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广陵剑》在线阅读

第七回要诀玄功传弟子广陵绝曲悼宗师
    陈石星骤吃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不禁喜出望外。
    站在他背后的是黑摩诃!
    但黑摩诃脸上却是毫无喜色,甚至好像是在恼他。“张大侠在闭关练功,你懂不懂?”
    什么叫做“闭关练功”,陈石星的确不懂。不过从黑摩诃斥责他的语气听来,似乎是怪他不该用这样凄凉的琴声扰乱张丹枫的心神。陈石星惶然说道:“我,我不知道。但,外面,外面……”
    外面的脚步声越发近了,有了他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奇怪。张丹枫怎的还有闲情逸致弹琴?”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他是想学诸葛亮的弹琴退敌吧?不过我可不信他是孔明,咱们也不是司马懿。”
    黑摩诃面色沉重,在陈石星耳边低声说道:“快躲起来,这几个人比刀王余峻峰更厉害,我可保护不了你!”
    陈石星有过上次的经验,情知倘若自己在旁,非但帮不了黑摩诃的忙,反而会拖累他,于是连忙拿起古琴,爬上剑峰,躲在一块岩石后面。
    他刚刚藏好身子,那三个人也走到剑湖来了。其中一个,是他曾在七星岩见过的那个大魔头厉抗天。
    另外两人,一个是老道士,一个是拿着龙头拐杖的白发婆婆。
    陈石星又是吃惊,又是诧异:“黑白摩诃兄弟如同一体,为什么现在只见哥哥,不见弟弟?糟糕,来人既然比余峻蜂那一伙人还更厉害,黑摩诃独自一个怎打得过他们?张大侠又正在闭关练功,闭关练功,顾名思义,恐怕是不能出来迎敌的了?”
    此时双方已是剑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陈石星只能怀着满腹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无暇去想了。
    厉抗天哈哈笑道:“黑摩诃,你想不到我终于会找到这里来吧。嘿嘿,你知不知道,那一天我本来可以帮余峻峰忙将你杀掉的,但我要借重你做我们的向导,只好让你多活些时辰。嘿嘿,如今用不着你了,我可要给余峻峰报一杖之仇啦!”
    那老婆婆道:“黑摩诃,你要想活命,快快把张丹枫叫出来!”
    黑摩柯冷冷说道:“你这老乞婆想和张大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未免太不知自量了吧?”那老婆婆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轻视我鸠盘婆?你知不知道,张丹枫也不敢对我如此无礼!”说到“无礼”二字,龙头拐杖猛地一击,把一块大石头打成粉碎。
    黑摩诃笑道:“鸠盘婆,几十年不见,你的脸皮倒是越老越厚了。当年你和六陽真君、赤霞道人给张大侠赶下点苍山,张大侠曾和我们说了些什么话来?你不记得,我可以提醒你!”
    原来三十年前,天下四大魔头,为首的是厉抗天的师父乔北溟,依次是六陽真君、赤霞道人和此刻正在向黑摩诃大吹法螺的鸠盘婆。乔北溟败于张丹枫剑下,远走海外。其他三人联手向张丹枫寻仇,在点苍山上一场恶斗,结果仍然不敌。他们发誓在张丹枫有生之日不再出现江湖,张丹枫方才放过他们。
    三十年过后,赤霞道人已死,乔北溟则仍遁迹海外,只道徒弟重回中原。当年的四大魔头,在中原就只剩下鸠盘婆和六陽真君了。六陽真君就是此际给鸠盘婆押阵的那个老道士。
    黑摩诃揭开他们的疮疤,鸠盘婆和六陽真君不由得都是勃然大怒。六陽真君沉声说道:“你懂得什么,我们就是要趁张丹枫未死,来找他报仇的。”鸠盘婆喝道:“黑摩诃,你不想做替死鬼,就快点叫张丹枫出来!”黑摩诃哈哈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你们三个并肩子上吧,我替张大侠打发你们!”鸠盘婆冷笑道:“黑摩诃,谅你能有多大本领?你要求死,那还不易,只我老婆子便可以‘成全’你了,何须帮手。”话声一顿,呼的一拐,便即卷地扫来。
    六陽真君已经跨出几步,听得鸠盘婆这么一说,重又迟回原处,心里想道:“不错,我须得留些气力斗张丹枫。张丹枫虽然年迈,也还是不可轻敌的。”
    黑摩诃举杖相迎,但听得一阵金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鸣之名人轶事声,震得陈石星耳鼓嗡嗡作响。定睛看时,只见黑摩诃和鸠盘婆两条人影倏地分开,原来彼此都给对方的内力震道三步。黑摩诃虎口酸麻;但鸠盘婆的龙头拐杖损了一个缺口。
    黑摩诃固然心头微凛,鸠盘婆的龙头拐杖损了一个缺口更是吃惊不小。
    “这绿玉杖的确是件宝物,怪不得余峻峰的刀网阵也奈何不了他们兄弟,黑白摩诃孪生兄弟决不会只有黑摩诃出来迎敌?这正是我剪除张丹枫羽翼的好机会!待到白摩诃来到,只怕我们三人联手,要除掉他们兄弟也是不易。如何还能再斗张丹枫?”鸠盘婆心有所忌,力求速战速决,一退即止,再施杀手。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双方倏的又是由分而合。鸠盘婆拐杖直戮对方丹田下的“血海穴”,黑摩诃玉杖形如白鹤亮翅,斜拍脉门。
    绿光电闪,倏的一圈,裹住了鸠盘婆的龙头拐杖,在旁观战的两个魔头也吓得胆战心惊。猛听得鸠盘婆大喝一声,龙头拐杖往下一沉,一招“平沙落雁”,卸开了黑摩诃绿玉杖的压力,接着顺势一拍,往上反展,大喝一声:“着!”拐杖一转,龙头的铁嘴,伸到了黑摩诃的面门。六陽真君和厉抗天同声喝采,陈石星则是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鸠盘婆这几招用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绝伦,险狠吝极。闪电反击,满以为黑摩诃难逃拐下。焉知她快黑摩诃也快,但听得“当”的一声,黑摩诃的绿杖已然封了上来,冷笑说道:“不见得!”绿光一圈,又把龙头拐杖裹住。
    这几下兔起鹘落,霎那之间,主客易势,互争先手,把旁观三人看得眼花缭乱。但见鸠盘婆连声怒吼,龙头掏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但兀是摆脱不了绿光缠裹。鸠盘婆胜在功力略胜一筹,但黑摩诃的杖法更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加以他的绿玉杖坚逸金跌,在兵器上占了便宜,不多一会,鸠盘婆的龙头拐杖上又添了几个缺口。
    六陽真君看得直皱眉头,要想上前助战,又怕张丹枫突如其来,自己先行消耗气力,实属不智。
    厉抗天忽道:“弹琴的那个人不是张丹枫!”
    六陽真君道:“你怎么知道?”
    厉抗天道:“张丹枫虽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但弹琴却没有这个人弹得好。当今之世,只有桂林的陈琴翁才有这样高明的琴技,我在七星岩曾经听过他弹奏的。”
    六陽真君道:“你不是说陈琴翁已经死了吗?”
    厉抗天道:“我知道他受了重伤,不过也只是猜测他死掉而已,并没有见着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
    六陽真君道:“陈琴翁本领如何?”厉抗天道,“琴技天下第一,武功顶多只能算是二流角色。”
    六陽真君沉吟半响,说道:“奇怪,张丹枫为什么不出现?”
    厉抗天道:“张丹枫年纪老迈,说不定是练功强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业已走火入魔。”
    六陽真君的见识在厉抗天之上,心中暗自思忖:“张丹枫的内功之纯,三十年前,已经是天下无敌。以他练的这样纯正内功,走火入魔想来是不会有的。但黑白摩诃是最忠心于他的人,倘若他在此间,也绝没有袖手旁观之理。嗯,说不定是他已离开石林,却叫黑摩诃留守?”
    六陽真君最怕的是张丹枫就在附近,突如其来。如今已经知道弹琴的人不是张丹枫,心想这个险是值得一冒的了。于是说道:“好,你去找弹琴的人,我去助鸠盘婆一臂之力。”厉抗天正是要他如此,便欣然答应。
    六陽真君喝道:“黑摩诃,你的兄弟哪里去了?我想看你们兄弟的双杖合壁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
    黑摩诃冷笑道:“对付你这牛鼻子臭道士何须双杖合壁?我早就叫你们并肩子的齐上,用不着假惺惺啦!”
    六陽真君说道:“好,这可是你自己求死,怪不得我恃众凌寡!”说话之间,已是加入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亮出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
    他这独门兵器是一条通红如血的长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鞭上挂着两个白金所铸的骷髅头,骤眼看去,就像真白骨骷髅一样,衬着那条色泽殷红的长鞭,更显得狰狞诡异。
    六陽真君喇的一鞭打去,那两只骷髅头随着鞭风飞舞,嘴巴忽地裂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向着黑摩诃咬来。
    黑摩诃冷笑说道:“你使用这等邪门兵器,就吓得了人么?”振臂一挥,绿玉杖荡开鸠盘婆的铁拐,杖头直插骷髅头的“血盆大嘴”。
    六陽真君手腕一翻,骷髅鞭倏的又飞起来,使出“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黑摩诃一个“移形易位”,避开鸠盘婆的铁拐,绿玉杖荡歪鞭梢,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裳却已给骷髅头的利齿咬破。六陽真君冷笑道:“怎么样,邪门兵器也奈何得了你吧!”
    陈石星看得胆战心惊,只见厉抗天已经跑到剑峰脚下,叫道:“陈琴翁,你躲不了的。只要你据实回答我的问话,我不会要你性命的,出来吧!”
    就在此时,陈石星忽觉肩头一麻,已是给人抓住。
    陈石星大吃一惊,只听得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作声,我带你同去见张大侠。”
    声音好熟,陈石星定了定神,这才发觉拖着他的那个人是白摩诃。
    白摩诃熟悉地形,在乱石丛中,借物障形,蛇行兔伏,展开了轻灵迅巧的身法,奔上剑峰。山脚下的厉抗天,竟是丝毫未觉,不消片刻,已是把陈石星带进一个石窟。只见石窟里有一个三络长须,相貌清癯的老者盘膝而坐,料想就是当代的第一剑客张丹枫了。
    历尽艰辛,终于得偿心愿,陈石星又惊又喜,急切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白摩诃把陈石星放了下来,说逍:“刚才弹琴的就是这少年。他,他是——”
    张丹枫道:“我已经知道他的来历。你别耽搁了,快去助你哥哥!”
    白摩诃似有为难之色,说道:“张大侠,那么你——”
    张丹枫道:“我就可以‘开关’了,你不用替我担心,快去,快去!”
    原来修练上乘内功,到了最高的境界,就是“闭关练功”。“闭关”多则七天,少则三日,在这期间,练功的人,不眠不食,不动不言,恍似老僧入定,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时若有外敌侵袭,一个普通的人也可致他死命。黑白摩诃来到石林之时,恰巧碰着张丹枫闭关练功,是以当他们知道外面有三个魔头来到之时,必须留下一人,为张丹枫守卫。
    白摩诃知道哥哥此际正临险境,无可奈柯,只好说道:“张大侠,你多保重,不必忙于应敌。”跑出石窟。片刻之后,只听得金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鸣之名人轶事声,震得群峰回响,料想是白摩诃已经和厉抗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了手。
    张丹枫和颜悦色的说道:“好孩子,我等你来这里已经等了许久了,不过却想不到你恰巧在我闭关练功的期间来到,但你也暂时不必理会外面的事情。”
    陈石星跪下磕头,说道:“晚辈陈石星,奉令亲云大侠之命……”
    话未话完,张丹枫已是把他扶起,说道:“你别拘礼。”接着叹口气道:“云浩的不幸遭遇,我已经知道了。好孩子,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陈石星不禁一怔,不解张丹枫何以往如此紧张的情形之下,还有如此闲暇的心情问他这个。当下恭恭敬敬的答道:“我弹的是‘一陵散’。”
    张丹枫叹道:“原来是‘广陵散’,怪不得如此悲怆,凭我五十年的定力,也为之神摇心动!”原来张丹枫闭关练功,本如老僧入定,是“广陵散”的琴音,方能将他从“禅定”的境界之中唤醒过来的。
    陈石星惴惴不安,说道:“张大侠,我不是有意惊动你的,我,我不知道……”
    张丹枫轻轻抚拍他,柔声说道:“我非但不怪你,我还要感激你呢。要不是你的琴声将我唤醒,这‘天开异境’的石林,就要受妖人践踏了。好孩子,你把‘广陵敬’给我再弹一遍,只弹上半阙!”
    “广陵散”的上半阙是稽康怀念昔日与好友的畅游之乐,充满欢愉的情感,琴音一起,光线黯淡的石窟之中,也好像是遍地明媚的春名人轶事光。张丹枫闭目垂首,神游物外,仿佛到了“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与爱侣同游,良朋论剑……
    半曲告终,余音犹在石窟之中缭绕。张丹枫忽地一声长啸,宛如虎啸龙吟,听得陈石星又惊又喜。
    这一声长啸显示了深厚的内力,陈石星虽然还谈不上有什么高深的武学造诣,亦已知道张丹枫业已恢复精神,体内真气充沛了。
    果然只见张丹枫站了起来,说道:“好孩子,我已经可以‘开关’了,你和我一起出去吧!”
    黑白摩诃双杖合壁,在剑峰脚下恶斗三大魔头,此时正是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啸声蓦地传来,三个魔头都是大吃一惊,黑白摩诃则是喜出望外!
    六陽真君喝道:“我和你们拼了!”长鞭一卷,似左反右!鞭梢卷到了白摩诃的足跟,鞭上挂着的两个骷髅头却飞了起来,一个啮黑摩诃的右肩,一个啮白摩诃的左肩,这一下一招三用,端的是陰狠之极!
    黑摩诃一个“燕子钻云”,唰地跳起一丈来高,绿玉杖一招“鹰击长空”,凌空挥下;白摩诃使出一招“枯藤缠树”,把卷地扫来的骷髅鞭挑开。
    只听得“砰、砰”两声响过,那两只骷髅头突然裂开,喷出一溜暗赤色的火花!
    原来六陽真君这条长鞭名为“骷髅烈火鞭”,那两只白金铸成的骷髅头内有机关,不但能够啮人,咬断对方的筋脉,而且内中还藏有火器,能喷磷火,六陽真君之所以敢和鸠盘婆、厉抗天结伴前来石林,向张丹枫挑衅,除了欺负张丹枫年老之外,就是恃有此鞭。
    这一下当真是变出意外,陈石星人在山腰,只见爆炸声音过后,黑白摩诃都是已在火光笼罩之下,头发衣裳全烧着了。
    黑摩诃喝道:“好妖道,我和你拼了!”不顾身上着火焚烧,猛的一杖向六陽真君击下。
    白摩诃功力较弱,已是支持不柱,连忙在地止打一个滚,想要弄熄身上的火焰,人还没有跳起,鸠盘婆的铁拐亦已向他打了下来。
    黑摩诃一杖挑开六陽真君的骷髅鞭,倏地卧倒,叫道:“雷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轰!”白摩诃还未能跳起身来,黑摩诃要与他双杖合壁,自己也非卧倒不可。
    双杖同时举起,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鸠盘婆口喷鲜血,倒掠出数丈开外。
    但黑摩诃这一杖击下,亦已是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未,他把弟弟拉了起来,跑出十来步,两个人都是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厉抗天大喜道:“他们支持不住啦,快点干掉他们!”
