,心想梅辛无论如何要去茅山,桑氏姊妹不用说了,是打前头走的,那姹女金燕绝不会放过梅辛,多九公等三人又蹑踪其后,是以认定西北追去,绝错不了。
他现下巳无何顾忌,奔如风飘,哪知道追了一个多时辰,前面去的三起人,就没见一个,就不由心下疑惑起来,桑氏姊妹身有特异的轻功,若说追不上她们,还有可说,梅辛和姹女金燕亦非他能及,但现下不信追不上陶氏兄妹!
原来周洛已发观他自服了桑虹所赠的雪莲之实,轻功巳一日千里,待近日来再练离门剑,更是对轻功大有助益,若比起他数日之前,竟是增长了一倍也不止。
他忽然一抬头,只见前面路边,有一个矗立的小山,心想我何不登高一望。
身随念动,接连几个腾跃,巳到了山顶,哪知向西北一望,但见平畴百里,一望无际,竟也不见一人。
这一来他可不只是怀疑了,知道这些人全没向这里来,不由大是踌躇,而且焦急,一来他担心梅辛,知他武功绝非姹女金燕敌手,二来那黄衣少女单身一人追赶柔氏姊妹,若有差池,岂不负了老人之托!心想:我现下已蒙不白之冤,难于立脚中原武林,若负了老人之托,岂不负了老人传剑之恩。
要知桑氏姊妹武功了得,尤其桑青诡诈百出,只看今日她俩在多九公与姹女金燕之前,竟能从容脱身,可见一般了。那黄衣少女武功虽也不弱,但历练却不够,怎不教周洛担心?
他越想越急,就在这瞬间,急然瞥见右面山下林中,有白影闪动,只是一闪而逝,周洛心中一动,这白影极似桑氏姊妹身形飘动时,发出的冰魄寒光!
他正在焦急之顷,一见有踪迹可寻,哪还怠慢,即刻隐身而下,今日这三起人,任谁一起都比他武功要高,哪敢有丝毫大意,哪知他一路隐密着身形,下到了半山,却再没有发现些迹象。
周洛才怔得一怔,忽觉后肩被人拍了一下,周洛骇得往斜里跃退,同时旋身一看,竟是梅辛望着他嘻嘻在笑。
周洛大喜,说:“原来是你……”梅辛一摇手,才见他脚重一旋,巳到了周洛肩后,低声道:“快隐身,就有好戏看啦!”
周洛先前料定是桑氏姊妹在山下,现下一见梅辛现身,更知是这两姊妹了,这山坡上乱石甚多,而且草深齐腰,树木又甚密茂,周洛只一闪身,巳隐在一枝树后草丛之中,没料梅辛在身侧,向他露齿微笑,齿如编贝,唇似涂丹,正想:“这个小梅辛堪称美男子。”而一阵阵淡淡幽香巳扑入鼻。
要知周洛认定是山下所见的桑氏姊妹,现今他传了离门剑,巳不惧这两人了,何况还有梅辛在身侧,是以毫不在意。
他游目望了望,说:“好香,咦!这是什么香?”原来他目光一扫之下,并未见左近有甚香花。
梅辛扑嗤—笑,说:“你喜欢这香么?”一言未了,只见数丈外林中,有冰魄寒光流转,才见一闪而没,左面一大堆石上,巳现出两个白衣女子,正是桑氏妹姊,与两人隐身之处,相距不到一丈五尺!
周洛忙不迭屏着呼吸,一时将梅辛的话忽略了过去。
只见桑青面似寒霜,说道:“怪事,怪事,怎么不见人了?”
桑虹却不似她姊姊面色之冷峻,且有焦急之色,她目光一扫,说道:“姊姊,要是寻他不着,被姹女金燕擒去了,那便怎的?”
桑青陡地翻手一掌,脆生生打了桑虹一个耳光,骂道:“都是你这丫头,连一个武功平常的人也看不好,前些头要不被他走脱,哪有今日?”说着,哼了一声!
桑虹嘴角流出血来,血流到她银白色的披肩上,更见鲜红,但显然她对桑青畏惧十分,不敢出击。
桑青又在骂道:“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你看上了那小子,是不是?你别作梦啦,别说我们雪山一派的人从来不准婚嫁,便足没这戒条,你也别作梦!”
桑虹泪光莹莹:“姊姊,我……”桑青目中冷焰一扫,又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没工夫管你,回山后,师傅自会同你算帐,要是寻到了那小子,你再放他脱逃,你可要小心!”
周洛听得明明白白,心里气愤不过,想道:
“这桑青怎么这般恶毒,对妹子也下毒手,更不该血口喷人。”
回想那日他虽生心脱逃,但何曾逃出桑虹手去?若不被陶六如截住,现下只怕仍是两人俘虏。显然那桑虹心性仁厚有之,对我也好,但怎能说她对我有情?那晚她们不是叫他小要饭的么?他武功又平常,他说桑虹会对他有情,怎能令人相信。
他现今已不惧这桑氏姊妹了,几乎忍不住,要出去教训教训桑青,他心念一动,才要起身,梅辛伸手搭在他肩头,耳语说:“当真她有情,你有意,别忙啊,自有人去教训她,就有好戏看了!”
这梅辛的确奇怪得很,从昨晚到现在,无论周洛心中想甚么,他都知道,周洛这时不能出声分辩,听他如此说,就知尚有强敌在,只得忍住这口怒气。
果然,只一句话工夫,霍地冰魄寒光一闪,桑青巳斜刺里飞掠而出,更是数十点寒星,自耀眼的白光疾射而出,是她身才扑出,巳打出冰蚕。
哪知数十点寒星打入一丛草中,却没见人现身,桑青身法当真快得无与伦比,但见白森寒光绕着草丛流转了一匝,随着寒光一敛,现出身形,只听她咦了一声。
桑虹巳随后跟到,张大了嘴,像是自言自语说:“原来不是他?”
桑青冷哼,怒道:“你担心是他,哼,反正姹女金燕巳出手,我们要想将他擒回雪山,那是无望了,与其让他落在那女魔手中,不如杀了他!也免那部《上天梯》被她得去。”
她说得冷厉之极,周洛听得心头一寒,心忖:“她既如此想法,那姹女金燕若是遇到了争夺的敌手,只怕也会对我下毒手的。多九公虽然正派,但他若从大处着眼,怕别人得到这部《上天梯》去为恶,恐也宁为玉碎!”
周洛越想越怕,越是寒心,心想:“周洛啊,周洛!你身负血海之仇,仇人不知,蒙不白奇冤,不但冤无可诉,且天下虽大,巳无存身之地,现今又有这么多武林高手要将我置诸死地,我……我……我为何命乖至此?”
要知这桑青因得不到他,便想杀他,即使他心甘情愿跟她们同去雪山,那姹女金燕与多九公也绝不愿放过他的!他越思越想越寒心,忽然记起桑虹那晚之言,说现今想得到那《上天梯》的,尚有天帝辛璜。
他一念之此,心头陡地一震,这这……这梅辛是自天帝辛璜处来,他又无缘无故与我结交,咦!莫非是有为而来!
哪知他惊疑地回头一看,那梅辛竟巳不知去向。
他虽一时间想了许多,那时只不过一瞬,只见桑青面现疑惑之色,桑虹怔怔地站在当地,动也不动,连嘴角的血也不拭去。显然桑青绝不相信是她看错了,就在这一刹那,忽见一人轻移莲步,自坡上一株树后转出,黄衣飘动,映着山坡上的绿色,晃眼间,有似一片嫩黄翠绿飘浮。
周洛早认出是那黄衣少女,她转出看来似慢,其实快得很,说:“我在这里啦!”
她未出声之顷,桑氏姊妹都已发觉,只见寒光流转,两人同时向她扑去,桑青说:“你还逃得了么?”
那黄衣女分明早作戒备,说:“呸!你们奈何得了我。”她身形也快极,只见黄影冲天而起,眨眼已登上树梢。
桑氏姊妹点地腾身,分向左右一裁,桑青更又是—把冰蚕打出!
周洛心下大急,听三人之言,显然黄衣少女已在桑氏姊妹手下败逃,她要是有个不好,我岂不负了老人之托!
他正要抢出,同时伸手已折了根树枝在手。哪料黄衣少女身形已往下疾落,分明她知桑氏姊妹有这一着,登时成了两上一下。只听簌簌连声响,桑青的冰蚕全然打空。
黄衣少女脚一着地,巳似一缕黄烟,跃出三丈。周洛骇了一跳,原来她这一跃,恰到了周洛隐身的树前。还道她巳发现了自己,不料她落地一旋身,巳望着桑氏姊妹存身的树梢,说:“呸!不要脸,两打一,算不得本事,有胆一个对一个。”边说,她眼波流转不巳。
当真若是一个对一个,确不会输于任何一人,周洛见她眼神有异,心想:莫非她等谁?还能有谁,自是姹女金燕!
他适才暗作准备,若然桑氏姊妹再追迫前来,说不得,只好现身相助,这一猜想她是在等姹女金燕,登时,大费踌躇,他可惹不起这个女魔,躲她尚恐来不及,现身岂不自投罗网?但若黄衣女遇险,他又岂能不救?
那黄衣少女一言不落,只见白影闪动,桑青已飞身而下,冷笑道:
“我要不教训你这个丫头,也不知雪山派的厉害。”
黄衣少女说:
“好啊,你倒胆大,这么说,是一个对一个了。”
桑青冷厉喝道:
“对付你这丫头,还用两个!”她话出口,人巳陡地欺身逼进,哪知未待她出手,黄衣少女身形一晃,巳斜掠一丈,道:
“好是好,只是这里地方小得很,你要真有胆,敢跟我到山下去么?”
显然她是在激怒桑青,周洛心中一松,忖道:“果然她是在等待后援,若只桑青一人,我巳用不着替她担心了,想来姹女金燕必会随后即到。”
她巴不得桑青跟她下山,哪知这瞬间,忽听桑虹在树梢叫道:“姊姊,他在这里了。”只见她有如一条白炼般,向右面山坡下投去!
周洛才想:“这必是梅辛。”桑青霍地一掌推出,厉声道:“今天饶过你,让开!”她出手狠辣之极,话未出,掌先拍出!
黄衣少女却早有提防,倏地退纵两丈,说:“你要走?可没这么容易!”她并不还手,但仍挡住桑青的去路。
只听右面林中,传来梅辛的声音,那声音像耳语一般,但却听得清清楚楚,说:“姑娘的情意,我不敢忘记,那我走啦!”桑虹急叫道:“你你,你说甚么?”只听风声飒飒中,梅辛说:“我说今晚在茅山相见,月上柳悄头,人在东山后。”
两人这几句话说得又轻又快,周洛和那黄衣少女都是一怔,桑青竟不动弹,只是连声冷笑。忽听桑虹声音颤抖,但是从远处传来,而且越去越远,是以听不清,不知在说甚么?
只见黄衣女喃喃地说:“今晚茅山,月上东山。”
桑青对她竟不理睬,像没地在眼前似的,目中冷焰一闪,陡见白虹轻天,她已如闪电般,从林空飞掠而去,正是桑虹和梅辛的去处。
黄衣少女一撇嘴,望着桑青追去之处,自言自语道:“好啊,这倒免我费手脚啦,让你们先窝里反,今晚东山后,我再教训你们。”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面巳迈步下山。
周洛目送她下山去了,也被她言语提醒,这才知适才梅辛那几句言语,原来是故意挑拨桑氏姊妹反目,心下好生不快。想到:“那桑青之恶毒,刚才已是眼见,他这么故意挑技,岂不是火上加油?”
要知周洛对桑虹心存感激,想到那桑青先前还只是怀疑,现下她这一追去,她岂会轻易将那桑虹放过?回想到她适才目中的冷焰,登时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工夫,忽觉左肩被人拍了—下,周洛正望着几人的去处发愣,替那桑虹担心,惊得一跃跳开,哪知待他看清又是梅辛,竟又跃退了两丈!
梅辛嘻嘻笑道:“瞧你这份胆量。”他竟未看出周洛对他巳起疑心,迈步走近,说:“你瞧这戏好不好看啊?”
周洛别说巳对他起疑,便单是他挑拨桑氏姊妹,心中也有些不快,当下脸色不由一沉,道:“你究竟是谁?”
梅辛一怔,想是因为气愤不过之故,虽是周洛对他有些怀疑,对他竟也不惧,道:“桑虹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心中却想,你一个男子汉,凭武功又在两人之上,怎可出此下策。
梅辛咯咯笑道:“原来你为她生我的气呀!这么说,那个大丫头说的话是真的了?当真她有情,你有意!”
那梅辛虽是咯咯在笑,但脸色却微微一变。周洛面上一红,他对桑虹只是心存感激。但这一来却倒像他与桑虹当真有情一般,他心里一急,脸就红了。
梅辛只是刹那间脸色微变,现又复了常态,说:
“你既真对她有情,那我以后不捉弄她就是。你放心,其实啊,我只道这两个丫头要将你擒回雪山,我这般用尽心机,不过是要为你退敌罢了。”
周洛心想辩也无用,且这梅辛是友是敌现尚不知,我又何必多费唇舌,闻言却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今日你约这三起人在溧阳相会,也是这个缘故了!”
梅辛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这些人千方百计想擒住你,我可是白费心机啦。”言下大有委屈之态。
周洛察言观色,心道:“不论如何,这梅辛仍是一片纯真,也许他对我真是一番好意。”忽又想起他曾说过,他虽自幼生长天山,但天帝辛璜并未传他对敌的武功,只是些武学的基本功夫,还是传他须弥遁形的老人看不过,才教了他这神奇步法,且这两日来,确未见他施展过其他甚么武功,可见所说不假,我怎可对他怀疑,若然是真,我岂不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他疑心一去,面色顿然和缓下来,道:“小梅,你有所不知,这些人虽然都想利用我,也许因得我不到,还想置我于死地,但我和这三人却并无深仇大怨,而且三起人中,莫不对我都有好处和恩德,或是自己有承诺。”说着,不由深长地一声浩叹,继道:
“小梅,你哪里知晓,说来也话长,现今我只求能躲开这些人,待他日我之事完了,那时也就不用担心了,死又何惧?”
他本想说出的血海深仇和师傅的奇冤,但想对他说也无益,而且他与这梅辛相识不过一日,说这些也嫌交浅言深。
他一口吐出了心中的悒郁危苦,觉得畅快了些,却没留意梅辛在这一阵功夫,面色巳然数变,双眸中流露一道寒光。但周洛说罢,他眼中寒光便也消逝,说道:
“周大哥,你要不说明,我也不知,今后我不难为他们就是了,只是……”
周洛不待说明,便道:
“小梅,我确有不得巳的苦衷,现今她们巳发现我们在此,还以快走为是。”
梅辛接口道:
“我知道你是怕那黄衣丫头,担心她会去将姹女金燕引来,是不是?”说着,神秘地—笑,道:“你别担心啦,她们这阵只怕早巳在赶路了。”
周洛心中一动,道:“你是说她们往茅山去了?”
梅辛忽地笑得嫣然,道:
“不错,我为甚么费这大的劲,你以为我当真是在作弄她们么,不瞒你说,我就是要诱她们前往茅山。”
周洛一怔,他本是同梅辛前往茅山,会晤那位传他须弥遁形的奇人,现今躲避这些人尚来不及,怎倒要将他们引去?
梅辛已道:“你不用怀疑了,你想想,这般人可说没—个好意的,你与其这么躲躲藏藏,倒不如教他们死了这条心,岂不是好?”
周洛诧异道:“教他们死了这条心?”心想谈何容易。多九公性烈如火,他岂肯罢休?姹女金燕目中无人,想她竟然在黄梁功眼看即将完成的时候,竟不顾追来,又岂肯罢手,这梅辛端的有何方法?
只见梅辛笑嘻嘻,挨近身来,说:“你别猜啦!到时自知,那多九公等三天,早被我引上路,打前头去了,桑家那两个丫头是第二起。来啊,你来瞧。”
他轻轻一点地,巳飞登树梢,周洛不知他捣甚鬼,也跟着飞身而上,随梅辛手指处一看,只见右手间,西北方,现出两条人彭,两人因是身在高处,看得明白,正是姹女金燕母女。
梅辛巳道:“你瞧,他们都打前头走啦!我们慢慢随后去,再不怕在路上撞着他们了,你说多好。”
周洛在刹那间,巳忖道:“这小梅鬼计多端,若真教这些人死了这条心,当真是好。”他横了心,想到:“好,反正我要躲逃他们,实是太难,早晚必要落在其中一起人手中,倒不如听天由命,也许他真有何好法子。”
当下一叹,道:“好,我由你啦。”
梅辛喜孜孜,说:“你放心,准有你的好处,跟我走啦。”
两人跳落树来,即刻上路,果然一路之上,并未撞着任何一起人。只是到傍晚时辰,两人巳近茅山,梅辛却领着他舍了大道,向正北行去,远远绕过山麓,登上茅山。
那茅山并不十分高竣,但也山岭绵延,而且时届春末夏初,树木甚葱翠,未曾上山,巳见黛绿一片。
梅辛遥向一个山头,用手一指,说:“周大哥,那就是东山啦。”说着,忽然抿嘴一笑。
周洛心想:“这梅辛当真胆大之极,他将这么多高手诱来此地,现下可说强敌环伺之中,他却这般毫不在意。”但见也笑得蹊跷,问道:“你笑甚么?”
梅辛说:“那东山之后,月上柳梢头时啊。”他把语音拖得很长很长。周洛大是不快,心知也是说将与桑虹相会,但想到今日并未向梅辛解释,也就不愿责他。更因他心中不快,是以仍不愿解说。却不料这一来,以后竟又误会重重,那梅辛刹那间,笑得甚是怪异,周洛竟然不觉,反而说道:“是啊,他不是约她们在月上之时在东山之后相会么?现下已是日落时辰,我们正该快些上路,在她们之前赶到。”
他在一路之上,想来想去,大略巳猜中梅辛所说令这三起人知难而退之法,必是在那传须弥遁形的老人身上。适才两人急忙忙赶路,要知施展轻功之肘,开口说话不得,是以未曾问得,现今巳到了茅山,只要见到了那位老人即知,也不用问了,故尔更想早早见到。
梅辛说:“你心急得很,好,随我来。”说着掉头便走,周洛暗里戒备,跟踵上山,那东山看来只一望之地.哪知峰回路转,曲折盘旋,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到达。只见山势陡峭,藤萝有如垂丝,在晚风里飘拂,林木森森,明月未上东山,甚是晦暗。
周洛低声道:“小梅,你说的那位老前辈呢,怎么不见?”
