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银狼》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一章 爪痕斑驳血腥四溢第二章 铁环厉啸剑气冲天第三章 荒凉颓庙诡秘恐怖第四章 设饵布陷擒凶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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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爪痕斑驳血腥四溢
作者:黄鹰


  风雨扬州。
  黄昏。
  一辆马车穿过城北的石板长街,来到一幢庄院的门前。
  黑色的马车,连车帘子都髹成黑色。
  拖车的也是两匹黑马,驾驶马车的劫是一个头戴竹笠的锦衣人。
  马车停下,锦衣人马鞭往车旁一插,连随从车上跃下来。
  他几步奔上门前石阶。
  大门紧闭。
  锦衣人手握门环,力撞在门上。
  街上的行人看见,不由都停下咽步,神情大都很诧异,其中一人脱口道:“这个人难道不知道双英镖局早在三个月之前已经结束了。”
  旁边的朋友突然一声轻咳,道:“你说话小心,这个人看样子好像就是双英镖局的总镖头柳西塘。”
  “给你这一说,我也发觉了,嗯——的确是很像。”
  “如果真的是他,我们最好赶快走开点。”
  “不错,这个人的脾气实在厉害。”
  “否则怎会连他的结拜兄弟凤栖梧也怕了他,跟他拆伙,搬出镖局?”
  “凤栖梧的搬出双英镖局据我所知并不是这个原因。”
  “哦?”
  “听说完全是因为凤栖梧送了一顶绿帽子给他。”
  “是么?”
  “你有没有见过他的妻子?”
  “见过几面,我还知道,她叫做玉蕴芳。”
  “这个女人你认为怎样?”
  “人很美,娶来做老婆,却认真要考虑。”
  “因为她的武功也很高?”
  “武功高的女人,大都是一条可怕的母老虎。”
  “她却是例外。”
  “哦?”
  “她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她与凤栖梧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就难怪柳西塘戴上绿帽子了。”
  他们相顾一笑。
  笑意刹那凝结在面上,因为他们突然发觉锦衣人已停下拍门的手,转头向他们望来。
  锦衣人站在石阶之上,是以虽然头戴竹笠,他们仍然看见锦衣人的脸庞!
  “真的是柳西塘!”
  “莫非他听到了我们的说话了。”说话的两个人心头一凛,不约而同的举起脚步,急奔了出去。
  柳西塘也许未必听到他们的说话,旁边的其他几个路人却是听到的,一看见他们离开,慌忙亦一散。
  他们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当然亦知道柳西塘是怎样的一个人。
  柳西塘武功的厉害他们当然也是清楚得很。 ×      ×      ×  柳西塘盯着四散的路人,眼瞳中仿佛有火焰燃烧起来。
  他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不难想像得到不会是好说话。
  也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大门“呀”的在内打开。
  柳西塘应声回头。
  开门的是一个老苍头,一见到柳西塘,脸上立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柳西塘即时一巴掌痛掴在老苍头的脸上。
  “叭”一声,那个老苍头被掴的打了一个转,几乎倒下去。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却哼也不敢哼一声。
  他叫做柳忠,自小就被父母卖入柳家当仆人。
  穷人的儿子,有他这种遭遇的,多得很。
  今年他已经六十一岁,柳西塘却不过四十三,他看着柳西塘长大,对于柳西塘的脾气当然最清楚没有。
  柳西塘发脾气打人的时候,应该怎样才是可以避免再挨打?他早就已经有分寸的了。
  因为他挨打的经验已非常丰富。
  所以他现在既不哼声,也不伸手去抹嘴角的鲜血。
  柳西塘果然没有再出手,只是斥责道:“我叫你看着门户,你躲到那里偷懒去了?”柳忠俯首低声道:“我……我方在烧饭。”
  柳西塘闷哼一声,道:“先给我将马车赶进去!”
  柳忠一声:“是。”赶快走出门外。
  他走下石阶,才走近那辆马车,一声长而尖,恐怖已极的确叫突然从车厢内传出来!
  柳忠不由的一怔,失声道:“这……这不是狼叫?”柳西塘走了过来,道:“是狼叫!”
  柳忠又一怔。
  柳西塘脚步不停,走到车厢后,拉开了车门。
  飕一声,一团银白色的东西即时从车厢内标出来!
  一条狼!
  银白色的狼,浑身长毛银针一样闪闪生光!
  这显然并不是一条普通的狼!
  狼脖子之上锁着一个铁环,环上相连着一条锁链。
  叮当的铁链声落地,狼脚亦落地,那条狼突然“呜”一声嗥叫,扑向柳西塘!
  狼眼血红,狼牙却是利剑也似,闪烁着白森森的冷芒,咬向柳西塘的咽喉!
  柳西塘冷笑。
  冷笑声方起,已将头戴竹笠取下一送,正好送入狼口中!
  刷的,狼牙咬住了竹笠。
  柳西塘旋即半身一侧,左手抄住了锁链,右手一拳痛击于狼口之上。
  狼立时被打的头一侧,咬着的竹笠亦从狼口中飞出去。
  它狂嗥反噬,可是柳西塘的左手已握住了锁链,只一挥,它的口还未咬到,整个身子已被柳西塘横挥了出去,重摔于地上!
  它立即翻身跳起,柳西塘的脚,的拳却到了。
  三拳十一脚!
  拳脚都很重,那条狼三拳十一脚挨下来,嘴角已溢出鲜血。
  它仿佛知道再反扑也只有挨打,终于静下来,一双眼却瞪着柳西塘。
  即双眼睛红得更厉害,一股强烈的怨毒从眼中射出来。
  柳西塘突然发觉,呛啷的一抖左手锁链,冷笑道:“你恨我?”那条狼也不知是否听得懂他的话,眼瞳中的怨毒又浓了几分。
  它却没有回答柳西塘。
  狼根本不能够说人话,不过却连狼声也没有发出来。
  只是它眼中的怨毒,更浓了。
  柳西塘横移几步。
  狼眼跟着柳西塘移动。
  柳西塘走到掉在地上的那顶竹笠旁边,脚一挑,倏的将那顶竹笠挑起来。
  他接在右手,忽然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那条狼即时“呜”一声。
  这一声之中,充满了恐惧。
  莫非它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柳西塘手握竹笠,连随向那条狼走过去。
  那条狼这一次竟然向后退。
  它退后半丈,撞在一个车轮之上,偏身一缩,就想缩入车底,柳西塘握着锁链的左手却就在这时往后猛一扯。
  那条狼飒的当场被他扯的离地飞了过来。
  他右手竹笠同时迎着狼头击下!
  霍霍的两声,狼血激飞!
  凄厉已极的狼嗥声刹那暴晌,惊裂长街的静寂!
  柳忠的胆也几乎惊裂了。
  血激入了半空。
  血中赫然有两只眼。
  狼眼。
  柳西塘右手竹笠一翻,划入狼血中,将狼眼接下,再一沉一送,送入了狼口!
  凄厉的狼嗥,立时被竹笠截断!
  狼口已给竹笠撞裂,整条狼都被那顶竹笠撞倒在地上。
  那条狼随地乱滚,滚过的地方,都留下斑斓的血渍。 ×      ×      ×  雨仍然在下,一街泥泞。
  血渍与泥泞相混,被雨水打淡,颜色变得很怪异。
  狼身的颜色更变得怪异。
  银白色的狼毛已遍沾泥、血。
  骤看起来这就像是一头怪兽。
  血继续从狼眼中流出来。
  狼眼已变成两个血洞。
  柳忠那边偏过半脸,不忍再看。
  柳西塘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狼负痛在地上打滚。
  那条狼在地上滚动了一会,再次静下来,鼻翅一阵抽动,突然箭一样从地上标起,扑向了柳西塘!
  它虽然已没有了眼睛,鼻子并没有损坏。
  狼鼻嗅觉的敏锐,据说并不在犬鼻之下。
  只可惜柳西塘已经在防备着它。
  这一扑当然扑空。
  柳西塘偏身一闪,左手的锁链一紧,那条狼就横摔在他身边!
  一摔不起,终于昏倒。
  它毕竟也是血肉之躯。
  这种折磨并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受。
  柳西塘半转身子,盯看倒在地上的那条狼,冷笑道:“这就是你对我无礼的惩罚,”他再转身子,继续道:“无论是人还是兽,对我无礼,必会后悔!”
  他的目光落在柳忠脸上。
  柳忠打了一个寒噤。
  柳西塘连随吩咐道:“将马车拉入庄内之后,立即给我准备热水食物,送到练武厅。”
  柳忠诧异道:“练武厅?”
  柳西塘目光再落那条狼的身上,道:“我要将这条狼全身洗刷乾净,医好他的伤,再给它足够的食物。”
  接看,柳西塘又道;“这是罕有的异种银狼,我见它可爱,才不惜重金从那几个参客的手中,将它买下来,否则它已被剥皮拆骨!”
  柳忠心里暗忖道:“我就不觉得这条狼有什么可爱了。”
  柳西塘接道:“谁知道这畜牲非独不感激,反而对我这样子无礼,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牲,我若是让它死得这么痛快,岂非便宜了它!”
  柳忠听着心中暗笑。
  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柳西塘这样骂对不起他的人:“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忘恩负义──”现在这条狼虽然没有一个狗肺,刮是有一颗真正的狼心。
  难道柳西塘根本忘记了这是一条狼?