    话犹未了,忽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大喝,“你们这几个妖人胆敢违背昔日誓言,我张丹枫今日可不能放过你们了!”张丹枫这一声“狮子吼”,震得厉抗天失魂落魄,独脚铜人业已高高举起,却是不敢向黑摩诃击下。
    说时迟,那时快,当真是声到人到,张丹枫好似从天而降,人在十步之外,劈空掌的掌力已似挑山倒海而来!
    只听得“轰隆”一声,六陽真君鞭上挂着的那两只骷髅头给张丹枫的掌力震成粉碎,烈火反烧自身,倒在地上,不过片刻,化为灰烬。
    厉抗天恍如泥塑木雕一样,铜人仍然高举,身子却是动也不动。张丹枫皱眉说道:“我念在你是替师报仇,愚忠也还可悯,饶你不死,你还不愿意?”厉抗天仍然动也不动,也没回答。张丹枫发觉有异,迈步上前,把他的独脚铜人夺下。
    碰着他的身子,厉抗天这才像根木头一样,“卜通”一声,倒了下地。原来他给张丹枫的“狮子吼功”震破了胆,已然死了。
    鸠盘婆倒在血泊之中,呻吟叫道:“张大侠,求求你成全我吧!”黑白摩诃那一招双杖合壁的“雷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轰”,威力奇大,鸠盘婆刚才独力硬接这招,狂喷鲜血,业已气息奄奄。
    张丹枫心中不忍,叹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随手弹出一颗石子,打着鸠盘婆的死穴,让她少受痛苦,便即身亡。
    黑白摩诃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但亦已是气息奄奄。并排躺在地上,此时正想挣扎起来。
    张丹枫道:“我们别动,我给你们疗冶。”
    白摩诃气若游丝,嘴唇开阖,张丹枫把耳朵凑近他的唇边,只听得白摩诃说道:“张大侠,你替我报了仇,我很欢喜。这磷火有毒……”声音细如蚊叫,话未说完,气已断了。
    张丹枫左掌按在白摩诃背心,右掌按在黑摩诃背心,把本身真气输入体内。不久,只觉白摩诃身体渐渐僵冷,黑摩何则动了一动,缓缓张开眼睛。
    张丹枫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原来我也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他以本身真气,助黑白摩诃推血过宫,岂知白摩诃还是不能救活。黑摩诃虽然醒来,但看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黑摩诃道,“张大侠,你不应该这样快就‘开关’的,我们不打紧,你可还要保重身子,把你的绝世武学继续钻研,传之后人呢!”
    张丹枫心痛如割,说道:“你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赶快气沉丹田,我给你打通奇经八脉。”
    黑摩诃道:“我的兄弟呢?”
    张丹枫道:“你暂时别管他,听我的话。你受的火毒害泄出来还可活的。”张丹枫一生对朋友没有说过假话,此时不忍把白摩诃已死的真相告诉黑摩诃,但黑摩诃从他的语气之中亦已知道了。
    黑摩诃低声说道:“张大侠,你没事就好。我们兄弟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该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不必为我消耗真气啦,两根绿玉杖,请代收藏,留给我的弟子来取。要是没有人来,就送给这位小兄弟。”
    张丹枫叫道:“不可!”话犹未了,只见黑摩诃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中,低下了头。原来已是自断经脉而亡了。
    陈石星此时方始赶到,看见黑白摩诃惨死,不禁一声惊呼,扑上前去。
    张丹枫衣袖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把陈石星推开,说道:“磷火有毒,你的功力尚浅,不可碰着他们身子。”
    血雨腥风过后,石林重又归于寂静;但黑白摩诃却已与敌人同归于尽了。想起了这两位老前辈对自己的救命之恩,陈石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欲哭无泪,呆若木鸡。
    张丹枫说道:“他们两兄弟由邪归正,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到了。你知道他们在临死之前,心里是并不感觉什么痛苦的。不过,好孩子,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放下黑摩诃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回头奔上剑峰。
    陈石星呆了一会,方才能够哭出声来,正在哭到力竭声嘶的时候,只听得背后有人说道:“好孩子,你也别要太难过了,帮我的忙,让他们入士为安吧。”回头一看,只见张丹枫左手拿一把铁铲,右手拿着一把铁锹,不知什么时候,又已从剑峰下来了。
    陈石星默默无言,接过铁铲,帮忙挖土。张丹枫掩埋了黑白摩诃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说道:“你再挖一个抗,把那三个人也一齐掩埋了吧!”
    张丹枫找了一块合适的石头,拿来用作墓碑。取出一柄短剑,在墓碑上刻了几个大字:天竺友人黑白摩诃之墓。放声歌道:
    “广陵散绝隔幽冥,大化迁流孰与停?
    剩有高风吹发白,更无佳日付年青!”
    “大化迁流”是日月运行不息之意,诗的大意是说,生老病死,乃人生之所必经,过去与良朋共度的“佳日”已是一去不可复回,如今我是白头人吊白头人了。吟声悲苦,实不亚于陈石星刚才弹奏的“广陵散”。
    陈石星已经把那三个魔头埋葬,走到张丹枫身边,只见张丹枫好似突然变成了衰老不堪的老头,他安好墓碑,已是止不住吁吁气端。
    陈石星担心张丹枫的身体,强抑眼泪,反过来对张丹枫道:“张大侠,你保重身子要紧。既然是大化迁流,有生必有死,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
    陈石星不懂他要办的是什么“交代”,隐隐感到不祥之兆,眼看月亮已到中天,说道:“张大侠,你也应该早点歇息了,要办的事情留等明天不行吗?”
    张丹枫苦笑道:“大化迁流,明天、明天的太陽还是一样会从东方升上来,但我已不知身归何处?”
    陈石星不觉心头感到一股寒意,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张丹枫继续说道:“好孩子,你的来意我已知道,你是不是想拜我为师?”
    陈石星本来不想在他伤心的时候麻烦他的,但张丹枫既然自动提出,陈石星当然亦是求之不得,立即便跪下去,向张丹枫行拜师大礼,说道:“弟子正有此意,只不知张大侠可肯……”
    张丹枫道:“你我虽然刚刚相识,我已知道你是个诚朴的少年,更难得的是你也是性情中人,正对我的脾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陈石星悲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抹干眼泪,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父”。
    张丹枫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把云浩传给你的刀法演给我看!”
    陈石星心里想道:“让师父的精神转移到另一方面也好。”他本来是没有心情的,如此一想,也就强振精神,把自己所领悟的云家刀法,在张丹枫面前,一招一式的练起来。
    张丹枫微笑说道:“好孩子,你很聪明,有了这个根底,更上乘的内功,看来你也可以无师自通了,嗯,我是可以放心啦。”
    陈石星怔了一怔,张丹枫称赞他虽然令他感到欢喜,但“师父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可以无师自通,他就可以放心呢?”
    张丹枫拿出了一本书,缓缓说道:“这是我著的玄功要诀,你用心研读,不过三年,便可有成。有几点难解之处,我现在先和你讲解一遍。”
    陈石星摒除杂念,用心倾听,好在张丹枫的解释深入浅出,并不难懂。张丹枫道:“倘有还不十分明白的地方,你只要熟记口诀,日后也会自己领悟的。”
    陈石星不觉又是一怔,为什么张丹枫要他日后“自己领悟”?“难道师父要离开石林么?”
    张丹枫继续说道:“我创有一套无名剑法,刻在石窟的壁上。我的大弟子霍天都是天山派的掌门人,但他也还不知道我有这套剑法。你学成之后,倘有机会和大师兄相见,就把这套剑法转授给他。倘没机会相见,也就算了。他的武学自成一家,他日成就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也用不着我替他操心啦。”
    这晚月色明亮,湖中花树的倒影和石峰的倒影,构成了绚美的画图,湖光更增山色,陈石星不知不觉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教他读过的一首诗,心里想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和靖孤山咏梅的这两句诗,倘若移到这里来用,也是贴切不过。”但晚风掠过林梢,吹皱一湖绿水,依稀犹带血腥气味。陈石星不由得又是瞿然一省,心中叹了口气,“此地本是无殊世外桃源,可谁想得到,就在这幽美的剑湖旁边,刚才就曾卷起过一阵血雨腥风?唉,可见得‘世外桃源’,也未必就真能避世!”
    张丹枫也似若有所思,忽地喟然叹道:“今晚月色真美,可惜和我同一时代的人,不论是敌是友,差不多都已‘大去’(死)了。再也没人陪我赏月啦,唉,这世界真是寂寞得很,我也活得太长了。”
    陈石星感到一股寒意,说道:“师父,弟子今后可以陪伴你老人家呀。”
    张丹枫微喟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年纪太轻,一个孤独的老人的心情,说给你听,恐怕你还是不会懂的。”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好像沉漫在过去的回忆之中,默默的凝视湖面荡起的涟漪。
    陈石星正想劝他早点休息,张丹枫忽地拿出一把长剑,一把短剑,放在石上,说道:“奇怪,今晚我的心情似乎有点异样,有许多话想和你说。我给你说一说这柄宝剑的故事。”
    陈石星不敢扫他的兴,只好听他再说下去。
    “你的师娘名叫云蕾,她是云浩的姑姑,想必云浩曾和你说过?”
    陈石星点了点头,张丹枫继续说道:“我和她是师兄妹,我这把长剑名叫白虹,她这把短剑名叫青冥,我和她合创了一套双剑合壁的剑术,黑白摩诃就是由于他们的双杖合壁被我们的双剑合壁打败,给我们收服的。”
    “你的师娘最喜欢石林风景,”张丹枫拔弄湖水,似乎是在追忆往事,过了一会,方才往下说道:“她比我年轻,想不到她却先我而去。我为了无名剑尚未练成,只好遵从她的嘱咐,在这石林里又独居了十多年。最近我发觉自己身体太过衰老,恐怕天不假年,是以在三日之前,作最后一次的闭关练功。希望能够多活些时,完成心愿。原定‘闭关’七日的,不料这三个魔头却在今晚来到,以致害死了黑白摩诃。”
    陈石星道:“师父,这不是你的过错……”
    张丹枫打断他的话道:“虽然不是我的过错,他们究竟是因我而死,我总是觉得对他们不住。不过好在我已经把无名剑法的最后一招想出来了,刚才我回到石窟,就是把这最后一招的图形添刻上去。”说至此处,凄然笑道:“我总算没有辜负你的师娘和黑白摩诃的期望,现在是已经大功告成啦!”
    陈石星道:“师父大功告成,可喜可贺!”
    张丹枫道:“更可喜的还是我收了你这个关门弟子,不愁我的无名剑法没有传人了。”说至此处,忽地问陈石星道:“云浩有个女儿,叫做云瑚,他告诉你没有?”
    陈石星道:“云大侠曾经嘱咐我将他的刀谱将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回他的女儿。”
    张丹枫道:“好,那么待你艺成之后,我还要顺便麻烦你做一件事情。”
    陈石星道:“师父尽管吩咐。”
    张丹枫拿起那柄长剑,说道:“这把白虹剑给你,希望你别辜负了它。”陈石星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若惊,讷讷说道:“弟子,弟子不敢受师父如此珍贵……”
    张丹枫笑道:“傻孩子,本门宝物,我不传给你、难道要把它带进坟墓去吗?你的大师兄如今已是一流的剑派宗师,武学修为,将来可能还在我之上,他早已无需用剑的了。”若再推辞,就是矫情了,陈石星只好把那白虹剑接了过来。
    张丹枫接着把短剑拿起来,说道:“这把青冥剑,请你送给云浩的女儿。”
    陈石星接了过来,说道:“弟子遵命。”
    张丹枫面露笑容,继续说道:“这把剑本是云家之物,云浩死了,云家就只剩下他的女儿了,这把剑应该回到她的手上。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要是你们也能双剑合壁,那就更加好了。”
    青冥、白虹是张丹枫夫妻的佩剑,他们夫妻曾以双剑合壁威震武林,如今张丹枫将这把宝剑分赠陈石星和云浩的女儿,而且说出这番说话,倒是令得陈石星猜疑不定了。“师父是什么用意呢?难道,难道他有意……嗯,我刚入师门,大仇未报,怎可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
    张丹枫若有所思,半晌忽地说道:“今晚的月色真美,星儿,你给我把‘广陵散’再弹一遍。这次是要弹奏全曲,不是只弹半阂。”
    陈石星怔了一怔,心里想道:“下半阂曲调凄怆,师父此刻精神似乎有点异样,听这样哀怨的曲调,恐怕不宜。”
    张丹枫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微笑说道:“古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广陵散’失传己久,当真说得是绝世琴音,我若得闻此曲,就如古人得闻‘大道’一样。难得你会弹奏,就当作你的拜师礼物吧。”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从张丹枫口中说了出来,听得陈石星不觉又是如感一股寒意透过心头,“师父为何出此不祥之言?”但张丹枫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他要是不弹的话,岂非更着痕迹?何况张丹枫是指定要这“拜师礼物”的。
    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把“广陵散”重弹一遍。
    初时虽是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但琴音一起,他自己也不知不觉全神贯注,沉浸在他自己所弹奏的曲调之中了。渐渐周围的一切,对他都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忘却了张丹枫的存在。
    张丹枫低首冥思,往事一幕慕从心头揭过,有多少欢乐,有多少哀伤……“蕾妹,为了不负你的期望,练成无名剑法,我让你久等了。其实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就算练成了绝世武功,又有什么欢乐。”
    琴声戛然而止,陈石星抬起头来,只见张丹枫严似老僧入定,仍然是动也不动。
    陈石星叫道:“师父。”不见张丹枫回答,吃了一惊,大着胆子,走过去将他抉起来,这才发觉张丹枫已经死了!