此刻虽不致对面不见人,但相跃三四尺,即不能看清表情,只听梅辛说道:“只怕你心里问别个是真。”
周洛皱眉想道:“他怎么老是提那桑虹?”便不言语,仰头一望,只见山顶已有清辉露出,分明巳到时候了,想到桑氏姊妹等即快寻来,不由着急,这才问道:“小梅你说有令他们知难而退之法,可否说给我听。”
好一阵不闻他的笑声了,此刻突然笑道:“我啊,偏不说,先让你闷一会儿,到时你自然知晓。”
一言未了,梅辛忽地低声说道:“来啦,快跟我来。”
这一句说得甚急,轻得仅能听闻,而且话才出口,巳将他的手握着。
周洛心头一震,同时一句话冲到口边,但见梅辛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尚且如此小心,便没说出,随他到一堆石后,两人并肩隐住身形。
梅辛在他身边说道:“你听出些端倪来了么?你听,多半来的是姹女金燕,她打左边上来啦。”
周洛侧身一听,果然听出左面山脚处,风声微微有异,若不是梅辛说出,他无论如何也发觉不到,心下好生佩服,心道:“他不但能听出有人来了,而且还辨出是姹女佥燕,当真了不起,多早晚我能练到他这地步。”
只听左面山脚下,那比山风微觉劲疾的风声,略一停留后,却没向这里来,而是向左面去了。
周洛心中微微一松,忙抓住这机会,说道:“小梅。”
梅辛咯地一声笑,但急忙忍住了。原来周洛在他耳边说话,因是心急,话声虽低,吐气却重,灌得他耳朵痒痒地。
周洛急道:“你听我说,小梅,我求你一事。”
梅辛道:“你说啊!”同样陡然掉头,一口气喷入他耳内。周洛却冷笑,是他心急得很,现下可没工夫跟他淘气,忙道:“你听我,我想求你一事。”
梅辛见他说得郑重,便也忍住笑,道:“好,你说。”
周洛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别的,就是今晚求你对三个人手下留情。”
黑暗中,梅辛双眸闪闪发光,却没言语。
周洛接着说:“一是那桑虹,二是金燕的……的徒弟,第三个是陶丹凤。唉!说来话长得很,若是你真心交我这个朋友……”
他几乎要说出那黄衣少女是金燕之女,但忽地记起传他离门剑的老人家,那老人自知罪孽深重,怕贻师门之羞,故尔忍辱至今,不敢道出名姓,便连亲生女儿也不相认,我怎能说出他与这黄衣少女的关系来?要知若然被人知晓黄衣少女是他之女,必会追查他的出身,那时岂不违背了老人之意。
梅辛说:“好啊!你既然如此说,我不难为她们就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似乎他干笑了一声,周洛也未注意,皆因就这瞬间,左前面风声飒然,知有人来,他哪敢分神,忙看时,只觉两个黑影巳从林中转出,两人身形都小巧,一个较矮。
周洛一见两人现身,早抽了口凉气,他一看便知是姹女金燕母女。
梅辛在他耳边说道:“别怕,你听,又有人来啦?”
强敌当前,周洛哪敢分神,先前以为最先到达的必是桑氏姊妹,是以未作戒备,手边并未折枝代剑,此刻不敢分神,是以未听出甚么来,又不敢开口说话。
好在梅辛说话声音甚低,那姹女金燕未曾发觉,渐渐走近了来,相距两人身前不到两丈,只见她听了听,说道:“莫非我们来得太早啦,怎么一个人也没发觉?”她话声也低得很,但周洛两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黄衣少女走到她身侧,低声说:“师傅,这虽是东山之后,但我们才搜了一半,何不到那边去搜搜?”
姹女金燕道:“好,你从崖上向那边搜过去,这山脚一带树木太密,若然有人,多半会在山下面,但你在高处,却可看得远,一见有甚踪迹,即刻告知我。”
黄衣少女说:“是,师傅,我这就去了。”她脚一点地,已投入黑暗中不见了。那金燕却又听了听,方才走去。这时周洛连大气也不敢出,否则怕被发现了。
待她一走,周洛才急问道:“小梅,你说你来此相会的老人呢?”他此刻心下大急,那位老人未曾拜见,这个女魔却先来了,再要见不到他,说甚么令她们知难而止,是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真的。
哪知梅辛低声疾道:“快噤声!”只听前面山脚下,有脚步声传来,踏着乱草簌簌作声,越来越近,一会现出多九公高大的身影,随后是陶丹凤。
陶丹凤说:“九公,好象这里有人说话,怎么却不见人?”
周洛心中直打鼓,暗道:“他们别搜寻才好,要不然我两人决躲不过。”
只见黑暗中,多九公两眼精光暴射,哼了一声,说:“六如,瞧你的。”
周洛凝神而视也只见到两个人影,只能认身形和声音上,分辨出多九公和陶丹凤,却没见陶六如。
正奇怪间,只听两人头顶树上,传来陶六如的声音,说道:“好!”话音末落,陡见四外树木无风自摇,树叶有如箭雨一般,向方圆六七丈内打到,这才明白多九公是命他施展借力打力。
周洛暗叫了声惭愧,若然不是沉住了气,若不是面前有石堆挡住,自己便不伤在这树叶之下,也掩不住形藏了。
原来那陶六如这一手借力打力的功夫,端的了得,那树叶在泥地之上,有如石沉大海,听声音,即知是没入土中,打在周洛身前石上的树叶,更是四溅折射!可见威力之大,那陶六如巳道:“九公,这里没人,我们还是向别处搜去,别给那女魔着了先。”
多九公道:“不错。”但却沉吟起来。
陶丹凤显然心急得很,说道:“九公,我们何不分开来搜,这东山之地确一两里地宽,不然几时才能搜遍。”
陶六如道:“妹子说得不错。”
哪知多九公将头直摇,道:“好虽是好,但那姹女金燕何等了得,我们若是分散开了,我可担心你们。”
想是陶氏兄妹今日都曾眼见那姹女武功,此刻仍然心有余悸,是以都不响了。
多九公突然怒道:“只怪那小子太以不知好歹,多早晚我要杀了他……”
陶丹凤挨近他侧,叫道:“九公……”陶六如飘身下了树,道:“九公,这也难怪他的,听那白头翁说来,想想他难免对我们疑心。”
周洛听得好生感激,不料陶六如对他这般谅解,尤其是多九公发怒之时,陶丹凤虽然只叫了一声九公,但那关切之情,更溢于言表,忽然心中一动,听陶六如话中之意,其非他们知我师门惨变,我是蒙冤。
他念一动,即想现身相见,哪知这一瞬间,多九公忽地两手急摇,说:
“山下有人来!”
大家侧身一听,果然似有人打山下而来,多九公道:“我们快返身拦截,记住了,那小子狡狯得很,不论谁擒住了他,即刻向西南奔去。”
他高大的身形一闪,巳入林中不见,陶氏兄妹自左右一分,也返身奔下山去了。
周洛听多九公说他狡狯,心里好不难过,知是今日梅辛戏耍几人之故,不料悔辛早在他耳边笑道:“这是第二起了,你不是想见那位老人家么?只待桑家那两个丫头一到,他也快来了。”
周洛心道:“这梅辛究竟在捣什么鬼?行事都是这么诡异,这一切一切,倒象早有安排?”当下低声问道:“这山下来的,不就是桑氏姊妹么?”忽地心中一动:“我明白了,你这是要他们这三起人自相残杀,是不是?”
梅辛忽地轻声一笑,道:“算你聪明,但只猜到一半,那另一半么,可要靠你了。”
周洛一面在与梅辛说话,一面却心悬山下,因知下来的必是桑氏姊妹,现下多九公与陶氏兄妹截去,伯不会有一场好斗,是以凝神静听,梅辛一言未了,果听山下传亲多九公怒喝之声,说道:“原来是你这两个丫头。”
周洛此时已没了主意,而且心下矛盾之极,当真这三起人要自相残杀,虽不一定会三败俱伤,却可减轻不少纠缠,但他却又关心陶丹凤、桑虹,和那黄衣少女,不愿三人有险。但若互相恶斗起来,这三人却最是险极,皆因这几人不但武功较差,而且历练也不够!
只听陶六如朗朗说道:“九公何必发怒,两位姑娘也不必走,且听在下一言。”是桑青的声音冷冷一哼,陶六如巳接着说道:“两位姑娘也不用害怕,九公岂与你们一般见识,若然就此回山,以往之事,我兄妹也不追究,而且你我也无冤无仇。”
周洛心道:“这陶六如当真是谦谦君子,他明知桑氏姊妹是为了那火龙珠而去,那桃花坞又被她们视作无人之地,去来自如,他倒不放在心上。”
但那桑氏姊妹岂会示弱?只听引桑青冷冷地说道:
“你们怕了姹女倒真,我姊妹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老花子岂能奈何我?我姊妹今晚有事,有本事,错过今晚……”
多九公早怒吼一声,却听陶六如叫道:
“九公何必与这两个晚辈一般见识!”跟着便听一声暴响,是树折之声!
周洛知多九公巳动手了,好不焦急?不料这瞬间,忽听人冷冷地说道:
“今晚谁敢走!”
周洛霍地站起身来,他巳听出是姹女金燕的声音。
山下早巳传来桑青一声惊呼,姹女之话声陡起,说:“滚回去!”
多九公怒喝道:“你两个退过一边,哈哈,你这女魔别狂,我老花子要领教高招!”
只听桑虹急喘喘的声音问道:“姊姊,你没受伤么?”
这里梅辛在周洛身边说道:
“妙得很,那丫头被摔得不轻,你听,她不是半天爬不起来么?”
哪知道一言未了,只听脆生生的一声响,桑青骂道:
“他约你来此,趁他们打得热闹,你还不快走。”
当真声声狂风,有如地覆天翻,夹杂着多九公声声怒吼。
姹女金燕的声音尖锐得刺耳,说:
“老花子,你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用,不过多折你几根树枝。”
陶六如喝了声打!便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周洛心想:“他借力打力出手了!”那陶丹凤咦了一声,说:“你暗箭伤人!”跟着噗嗤一声响,显然是她的红绸也出了手!
暗箭伤人,自是桑氏姊妹的冰蚕!周洛心中好生焦急!但愿她没伤着。
只听桑青低喝道:“你还不快走!”
梅辛嘻嘻笑道:“必是陶家那丫头不让你心上人走。”
周洛已忧心如焚,他倒好笑得紧,周洛倏地跃过石堆,心道:
“今晚若有死伤,皆是你捣的鬼。”
他再也不理梅辛,早折了根树枝在手,立即飞奔下山。
本来相隔不远,但因林木甚密,待他左转右绕,到得当地,陡见姹女金燕背向着他,身形一闪,暴响中,一株碗口大的树,直向他当头压到。
周洛忙不迭斜身急掠,只见多九公正撤掌发招,他本巳高大的身躯,此刻更显得高大,满头怒发飞舞!顷刻间巳急转了四五步,姹女金燕亦是连连挪移,两人始终正面相向,显然多九公已使出了毕生功力,而姹女金燕也不似今日在酒楼中那般轻视多九公。
周洛看得明白,心中大放。他不顾一切地迎出来,一者是担心多九公不敌,二来是关怀三个姑娘,现今多九公并未败,桑虹巳不知去向,陶丹凤和那黄衣少女都远远站在一旁,并未动手,自是放心了,当下忙隐身后退,当场各人都全神贯注,竟没一人发现他。
虽是如此,周洛仍然紧紧握住树枝,心道:
“若然多九公不敌,我岂能眼看他的一生英名断送在这女魔手中。”
他隐好了身形,只见多九公与蛇女金燕巳转了匝,高手对敌,制胜全在机先,显然两人都蓄势待发。
周洛目光随同两人旋转,也将当场看得清楚,只见四处全是折树断枝,忽然想起桑青,先前分明巳听得她受了伤,怎么此刻竟会不见人呢?莫非是桑虹把她救了?
他只不过刹那间一转念,说时迟,忽听多九公一声怒啸,向姹女金燕忽地扑去,猛然劈出一掌!
姹女金燕竟不放在眼里,冷笑道:“你这点功夫岂能奈何我!”虽说如此,但她仍退了一步,但多九公掌力上身,她衣衫不过微微飘起,竟是伤她不得!
多九公陡地呵呵笑道:“你这女魔上当了!”声出掌巳发,而且是两掌连环发出,皆是圈臂疾攻,甚是奇异!
周洛心中一动,这和酒楼中他发掌一般无二,蓦地想起适才多九公的掌力伤她不得,是她施展黄梁功,想必是多九公瞧出她尚未练到火候,后背较弱,只见他那两股掌力拍出,暗劲在她身后回环疾撞,威力大得惊人!
姹女金燕忽起旋身,冷笑道:“老花子,你别费劲啦!”
哪知她言尚未了,多九公早两腕一挫,双掌狂推,势若奔雷,仍是向她背后袭去!
原来多九公第二次发掌,仍是实中有虚,能发能收,趁她旋身之顷,立即又巳发招,将全身的功劲发出!
果然那姹女金燕大出意外,饶是她挫腰滑步快如电闪,而且两掌也适时翻出,硬接多九公这两掌,但她怎能及得多九公海河之功?只见她连连退后了三五步,方才拿桩站稳。
多九公一招得手,哪会将她轻易放过,早连抢两步,又连连拍出两掌。
哪知姹女金燕,此刻巳转过身来,显然适才多九公只能将她劈退,仍未能伤得她,是以只略避其锋!
只见她面似寒霜,连声冷笑,多九公两掌巳过,陡地身似风飘,欺近身去,刹那间两袖飞舞,好似散花仙女!围着多九公疾转起来!
多九公这时巳闷声不响,掌心如轮转,亦进退般盘旋起来!且见他掌风起处,饶是近身发招,那姹女金燕也仅仅略略闪避,仍是疾攻如故,并未见有半点减慢!
那陶氏兄妹和周洛都看得明白,各各大惊,只见多九公掌力虽是猛劲,却伤她不得,而她婆婆飘舞的腰带,衣角、袖尖,却皆是含点穴妙着,两手挽兰,更似漫天飞花!若然不是多九公掌力太以威猛,她不敢撄其锋,要不停地闪避,那多九公简直成了只有挨打,只怕早就落败了!
周洛看得惊心动魄,心道:“这黄粱功当真厉害,她未练成,已有这般威力,将来她将练成了,那还了得!”陡然记起今日在酒楼中,梅辛暗算她的气海俞穴,立即破了她的功夫,我何不暗助多九公一臂!
当下更不怠慢,即折了一段两寸长的断枝在手,他在括苍随师傅练武功之时,在暗器上练的是银棱,威力很大,可说是括苍派的独门暗器,周洛为报全家血海之仇,在那银梭上下了不少苦功夫,现下一见多九公全力应敌,只能勉强支持,一时间忘了他暴露身形的危险,认定姹女的气海俞穴,抖手打出了。
那姹女金燕恰好转到他这边,周洛满以为这一着必然得手,哪知他打出的树枝,距离她的气海俞穴不到五寸,陡见她右袖霍地反卷,立将那树枝反震回来,而且连头也不回,就象是她无意中震回的一般,且她与多九公乃恶斗如故。
说时迟,那树枝反震回来,周洛本还想不动身形,伸手将它接住,哪料一听那破空之声比他打出时还要劲疾,哪还敢接,忙不迭纵身跃开!
只听姹女金燕说:“老花子,当真你不量力!”但见衣带风飘,其声猎猎!陡地攻得倍常凌厉!
多九公虎吼一声,两掌齐推,同时跃退了两步!
姹女金燕却以进为退,周洛脚未点地,她巳闪电般追来,说:“小子,你倒有脸暗算我!哼!”伸手抓来。
多九公是何等人物,周洛打出树枝之时,巳知有人相助,却不料是周洛。老花子微微一怔,呼地一拳打去,姹女金燕堪堪抓住周洛,却因她陡见周洛,怒极大意,将背脊朝着多九公,待发觉多九公自后暴袭,迫得放弃了周洛,回身对敌。
周洛惊魂未定,一时竟忘了逃走,只见陶丹凤与陶六如分自左右抢到,一个红绸飞舞,一个折扇点打,向姹女夹攻!
周洛心中一动,叫道:“六如先生,打她气海俞穴,破她黄梁功!”
姹女金燕身法快极,但象婆娑曼舞一般,从两股奇门兵刃中穿闪而过,简直不把两人看在眼里,厉声说道:“老花子,我先取你这条性命!”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前。
陶六如被周洛一言提醒,说:“多谢老弟指教。”折扇东一指,西一指,顿见叶雨疾射,不但姹女的气海愈穴皆在他叶雨疾射之下,便背后六大穴亦巳罩住,只见他折扇不停地指指画画,那叶雨又绵绵不绝!
这一来形势陡变,她本巳不敢撄多九公之锋,现下背后又受敌,厉害的是那叶雨绵绵不绝,远非周洛打出的树枝可比,是以向多九公虚攻两招,霍地飞身斜掠!
多九公喝道:“胜负未分,哪里走?”觑定她飞掠的身形,连发两掌!
陶六如早防她要走,早如影随形,抢到她侧后,折扇,飞舞更疾!
只听姹女冷笑一声,身形霍地往后一倒,竟在刹那间,贴地滑到了多九公侧后,脱出夹攻,右袖暴打多九公右面肩井穴!招未用老,却巳快如闪电般旋身向陶六如袭到。
陶丹凤旁观者清,急叫道:“哥哥小心!”陶六如才发觉不妙,姹女攻势巳如漫天花雨弥空,但见彩色缤纷!原来这一阵功夫,早是月上东山,照澈林野,那姹女金燕又是衣带袖角,浑身是招,端的是凌厉中,更见美妙!她这一下出其不意,快如电闪,饶是陶六如武功也不等闲,竟也骇了一跳,要想闪避,焉得能够。
早听多九公虎吼一声,叫道:“六如小心!”自后又是一拳向她打到!
周洛一见陶六如遇险,恰也出抢,看得明白!“怎么他拳法有似我门中的护法神拳?”手中树枝一颤,圈刺她气海俞穴!
姹女冷笑—声,不知她怎么一斜身,竟凌空滑出五尺,只见陶六如惊呼中,暴退两丈,手中巳失折扇,多九公怕伤了陶六如,硬生生收拳斜跨!
周洛才怔得一怔,姹女金燕右手挥处,折扇巳向多九公掷去,陶丹凤疾叫道:
“你,还不快逃!”
周洛心说:“她在同谁说话?”蓦地噗刺刺声亮,面前早是一片红霞罩下!原来是姹女倏地抢近他身前不足三尺,若非陶丹凤出手得快!怕不早被她擒住!
那多九公喝道:“接扇!”向疾投而至的折扇拍出,陶六如伸手接着。
姹女金燕厉声喝道:“丫头,你还没吃够苦头!”她手法奇妙之极,早抓住红顶绸端,挫腕一带,陶丹凤登时向前一个踉跄,直向姹女怀中撞去!
周洛心中一急,树枝颤动,一招之下,巳游走了五行方位,瞬间攻出十个变式!
姹女咦了一声,身形晃动,带卷袖拂,眨眼间也破了剑招!说:
“你……你会离门剑……”
周洛心头一寒,离门剑也奈何她不得!他初学乍炼,一招十个变式已大非轻易,真气接续不上,树枝慢得一慢,姹女巳抓住树头,周洛虎口一麻,忙不迭跺脚飞纵!