  听到最后柳忠却暗惊起来。
  柳西塘的说话之中显然还有说话。×      ×      ×  双英镖局的练武厅相当宽阔,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在那里练武。
  柳西塘与凤栖梧也就是双英镖局的双英,他们既然已拆伙,双英镖局的招牌自然亦得拆掉。
  镖局也就结束。
  因为镖局中的人大都与柳西塘合不来,凤栖梧一走,他们很多亦跟看离开,留下来的就不给柳西塘赶走,不久亦没有意思再留下去。
  柳西塘非独没有再接生意,脾气更日益暴躁,有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
  没有人喜欢侍候一个疯子。
  偌大的一间双英镖局于是只剩下柳西塘夫妇,柳忠一个老仆人。与及春花秋月两个小丫环。
  春花秋月两个小丫环亦是柳忠一样,自小卖入了柳家,他们不能不留下来。
  柳忠春花秋月三人都不是练家子。
  玉蕴芳一向只是在后园练剑。
  练武厅不废置才奇怪。
  现在这个练武厅更成了养狼的地方。
  柳西塘将那条银狼绑在一条柱子上锁好不久,热水食物都送来了。
  柳忠知道柳西塘的耐性有限,也知道柳西塘等得太久,就会动怒。
  他并不想再挨打。
  柳西塘果然用热水将那条银狼身上的血渍泥泞洗刷乾净,而且还用最好的创药敷上狼眼,再扎上白布。
  那条银狼虽然醒转,可是柳西塘早已将它的双脚用绳子困缚起来。
  所以洗刷敷药的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
  扎好狼眼,柳西塘才用刀将狼脚的绳子削断。
  那条银狼立即跃起身扑前。
  柳西塘已经站在狼牙咬不到的地方。
  他绕看那条柱子移动脚步。
  那条银狼亦跟看移动,始终是面向着柳西塘。
  它的鼻子亦可谓灵敏的了。
  只要那条锁链一断,它就可以扑到柳西塘的身上。
  锁链却是铁打的,并非一条狼能够挣断。
  柳西塘缓步移到那盒食物之前的时候,那条银狼终于停下来。
  它没有再跟下去,低头吃那些食物。
  在饥饿之下,人也会忘记羞辱,向食物低头,何况狼。
  可是那条银狼才吃了一口,柳西塘一脚就将盘子踢开。
  那条银狼立时叫起来。
  这次的叫声就像在哀求柳西塘将食物还给它。
  柳西塘一笑,用脚将盒子移回,那条银狼的口一落,他却又将盒子踢开。
  这无疑也是一种虐待。
  一次又一次,那条银狼的叫声逐渐愤怒起来。
  它盛怒之下,再开始狂嗥乱扑。
  柳西塘一见大笑。
  这个人的脑袋莫非有什么问题? ×      ×      ×  一个人的脑袋如果没有问题,相信绝不会无故在家中养一条狼。
  柳西塘是真的将那条银狼养在家中。
  他养那条银狼的目的似乎就只是为了有一个虐待的对象,三个月下来,所有虐待的手段他几乎全都用上了。
  那条银狼的叫声,一日比一日凄厉。
  现在如果解开了那条锁链,它一定会跟柳西塘拚命。
  甚至柳忠也已有那种感觉,柳西塘却仍然继续他对那条银狼的虐待。
  莫非他真的脑袋有问题? ×      ×      ×  三个月后的一日。
  拂晓。
  拂晓在百香院来说,仍然是睡觉的时候。
  钱天赐却在这时候走出了百香院。
  他并不是因为身上没有钱,所以赶快于这时候溜出来。
  虽然他并没有任何赚钱的本领,他的父亲钱如山却是一个赚钱的天才。
  扬州城的绸缎店据说最少有一半是钱如山的产业。
  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他的身上又怎会没有钱?
  只是并非每一个女人都是用钱就可以满足。
  昨夜他找到的就是一个不能够用钱满足的女人。
  一夜未过,他已经被那女人弄的筋疲力倦,那个女人竟然还要继续下去。
  他所以连忙找个机会,赶快溜出来。
  因为他也是一个爱惜生命的人。×      ×      ×  长空寂寥。
  钱天赐一个人走在石板街道上,走得并不快。
  他的两条脚事实在发软。
  他手扶墙壁,走了十来步,喘了几口气,不禁叹息道:“好厉害的女人,我再留在那里不走,这条命,只怕真的会被她玩掉。”
  语声未已,一个声音突然在前面巷子传出来,道:“你留在那里反而或者可以保得住性命!”
  钱天赐一怔,轻叱道:“谁?”
  一个黑衣里面人两步走出巷子,道:“我!”
  钱天赐又是一怔,道:“取下咽面的黑巾!”
  里面人道:“我一定会让你看清楚我的本来面目,但不是现在。”
  钱天赐道:“等到什么时候?”
  里面人道:“我杀你的时候。”
  他说看一步跨前。
  钱天赐不由一步后退,道:“我那里开罪你了?”
  里面人道:“你没有开罪我。”
  钱天赐道:“那是谁指使你?”
  里面人道:“我是替自己工作。”
  钱天赐忍不住问道:“目的何在?”
  里面人道:“我杀你的时候也一定会给你说清楚。”
  钱天赐道:“你真的要杀我?”
  里面人道:“当然是真的了。”
  他再一步跨前。
  钱天赐道:“你还没有说清楚杀我的原因!”
  里面人道:“我不是现在就杀你。”
  钱天赐道:“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样?”
  里面人道:“先将你掳回去,囚禁起来。”
  钱天赐忽然道:“我明白了。”
  里面人道:“明白什么?”
  钱天赐道:“你是掳人勒索,打算以我的生命,要胁我的父亲给你一笔钱。”
  里面人还未开口,钱天赐已经接上说话,道:“事情这就简单了,我一定会跟你密切合作,不过钱到手的时候,一半却要归我。”
  里面人道:“哦?”
  钱天赐道:“老头子近这一年以来,一直在限制看我用钱,我早就想找一个机会,大大的敲他一笔的了。”
  里面人冷笑。
  钱天赐道:“有我帮忙,这件事一定会很成功,你不妨考虑清楚。”
  里面人道:“无须考虑。”
  钱天赐道:“决定与我合作?”
  里面人摇头,一笑道:“我的目的并不是在钱,是在命──你的命!”
  语声一落,人就扑前,双手齐出!
  钱天赐听得出里面人并不是在说笑,一见里面人动手,慌忙就大叫救命!
  一个“救”字才出口,他的口已经被里面人的左手掩住,里面人的右拳同时重击他的小腹之上。
  只一拳,里面人就将钱天赐,击昏过去。
  他半身一矮,连随将昏过去的钱天赐抬在肩头上,转身走回去他方才藏身的那条小巷。
  小巷内冷雾凄迷。
  里面人抬着钱天赐消失在冷雾中。
  钱天赐这个人也就从此失踪。 ×      ×      ×  对于钱天赐的失踪,最紧张的一个人当然就是钱如山。
  钱天赐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因为虽然不成材,比起他另外两个儿子,最低限度完整得多。
  他另外的两个儿子,一个半身不遂,终身卧床,还有几分傻气,另一个更是白痴。
  他所以限制钱天赐用钱,只因为他认为平日给钱天赐的钱已足够有余。
  至于钱天赐将钱花在什么地方,他却是从不过问。
  懂得找地方花钱的人,就算不懂得赚钱,多少都有几分聪明。
  他并不希望这个儿子也是一个笨蛋。
  不过他却限定每一天由中午到黄昏这段时间之内,钱天赐必须跟随他出入,或者巡视一下那些绸缎店,或者应酬一下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商人。
  他必须替钱天赐打好一切基础,以便钱天赐将来能够承继他的事业。
  钱天赐不敢不服从这个命令。
  因为他试过偷懒一天,结果就做了三天的穷光蛋,接连三天钱如山一分钱也不给他。
  在他来说,这样的经验,一次都已太多。
  这已是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来,钱天赐一到下午,必然就侍候在钱如山身旁。
  然而他失踪的那一天中午,钱如山久候不见,不由就担心起来。
  他等到傍晚,终于忍不住打发家人出去找寻。
  那些家人找遍钱天赐平日喜欢去的地方,终于在百香院那里打听到钱天赐昨夜是留宿在院中,却一早便已离开。
  钱天赐离开百香院之后去了什么地方,却是没有人知道。
  到了第二天中午,钱天赐仍然下落不明。
  钱如山不再犹疑,一面向官府报案,一面发散家人去打听钱天赐的下落,而且已准备赏格。
  钱多好办事,钱如山终于从栖宿在百香院附近的一条横巷的一个老乞妇那里知道了一件事。
  那个老乞妇在钱天赐失踪的当天拂晓,无意中着见两个人在街上谈话,其中的一个人不久就将对方打倒,抬在肩头上,抬入一条巷子里。
  问清楚被击昏的那个人的衣着装束,赫然就是与钱天赐一样。
  钱如山一听大惊失色,连忙将消息通知官府。
  扬州太守一接到这个消息,不敢怠慢,立即命令捕头查四率领捕快穷搜那附近一带。
  钱如山在扬州,到底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查四他们的搜索,并没有任何收获。
  这早已在查四的意料之内,只不过上命难违,不得不搜索一次。
  搜索虽然是没有结果,查四并没有罢手,也不容许他罢手。
  他用自己的办法继续调查下去。
  也一样没有结果。
  查四仍然不灰心,他为捕十年,更困难的案子也遇过不少,那些案子虽然是困难,凭他坚强的意志,聪明的头脑,最后还是一一将它们解决。
  早在多年前,他已被称为天下三大名捕之一。
  也就是因此,才被调到扬州这个地方来。 ×      ×      ×  又是黄昏。
  黄昏的扬州,才真正开始热闹起来。
  沈胜衣也就于这个时候,进入扬州,他只是路过,也根本不知道查四已调职扬州。
  他与查四是朋友,因为追捕大盗“红蝙蝠”认识。
  这已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
  一年后的今日他们又见面了。
  沈胜衣进入扬州东城的时候,查四正好走过。
  沈胜衣眼利,一见便大声叫道:“查兄!”
  查四应声回头,一见是沈胜衣,立却奔马一样奔了过来,大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沈兄,什么风将你次来这里?”
  沈胜衣信口道:“东风。”
  查四说道:“好一阵东风,吹得正是时候,我这就请你去喝一杯,聊尽地主之谊。”
  沈胜衣道:“你原来是扬州人氏。”
  查四摇头,道:“我只是扬州的总捕头。”
  沈胜衣一怔道:“你不是一直在大名府任职?”
  查四道:“半年之前,我已经调职扬州。”
  沈胜衣“哦”了一声,道:“有半年时间,对于这个地方,相信你已经很情楚的了。”
  查四道:“不能不清楚。”
  沈胜衣道:“那么,这个地方的酒业,以那一间店子最好,你当然亦是清楚得很。”
  查四道:“当然,我现在就准备请你到那里去。”
  沈胜衣道:“到底是那里?”