    一代武学宗师,在人间难得一闻的琴声之中去世,死得十分“洒脱”,可是陈石星却不禁伤心欲绝了。正是:
    入门方一日,洒泪悼师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举报

第九回忍见名域浮劫火心伤大侠送遗书
    从难民口中,陈石星知道瓦刺的大军已经逼近雁门关,但大同府还在官军手里。陈石星稍稍放下了心。
    过了榆林,再走数日,南逃的难民亦已绝迹。想来能够逃走的都已逃了出来,不能逃走的老弱妇孺,只能守在家中听候命运的安排了。
    这一天他踏上了雁儿山,雁儿山在大同西南,出了此山,相距就只有六七十里了。陈石星为了贪图快捷,仗着坐骑神骏,不走平路而走山路。走平路要在雁儿山下绕一大圈,最少要多花一天的功夫。走山路抄捷径,以他这骑白马的脚力,说不定当天晚上就可到达。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之际,忽见山脚出现一队兵马。人数不多,大约只有十骑左右。
    这队官兵在草原上奔驰,大声唱着战歌,可是陈石星却一句都听不懂。
    稍近了些,服饰和军旗大致都可以看得清楚了。原来不是明朝的官兵,竟是一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骑。
    陈石星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里会发现瓦刺的骑兵,“莫非”大同已给瓦刺攻陷?”此行的使命能否完成,他不由得不暗暗担心了。
    不料还有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在后头。
    那队瓦刺骑兵突然勒住尘骑,战歌也不唱了,有几个人跳下马来。
    陈石星居高临下,定睛一看,发现他们原来是在追逐一个汉人,此际已然追上,是以有几个瓦刺兵下马捉他。
    这个汉人身材瘦小,好像年纪不大。远处望下去,看得不大清楚。但也可看见他似惊弓之鸟一样,仍在东奔西窜。瓦刺兵哗哩哗啦的大声吆喝,不过片刻,已是将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围住,眼看就要手到擒来。陈石星不觉热血沸腾,双腿一夹,放马就冲下去。
    骏马嘶风,片刻之间,已是跑到平地。就在这片刻之间,下面的形势,已是大有变化。陈石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汉人是个瘦弱的少年,满面泥污,衣裳还算整洁,看来像是个特地涂污脸孔,以便于逃难的文弱书生。但这个“文弱书生”手中却挥舞看一把银刀!陈石星跑下山脚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一刀劈翻一个魁梧的瓦刺兵!在他脚下还有两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另外还有三个瓦刺兵也受了伤。陈石星看见他劈出的那一刀,刀法利落干净,十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
    但令得陈石星吃惊的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瘦弱少年的刀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而已,最令他吃惊的是这少年的刀法他竟然似曾相识。少年刚才劈出一刀,招里藏招,式中套式,不求攻而自攻,不求守而自守,分明是云家刀法中的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以寡敌众,用这一招,最是巧妙不过。不过陈石星从云浩刀谱中学来的这招“藏刀式”和眼前这个少年使出来的“藏刀”却又微有不同。谱中的“藏刀式”较为刚猛,少年使出的“藏刀式”则较为陰柔,在刀浩中有剑法的轻灵翔动之势,和云家刀法的纯刚之势不同。
    陈石星知道云浩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弟子。突然看见少年使出这一招来,不禁大为讳异,心里想道:“莫非是我见闻不广,可能有哪派的刀法与云家这招大同小异,或者是从云家刀法中偷招而自加变化的也未可知?”要知云浩是名播天下的大侠,他的刀法自然会有许多人见过。是以陈石星这个推断。也是属于情理之常。
    围攻少年的那六个瓦刺兵己是三死三伤,有两个还骑在马上的瓦刺军官一见形势不妙,连忙纵马上前,一个奔向陈石星,一个奔向那个少年。陈石星正在一呆之际,只觉脑后风生,瓦刺军官的狼牙棒已在他的背后朝着他的脑袋打下来了!在这瞬息之间,那少年又是一刀劈翻了一个瓦刺兵,随手夺了他手中的青铜锏,就向攻击陈石星的那个军官掷去,叫道:“朋友,当心!”陈石星本来是救他的,不料反而要他相助。
    不过,陈石星虽然因为惊奇于这少年的刀法而至分了心神,他毕竟还是个在武学上有深湛造诣的人,猝然迟袭,本能的就会抵御。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听得“当”的,一声,“喀嚓”一响。“当”的一声是少年掷来的青铜锏和那军官的狼牙捧相撞,“喀嚓”一响,则是陈石星的反手一剑已经把那军官的脑袋削掉,洒下了一片血雨!
    陈石星骑的这匹白马神骏之极,也就在这瞬息之间,陈石星双腿一突,这匹白马已是知道主人的意思,蓦地跳将起来,箭一样的向那个袭击少年的军官“射”去!少年刚在回头,正要斩那军官,只见白光一闪,陈石星的白马已经从他身旁飞过,迅即又回来了。他要杀的那个军官已是身首异处,剩下两个瓦刺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跑。少年也不理会逃跑的敌人,双眼只是盯着陈石星望。
    陈石星还以为他是注意自己的这匹坐骑,心里想道:“我这白马,神骏非凡,也怪不得他要惊异。”于是下马施礼,说道:“兄台本领高明之极,小弟适才不自量力,教兄台见笑了。”
    少年淡淡说道:“你的本领也很不错,这把剑更是宝剑。”态度冷淡之极,既不道谢,也不还礼。
    陈石星觉得有点奇怪,说道:“请恕冒昧,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可是从大同逃出来的。”
    少年又是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是谁?”
    陈石星道:“小姓陈,贱名石星。请问——”
    少年听了陈石星自报姓名,忍地面色一变。陈石星话犹未了,他已是唰的一刀就斩过来。
    陈石星做梦也想不到这少年会恩将仇报,猝不及防,几乎给他斫着。还幸身法机灵,在刻不容发之际,恰好避开。
    陈石星惊骇之极,叫道:“我与你素不相识,纵然不应多管闲事,对你也是一番好意,为何你要杀我?”
    少年一刀劈空,跟着的是连环三刀,陈石星只好展开空手夺白刃的工夫与他周旋,已是无法分神说话。
    转瞬间过了三五十招,陈石星夺不了他的兵刃,这少年也伤不了陈石星。陈石星暗定心神,只觉他的刀法越看越似云家刀法。
    陈石星心中一动,冒险进招,中指一弹,弹着少年的刀背,趁他第二招未能及时发出,迅即跃开,说道:“住手,住手,云大侠是你何人?”
    少年并没住手,眼中怒火更炽,喝道:“你居然有胆量提起云大侠,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陈石星说道:“为,为什么?”一句话未曾说完,但见刀光耀眼,少年出手更狠,每一刀都是斫向他的要害。
    陈石星忙于招架,又不能分神说话了。
    少年喝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身随刀转“嗤”的一声响,刀锋过处,把陈石星的衣裳割开了一道裂缝。
    少年暗暗叫声“可惜!”这一刀他本来以为可以斫碎陈石星的琵琶骨的。
    形势越来越险,陈石星被逼得拔剑抵御。
    陈石星有剑在手,自是可以应付自如,轻描淡写的一招“三转法名人轶事轮”,就把那少年的连环攻势解了。
    陈石星带有两把宝剑,一把是他师父张丹枫传给他的白虹剑,另外一把则是他师娘云蕾的遗物,名为青冥剑,他的师父临终时吩咐他携去送给云浩的女儿云瑚的。此时他匆忙拔剑,本来应该使用他自己那把白虹剑的,却不知不觉错拔了青冥剑了。少年刚才已经注意他所用的白虹剑,此时见了他又拔出青冥剑,不由得更是分外留神,看得当然也更加仔细,这把青冥剑是他相识之物,看清楚后,心里越发吃惊,越发恼怒。
    少年本领虽高,陈石星倘若展尽“无名剑法”之长,实是不难将他打败。不过陈石星心里却有顾忌,恐怕稍一不慎,会误伤了这个少年。最初他以攻为守,意图令这少年知难而道、不料这少年却是不救险招,依然拼命抢攻。陈石星无法,只好见招破招,见式破式,竭力化解。他要避免误伤对方,又不能为对方所伤,化解对方那么凌厉的攻势,艰难之处,比起单纯的只求取胜,困难何止十倍!斗了一会,陈石星心里想道:“他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也应该知道我是手下留情了。奇怪,他为什么还要和我拼命?”
    这少年并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他也正是在想:“奇怪,这奸贼为什么对我手下留情?是了,敢情还想冒充好人,骗我上当!”
    陈石星化解了他的攻势,说道:“朋友,我不知道你和云浩有何关系,但你既然尊称他为云大侠,纵然不是他的门人弟子,想来也该是个佩眼他的为人的了。那么咱们为什么不可以好好的说个明白呢?实不相瞒,我和云大侠亦是颇有渊源!”
    少年冷笑道:“你和他有什么渊源?”
    陈石星道:“你把你和云大侠的关系告诉我,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
    少年哼了一声说道:“你做的事情,我早已知道,用不着你告诉我啦!”陈石星诧道:“你知道些什么?”少年蓦地又拔出一把剑来,左刀右剑,同时向陈石星劈刺,喝道:“我知道你是毒死云大侠的奸贼!”
    剑势轻灵,刀势刚猛,两只手分用两种不同的兵器,使出不同的招数,本来极是困难,但这少年却能刚柔配合,妙到毫巅,饶是陈石星的无名剑法最擅于随机应变,也几乎着了他的道儿,若不是闪得快,险些就要受伤,陈石星只好抖搂精神,再次化解他的攻势,说道:“不是我自己居功,但我做的和你说的却刚好相反。不错,云大侠是给奸人害死,但我却是救过他的人。虽然可惜我要救他的性命,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少年听他提起云浩之死,气得说不比话来,声音都颤抖了:“你这奸贼,你可以欺骗任何人,就是骗不过我!不错,以你这点本领,当然是不能害死云大侠的,但你却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作了帮凶,也等于是害死了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力劈剑刺,攻势越发凌厉。
    陈石星愤然说道:“我是帮凶,我害死云大侠,你这是听谁说的?”略一分神,只听得嗤的一声,少年的右手剑,剑锋几乎是贴着陈石星的肩头削过,挑破了他的衣裳,陈石星见这少年如此仇恨自己,暗自思量:“我向他辩白,他一定不会相信。”心中一动,把云浩那口宝刀也拔了出来,说道:“好,我就用云家刀法向你讨教几招!”和那少年一样,左刀右剑,同时发招。
    少年见了这宝刀,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喝道:“奸贼,你说不是你害死云大侠,他的宝刀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中?”
    陈石星道:“是他亲手给我,托我送回去给他家人的。你想必知道云大侠的家事——”少年怒道:“谁相信你的鬼话?”不待陈石星把话说完,又是一连串进攻的招数。
    陈石星料想这少年必定是和云家有很深的渊源,只要他说得出云浩女儿的名字,宝刀也不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他代为送去的。哪知道少年见了宝刀,越发好似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先胜他再说了。陈石星在石林苦练三年,最上乘的无名剑法都已练成,触类旁通,云家刀法的造诣自然也是今非昔比了。比较起来,还在这少年之上。
    陈石星以刀对刀,以剑对剑,刀法剑法都克制了对方。十数招一过,少年已是完全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陈石星冷笑道:“宝刀我可以擅取,刀法是不能偷的。你相信云大侠是感我之恩,才把刀法传授我了吧?”
    少年冷笑道:“刀法不能偷,刀谱不能偷么?可惜你偷来的刀谱,凭着你一点鬼聪明偷练,练得可还没有到家!”说话之际,也不知是否因为分了心神的原故,所使的一招云家刀法、现出老大一个破绽。
    陈石星气涌上来,刀背一翻,原式进招,把少年的银刀压下,哼了一声说道:“要怎样才算学得到家?”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少年银刀忽地转过刀锋,本来是挑向上路的“上手刀”变而为斜削下三路的“下手刀”,喝道:“这个变招你也不会,你还敢骗我是云大侠教给你的?”
    刀锋疾削而过,陈石星只觉膝盖一片沁凉,裤管已经削穿一个茶杯口般大小的缺口,要不是他抽身得快,险些就要给他削掉了膝盖。
    在这危机瞬息的刹那,陈石星再也无暇思量,右手剑立即进招,本能地使出无名剑法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绝招,破解对方攻势,顾不得要手下留情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少年的银刀断为两截,陈石星的青冥剑有断金截铁之能,削断对方的银刀,余势兀未稍衰,跟着一翻一绞,少年右手拿的青铜剑也给他绞脱手中,飞上半空。
    少年固然大吃一惊,陈石星也是吃惊不小,幸好那少年没有受伤,陈石星方始松了口气。连忙收回刀剑,纳入鞘中,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石星是得了张丹枫的上乘武学真传,方始参悟云家刀法的。论刀法的造诣,他是胜过这个少年。但说到衣钵真传的“正宗”云家刀法,这个少年是比他更为纯粹。从刚才那一招可以表露无遗。
    少年没有回答,突然身形一起,使出“燕子三抄水”的超卓轻功,几个起伏,一个飞身,就跨上陈石星那匹白马!陈石星起初还以为他要逃走,待到见他跨上自己的坐骑,方始吃惊,连忙发出口哨,呼唤那匹白马回来。
    这匹白马本来很听他的话的,不知怎的,这次却不听了。竟然没有反抗,让这少年骑了它疾驰而去。
    陈石星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满腹,“这少年一定是云大侠亲自调名人轶事教出来的。但我的师父又说,他的刀法只是传给女儿,这少年又是哪里钻出来的呢?莫非是他的关门弟子,我的师父也还未知。奇怪,这白马脾气何等倔强,居然又肯听他指挥。”陈石星百思不得其解,少年骑了那匹白马,早已去得远了。
    幸好那些死掉的瓦刺骑兵,他们的坐骑还在附近,陈石星捉了一匹,心里想道:“不管怎样,即使大同已经给鞑子占据,我也得去探听消息。”
    由于碰上这队瓦刺骑兵,陈石星不敢行走官道,只能找寻山路来走。不过在山路上走,也还是可以看得见山脚下草原上的动静的。
    一路小心翼翼,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奇怪得很,山路上固然没有碰见一个敌兵;草原上也是一直沓无人影。
    陈石星正在疑惑,忽听得前面茅草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来处,距离百步开外,寻常人本来是不易觉察的,但陈石星经过了在石林中三年的苦练,内功已有很深的造诣,听觉的敏锐,自是异于常人,一听就知草丛里埋伏有人。
    陈石星心道:“来了,来了!”只听得草丛里果然人有低声说道:“奇怪,这小子不知是什么道路,单人匹马,竟敢向北方走,难道他是去大同不成?”另一个人说:“管他什么路道,咱们正好抢他的马匹!”
    陈石星不觉一怔,“奇怪,这两个鞑子的汉话倒是说得流利。”心念未已,嗖嗖连声,两枝利箭已是朝他射来。
    这两枝利箭焉能射得着他?陈石星把手一抄,接住一技,另一枝箭则是根本失了准头,在他身旁数丈之外飞过。看来这个瓦刺兵的箭法甚是不济,另外一个也是勉强合格而已。
    陈石星纵马上前,喝道:“暗箭伤人的鞑子给我滚出来!”
    草丛里埋伏的那两个人出来,不过却是大出陈石星意料之外,兵倒是兵,但不是瓦刺兵,而是明朝的汉人官兵。
    这两个官兵跃出草丛,一个挥舞长矛,一个抡起大刀,拦住陈石了星的马头就斫,使大刀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一刀劈来,陈石星提马闪开,老兵自己收势不住,跌了个狗吃屎。
    陈石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随手把马鞭一摔一卷;把年轻的那个官兵的长矛夺过来,“喀嚓”一声,折为两段,喝道:“你们不敢抵抗鞑子,只知道欺侮百姓吗?”抛开断矛,便即下马。
    那两个官兵吓得连忙哀求:“好汉饶命!”
    陈石星笑道:“我不是强盗,我是百姓,你们别怕,好好的和我说话,我就饶了你们。”
    那两个官兵当然一口应承,陈石星问道:“大同怎么样了?”