只听多九公喝道:“打!”迫得她又回身对敌,周洛巳骇出一身冷汗,却见陶丹凤巳在身侧,也才拿桩站稳,周洛感激不巳,说:“多谢姑娘!”她若不是为了救他,适才怎会又吃这女魔的苦头?
陶丹凤右臂震得酸麻难举,却忘了痛苦,说:“你为什么躲着我们,跟我走啊!”
只听狂风声声,多九公一连抢攻了数招,一面喝道:
“带那小子快走,这女魔交给我!”
陶六如飘身到了两人身侧,右手折扇向右前面一树身点去,借力打出叶箭,打那金燕的气海俞穴,一面急道:“老弟,妹子说得不错,快跟我们走。”
周洛一见陶丹凤目中流露出哀怨之色,又听陶六如说得诚恳,几乎变更主意,但想到多九公性烈如火,那晚亲身听到师伯白头翁和他的谈话,他若信以为真,岂能放过我?而且那姹女金燕见我被他们带走,哪会甘休!
他转念便明利害,不由叹道:
“贤兄妹好意我,没齿不忘,只是现非其时,现在迫不得巳,只能忍辱负重。”
一句话功夫,早见多九公发掌巳透着缓慢,忙道:
“六如先生快助九公,我暂且别过了。”
陶丹凤心里—急,叫道:“你别走!”
陶六如回头一看,顾不得说话,折扇起处,忙不迭相助多九公对敌!
周格心知再不走,可就晚了,狠一狠心,说:“姑娘保重。”声出,巳疾退入林!
那陶丹凤竟是不舍,随后追去,叫道:“你……你听我说啊!”
她叫声低颤,显然她心急而又凄怨,周洛不由自主步下一停,却听多九公远远怒喝道:
“你这女魔别走,我老花子今晚和你拼个死活!”
周洛就知是姹女金燕舍了多九公追来了,忙不迭飞身疾逃,同时心想:
“这倒好,这一来她就不与三人为敌了。”
哪知他才一个起落,陡闻身后陶丹凤一声惊叫,叫声划空,直向右面落去!分明是姹女金燕将她掷出!
周洛一咬牙,怒极回身,忽地右腕被人扣住—带,登时立脚不稳,而且背后被人猛可里一推,同时身边有人急道:
“你不是要见那位老人家么?他在山腰等你,快去快去!”
周洛才听出是梅辛的声音,他已跌入丛草之中!回头一看,果见梅辛站在适才立身之处,不由松了口气,今天在那酒楼之中,这些都分不出两人来,现在月下,更难辨真伪了,以梅辛那须弥遁步法之神奇,便是姹女追到,他也容易脱身。
那姹女金燕快得出奇,风声才动,巳然现出身来!更不发话,伸手便抓梅辛前胸!梅辛竟是不惧,说:“呸,你不识好人心。”斜抖一跨步,巳到了她左侧,巧巧妙妙地擦肩而过!姹女便抓了个空。
梅辛嘻嘻笑道:“我好心在此等你,啊哟!”身躯半斜,两脚交互一划,早又躲过她两手擒拿,但也退开三步。
姹女想到果然他适才是站在当地未动,似乎相信了,但她陡然想起今日在酒楼中被他破了黄粱功,险乎伤在多九公掌下,今晚又帮多九公等三人与自己为敌,立即又怒火三千丈,厉声切齿道:“瞧不出你这小子狡猾得很,好,你给我站住!”
梅辛说:“我是站着的啊!”只见他侧耳在听,听得多九公在远处气冲冲地说道:
“凤儿,你没受伤啊!”
陶丹凤说:“要不是我飞绸挡住树枝,这一下准被她摔得不轻。”
周洛瞬也不瞬地望着两人,心中却对陶丹凤关切之紧,闻言才放了心。
姹女似是强忍住怒火,说:“你那离门剑是谁传你的?嗯!你这步法也神妙得很。”
梅辛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吗?难道天下还有别一派会这离门剑?嘻嘻,我这步法啊,说出来只怕吓你一大跳。”
姹女话中突然柔和之极,笑道:“这么说,那是黄梁杂毛传你的了?”
未见她丝毫动弹,但陡然间巳向梅辛移近一两尺,若非周洛凝神而视,也发觉不出,不由替梅辛着急起来,要知姹女金燕怕得就是黄梁道人,她诱惑其徒,盗其神功,这些年不敢离开天目山,就为了怕消息走漏,这一来,她更不会放过了,周洛急得几乎要点醒梅辛,小心她笑里藏刀。哪知金燕不知不觉间移进了一两尺,那梅辛似乎毫末察觉,兀自笑着说:“当真你聪明得很,一点即透。”
金燕话声更见柔和,不觉间又移了一两尺,道:
“这么说,那黄梁杂毛也来了,是不是?”
周洛见两人相距已不过两步,她只要一伸手,便可够到,一颗心早巳提到了口腔,却见梅辛竟然仍不觉察,说:“是啊………怎么你还不走?”他目光扫过周洛存身的草。丛之中,周洛明白这后面一句是对他的,心说:“你现刻险而又险,倒关心起我来。”
只听金燕道:“你说什么?”梅辛道:“我说你还不快走?”
姹女陡地厉声尖叫:“我先宰了你再走。”身在话先,骤然发难,刹那间她像化作了五个人影,向他扑了过去!
周洛暗叫一声不好,不料梅辛不退反进,身形微晃,巳失所在,忽地从近处一株树后伸出头来,说:“你别狠,瞧瞧你身后是谁!”金燕心头一震,回头见无人影,才知上当,却听梅辛声音巳在数丈外传来,说:“你上当啦,快走啊,我们回头见。”
姹女金燕听出他巳奔下山去了,气得她飞身追赶。
周洛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心想我这样担心他,却被他冤苦了。他嘴角现出这么多日来从未有过的微笑,这梅辛当真聪明到极点,调皮绝顶。
他知梅辛故意将她诱开,好让自已上山,正要长身,忽见适才来处现出三个人来,多九公在中,陶氏兄妹分左右,周洛忙不迭又伏下身去。
只听多九公道:“怪事!怪事!”陶六如说:“当真怪得很,这位周老弟怎会在短短数日之间,武功长了这许多?”
显然三人早巳追来,在树后看得明明白白,因是心中大奇,连多九公也忘了出手!此刻亦忘了追赶。
多九公直搔头,忽听陶丹凤咦了—声,说道:“哥哥,你瞧出什么来了没有?他刚才那奇异的步法,不是太像昨晚那少年么?”
陶六如猛可里一拍掌,道:“着!当真一般无二。”但他随又愕然摇头,说:“只是他那剑法,却怎又像昨晚那个二郎爷?”
多九公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说:“你们是说那离门剑?”
陶丹凤眼睛一亮,道:“九公,当真那是离门剑?”
多九公道:“怎么不是?好,我告诉你们啦,日前我说得遇一位世外奇人,告我取那上天梯之法,你们猜是谁?便是那黄梁道人,这离门剑乃是他独创的神剑,当年他曾令我一开眼界,我如何不识,而且适才那女魔不也说是离门剑?”
陶丹凤说:“九公,不对不对!他分明是括苍派的传人,不过才数日不见,哪能就练成了离门剑,只看那剑法之神妙,他便有奇遇,也不能这么快法,莫非不是一人?”
多九公道:“奇怪也就是在此了。”
陶六如说:“九公,我们跟踪查探,便知分晓。”
陶丹凤说:“当真怎么忘了追去,若他落在金燕手中那可怎好?”
多九公呵呵大笑,道:“适才两人相距不到三尺,姹女金燕骤然发难,尚且奈何他不得,还替他担心怎的,六如说得不错,我们赶快跟去。”
陶丹凤面露喜色,喜孜孜随后飞奔下山去了。三人眨眼去无踪影。
周洛待三人一走,忙不迭站起身子,向山上跑去!
一路之上,他只怕撞着桑氏姊妹,皆因知这两姊妹决不会就此走去,是以特别小心,幸好到了先前他与梅辛隐身之处,并未撞着任何人,他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的崖壁有十数丈高下,但不十分陡峭,崖壁之上更是藤蔓垂拂,迎风飘舞。
忽见头顶一丛密密的藤萝,伸出一个头来,正是那梅辛!他赶到头里来了,倒不奇怪,皆因周洛在多九公等现身之时,耽误了一阵,他有足够的时间抢到前头。
周洛一见他现身,不知他怎能轻易摆脱金燕,好不心折,梅辛巳笑嘻嘻招手说:
“你才来呀,快上来!”
周洛心急得很,梅辛天不怕地不怕,眼前这多高手,他竟仍是叫嚷,忙腾身跃起!
梅辛荡过一条长藤,周洛伸手抓住,借力上翻,便到了他立身之处。
梅辛向上—指,说:“还不快上去见过老人家?”
周洛说:“小梅,有劳你带路。”他心里只有比梅辛更急。
哪知梅辛说:“我不去,我要在此守望啊,你自个儿去吧,你瞧,这假石壁的尽头就是。”
周洛心想他说得有理,一试手中长藤,能够着力,忽然想起要叮咛他一句,忙说:
“小梅,别忘了我求你之事。”
此刻月光巳自山头照下,虽然崖壁上照射不到,但巳不似先前黑暗,只见梅辛似乎微微一撅嘴,说:“我知道啦,别难为那三个姑娘,是不是?”
周洛还想说出陶六如与多九公,但现下实不敢再耽延,急忙攀藤而上,那长藤的尽头相距这段崖壁的顶端,只得一丈多高,当下脚尖向崖壁一点,便翻身到了上面,举目一看,这上面竟是丈宽的一个平台,绿草如茵,只靠里面崖脚,有—株大树,那树枝叶浓密,斜斜向外伸长。
周洛在扫眼间已看得明白,上面并未见有人,不由一怔,梅辛说得清清楚楚,说那位老人便在崖头,莫非……莫非是上面那一段崖头不成?
他抬头一看,只见上面那一段山崖不但陡峭壁立,而且寸草不生,凭他的功夫,决上不去。
原来这茅山东山之后,甚是奇特,那崖壁一段段向内凹进,有如阶梯一般。
他正在作难间,忽听树下有鼾声传来,心说:
“在这里了,想必是这位老前辈久侯我不至,竟在树下睡着了。”
忙趋前一看,不是一个老人怎的,只是白晃晃的,看不清面貌,再仔细一看,原是他的白发白髯纠结在一起,将他的脸覆盖着了,想来是这崖上山风劲疾之故。
周洛对老人心存虔敬,不敢出声呼唤,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
他同时越想越奇,梅辛本说是老人约他在此相会的,但今晚分明未见他与老人会晤,现下却命自己前来晋谒。先前周洛听信辛梅之言,一心只想令这三起人知难而退,更认定所谓知难,必在这老人身上,是以毫不猜疑。现在想来,越觉疑窦甚多,心道:
“莫非这梅辛自昨晚和我结识,今晚引我来此与这老人相会,皆是早有安排?”
他心念才动,忽觉身后似有白影闪动,回头一看,恰见桑氏姊妹自崖边伸出头来。
周洛心中大急,但地上的老人仍在熟睡,幸好他身在阴暗之处,一时未被两人发现,心想若唤醒老人那将大不敬,而且也太显得自己没用,唯盼她们不知我在这里。
忽听桑青冷峻的声音说道:“好怪,怎会不见人?”桑虹说:“果然没有人。”她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先前两人走,她必又受了桑青恶毒的责骂!
桑青又道:“哼,你这丫头小心,再要找不着他,不能将他擒回雪山,也要将他置之死地,否则,哼,我便饶了你,师傅也不放过你!”
周洛恨得咬牙,若不是今晚诸多顾忌,恨不得痛惩这个丫头!
那桑虹未言,桑青又望了望,说:“既然没人,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桑虹说:“是,师姊。”
哪知地上睡着的老人忽然打了个哈欠,像是被两人的声音惊醒了,周洛心中一紧,陡见冰魄寒光一闪,桑氏姊妹眨眼已到了树下,桑虹咦了一声,桑青说:
“果然你在这里!”
周洛只道老人醒了,哪知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他心头一横,想道:
“现在我可不怕你。”
只见冰槐寒光流转,桑青在刹那间,将树前树后绕了一匝,简直当周洛是网中鱼儿一般,说:“你还不动手,等什么?”
她厉声向桑虹喝斥,声音虽然不大,却甚刺耳。
周洛心中恼怒,心说:“我怕的不是你,大概你还当我是吴下阿蒙。”忙折了根树枝在手。
她喝斥之声像又扰了老人的好梦,周洛似觉他翻动了个身,才想,这老人家醒了最好,陡觉涌泉穴上一麻,登时站立不稳,一交跌坐在地,原先是地上的老人伸了个懒腰,无巧不巧起踢中了他的涌泉穴。周洛登时浑身瘫软,爬不起来。
桑青走前一步,像是始终未发觉地上的老人,冷冷地说道:
“哼,原来你这么不中用啊,既是害伯,我也不杀你了,只要你乖乖跟我走!”
周洛眼中喷火,奇怪竟骂不出口,唇不能动舌头也僵硬如铁!
只见那桑青巳到跟前来了,周洛又怒又急,忽听耳边有细语之声,说:
“你气这丫头是不?好,打她个耳刮子!”
耳边的声音细细柔柔,说也奇怪,那声音入耳,周洛像受了催眠一般,倏地打出一掌,而且这一掌奇妙之极,只听清脆脆的一声响,桑青巳一个踉跄,堪堪跌倒!
桑虹惊呼一声,抢上相扶,要知桑氏姊妹武功都在周洛之上,现下周洛更是坐在地上,桑虹哪得不惊!
哪知桑青竟反手一巴掌,向桑虹脸上打去,她好意相扶,哪会防到姊姊会打她?登时嘴角又淌下血来。
桑青骂道:“你还不动手,谁要你假惺惺。”她此时之怒,巳怒到极点,早旋身过来,只见左脸在眨眼间,肿了好高。
周洛惊愕得无以复加,这一掌竟打中桑青,简直现下仍难相信,待见她又毒打桑虹,顿又恼怒,心道:“唯愿我再有这般巧妙的手法,再重重地打她一顿。
他心才在想,桑青早又怒极扑来,显然她是绝不相信,就在她快扑到的刹那,周洛本能地举臂护身,哪知两臂仍然动弹不得,这一急,非同小可,头上登时冒出了冷汗。
不料桑青骈指如戟,暴点他胸前的巨阙穴,离穴不到五寸,先前那柔柔细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说:“重重地打她左脸!”
周洛右臂简直不可思议地闪电般抬起,不但巧巧妙妙地架开了桑青这凌厉的一招,而且手臂一翻,只听脆响声中,果然又打中了桑青的左脸!当真比先前那一掌更重,只见桑青牙血飞溅,早就跌跌撞撞,向后倒去!
桑虹不敢再去扶她,立即纵身扑上!
周洛心说:“我可不能打她啊!”只苦于嘴里说不出,耳边那声音却说:“这丫头也饶她不得,打!”
说时迟,桑虹身形一闪,斜斜攻到,左手纤纤玉掌向他胸前拍出,右手却点肩井,同时拂扫脑户穴,她巳瞧出周洛今晚有些邪门,是以加倍小心,不但同时向他三面攻到,而且身形游移闪幻,心想便是不能得手,至少也不会被他打中,尤其是周洛端坐在地,那脑户穴的一招,眼看他绝难躲过。
哪知周洛耳边那一声“打”才入耳,已是两臂齐举,左臂一圈,又巳巧妙之极的化解了她闪电般凌厉攻到的三招,右手在同一刹那,作一阴一阳拍出,只听拍拍两声脆响中,桑虹摇摇曳曳,直飞出五七步去,跌倒在地,一时竟巳爬不起来!
那边桑青一怔,显然她认定两人有私情,不相信周洛竟会打她,但她心中并无丝毫歉意,厉声喝道:“一齐上!”
陡然间冰魄寒光流转,两人身形顿杳,只见两团白光飞绕,料那间白练如虹,两姊妹显然不敢轻易下手!
周洛打了桑虹,正难过得很,一见两人双双再又攻到,也不由骇然,心想这番只怕再难退得两人了。
哪知那两条白练进退游移,盘旋飞绕,两人未出手,耳边那声音也不响,他在这顷刻间,心念忽动:“适才三次出手,虽说匪夷所思,但知绝不是邪门,定是身后地上这老人作祟,反正有他对敌,我吃不了亏,怎么竟忽略了。”
心念及此,立即全身贯注在背后。
那桑氏姊妹无论如何进退盘旋,见周洛仍是动也不动,桑青哪还忍耐得住?娇叱一声:“动手!”
陡地冰魄寒光一敛,双双自左右攻到,桑青攻左是虚,攻前是实,桑虹后是实,攻右是虚,而且虚中有实,雪山转身功夫本是奇幻不过,刹那间恰似有十数人向他团团攻到!
周洛全神凝聚,宛若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她两人虽是攻得惊心动魄,他却只作不见,忽背心微微一热,刹那间那热力透达两臂,耳边那柔柔细细的声音又说了声:“打!”周洛立觉两臂飞舞劈挂,向后左右拍打出去!
蓦地白练如虹,接着叭哒两响!
周洛忙看时,只见桑氏姊妹巳跌出一丈以外!
他这时已然明白,当真不是什么邪门,而是老人的内力传达到他身上所致,虽说如此,可见老人的内力巳达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桑氏姊妹虽然跌得不轻,但倒能一跃而起,一时楞愣地望着周洛,那桑青显然连气都忘了,实是难以相信,眼前这少年,便是日前她手到擒来的周洛。
周洛望着桑虹,心里难过之极。心想她不但对我好,而且还受了委屈,她不知我身不由己,此刻必然恨我怨我,可是有苦说不出口,饶是他有万千言语,他祈恕的目光又岂能表达?
就在这瞬间,忽听山下传来梅辛的声音,说:
“你还不打发这两个丫头,那女魔可要来啦!”
周洛闻言心中一惊,知他说的是姹女金燕,这女魔可比示得桑氏姊妹。
那桑氏姊妹想是也听得明白,顿时慌乱起来,但显然不敢再向周洛进攻,只听桑青一声冷笑,急道:“我们一不作,二不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落在那女魔手中!”
说着,巳探手入怀!
周洛暗叫丁一声糟,知她是在取冰蚕,心想身后这老人内家功再巧妙,我若毫不能动弹,岂能逃出她们冰蚕之下?
忽听桑虹叫道:“师姊,难道我们不想取那《上天梯》?就算我们不能得手,早晚亦有师傅出头。”
周洛听她内心之焦急,巳自话语中梳露出来,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心道:“我把她打得这么重,她……她却不恨我。”
桑青陡地声音凌厉,道:“你不忍心下手是不是?”