  查四道:“花近楼。”
  花近楼也就是在扬州城东。
  沈胜衣查四沿着东城大街前行,不久就来到花近楼楼前。
  查四一收脚步:“到了。”
  沈胜衣左右望了一眼,道:“这附近并没有花。”
  查四道:“楼中有几盆。”
  他一笑接道:“这个酒楼的名字,其实是取意杜诗的一句……”
  沈胜衣截道:“是不是──花近高楼伤客心?”
  查四道:“正是这一句。”
  沈胜衣笑道:“这个名字不好,开酒楼为什么要伤客心呢?”
  查四大笑。
  笑声未绝,一个人已来到两人身旁。
  并不是花近楼的人出来招呼。
  那个人从旁边走来,在查四身在突然停下了脚步。
  查四立时发觉回头一望。
  这一望,吓了他一跳。
  那个人的相貌也实在有些恐怖。
  他一头乱发,面很长,却不像马面。
  倒像是狼面,尤其是他那张嘴,阔大得出奇,与狼嘴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他显然喝过酒,一双眼睛满布血丝,混身酒气,脚步踉跄,好容易才站稳。
  他满布血丝的眼睛盯着查四,一瞬也不瞬。
  那副神情虽然没有狼那么凶恶,却活像一个疯子。
  一个疯子往往比一条狼更加难应付。
  若是一条狼走近来,可以立即将它打杀。
  疯子不可以。
  因为疯子也是人,除非他已经有所行动,已经疯起来。
  疯子疯起来,却是比狼还要凶。
  查四所以立即就小心防备。
  沈胜衣也已发觉那个狼面人的走近,道:“是你的朋友?”
  查四道:“不是,你也不认识?”
  他口里虽然说话,目光并没有离开过那个人。
  沈胜衣领首道:“也不认识。”
  狼面人即时道:“我何尝认识你。”
  他的声音异常尖锐,异常难听。
  一说话,他的嘴巴更显得阔大,更加像狼嘴。
  笑起来更就是比狼嘴还要恐怖。
  他例嘴一笑接道:“我只是认识查总捕头。”
  查四一怔道:“哦?”
  狼面人笑道:“总捕头整天到处巡视,不认识总捕头的人相信并不多。”
  查四道:“你是来告诉我这件事?”
  狼面人道:“当然不是。”
  他突然压低嗓子,道:“我有一件事,只不知你想不想知道。”
  查四道:“我已经听着。”
  狼面人语声更低,道:“有一件杀人案子就要发生了。”
  查四道:“哦?”
  狼面人道:“那是一件很奇怪的杀人案子。”
  查四道:“被杀的是什么人?”
  狼面人道:“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查四继续问道:“杀人的,又是什么人?”
  狼面人道:“男人,一个很凶恶的男人。”
  查四追问道:“这一男一女,叫做什么名字,这件杀人案,将会在什么地方发生,”狼面人摇头道:“对不起,我知道的只是这些。”
  查四道:“哦?”
  狼面人怪笑道:“你是一个出名的大捕头,也许有办法查出这件事,就算查不出也不要紧,案发后,一定会知道的。”
  查四盯着狼面人道:“你怎会知道这件事?”
  狼面人道:“无意中听到。”
  查四苦笑道:“是么?”
  狼面人又怪笑道:“总捕头好像怀疑起我来了。”
  查四道:“你不认为自己的举动非常值得怀疑?”
  狼面人道:“与其说举动,毋宁说相貌,我这副相貌本来就不像一个好人,但生来就是这样,可怪不得我。”
  他伸出舌头,舐了一下血红的嘴唇,道:“总捕头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件事的确与我完全没有关系,话说到这里,我可要走了。”
  说走就走,他连随举起脚步。
  查四突然一声:“且慢!”
  狼面人应声收步回头,一些惊惧之色也没有。
  查四运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狼面人道:“甘豹。”
  查四再问道:“住在什么地方?”
  狼面人甘豹道:“城西吉祥赌场。”
  查四道:“你是在那里工作?”
  甘豹点头。
  查四道:“做什么工作?”
  甘豹道:“打手。”
  查四道:“这是否事实,我派人到吉祥赌场一查说清楚。”
  甘豹一阵怪笑,再次举起脚步。
  查四这一次,没有再喝止,沉默了下去。
  甘豹也没有再回头,怪笑不绝,脚步不停。
  他脚步踉跄,走得却不慢。
  到底他是真醉还是假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查四盯着甘豹的背影,一肚子疑惑。
  他转顾沈胜衣,道:“沈兄认为这个甘豹如何?”
  沈胜衣道:“并不像发酒疯。”
  查四道:“那么他说的是事实了。”
  沈胜衣道:“也许是的。”
  查四道:“如果是事实,他必然隐蔽了其中一部份的事情。”
  沈胜衣道:“我也是这样想。”
  他反问道:“你准备对他采取什么行动?”
  查四道:“我正在考虑,应该拘捕他回去衙门问清楚抑或追踪他。”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你并不是一个遇事犹疑不决的人。”
  查四道:“本来不是的。”
  沈胜衣道:“是不是因为我这个朋友在身旁?”
  查四没有否认。
  沈胜衣道:“我知道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了。”
  查四道:“什么行动?”
  沈胜衣道:“追踪甘豹。”
  查四一笑道:“知我者沈兄。”
  沈胜衣道:“如此还不动身?”
  查四道:“可是……”
  沈胜衣道:“我并非现在就离开扬州,何况由现在开始,相信有一段时间我是在你身旁,你若是一定要请我吃一顿,包管你绝不会没有机会。”
  查四失笑道:“我几乎忘记了你这个人的好奇心并不比我小。”
  沈胜衣道:“一个突然出现的狼面人,一件很奇怪的杀人案子,就是这些,已可以使我暂时留在扬州了。”
  他说着第一个追了出去。
  因为他发觉,那个狼面人甘豹已经很快走到长街的尽头。
  查四当然亦赶紧举起脚步。
  他追上沈胜衣,道:“老实说,无论奇怪与否,我都不希望这件案子发生。”
  沈胜衣道:“站在你的立场,应该这样希望。”
  查四道:“住在扬州城的善良百姓,相信也是我这样希望。”
  沈胜衣道:“这个地方一向都不怎样太平?”
  查四点头道:“大概是因为太多有钱人住在这个地方。”
  沈胜衣道:“有钱人越多的地方,罪案无疑也会越多,钱,本来就是罪恶的根源。”
  查四道:“半年来这个地方发生的罪案比我在大名府初上任的那半年,最少多一倍。”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带着一群亲自训练的捕快,出生入死的奔走了三年,大名府的人,才知道还有所谓法律,好像大名府那样的地方我本来以为是独一无二的了,谁知道这附近一带,比大名府还可怕。”
  沈胜衣左右望了一眼,道:“表面看来却不像。”
  查四道:“可怕也就可怕在这里,正如人一样,大奸大恶的人,往往都有一副忠厚的相貌,平日亦是循规蹈矩,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沈胜衣连连点头,道:“你所以调职这个地方,莫非也就是为了这个地方的罪案太多?”
  查四道:“正是。”
  说话间,狼面人甘豹已经走到了长街的尽头,左转消失。
  沈胜衣查四脚步连忙加快。
  他们走到长街尽头,又看见了甘豹,双方的距离,却已因为他们这一阵急奔,缩短了很多。
  甘豹踏着原来的步伐沿着横街一路向城外走去。
  查四盯着甘豹的背影,道:“他似乎还未发觉我们的追踪。”
  沈胜衣道:“也许。”
  查四道:“他一直没有回头张望。”
  沈胜衣道:“或者他心里已有数,知道我们必然有此一着,是以只顾走路,懒得回头。”
  查四道:“哦?”
  沈胜衣道:“查兄从他方才的说话态度岂非已看出,他知道的不止那么少。”
  查四点头。
  沈胜衣接道:“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将之完全说出来。”
  查四道:“你认为是为什么?”
  沈胜衣道:“也许是他与这件案多少有些关系,他有所顾虑,但亦不无可能是出于英雄观念,或者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那么他必须将我们引到现场去,否则那番说话就会无作用的了。”
  他一顿接道:“不过我们的推测完全错误,亦未可知,如果是这样,我们这一次的追踪将会一些收获也没有。”
  查四道:“我们现在,却只有这个办法。”
  沈胜衣领首,道:“希望当然最好是他现在将我们引到现场去,事情侥幸又仍未发生,来得及阻止。”
  查四道:“希望是如此。”
  他们口里在说话,脚下却一步也不放松。
  这个追踪到底有什么结果? ×      ×      ×  黄昏已逝,夜色渐浓。
  城北并没有城东那么热闹,不过一路上灯光仍然不少,是以沈胜衣查四的追踪并不怎样的吃力。”
  狼面人甘豹始终没有回头张望,举止却逐渐奇怪起来,时而手扶墙壁一阵怪笑,时而手舞足蹈。
  查四忍不住一声轻叹,道:“若不是有方才的一番说话,我现在看见他,一定以为他是一个疯子。”
  沈胜衣道:“他显然很得意。”
  查四道:“说不定就是为了他说的那件事。”
  语声甫落,甘豹那边突然走入了一条小巷。
  沈胜衣查四连忙追了过去。
  他们才来到那条巷口,长街上马蹄声响,一辆双马大马车如飞驶来。
  驾车的是一个青衣中年人,手中马鞭如雨般落下,口中不住在狂呼着叫嚷:“让路!”
  沈胜衣不觉转头望了一眼,道:“这个人将车赶得这么急,一定有要事。”
  查四道:“说句黑心话,也许家里死了人。”
  沈胜衣道:“也许。”
  查四接道:“他那件事未必是一件罪恶的事,我们现时管的这件却是的。”
  他说着闪身走进那条小巷之内。
  沈胜衣当然亦走进去,没有再理会那个驾车飞驰的青衣中年人。
  那条小巷并不怎样宽阔,两个人并肩勉强可以透过。
  小巷中没有灯,一片幽暗,沈胜衣查四,却仍然能够看见走在前头的狼面人甘豹。 ×      ×      ×  小巷的尽头是一幅荒地。
  荒地的左边是一座小山丘,右边是一幢废舍,向着小巷则是一幢庄院的后院。
  甘豹穿过荒地,在那幢庄院的后门前面停下脚步,他歪起脑袋,木立在那里,好像在考虑什么,又好像在等候沈胜衣查四两人过去。
  沈胜衣查四并没有过去,只是远远的监视着甘豹的行动。
  甘豹也只是呆了一会又举起脚步。
  他走到门前,耳贴门板听了听,再四下张望一下,立即推门。
  那扇门赫然虚掩,一堆就开,狼面人甘豹迅速闪身而入。
  沈胜衣看在眼内,道:“那幢庄院莫非就是将会发生他说的那件奇怪的杀人案子的地方?”