    “给鞑子占据了!”“你们就是从大同逃出来的吧?”“不错,我们是最后一批逃出来的。”
    陈石星虽然早已料到大同失守,但从这两个官兵口中得到证实,还是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想不到自己万里远来,大同在望,却已是在敌人铁蹄之下。
    “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大队的南逃官兵?”陈石星再问。
    那年老的官兵说道:“我们总兵怕死,敌人尚未兵临城下,他已悄悄溜了。待到兵临城下,副总兵、统带、协统等各级长官也都纷纷逃走,底下的士兵当然也不肯再守危城啦。但因并非朝廷有明令不准撤退的,他们不敢逃回内地,也不敢再穿军服,大概都是改装作难民了。”
    陈石星叹口气道:“官兵畏敌如虎,怎怪得鞑子猖狂!”
    那老兵似乎要为自己辩护,说道:“强壮的都逃走了,我们的营官却指定我们一批老弱残兵留守,你评评这个道理,是不是太不公平?本来我也想把这条老命送在大同的,我这侄儿很有良心,他留下陪我,直到最后,我们才逃出来的。”
    那年轻兵士说道:“我的叔叔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婶已经五十多岁,长年有病,三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四岁,所以我劝他回家,我自己也有老母在堂,须得我回去侍奉。”
    陈石星道:“本来你们当兵的守土有责,但你们的长官比你们更加怕死,那也不能怪责你们了。不过我这匹坐骑却不能送给你们。”
    那两个官兵如何还敢有这奢望,连忙说道:“刚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好汉你别见怪。”
    陈石星道:“你别误会,我并非拿你们消遣。这匹马我虽然不能送给你们,但可以指点你们一条明路。从这里向南走,大约四十里左右,往左转过一个山坳,山脚可能还有七八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马在那里吃草。”
    那老兵吃了一惊说道:“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人的马匹?”
    陈石星笑道:“莫害怕,你在那里还可以发现七八具鞑子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马匹是无主的坐骑。”
    老兵甚为感激,说道:“好汉,你大概不是要去大同的吧?”
    陈石星微笑道:“我正是要去大同。”
    那老兵大吃一惊,说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前往大同?好汉,你虽然本领高强,也不能独自跑到老虎窝里去呀!”陈石星笑道:“古语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必替我担心。但愿你们一路平安,早早回到家里。”
    陈石星跨上坐骑就走,老兵目送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这小伙子心地很好,不知何故,却要自寻死路,我真是替他可惜。”他的侄儿说道:“叔叔你还看不出来吗?”老兵道:“看出什么?”他的侄儿低声说道:“看来这人恐怕是金刀寨主的部下。”
    陈石星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想道:“金刀寨主果然名不虚传,在官军中也有这么大的威望。这两个官兵就相信只有金刀寨主的手下才是不怕鞑子的勇士。不过我虽然不是勇士,这大同也是非进不可的。纵然见不着那位云姑娘,最少也该探听她的消息。否则怎对得起她去世的父亲?怎对得起师父临终的嘱咐?”
    他策马继续前行,奇怪得很,走了一天,仍是没有发现敌骑,“大概瓦刺的大军占据了大同之后,需要休息一个时期,所以没有继续西进,路上碰上的那小队骑兵,只是他们派出来侦察敌情的小卒。”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大同名城已经在望。陈石星在对面的一座山上,居高临下,观察“敌情”。只见城墙上空荡荡的既没旌旗也没兵士。他伏地听声,听了许久,也没听见有战马的嘶鸣。城门外更是静悄悄的不见人影,陈石星不觉大起怀疑,“难道是一座空城?”
    他本来准备到了晚上,施展轻功,偷入城中的。见了这情形,胆子大了起来,于是骑马下山,索性跑到城下去看。
    他一路走近,城内并无敌兵出来拦截盘查,看来更像是一座没有兵士驻防的空城了。待至走到城下,果然看见城门洞开,并无守兵。
    陈石星狐疑满腹,心想:“既来之,则安之。总要进去看个明白。”
    进入城中,但见长街寂寂,两旁店辅都关上门,也不知里面有人没有。
    走过了两条街,方始看见一间茶店半俺着门,有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孩躲在门背伸出头来张望,说道:“爷爷,不是鞑子,是个骑马的汉人。”
    陈石星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以为我是鞑子。”当下上前敲门,说道:“我是南边来的,讨杯水喝?”
    那孩子道:“爷爷,咱们许久没有做生意了,可难得有客人上门。我肚子饿着呢,咱们开门吧。”他年纪小,只知道有生意做便有铜钱,有铜钱便可买面充饥。
    那老汉打开两扇板门,苦笑说道:“还做什么生意?客官,不瞒你说,我虽然是开茶铺的,如今辅子里可连一片茶叶也没有啦。你讨水喝,我可真的是只能给你一杯清水呢。”
    陈石星道:“不瞒你说,我今天一滴水也没有进过口。渴时一滴如甘露,得老丈赐饮,胜于美酒佳肴。”
    那老汉心地很好,给了他满满一碗水喝,说道:“小哥,你怎的这个时候跑来大同?”
    陈石星道:“消息阻隔,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这边已经打起仗的。不过还好,大同尚未失守。”那老汉道:“前几天可险得很呢,鞑子兵临城下,官兵又都跑了,眼看鞑子就要进来。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城外的鞑子兵竟然走得干干净净。有人说是因为金刀寨主带兵下山,截断他们后路,他们不知道官兵都已跑掉,害怕背腹受敌,故而赶快撤道。也有人说是他们国中起了内乱,也不知哪个说法才是真的?”
    那孩子道:“当然是他们害怕金刀寨主才夹着尾巴溜走的啦!客官,你知不知道雁门关外有个金刀寨主,他的本领可大得很呢!据说他的一口宝刀染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鞑子的鲜血!”看来有关金刀寨主的传说不知多少,早已是妇孺皆知,有些传说甚至把他大大神化了的,就像这孩子说的这样。
    陈石星道:“金刀寨主的威名,我一路上都听得有人说的。但我在路上也曾看见有一小队鞑子骑兵出现,不知是否给金刀寨主切断了的零星队伍,逃不回去,因而绕过大同城奔窜四乡?”
    那老汉道:“我也听说是有零星的鞑子绕过大同,不过可能是鞑子派出来打前站的哨兵,当时他们还想攻下大同的。后来鞑子大军突然撤道,这些打前站的哨兵却还不知道。在大同解围之后,城中剩的壮丁,马上就聚集起来,出去搜索他们。同时也去找寻粮食。官兵撤道时,把每一户的存粮差不多都抢光了!”
    陈石星道:“原来如此。承蒙老丈招待,无以为报。我这里有半袋干粮,不成敬意,请你收下。”打开粮袋就道:“小弟弟,你先吃一点。”
    那饿得慌了的小孩子双眼发光,叫道:“好香的炒米饼,好香的炒米饼。爷爷,你也吃吧。”
    那老汉道:“一杯水算得什么,小哥,我怎敢当你如此厚礼?”
    陈石星笑道:“实不相瞒,这袋干粮其实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慷他人之慨。”
    那老汉怔了一怔,起了疑心,不敢盘问。孩子不懂顾忌,却是径自说了出来:“喂,你这是抢来的吗?如果是抢来的,我可不敢吃了。”
    陈石星道:“也不是抢来的。刚才我不是说曾经在路上碰上一小队鞑子骑兵吗?”话未说完,那孩子又抢着问道:“难道是鞑子送给你的?”
    陈石星笑道:“鞑子哪里有这样好心?我还没有说完呢,我碰上的这队鞑子骑兵,不是活的,是死了的。”小孩子睁大了眼睛,说道:“是谁杀掉他们的?”
    陈石星道:“不知道,我只看见鞑子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他们的坐骑散在山边吃草。我收集了一袋干粮,这匹马也是顺手牵来的。”
    这小孩子叫道:“啊,这一定是金刀寨主的手下干的了?”老汉沉吟半晌,说道:“假如是我们出城的壮丁干的,他们不会只是杀了鞑子,不要干粮,看来恐怕当真是金刀寨主派了人来帮忙咱们啦。所以他们才要留下干粮,让穷人来捡。”
    小孩子道:“是鞑子的东西,那么咱们可以吃了。”
    老汉点了点头,说道:“你吃一块吧。”回过头来,和陈石星说道:“小哥,多谢你的厚意,但你也要吃的,都给了我们,这怎么成?”陈石星:“我本来也带有干粮的,还没吃完,最少可以供给三天食用。”把另一个粮袋打开给他们看,老汉这才敢放心收下。
    老汉说道:“这几天我们正是青黄不接,待下乡找寻粮食的壮丁回来,这孩子的爹爹也在里头,那时我们就有吃的了。小哥,你这样好心,我不知怎佯报答你才好,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外地人,你为什么要冒险跑来大同?”陈石星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一个人的。”老汉问道:“不知小哥你要找谁?”
    陈石星道:“你们这里有一位云大侠,云浩,老丈你可知道?”孩子抢着说道:“云大侠我们怎么不知,小时候我还见过他呢。他的家离此不远,就在转过友面的一条横街的转角处,有个石头狮子在门口的那间。我可以带你去。”
    那老汉道:“原来你是要找云大侠吗?不过云大侠已有三年多没有回家了。”
    陈石星道:“云夫人可在家么?”
    那老汉怔了一征,说道:“云夫人?你问云夫人?原来你是还未知道的吗?”
    陈石星道:“知道什么?”
    那老汉道:“请恕老汉冒味,请问是谁叫你来找云大侠的?”
    陈石星道:“我是大理段王府的下人,奉了小王名人轶事爷之命,来接云大侠的家人到大理避难的。”
    那老汉知道云家和大理段家颇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但也不是时常来往,心里想道:“或许是因为家丑不好外扬,云大侠从未和段家的人说过。也许或曾经说过,但那位小王名人轶事爷却是不便和一个底下人说。他来到这里,听说云大侠不在家,顺理成章,当然是要打听云大侠的夫人了。”
    陈石星道:“敢情云夫人也不在家么?”
    那老汉叹口气道:“云大侠和他的夫人,多年前已分手了。”
    陈石星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那老汉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呀。云大侠虽然时常来我这里喝茶,我可不便间他的私事。”似乎这件事情颇有难言之隐。
    云浩临终之际,嘱托陈石星替他回家报讯,只是提及女儿,并没说及妻子。他的师父张丹枫也只是要他把青冥宝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云浩的女儿,并没说及云浩妻子。陈石星和师父相聚不过半天,张丹枫就去世了。所以对云家的家事,陈石星知道的实是极少。此时觉察那老汉似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多问下去。不过他这次主要是来找云瑚,云瑚的消息还是必须打听的。
    “听说云大侠有个女儿,不知是否还在家中?”陈石星问道。
    那老汉道:“云姑娘倒没有听说已经离家,不过这十多天,大家都是关闭门户,不敢多理闲事。她是否还在家中,我就不知道了。”
    那小孩道:“要知道还不容易?我带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陈石星道:“小弟弟,多谢你的热心,用不着你帮忙了。你已经把地址说得很详细了,我自己会找寻的。不过这匹马要请你们照料照料,给它吃点水草。”
    那老汉笑道:“这个容易。我这里人吃的粮食没有,但菜园里长满青草,马的食料倒是不愁。”陈石星道了一声“拜托”,把坐骑留在茶馆,按照孩子告诉他的地扯,走过一条横街,在横街的转角处,果然看见一户人家,门口有一对石狮子。
    这对石狮子放置的方向可有点古怪。
    本来它们应该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但现在陈石星眼中所见,右边那只石狮子头部仍然是向着街心,左边那只石狮子颠倒过来屁名人轶事股朝着街心,头部反而对着大门。
    陈石星吃了一惊,“是谁做的这恶作剧?这人的力气倒是不小,不过在名震天下的云大侠门前弄这把戏,恐怕还不仅仅是一时兴之所至的恶作剧呢!”
    再加察视,右边仍在原来位置的那只石狮子,虽然没有移动过的迹象,狮身上也有一个掌印,印痕不深,但也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陈石星惊疑不定,又再想道:“这人既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来意定然不善。那位云姑娘不知是否已经遭了他的毒手?”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时分,陈石星向前敲门,不见有人答应。陈石星更加慌了。
    “云姑娘,我是受令尊之托来找你的。有令尊的宝刀为凭,请你开门!”
    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上剩内功,声音不大,却可以透过重门密户,料想里面有人。决不会听不见他的声音的。但他接连说了三遍,里面仍然没人回答。
    陈石星生怕云浩的女儿可能出事,也就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当下便即施展轻功,翻过墙头,径自进入屋内察看。
    里面静悄悄的果然不见人影,但也不见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倒在地上,陈石星稍稍放了点心。
    陈石星搜查过客厅、书房,和一间看来好像是云浩生前的卧房,房中都是并无异状。最后来到了一间看来可能是那位云小姐的卧房门前。房门是掩上的,房中却有一缕幽香从门缝里透出来。“这一定是云姑娘的绣房无疑了,我应不应该进去呢?”他再一次敲门,仍是没人回答。
    陈石星大着胆子,轻轻推开名人轶事房门,走进去看,只见珠帘半卷,罗帐低垂,床上被褥,折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点尘不染。窗前有一张嵌着圆镜形状大理石的桌子,桌子上有个檀香炉,炉中灰烬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看这情形,似乎房间的女主人刚刚出去,就要回来似的。
    陈石星思疑不定,“假如是云大侠的仇家来到,房间里应该有打斗的痕迹。即使云姑娘突然遭擒,最少也会弄乱一些杂物的。看来可不似呀。”
    正自满腹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忽听得有个女人的声音低唤:“瑚儿,瑚儿!”
    陈石星吃了一惊,“难道是云夫人回来了?要是给她看见我在她女儿房里,这个,这个——”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出去的好,还是躲藏的好。
    心念未已,便听得那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瑚儿!你不理妈妈了么,我是来求求你原谅的呀。”所料不差,果然是云瑚的母亲。陈石星的踏进云瑚的闺房之后,是随手把房门掩上的。那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走到门前了。不过她还不敢立即推门。
    云夫人又再低声说道:“瑚儿,你恨我,我不会怪你,当年是我不对。但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的。如今我特地回来找你,你竟不肯见我一面吗?”
    陈石星虽然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却也懂得人家的私隐,自己最好不知。“怪不得茶坊那老汉说到云夫人的时候吞吞吐吐,看来她与云大侠分手之事,果然似是有难言之隐。”如此一想,越发觉得不便出去了。
    云夫人没听见回答,心想:“还是把真情告诉她吧!”说道。“瑚儿,我有你爹爹的消息,你认我也好,不认我也好,我都要带你离开此地。因为你的爹爹已是不能照料你了!”一咬牙根,突然就把房门推开。
    在云夫人说这段话的时候,陈石星亦是转了好几次念头,起初想要躲藏,终于心里想道:“她知道了她丈夫的什么消息呢?我应该向她问个明白。再说,我是来归还云大侠的遗物的,不见他的女儿,归还他的妻子,也算是了结一件心事。虽然她和云大侠已分手,也还是云瑚的母亲呀。”可是正当他想要出声的时候,房门已是开了。
    云夫人突然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躲在女儿房中,不觉大吃一惊。陈石星刚说得一个“我”字,但见寒光一闪,她就一剑刺过来了。
    陈石星侧身一闪;趁着云夫人一呆之际,倏的从她身旁掠过。饶是他闪躲得快,而云夫人又是心神不定,剑光过处,陈石星的衣裳也被割开了一道裂缝,幸好未伤着皮肉。
    陈石星慌忙叫道:“我不是坏人,我是奉了云大侠之命来的!”