桑虹:“我……”桑青早又反手一巴掌,周洛眼中喷出火来,哪知这一巴掌并未打中桑虹,却陡见她右手一招,巳打出一把冰蚕,待得周洛惊觉,那数十点寒星巳到了面前,刹那间,周洛何止冒出了数点冷汗,心道:“罢了,不料我命丧此地!”
他连想闭目等死竟也不能,就在这危如一发瞬间,忽听耳边说:“别怕,小娃娃。”一股热力登时从背心透达全身。他本是眼巴巴望着那数十点亮晶晶的冰蚕射到,说来不信,那么多冰蚕竟停留在面前上下五七寸,陡听耳边那声音:喝道:“回去!”登时丝丝破空之声入耳,那数十寒星竟反射了回去,而且显然比桑青打出时还要劲疾!
那桑青听说姹女金燕即到,本巳打算杀了周洛即刻逃走,这一来那还不骇得魄散魂飞,两姊妹身法快极一见冰蚕反射回来,倏地寒光疾闪,两人已去无踪迹!
只听耳边声音笑道:“哈哈,便宜了这两个丫头。”
周洛这时心中说不出是惊是喜,心道:
“他没出手,已是这般厉害,又何惧那姹女金燕?”
却听身后又啊唷了一声,说:“这女魔来啦!”周洛一听声音有异,竟像是那梅辛的声音,果然随即听得先前那声音道:“呵呵,你也怕她啦!”
梅辛的鼻音哼了一声,说:“谁怕她了,还有那个黄衣丫头,你别……”后面的话声低得听不清。周洛暗道:“小梅真好,他必是要这老人别伤她,可惜他来迟一步,不然桑虹也少吃苦头。”
忽听梅辛说:“来啦!”周洛一看,那姹女金燕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面前,显然她见周洛端坐地上不动,有些诧异,退了半步,喝道:“滚起来!”
周洛口不能言,心说:“你别狠,马上就要给你吃苦头。”他听出梅辛亦已到了身后,更是放心,只是奇怪:那桑氏姊妹未发觉身后的老人,尚也罢了,怎么现下有两个人在身后,这金燕也未看出?
忽见人影一闪,那黄衣少女翻上崖来,说:“师傅,我把他们引得远远地去了,那花子好厉害,我几乎被他擒着啦,咦,他原来在这里,怎么不动啊?”
那姹女金燕当真厉害,在山下时地错把梅辛当作周洛,一发现他步法神奇,便不敢丝毫大意,凝视着周洛,瞬地不瞬。
黄衣少女望了她师傅,又望了周洛,不知师傅怎不下手擒他?说:“师傅,我们还不快将他擒回去,待会那老花子寻了来,岂不讨厌?”
姹女金燕忽然冷笑道:“小子,你别装神弄鬼,再不起身,休怨我手下无情。”
周洛心知她不发则巳,出手便凌厉之极,忽然想到她的黄梁功巳练到了火候,正面休想能伤她,只看多九公的掌力何等威猛,尚且伤她不得。可知厉害,若然像对侍桑氏姊妹一般,岂能给她吃苦头,除非攻她背后,但我却坐着不动,如何能够?
他想到这里,不由着急起来,更知身后这老人武功就算是比她更高,但现下却不是他亲手对敌!
那姹女金燕见他仍端坐不动,哪还能再忍耐,忽地闪电般向他当胸抓来!
周洛心中一紧,不料身边来再闻声,身形却忽地斜飘两尺,右臂快如电光石火般,翻腕拍出,恰是向她背后打去,不是奇妙到不可言喻,而且料敌如神,拿捏得更是不差毫厘!
他手指已然沾到了姹女金燕背后的衣衫,一股奇大的暗劲巳自他掌心吐出,且那暗劲有如江河之势,滔滔不绝。
哪知姹女金燕确非等闲人物,她一见周洛身形忽地向左飘移,而仍端坐如故,立即不待脚尖着地,左脚陡地一飘,已往左面挪移开了两尺,周洛这一掌竟从她右胁之下扫过,这—来两人成了一左一右,相距巳在四尺似上!
周洛暗叫了声可惜,黄衣少女惊得咦了一声!
只见姹女金燕倏地一旋身,双目中冷焰暴射,半步半步地向他滑近,移近半步,身形却纹丝不动!
周洛顿时急起来,她这般逼近前来,要想像适才一样对付她,可是万难了!
说时迟,姹女蓦地里一探身,两手齐出,分左右向他肩头抓来,只见她两臂微曲,显然还藏有后着,周洛不论往左往右,也逃不出她这招式之下。
不料她指尖已然触衣,周洛身形忽地往后一倒,竟头后脚前滑出,同时左脚闪电般向上踢去!
他滑出之顷身形微微一侧,姹女金燕偏是两手发招,身形微挫,是以周洛这一脚踢上,那膝盖恰好撞向她的昆尻穴,脚尖踢她脑户穴!
这一下出手不但快逾电闪,而且连她身躯的高矮,挫腰的尺度,竟是拿捏得不差毫厘。他本是正面受敌,但瞬息间,变作反攻她后背,这脚踢出又是奇妙无与伦比,比先前几度出手更有过之!
他兴奋得在心中喝起彩来,不料姹女金燕武功造极登峰,显然是周洛身形后倒的刹那,巳料到了他的后着。这时她要旋转身躯万万不及,就在周洛踢出那脚的刹那,陡然间,她两腿左弓右箭。背脊向右滑移开了一尺,周洛脚尖同膝盖登时一齐落空,只微微沾着她一点衣边!
周洛暗叫了声可惜,那知他踢出的脚才告落空,他躺的身子陡地一起,右掌猛可里向她背心泊出!
别说姹女金燕未长后眼,而且他这一掌虽与那脚踢出有前后之分,但肉眼看来,却快得宛若同时,且劈了个正着!
只听姹女金燕一声闷哼,身形往前一扑,分明她巳受伤,却听一声矫叱,人影一晃,一道寒光斜斜刺到,快得就像姹女金燕陡地刺出一剑般!
忽听耳边一声:“打!”周洛左手早巳圈出,才觉手中夺到了甚么,右掌巳然挥出,像是柔若无骨,早听两声脆响,又是一条人影,向面前飞出!
待周洛看得明白,才知是黄衣少女,显然是见她师傅危险,抢来相救,左手夺下的乃是一把宝剑!
她来得快迅,但被劈出更快,他抬眼间,恰见两师徒直飞出去两丈有余,才双双落地!
周洛眼巴巴望着黄衣少女,只见她嘴角巳滴出血来,心想:
“我分明听到梅辛转求老人,怎么又打了她,而且倒比打桑氏姊妹更重!”
他好生过意不去,心急得要冒出火来,打了桑虹,不过只心中内疚,打了黄衣少女,却辜负了老人之托。
他此刻心中之难过,巳到了无以复加,但他口不能言,有苦说不出,他知姹女金燕不甘罢休,但他却全不放在心上,只得用祈恕的目光遥遥望着黄衣少女!
那黄衣少女别说相隔得远,即使在眼前,也不会了解他的目光,而且气得发抖,只是她用油一抹,拭去嘴边的血迹,霍地往前疾扑过来!
哪知姹女金燕竟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回一带!
黄衣少女跺脚道:“师傅……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姹女金燕厉声冷笑,目中冷焰如电,道:
“今晚之事大是蹊跷,这小子有些邪门,走,还怕他逃得出我的手么?”
说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她真会就此走去?
黄衣少女用力一挣,但她怎能脱得出金燕的掌握?
只听她继续冷笑道:
“你急甚么?这小子知道我黄梁功欠尚点火候,明白我的弱点,嘿嘿,再过半月,我们再找他算帐,现下你不让那老花子来试试?”
一言未了,果听崖下有人说话,是陶丹凤的声音,说:
“九公,在这里嘿,你听崖上有人说话。”
多九公怒喝道:“妙极!妙极!”
陶丹凤的声音又近了许多,说:“奇啊!快走,九公,你快点上去啊!”
她显然是耽心周洛遭姹女金燕毒手,心急得很。
陡听风声飒飒,定是多九公等三人上来了,同时姹女金燕师徒身形突然隐藏,周洛登时明白,这姹女金燕哪肯心罢甘休?原来她狡狯得很,显然地未明白究竟之前,不愿自找苦吃,一听得多九公等已到,即刻忍住怒火,将身形隐去!
周洛知她必在能望反之处隐身,并未走去,心中大急起来,他倒不是怕她,而是耽心多九公三人一到,若然那老人仍像对付这两起人—般,那可怎好?
他正心急如焚,早见崖后冒出三人来,正是那多九公与陶氏兄妹!
醉倒醉翁亭
发表于 2017-3-24 15:55:18
第05章
忽听耳边那声音呵呵笑道:“你这娃娃可高兴啦,老的赶走了,小的也打啦!”便听梅辛撒矫的声音,说道:“这里还有三个呢?你要都收拾了,我才依你,咦!你说那老的赶跑了,只怕未必。”
便听又呵呵一声笑,说:“容易得很,你娃娃在此等等,我去去就来。”
忽听沙沙一阵响,像有人从泥土里爬出来一般,跟着风声飒飒,周洛就知道那老人走了。
同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桑氏姊妹和姹女金燕都未发现他,原来他是藏在土里。
他略一思忖,立即明白,以这老人气功之精纯,他躺在地上,要沉埋于土中,当真是轻易之事。
周洛知老人和梅辛所说的“老的”,必是指姹女金燕,有他这一去,要赶走姥女金燕,实是经而易举,大是放心。现下他已知梅辛先前所令三起人知难而退,原来竟是如此,心想若老人出面来赶走她们,她们也必不甘休,定会始终纠缠不已,这一来,便是自己单身一人,她们亦会有所顾忌了,只怕还会远远避开,这法儿真是妙得紧。
“咦!”他忽然想到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他怎能也这般对待三人?
心里发起急来,却见多九公已与陶氏兄妹向树这面搜寻过来。
那多九公一眼瞧见了周洛,立即收住脚步,只听陶丹凤,喜呼一声,说:
“原来好端端在这里啊!怎么也这时行起功来?”
原来周洛是在暗处坐地,三人初上来之时,心存戒备,只怕姹女金燕在此,是以慢慢搜寻前来,这时才发现周洛,见他不言不动,跌坐在地,当真像是行功,那多九公两眼如炬,却看得明白,喝道:“且慢走近!”
要知多九公今晚虽曾得周洛相助,但他对周洛巳然起疑,—者他是见多识广,不信他短短数日之中,武功会陡增数倍,且今晚虽是得他相助,他日间却曾两番被他戏弄,他不知那是梅辛捣鬼,可把这笔帐一古脑儿算在周洛的头上了。只怕他再闹甚么玄虚,是以忙出声阻止。
陶丹凤一见周洛,本是情不自禁向他走去,见他好端端坐在当地,未被姹女金燕所伤,那一声呼喊,巳透露了内心的欢愉,待多九公喝止,就不由脸上一红,楞楞地停步。
其实她并非是被多九公喝止方才停步,而是因见周洛仍端坐如故,身子连动也不动—下,对她不瞅不睬,不禁芳心一酸,才停下步来,心道:“他便看不见我,也该听到我的声音啊,他……他怎么不理我?”
只听多九公喝道:“小娃娃,滚起来!”
陶六如也巳走近,朗朗笑道:“周老弟当真是静如山岳,功力巳达这般境界,可喜可贺。”他折扇轻摇,眼珠一转,巳将周洛前后左右看清,心下诧异之极。
原来适才三人在山下之时,分明听得姹女金燕的声音,不过眨眨眼功夫,三人已翻上崖来,他岂会在强敌当前之时打坐行功?
陶丹凤早叫道:“九公,别凶霸霸啊!”她想:“你要不凶霸霸,他哪会一再逃走,便有委屈,也是可说明的。”
周洛眼看三人走近,他虽不能动弹言语,却心下稍安,心道:
“幸喜身后这位老前辈追逐姹女金燕去了,不然他要是不知这三个全是好人,也像先前一般打他们,将来叫我怎么解说?”
哪知他心里方这么想,忽听梅辛的声音有如蝇鸣,说:
“老花子狡狯得很,先打小的。”
周洛心头一冷,这位老前辈巳回来了!偏是陶丹凤已走近前来,他急得眼中金星乱冒,若是真打了她!他怎能打她?
陶丹凤在他心目中不单是天仙化人,柔情似水,而且她……她对他救伤护卫,恩重情更深。
当真他非三岁孩儿,陶丹凤对他的情意,哪是一点也不明白,以往他在陶丹凤面前,心存自卑,只道她心性仁慈,现今他武功大增,自卑之心巳去,巳敢对她注视,自会发觉,只看这一日中,她每看自己时那欢欣之色,还有何不明白的。
他在逃亡颠沛,形同乞儿之时,唯有她独具慧眼,那恩情也更加可感,当真是最难辜负美人恩。而现今若是打了她,像打那桑青、桑虹,像打黄衣少女一般,他将比陶丹凤还要痛苦。
他心中又急又恨,他不是一再求过梅辛,要他对这三位姑娘手下留情的么,他怎倒说先打小的,面前这三人中,陶丹凤年纪最小,不是她是谁?
他正惴惴不安,陶丹凤偏在一停之后,走了过来,忽地声音凄婉,说道:“我们都对你好,你为何一再要跑啊!”
多九公两眼如炬,斜斜踏了一大步,他没阻止陶丹凤,但显然是在戒备。
周洛着急得很,心想:
“别走近来啊,不然我要终身遗恨,我……知道你们,尤其是你对我好,咦!我能听得到他们说话,怎么你们会听不到?”
是他身后那老人家的声音,又在说了,说:
“这小妞儿我见尤怜,娃娃,不打她也罢!”
周洛在心中喝道:“多谢老前辈,当真她善良得很。”他心下一喜,哪知陶丹凤听不出他的心声,那还罢了,怎么真会听不到身后的言语,她不是又走近了些么?和他相隔不到两三尺,她听得出的。
但陶丹凤显然并未听到,说:“咦!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的却是梅辛,其声仍然有如蝇鸣,只听他唔了一声,像又在撒娇儿,说:
“你要不打她,我可不依你,而且要重重地打!你忘啦!我们是为了要他们知难而退啊!”
周洛,恨得眼中要喷出火啦,早听那老人的声音道:
“这娃娃淘气,好啦,我依你就是。”
那知耳边才听得一声:“打!”陶丹凤却急地退了一步!
说时迟,周洛身不由己,左臂倏地拍出一掌,软软地,胳膊像是柔若无骨,因是陶丹凤抢先退了一步,他这一掌竟打空了,但也因如此,周洛却瞧出这一掌的巧妙来,难怪先前数掌劈出,连姹女金燕也躲不过了,原来他这胳膊竟是将近身数尺,都巳罩住,挂劈反打,莫不从心所欲,虽然他现下像个木偶一般,不能作主,但他胳臂若当真似此柔若无骨,还怕不从心所欲,尤其妙的是他不用翻腕转臂即能反打,自比任何人都快了一倍。
他这—发现,自是又惊又奇,但现下他却往深处探究,见未打中陶丹凤,心中一块石头落下,心说:“陶姑娘,你该瞧出我是身不由己,你们快走啊!”
只听身后梅辛的声音说:“咦,老爷子,她狡猾得很。”
陶丹凤适才能躲过周洛这一掌,其实巧而又巧,原来周洛听得梅辛之言,要那老人重重地打她,心中徒然升起怒火,因是眼神也有异,陶丹凤和他相距那么近,哪还会发觉不出?她恁地哀怨凄婉,话说得又这般婉转,不明白他为何暴怒,怎不伤心惊骇?是以不自觉退了一步,这一步却退得恰到好处,堪堪躲过。
那老人的声音巳在说道:“小娃娃,你别急,这是巧了,你瞧她不是又上来啦?”
只见陶丹凤泪光莹莹,果然上前了一步!却听多九公大喝一声,道:
“你这小子端的可恶,真个无信无义!”陡然斜斜扑到,左手推开陶丹凤,右手一掌闪电般劈出,他怒急发掌,威猛无俦!
原来多九公知陶丹凤对周洛有好处,想来他不会对她出手的,待见陶丹凤险险被他一掌劈着,如何不怒!
周洛心道:“我宁可伤在九公掌下,也不愿对陶姑娘不起。”见他怒极发掌,便将双目一闭!
哪知多九公掌力巳然沾身,却巳被化于无形,而且并无反震回去的现象。
说时迟,周洛只觉右臂巳然挥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多九公别说与他师祖论交,乃是尊长,且他义薄云天,侠贯日月,他岂能打他?
周洛心中一急,闪电般想及他师门的十二神拳,乃是上乘气功的颠峰妙用,他心念才动,早将真气运转,霍地沉臂挫腕!
要知他虽然不能动弹,却不碍他行功运气,他本是侥幸之想,不料手臂竟然挫了回来,不由心中一喜。
却听身后那老人的声音喝道:“你想找死!”梅辛也同时一声惊呼!
同一刹那,多九公巳震裂心神地一声大喝:“小子,瞧你还敢作怪!”
陡觉一阵窒息,周洛胸前像被千斤重物猛撞,跟着喉头一甜,他刚刚明白为了不愿对多九公无礼,撤掌的刹那,他巳伤在多九公的连环第三掌下,随已失去了知觉。
像在大海之上随波沉浮,又像飞翔在九霄云外,其实甚么也不是,只是一片黑,他早巳失去知觉,哪还能有感觉。
好久好久,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也有人说道:“还好,还好,好险,好险!”接着另一人说道:“他有救了么?”
这人声音透着焦急,而且微微发颤。
是梅辛的声音,周洛虽是知觉才复,也听得出来,登时怒火上撞,心道:
“你不用假惺惺,几乎叫我不能做人,我今后是再也不理你了。”
因是气那梅辛不过,他虽苏醒,仍假装不动。
只听先前说话那人忽然呵呵笑道:“妙得很啊,你这娃娃也会关心人啦。”
不错,是那老人的声音,咦,他宄竟是怎样个人物?当今天下的武林奇人,屈指可数,他自然不是天帝辛璜,那么,甚么人能有这大的本领?
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子才动了动,却昕梅辛说;“你别高兴,他要有个好歹,瞧我依不依你。”
他话语中仍透着焦急,全不是平日他那嘻笑的声调,周洛心想:
“难道说他真个关心我?”但他随在心里哼了一声,想道:
“他要是关心我,怎么我一再求他之事,他倒不理睬,而且还故意和我为难?”
只听老人又大笑呵呵,说:“好哇,娃娃,你威吓我,是不是?”
周洛再也忍耐不住了。这老人究竟是甚么人?
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甚么也看不清,面前白晃晃,飘呀飘的,随记起在茅山东山之后,初见老人躺在地上肘,他满头白发将他的脸全遮住了,也未看出老人的面貌,就知这晃晃飘飘的,必是老人的皓发银髯,被风飘拂。忽然心中一动,想到先前怀疑梅辛显然有意同他结识,是有目的的,心想我何不听下去,当即将眼又慢慢闭上。
那梅辛想是从老人的言态中,知周洛无碍了,忽然转变了话题,说道:
“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你不是老花子敌手,不然他怎会伤在老花子掌下。”
周洛正不明白,这老人武功实是高不可测,连姹女金燕尚且非其敌,怎么我会受伤?
