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温沉的手掌有难言的力量,按压着她纷乱而缥缈的思绪。他在她耳畔轻声叮嘱:“如懿,不要动气,不要落了旁人的圈套,心静为上。”这样温暖沉着的言语,听得她心中沉沉一动,不免生了几分依赖之情。
    这种依赖,在她初出冷宫承宠的日子里,滋长最甚。一直有噩梦缠绕,那些在冷宫苦度的岁月,内心的惊恸,躯体的痛楚,无一不如蟒蛇将她紧紧纠缠。即便服下安神汤药,昏黑悠长的暗夜里,她仍会断续醒来。
    似是察觉她的不安,皇帝陪她的时候,明显多起来。好些时候,她在噩梦中醒来,在烛火微弱的光线下,望着床顶雕刻的富贵华丽的吉 ...

海兰醒来是在黄昏时分。彼时如懿已守了她一日,累得腰肢酸软,不过咬牙挺着罢了。李玉在午后时分便已来过,千珍万重地将一个玛瑙巧雕梅枝双鹊捧珠镶盒交到她手中。那镶盒以大块深红与雪白的双色玛瑙挖成,白玛瑙为底,质地细腻,中间夹杂白色或透明纹路,留出鲜艳的俏色深红玛瑙雕出梅枝,枝干虬曲,花朵盛放,面上嵌青金、珊瑚、绿松、碧玺和水晶,点缀出碧叶红梅雪光明耀之样,两侧以珍珠浮雕衔环铺首,中间一颗拇指大的贝珠包金为纽,一看便知是连城之物。
    李玉在她身侧,悄声道:“只为这盒子上的梅花,皇上便画了不下百次,真真 ...

如懿受了这番惊吓,第二日便起不来身了。满嘴嘟囔着胡话,发着高热,虚汗冒了一身又一身。太医来了好几拨儿,都说是惊惧发热。更有一个小丫头菱枝,一夜之间眼也直了,话也不会说了,只会缩在墙角抱着头嘟囔:“吊死鬼回来了!吊死鬼回来了!”
    慎嫔棺樽冒蓝火的事才压下去,宫人们私下里难免还有议论,如今听着“吊死鬼”三字,不免让人想起慎嫔便是上吊死的。更加之冷宫一带这两夜常有人听见女子怨恨哭泣之声,越加觉得毛骨悚然。于是,翊坤宫闹鬼之事,便止不住地沸沸扬扬闹了开去,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晞月 ...

如懿扶着惢心的手进了咸福宫的院中,只见和敬公主跟着双喜和彩玥正在玩闹。和敬跑着跑着便有些累了,赌气道:“不玩了不玩了!什么老鹰捉小鸡,还不如上回双喜玩那些蛇给我看呢。”
    如懿正跨进院中,不觉怔了一怔,与惢心对视一眼,便立住了脚。和敬回过头来,正见如懿,便止了笑,淡淡施了个礼,“娴娘娘万福。”
    如懿含笑回礼道:“公主有礼了,本宫看你和双喜玩得正得趣呢。”
    和敬撇撇嘴,矜持道:“什么玩不玩的,我是公主,得守着规矩,哪里能整天玩呢。”
    如懿见她硬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也不觉好笑,“可不是, ...

晞月自回咸福宫,病势便越发沉重。原先不过是鬼神乱心,此时又多添了许多人事的惊惧,一来二去,便认真成了大症候。而皇帝,虽然屡屡派人慰问,太医也照旧看着,却再未去看过她一次。情疏迹远,便是如此。
    皇后去看过两次后亦喟然叹息:“既然病成这样,万一病中再说出什么胡话来可怎么好?看着也怪可怜见儿的,若不是满口胡话,本宫倒也肯怜惜她。”
    素心笑道:“皇后娘娘就是宅心仁厚。如今皇上都不肯去看她,只是顾着外头的面子,宫里更无人探视,也唯有皇后娘娘肯垂怜。”
    皇后叹道:“她追随本宫多年,也不算不尽心。许 ...

长春宫中布置清雅宜人,毫无奢丽之气,比之一应年轻嫔妃们的宫中更显简素。如此烟雨时节看去,蒙蒙晦暗之中,更不免有些寡淡。幸好皇后素喜时新花卉,廊下满满置了新开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红一片,倒添了不少明媚之色。
    如懿扶着惢心的手进了仪门,回头嘱咐乳母:“小心抱着五阿哥,仔细台阶。”
    玉妍正站在抄手游廊下赏雨,见了如懿便笑:“虽不是亲生的阿哥,娴妃倒也疼爱得紧呢。”
    如懿见是玉妍,便与她行了平礼。玉妍眼睛只看着别处,纤纤十指拨弄着一盆玉版白的牡丹花,笑吟吟地受了如懿一礼。如懿素知她性子,也不愿计 ...