    话犹未了,说时迟,那时快,云夫人已是如影随形,追上了他。唰的又是一剑刺过来,斥道:“云浩叫你跑进他的女儿的房间里的?这是什么时分?你夜入民家,非奸即盗!”
    说话之间,云夫人一口气刺出了八剑,剑光左穿右插,陈石星稍一不慎,只怕就要给她在身上搠一个透明的窟窿!
    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拔出云浩的宝刀,说道:“伯母容禀——”云夫人道:“谁是你的伯母?”陈石星反转刀背格开她的剑,说道:“云夫人,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这把宝刀,这把宝刀是云大侠之物,夫人料当认得!云大侠叫我拿来作为信物的。”
    云夫人听他如此称呼,不由得面上一红,心里想道:“我刚才说的话,恐怕这小子已是听见的了。”柳眉微蹙,杀机陡起,一招“玉女穿针”突然从陈石星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陈石星本来不敢用宝刀的锋刃削她的剑的,但这一剑来得实在凌厉,为了保护自身,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也幸亏他已练成了无名剑法,无名剑法擅于临机应变,云夫人使出杀手绝招,以为陈石星决躲闪不开,哪知道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得“嗤”的一声,陈石星身随刀转,无名剑法化到刀法上来!一下子就削断了她手中的青钢剑。
    陈石星道:“夫人请谅,我的确是云大侠叫我来的——”
    云夫人道:“且慢,你叫什么名字?”
    陈石星只道她肯听自己的禀告,于是纳刀入鞘,说道:“晚辈陈石星,家住在桂林——”
    云夫人面色一变,喝道:“果然是你这小奸贼!”呼的一声,半截断剑挟风,竟然朝着陈石星胸口掷出!
    还幸陈石星闪躲得快,霍的一个“凤点头”,断剑几乎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陈石星大骇叫道:“云夫人,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你,你又——”
    云夫人面色苍白,连咳嗽了几声,一面咳嗽,一面说道:“你这小贼,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害死了云浩,还敢跑来骗我!哼,你偷了他的宝刀我也不怕,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陈石星惶惑之极,“昨天那个少年,一听见我的名字,就说是我害死了云大侠,如今云夫人也是如此。是什么人造我的谣呢?为什么她们对谣言又是如此深信不疑,竟然不肯容我分辨呢?”
    这刹那间,他也恍然大悟了:“原来云夫人知道的消息,就是我害死了云大侠!”
    云夫人连连咳嗽,好像是个衰弱的病人模样,但她的动作可是奇快,咳嗽声中,一条束腰的绸带已是解了下来,灵蛇也似的翻腾飞舞,一面斥骂,一面就要用她这条绸带来夺陈石星手中的宝刀。
    虽然是一条柔软的绸带,在云夫人手中使将出来,竟是劲风呼呼,不亚于一条软鞭,而且比软鞭还灵活。陈石星闪开两招,第三招闪得稍慢一些,绸带擦着他的鼻尖扫过,便是感到火辣辣的作痛。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舞起宝刀招架。但绸带轻飘的随着他的刀锋翻腾飞舞,毫不受力,这把宝刀有断金截铁之能,却是无法削断她的绸带。
    陈石星取出了张丹枫给他的白虹剑,左刀右剑,织成一道光网,情况稍为好转,但也仅是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云夫人冷笑道:“原来你这小贼还骗了张丹枫的宝剑!”
    陈石星苦笑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我告诉你,张大侠是我的师父,这把白虹剑是他传给我的本门宝物,还有一把青冥剑是——”
    “给你女儿的。”这句话还未能说出口来,只觉虎口一麻,左手宝刀已是给绸带卷去,云夫人振臂一挥,宝刀反掷回来,陈石星忙于抵挡,可是不敢再说话了。
    “当”的一声,刀剑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刀是宝刀,剑是宝剑,溅出一蓬火星,还幸刀剑都没伤损。宝刀跌落地上,云夫人的绸带又要来卷他的宝剑了。陈石星只余一剑在手,剑法虽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应付更见艰难!
    陈石星在苦斗中只听得云夫人又是一阵咳嗽,似乎她是感觉得更加痛苦了。
    陈石星施展浑身本领,解了她的数招,提一口气,说道:“云夫人,你是有病么?请暂且住手,容我说几句话如何?反正我是逃不脱的,你也可以歇歇。”
    他是一片好心,哪知云夫人突然一招急骤之极的攻势,“当”的一声,他右手的白虹剑也给绸带卷去。
    云夫人掷开宝剑,绸带一挥,登时束着了陈石星的颈项。绸带渐渐收紧,不过一会,陈石星已是气也透不过来。
    陈石星暗暗叫苦,“想不到我会莫名其妙的死在云夫人手里。”不过他像是一个被溺的人,本能的仍在挣扎。
    再过一会,陈石星但觉眼睛发黑,气力一点也使不出来了。陈石星只道必死无疑,忽听得云夫人又是几声咳嗽,束着他喉咙的绸带突然松开。
    陈石星死里逃生,定睛一瞧,只见云夫人坐在地上,面上毫无血色,嘴角泌出血丝,地上一摊鲜血。
    陈石星定了定神,运气三转,恢复了几分精神,缓缓向云夫人走去。
    云夫人沉声说道:“好,你杀了我吧!”
    陈石星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云夫人道:“刚才我几乎杀了你,如今我已全无抵抗之能,为什么你还不杀我?”
    陈石星道:“夫人要杀我,定然是对我有甚误会。我岂能也是不分青红皂白。”
    云夫人哪能相信他有这样好心,冷笑说道:“你耍什么花招?”
    陈石星也不说话,把宝刀和宝剑抬了起来,纳入鞘中,把那柄连鞘的宝刀,一端递到云夫人手中,让她握着,将她拉了起来。
    云夫人道:“你干什么?”
    陈石星道:“我扶你进房歇歇,地上潮湿,于你不宜。”
    云夫人虽然还是不敢相信陈石星的心肠会这样好,不过求生之心,乃是出于本能,不觉就握着刀鞘当作拐杖跟着他走。
    云夫人在女儿的床上躺下来,说道:“好,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吧?”心里想道,“且听听他有甚么花言巧语。”
    陈石星道:“别忙,你现在不宜劳神,待你好一些再说,云夫人,希望你告诉我,你患的是什么病?随身可带有药?”云夫人见他态度十分诚恳,不似伪装,对他的猜疑不觉也去了两分,叹口气道:“我这病是无药可医的,你也不用费神了。”
    陈石星道:“请把手伸给我。”云夫人又是一怔,说道:“干什么?”陈石星说道,“晚辈粗通医理,想替夫人把脉。”
    云夫人心里想道:“他若想要杀我,早就可以把我一剑刺死,用不着弄甚花招。”于是伸手出来,让陈石星三指扣着她的脉门。练武的人,让别人扣住脉门,那是等于把性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别人手中了。云夫人虽然料他并无恶意,心中亦是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陈石星把完了脉,沉吟不语。云夫人道:“我知道我的病是只能苟延残喘的了,你也不妨明白告诉我。”陈石星心里想道:“看这脉象,她是心火上结,以至气血不调,寻常的人也还罢了,若是身有上乘内功的人,真气不能顺着经脉自然运行,可说危险得很。但她别无病因,其实乃是心病,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莫说在这劫后危城,家家闭户,根本无法替她配药,就是买得到药物,也是医不好她的心病的。除非知道她的心病之原,还要一个她十分信赖的人,对症下药,替她开解才成。她对我充满猜疑,又岂能将她的心事向我倾吐?我也不方便问她。没办法,治本是不行的了,先替她治标吧。”
    云夫人道:“趁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你有什么话要说,赶快说吧!”
    陈石星道:“你是我的长辈,为了替你治病,请恕我不避嫌了!”轻轻的把云夫人的身体翻转过来,云夫人又是一惊,沉声说道,“你,你干什么?”
    陈石星不说话,伸出右掌,按着她的背心,玄功默运,替她推血过宫。陈石星已得张丹枫所传的内功心法,虽然限于时日,尚未炉火纯青,但这正宗的内功功力,毕竟是非比寻常。过了一会,云夫人只觉一股热气缓缓从丹田升起。她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懂得陈石星是诚心替她治病了。
    她不觉暗暗叫了二声“惭愧”,心里想道:“他和我剧斗一场,险些给我勒死,他却仍然不顾耗损本身真气,为我打通经脉,我反而猜疑他,真是不该。”惭愧之念一起,不禁流下眼泪,哽咽说道:“你已经尽了心力了,但还是不成的。你别要为我太过耗损真气吧。”
    正是:
    心病难医空自悔,夫离女散目难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举报

第十回九州铸铁终成错一着棋差只自怜
    陈石星道:“云夫人,你会好起来的,请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试一试把真气凝聚丹田。”又过一个,只听得云夫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叫道,“热、热、热死我了!我,我不行啦!”原来云夫人凝聚的真气,未能如意运行,而陈石星只凭本身的功力,又不足以替她打通奇经八脉。她的心情越发焦躁,“虚火”也就越发上升。
    陈石星在剧斗之余,费尽心力,替她治病,渐渐也是累得筋疲力竭了。
    陈石星无计可施,忽地想起爷爷曾以半阙“广陵散”替云浩恢复生机之事,后来虽然因为贼人突来侵扰,功败垂成,但云浩却的确是曾借琴声之助,恢复了几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力的。
    美妙的琴声可以令人忘掉愁烦,甚至还可以进一步替名人轶事人治病,这是陈石星早已懂得的。
    “我何不试试?”陈石星心里想道:“纵然我的本事不及爷爷,或许也还可以令她心神宁静。”
    陈石星把炉中余下的檀香燃起,把古琴放在云夫人女儿的梳妆台上,美妙的琴声就从他的手指中流泻出来。
    好像在炎炎夏日吹来了一阵清风,像在片草不生的沙溪上发现了一道甘泉,云夫人忽地感到遍体清凉,燥名人轶事热之感渐渐被“清风”吹散,心头之火也被“甘泉”浇熄。
    “广陵散”的上半阙是思念好友之情,而云夫人则想起了花样年华,想起了在花样年华的新婚之乐,在那时候她是满足于自己的英雄夫婿的,虽然偶尔也会想起另一个曾经尝试来敲开她的心扉的男子。
    回忆的帷幕拉开了,十八年的,她是和她现在的女儿一般大的少女。
    她的父亲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而云浩则是当时的武状元云重之子。
    两家门当户对,是以在她十六岁那年,就由父母作主,替他们成了婚。
    但另外还有一个追求她的男子,这个人就是兵部侍郎龙耀奎的儿子龙文光。
    龙文尤和云浩一样长得甚为英俊,武功不如云浩,但比云浩更多几分儒雅风名人轶事流。他的父亲官居兵部侍郎,却是三甲进士出身的。
    两个男子,在她未定婚之前都曾见过。当时来说,她恐怕还是喜欢云浩多些。
    十八岁那年她结了婚,新婚的画眉之乐,在十八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她的心里还是感到甜丝丝的。
    婚后第二年她就有了一个女儿,龙文光的影子更是在她心头渐渐淡了。她满足于宁静、安逸的少奶奶生活,安心在家里做个贤妻良母。唯一令她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丈夫不求“上进”,虽然是武状元之子,却不愿意凭借父荫和本身的武艺去博取功名。
    可惜美满的生活过不了几年,云家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而她也开始在人生的旅途上遭受考验了。
    她的公公云重看不惯朝廷的腐败,不愿同流合污,得罪了当权的太监王振,自知难以立足朝廷,于是辞官不做,告老还乡。忧心国事,不久就病死了。
    她的丈夫云浩在父亲死后,更是无心仕途,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都是江湖上的侠义人物,在他的朋友之中,甚至有一个被朝廷列为“叛逆”的金刀寨主周山民。
    周山民的父亲周健本是明朝的边关总兵,由于他要坚持抵抗瓦刺的入侵,违背了朝廷的“和戎”政策,被王振迫反,在雁门关外占山为王,被称为金刀寨主。不过他虽然反出边关,却仍然是明朝的中流砥柱。瓦刺几次入侵,都是被他击退的。在他死后,他的儿子周山民继任寨主,也继承了他的父亲“金刀寨主”的称号以及他父亲的遗志。(周健父子故事详见拙著《萍踪侠影录》。)
    云浩的朋友都是江湖中人,自然而然的,他自己也变成了江湖人物了。他为金刀寨主奔走四方,联络各路豪杰,在家的时候少,在外的时候多。随着生活的变化,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就渐渐起了变化。丈夫不能时常陪伴着她,她不满意。虽然心里明白,她的丈夫还是像新婚时候那样爱她的。而更重要的还是,她不愿意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愿意和丈夫一同去过江湖上的生涯。她在担忧,如果朝廷知道她的丈夫和金刀寨主的关系,总有一天,她们夫妻要被迫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的。
    她在怀念往日在京城的安乐日子,那个儒雅风名人轶事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体贴的龙文光的影子)不知不觉的又偶尔会在她的梦中出现了。
    她都不满意于自己的丈夫,她那势利的父亲自是更加不满意有这样一个“不求上进”,“自甘堕落”的女婿了。于是有一年她归宁娘家,她的父亲就不肯放她回去。而她也就无可无不可的在娘家住下。
    龙文光尚未成亲,得知她回娘家,三天两天的就来一趟,他的父亲已经升任兵部尚书。
    她的父母对这位兵部尚书的公子奉承备至,这位龙公子则对她仍是像从前一样,在她的面前样样陪小心,讨好她,就像她的父母对他一样。
    她离开了丈夫,未免有时感到寂寞,也乐得有这样一个懂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体贴的贵公子陪她。渐渐也就经常和他练武或者出外游玩了。
    虽然和龙文光日益亲密,她还是没有忘记丈夫的,更没有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情。
    她的父母经常在她的面前说“龙公子”的好话,不过也并没有劝她改嫁。
    她在娘家不知不觉住了两年多,她是和女儿一起归宁的,女儿也有七岁了。
    在这两年当中,她也曾几次想要回转夫家,总是给她的父母借故留下。她的母亲说:“要是你的丈夫当真舍不得你,他会来接你的。要是他不来接你,就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她想想也有道理,她要考验她的丈夫,决意等她大夫来接才肯回去。
    她的大夫一直没有来接她。她也曾想到,是不是丈夫恐怕朝庭知道他和金刀寨主的关系,不敢踏足京城呢?