只听老人道:
“娃娃,你知道甚么?这老花子要是同那女魔一般可恶,我早重重教训他啦,本来只想令他知难而退也就算了,偏是这小子真力竟然了得,一下子卸了我传于身上的力道,令我大出意外,虽然他伤在老花子手中,但一来他自身真力正运转全身,无意间巳护住了内脏,我救得更快,便看他吐了口鲜血,娃娃,你放心,准保没事!”
周洛记起他失去知觉之时,当真曾觉喉头一甜,原来是吐了口血。
梅辛在他头边说道:“这也罢了,但老花子伤他,还不可恶么,你怎么倒轻轻放过他,你不是怕他怎的?”
老人又呵呵大笑,道:“原来你这娃娃怪我没给你出气,是不是?哈哈,你这娃娃忒也不知轻重,我要是那时打了老花子,这小子怕不早巳重伤啦。”
梅辛说:“现下还设醒过来,还说他没重伤。”
陡听老人一声大笑,道:“好娃娃,你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装神弄鬼,还不给我滚起来!”
周洛一怔,才想他这是同谁说话,忽的腰上一麻,他巳不由自主一蹦跃起。
梅辛欢呼一声,说:“周大哥,原来你没事啊!”
周洛尴尬已极,他跃起刹那,正见老人将脚收回。才知他向自己麻穴上踢了一脚。
他面上一红,不理梅辛,恭恭敬敬向老人一揖,道:
“多谢老前辈相救,前辈说话之际,小子不敢打扰。”
老人呵呵笑道:
“这么说,我错怪你啦,娃娃,你来瞧瞧,这小子伤了一根毫毛没有。”
梅辛嘻嘻笑道:
“他要伤了一根毫毛,瞧我不拔下你十根白胡子,周大哥,你当真没伤着么?”说着,巳挨近前来,先前他那焦急,与现下的欢欣,成了鲜明的对照,周洛心有所感,但想到他恶作剧,打了桑虹和黄衣少女,若非巧合,陶丹凤怕不也挨了耳括子,心中仍然有气,不由退了一步,故意瞧也不瞧他一眼,且他急于想瞧出这老人是怎么样人,但他仍看不清他的面貌,只在在那晚风吹拂他皓发白髯之顷,面部有两道精光闪动。
老人不但须发皆如白雪,身上亦是白衣,而且宽大得很,被风吹得飘飘荡荡,若是乍然一见,绝不相信他是个人,倒像贴地飘浮的云絮一般,尤其在月下,就如现刻,他若不早知他是位武林老前辈,只怕对面也难相信他是一个人。
那梅辛见周洛对他不理睬,瞬眼间自己泪光莹莹。
那老人向两人瞧了瞧,忽然大笑呵呵,说:
“妙妙妙,这就叫一物制一物,妙啊,妙得很。”
只见那梅辛忽地一低头,向旁边走去。
周洛自是仍不理他,那梅辛一言不发,渐行渐远,老人忽地低声说道:
“小娃娃,算你运气。”
周洛不知他此言何指,忙向老人拜见,请示名号,他知老人以小娃娃称呼他,是他喜欢自己,哪知老人陡然大怒,骂道:
“你这娃娃乳臭未干,也敢问我名字。”
忽地右臂一紧,刹时间像被铁箍箍住一般,右臂疼痛若折,休道他要想运气抵抗,也来不及了,而且他不敢反抗。
老人大怒,陡地须发怒张,面孔也现了出来,那知周洛右臂已是疼痛若折,这一看清他的面孔,更是魄散魂飞!
原来老人那一张脸,有若烂柿一般,鼻子只剩了两个窟窿,偏是他两眼精光四射,更觉怕人!
但他虽是骇极,却也只是一瞬间,马上想到这老人是人,又非鬼怪,有何可怕的,忙道:“老前辈息怒,小子今晚蒙老前辈解脱厄难,恩如山重,若连前辈名号也不知晓,小子何以作人?”
想是老人见他惶恐之色,所说不假,怒火渐消,那飞舞的白发也垂了下来,说:
“这也罢了,娃娃,今后你可要小心,我老人家之事,你要想探问,小心你的小命。”
周洛忙道:“是,谨遵前辈吩咐。”
那老人家随也放开了手,但周洛巳痛得满头大汗了,却怕再惹他恼怒,摸也不敢摸一下,他忽然记起梅辛之言,想到梅辛尚且不知老人名号,可见他若不是有难言之隐,躲避什么仇家,就是他有惨痛的经历,故而隐姓埋名。
随又想到老人—张脸这么怕人,必是早年受人暗算所致,是以越想越觉不差,也明白了他白发覆脸之故。
那知老人怒火虽息,却仍厉声道:“娃娃,我老人家从不以面目示人,你可要记住了,若是你向人道出半句,我马上宰了你!”
周洛打了个冷颤,忙连声应是,心下却想:
“以这老人武功之高,难道还有强过他的敌人?”
老人怒火平息得也快,声调陡地和柔起来,说道:
“好,只要你听我的话,准有你的好处。”
他侧头崖边望了望,周洛知他是望梅辛,也掉头看时,那梅辛巳不知去了何处。
老人巳回转头来,说道:
“他和你投缘得很,再妙不过,娃娃,你知我来中原做什么?当真没事干么?”
周洛心道:
“你自是从天山而来,若无事故,自不用万里跋涉,但我怎知你为了何事而来?”
那老人忽地叹道:“还不是为了他,唉!只怪我多事。”
周洛知他说的是梅辛,可不敢打岔。老人巳继续说道:
“你别瞧他天真得很,这大啦,还要撒娇,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知子莫若父,他爹爹就不传他一招半式,我一时不明,看不过,又喜他灵慧,偷偷传了他武功,哪料却惹来麻烦啦,他煞气之重真个是古今罕有,等我一发觉他偷下天山,可就急啦,那辛璜不住地埋怨我,他又有事不能离开,我只得随后追了来。”
周洛听老人所说的,倒有一半听梅辛说过,心道:“果然我猜得不错,他当真为天帝辛璜之子。”随恍然大悟,他不姓梅,却将姓作了名。
只听老人道:“我老人家未履中土,巳二十多年了,老大不愿走一遭,难得他和你投缘,晤,只看适才你对他不理睬,哈哈,那娃娃玩皮透顶,从来就不知难过的,你瞧他这阵有多伤心。”
“当真他是为了我不理他,伤心地走开去了么?”周洛本是恼恨他到极点,心中感动,怒气也就消了不少,心道:“他调皮刁钻,连他爹爹和这老人拿他也没法儿,今晚他虽恶作剧过份了些,但天性使然,其实他并无恶意。”他这么一想,那心中怒火又消了一半,同时想道:“这位老前辈连声说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忽听老人说道:“妙得很,我可找列替身啦!娃娃,今后我将他交给了你,你可要好好管住他,不准他作恶,不然我老人家可不饶你。”
周洛心想:“怎么这般巧,传我离门神剑的老人也是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将黄衣少女交付与我,这位老前辈亦是如此,想他这般刁钻调皮,他爹爹对他尚且无法,我如何能够管束得了他?”
忙道:“小子平庸,只怕有负前辈重托。且他调皮是真,若说为恶,想来未必。”
哪知他—言未了,老人忽地喝道:“娃娃,你不愿意是不是?”
周洛怕他又怒,又要吃苦头,忙道:“老前辈请别误会,我是说小子武功低能,只怕他不听话时,不能阻止,那时岂不负了前辈重托。”
只见老人点了点头道:“若是为了这缘故,那好办得很,娃娃,你记得先前使的那几招么?”
周洛陡地眼睛一亮,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这老人自是指适才连姹女金燕也打了的神奇招式,心想:“这老前辈当真会传我这套武功?”
他喜得说不出话来,只听老人继道:“你不必耽心,我老人家亲察你好几日啦。”
周洛心道:“原来跟在我后面的,并不只那梅辛一人。”
老人继道:“你心性确好,很是仁厚,至于武功一层,那好辩得很,我将那套克须弥遁形的武功传给你,那不就行了。”
果然不出周洛所料,忙不迭拜谢,想到那招术奇巧绝,伦,用以克制梅辛,当真不差。那老人披面的白发陡然飘动,透出目光一扫,道:
“我们可要小心些,那娃娃鬼精灵,任何武功一见就会,别给他瞧见了。”
说着,忽地抓住他的手,低声道:“随我来!”
这老人武功端的不可思议,就在他手触周洛的刹那,一股强劲的力道巳自脚下上涌,将他托了起来,随同老人笔直飞上山顶。
老人瞬息间绕峰一匝,像一朵白云绕峰飘浮,只见快如飘风,周洛知他查看梅辛是否藏在峰头,也不由探头一望,但下面薄雾冉飞,任什么也看不清。
老人回到他身旁,周洛忙侧身恭立,老人道:“你试想想,那几招你记得几成?”
周洛忙道:“动若灵蛇,柔若无骨,伸缩反侧,瞬息百变。”老人喜道:“你比那娃娃也不差,你两个当真是一对,我倒可省事了,但你知为何手臂挥出,会柔若无骨?”
周洛对那几招的奇妙,自是早知,唯有为何手臂会柔若无骨,则不知道,当下说了。老人点点头,道:“这也难怪,但你可知道,适才虽是我驭气指挥,但换了旁人,也是办不到么?”
周洛闻言大惑不解,老人道:“这是因为你练了那上天梯中武功之故,你现下虽然火候还差,但那上乘气功非同等闲,要知气之为物,刚则无坚不摧,柔则有若无物,你体内真气被我推动,才能柔如无骨。
周洛闻言又惊又喜,不料自己所练的真气竟有如此妙用。
老人忽地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的武功,当真伸手就能打得着姹女金燕那魔头么?我虽不怕她,但若是当真面对面对敌,一时三刻却也胜她不得,何况我借你打她。”
周洛听他这么一说,却又大出意外,老人问道:“你知道这是为甚么?”
周洛道:“小子愚笨,请前辈指教。”
老人说:“这就是借那上乘气功之助,那一部《上天梯》不愧是武林宝典,你仅所得不过其中百—,已有如此妙用,这就难怪有这么多人争夺了。”
这老人说时,似有无限感叹,继道:“我还告诉你,我适才借你打人的那套功夫,若是由我施为起来,也不及你运用得这么神妙,原因就是你上乘气功神妙无穷之故。”
周洛自是知老人所说不假,他在周洛面前决无谦逊之理,心中忽然一动,那晚听多九公说这《上天梯》本名《女子上天梯》是则最合女子练武功,自是柔又胜刚,奇怪我师祖怎么不明,却用来练成了神拳?”
只听老人巳又说道:“你明白啦,现在我就传你这一套武功,今生你受用不尽,也就能管得住那娃娃了。”
周洛再拜之后,老人即为他讲解,奇怪也只得十二招,和他师门中的护法神拳一般,招式虽少,一样神奇,只是一者刚而拙,一者柔而巧,每一招皆有变化。
老人喜道:“你当真聪明得很,难怪各派的人都想得到你了,你得了我这套功夫之后,虽然你仍非那姹女金燕和多九公的敌手,但你已不用怕他们了,若然将我这套功夫,和你师门那神拳相互为用,脱身更是轻而易举。”
周洛忙向老人拜谢,并请教这套武功的名字。
哪知老人呵呵一笑,说:“我老人家无名这一套武功自是无名。”
周洛却以为这套武功名叫“无名”,心道:
“一般武功,或拳或掌,或腿或指,哪象这套武功,每一招中皆包括齐全,能在刹那间依情势变易,拍打之顷,同时又能拳打指点。”
周洛默记在心,老人巳向山下一指,道:
“我老人家要走了,你也该去啦,你瞧那娃娃仍伤心得很。”
周洛随他手指处一看,却唯见白云缥缈,甚么也看不见。
他知老人功力高不可测,自能透视云雾,正看间,忽听身畔风声微动,待他回头看时,老人巳去无踪影。
武林奇能异士,行事多怪特,知他已前往天山去了。当下将老人所传的这套武功,又练了一遍,自信再不会忘了,这才忙下山寻去,心想我且不用出声,且瞧瞧他是不是真正难过伤心。
他向先前老人手指之处寻去,果见梅辛独自在岸边,相隔尚远,似巳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周洛放轻脚步,心想且听他说甚么?
只听那梅辛说道:
“他真不理我了么?我本来是不想打她们的,可是我一见到她们,却又不由自主啊?”
周洛闻言一怔:怎么叫不由自主?但见他伤心倒是真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擦眼泪,周洛心里暗叹了口气,想他不打也打了,再怨他又有何用?当下走近他身后,说道:“小梅,你别难过,我不怪你就是了。”
忽然记起他不姓梅,才要改口,那梅辛却早扑了过来,说:“周大哥,当真你不生气啦!”他欣喜之态,令周洛大受感动。
他两手紧紧把周洛抱住,脸也紧紧贴在周洛胸上,却仰面看着他,眼角之上仍见泪光莹莹,这哪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日前周洛初见他时的豪狂少年,简直是个撒娇儿的娇女一般。
周洛想到这里,不由噗地一声笑了,伸手要替他擦干泪珠,才发现他巳没了两袖。
那梅辛嫣然一笑,将脸一埋,就在周洛胸前擦了两擦。
周洛说说:“使不得,你不嫌脏啊。”要知他一身破衣,满是血污尘垢,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实是脏得很。
梅辛却反而使劲擦了两擦,周洛说:“淘气。”将他推开,道:“肮脏的东西擦入眼里,可不得了。”
他右手推肩,左手巳滑到他胸前,但觉软绵绵地。
梅辛面上陡地飞霞,身形一闪,巳然侧转过去。
周洛也不在意,说道:“小梅,啊,现在我不该再叫你小梅啦,原来你不姓梅,你骗我。”
只见他转过身来,脸上仍红红的,说:“原来老爷子告诉你啦。”他这时才发觉老人不见了,问道:“当真那老爷子呢?”
周洛得意地说道:“那位老前辈么?他早返天山去啦!”
周洛虽是幼遇惨变,可说自幼孤苦,又身负奇冤,是以平日不苟言笑。但面对着一片纯真的梅辛,也不由活泼起来。
梅辛高兴得拍手大叫,说:“那可好啦,今儿后再没人管我了。”
周洛知有这—句,笑道:“你别高兴,还有我呢?好救你得知,他还怕我管不住你,特地传了我一套武功,不然他怎会放心走啦。今后你要是听话则罢,不然!我可要打你了。小梅,今后你要听话啊!”
他嘻嘻笑道:“当真么?我不信。”他话才出口,陡地人影一晃,已欺近周洛身侧,只见三面不下数十个人影。
周洛暗道:“你淘气,好,我正可一试无名神功。”
右臂霍地—圈,反打出去,刹时间像化成了十数手臂,只听拍拍连声响,梅辛早哇呀怪叫,飞纵后退,站在数尺外怔怔地望着他。
周洛一者要试试这套功夫,二来也想给他个厉害瞧瞧,哪会真个打他。是以梅辛连着了几掌,并未像打桑青、桑虹和那黄衣少女一般,嘴角淌出血来,虽说如此,但也甚是疼痛。
周洛也万想不到这无名神功会有这般神妙,他初学乍练,马上施为,竟有这么大威力,忙道:“小梅,打痛你了么?”
梅辛眼圈一红,将嘴儿撅得好高,周洛好生不忍,忙上前搂着他肩头,轻轻抚摸他面颊,没想到他面颊滑嫩之极,其细有若凝脂。
周洛道:“小梅,谁教你调皮呢,只要你今后听话,我绝不打你了。”
梅辛竟然依依于怀,半点也不挣扎,周洛见他半晌不言,忙道:
“小梅,你生我的气了么?”
忽听梅辛噗嗤一声,笑道:
“那么你今后要永远跟我作伴儿,再不离开我了,是不是?”
周洛心道:
“我一生孤苦,难得他对我这样好,有他这么个兄弟,我还舍不得离开呢,何况有老人的重托。”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要像兄弟一样,永远永远在—起。”
梅辛高兴了,道:“那你打得我更重些,我也不会生气啦。”
周洛闻言不由一怔,心想:“不好,这—来,他仍然不怕我,想那天帝辛璜和老人家对他看得这么严重,岂是无因,他要不怕我,以后我管不了他,岂不负了老人之托?”
但他不过心念微微一动,见梅辛真不生气了,便携着他的手,说道:
“我们忙了一天,来啊,我们坐下歇歇。”
两人挨肩坐下,周洛才又问起他的名字,说:
“小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啊?”却听他噗嗤一笑,道:
“这不奇了,你叫我小梅,怎么说还不知我名字?”
周洛笑道:“你真淘气,原来把姓名颠倒了,你叫辛梅,是不是?啊……”
这一声啊,周洛是冲口而出,皆因他陡然想起他这名字,可不象个男儿。
那辛梅似有所觉,忽地转过脸去,说道:
“我听爹爹说,当年我妈生我之时,恰值天山顶上寒梅怒放,我爹爹便指梅为名。”
周洛心下也释然了,便又问起他失去知觉时之事,辛梅说:
“你是担心那位陶姑娘,是不是啊?”
周洛叹道,
“小梅,说起那位陶姑娘,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她那仁心慈爱,当真是天下少有。”
他想到那晚在桃花坞,形同乞儿一般,她竟不避他满身血污,为他疗伤,若是一般女子,绝作不到。
他望着脚底飘浮的薄云,一时想得出神,不知那辛梅又己脸色微变,说道:
“你不用担心啦,没人伤她一根毫毛。就在你被多九公那老花子掌伤的刹那,老爷子救已无及,迫得一掌将他震退,抓起你就走了。”
周洛道:“他们为何不追来啊?”辛梅撇撇嘴,说:“老爷子一现身,那老花子有多大胆子?”周洛记起这位老前辈曾说多九公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多九公自知厉害,一见他现身,必然知难而退。
他得知多九公与陶氏兄妹皆未受伤,心下甚喜,尤其想到桑氏姊妹和姹女金燕,短时期内皆不会再与他为难,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打了桑虹和黄衣少女,心下仍然不安。
忽然想到传他离门剑的老人,现下正眼巴巴等着他去寻黄梁道人,心想只要将他寻着,一者不负老人之托,二来那时他父女即可相认,也可减少我内心不安。
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说道:“小梅,我们也该走啦。”
辛梅说:“我知你想去寻那黄粱道人,是不是?”
周洛无论心中想甚么,他都能猜中大半,对他这份灵慧,实是喜爱,便点头道:
“是啊!我们也不能在这里餐风饮露。”
梅辛道:“好,我们走,当真我也饿啦。”他拉着周洛的手,飞奔下山。
两人在天明时,巳到了金陵,辛梅拿出银子来,买了两身华美的衣衫,投到店房换过。那辛梅自然是立复了翩翩风采。周洛换衣后,辛梅更是直了眼。
原来周洛从师山居,日常不过粗衣素服,这一换上华美的衣衫,那还不有如玉树临风?