嬿婉随着宫人们回到启祥宫,正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玉妍慢步进暖阁坐下,吩咐丽心道:“带樱儿换身衣裳再上来。”
    丽心忙答应着去了。再回来时,嬿婉已经换了一身启祥宫中低等宫人的服色,梳着最寻常不过的发髻,连头上的绒花点缀也尽数除去,只拿红绳紧紧束着。嬿婉一脸不知所措,丽心拿出一副管事宫女的姿态,傲然喝道:“见了娘娘还不跪下?”
    嬿婉吓得双膝一软,忙不迭跪下了道:“奴婢魏樱儿,给嘉妃娘娘请安。”
    玉妍斜倚在榻上,滟湖色的软茸妃榻,越发衬得一袭玫瑰紫衣裙的她无比娇艳,仿佛一枝柔软的花蔓, ...

时间过得极快,仿佛晨起梳妆描眉,黄昏挑灯夜读,枕着天黑,等着天亮,旧的时光便迅疾退去,只剩下的新的日子,新的面孔,唇红齿白的,娇嫩地鲜妍地过去了。乾隆八年,绿筠又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皇六子永瑢。如此一来,绿筠便成了宫中生育皇子最多的嫔妃,即便皇帝一向对她的眷顾不过淡淡的,为着孩子的缘故,也热络了不少。连着太后也对绿筠格外另眼相看,对皇孙们也是关爱备至。
    这一日皇后亦往绿筠宫中看望,钟粹宫的院落静静的,宫人们皆是垂手侍立,一声不敢言语。为首的太监见了皇后进来,忙道:“皇上来了,在里头陪着小主 ...

如懿回到宫中,便见皇帝坐在窗下,一盏清茶,一卷书帖,一本奏折,候着她回来。她解下披风,坐到皇帝跟前道:“让皇上久等了。”
    皇帝淡淡道:“去看慧贵妃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窗外微明的光线为如懿如花树堆雪般的面容镀上了更为温婉的轮廓,她徐徐替皇帝添上茶,缓声道:“原是想略坐坐就回来的,但是看着咸福宫炭火供应不足,贵妃又病得可怜,所以多说了两句。”
    皇帝蹙眉,不以为然道:“何必与她多费口舌?”
    如懿露出几分怜悯之意:“贵妃也没有别的什么话好说,昏昏沉沉的,只反反复复惦记着要见皇上一面。” ...

皇帝坐在步辇上,看着月色苍茫,想起晞月方才所言,只觉得前事茫茫,亦有花落人亡的两失之感。李玉善察皇帝心思,便道:“今儿皇上也还没翻牌子,此刻是想去哪里坐坐?”
    皇帝的眼神不知望着何处,只觉得身体轻渺渺地若一叶鸿毛,倦倦地问:“李玉,朕从前,是不是很宠爱慧贵妃?”
    李玉不知皇帝所指,只得赔着笑脸道:“是。可皇上也宠爱舒嫔,宠爱嘉妃,六宫雨露均沾……”
    皇帝倏然打断他:“你伺候了朕多年,有没有觉得,朕宠了不该宠的人?”
    李玉吓了一跳,也不敢不答,只得道:“能不能得宠是小主们的本事和福分, ...

如此一来,连太后也着了急,一日数次赶来探望,却被齐鲁拦在了皇帝的寝殿外。齐鲁忧心忡忡道:“皇上的病起于疥疮,原是春夏最易发的病症,却不知为何在初春便开始发作起来了。”
    太后扶着皇后的手,急道:“到底是什么症候,要不要紧?”
    齐鲁忙道:“皇上怕是接触了疥虫,感湿热之邪,舌红、苔黄腻、脉数滑为湿热毒聚之象。湿热毒聚则见脓疱叠起,破流脂水。微臣已经协同太医院同僚一同拟了方子,但之前皇上讳疾忌医,一直隐忍不言,到了今时今日,这病却是有些重了。”
    太后遽然变色,严厉道:“这些日子都是谁侍寝的?取 ...

皇帝这一病,缠绵足有百日,待到完全好转,已是六月风荷轻举的时节。而皇后,也因悉心侍疾,复又承恩如初。如懿侍疾致病,皇帝更是疼惜,又偶然听如懿说起意欢日夜在宝华殿祈福的心意,对二人宠爱更甚。咋看之下,六宫中无不和睦,自然是圆满至极了。
    到了九月金桂飘香之时,更好的消息便从长春宫中传出,已然三十五岁的皇后,终于再度有娠。这一喜非同小可,自端慧太子早夭之后,帝后盼望嫡子多年,如今骤然有孕,自然喜出望外,宫中连着数日歌舞宴饮不断,遍请王公贵族,举杯相贺。
    如此,连承恩最深的如懿与意欢亦是感叹。意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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