    她没有对父母说出丈夫秘密,偶尔试探父母的口风,似乎他们也还未知道她的丈夫和金刀寨主有往来。
    她又在想,丈夫如果爱她,冒险也该来的,退一步说,即使不敢冒险前来,也该托人带个信儿。可是两年过去了,人没来,信息也没有。她赌了气,索性不提要回夫家的事了。而真正的原因,还是她舍不得抛弃在京师安逸的生活。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
    这一天她和龙文光到西山去赏红叶,玩了整整一天,玩得很是高兴,晚上回到家里,却发现她的女儿不见了。
    她问母亲,母亲一言不发,拿出一封书信,她一看,就认得是丈夫的笔迹。
    可是拆开来看,这却是一封休书!
    她又惊又气,险些晕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待她哭过之后,母亲方才告诉她道:“他来过了。小瑚他带回去了!”
    “为什么他要休我?”她茫然的问她母亲。
    “他说,他和你性情不投。他喜欢过江湖上的生涯,你又是不能跟他一起的,他想了两年,觉得不如还是分手的好!”
    “而且,”她的母亲又再低声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不敢说,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他已另外有了人了。听说这女子姓周,是一个什么寨主的妹妹。当然他不肯承认,不过我猜想一定是为了这个女子的缘故。我们打听得还不是十分清楚,你如果要知道的话,我们还可以托人打听的。”
    她知道金刀寨主周山民有个妹妹,立即说道:“妈,你叫爹爹别多事了。他休了我,难道我还能乞求他覆水重收吗?既然不能复合,又何必管他和什么人相好?”要知她虽然恨她丈夫,可也还有旧情未断,她怎能让丈夫遭祸?假如那个女子当真是金刀寨主的妹妹,给她爹爹打听出来,杀了那个女子不打紧,她的丈夫只怕最少也要被关入天牢。
    她的母亲替她抹干眼泪,微笑说道:“对,这才是我的有志气的女儿。说老实话,我才不稀罕有他这样一个女婿呢。他不要你,有比他好十倍的人要你!”
    “妈,你不要说这个话好不好?我不是稀罕他,但我这一生是不会再嫁的了!”说了这话,不觉又哭起来了。她气恨丈夫,也气恼母亲不懂她的心事。
    唉,她哪里知道她的丈夫是诚心诚意来接她的。假如她知道真相的话,她只有恼恨她的父母,决不会怪她丈夫写下这封休书的。事情的真相是:她的父母早已知道女婿和金刀寨主有来往的了。”
    两年来她的丈夫好几次托人带信给她,都给她的父母没收了。
    这一天云浩来到她家,她的父亲就说出他和金刀寨主来往的秘密来恐吓他。她的父亲还说这个秘密是女儿亲口告诉他的。
    云浩哪里知道兵部早已派有奸细在周山民的山寨卧底,他与周山民交往之事,正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告诉他的岳父的。而他对岳父的话又怎能不信以为真?
    “你别连累我的女儿,你要你自己的女儿,我可以让你带走!念在曾经有过翁婿之情,我不会向朝廷出卖你。不过你可得写一封正式的休书!”他的岳父终于要迫他休妻了。
    云浩给这记闷棍打得气沮神伤,还不相信妻子就会变心,说道:“可以。请你女儿前来,我当面写休书给她!”他要亲耳听听他的妻子是怎样说。
    “这大可不必了。”他的岳父淡淡说道:“大丈夫理当拈得起放得下,无谓的纠缠,对你对她,都没好处。”
    云浩忍住气说道:“纵然恩断义绝,夫妻分手,见最后一面也是应当。”
    他的岳父冷笑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在这里你要见她也见不着!”云浩惊疑不定,连忙问道:“她到哪里去了?”
    “你当真要知道?”
    “我要知道!”
    “好,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他岳父缓缓说道:“今天一大清早,兵部尚书的龙公子就亲自来接她去西山看红叶去了。你要见她,这个时候赶往西山还来得及,他们不会这样快回来的。不过,请你先把休书写下,西山上可不容易找到纸笔。”
    说话之际,一个女仆已经把他的女儿带出来。七岁大的云瑚,一见父亲,就扑进父亲怀中,叫道:“爹,你带我回家吧!我不喜欢住在外婆家里,妈很少和我一起玩的!”
    云浩心痛如绞,揽着女儿问道:“妈呢?”
    “妈一早就和龙叔叔一起出去,她常常和他一起玩的,不理我!”
    听了女儿的话,云浩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忍住眼泪,抓起笔立刻写了休书。
    可是他还不死心,还想见妻子一面。
    他把女儿放在朋友家里,立即赶往西山。
    唉,他见着妻子了,可是他没有勇气露面,和妻子作个诀别了。
    他的岳父没有骗他,他的妻子果然是和龙文光同在一起。
    他们正在并肩下山,他的妻子笑靥如花,看起来比新婚的时候对着他还要高兴。
    还用得妻子开口说话么?他只有黯然神伤,悄悄溜走。第二天就带女儿回家去了。
    云夫人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曾经偷偷的来看过她。
    不过三个月,云夫人就变成了“龙夫人”了。开头她是不想改嫁的,但可惜她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女子。在伤心之余,终于“蝉曳残声过别枝”!
    事情的部份真相,直到她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她方才知道。是她奶妈告诉她的。她的奶妈说:“小姐,老夫人生前我不敢说。她警告过我,我说出来,她会打死我的。那天老夫人叫我把小瑚带出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姑爷,他们和姑爷说的话我全部听见。小姐,你的心事别人不知遁,我知道你在想念着姑爷的。姑爷是好人,我不能让他受冤枉。”她的奶妈是最疼她的人,也是在她家里唯一同情云浩的人,虽然她的“小姐”如今已是变成了“龙夫人”,但现在,在她和小姐私底下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把云浩叫做“姑爷”。
    奶妈把那天耳闻目睹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云夫人听了,欲哭无泪,咬着嘴唇,问她奶妈,“那姓周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是不是已经、已经嫁给他了?”
    “哪有这种事情,全是老夫人捏造出来骗你的。”奶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一个侄儿前两天才从乡下出来,他说姑爷一直没有再娶,他父兼母职,人都瘦多了。这几年他也没有出门。现在云瑚比较长大一点,他托一个寡居的堂姐照顾她,今年方才开始出门的。”
    “云瑚今年十岁了吧?”她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唯有把话题转移到她的女儿身上。做母亲的还有不知道女儿年岁的么?当然是明知故问了。为的是引起奶妈的话头,希望知道多一点关于女儿的消息。
    “不错,小姐,你记得很清楚,是十岁了,我的侄儿见过她,他说小瑚和你长得一模一佯,人家都夸赞她是大同城里的小美人儿!”奶妈说道,前夫的消息她知道了,女儿的消息也知道了。但她能够怎样呢?她现在已经是“龙夫人”了。龙文光的官升得很快,和她结婚之后不过短六年,他已经从兵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做到了京师的九门堤督了(京师的“九门提督”等于现代的首都警备司令),是一个二品大员了。
    为了体面,也为了丈夫势力,她不能和丈夫闹翻,甚至不敢让龙丈光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前夫的消息。
    伤心的事情假如能够发泄出来还好一些,郁积心中,那可是天下最大的痛苦,和奶妈谈过话后,一连十几天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白天还要陪着丈夫作无聊的应酬,不久就得了心气痛的毛病。
    从前她喜欢在京师过繁华安逸的生活,但现在她对贵妇人的生活却是感到厌烦了。她对丈夫提出要求,希望能回乡下养病。
    龙文光亦已觉察妻子与他同床异梦,他正在做着大官,俗语说富贵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欲,妻子虽然美貌,对着一个木美人,却实在感觉不是滋味,于是也就乐得妻子离开,他好寻名人轶事欢作乐。
    “你回我的老家也好。”龙文光说道:“我有一个侄儿,名叫成斌,前两年来京师你见过的。他的文才武艺都还不差,去年已经中了举人。不过他自己却想在军功上图个出身,飞黄腾达,可以更快。你回去养病,正好可以替我教他一点武功。咱们没有儿女,我是有意叫他过继给咱们这房的。不过也还是留待他有功名之后再说吧。”
    龙家老家在贵陽花溪,那是一个风景幽美之地。她离开烦嚣的闹市,在幽美宁静的乡下住下来,家居的生活倒是过得相当爽意,精神也渐渐好起来了。她把荒疏了的武功重新练起来,闲时教教丈夫的侄儿。龙成斌人很聪明,颇能讨她好感。虽有时她也觉得,这个侄儿未免有点油滑。
    乡居生活虽然比较爽意,她还是在怀念着前夫和她的女儿。随着时间的过去思念越发加深,每当更深人静就忍不住想起他们。“浩哥一直没有另娶,难道他还在怀念旧情?”“瑚儿长大了,她还记得我么?”好几次她几乎抑不住内心深处的一股冲动,想要悄悄回到前夫家里,偷偷的看一看她的女儿。她如今已经不是身在京师,不是在她丈夫的势力范围之内,她有一身武功,要到那里,谁也拦她不住。不过她能够这样任性而为么?她已经是九门提督龙文光的妻子,又怎能与驹夫藕断丝连?“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大错业已铸成,后悔亦已莫及。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前夫和她的女儿能够原谅她么?心头的结难以解开,她这心病也是无法可治。她虽然离开了丈夫,可还是被囚在丈夫家中的一只金丝雀。
    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她忽然见到了她的前夫云浩。乡居的生活中,她每天清早都要到屋后的松林练武。有时侄儿陪着她,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她独自一人。因为龙成斌不习惯起这么早,初时为了讨她喜欢,一早陪她练武,渐渐就只是十天之中只陪三两天了。这一天又是她独自一个人。
    练完了一趟剑术,忽地隐隐听到一声叹息。声音细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又是何其熟悉!这轻轻的叹息之名人轶事声,听入她的耳中,竟是有如晴天霹雳了!
    这一瞬间,她心乱如麻,但却已无暇思索。怔了一怔,立即循声觅迹,道上前去,在密林深处,果然发现了她所熟悉的人。
    这是在做梦么?她咬咬手指,很痛,并不是梦!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她的面前的正是她的前夫云浩!
    云浩似乎也因为突然给她发现而呆住了,来不及躲避她了。
    “浩哥,想不到我还能够见着你。敢情是老天爷垂怜我的思念之情,特地把你送来让我一见的么?可是,浩哥,我,我对不住你,我已经是没有面目见你的了。”良久,良久,云夫人方才能够哭着说出话来。
    她那里知道,这不是“老天爷”的“垂怜”,也不是“巧遇”,是云浩费尽心机,才能够和她见上这一面的。
    云浩打听到她离开京师,住在花溪乡下之后,这几年来,他三次路过贵陽,都特地跑到花溪,在龙家附近匿藏,并不希望能够和她会面,只盼望能够偷偷看她一眼。不过由于他每次都是有事在身,不能在花溪逗留太久;而且一个陌生的异乡人,也不便老是在她家附近徘徊。因此每次都只能花一天的功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第一次没有见着,第二次见着了,她和龙文光的侄儿在一起,云浩没敢露面。第三次,也就是这最后的一次,他方才单独见着了他的前妻。看见她憔悴的容颜,禁不住发出了那一声叹息。
    “我不该和你见面的,”云浩说道:“给人看见,恐怕就要给你添上麻烦了。我只想知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么?你过得幸福,我的心里也没牵挂了。”
    抑压已久的情感突然像冲破堤防的洪水,“云夫人”抱着前夫,涩声说道:“还说什么幸福?你看我已是抱病在身,只能苟延残喘罢啦!浩哥,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你只说你现在想要怎样?”
    “不,你不提,我要提。浩哥,我不是有心负你的。我是受了父母的骗。”
    “你的奶妈已经托她的侄儿告诉我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你的心意!”
    云浩催着她回答,不由得她心乱如麻了。不错,她现在的心情是愿意重归前夫的怀抱,但她的心里也正有着许多顾虑,虽说破镜可以重圆,但镜子已经跌破了,即使有巧夺天工的匠人,补起来也难免会有裂痕。破镜重圆,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到的事。
    云浩叹了口气道:“我是个落魄江湖的汉子,你现在是九门提督的夫人,我其实是不该、不该……
    “云夫人”急得流下泪来,哽咽说道:“浩哥,你还不知道我的心,过去的事,我后悔得很,你不嫌弃我,我已经是感激之极了,我怎会嫌弃你。”云浩说道:“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你既然不嫌弃我,就莫多顾虑了,跟我走吧!”
    “云夫人”低下了头,轻轻说道:“浩哥,你让我多想一想好不好。”云浩甚为失望,半晌说道:“不错,你已经是人家的人了,的确也是不能说走就走的。不过现在时候不早,我是不便在这里久留了。不如这样吧,你想清焚了,到桂林找我。”
    “云夫人”怔了一怔,说道:“你不是回家,是从这里路过,前往桂林的么?桂林我从未去过,到了那儿,怎样打听你的消息?”云浩说道:“我和单拔群约好在桂林相会,你到了桂林,可以去找一柱擎天雷震岳。我和单大哥多半是住在他的家里。即使不是,他也一定能够帮助你找得着我们的。一柱擎天雷震岳在桂林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
    云浩之所以要妻子到桂林找他,有两个原因,一来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二来,假如叫妻子回到大同老家等他的话,她现在的丈夫,九门提督龙文光知道他家里的地址的,难保不派人找她回去,麻烦可就多了。桂林僻处南疆,龙文光在京师的势力虽然很大,对桂林可是鞭长莫及。何况在桂林还有一柱擎天雷震岳可以照料她。
    云浩是相信得过他以前的妻子的,虽然经过了这样大的一场变化,他还是敢于向她泄漏自己的行踪之秘。而且满怀信心的准备在桂林可以破镜重圆。
    那知他一去,竟成永诀!这次乃是他们夫妻的最后一面。他的行踪秘密,也因这一次无心的“无心之失”而泄漏了风声!秘密并不是云夫人泄漏的。
    “云夫人”正想说话,云浩忽地低声说道:“好像是有人来了。记住我的话,到桂林找我,我现在是非走不可了!”
    “云夫人”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斌侄多半是这个时候起床的,要是给他撞见,可是不好。”于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走吧,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牢了。”她并没有肯定答复云浩,一定到桂林找他。可惜云浩临走匆忙,已是无暇推敲她的语气了。
    云浩的身法好快,一转眼就消失了踪迹,“云夫人”又是欢喜,又是羞惭。欢喜的是:“啊,他的本领比起从前又高明了许多了!以他这样高明的轻功,刚才本来可以躲开我的,他肯让我和他见面,看来的确是有心和我重续前缘的了。并非是听了我刚才那番辩白,才原谅我的。”惭愧的是,她可是还没打定主意,不知何去何从。
    心情正自混乱之际,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云夫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她丈夫的侄儿龙成斌。
    龙成斌还是像平常一样,向她陪了一个笑脸,说道:“婶娘,我今天又起得迟了。”
    “云夫人”细察他的神情,不似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一颗心也就定了下来,暗自想道:“斌侄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的内功造诣,是不会听见我和浩哥的说话声音的。”当下极力压抑心情的激荡,柔声说道:“你不习惯早起,那也不必勉强。其实,你要图个军功出身,以你现在的本领也足够了。又不是去闯荡江湖,也无须练什么内功啦、点穴啦、擒拿手法啦等等玩意儿了。何况有你的叔叔提携你,何愁将来没有富贵功名?”