周洛说:“小梅,你瞧我作甚?”
辛梅脸上一红,说:“你好看,还怕人看么?”随转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拿着把梳子,说:“周大哥,我给你梳头。”
那年头不论男女,都是长发,男人家会梳头,自不奇怪,但周洛觉得辛梅手法更是美妙。他坐在辛梅面前,只觉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幽香,当真象是寒梅吐出的幽香。
他一时不由自主又想道:“这辛梅实是奇怪,他爹爹和哪无名老人这么防范他,他行事又刁钻泼辣,怎么会与我投缘,在我面前却温婉得象个姑娘?”
他心下奇怪,不由怀疑老人之言。一会辛梅替他梳好了头,更见容光焕发,英姿飒爽。辛梅忽地望着他出神,两眸中陡然闪动着异样的闪光,周洛和他目光一接触,竟会打了个寒颤,只觉他目中射出的寒焰,较之玄冰尤冷。
周洛一时呆住了,不知他目光怎会陡然如此?
却见辛梅一笑,他两眸中冷焰已收敛,说道:
“你真英俊,要是她们看见你,不知有多喜欢。”
周洛说:“你说谁?”
辛梅撇撇嘴,道:“还有谁,自是你那位仁心慈爱的陶姑娘。”
周洛皱了皱眉,道:“小梅,你怎么老要提她。”
辛梅说:“还有哩,还有桑家那个姑娘,再就是你受人之托,照顾她的那个姹女金燕之女。”
言下大有醋意,周洛心想,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又象个娘儿们?当下说道:“小梅,别取笑了,我们是饭后即走,还是歇一天?”
辛梅道:“难道你不倦么?这金陵龙蟠虎踞,六市三街,你要找黄梁道人,也不争这半日,我们若不一游,岂不可惜?”
周洛是无可无不可,但却没一游之意,为的是怕旧地重游,勾起伤心。想当年,他家在金陵何等显赫,而今落得孑然一身,甚至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但见辛梅恁地高兴,却不忍拂他之意,只得陪他游了半日。
周洛被他师傅救离金陵,已有三四年了,这时天下太平,由乱而治,这金陵自是大兴土木,较之他当年在金陵之时,繁华何止数倍,但人事全非,怎不令他感叹!
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九门提督府,周洛脸上陡变。
他本想远远避开这伤心之地,但这数年中,街道巳改变得令他不认识了,陡然一见,怎不令他伤心。
辛梅陡见周洛呆呆地望着那高大的门墙,两眼噙着眼泪,心下也是后悔,心想:“我知他有这段伤心之事,怎么忘了。”
忙道:“周大哥,你别难过,我一定帮你报仇。”
周洛拭去眼泪,叹道:“我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虽说现下我自信武功已非等闲,但又有何用?”但想到这辛梅聪明绝顶,若得他之助,只怕寻访仇人,也较容易了。当下说道:“小梅,多谢你,只待寻到了黄梁道人,那时必要求你相助。”
他说着,一边握着辛梅的手。辛梅道:“好,那我们即刻就上路。”
周洛自幼即饱经忧患,他不过一时感触,想这辛梅也是一日夜未曾睡眠,怎可为了我之故,不让他小息。便道:
“小梅,那又何必忙在这—时,我们说好在金陵歇一晚的。”
辛梅见他十分难过了,眼珠一转,道:“好,那我们到别处去游玩。”
两人携手从朱雀桥,转出秦淮河,游了一会,辛梅即拉着他回到旅店,又忙忙地弄来精致的菜肴,陪他饮酒。
周洛不过是强忍心中悲愤,他虽不善饮酒,却酒到杯干,尚未终席,早巳醉倒了。
辛梅其实滴酒未尝,原来他有意叫他醉倒,当下扶他睡了,反扣了房门,独自出店而去。
原来辛梅在昨日已听周洛说出了一生不幸的遭遇,今日在提督府门前,心中忽然一动,心想:“我何不暗里—探?若能寻访出周大哥的仇人来,他必须喜欢。”是以回店后即将他灌醉,独自出外。
他想周洛的爹爹当年遇害之时,是在提督任内,而且那时明朝天下初定,当时各路英雄尚各有不少势力,说是外贼所杀,大有可能,但谁又能说不会是朝中人争权夺利所致,现下我们既巳到了金陵,何不一探。
他这一去,要到深夜始返,那周洛兀自醉酒未醒。
辛梅在他床前立了好一会,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才去睡了。
一夜无话,两人第二天一早上路,辛梅也未说出替他寻访仇家的经过。
一路之上,周洛每晚皆趁辛梅睡熟之后,半夜起来练剑,和练那无名老人所传的无名功夫。当真老人那套武功也无以名之,皆因它包罗万有,可以集拳脚指掌之长。他按老人传授的运气口决,将这套功夫施展开来,顿觉两臂成了绕指柔,但发出之后,却又威不可当。
两人奔河套,何止万里,行个多月,才到达潼关。他每晚苦练,这时巳武功大进,离门剑亦巳练到了五七分火候那五行方位,也巳走得纯熟,真个是变化万千。
周洛先前尚未留意,每当他半夜起来练武功之时,辛梅自是睡熟了,但这么久的时间,奇怪他似都没发觉,周洛这时可有些怀疑了。但时时留意,亦来发觉辛梅起身来偷看他练武功。
这晚两人到了潼关,周洛忽然记起此间距终南山巳近,那终南山可是姹女金燕的老巢,当日黄衣少女曾说要去终南,他现下武功虽然大进,但不论武功和功力,都相差很远。这一个月来,虽然一路平静无事,毫无阻碍,但知任何—起人也不甘休,那姹女金燕是随时会追来,桑氏姊妹虽然知难而退,但她们回转雪山之后,那妙化夫人定也会寻来。他武功虽已大进,无如对手太强,若是那妙化夫人果然寻来,只怕比以往还要讨厌。
他耽上心事,辛梅如何看不出,笑道:
“我知你为何神不守舍,怕那个女魔追来,是不是?”
周洛道:“你猜得对,再从此往西,日近终南一日,姹女金燕不是说半月之后,即能将黄梁功练成么,只怕早追来了。”
辛梅忽地噗嗤一笑,说:“瞧你,以前都不怕,现在你剑术巳成,老爷子教你的功夫也大有进境,怎么还怕她?”
周洛闻言—怔,说:“你怎么知道!”他—想到若是辛梅偷瞧他练了功夫,以他的聪明,这多时间,只怕会了。
辛梅却淡淡一笑,道:“你别怕,我没偷学你的功夫,你忘啦,我没你有上天梯的气功根基,便想偷也没用。”
周洛心道:“果然他说过,而且那无名老人也说因我练了上乘气功,学来最易,想来不假。”但他仍问道:“小梅,这么说,你偷瞧我练功夫,那是不假的了。”
辛梅笑着一撅嘴,道:“瞧瞧有何紧要,我不学你的就是。”
说着,忽地脚步一停,轻轻咦了一声,说:“你瞧,那是谁来了?”
一言未了,拉着周洛往回就跑。
这时两人正行走在潼关街上,傍晚时刻,街上行人正多。周洛忙看时,却并未见有甚可疑之人,而且只一瞥之下,即被辛梅拉走了。便有甚可疑之人,他也无法瞧见,心想辛梅天不怕,地不怕,突然这般慌张,必有原故。也就不问。
但往回走不多远,辛梅巳一闪身,到了街檐之下。
周洛随后,只见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些生意买卖人,并无一个惹眼的,这才问道:
“小梅,到底你瞧见谁了?”
那知辛梅突然一笑,道:“也许是我看错啦,没事。”
当下两人投入店中,那辛悔竟然—反常态,温柔得很,比时巳是五月初头,潼关在北地,早夜仍有寒意,忙忙地替他加衣,又弄不少精致的菜肴。
周洛好生过意不去,心想我比他年长,倒要他来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大是不该。忽然想到今晚住在闹市之中,武功不练也罢,此时两人几杯酒下肚,那辛梅脸儿红红地,真比姑娘家的脸儿还要娇嫩。
周洛心想:“我和他巳情如手足,这些日来,我们却都分房而居,以往我是为了练武功方便,想想冷落他好久了。”
便道:“小梅,北地夜寒,今晚我们何不同房,抵足而眠。”
那知辛梅面上的娇红,陡又增了几分,说:
“我自小儿独眠独宿惯啦,还是独个儿睡罢。”
周洛分明瞧出他羞赦之态,心中奇道:
“便是他独居巳惯,也用不着害羞啊?”不由盯瞧他。
辛梅被瞧得脸上更红,忽地推座而起,道:
“我饱啦,今晚我要早些歇歇。周大哥,你也要练功夫,也早些睡罢。”
周洛才要说今晚不练了,那辛梅竟已出房去了。
周洛楞了好久,他一月前心下的疑惑,又升起心头,想道:
“小梅好些地方,实是太像个姑娘,莫非……”
他心念才一动,却马上自责道:
“小梅这般对我,情如手足,我怎可想到这上头?想他自幼小长天山,少与生人接近,那羞赦自是难免的。”
他一面自斟自饮,忽然想到辛梅今日在潼关之时,以他目光之锐利,若说看错了人,定然未必,他必有所见,而以他的性情,似对那人有畏惧之态,若他真有所见,那必是个甚么厉害的人物,莫非他今晚早早去唾,是有原故?是为了傍晚时所见之人么?
他越想越觉不差,猜想辛梅今晚必有所衍动,是以拒绝与他抵足而眠,心想:
“我何不也假装睡觉,暗中随他一探。”
想着,即唤来伙计收拾了碗盏,吹灭了灯。他想今日那辛梅既有畏惧之色,那么所见之人来头必大,便将月前买来作练剑之用的一把青钢宝剑,背在背上。结束停当,然后盘膝坐在床上,运行内功。
要知凡是练上乘内功之人,行功打坐,亦同休息一般。约莫到了三更时候,店中已静,此时便是数丈处有飞花落叶,他也能听得真切。
果然不出所料,忽听隔房辛梅一声响,似是木床响动的声音。
周洛就知他要动身了,他事前已有准备,早将后窗打开,忙从后窗溜出,翻上房去,在房顶角上稳住身形。
先前周洛服了桑虹所赠的雪莲,武功巳然大进,这一月多来内功更见精进,那上天梯中的气功修练之法,当真神妙之极,这月多来少说也增了一分火候,此刻他只要—提丹田气,即能腾身三丈多高,真个是身轻似燕。是以,没被辛梅所觉。
他这里才隐好身形,早见辛梅,似—缕轻烟般,也翻上房来,移步到了周洛窗口檐上,静听了一会,又轻轻叫了两声周大哥。
周洛心下暗笑,却听辛梅说道:“偏他今晚不练武功,妙得很啊。”
说罢,即向西北角上奔去。
周洛知他轻功乃在他之上,不敢太落后了,忙蹑踪跟随,出去不到两条街道,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
周洛大出意外,几乎收势不住,忙斜身疾掠,自他身后五六丈远处,飞纵过去。这一来带起的风声可不小了,不料辛梅专注在下面,并来发觉。
周洛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倒好,我何不趁此绕到他前面,岂不更能看清。
他可不敢大意了,绕到了辛梅的斜对面。隐在一个屋角之后。
只见辛梅了兀自全神贯注在下面,下面似是一个客栈,当中是一个院子,四面全是客房。周洛就知果然不出所料,忽然记起今日傍晓辛梅发觉有人之时,似是在一个客栈门口,想来他发现那人之时,那人必是投到这店中的,是以他知道地头。
周洛瞧那院中,见左面房一间内,微微有灯光射出,但微弱得很。
就在这瞬间,那微弱的灯光忽然熄灭了,再一看辛梅,却巳踪迹不见了。
周洛一怔,莫非他下去了么?哪知这眨眼间,先前有灯光的房间,忽然窗户一开,一人飘身而出,落在窗前,现出个女子。
周洛心中大奇,既是个女子,怎么辛梅竟对她怕得恁地?
只见那女子抬头望了望,忽然腾身而起,但身形并不快,而且慢慢向前走去,可惜她恰好在周洛对面,相隔十丈之遥,是以看不真切。
周洛正要跟去,忽见那女子身后闪出一人,巳跟了前去,正是辛梅。
周洛心道:“幸好我迟了一步,不然定被他发现了。”忙时时隐蔽身形,跟了过去,却见辛梅又并未对前行那女子有所戒惧,还有些轻敌,这可令他更觉奇怪,初时他还想那女子要不是姹女金燕,必是妙化夫人,这一来可认定不是了,但他想不透,为何今日傍晚辛梅又一见这人,即拉着自己藏开!
正想间,前面两人已翻落城墙,下面已是郊野之地,周洛心喜,这一来他隐身较易,也可跟得更近。
他也急忙落下城墙,斜斜地超前,此刻他固然对前面那女子急于想知她是甚么人,而且对辛梅的好奇,更有过之。
那潼关是依山而建,郊野到处是树木,乱草也深,一来周洛怕失去两人的踪迹,二来他也不怕被辛梅发觉,是以,一会工夫,已到了前面那女子的侧面,相隔不过三四丈。
这晚月色朦胧,但他现今已非一月前可比,这一到了侧面,立即认出那女子来,原来竟是陶丹凤!
刹那间,一个个疑问都涌上心头,她来潼关倒是意料中事,但这深更半夜,来此郊野的是为何?怎生辛梅今日一见她,竟会惧怕。
他怔得—怔,只见陶丹凤继续往前走,虽然行走在荒山野地,却像有目的地,周洛心想,她这是要去何处?
若非他知辛梅跟在后面,恨不得立即现身与她相见,向她诉说这些日来的误会,求她原谅,但辛梅现在正跟在她身后,却是大有不住,只好忍住。
他和她相隔数丈,继续往前走,只见她过一山又一山,越走越远,也越荒僻,忽然到了个阴森森的山谷,陶丹凤停下步来,叹了口气,自言言语地说道:
“想来这就是了。”说着忽地长长一声叹息。
周洛奇诧之极,她显然是来此赴约,怎么又叹息,会是什么人约她来?
正想间,陶丹凤已向谷中走去,那谷口甚狭,而且没有草木,他可不敢跟得太近了,待她已然进谷,却知辛梅随后也要跟直,是以隐住身形。
一会,果见辛梅现出身来,在谷口也停住脚步,却不即刻跟进。
只听他惊奇地低声说道:“这不是华山阴风谷么,咦,她来这里做甚么?”
一言未了,周洛打了个寒颤,原来谷中吹出降阵阴风,先时因他功力深厚,大异于常人,是以还不觉得,这时听辛梅说出阴风谷,才觉出谷中吹出的阴寒的怪风有异,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心想:“辛梅不过才下天山,怎么他知这里叫阴风谷。”
那辛梅欲行又止,说道:“我听爹爹说过华山二无常,武功奇特得很,我爹爹尚要让他们几分,所居正是阴风谷,这谷阴风砭肤,必然是的。”
华山二无常,周洛可从来未曾听说过,但想未离师门之时,又何常知有天帝辛璜和姹女金燕,便连妙化夫人未曾听说过,可见天下之大,何奇没有,武林中的奇人,自己不知道的,正不知还有多少。
但因听得明白,也惊疑起来,若然这是华山二无常所居,只看阴森森之气,就知不会是好人,陶丹凤来此作甚?
他盼望辛梅早早进谷,他好跟去,哪知辛梅竟踌躇不前,欲行又止者再,象是他也怕了这华山二无常。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想道:“既然连辛梅都有些退缩,可知厉害,奈何不出去与他会合,一同入谷,若然陶丹凤有甚不好,也好合力相救。”
但继又想道:“陶姑娘独自前来,步态从容。显然不是被协迫的,辛梅今晚举动有异,他蹑踪陶姑娘为何,尚不得而知,我还是暗地跟去为是。”
想罢,只见辛梅忽地跺了跺脚,说道:“难道我怕你两个无常鬼,爹爹把他们说得那么厉害,我倒要瞧瞧。”
他语声未落,身形只闪得一闪,已失踪迹,巳然将须弥遁形施展开来。
周洛见辛梅竟是如临大敌,那敢怠慢,即刻跟进,只觉阴寒之气越来越盛,寒风刺肤,不由毛骨悚然。
那谷中更是奇特,寸草不生,但见乱石嶙峋,而且皆作灰色,使谷中地上亦有滑不留足之感。
周洛进谷约约莫有十数丈远,即巳追上了两人,只见陶丹凤在当中不疾不慢地走,辛梅却和她相距不远,在旁边乱石中隐身紧跟,若非周洛知辛梅在前,几乎不能发觉,他身法实是奇妙之极。
他全神贯注陶丹凤身上,只见她一边走,一面左顾右盼,而且不时停下来,向崖上凝视,随又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这阴风谷初进之时,其宽不过三五丈,而两边崖高却有数十丈,想来这也是阴寒特异之故,而且崖头树木如盖,把谷顶上密密封住了,想来阳光照射不下,难怪阴森之极,又寒又冷。
三人进谷,走了约有半里之遥,那知这阴凤谷仍然宽只有三五丈,只是更加曲折,便是白天,只怕也看不出十丈远去,而进谷巳深,更觉阴寒有如鬼域,再加崖下矗立的堆堆乱石,令人蓦地里一见,有幢幢魔影,饶是周洛身有一身武功,每当拐弯之时,陡然一见面前矗立的乱石,也不由毛发皆竖。
那陶丹凤在前,似也有惧色,想她是个女儿孩家,她的胆子岂能大得过周洛去,但她却仍继续向前走,并无退意。
正行间,陡然一阵阴风强劲之极,迎面吹来,周洛是在崖下乱石中,尚且打了个冷颤,只见陶丹凤啊呀一声,忽地退后一步。
就在这眨眼间,早见陶丹凤身前现出个身影!
那黑影飘飘晃晃,顶上有两点亮晶晶的东西!
周洛骇了一大跳,心说:“难道当真有鬼,这就是鬼!”
却见陶丹凤连退了两步,颤声说道:“你你……你就是黑无常前辈么?”
只见那黑影飘浮不定,眨眼巳绕着陶丹凤转了一圈,忽然停下来,现出个黑衣人。
原来这人一身黑绸衣服,又宽又大,谷中风本来就大,他脚下不停,那绸衣自也飘飘荡荡,再加那黑衣人满头长发披在脑后,飞拂开来,简直就不象个人形!
周洛心中一懔,当真这人便是黑无常?
他虽只听辛梅说华山二无常,但想来这便是二无常之一!
只见那黑无常阴恻恻一声干笑,他这笑声入耳,立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周洛早反手抓住剑柄,心想:“若然这无常对陶姑娘有甚恶意,我即刻现身相助。”
却听那黑无常干笑一声之后,说道;
“你这小娃娃好大的胆子,敢进我阴风谷来!”
