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九五六年下半年起,经常有些外国记者和客人来访问我,还有些外国人写信给我,向我要照片。一九五七年二月,我接到从法国斯梯林一温德尔寄来的一封信,请求我在照片上签字,信里除了附来几张我过去的照片外,还有一篇不知要做什么用的文章,文章全文如下:
    监牢里的中国皇帝
    世界上的光辉是无意义的,这句话是对一个关在红色中国的抚顺监牢里,等待判决的政治犯人的一生写照。在孩童时期,他穿的是珍贵的衣料,然而现在却穿着破旧的棉布衣服,在监牢的园子里独自散步。这个人的名字是:亨利溥仪。五十年前,他的诞生伴随着奢华 ...

这个退位诏并没有发出去,当时公布的只有裹夹在大总统命令中的一个内务府的声明。
    大总统令
    据内务部呈称:准清室内务府函称:本日内务府奉谕:前于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因全国人民倾心共和,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民国共和,并议定优待皇室条件,永资遵守,等因;六载以来,备极优待,本无私政之心,岂有食言之理。不意七月一号张勋率领军队,入宫盘踞,矫发谕旨,擅更国体,违背先朝懿训。冲入深居官禁,莫可如何。此中情形,当为天下所共谅。著内务府咨请民国政府,宣布中外,一体闻知,等因。 ...

问题之严重,还不仅限于此。
    日本战犯的坦白、揭发和东北人民群众的控诉、检举,使我们“一所”激动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年纪轻的人,反应分外强烈。在这种情形下,我遭到了侄子、妹夫和大李的揭发。我陷入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仇恨中,其中包括了家族的仇恨。我犹如置身镜子的包围中,从各种角度上都可以看到自己不可入目的形象。
    这是从我们一所的一次全体大会开始的。那天我们参加过日本战犯的学习大会,工作团的人员把我们召集起来,要大家谈谈感想和认识。许多人从日本战犯大会上感染到的激情犹未消失,这时纷纷起立发言,自动坦白 ...

在板垣的宴会上,我的思想是紊乱而又矛盾的。我不知道对自己的命运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忧愁。那天晚上,板垣召来了一大批日本妓女,给每个赴宴者配上一名,佰酒取乐。他自己左拥右抱,把斯文正经丢得一干二净。他时而举杯豪饮,时而纵声大笑,毫不掩饰其得意的心情。起初,在他还能矜持的时候,曾十分恭敬地向我祝酒,脸上带着暗示的笑容,祝我“前途顺利,达成宿愿”,这时,我觉得似乎可以高兴一点。到后来,随着钦量的增加,他的脸色越来越发青,情形就不对了。有个日本妓女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了我一句:“你是做买卖的干活!”板垣听见 ...

我到旅顺以后,感到最惶惑不安的,倒不是因为受到封锁。隔离,而是从上角这几个日本人口中听到,关东军似乎连新国家的国体问题还没定下来。
    这对我说来,比没有人在码头上迎接我更堵心。没有人迎接,还可以用“筹备不及”、“尚未公布”的话来解释。“国体未定”又是怎么回事呢?国体既然未定,土肥原干么要请我到满洲来呢?
    郑孝胥和上角向我解释说,土肥原没有说谎,关东军支持我复位和主持大计的话全不错,不过这是满洲的事,当然还要和满洲人商量,没有商量好以前,自然叫做“未定”。
    我已经不像在汤岗子那样容易相信这 ...

袁世凯去世那天,消息一传进紫禁城,人人都像碰上了大喜事。太监们奔走相告,太妃们去护国协天大帝关圣帝君像前烧香,毓庆宫无形中停了一天课……
    接着,紫禁城中就听见了一种新的响城声:
    “袁世凯失败,在于动了鸠占鹊巢之念。”
    “帝制非不可为,百姓要的却是旧主。”
    “袁世凯与拿破仑三世不同,他并不如拿氏有祖荫可恃。”
    “与其叫姓袁的当皇帝,还不如物归旧主哩。”
    ……
    这些声音,和师傅们说的“本朝深仁厚泽,全国人心思旧”的话起了共鸣。
    这时我的思想感情和头几年有了很大的不同。这年年初 ...