    龙成斌装出惶恐的神气说道:“我知道叔叔会提携我,但我还是想依靠我自己的本领来图个出身。我虽然不是江湖人物,也喜欢和江湖人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多学好一些本事,才不至给人家小看。”
    “云夫人”道:“你喜欢学武,我当然会尽心教你的。不过,你说你近来喜欢和江湖的人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这却为何?”
    龙成斌道:“一来是因为江湖上的人物,多数是豪爽的好汉子,我喜欢他们,二来将来如果我有了一官半职,也可以招揽他们,为朝廷效力。”
    “云夫人”说道:“你倒是顾虑得很长远。怪不得你的叔叔常常对我夸赞你,说你将来定有出息,龙家子弟之中,可以继承他的事业的,也是非你莫属了。”
    龙成斌道:“多谢叔叔婶婶夸奖,还得请婶婶多加栽培。”
    “云夫人”勉强打起精神,指点龙成斌几路剑法。只见他练得中规中矩,成绩比往日似乎还要好些。倒是“云夫人”心神不属,和他喂招之时,好几次露出破绽。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龙成斌练得中规中矩,“云夫人”却是可以更加放心了。她是这佯想的,假如龙成斌业已知道她与前夫刚才幽会的秘密,料想他也不能如此保持冷静。“云夫人”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她哪知道,龙成斌年纪虽轻,却是城府极深,其实她和云浩说的那些话,早已给成龙斌偷名人轶事听去了。龙成斌是埋伏在乱草丛中偷名人轶事听的,偷名人轶事听完了他们的谈话之后,这才悄悄溜了出去,然后放大脚步的声音从远处重走回来。龙成斌埋伏在乱草丛中,几乎连大气也不敢透;而她和云浩又正是心情动荡,哪里还会分神细察周围的声息?
    练完了几路剑法,云夫人道:“练功夫不要贪多,今天就练到这里为止吧。”
    龙成斌忽道:“婶娘,你有什么心事?”
    “云夫人”吃了一惊,说道:“没有呀。你为何这样问我?”
    龙成斌道:“婶娘今天似乎教得不耐烦,或许是侄儿太笨了。”
    “今天你练得已经很不错了,是我的精神不大好。”
    “原来如此。婶娘,你没心事,侄儿倒有事情要禀告你。”
    “什么事情?”
    “明天我想上京一趟,婶娘有什么事情要我代名人轶事办?”
    “也没什么事情。你告诉叔叔,我在乡下住得很好,叫他不必记挂。”
    “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没有了。”
    龙成斌好像没听见她的说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假如有什么事情,婶娘不方便叫别人做的,侄儿可以效劳。”
    “云夫人”面色一变,说道:“我有什么事情不方便托人办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成斌陪笑道:“婶娘你别误会,叔叔婶婶待我有如亲生!婶娘你又这样尽心教导我,我是把你当作娘亲一样的,但盼婶娘知道我的诚意。”
    “云夫人”道:“你的叔叔本来想要你过继给他。不过,我可没有这样福气。”这桩事情,她料想龙成斌亦已得到风声,所以刚才才会说那样的话。她自己也就不怕对他言说了,龙成斌连忙跪下磕头,说道:“叔叔婶婶肯要我做儿子,这是我天大的造化,只怕我没有这样的福气。”磕下了头,亲亲热热的就叫了一声“娘”。
    “待你叔叔禀明族中父老,成为事实之后,你才这样叫吧。好了,你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
    “娘,孩儿正是还有一件事情禀告。”
    “我刚说过,如今我还当不起你这个称呼,叫我婶娘。”
    “是,是,婶娘,请你多留一会。”
    “你有什么事情要说?”
    “婶娘,你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不便对人说的,但叔叔却有一件事情,不便对你说的,他和我说了!”
    听了这话,“云夫人”不禁面色又为之一变,说道:“哦,有这样的事情?那你方便对我说吗?”龙成斌道:“叔叔正是想要知道你的意思,所以叫我问你。”
    “云夫人”思疑不定,银牙一咬,说道:“好,那你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
    龙成斌低声说道:“婶娘前两年回家养病,叔叔也知道你心里不大愉快。上次我到京城见他,他说要是你喜欢的话,可以把瑚妹接回来和你同住。”
    “云夫人”面色苍白,颤声说道:“他当真有这个意思?”
    龙成斌道:“他怕触你之忌,不便和你开口。其实若把瑚妹接到京城,是不大好;但接到这里,外人不知,那就无所谓了。”声音压得更低,继续说道:“叔叔说,其实他对云大侠也是十分佩服的,只是你们性情不投!没有缘份,那也怪不得他,他可并不妒忌云大侠的。”
    “云夫人”尖声叫道:“你别说了。”
    “是。叔叔只是想你明白他的意思,他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我这次上京,会路过大同的,要是婶娘你愿意把瑚妹接回来的话,我回来的时候,就替你办这桩事情。”
    “云夫人”心乱如麻,半晌说道:“她年纪已经大了,那还要看她的意思。”
    “那么我先去看看瑚妹,问问她的意思好不好?婶娘,请你写一封信让我带去。”
    “你去多久回来?”
    “快则四十天,迟则两月。”
    “云夫人”想了好一会,说道:“信不必写了,你把我这根玉簪拿去,她认得是我的东西。你对她说,我很记挂她,她要是愿意跟我,你就带她回来吧。我知道你很会说话,比我写信还好。”
    龙成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婶娘,你先别夸奖,侄儿但盼能够不辱你的使命。”拿了玉簪,第二天就动身去了。
    “云夫人”在家里可是度日如年,想后思前,拖了一天又是一天,始终拿不定主意。
    剪不断,理还乱,她的心情可是比乱丝还更复杂,还更难理。
    她还能够重归前夫的怀抱吗?虽然她知道云浩是真心真意,想要和她破镜重圆。
    但云浩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豪杰,她已是失足的妇人,她若重归云家,有何面目见云浩那些直心肠的朋友,云浩不怕别人笑话,她也怕给人耻笑!在人家鄙视的眼光之下,抬不起头来,可是她又不能忍受目前这种寂寞无聊的生活,亲爱的人见不着面,纵然锦衣玉食,也是等于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走肉一般。最如意的算盘是:接了小瑚回来,她才带着女儿出走。找着丈夫,一家三口,逃到没有相识的人的地方隐居。”
    云浩愿不愿意这样做呢?
    她知道丈夫的脾气,云浩是十九不愿意这样做的,但即使这个如意算盘打不通吧,有了女儿在自己的身边,她也不至于活得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情,她才同意龙成斌去接她的女儿的。
    在拿不定主意当中,她只好暂且决定,一切等待龙成斌回来再说了。
    她没有前往桂林与前夫相会,但她派道一个心腹待女,女扮男装,到桂林雷家给她送信,让云浩知道她的决定,知道她的心情。
    她的侍女在龙成斌回来之前就回来了。带回来的,却是一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消息。
    一柱擎天雷震岳的家莫名其妙的遭受火灾,早已烧成平地,雷家的人也不知搬到哪里去了。找不着“一柱擎天”,当然也就找不着她的前夫云浩了。
    龙成斌去了三个多月,方才回来,和他去的时候一样,回来的时候也不是独自一人,并没带着云瑚。
    “婶娘,这次有辱使命,我真是十分惭愧。”
    “云夫人”甚为失望,说道:“你没见着小瑚?”
    “见着了,她不肯回来。你瞧,这根玉簪。”龙成斌把“信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婶娘,低下头说道。
    玉簪损了一小片,不用龙成斌仔细告诉她,她已经知道是她的女儿摔坏的了。
    “原来小瑚竟然这样恨我!”“云夫人”不由得心痛如绞,眼泪也禁不住夺眶而出了。
    但还有令她更吃惊,更悲痛的事情在后头呢!
    “婶娘,你定一定神,我还有事情禀告。但这件事情,我却不知是该说的好,还是不说的好?”
    “云夫人”听了这话,不禁又是一惊,咽下眼泪,强摄心神,说道:“你尽管说吧。”龙成斌道:“我这次比预定的期限迟了一个多月,方始回家,是因为听到一个离奇的消息。为了查究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找过几个消息灵通的江湖朋友打听。”
    “什么离奇的消息?”云夫人越发惊疑不定了。
    “你知道叔叔和我对云大侠都是甚为饮佩的,纵然他对叔叔或许有所不满,叔叔还是一样关心他的。”
    “云夫人”心中冷笑,想道:“你是否钦佩浩哥,我不知道。但你的叔叔我是知道的,他若然当真如你所说,他也不会串通我的父母,用陰谋诡计把我从浩哥手中抢过去了。”但因她对云浩是真正的关心,是以明知他“口是心非”,也连忙问道:“是他出了什么事么?”忧急之情,现于辞色,也顾不得避忌了。
    “不错。”龙成斌点了点头,说道,“桂林有个外号‘一柱擎天’的雷大侠雷震岳,婶娘,你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吗?”
    “听过,他怎么样?”
    “听说云大侠在几个月前,到桂林和他相会,他去的时候,大概也就是我上京的时候。”
    “云夫人”不觉起了疑心:“他的消息怎能这样灵通?莫非那天和浩哥所说的话,已经是给他偷名人轶事听去了?但看那天的情形,又不似呀!”
    龙成斌好似猜到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你知道叔叔官居九门提督,叔公身为兵部尚书,对各个地方的草莽人物,都是不能不稍加注意的。”
    这个解释也还相当合理,“云夫人”姑且信他,问道:“你在京师,听到他们的什么消息?”龙成斌道:“我到了京师不久,恰巧有一封八百里快马加紧的公文,从桂林送到兵部,公文之外,附带有个消息报告叔公,据说一柱擎天雷震岳家中离奇失火,夫人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云大侠受了伤在他家里出来。”
    雷家失火之事,“云夫人”早已知道。但云浩受伤之事,她则是还未知道,不由得大惊失色,问道:“后来怎样?”
    龙成斌道:“消息很简单,我在京师的时候,也没桂林的消息陆续报来。后来的事情,我是在江湖上打听到的,但也还不知是真是假。”
    “不管它是真是假,你快说吧!”
    “据说那一柱擎天雷震岳空有大侠之名,其实却是一个假仁假义的家伙,不知什么缘故,他竟然下毒手要害云大侠。云大侠受了伤逃了出来,躲到一个朋友家里养伤,不料那个朋友又是和雷震岳勾结的,唉……”
    “他,他是遭害了么?你快说呀!”“云夫人”说出话来,声音都颤抖了。
    “那天晚上,他的那个朋友家中也离奇失火。有人看见他进去,却没看见他出来?”
    “那家人呢?他们是什么人?”
    “听说是一个姓陈的老琴师和他的孙儿,那天晚上,他们倒是逃了出来。不过,也是像雷震岳一家人一样,不知逃向何方。在桂林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云,云浩呢?有没有人发现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
    “那家姓陈的人家早已烧成平地,云大侠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倒还没人发现,但从那天之后,却是没有人再见到他了。”听这情形,分明已是凶多吉少。“云夫人”眼睛发黑,晕了过去。一霎那间,耳边似乎还隐约听见龙成斌在惊惶失措的叫着:“婶娘,婶娘!”
    这天的事情过去之后,“云夫人”绝口不提云浩之事,她的心气痛的毛病每隔三天两天就发一次,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了。幸而她心里还记挂着一个女儿,她还挣扎着活下去。因此她仍然每天练武,也幸亏她每天练武,增强了的体质可以勉强抵抗病魔。龙成斌也不敢在她面前再提云浩,直到过了三年之后,一个多月之前,有一天他从外面匆匆忙忙的回来……
    “最近江湖上发现一桩奇事……”龙成斌回到家中,和婶娘请安之后,劈头第一句就这样说。
    “什么奇事?”“云夫人”反正是闲着无聊,也想知道一点外间的消息,便问他道。
    龙成斌道:“江湖上出现一个年纪还未到二十岁的少年,会使云家刀法。”
    “云夫人”吃了一惊,说道:“他会使云家刀法?”她知道云浩并无徒弟,刀洁是只能传给女儿的。
    龙成斌继续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呢,这少年用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据熟悉云大侠的人说,这把宝刀正是云大侠的家传宝刀!”
    “这少年姓甚名谁?是何来历?”“云夫人”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了。
    龙成斌缓缓说道:“起初谁也不知他的来历,后来有一班关心云大侠的热心人到处打探,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但总算知道他的姓名和籍贯了。这少年姓陈名石星,广西桂林人氏!”
    “云夫人”颤声说道:“你,你好像说过三年前云浩失踪那晚,躲在一个朋友家里,那个朋友也是姓陈!就在那天晚上,陈家和雷家都是离奇失火,人也失了踪。”
    龙成斌叹了口气,说道:“不错。姓陈那家人祖孙二人,爷爷是老琴师,孙儿三年前大概是十五岁。如今在江湖上发现的这个使云家刀法的少年,除了待有云浩的宝刀之外,随身还带一张古琴,琴弹得很好。论年纪也和陈家那个孙儿相符。唉,云大侠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其实用不着龙成斌说这句话,“云夫人”已是立即想到:一定是陈石星和“一柱擎天”雷震岳串同,谋害了云浩,夺取了他的宝刀。
    这刹那间,“云夫人”宛如万箭攒心,双眼火红,咬牙说道:“好,陈石星这名字我记下了!”说了这一句话,她的人也就晕过去了。
    想不到只不过是三个多月之后,这个陈石星,她认定了是害死她的前夫的陈石星,就在她回到故夫家中的第一天晚上碰上了。
    虽然“离婚”了十八年,在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把云浩当作她的丈夫的,她要为丈夫报仇,她要把丈夫的宝刀夺回来,就用丈夫的宝刀把这个陈石星杀掉。
    想不到的是在紧要关头,她的心病忽然发作。
    更想不到这个她认定了是杀夫仇人的陈石星,她要取他性命的陈石星,本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致她死命的,但他竟然以德报怨,不惜千方百计挽救她的性命!这样一个不辞舍己为人的少年,难道会是一个乘人之危,害人之命,夺人之宝的凶千么?
    是该相信谁呢?相信她的丈夫的侄儿龙成斌还是相信这个少年呢?心中一片茫然,似乎连思想也凝固了。在柔和的琴声之中,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舒舒服眼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时分,陈石星还守护在她的身旁。
    “云夫人,你好了点吧?”陈石星问道。
    “云夫人”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好得多了。你竟然一晚没睡么?真是多谢你了。”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事情。”陈石星说道:“我弄了稀饭,你待会儿,我端进来给你吃?”