他话声也阴冷得很,而且尖尖细细,但却不怎么凌厉。
随即他唔了一声,说:“你竟也认得我,想来你有些来头。”忽地目光射出两道寒光,盯在陶丹凤脸上,尖叫道:“你是谁?快说!”
周洛大拇指巳按着剑柄上的卡簧,几乎要拔出剑来,却见陶丹凤突然对他叩拜起来,道:“小女子陶丹凤,拜见老前辈。”
突见那黑无常向地迈近一步,说:“你是多老花子的徒儿,找我作甚?”
他话说得冷峻更厉,只听陶丹凤道:“原来老前辈知道我的来历!”
黑无常又阴恻侧大声长笑,道:“天下事,有谁骗得了我华山二无常。”
显然他知陶丹凤是多九公的徒弟,即消了敌意,继道:“你既是多老花子的徒弟,来找我怎的?”
陶丹凤忙道:“他老人家当年蒙两位前辈指点取上天梯之法,可有这事么?”
原来多九公前在桃花坞所说取那部武林宝典之法,竟是华山二无常相告。周洛拉住剑柄上的手放了下来,心想陶丹凤此来必与取那上天梯之事有关。
黑无常忽地阴冷冷笑道:
“你就是老花子所说的那个女娃娃,果然要得,唔,是不是还没找到那个男小子。”
陶丹凤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说:“找是找到啦,只是……”
黑无常陡地目光一扫,道:“说下去!说!”
陶丹凤说:“只是他被别人抢走啦!”
黑无常一瞪眼,说:“多老花子这么不中用,谁能从他手上抢得走?”
陶丹凤声音有些哽咽,道:“多得很啊!雪山派的,姹女金燕,还有……”
只见黑无常忽地一跃三五丈高,但落地仍在原处,说道:
“那姹女金燕倒没死!”他话声冷厉到了极点。
周洛在他一跃之顷,还吓了一大跳:这黑无常武功虽高,但显然是邪魔歪道。这种人多是喜怒无常,只怕陶丹凤吃亏,现下听他这么一说,明白黑无常和姹女金燕必是冤家对头,登时心中一动,想道:
“莫非陶丹凤从多九公处得知华山二无常的一生事迹,知道二无常和金燕有仇,故而前来激他二人出世,以对抗姹女金燕。”正想间,只听陶丹凤道:
“是啊,姹女金燕不但没死,而且练成了黄梁功,现下巳在返终南山途中了,只在这一两日间,即到潼关来了。”
她言尚未了,黑无常陡地抓起陶丹凤来,向他来路上掷去。
这一下快逾电闪,周洛几乎惊呼出口,却听黑无常怒道:“女娃娃,随我来!”他虽先将陶丹凤掷出,但他身似飘风,后发却先出,只见陶丹凤卷腿飘落之顷,他已在她前头,头也不回,向前去,又见他身形动时,只现出一个黑影飘飘晃晃,原来适才他虽将陶丹凤掷出,却无恶意,不然她岂能好好地落下地来,丝毫没有伤损?才知黑无常必是得知姹女金燕练成了黄梁功,一时怒火冲天,出手重了些。
心想:“黑无声此一去,必是和那白无常会晤,要到他们的店中去,向陶丹凤问个明白。”
那阴风谷甚是曲折,不过眨眼间,只见两人巳转了个弯,看不见了。
一会,辛梅突然在弯道身形略现,随即隐没。
周洛知他是跟去了,忙也随后追去。哪知他转过了前面的弯道,前面二人巳踪迹不见,而谷中也是昏黑,更觉寒气砭肤,当真是阴风惨惨!
本来他巳知陶丹凤此来必有事故,那多九公又与黑白二无常相熟,知她绝无危险,但见辛梅巳然跟去,他岂能就这么走了。此时不见了三人,心想三人必在前头,皆因只能看出三五丈远,再前即黑得不能见物。
他放心大胆地飞奔追去,追了有十多丈远,突见前面现出两个岔道,那山谷已一分为二,而且比进来的山谷还要狭小,只得两丈多宽。
周洛来到谷口,却为难起来,不知前面三人去了何处,该往左,还是往右,不由着急起来。
忽听头顶有异声传来,像是一人惊呼而又咽住,他知这华山二无常厉害得很,随时都在警觉中,一听那异声入耳,立即往前扑,将背脊贴在石壁上。
但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喝道:“你这小子是谁?”
周洛倒抽了口凉气,以为是他被发现了,忙伸手抓住剑柄!
却听崖上一人道:“喂!你说话可得客气点,别满口小子。”周洛一怔,这不是辛梅的嫩嗓子么?原来是他暴露了形藏。不好,他必要惹怒华山二无常,同时心中一寒,想到辛梅鬼精灵,他那弥循形的轻功何等了得,怎么仍被发现了?由此,也可见华山二无常实在厉害之极!
他一知辛梅暴露了形藏,那能不顾,立即贴壁向上猱升。
此时他气功已是精纯,施展开壁虎功,当真像个大壁虎般,手脚互移,瞬已猱升了十多丈。
只听一人冷厉喝道:“好小子,从来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你即入我阴风谷来,必有来头,趁早说明了,不然……”
忽听辛梅说:“我知你是白无常,这阴风谷又不是你的,我要来便来,你管不着!”
周洛好生着急,心想你若说明是天帝之子,这华山二无常或者看在你爹爹面上,不为难你,怎么倒对他顶撞起来。
果闻白无常一声阴恻恻的怒喝,跟着风声飒飒,显然两人已在动手。
周洛恰觉得脑后一空,巳到了尽头,忙将双腿一卷,横着上翻,原来上面却甚平坦,只是仍有一堆乱石。只见辛梅在乱石堆中左闪右躲,但饶他身法再快,身后的一团白影,却不能抛脱!
周洛心中大惊,眼看辛悔即要成擒,他岂能不管。
当下一个穿闪,赶近前去,那知辛梅偏偏穿绕得更快,又已在六七丈外去了。只见那团白影忽地腾空,飞临到了他头顶,冷厉之极地笑道:“娃娃,你还能逃么?”
忽地那白影像陡然飞散开来,向辛梅当头罩下!
辛梅啊呀一声,就在这错眼间,只见他巳被人举了起来,下面现出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从头上到脚下,无一点不白,白发长有三尺,兀自仍在飞舞不停!
周洛本要即刻扑上相救,但忽地心中一动,想这黑白二无常即与天帝辛璜相识,辛梅又未如何冒犯两人,当然不会如何为难他,而且自己便是出去,想来也会被获遭擒,那时辛梅有个好歹,倒无人能救了。
这么一想,便忙隐着身形。早听那白无常说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倒如此了得,今日要不是我,别个想也擒不到你!”
只见辛梅在空中不停地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白无常阴冷冷笑道:“你还不说出来历,娃娃,你究竟是奉甚么人差遣,来我阴风谷作甚?”
辛梅忽然变更语气,说道:“老爷子,你抓得我好痛,松松手行不行,嗳唷!”
白无常说:“你说啦,我自然放你,娃娃,你怕痛,就快说。”
只见他右臂晃动,将辛梅在头顶抡舞起来,周洛看得明白,他抓得甚是巧妙,正是辛梅肩下肉多之处,同时大拇指和小指头,都按在他穴道之上。辛梅若是想逃,他两指只要微—用劲,必然立即将他制服。
想是辛梅也知厉害,不再挣扎了,说:
“人家说华山二无常,武功天下无双,今天一见,果然不假。”
那白无常被他捧得心里高兴,但笑声竟也冷得怕人,说着:
“你即知道,还敢不说实话,快说,谁派你来的?”
辛梅忽地呸了一声,说:
“你别高兴,我还未说完呢,你武功是好的了,只是还不及一个人。”
白无常一怔,随怒道:“好小子,你倒说说看,我华山二无常怕谁?”
辛梅嘻嘻一笑,说:“怕我啊,你要不怕我,怎么不敢把我放下来。”
白无常道:“你这小子狡猾得很,别想在我面前捣鬼,你是说不说?”
显然他手上一紧,那辛梅却没出声,咬紧了牙关,道:
“好,我说一个人,你也敢说不怕?”
周洛心想:他必是说出他爹爹的名子,他早该说出来,想来这白无常得知他是天帝之子,定然也要顾忌几分。
白无常巳道:“好!你说,这人是谁,现在何处?”他冷厉的语声中,又带了怒气。
辛梅说:“这人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瞧,那是谁?”
随说,用手一指,正指向周洛陷身之处,周洛一怔,原来他早知我跟来了。
他还打定主意该不该即刻现身,只见白无常巳顺着手指处望来,他一掉头,早见两道冷焰射来,周洛登时打丁个寒颤,就在这刹那间,忽听白无常一声怒喝,一条人影划过空中,落于数丈之外,正是那辛梅!
原来他趁白无常掉头的瞬间,右手一把揪着白无常飘散开来的胡子,用劲一扯,右手砍他脉门。白无常怎会料他这么又顽皮又机变之极,那得不松手,辛梅立即飞纵出去!
这也是周洛看见人影横空的刹那,哪知辛梅脚下着地,忽地白影一晃,白无常身法快得简直像幽灵一样,巳拦在他面前!
辛梅啊呀一声大叫,半转跃开,但他身方落下,白无常早又拦在他身前。
周洛在傍看得明白,辛梅是慌张过度,他那须弥遁形的功夫大大打了折扣,心说:
“快沉着气啊!”
但他怎敢出声,而且分明白无常的轻身功夫也不逊于那须弥遁形,即便躲过一时,谅也仍然逃不出去!
果然,辛梅再要躲时,白无常悠地一探手臂。他那手臂像陡然间涨长一尺,一下子抓住了辛梅的右脚,喝道:“娃娃,你还敢捣鬼!”手腕一翻,巳将他掷在地上。
只见辛梅面上有森森寒光一闪,显然痛得他咧嘴,但他却不哼一声,就地一滚,正想跃起身来,白无常早一脚踢出,顺势一勾。又将他带到脚傍。
辛梅这个苦头可吃得大了,哪还敢动弹,白无常抓起他的腰带,说道:
“娃娃,你要再动一动,我就宰了你了。”
他话声冰冷,想来他说得出,也做得到。周洛那敢出去相救,只得远远跟着。
白无常飘飘晃晃,向前走去,地势渐高,也没再觉得像先前般寒风刺骨了,而且月色也明亮。但所经之处,皆是乱石嶙峋,同样寸草不生,这倒对周洛帮助不少,容易隐密身形不怕被白无常发觉。
他小心翼翼,跟到了个石洞门口,见白无常提着辛梅,头也不回,入内去了。心知这石洞必是华山二无常的居处,可更不敢大意了。待他入内有一盏茶工夫,才溜到洞口,闪身入内,忙将背脊贴在洞壁之上。看时,那洞口处有月光射入,倒也看清,只见不过宽一丈五六,洞壁光滑得很,洞中却吹出阵阵阴寒之风。
这洞深处,已看不清,不知有多深浅,但看得出向下倾斜。
周洛不敢怠慢,大着胆顺洞壁深入,哪知这洞越来越低,也更奇寒刺骨,倒觉比谷中还要冷,更加阴森得怕人。
他估计约莫有半里之远,那洞只是曲曲折折,仍未到地头,但巳不再向下倾斜了,而且奇怪的是更加觉得地上滑不留足。更奇怪的是,到了深处,倒有微弱的暗光,刚好将洞中情景看得清楚。
周洛进洞这久,仍未见人,心下焦急起来,而一路行来,却又未见有岔洞。正焦急间忽听一人冷冷说道:“好,这娃娃倔强得很,把他吊起来。”
周洛听出是二无常的声音,知说的是辛梅,这一来他苦头可要吃得不少,心想他这些日来和我情同手足,我怎能眼见他受罪?忙走过一弯角,眼前陡然开朗,现出亩许大的一间石室,室中只有石凳石桌,只见华山二无常坐在石凳上,傍边站着陶丹凤,望着左边角上,面有不忍之色。
周洛顺着她目光看去,见辛梅当真高高吊在那边,兀自晃荡。
陶丹凤忽道:“两位前辈,饶他这遭儿,吊久了,多难受!”
那晚在溧阳城外,辛梅曾戏弄陶氏兄妹,后来更处处为难他们,她现下倒为他求情起来,周洛甚是感动。这陶姑娘说她是天仙化人,实是当之无愧。
那知辛梅却忽然大骂起来:“你这丫头别猫哭老鼠,谁要你替我求情。两个无常鬼,你们听清啦,今天我斗不过你,多早晚要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当真他不知好歹,骂华山二无常还有可说,怎么连陶姑娘也骂起来了?周洛禁不住皱眉,生怕激怒了二无常。
不料黑白二无常坐着并未动身,只两人手臂微招,便听拍拍两声脆响,二人打了辛梅一个耳刮子!
二无常和辛梅相距有一丈多远,这么隔空打人,却像在对面一般,均是匪夷所思,周洛大骇。但这两个耳刮子显然打得不重,脸蛋未见红肿,只是辛梅像打秋迁般荡了起来,身子几乎撞着了洞顶。他两手两脚绑在一处,这个苦头可吃得不小,也更加骂不绝口。
只见二无常却有如不闻不见。那白无常道:“黑鬼,这小娃娃送上门来,再妙不过,而且不早不晚,嘿嘿。”他阴恻恻一声冷笑,说:“多老花子忙了这些年,我两个倒拣了个便宜。”
黑无常一晃头,说:“怎叫便宜?当年你以我当真好心肠,将取那上天梯之法教他?我不过是要他为我俩物色一对金童玉女。嘿嘿,凭老花子那点能耐,也想染指,只怪他自不量力。”
黑白二无常一说,三人都大吃一惊。陶丹凤固是面色一变,辛梅也不骂了,瞪眼望着两人,周洛更是着急,心说:“你怎么会找上门来,这种邪魔歪道,你找他作甚?”
他立知陶丹凤巳陷身在此,本想设法早早将辛梅救下的,现下更不敢大意了,皆因他只知两人失陷,也唯有他才能救这两人。
只见陶丹凤惊惶失措,直往后退,说:“你……你们……”
白无常乐乐怪笑,说:“女娃娃,你别怕,跟着我两个,准有你的好处。你不是要我们帮你将那男娃娃找来么,定然教你如愿。”
周洛闻言又是一怔,才知道陶丹凤来此,是请华山二无常相助,将自己追回,心道:
“原来她来求华山二无常,是为了我。唉,陶姑娘啊,陶姑娘,你怎知我的苦衷,只待我事一了,我也恨不得早早与你在一起啊?”
陶丹凤面如白纸,但却不再发一言,忽听辛梅破口大骂,道:
“无常鬼,你们别作梦啦,老花子自不量力,你们也差不多。我说,你们再不放我,马上就有人来,那时瞧我不将你们吊上才怪,那时你们这两个无常鬼,就要变作吊死鬼。”
辛梅虽骂不绝口,但华山二无常仍不理睬。只见二无常互望了一眼,那白无常道:
“不错,这娃娃岂会独自一人前来,黑鬼,你去瞧瞧。”
陡然间,周洛眼前一黑,暗道不好,忙不迭腾起身来,一阵疾风巳擦面而过,他若连滞一刹那,被发觉了,真个险极。
黑无常的话声远远传来,说:“我去去就来,小心那娃娃。”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现下不趁白无常一人,赶紧救两人出去,更待何时?心想:“我若将白无常诱开,不知陶丹凤会不会救辛梅?”想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刚才陶姑娘好心代他求情,他倒骂人家,要想进去,又不是白无常的对手,一时打不定主意。
忽听陶丹凤恨声说道:“多九公错把你们当好人,我……我也受骗啦。”
白无常阴恻恻笑道:“老花子自要上当,嘿嘿,女娃娃,你却平自得好处,只要你乖乖听话。”
哪料陶丹凤虽是温柔娴静,这时却也忍无可忍。忽见她右手一扬,噗喇一声响,倏地红绸出手,向白无常拦腰缠去。
白无常哪把她看在眼里,连身子也没动一下,伸手便巳抓住了她红绸尖端,阴冷冷笑道:“正要试试你的武功深浅,唔,有点道行了。”说着,向怀里挫腕一带。
周洛一见急了,陶丹凤这红绸若被他夺出手去,三人就更难脱身。他虽知陶丹凤这红绸上威力不小,但仍出手即被制住,自己出去,也万难得逞,只是他岂能不管?不暇思索,就在白无常抓住红绸那瞬间,他巳双脚向洞顶上一登,身躯疾射而入,同时宝剑出鞘,身剑合一,向白无常当胸刺去,喝道:“撒手!”
辛梅一声欢呼:“周大哥!快来放下我!”陶丹凤也欢呼道:“是你!”
白无常大出意外,霍地一抖手,楞将红绸向周洛剑上缠去,身子却平平飞出三尺,才慢慢站了起来。
原来他一见来的是个少年,便不放在心上。
周洛更不怠慢,剑尖一颤,滑过红绸,指南圈北,向白无常疾攻过去,嘴里却叫道:“陶姑娘,快放他下来!”心想辛梅武功比她高好多,合三人之力,不信就敌不过白无常。半句话功夫,剑早又抹南挑北,眨眼连攻四招,转了四个方位。
饶是离门剑神妙无方,哪料白无常身形几晃,但见白影飘浮,周洛长剑竟连他衣角也沾不到。
忽听辛梅叫道:“呸,你这丫头不中用,拿刀来割啊?”
周洛心中一动,手中剑更紧,眨眼间攻如暴雨,连刺了十分剑,霍地他反身一掠,长剑向吊辛梅的长绳上砍去。
只听白无常嘿嘿大笑,说:“娃娃,你别费劲啦,我绳子砍不断的。”
果然周洛用力过猛,不但未将绳子砍断,反而将辛梅荡到与洞顶平齐,心下大惊。却又见白影一晃,白无常已欺近身来,伸手夺他长剑!
周洛忙不迭疾退一步,圈剑平推,脚踏甲乙,脚跟一旋,早转庚辛,剑化五五,刹时剑影如山。
白无常啊了一声,说:“娃娃,好剑法。”身形往后飘退,辛梅也恰好荡回来。周洛来不及攻敌,左手一伸将他接住,同时用剑向绳上割去。哪知不过指头般粗细的绳子,竟然割不断,不知是何物所结?
白无常却早又扑了过来,陶丹凤一声娇叱,红绸雁落平沙,向他脚上缠去。周洛趁他微一缓势之下,急忙放下辛梅,疾如狂飙,剑如狂飙,眨眼又疾攻出四五剑。
白无常上下受敌,竟然不放在心上。蓦见白影斜斜飘起,喝道:“娃娃,撒手!”原来他飘起的只是下半身,上身一倾,反向周洛手前抓来。
他这一声居高临下,饶是离门剑神奇妙绝,竟也受制。
周洛心中一慌,挫腕指剑,哪知白无常虽然抓空,五指却连番弹出,只听当地一声响亮,周洛长剑险险出手,震得他右臂酸麻!而且剑身一荡似乎刺中陶丹凤。
周洛忙不迭借转翻滚,剑交左手。辛梅叫道:“离门剑不行,你不会打他耳刮子么?”