  查四点头道:“如果那是他的家,用不着这样鬼鬼祟祟,看他的举动,亦不像一个小偷。”
  沈胜衣截口问道:“那幢庄院,是谁的?”
  查四道:“不知道,绕到正门也许就会有一个解答。”
  沈胜衣道:“我们还是过去那边着着怎样,再作打算。”
  查四一声道:“也好。”举步走了过去。 ×      ×      ×  甘豹并没有将门关上。
  门内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查四探头望了一眼,道:“这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沈胜衣道:“进去瞧瞧。”
  查四道:“只怕惊动了里面的人,将我们当做贼来对待。”
  沈胜衣道:“这个一定不会。”
  查四道:“哦?”
  沈胜衣淡笑道:“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上是穿着官服。”
  查四不禁失笑。
  两人正想举步进去,一声怪叫突然从庄院内传出来了。
  他们跟着听到了脚步声。
  狂乱的脚步声,迅速的移向门这边。
  也不过瞬间,一团黑影飞快从黑暗中窜出。
  是一个人——甘豹。
  甘豹一面惊惧之色,就像是疯了一样、冲出了门外。
  沈胜衣查四不由自主的左右让开。
  甘豹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一冲出了门外,就连滚带爬的,狂奔向山丘那边。
  查四方待将甘豹叫住,呛嘟声中,眼旁又见一团黑影飕的窜出。
  这一次并不是人。
  “是一条狗!”查四一怔。
  沈胜衣目光一闪,诧声道:“是一条狼!”
  “狼?”查四又是一怔,一双眼鸽蛋也似瞪大。
  说话间,那团黑影已经窜出了门外,从他们当中奔过迫在甘豹的后面。”
  沈胜衣并没有看错,真的是一条狼。
  一条银白色的狼。盲狼!
  那条狼虽然没有了眼睛,神态的恐怖,并不在一条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睛的狼之下。
  它满面鲜血,身上不少地方亦鲜血斑驳。
  狼口更就是鲜血淋漓。
  它的口张着,露出利剑一样锐利惨白的牙齿。在滴血,牙缝也是在滴血。
  鲜血大滴大滴的从它的口角下来,在地上溅开了一朵朵的血花。
  那些血花随又被它颈上垂下来的锁链拖碎。
  锁链差不多有一丈长,从狼颈垂到地上,给拖的呛呛直响。
  那种声响在此时此地听来,很恐怖,可是与那条狼,那些血的恐怖比较,简直就是悦耳的音乐。
  银狼红血,特别触目!
  触目惊心,查四心头一凛,盯着地上的鲜血,道:“这些血我看并不是那条狼身体内的血。”
  沈胜衣道:“如果是,那条狼如何还能够走得像现在那么快。”
  查四道:“不是狼血又是什么?”
  沈胜衣道:“相信就是人血。”
  查四道:“这是说,那条狼,咬伤了人?”
  沈胜衣摇头道:“那么多血,绝不是寻常的负伤流血,被咬的那个人,我看是死定了。”
  “杀人!”查四面色一变。“那件杀人案子莫非就发生在这幢庄院之内,现在,已经发生?”
  沈胜衣一声叹息,说道:“显然就是了。”
  他连随回问查四:“你打算怎样,追狼还是先进去这幢庄院之内瞧瞧?”
  查四道:“那条狼已经瞎了眼睛,又走向那边荒郊,暂时相信不会再弄出人命,可虑的只是它追的是甘豹。”
  沈胜衣道:“以我看,除非甘豹停下脚步不走,否则那条狼很难追得到他。”
  查四道:“这我们大可以放心进去这幢庄院一看究竟了。”
  语声未已,庄院之内,又有人大叫一声!
  尖锐已极的叫声,显然是出自一个女人的口中。
  沈胜衣查四不再犹疑,双双冲进去! ×      ×      ×  入门左右两条花径。
  左面的那一条,一片黑暗,右面的那一条的尽头,闪烁着灯光,而且一径的血渍。
  那条银狼毫无疑问从右面的那条花径奔来。 ×      ×      ×  灯火由一个大堂射出。
  那个大堂之前有一块横匾,上面写着“练武厅”三个金漆大字。
  练武厅之内现在似乎并没有人练武,寂静得出奇。
  厅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
  女的花容月貌,男的亦非常英俊,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门相拥在一起,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木偶一样怔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练武厅内,一瞬也不一瞬。
  到底在望什么?
  沈胜衣查四来到了身旁,他们仍然没有发觉。
  灯光下看清楚了他们的脸,沈胜衣倏的一怔,道:“那个男的就是方才在街道上大叫让路,驾车飞驰的人。”
  查四也看清楚了,说道:“不错,就是他。”
  那一男一女终于被说话声惊动,混身一震,一齐回过头来。
  男的一剔眉,连随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查四两步上前道:“我是查四。”
  那个男子这下子亦已发现查四的身上穿着一袭官服,一怔道:“我听说过你这个人。”
  查四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男人脸部的肌肉一下痉挛,回顾练武厅,道:“查捕头请看。”
  沈胜衣查四不约而同上前几步,探头往练武厅内望去。
  一望之下,他们就像是大冷天给迎头浇了一兜水,混身都是起了鸡皮疙瘩。
  沈胜衣匹马江湖,一身是胆,也不知出生入死了多少次,查四为捕十年前后亦见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恐怖场面。
  他们现在才真正领略到所谓惊心动魄是怎么的一种的感觉。
  事情也真令人动魄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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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铁环厉啸剑气冲天
作者:黄鹰


  练武厅之内灯火通明,照耀的光如白昼。灯光下,一个人横尸于一条柱子的旁边。
  但穿的不是人的衣服,也不知那是人尸还是兽尸。
  因为那具体体已经被咬的一塌糊涂,到处都是齿洞,爪痕,鲜血淋漓。
  尸体的脸孔是血肉模糊。
  眼珠被抓碎,鼻子不见了一角,嘴唇亦裂开,纵然脸庞并没有被抓花,亦难以分辨得出本来面目。
  尸体的咽喉,更就被咬成肉浆一样。
  血泊上东一块,西一块,不下十块血淋淋的人肉。
  尸体周围的地面,到处都是狼脚踏出来的脚印,还有锁链拖过的痕迹。
  锁链拖过的痕迹有若树茎,狼脚的脚印一如梅花。
  那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场上以血描出了一幅血梅图,却没有梅香,只有血腥味。
  浓重的血腥味。
  沈胜衣查四居然忍得住没有呕吐,却已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噤。
  血梅一出练武厅外,折入那条花径之中。
  查四的目光顺着血渍移动,到了花径那里亦一折,却是折向那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仍然相拥于一起。
  查四怔怔的望了那一男一女一会,才如梦初觉的一眨眼,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哑声道:“那条银狼咬死了它的主人。”
  查四诧异道:“银狼?什么银狼?”
  那个男人回答道:“一条毛色银白的狼。”
  他怀中的那个女人颤声接口道:“是那条银狼将人咬成这样的,那么凶恶的野兽养于家中,我早就担心迟早一定会出事,现在果然出事了。”
  查四道:“是谁将那条银狼,养在这里?”
  那个女人颤抖着顺手指着那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沈胜衣插口道:“他就是那条银狼的主人?”
  那一对男女一齐点头。
  沈胜衣接问道:“他是谁?”
  那个男人道:“柳西塘。”
  沈胜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一旁查四思索了一下,忽然道:“这里莫非就是双英镖局?”
  那个男人领首道:“总捕头原来也听说过柳西塘这个名字。”
  查四接道:“柳西塘据我所知,是双英镖局的总镖头。”
  那个男人道:“他是的。”
  查四道:“你又是谁?”
  那个男人道:“凤栖梧。”
  查四道:“是双英镖局的另一个总镖头?”
  凤栖梧道:“以前是的。”
  查四道:“这个以前,是什么时候以前?”
  凤栖梧道:“九个月以前。”
  查四道:“九个月以前你就与柳西塘拆伙了?”
  凤栖梧领首,道:“总捕头连这件事也知道?”
  查四道:“只知道你们已经拆伙,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凤栖梧沉吟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总捕头调职扬州,不过半年的事情。”
  查四道:“你没有记错。”
  凤栖梧道:“这半年之内柳西塘方面不知我并未与官府有来往。”
  查四道:“柳西塘也没有。”
  凤栖梧奇怪问道:“何以总捕头竟然会留意到我们两人?”
  查四道:“我上任之初,第一样要下属提供的资料,就是住于扬州与及附近一带的武林中人的名单与及他们的概况。”
  凤栖梧“哦”的一声。
  查四解释道:“根据我多年来办案的经验,多数的罪案,都是与武林中人有关系的,尤其是命案。”
  凤栖梧恍然大悟。
  查四转回话题道:“你与柳西塘是结拜兄弟?”
  凤栖梧点头道:“总捕头的记忆力实在惊人。”
  查四淡然一笑。
  凤栖梧道:“以我所知,这附近的武林中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总捕头既不是早已留意到我们两人,只因为听到我们两人的名字,就能够省起双英镖局,与及我们是结拜兄弟,这些事实在不容易。
  查四道:“大概是因为你们的名字比较特别,而镖局附近日前又发生了一件案子,我恰巧将住在城北一群武林中人的名单翻阅一遍。”
  凤栖梧顺口道:“这附近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案子?”
  查四道:“钱如山的儿子在百香院那条街道上给人绑走。”
  凤栖梧一怔道:“钱如山的儿子?”
  查四道:“他叫做钱天赐。”
  凤栖梧道:“我知道这个人,却不知道他日前被人绑去。”
  查四道:“这件事城中几乎已无人不知。”
  凤栖梧道:“我并不是住在城中,这几天也没有进城。”
  查四道:“你与柳西塘拆伙之后就搬出了双英镖局?”