    “云夫人”精神好了许多,肚子正在感到饥饿。陈石星把热腾腾的白粥端了进来,居然还有两样小菜。“云夫人”吃着稀饭的时候,眼角不禁潮湿了。“真是难为你了,你也来吃吧。”
    陈石星笑道:“城里很难找到粮食,但幸运得很,你家厨房的米缸,却还有点白米,大概够咱们吃三两天的。我还带有干粮,我已经吃过了。”
    心乱如麻,思如潮涌。“云夫人”觉得有许多话要向这个少年倾诉,但却不知认哪里说起的好。陈石星伺候她吃过早餐,说道:“你的精神刚好一些,别忙说话,再歇会儿。”云夫人道:“也好,你把你的事情先告诉我。”陈石星道:“我正是要把云大侠和我的一段遇合禀告夫人,三年前……”
    “云夫人”微笑道:“我不喜人家称我做夫人,你还是叫我伯母吧。”昨晚她本来不许陈石星称她“怕母”的,如今却是不自觉的把他当作了侄儿了。
    陈石星从如何救了云浩性命说起,说到云浩后来又是怎样不幸的死亡,说到云浩临终的嘱托;然后再说到自己在石林拜师,张丹枫怎样收自己为关门弟子,又怎样在临终之际,把白虹、青冥两把宝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付给他……。从陈石星口中,证实了丈夫的“死讯”,“云夫人”的心里当然是悲痛。不过这也是她早已知道的事情了,虽然还是不免悲伤,却不至于像前两次那样痛不欲生了。
    陈石星知道这种悲痛之情,不是寻常的言语可解,只能默默无言的坐在一旁,心里想道:“当年他们两夫妻或许是因为一时之气,闹成反目。其实她对丈夫还是情深义厚的。外人却因不知底细,夸大其辞了。”他是因为“云夫人”昨晚要杀他为夫报仇,而她的悲痛之情,也决不是可以的装出来的,因而得出这个判断。其实“云夫人”的悲痛之情虽然不假,但不知个中底细的却是陈石星,而不是“外人”。
    过了一会,“云夫人”抹干眼泪,说道:“你的师父是云浩的姑丈,他没有和你说及云家的事情?”
    陈石星黯然说道:“晚辈福薄,拜师之日,便是师父归天之时。我和他老人家相聚不到两个时辰,他只能交代几件重要的事。”
    “云大人”道:“他叫你把青冥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我的女儿,可曾说了一些什么?”
    陈石星道:“他说这是云家之物。”
    “云夫人”道:“不错,这是你的师娘、瑚儿爹爹的姑姑生前所用的宝剑,那把白虹剑呢?”陈石星道:“他老人家付托给我,叫我用这宝剑。”
    “云夫人”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他有没有和你说及这两把宝剑的来历?”
    陈石星道:“我只知道是师父师娘所用的兵刃。”
    “云夫人”道:“除此之外,你的师父还应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难道他来不及说么?”
    陈石星面上一红,讷讷说道:“是,他没有说。”
    “云夫人”观言察色,立即知道他是因为害羞,实在他是已经知道师父的用心的,只是不敢在她面前说出来罢了。
    白虹、青冥乃是雌雄宝剑,也是张丹枫夫妻当年的定情之物。“云夫人”心里想道,“原来张丹枫是有意把瑚儿许配给他,张丹枫见到他的时候,是已经知道浩哥死了的,他是云家唯一的长辈亲戚,自是有权替瑚儿作主。嗯,浩哥要他把宝刀刀谱送回来,说不定也有这个意思。”
    想至此处,“云夫人”不觉呆呆的望着他,又再想道:“这小伙子,武功很好,心地尤其良善。但只不知成斌说的另一桩事情是真是假,如果瑚儿真的已经有了意中人,这头婚事也是勉强不来的。”
    她想起了龙成斌的另一桩事情。
    那天她心病复发之后,在她卧病期间,龙成斌就像是她的孝顺儿子一般,每天亲奉汤药,在她床前问暖嘘寒,殷勤服侍。
    她虽然觉得这个侄儿有点滑头,也不由得感激他的细心照料了。
    有一天她的病情好了一些,龙成斌忽地和他说道:“婶娘,那日我本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老人家的,不料你老人家病倒,拖到了今天。我想还是和你老人家说了的好。”
    “云夫人”如惊弓之乌,不觉又是一惊,说道:“是坏消息吗?”
    龙成斌道:“请婶娘宽心,虽然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但也不是坏消息。”
    “云夫人”道:“那你说吧。什么事情?”
    龙成斌道:“这次我回家的时候,到过大同。第二次见到了瑚妹。”
    “云夫人”心弦颤抖,说道:“她怎么样?”
    龙成斌微笑说道:“瑚妹很好,她已经长大成名人轶事人,是一个十分标致的大姑娘了。”
    “云夫人”道:“我想知道的是她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龙成斌道:“她懂事多了。我告诉她,你十分挂念她,她低下了头,说道:“我也想念妈的,但我想等待爹爹回来,问过爹爹,要是爹爹允许,我才能见她。”
    “云夫人”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说道:“她还愿意认我是她母亲,那我死也死得瞑目了。不过她要等待爹爹回家,这希望恐怕是十分渺茫了!”
    龙成斌说道:“我怕她经受不起刺激,不敢把云大侠失踪的事情告诉她。至于在江湖上发现那个会使云家刀法的陈姓少年的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更不敢回去告诉她了。”
    “云夫人”叹口气道:“我也不敢存什么指望了。但我可不忍心见她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龙成斌道:“是呀,叔叔也是这样想的。”
    “云夫人”道:“啊,你叔叔也和你说起她吗?”
    龙成斌道:“叔叔说万一她的爹爹有什么不幸,她也还有母亲,叔叔也愿意做她的后父的,叔叔说论理咱们应该把她接回来,给她找个婆家,那就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
    “云夫人”道:“她年纪还小,找婆家的事情可以慢谈。我只希望她愿意跟我就好了。”
    龙成斌道:“婶娘你有所不知,要替瑚妹找婆家的事情,叔叔并非毫没来由就谈起来的。”
    “云夫人”怔了一怔,连忙问道:“什么来由?”龙成斌道:“叔叔听到风声,有家人家想娶瑚妹,瑚妹是否喜欢那个人,叔叔还未知道,但要是不阻拦他们的话,恐怕是会成为事实的。叔叔很为这桩事情担心,唉,那个人,那个人……”
    “云夫人”不禁又吃一惊,说道:“那个人是谁?出身何等人家?”心想莫非是和金刀寨主一类的江湖人物?在云浩眼中是侠义道,在她丈夫眼中则是视同叛逆的,否则她的丈夫也不会这样担心了。
    哪知龙成斌说出那个人来,却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龙成斌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这个人名叫段剑平,出身倒是十分高贵,他是大理段家的小王名人轶事爷。”云夫人松了口气,“我怎么想不起段家。云家和段家一向颇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我在云家的时候,云浩也曾和我谈过这位小王名人轶事爷的。说是这位小王名人轶事爷人很聪明,十多岁年纪,文才武功拥已颇有根抵了。可惜我没见过他。算来他大概比瑚儿年长十岁,但只要人好,丈夫大妻子十岁,那也平常,可是龙成斌的叔叔为什么要担心呢?”
    龙成斌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继续说道:“论理段剑平是小王名人轶事爷身份,门第高贵之极,云家攀上边头亲,应该是可以算是美满良缘的……”
    “云夫人”皱了皱眉,打断他的话道:“瑚儿的父亲,不是贪图人家富贵的人;瑚儿要是喜欢那个人的话,我想她也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小王名人轶事爷的。她的性情自小就似她的父亲。问题只在于这位小王名人轶事爷是不是好人?”
    龙成斌道:“婶娘说得对极,问题就是出在这位小王名人轶事爷身上。”
    “云夫人”道:“你的叔叔已经派人查过了么?是否他的品行不端?”
    龙成斌道:“恐怕比品行不端还更严重!”
    “云夫人”道:“哦,那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龙成斌道:“婶娘,你莫着急,待我慢慢告诉你。”
    “这位小王名人轶事爷今年二十六岁了,还没定亲,听说他为人风名人轶事流自慕,收了许多美貌的婢女,虽无妃妾之名,却有妃妾之事。
    “富贵人家三妻五妾那也稀松平常,令得叔叔更担心的,还是另外一桩事情。”
    “云夫人”道:“那又是什么?”龙成斌道:“段氏在大理称王,始于宋氏。宋氏积弱,鞭长莫及,只好让他自立为王。大理汉夷杂处,汉人少,夷人多。段氏本来也是夷人,只因年代久远,汉化日深,如今已与汉人无异罢了。”
    “云夫人”淡淡说道:“我倒没有门户之见,至于是否汉人,那也无关紧要。”龙成斌道:“问题却也不在大理段氏并非汉人。”
    “云夫人”道:“然则在于什么?”龙成斌道:“宋代积弱,鞭长莫及,把大理视同化外,只好让段氏自立为王。但我朝就不同了,太祖(朱元漳)灭元,把蒙古人逐出漠外,四夷宾服,封功臣沐英为黔国公,坐镇云南,当时就想把段氏削除的。只因不欲操之过急,而段家在大理又颇有威信,故而让他保持王位,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军政大权则早已不属段家了。所谓称‘王’,不过是个虚衔。”
    “云夫人”皱了皱眉,说道:“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段剑平是‘小王名人轶事爷’也好,是老百姓也好,只要她爹爹喜欢,她自己也喜欢那就行了。”龙成斌陪笑说:“婶娘说的是,我也并非是看重权势的人。不过,是老百姓还好,倘若是朝廷疑忌的人,瑚妹嫁了给他,那就可能惹祸上身了。”说至此处,龙成斌看了“云夫人”一眼,跟着压低声音说道:“我这次去见叔叔,得知一个秘密的消息,朝廷准备对付段家,为期恐已不远。”
    “偏偏这位‘小王名人轶事爷’段剑平又不自检点,他和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人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那还不算,甚至和雁门关外的金刀寨主,暗中也有往来。皇上正在密令叔叔,暗中派遣高手,搜罗段家私通叛逆的证据。但因最近瓦刺南侵,边关告急,这件事情才暂且拖延。”
    “云夫人”道:“哦,原来你叔叔是因为得到皇上密令,恐怕我受牵累,故而担心的。”心里却是不大相信丈夫会有如此好心,肯为她们母女着想,“文光城府甚深,做一件事必定是权衡过利害的。莫非他是有甚图谋?”
    心念未已,只听得龙成斌果然说道:“叔叔的意思,还是把瑚妹接了回来,早日替她找个婆家为妙。听叔叔的口气,似乎在他的心目之中,亦已有合适的人家了。”
    “云夫人”道:“是什么人家?”
    龙成斌道:“叔叔没有明言,我也不便问他。不过叔叔有封家书给婶娘,或者信里会有言及。婶娘,你可有精神阅信?”
    “云夫人”道:“好,给我看吧。请你出去叫丫头拿参汤给我,不必你在这里服侍了。”龙成斌也好像有点尴尬的神色,应了一个“是”字,暂且告退。
    “云夫人”拆开丈夫的家书一看,这封信果然是和她商量云瑚的婚事的,但他心目中的“女婿”却又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原来她的丈夫,竟然主张把她的女儿嫁给他的侄儿龙成斌!
    他说云瑚虽是她的女儿,名份上和龙成斌也算属于“兄妹”,但毕竟一个姓龙,一个姓云,并非不能婚配。这个侄儿将来是要继承他的,不如亲上加亲,就让他们成为夫妻,两全其美。
    但“云夫人”可不觉得这是一件“美事”。这倒并非她拘泥“伦常名份”,而是她从自身的遭遇,觉得这件事决不可行。
    她在龙家,精神上已经是感到痛苦的了。她的女儿性情和父亲一样,比她倔强得多。她是不能想像女儿会做龙家的少奶奶的,何况女儿很可能已有了意中人呢?
    在她喝过了参汤之后,龙成斌又借口向她请安,走来和她搭讪了。
    “叔叔的家书看过了么?”
    “看过了。”“云夫人”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家书。”龙成斌因为说过自己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自是不敢拆穿“云夫人”的谎言。大失所望,暗自想道:“婶娘或许是因为有所顾虑,一时未能决断,须得考虑几天,我也暂且不必迫她,慢慢的用水磨功夫吧。”
    “这封信我没看过,但对瑚妹的事情,叔叔也曾对我有过指示了。”龙成斌道。
    “什么指示?”“云夫人”问,龙成斌缓缓说道:“叔叔说,婶娘如果愿意亲自去把瑚妹接回来的话,他可以同意。他还叫我陪伴婶娘去呢。要是婶娘觉得不便踏进云家的话,写一封亲笔书信也行,信我可以带给叔叔,叔叔会派人和我一起去接瑚妹的。”“云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病得这么重,哪里还有心思,一切侍我病好之后再说吧。或许在我病好之后,我会亲自回京师去和你的叔叔商量的。”
    龙成斌不敢过份催迫,说道:“等婶娘病好再说也好,不过——”“云夫人”道:“不过什么?”龙成斌道:“侄儿过两天恐怕就要出门,叔叔有点事情要我替他奔走。”
    “云夫人”道:“那你尽管去吧,待你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我的病也已好了。”
    龙成斌道:“上个月我在京师的时候,听得探子来报,报说瓦刺已经调集大兵,很可能就在最近期间,进犯中原。雁门关是第一个他们要攻占的地方,雁门关一失,大同恐怕亦将不保。瑚妹的事,恐怕还是早早接她出来为妙。趁我这次上京之便……”
    “云夫人”道:“边关告警,已非一次。我以前在京师的时候,也差不多每年都听得你的叔叔说是接到告急文书,但朝廷每次都是委屈求和,结果也都是终于无事。我看这一次十九也只是雷声大雨滴小的。”龙成斌强笑道:“但愿如此。那么瑚妹的事……”
    “云夫人”皱着眉头:“瓦刺兵不会这样快攻占大同的,你的瑚妹也不是寻常女子,我倒可以放心。还是等待我的病好再说吧。”龙成斌也是像“云夫人”一样想法,以为瓦刺这次南侵,仍旧不过是嘘声恫吓,心想:“好在叔叔已经把我当作儿子,什么事他都会帮忙我的。有叔叔支持,也不怕婶娘作梗。软的不成就用硬的,不怕那个丫头不落在我的手中。现在催婶娘过急,反会惹她反感。”他打好如意算盘,第二天便离家去了。
    其实“云夫人”并不是不担心她自己的女儿,她只是不愿意龙成斌陪她同去,更不愿意她的丈夫利用她的亲笔书信去接她的女儿。
    出乎“云夫人”的意料,这次瓦刺南侵,可不是“雷声大雨滴小”,而是来得甚为迅速。
    龙成斌离家不到一月出息传来,雁门关已经失守,大同被围!
    “云夫人”自然大为焦急,说也奇怪,心情一急,她的病倒是暂时好起来了。
    这次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身体好了一些之后,便即独自一人,重入江湖,来到这个兵荒马乱的大同。
    想不到没见着女儿,却见着了把他前夫遗物送来给她女儿的陈石星。
    她看着陈石星放在桌子上的宝刀和宝剑,尤其是那把青冥宝剑,想起了龙成斌所说的段家小王名人轶事爷之事,不由得心乱如麻了。正是:
    识得鸳鸯双宝剑,女儿心事却难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19 00:16 , Processed in 0.203125 second(s), 26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