却听陶丹凤惊呼声,直飞了出去。周洛回头恰见白无常左手中红绸拖地,右手向她疾抓!
原来白无常弹中周洛剑身的刹那,陶丹凤一急,飞绸拦截,白无常伸手夺过,并向怀中一带,陶丹凤红绸若不出手,便会登时被擒,迫得夺绸飞退。
周洛已然转身,真气已运在右臂之上,蓦可里手臂一弯,喊道:“打!”
那无名老人所得的功夫,当真奇妙之极,只听拍的—声,打个正着,白无常一楞,撤臂跳开!
要知周洛在翻滚之顷,白无常巳在他斜后面,要想攻敌,本是不能,偏是无名老人那无名神功奇妙绝顶,施展开来,柔若无骨,白无常武功再高,也万万料不到,是以他探出的右臂,被周洛打个正着!
一招得手,胆气大壮,立即迫上,右臂恰似条软鞭一般,顺拍反打,拳指并用,同时叫道:“陶姑娘,快替他解开,快!”
他适才分明打中白无常右臂,虽见他退后,但却亦未伤得他分毫,明白只是招术奇谲上占了便宜,要想伤他,那是休想。白无常怪眼圆睁,飘退闪躲,说:“娃娃,你这是甚么功夫?”
辛梅叫道:“用劲啊,狠狠地打他,喂,我说,你不把我托起来,怎么解得开!”
陶丹凤踌躇不前,她是个姑娘,怎好意思把他托起来,而辛梅吊着,那绳绷得紧紧的,当真不易解开。
周洛大急,白无常在好奇之顷,一时未看清他的招式,尚能阻挡,时间稍久,必然又落下风,忙叫道:“陶姑娘,岂不知事急从权,快!快!”
白无常冷哼一声,说:“娃娃,拿命来!”他猜不透周洛的胳膊怎会拐弯,心想当真辛梅被解脱了,这一个尚且不易对付,那时要悬擒住三个娃娃,岂不更费手脚。
白无常恼得火起,虚飘飘横掌一拍,周洛顿觉一阵窒息,忙冲前两步,避过其锋,哪知白无常意不在他,晃身向陶丹凤抓去。
周洛一急,左手剑,反臂疾撩,挑他右胁,剑尖一颤,锋刃却向他左胁掠到。
原来他在离门剑上已有火候,剑一出手,自然而然巳脚踏五行方位!
白无常听得金风声音,迫得缩手旋身,左手拍出,右手扣指连弹!
周洛却早往后跃退,心下却振奋起来,当真这两种功夫配合运用,威力岂不更大,马上退而后进,左手剑斜斜刺出,剑尖一颤,连绵二十五式,四方八面皆是剑影,金风破空之声更是惊人!
白无常两手连连弹出,心惊这少年的剑术武功无一不奇,同时掌心吐出暗劲!
周洛心有顾忌,忙不迭左手撤剑,似退还进,右臂反打圈点,连攻他肩井期门两穴!
白无常分明见他后退,没防周洛有此一着,躲过迎面他打的一掌,期门穴上巳微微一麻!
白无常陡然大吼一声,双足一崩,骈腿跃退,一时不再动弹。
周洛心下骇然,适才分明点中了白无常穴道,他竟能跃开。其实他不知白无常这一声大吼,正是运气冲穴,现下兀自未曾复原,若然他即时抢攻,必能得手,偏是他心存戒惧,失了太好机会。
白无常双目冷芒暴射,盯着周洛瞬也不瞬,他以为白无常要施展甚么厉害的功夫,竟不敢近身发招,也对他凝视不瞬!
只听那面辛梅着急道:“你别耽搁啊,唉,你是姑娘,我……我……”
陶丹凤何尝不知事在紧急,但她虽然挨近身去,见要抱着他的身躯,才能托得起来,兀自踌躇。
辛梅咬了咬牙,急道:“告诉你,你是姑娘,我也不是小子,你还不快动手,黑无常一到,我们可全都跑不了。”
陶丹凤道:“你你……你是女扮男装!”辛梅说:“是啊,快!快!”
陶丹凤左手一伸,抱着他往上托,右手便解绳子。
周洛啊了一声,回头一望,却在这刹那间,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响,他一跃跳开,白无常巳不知去向了。
陶丹凤终于解开了辛梅的绳子。他手脚被绑久了,动弹不得,坐在地上搓揉,陶丹凤却惊呼一声,发起呆来。
周洛循她目光一看,方发现石门巳被关上了,难怪白无常这么走了,原来是将三人关在室中。
他奔到门前,用力一推,那石门纹丝不动,当下将全身真力贯注右臂之上,饶是他用了十二成力道,竟也未能推动分毫。
陶丹凤幽幽一叹,说:“这都是我不好,偷偷跑来找这两个无常,害得你们也失陷了。”她情深脉脉地看着周洛,道:“你是跟着我后面来的么?”
周洛巳知她之所以来求二无常相助,是为了他,心下早巳感动,现下她眼波脉脉含情,灵犀一点通,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心道:“原来她早就对我好,她,她爱我。”登时心头扑通扑通,喜得狂眺,凝视着她,引中也满含情意,瞬也不瞬,也忘了回答。还回答甚么?此时无声更胜有声,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要知先前周洛对她,心有自卑,武功不如,又在逃命之时,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连看也不敢,是以一直没有发觉,若非今晚从二无常口中,得知她是为他而来,只怕仍然不会发觉。
两人四目交投,一时间忘了存在,忽听辛梅冷笑道:“呸,不知羞。”她何时来到两人身侧,竟没发觉。
陶丹凤满面通红,低下头去,周洛也讪讪地,说:
“小梅,原来你一直骗我,瞒得我紧腾腾的。”
辛梅在刹那间,面上也升起一沫淡淡的红霞,说:
“不怨你自己是个傻瓜,倒说我瞒你,亏你还要怪我。”
当真这一月多来,她的言谈行事,没一样不象个姑娘,他何尝没疑心。但每次怕对辛梅不敬,有失朋友之道,来往深里观察,原因是绝想不到她会是女扮男装,现下想来她说得可不是试。想一个男子汉,嗓音怎会那么脆生生的,肌肤会细如凝脂,有时,她那么温柔体贴,又岂是男子汉作得到的?
想着想着,想到这月多来时时与她肌肤相亲,不由心中微微一荡。
他不由自主凝视着她,辛梅头巾早巳不知失落何处,此刻秀发披肩,更觉貌美如花,只是更觉正气逼人,心道:
“就凭她这般秀美的容貌,我也早该知她是姑娘,当真我太傻啦。”
辛梅现露了女儿身份,态度也立变,跺跺脚说:
“你瞧甚么,我可没人家陶姑娘好看。”
周洛面上一红,道:“小梅,我……”
他想说不是有意看她,但还未解释出来,辛梅巳道:
“我们还不设法出去,待黑无常返来,可就再也走不脱了。”
说着,她也试试推那石门,但她怎及周洛的充沛内力,周洛尚且推不开,她自然也如蜻蜒撼树。
陶丹凤这时巳绕室转了一匝,道:“你们瞧,这石室怎会有光?”
一言提醒周洛,忙也绕室查看,辛梅撇了撇嘴,说:“有啥稀奇,一丝细缝儿也透得进光来。”但她也开始寻找光亮的来源。
周洛绕过右边,忽道:“在这里了,果然是天光。”
辛梅抢前,和他并肩一看,只见石缝虽细,却看得明白,那天光射入之处,石层只得一两尺厚,而且裂痕甚多。
陶丹凤也走近前来,说道:“可惜,我那红绸若在,必能开得出一个出口。”
辛梅哼了一声,说:“吹大气,凭你也有这本事。”
周洛一皱眉,心想:“她怎么总要与陶姑娘过不去。”望着陶丹凤,想她那晚在苧萝花坞,见她逆流练那红绸别看她是个娇弱的女子,其内力的充沛,实非常人所能及,当真若她的红绸穿过石缝,它能将石层震裂,开出个出口来。
忽然心中一动,忙解下腰带,道:“陶姑娘,这个可以代用么。”
陶丹凤接过,道:“让我试试看。”捏着一端,扬手抖动,那腰带登时有若灵蛇,钻入石缝之中。
哪知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说话,陶丹凤又将腰带撤回。
只听外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这老花子自不量力,竟敢找上门来。”一个说:“难道你怕他啦。”那人说:“谁怕他,我不过不愿多费手脚,给他个死不认帐,打发他走了,不是省事得多。”
陶丹凤三人听得明白,知是她偷偷跑来求华山二无常,被多九公发觉了,寻了前来,她心下不安,但闻言松了口气,知道多九公未与华山二无常冲突。
周洛和辛梅自然也听出是二无常的声音,心中着急,若然二无常进来,三人只怕即要束手被擒。
却听—个说道:“你看准必是那个娃娃么?”一个说:
“不差,辛璜那个孩儿叫他周大哥,那女娃娃不也说他姓么?而且那个子武功奇怪得很,不是他还有谁?”
从话中分辩,就知说话这人是白无常,便听那黑无常道:“那可妙得很,且关他们三五日,无饮无食,那时手到擒来。”
白无常冷冷地打个哈哈,道:“我也是这个主—意,而且想来多老花子必不死心,早晚还要寻来,说不定暗中查访,这一来也好教他死了心”
只听两人话声渐远,巳然去了,辛梅说:“两个无常歹毒得很,若是出不去,当真只有束手被擒了。”
陶丹凤一脸惶急,说:“这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我,你们怎会吃这苦头。”她含情脉脉地望着周洛,又象有些欣慰,若不是这么误打误撞,她岂能与周洛相遇。
辛梅看在眼里,老大不是滋味,她目中登时有异样的光亮闪动,两人都未注意。
周洛听了听,说:“走远了,陶姑娘试试。”
陶丹凤不敢怠慢,劲贯右臂,将腰带一抖插入石缝之中,只见她右臂一震,登时便听石缝中发出一阵轻响。
她面露喜容,道:“行了。”将腰带往回一撤,石块便随腰带纷纷下落,只是仅落下拳头大的碎石,无济于事,但石缝两边的裂痕却更大了。
周洛忙将真力贯聚在两臂之上,运劲摇撼,不到两盏茶工夫,巳取下七八块尺许大的裂石来,但外层却巳无裂痕,仍然出不去。
陶丹凤又将腰带插入,想将外层震裂,哪知外层石块坚硬异常,虽然不足一尺厚,顾再也不能震裂。
周洛看了看,心道:“若然我施展识法神拳,最多两三拳,必能打开一条出路,但我在大师兄面前发过誓,今生绝不施为,这来怎好?”
辛梅好半响没出声,这时走上前来,说道:“把剑给我。”
不待周洛拔剑给她,她巳将剑抽出,在那石缝一尺远处用力一划便见石屑纷纷落下,这剑虽是把平常宝剑,但也是纯钢打造,划了几下,即已划出一条深约—寸多的缝来,周洛喜道:“好主意,小梅,让我来!”
他接过宝剑,真力透达过剑尖,霍地向石缝中插去,右臂震动,立见碎石纷纷下落,一会工夫,已有天光射入。
周洛道:“行了,”将剑还鞘,掌贴两条石缝中间,吐气开声,他气功已达上乘境界,石层两边都有了裂痕,哪会不应手而裂,只听轰隆隆一阵暴响,裂石巳落下深谷,现出尺许大一个洞来。
小梅叫道:“快走!”身如穿帘飞燕,从周洛身旁一掠而出。
周洛道:“陶姑娘快走。”陶丹凤柔情无限,说:“你先出去。”
适才响声太大,哪会不将黑白二无常惊动,周洛一急,伸手扯她,哪知这瞬间,忽觉洞口一暗,周洛才觉衣领被人抓住,双脚已然离地,被人提出洞去,原来是辛梅。
辛梅道:“快走,你瞧二无常来了!”果见黑白两点影了,瞬巳由小而大,自谷中飞腾而上。
周洛道:“小梅,你助陶姑娘出来,我去阻敌,你们在谷口等我。”
玱琅一声响,周洛宝剑出鞘,向二无常迎了过去,心想:现今只有先将二无常引开,待小梅与陶姑娘出谷,我再设法脱身。
是以他故意暴露身形,绕崖飞奔,还未奔出十来丈,陡地眼前人影一晃,象一张黑幕当头罩下!
周洛明知不是二无常对手,但现下事在危际,他宁可一人失陷,也不能让小梅和陶丹凤被获遭擒,当下疾退一步,剑尖一颤,向黑影疾攻!
那离门剑施展开来,瞬息便是连绵二十五式。
只见那黑影陡地腾高两尺,斜斜飘落在他身前,现出黑无常,说:
“果然好剑法!娃娃,还不弃剑。”
周洛见只得黑无常一人追来,可就急了,咬牙递剑。从丙丁转壬癸,剑影如山,但见寒涛匝地,紫电腾霄!势若雷霆!
黑无常果然不敢撄其锋,而且面现惊奇,黑影晃处,身巳退后半丈!
周洛明知对他不得,他耽心两位姑娘,白无常既未追来,显然是拦截两位姑娘去了,这一将黑无常迫退,忙不迭倒纵出来,飞身便往回头赶!
何消两三个起落,巳到了那出口之处,登时心头一凉,只见他适才出来的那个洞口,巳被一块千斤大石堵塞,小梅和陶丹凤却不见人影!
要知他适才想将二无常引开,这一去一返,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身在高处,又可望出老远,他一望之下,也未见出两人的影子,想来必又被白无常持两人擒回去了。
他急得大声呼喊:“小梅,小梅,陶姑娘,你们在那里啊!”
却见石旁黑忽忽的钻出一人来,冲着他一裂嘴,便见森森白牙泛寒光,说:“娃娃,你不打听打听,入我阴风谷来,还想出得去么!”
周洛退了一步,见是黑无常,当真化象幽灵,不知何时巳绕到石后,他守在前面,竟然不觉!
周洛狠了狠心,高声叫道:“小梅,陶姑娘,你们暂且忍耐一时,我必救你们出去!”他刹那间已打定主意,唯今之计,只有自己先脱身,再设法来救两人,右手剑霍地递出,同时交到左手,剑尖一颤,一招五式,五五二十五,剑光飞洒,如潮推出!右脚却退早大大迈了一步,黑无常才斜跨半步,周洛手臂一圈,巳向他反打出去!
无名老人所授他的这套武功,其实并无一定不移的一招一式,主要的在以意克敌,就出手刹那间的敌势,击拳,击掌、击指,顺打反打,运用由心,黑无常从他剑势边滑过,反欺近他右侧,周洛胳臂一弯,反打出去,分明是不可能而得,黑无常这般高手,也上了当,只听拍地一声,周洛这一反掌,恰好打中他肩头!
黑无常咦了一声,往返跃退,但见黑烟绕石,霎霎眼,却见他巳立身在石上,成了居高临下!
周洛明知不是他的敌手,趁这一招得手,黑无常在错愕的当儿,脚下猛一点地,巳向崖下翻去!
只听身后黑无常大叫道:“娃娃,你向那里逃!”未听得风声,叫声却早到身后!
周洛骇然,反臂振剑,向叫声迫来之处推扫,他身形却如离弦疾弩,飞纵出去!
现下巳在谷底,地势平坦,而且弯角甚多,才转了两个弯,黑无常已然追到身后,周洛迫得回身拒敌,出手就是两种武功并用,左手剑迎面攻击,待黑无常闪身躲避,无名老人所授的神功立即发挥出威力,无论黑无常任何方位,皆能出手打中!可惜他现下功力太低,这功夫因是出手变化太快,本身真力不能用上,是以打中黑无常之时,连三成力道都用不上。
虽是如此,但黑无常亦骇了一大眺,即刻飞退开去!
周洛趁机巳向谷口飞逃,同时心想:
“黑无常这般穷追不舍,早迟也逃不出去,我得想个法儿。”
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他在那石室中施展离门剑时,白无常不但躲得轻易,而且还能弹中他的剑身,令他手中剑几乎出手,可见黑无常的武功要比白无常逊一筹,我何必怕他,好在白无常并未追来。
他想到这里,巳近谷口,便大着胆,脚略停,辨声知黑无常巳然又追近了,霍地急旋,振剑疾扑,剑如匹练,但剑尖却不颤动。
黑无常早巳激怒,想是万不料周洛反扑回来,阴恻恻尖声怪啸,两臂一振,小指箕张,竟敢向他剑身抓来!只见他两手小指有如漆黑,指甲怕不长有一寸,也黑得闪闪发光,显然他这十指之上喂有剧毒,而且他既敢向剑身抓来,不问可知,必然刀剑不能伤他!
说时迟,黑无常右手当先抓到!同时左手暴伸,象突然间伸涨了五寸,抓他右肩!
幸是周洛这一招,是诱招,剑尖早是一颤,脚下已转了两个方位,长剑刹那间抹挑刺砍撩,一式化五,从甲乙转壬水,身形却如轮转,却早回到火位,左脚斜探,立转庚辛,他脚下不停转动,剑上亦巳生出了无穷变化,但见剑影如山!
他这一将离门剑的威力发挥开来,黑无常登时被闹得手忙脚乱,但显然他两手不怕刀剑,是以连番劈打拂弹,周洛长剑仍未沾身。
这时周洛恰好绕到他身后,咬牙喝道:“打!”右臂从剑招中穿出,呼地一声,陡地斜肩又折,两指一分,点他双睛!
他这一招从后面发出,却能点睛,实是奇妙绝伦,黑无常咦了一声,身形疾闪,躲过这招,周洛却早向左前路上一步,陡剑暴张,风雷骤发!
只听嗤地一声响,黑无常怒喝声中,巳化作一团黑影,到了数丈之外!
原来周洛这一剑,巳将他左胁衣服穿了一个窟窿,只分毫不差,没将他伤在剑下!周洛心知这一来是他剑招武功奇绝,二者是黑无常未摸透他武功深浅,更加这一招两个武功并用,行险犯难,是以方能侥幸得手,—见黑无常退后数丈,也忙收招,昂然而立,朗声说道:“黑无常,今天先让你尝点厉害,早晚再来找你算帐。”脚—点地,飞奔出谷去了。
黑无常实是惊魂方定,虽然怒不可遏,但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眼看他出谷,竟也没有追赶。
周洛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来到一个山巅,这才脚下略一停,回头见无人追来,不由一声长叹,他只想早早赶到河套,访着黄梁道人之后,即回转访他仇家,不料此间又另生枝节,心想辛梅和陶丹凤失陷在那石洞之中,不知如何才能救得出来。
正焦急间,忽见山下走来一个姑娘,头上巧梳云鬓,翠绿鹅黄衣裙飘飘,若舞霓裳。周洛一怔,这岭之上,怎来这么个女子?那女子来得近了,更见美貌若仙姬,明****人,周洛见她来得近了,不敢再平视,才将头掉过一边,忽听那女子噗嗤一声,说:
“周大哥,你不认识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