  凤栖梧道:“非搬不可。”
  查四道:“搬到那里去?”
  凤栖梧道:“城南五里的百家集,我在百家集买了四幢房子。”
  查四道:“百家集并不是个热闹的地方。”
  凤栖梧道:“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查四道:“你住在扬州多少年了?”
  凤栖梧道:“大概七年。”
  查四道:“七年不是一个短日子,一个在住扬州城这么热闹地方的人,竟然搬到百家集那么僻静的地方去,不是有些奇怪么?”
  凤栖梧道:“并不奇怪,我生性本来就是喜静。”
  查四道:“是么?”
  凤栖梧接道:“何况百家集事实是一个风景很美丽,很令人留恋的地方。”
  查四道:“这样说,住在城中的七年,你过得并不写意的了。”
  凤凄悟道:“事实如此。”
  查四道:“好像你这种人并不适宜做镖师。”
  周栖梧淡然一笑。
  查四道:“你怎会做起镖师来的?”
  凤栖梧道:“说来简单,因为柳西塘开的是一间镖局,我既然一心要帮助他,当然就只好在他的镖局做一个镖师。”
  查四道:“双英镖局不是你们两个人的?”
  凤栖梧道:“不是。”
  查四道:“柳西塘一个人所有?”
  凤栖梧点头。查四道:“你却是双英镖局的两个镖头之一。”
  凤栖梧道:“这是柳西塘瞧得起我,所以将这间镖局的名字改做双英。”
  他一顿接道:“这间镖局本来是叫三环镖局,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柳西塘用的兵器是三枚铁环。”
  沈胜衣道:“很少人用这种兵器。”
  凤栖梧道:“飞环门本来就不是一个怎样大的门派。”
  沈胜衣道:“鄂北飞环门?”
  凤栖梧道:“正是。”
  沈胜衣道:“这个门派的弟子的确不多。”
  查四连随问道:“为什么你要帮助柳西塘?”
  凤栖梧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一年我在大漠被仇敌围攻,虽然到最后尽将仇敌歼杀,自己亦重伤倒地,也就在那个时候来了十多条饿狼,若不是柳西塘保镖经过,及时擒我救起,我已经死在一些饿狼的爪牙之下,活不到今天。”
  查四恍然道:“原来是为了报恩。”
  凤栖梧道:“我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又再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这七年来,他福星高照,一直都没有让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查四道:“现在你不必再为这件事担心了。”
  凤栖梧道:“我离开双英镖局之后,我已经再没有为这件事担心。”
  他淡然一笑,道:“因为我们的关系,在当时经已一刀两断。”
  查四道:“是柳西塘的主意?”
  凤栖梧道:“不错。”
  查四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栖梧道:“他的疑心太重。”
  查四道:“他怀疑什么?”
  凤凄梧道:“怀疑我与他的妻子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这句话出口,他怀中的那个女人如梦初觉的,突然从他的怀抱挣扎出来。
  凤栖梧也好像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女人仍然在自己怀中,怔住在那里。
  沈胜衣查四的目光不由落在那个女人的面上。那个女人的面庞立时红了。
  沈胜衣信口间:“这位姑娘是……”
  凤栖梧苦笑道:“她就是柳西塘的妻子玉蕴芳。”
  沈胜衣“哦”的一声。
  查四的眼瞳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凤栖梧立即发觉,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因为事情太恐怖,惊慌之下不觉相拥在一起。”
  沈胜衣道:“人之常情。”
  凤栖梧道:“事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并不是柳西塘怀疑的那样,我们不曾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查四道:“没有就最好。”
  他眼瞳中的疑惑之色并未消除。
  凤栖梧看在眼内,亦只有苦笑。
  查四一声轻咳,突然问道:“你与柳西塘拆伙后,有没有再回来双英镖局?”
  凤栖悟道:“没有。”
  查四道:“一次也没有?”
  凤栖梧点头道:“一来这里的主人不欢迎,二来双英镖局在我离开之后便已解散,当年跟随我出生入死的一众镖师都已一一离开,我即使有意到来,亦没有藉口,况且我根本不想。”
  查四语声一沉,道:“你现在却是在这里。”
  凤栖梧道:“方到不久。”
  查四道:“这一点我们知道,先刻我们着见你飞车驶过。”
  他一顿接道:“我们却不知道你既然不想到来,今夜为什么又到来。”
  凤栖梧道:“因为我接到了柳西塘给我的一封遗书。”
  查四道:“哦?”
  凤栖梧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也就是这封了。”
  查四道:“真的是柳西塘的遗书?”
  凤栖梧道:“总捕头请过目。”
  查四接在手中打开。
  素白的信笺上,只写着十三个字。
  “可还记得去年七月十五夜之言?”
  查四小心的看了一遍,道:“上下款也没有,怎知这封信是柳西塘给你的?”
  凤栖梧一瞟身旁的玉蕴芳道:“这封信是他的妻子亲自送到百家集,亲自交给我。”
  查四的目光落在玉蕴芳的面上,道:“他说的是否事实?”
  玉蕴芳领首道:“是的。”
  查四道:“这信是柳西塘交给你?”
  玉蕴芳领首。
  查四道:“他叫你送去百家集交给凤栖梧?”
  玉蕴芳道:“他是这样吩附。”
  查四奇怪道:“既然他怀疑你与凤栖梧曾经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叫你送信给凤栖梧?”
  玉蕴芳微喟道:“也许这是一封遗书,他不放心交给外人送去,也许是他藉此支开我,好得自杀!”
  “自杀?”查四一愕。
  沈胜衣亦非常奇怪的道:“你是说柳西塘自己让那条银狼咬死自己。”
  玉蕴芳道:“我不能不这样怀疑。”
  沈胜衣道:“原因?”
  玉蕴芳道:“两个原因。”
  沈胜衣道:“请说。”
  玉蕴芳道:“第一个原因,他死前支开了家中的所有人。”
  沈胜衣道:“这个家除了你们夫妇之外,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老仆人柳忠,春花秋月两个小丫环。”
  沈胜衣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玉蕴芳道:“柳忠一早就不见人,不知道那里去了,至于春花秋月都给他打发回家省亲。”
  沈胜衣道:“她们家在那里?”
  玉蕴芳道:“城外农村。”
  沈胜衣道:“来回,相信毋须多少时间。”
  玉蕴芳道:“不出两个时辰。”
  沈胜衣道:“她们是在什么时候回家去的。”
  “今天中午。”
  “现在还未回来?”
  “他叫了她们明天才回来。”
  “以前他有没有这样做?”
  “从来没有。”
  “当时你难道完全不觉得奇怪?”
  “我奇怪得很。”
  “他再叫你送信给凤栖梧,你当然更奇怪了?”
  玉蕴芳点头,道:“我甚至已经有此感觉──这个家将会出事。”
  沈胜衣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离开?”
  玉蕴芳道:“他坚持要去,我不去也不成。”
  她垂下头,说道:“我到底是他的妻子。”
  沈胜衣道:“如果你坚持不去,相信他没有你的办法。”
  玉蕴芳淡然一笑,沉声说道:“如果我受得住他的说话,挨得起他的鞭挞,就是的。”
  沈胜衣道:“你是说如果你不去,他就会对你打打骂骂?”
  玉蕴芳无言点头。
  沈胜衣道:“他喜欢骂人?”
  玉蕴芳道:“很喜欢。”
  凤栖梧接口道:“他骂人的时候,什么话都骂得出来。”
  沈胜衣道:“打人的时候又如何?”
  凤栖梧道:“那种残忍有时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他一声轻叹,道:“他虽然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对于他这种行事作风,我一向都瞧不过眼,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好几次发生意见。”
  沈胜衣道:“这相信也是你们拆伙的另外一个原因?”
  凤栖梧没有否认。
  沈胜衣道:“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
  凤栖梧道:“以我所知,他这种性格是与生俱来,无可救药。”
  沈胜衣道:“不少人的确天生就是一个虐待狂。”
  凤栖梧叹息接道:“也所以我一离开,镖局就散了。”
  沈胜衣道:“没有人忍受得住柳西塘的脾气?”
  凤栖梧道:“早就忍受不住的了,只因为我极力挽留,一直又待他们还不错,才留下来。”
  沈胜衣道:“他们在你走后,跟着离开,柳西塘怕会怀疑是你从中唆摆。”
  凤栖梧道:“有人告诉我,他是这样怀疑。”
  沈胜衣道:“如此他的心情一定非常恶劣。”
  凤栖梧叹息道:“也就苦了仍留在他身旁的人。”
  玉蕴芳道:“不过自从有了银狼之后,他对家中的人就没有怎样了。”
  沈胜衣道:“哦!”
  玉蕴芳道:“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虐待对象。”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
  玉蕴芳道:“正是。”
  沈胜衣道:“他怎样虐待那条银狼呢?”
  玉蕴芳想想道:“一言难尽,总之他对待的虽然是一条狼,那种残忍法,居住在这个庄院的人全都看不过眼。”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的眼睛莫非就是他弄瞎的?”
  玉蕴芳道:“正是。”
  她连随又问道:“你们见过那条银狼了。”
  沈胜衣道:“我因为着见那条银狼混身浴血的从这里奔出去,我们才走进来一看究竟。”
  玉蕴芳凤栖梧这才明白。
  沈胜衣接问道:“他何以对那条银狼那么残酷?”
  玉蕴芳道:“除了天性残忍,以虐待为乐之外,我再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她摇头叹息接道:“他们简直就像是冤家对头。”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对他也很凶恶?”
  玉蕴芳道:“狼本来就是一种凶残的动物。”
  沈胜衣道:“不错。”
  玉蕴芳道:“那条银狼虽然瞎了眼睛,鼻子仍然非常灵敏。”
  沈胜衣道:“它当然已熟悉柳西塘的气味。”
  玉蕴芳道:“熟悉得很,一接近它就知道自己的对头到来,引颈长嗥,作势欲扑。”
  沈胜衣道:“据说,狼的确也会记仇恨。”
  玉蕴芳道:“我相信是会的,若不是被锁链限制着它的行动,它一定会扑上去拚命。”
  沈胜衣道:“那条锁链我看并不是一条狼的气力所能够挣断。”
  玉蕴芳道:“所以我怀疑是他将锁链松开,让狼咬死自己。”
  她补充一句,道:“他死时,这个庄院之内就只得他一个人。”
  沈胜衣道:“你怀疑他自杀不是还有第二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玉蕴芳道:“他叫我送给凤二叔的那封信无疑就是一封遗书。”
  沈胜衣方才在一旁亦已看见,道:“去年七月十五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凤栖梧接口说道:“这件事我来说好了。”
  沈胜衣道:“谁说也是一样。”
  凤栖梧道:“去年七月十五日黄昏,我与他保镖经过芒阳山飞云观。”
  沈胜衣道:“听说那是一间贼观。”
  凤栖梧道:“这是事实,当时飞云观的两个主持,不卖账,一定要劫镖!”