列车奔驰着。外面,是白雪覆盖着的平原,光明、辽阔,正如展现在我面前的生活前程。车内,我身前身后都是普通的劳动人民。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和他们坐在一起,坐在同一列客车上。我将同他们共同生活,共同建设,我将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不,我现在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了。
    在抚顺上车不久,身旁的一件事情立刻说明我是迈进了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我是列身于什么样的人之间。列车员和一位女乘客搀扶着一个小姑娘,走进我们这个车厢找座位。在我身后有个空座,空座旁的一位乘客把自己的位子一齐让了出来,给她们坐。那妇女让孩子在座位上躺 ...

郑孝胥在北京被罗振玉气跑之后,转年春天回到了我的身边。这时罗振玉逐渐遭到怀疑和冷淡,敌对的人逐渐增多,而郑孝胥却受到了我的欢迎和日益增长的信赖。陈宝琛和胡嗣瑗跟他的关系也相当融洽。一九二五年,我派他总管总务处,一九二八年,又派他总管外务,派他的儿子郑垂承办外务,一同做我对外联络活动的代表。后来他与我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到了荣禄与慈禧之间的那种程度。
    他比陈宝琛更随和我。那次我会见张作霖,事前他和陈宝琛都表示反对,事后,陈宝琛鼓着嘴不说话,他却说:“张作霖有此诚意表示,见之亦善。”他和胡嗣瑗都 ...

一九五七年下半年,我们再次出去参观,这次参观,我们到过沈陽、鞍山、长春和哈尔滨四个城市,看了一个水库工地(沈陽大伙房),十八个工厂,六个学术单位和学校,三个医院,两个展览馆,一个体育宫。在哈尔滨访问了受过日本七三一细菌部队灾害的平房区,晋谒了东北烈士馆。这次参观我们获得了比上次更加深刻的印象。我这里只想说说其中的几点观感。
    我们看到的企业,除了少数是日本人遗留下来的以外,大多数是新建的。日本人遗留下来的企业在接收时几乎全是一堆破烂,像鞍钢和沈陽机床厂,就都经日本人和国民党破坏过,到了人民政府 ...

在苏联的五年拘留生活中,我始终没有放下架子。我们后来移到伯力收容所,这里虽然没有服务员,我照样有人服侍。家里人给我叠被、收拾屋子、端饭和洗衣服。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叫我“皇上”,便改称我为“上边”。每天早晨,他们进我的屋子,照例先向我请安。
    刚到伯力郊外的时候,有一天,我想散散步,从楼上下来。楼梯底下椅子上坐着一个从前的“大臣”,他见了我,眼皮也没抬一下。我心里很生气,从此就不想下楼了。每天呆在楼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念经上。不过一般说起来,那些伪大臣大多数对我还是保持尊敬的。举例说,在苏联的五 ...

我遣散太监的举动,大受社会舆论的称赞和鼓励。在庄师傅的进一步指引下,我接着把“励精图治”的目标又转到内务府方面。
    关于内务府,我想先抄一段内务府一位故人写给我的材料:
    内务府人多不读书
    内务府人多不知书,且甚至以教子弟读书为播种灾祸者。察其出言则一意磨楞,观其接待则每多繁缛;视中饱如经逾格之恩,作舞弊如被特许之命。昌言无忌,自得洋洋。乃有“天棚鱼缸石榴树,地炕肥狗胖丫头”,以及“树小房新画不古,一看就知内务府”之讽,极形其鄙而多金,俗而无学也。余窃耻之,而苦不得采其源。追及民十七八之间 ...

京津旧臣,闻皇上就任执政,疑尊号自此取消,同深悲愤。即曾任民国官吏如曹汝霖、汪荣宝等,亦以名义关系甚重为言。臣以皇上屡次坚拒,及最后不得已允许之苦心,详为解释,闻者始稍知此中真相,而终无以尽祛其疑。
    这是我就任执政一个月后,请假回天津的陈曾寿寄来的“封奏”中的一段。从京津寄来的这类封奏还有好几件,都曾给了我无限烦恼。
    按照约定,我当执政一年期满,如果关东军不实行帝制,我是可以辞职的。但是我没有这样干。我没有这样的胆量,而且即便关东军让我辞职,我能到哪里去呢?
    在就职一周年的头几天,出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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