  沈胜衣道:“结果打了起来。”
  凤栖梧道:“那一战亦可谓惨烈,到入夜才分出胜负。”
  沈胜衣道:“谁胜谁负?”
  凤栖梧道:“我们得胜,飞云观的两个主持玄真玄虚伏尸在我们的一剑三环之下,可是柳西塘一时不慎,双手姆指的指骨不幸一齐被玄虚道士临死前的铁尘拂反击扫断。”
  沈胜衣道:“能否再续?”
  凤栖梧摇头道:“指骨已尽碎。”
  沈胜衣道:“对他有何影响?”
  凤栖悟道:“他的三枚铁环,不能够再脱手飞出,凌空回旋伤敌。”
  他一顿接道:“飞环门武功的厉害,就是那飞环回旋半空,出其不意的击杀敌人。”
  沈胜衣道:“这个影响对他亦不可谓不大的了。”
  凤栖梧道:“断了两只拇指,他的武功只能够发挥出以前的三成威力。”
  沈胜衣接问道:“他当时有过什么说话?”
  凤栖梧道:“他说过武功与他的生命同样重要,一年后如果再无法恢复原来的武功,倒不如一死了之。”
  沈胜衣道:“你离开双英镖局的时候,他是否已想到了办法?”
  凤栖梧摇头道:“所以我一接书信,立即就飞车赶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查四却打破缄默,目注玉蕴芳,接问道:“柳西塘那里得来那条银狼?”
  玉蕴芳道:“他说是从参客的手中买来的。”
  查四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玉蕴芳道:“三个月前。”
  查四道:“其后一直都养在这个练武厅之内?”
  玉蕴芳道:“不错。”
  沈胜衣忽然又道:“据我所知狼不时会仰天嗥叫,尤其在夜间。”
  玉蕴芳道:“那条银狼也是一样,而且它的嗥叫声一天比一天凄厉。”
  沈胜衣道:“这附近的居民难道都是聋子?”
  查四笑道:“他们之中也许会有聋子,却并非每一个都是。”
  沈胜衣道:“这是说,他们都听到狼嗥的了。”
  查四道:“其中已有人将这件事通知官府。”
  沈胜衣道:“官府没有理会?”
  查四道:“我曾经派手下到来查问过柳西塘。”
  顿了顿,他缓缓又接道:“在我接到这投诉之时,我已经有所怀疑,扬州城这种地方,并不是养狼的地方,养狼的人,事实罕有。”
  沈胜衣道:“你那个手下当时问到了什么?”
  查四思索着道:“柳西塘回答是暂时养着看屋,到适用的时候,就剥下它的皮毛制皮衣。”
  沈胜衣道:“这个藉口很好。”
  查四道:“我那个手下当时也有看过那条银狼,他不能否认那条银狼的皮毛事实很美丽。”
  沈胜衣也不能不承认。
  查四道:“所以他只有请柳西塘小心看管那条银狼,不要让它跑脱。”
  沈胜衣间道:“当时,柳西塘又怎样说话?”
  查四道:“他说那条银狼即使走脱了也不要紧,因为它已经瞎了眼睛,还说他一定会很小心看管。”
  沈胜衣道:“一条瞎眼狼原则是应该没有一条开眼狼那么危险。”
  查四不由又望了一眼练武厅中那具血肉的尸体。
  他打了一个寒噤,说道:“原则上是的。”
  沈胜衣道:“所以你那个手下只好就离开。”
  查四道:“在离开之前,他并没有忘记检查一下那条锁链。”
  沈胜衣道:“也算小心的了。”
  查四道:“我当时因为忙着拘捕几个罪犯归案,所以没有亲自走一趟。”
  沈胜衣道:“即使你亲自走一趟,结果相信也是一样。”
  查四道:“也许曾发现那条银狼虽然瞎了眼睛,一样很危险。”
  沈胜衣道:“虽然如此,你也只能够劝告他加倍小心。”
  查四道:“并没有一条不许在家中养狼的法律。”
  他一笑接道:“你若是喜欢,在家中养一条老虎也一样可以。”
  沈胜衣笑道:“你放心,就算养我也不会养在扬州的。”
  查四大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一定不肯给我添麻烦。”
  玉蕴芳奇怪的望着沈胜衣,道:“这位是……”
  查四截口道:“他只是我的朋友,并不是衙门中人。”
  凤栖梧忽然截口说道:“却是一个高手。”
  查四道:“你看得出来?”
  凤栖梧道:“我的武功虽然不怎样好,别人的武功如何,从他的眼神举止多少可以知道。”
  他转向沈胜衣,抱拳一礼道:“高姓大名。”
  “沈胜衣。”
  凤栖梧玉蕴芳齐皆一惊。
  查四日注他们,说道:“你们既然也是武林中人,相信总听过我这位朋友的名字。”
  凤栖梧道:“武林中人没有听过沈大侠的名字的只怕万中无一。”
  他回对沈胜衣,道:“幸会。”
  沈胜衣一声:“彼此。”立即转回话题道:“是了,你们两人一齐回来?”
  凤栖梧点头,玉蕴芳亦点头道:“我坐在车厢之内。”
  凤栖梧连续接口说道:“这是为了避免……”
  沈胜衣道:“庄院之内既然只得柳西塘一个人,你们如何进来?”
  凤栖梧道:“大门虚掩,轻轻一推就开了。”
  沈胜衣“哦”一声,道:“你们于是立即赶来练武厅这里?”
  凤栖梧道:“我们并不知柳西塘在这里,只是一路找来,走到这里的时候,看见那条银狼混身浴血的从练武厅奔出,奔入那条小径,觉得奇怪,才上前一看。”
  沈胜衣道:“这若是事实,你们与柳西塘的死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了?”
  凤栖梧道:“事实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可是以这种方式自杀,除非柳西塘的脑袋有问题。”
  查四道:“这件事,的确难以令人置信。”
  沈胜衣道:“查兄准备如何处置?”
  查四道:“无论如何,必须先澈底检查一下那具体体。”
  他举步跨入练武厅。
  沈胜衣亦跨进去。
  凤栖梧玉蕴芳相顾一眼,方待举步,查四倏的回头,道:“两位不必进来。”
  凤栖梧玉蕴芳只好站在厅外。×      ×      ×  厅内的血腥当然比厅外浓得多,幸好沈胜衣查四对于血腥味已习惯。
  可是目光落在死人破烂的面庞上,两人面部的肌肉也不由拉起来。
  查四皱着鼻子俯身仔细打量了一遍,叹了一口气,道:“不是狼那么凶残的野兽,相信不会将死尸弄成这样。”
  沈胜衣亦自俯下半身仔细观察之后道:“尸体上的伤痕显然是野兽的爪牙弄出来的。”
  查四道:“嗯。”
  沈胜衣道:“从方才那条银狼的样子看来,这个人,纵然不是死在它的爪牙之下,亦必然是被它的爪牙撕咬成现在这样子。”
  查四道:“嗯。”
  沈胜衣目光再落在尸体的面部,道:“尸体的面部损坏的这么严重,根本已不能辨认。”
  查四道:“你怀疑,他可能不是柳西塘?”
  沈胜衣道:“我是这样怀疑。”
  他一笑接道:“我这个人的疑心向来很大。”
  查四笑道:“我也是的。”
  他连随回头问凤栖梧玉蕴芳:“你们凭甚么肯定这死者就是柳西塘?”
  玉蕴芳应道:“尸体穿着的,是他的衣服。”
  凤栖梧接道:“面部轮廓与及身裁也是一样。”
  他一想又道:“如果有怀疑,大可以检查一下他那双手的拇指。”
  不等他说完,沈胜衣查四已分别伸手按向尸体左右两手的拇指。
  沈胜衣一按,说道:“拇指果然已碎了。”
  查四道:“这只手的拇指也是。”
  凤栖梧即时道:“他断指这件事,当时追随我们左右的镖师与及趟子手都知道,他们相信还没有完全离开扬州,总捕头可以传来一问。”
  查四道:“我自有分寸。”
  他回对沈胜衣道:“听他这样说,尸体也许真的就是柳西塘本人了。”
  沈胜衣道:“尸体的身份既然已能够确定,我们大可以专心找寻他的死因。”
  查四道:“你似乎认为他并非被那条银狼咬死。”
  沈胜衣道:“柳西塘既然能够击杀飞云观玄虚道士,武功可想得知,虽然他双手拇指尽断,不能够再充份发挥飞环的威力,仍然有三成功力,凭这三成的功力,击杀那条银狼大概已不成问题的了。”
  凤栖梧听在耳里,说道:“也许那条银狼出其不意地挣断了锁链,扑上去一口咬在他的咽喉之上。”
  沈胜衣道:“一咬,他就立即气绝身亡?”
  凤栖梧道:“不无可能。”
  沈胜衣说道:“他只是双手拇指的指骨断碎,好像他武功这样好,临敌经验这样丰富的人,反应有没有可能会这样迟钝?”
  凤栖梧道:“他逗弄那条银狼既然已成了习惯,三个月后的今日一定已没有那么小心,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之下,反应迟钝是必然的现象。”
  沈胜衣道:“还有一个问题,狼无疑习惯咬敌人的咽喉,但是,那条银狼已瞎了眼睛,怎么能够一咬就咬在他的咽喉之上?”
  凤栖梧叹了一口气,道:“世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子巧合。”
  沈胜衣道:“说到巧合,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他淡然一笑,转顾查四道:“查兄又认为如何?”
  查四道:“尸体虽然是衣衫破烂,体无完肤,死前显然并没有怎样的挣扎,如果是死在狼口之下,那么就真的一咬致命的了。”
  沈胜衣点头道:“无论有意自杀抑或无意被杀,都必须一咬致命,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他的目光又回到凤栖梧的面上,道:“你们方才不是说柳西塘是自杀?”
  凤栖梧道:“从他死前的异常举动与及给我的那封信看来,我不能不怀疑他是自杀。”
  沈胜衣道:“但你方才的说话,却显然认为是那条银狼挣断了锁链,出其不意的将他咬死。”
  凤栖梧道:“我们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方才发现了两点很可疑的地方。”
  沈胜衣道:“请说。”
  凤栖梧道:“第一点你们已发现了,就是他死前显然并没有怎样挣扎,一个人即使视死如归,可是目睹一条狼张牙舞爪,向自己扑过来,有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接受这种死亡,不闪避?不挣扎呢?”
  沈胜衣道:“我认为就没有了──第二点是甚么?”
  凤栖梧道:“如果他是自杀,无论他怎样解开那条锁链,那条锁链也应该保持完整才是,现在却是中断,还有一截锁链在那条柱子之上。”
  沈胜衣道:“这一点,我们也已发觉。”
  他并没有说谎,查四现在将留在柱子上的那半截锁链拿在手中。
  凤栖梧接道:“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我才会那么怀疑。”
  沈胜衣道:“问题这又来了,以一条狼的气力,能否挣断那么粗的锁链。”
  凤栖梧道:“是不是锁链断折的那个部份已经锈烂的七七八八。”
  查四冷应道:“锁链并没有生锈。”
  凤栖梧道:“这就奇怪了,难道那条银狼的气力真的那么大?”
  查四道:“锁链根本就不是整条自然扯断,那断折的部份是先被以利器凿断了八九分,剩下来未断的一二分,便是小孩子,相信也不难将之折断,在那条银狼来说,更就简单了。”
  他说着将锁链交给沈胜衣。
  凤栖梧玉蕴芳再也忍不住,一齐跨进练武厅了,走到沈胜衣身旁。
  查四说的是事实。
  两人不由的怔在那里。
  沈胜衣手执锁链,反覆再看,忽问道:“是谁将锁链预先凿断了八九分。”
  凤栖梧玉蕴芳都没有作声。
  查四一长身,道:“这如果又说是柳西塘,死因又变回自杀的了,一个人只能够死一次。”
  凤栖梧苦笑!
  玉蕴芳仍然怔在那里。
  沈胜衣看了两人一眼,回问查四道:“查兄认为是自杀还是被杀?”
  查四道:“被杀,沈兄呢?”
  沈胜衣道:“一样。”
  查四道:“也许我们的判断完全错误,可是在目前来说,非要以谋杀案件来处理不可了。”
  他一顿接道:“这具体体最好由衙门的仵工再加以检查,他们的经验到底比较我丰富,在检查之后或者就会有一个确实的答案。”
  沈胜衣道:“查兄是否打算现在赶回衙门将人叫来?”
  查四道:“我正是这样打算。”
  沈胜衣道:“那么将这里暂时交给我好了!”
  查四道:“沈兄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做的了。”
  沈胜衣道:“当然。”
  查四道:“一切拜托了,我会尽快回来。”
  他连随转身举步,疾奔了出去。
  沈胜衣目送查四身形消失,转顾凤栖梧玉蕴芳道:“我们也出去外面。”
  凤栖梧玉蕴芳并没有异议。×      ×      ×  出了练武厅,沈胜衣不由吁一口气。
  他连随扶着一条柱子,在走廊旁边的栏杆上坐下,似笑非笑的望着凤栖梧玉蕴芳两人。
  玉蕴芳不由自主的垂下头。
  凤栖梧亦给望得混身不自在,微喟道:“沈兄在怀疑凶手是我们?”
  沈胜衣说道:“你们的嫌疑,本来就不轻。”
  凤栖梧道:“可是我们事实并没有杀过人。”
  沈胜衣道:“是非曲直,始终有一个水落石出,你们既然没有杀人,又何须担心?”
  凤栖梧道:“查捕头据说是天下三大名捕之一。”
  沈胜衣道:“不错。”
  凤栖梧道:“他能够被称为名捕,当然不是一般庸吏可比。问题是,他到底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人总会有错的。”
  沈胜衣道:“你担心他判断错误,冤枉你们?”
  凤栖梧道:“我不要紧,只担心委屈了嫂嫂。”
  沈胜衣一瞟玉蕴芳道:“查四这个人我却是很放心,有些事他尽管不得不依法办理,在未能够完全证实之前,他绝不会怎样为难你们,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凤栖梧展眉道:“沈兄怎样的一个人我也早已有耳闻。”
  沈胜衣道:“是么?”
  凤栖梧道:“这件事有沈兄与查捕头插手,我们其实应该很放心才是。”
  沈胜衣道:“你却显然担心得很。”
  凤栖梧道:“因为我觉得其中仿佛隐藏着一个阴谋,事情的发展将会对我们极之不利。”
  沈胜衣淡然道:“我却是认为只要你们真的是清白,根本就用不着过虑。”
  凤栖梧玉蕴芳相顾无言。
  沈胜衣忽然省起了一件事,道:“有一个叫做甘豹的人,你们可认识?”
  凤栖梧一怔,道:“你问的那个甘豹,是否有一张狼面?”
  沈胜衣道:“不错。”
  凤栖梧道:“他以前是双英镖局的一个镖师。”
  沈胜衣道:“双英镖局结束以前?”
  凤栖梧摇头道:“以前半年。”
  沈胜衣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凤栖梧道:“人如其面。”
  沈胜衣道:“这是说他的人好像豺狼那样?”
  凤栖梧道:“有时比豺狼还凶悍,私生活也不大检点。”
  沈胜衣道:“他是自己离开镖局?”
  凤栖梧道:“不是。”
  他目注玉蕴芳,玉蕴芳即时道:“是我将他辞掉的。”
  沈胜衣道:“何故?”
  玉蕴芳皱眉道:“我家中只有一个父亲与一个妹子,年前家父因病身故,我将妹子接过来镖局住……”
  沈胜衣试探着问道:“是否给甘豹瞧上了!”
  玉蕴芳道:“不错,他终日纠缠不清,我总不能够寸步不离妹子身旁,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将他请走。”
  沈胜衣道:“事情是否因此了结?”
  玉蕴芳摇头道:“那之后他老是在门外徘徊,一有机会就溜进来,找我那个妹子的麻烦,这样下去迟早出事,所以我最后惟有将妹子暗中送回家去?”
  沈胜衣道:“其后他有没有查出那个地方?”
  玉蕴芳道:“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我又没有假手别人护送,因此除非我说出来,否则他根本就不知道我那个妹子去了甚么地方。”
  沈胜衣道:“事后,他相信一定很生气。”
  玉蕴芳道:“应该是的。”
  沈胜衣道:“有没有进来噜苏你?”
  玉蕴芳道:“他不敢噜苏我。”
  沈胜衣道:“是否因为你的武功在他之上?”
  玉蕴芳道:“这是一个原因,最主要却是他不敢开罪一个人。”
  沈胜衣道:“柳西塘?”
  玉蕴芳点头。
  凤栖梧接道:“很奇怪,他虽然那么凶悍,在柳西塘面前却连说话也不敢很大声。”
  沈胜衣道:“也许因为他只是一条狼,柳西塘却是一条虎。”
  凤栖梧抚掌道:“这个臂喻最贴切没有了。”
  玉蕴芳忍不住问道:“沈大侠何以突然问起这个人?”
  沈胜衣没有回答玉蕴芳的话,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却也不是很多人。
  只是两个人。
  他们的脚步声并不相同,一个很重,一个却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
  不像是查四率领手下到来。
  是谁?
  沈胜衣奇怪的,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凤栖梧玉蕴芳看在眼内,不由亦留上心。
  他们亦听到了脚步声。
  凤栖梧脱口道:“查捕头不会这么快回来。”
  沈胜衣道:“来的并不是他。”
  语声未已,两个人已经从那边小径转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老仆人,手提着灯笼,玉蕴芳一见道:“那是柳忠。”
  跟着柳忠后面的也是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比柳忠足足高出一个头,既不很瘦,也不很胖,一个身子标枪挺直,目光如电,顾盼生威。
  他的左肩上挂着三枚寒芒闪烁的大铁环。
  看见这个人,凤栖梧不由皱起眉头。
  沈胜衣即时问道:“柳忠后面的那个老人又是谁?”
  凤栖梧道:“商孤竹,柳西塘的师叔,人最是护短。”
  沈胜衣道:“这个人我没有印象。”
  凤栖梧道:“据说他十年前已经退出江湖。”
  沈胜衣道:“他住的地方离开这里远不远?”
  凤栖梧道:“不远,来回用不着一天的时间。”
  沈胜衣道:“柳忠大清早离开镖局,相信就是去他那儿请他到来的了。”
  凤栖梧道:“无疑就是。”
  沈胜衣道:“这当然是柳西塘的意思了。”
  凤栖梧道:“当然。”
  沈胜衣沉吟道:“柳西塘请他来为什么?”
  凤栖梧道:“这要问他才清楚了。”
  说话间,柳忠商孤竹已经走进来。
  商孤竹目光一扫,亦三步越过柳忠,一面走一面道:“整个庄院就只是这里有灯光,人果然也就在这里。”
  他的目光连随停留在凤栖梧玉蕴旁的面上,道:“你们在这干什么了?”
  凤凄梧玉蕴芳没有作声,事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他们只是眼定定的望着商孤竹。
  商孤竹似乎并不喜欢别人这样,脸色立时沉下来,道:“你们原来连老夫也不放在眼内了。”
  凤栖梧微喟道:“岂敢。”
  商孤竹冷笑道:“如此何以不回答我的问话?”
  凤栖梧道:“因为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前辈你才好。”
  商孤竹冷笑声中踏上两级石阶,鼻子忽然一皱,道:“血腥味。”
  这句话出口,他的眼睛就大了几乎一倍。
  他瞪眼问道:“出了什么事?我那个师侄现在那里?”
  凤栖梧回答他第二个问题:“在练武厅内。”
  商孤竹一听立时奔马一样奔上石阶,冲入练武厅。
  一声怪叫旋即在练武厅内爆发!
  那一声怪叫充满了惊怒。
  商孤竹跟着一面惊怒之色的倒退了出来。
  一退出厅外,他霍地转身,瞪着凤栖梧玉蕴芳道:“练武厅之内只有一具死尸!”
  凤栖梧道:“那具死尸,也就是柳西塘!”
  商孤竹喝问道:“是谁下的毒手?”
  凤栖梧道:“他养的那条狼。”
  商孤竹道:“那条银狼?”
  凤栖梧道:“正是。”
  商孤竹冷笑道:“你这是当我小孩子来骗?以他的武功,那条银狼怎能够杀得了他!”
  凤栖梧微喟道:“其中也许另有蹊跷,可是目前并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商孤竹冷冷的道:“你们找不到,还有谁能够找得到?”
  凤栖梧玉蕴芳齐皆一怔。
  商孤竹接道:“你们的计划虽然周密,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尽管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却已看出你们经已动了杀机,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叫柳忠送来给我。”
  凤栖梧脱口问道:“是一封怎么样的信?”
  商孤竹道:“告诉我他的处境,还有就是什么人准备谋杀他,希望我尽快赶来救助。”
  凤栖梧追问道:“信上他到底怎么写的?”
  商孤竹一字字的道:“奸夫淫妇阴谋杀害,见字,请速赶来镖局,迟恐性命不保!”
  凤栖梧玉蕴芳又怔住。
  沈胜衣也好像很意外,他奇怪的望着商孤竹。
  商孤竹眼中却仿佛根本就没有沈胜衣的存在,只是瞪着凤栖梧玉蕴芳,接道:“这封信并不很长,我记性虽然不大好,将文字记下来也并不困难。”
  他顿足一声叹息,说道:“只可惜我虽然读完那封信,立即就起程,还是赶不及。”
  凤栖梧亦自叹息,道:“赶得及就好了。”
  商孤竹面色一寒道:“现在也总算还是时候,如果我来到,你们已离开,那就真的太迟了。”
  他左肩旋即一沉,叮叮当当的一阵金属声响,肩上挂着的三枚铁环落在手中!
  凤栖梧一见色变,道:“老前辈待要怎样?”
  商孤竹冷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要怎样,你还要问?”
  凤栖梧道:“柳西塘的死事实与我们并无关系。”
  商孤竹道:“这是说,那封信是假的了。”
  他沉声喝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有心情与你开这种玩笑?”
  凤栖梧道:“老前辈也许真的收到那样的一封信,可是……”
  商孤竹截口道:“信已然是真的,事情当然亦不假!”
  他冷笑接道:“信中的奸夫淫妇,是指那两个,大概不必我说出口。”
  凤栖梧面色一变再变。
  商孤竹左手一甩,三枚铁环,一枚飞入了右手,暴喝一声道:“奸夫淫妇,偿命来!”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凤栖梧玉蕴芳两人,虽然并没有指名唤姓,一声奸夫淫妇是叱喝何人,已经很明显的了。
  玉蕴芳应声混身一震,一面的悲愤之色。
  凤栖梧胸膛起伏,亦显得非常激动,好一会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目前仍是一个谜,在事情未得证实之前,老前辈口齿最好乾净一些。”
  商孤竹冷笑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伤风败德的人,这样说话已经是年老火气大收,若是年轻的时候,又岂止是这样说话?”
  凤栖梧铁青着脸,道:“我念在你是前辈,为人平日又还算正派,才一再容忍,但你再这样胡言乱语,也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商孤竹道:“不客气又如何?”
  凤凄梧按剑冷笑,道:“飞环门的武功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了!”
  商孤竹大笑道:“狐狸到底露出尾巴来了,想打架还不容易?”
  他身形陡动,飕的飞落在练武厅外的院子上,道:“奸夫淫妇都给我下来!”
  凤栖梧再忍耐不住,撩起长衫的下摆塞在腰间,纵身跃下去。
  玉蕴芳粉拳紧握,看样子似乎亦想动手。
  她毕竟没有移动脚步。
  商孤竹看在眼内,道:“狗男女到底是狗男女,一有事就各顾各的了!”
  玉蕴芳立时一声娇叱,从石阶跃下。
  商孤竹却又说道:“原来还有一份情义哇!”
  他左右手三枚铁环叮当的一撞,道:“来!一齐来受死!”
  凤栖梧玉蕴芳腰间的长剑几乎同时出鞘。
  商孤竹一直等到他们拔剑出鞘,才大喝一声:“打!”左手双环砸向凤栖梧面庞,右手一环横切玉蕴芳咽喉!
  凤栖梧侧身闪过一旁,玉蕴芳亦自一剑架开!
  这一剑硬挡,玉蕴芳不由倒退一步。
  商孤竹的功力显然在玉蕴芳之上,但那一环不过用了六分气力。
  一招见高低,商孤竹大笑道:“如此本领也敢胆在我面前放肆。”
  他似乎忘记了是他迫对方动手。
  大笑声未绝,匹练也似的一道剑光已然刺向他的肩脖!
  凤栖梧的剑!
  商孤竹回手一环架住!
  这一环他亦是只用了六分气力。
  凤栖梧一动也不动。
  他的武功无疑是胜玉蕴芳一筹。
  商孤竹大喝:“好!”铁环一震,撞开凤栖梧的剑,翻腕,铁环又击出!
  铁环本来就是罕见的外门兵器,飞环门的武功更诡异。
  凤栖梧眼看来势,并不想硬接,可是一任他身形如何转变,商孤竹那一环始终是如影随形。
  他只好硬接!
  “当”一声,凤栖梧连退三步。
  商孤竹那一环已用上九分差不多十分功力!
  “原来也不过如此!”商孤竹立时大笑。
  凤栖梧面无表情,仗剑杀回来,玉蕴芳那边亦展开了攻势!
  他们这联手一齐进攻,其实也并不容易应付。
  只是商孤竹的武功实在太高。
  他喝叱连声,三环飞舞,不过几个照面就击散了凤栖梧玉蕴芳两人的攻势,右手的一环顺势一撞,玉蕴芳就连人带剑给他震开了半丈,左手双环同时亦将凤栖梧迫开三尺!
  剑光环影一刹那尽敛!
  商孤竹左手三环前胸一靠,一张脸突然红起来,垂胸长须同时无风自动,混身衣衫亦波浪般不住起伏。
  谁也看得出来,他是在运起全身的功力。
  看情形,他已经试准了凤栖梧玉蕴芳两人的份量,准备一击将他们击杀。
  玉蕴芳神色凝重,不由亦默运全力,以备迎接商孤竹的致命一击。
  凤栖梧的神色亦非常凝重,忽然道:“你莫要迫人太甚!”
  商孤竹道:“便迫你太甚又如何!”
  这句话说完,他混身的骨骼已鞭炮一样响起来。
  凤栖梧惨然笑道:“生死存亡,我只好动用那种武功了!”
  他突然将手中利剑掷出!
  “夺”的剑插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凤栖梧却彷如变成了一具石像,动也不一动,甚至连一身的衣服,也似乎已硬化。
  他的面庞同时逐渐青起来,现出了玉石一样的颜色。
  沈胜衣站在那边着在眼内,面色忽然一变。
  玉蕴芳旁边看见,露出了诡异之色。
  她似乎也奇怪,凤栖梧竟然会变成这样子。
  商孤竹同样诧异,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武功?”
  凤栖梧冷冷的一哼,道:“不要命的武功。”
  商孤竹“哦”了一声,道:“不要命,好,这就成全你!”
  “你”字一出口,他突退一丈,左手衣袖“悉索”的一声暴响,手中两枚铁环,“呜呜”的飞入半空!
  叮当的一声,两枚铁环半空猛一撞,左右飞开,左击凤栖梧,右击玉蕴芳!
  两枚铁环的去势非常凌厉,呜呜的响个不已,却不是一直飞去,左一斜,右一偏,回旋飞舞!
  也就因此,难以判断飞环从那一个角度击来。
  商孤竹左手双环出手,右手一环亦蓄势待发!
  对方迎击飞环之际,他必定会伺机出手。
  他的出手当然比飞环更厉害。
  要接下他的飞环已经不容易,他右手铁环若是乘隙击到,凤栖梧玉蕴芳的武功如果真的他判断的那样,无论他攻击的是凤栖梧抑或玉蕴芳,亦非死不可!
  他虽然蓄势待发,目光却闪烁不定。
  这也是一种战略,这一来,敌人就不会知道他的动向。
  飞环现在已凌空,第一个他要杀的到底是谁?×      ×      ×  玉蕴芳盯着向自己飞旋而来的铁环,额上已有汗淌下。
  凤栖梧无动于中,面色变的更青白。
  蓦地,他双掌高举过顶。
  衣袖自然褪到他双手肘部,灯光下清楚得很,他那双手亦已变成青白色。
  青白的如同玉石雕琢出来,简直就不像是人的手。
  掌化爪,他右掌曲指如钩,突然又由上下移?
  他显然,亦已蓄势待发!
  三人的一切动作,完全在刹那间的事情。
  也就在那刹那之间,霹雳一声暴喝突响!
  “慢!”
  霹雳与闪电几乎同时到达!
  闪电一样辉煌的一道剑光飕的凌空飞来!
  剑光一闪,飞向玉蕴芳的那枚铁环就被震飞,再闪,飞向凤栖梧的那枚铁环亦被震飞。
  三人吃惊都还来不及,剑光已消失,他们当中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沈胜衣!
  除了沈胜衣,那地方还有谁有这样身手?
  沈胜衣突然出手制止,到底是为了什么?×      ×      ×  震飞的那两枚铁环竟然是向商孤竹飞回去。
  商孤竹一惊再惊,慌忙伸手接下来。
  他到底也是一个高手,看得出那两枚向自己飞回来的铁环几乎已力道全消。
  这一次他的判断完全没有错误,很容易就将铁环接下,一颗心却已寒了。
  沈胜衣这样的高手,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他既然是一个高手,当然亦着得出沈胜衣身手的高低。
  沈胜衣站于那边栏杆之上,其实他早就已看见的了,只是现在才加以留意。”
  他手握三环,瞪着沈胜衣,一面的疑惑。
  ──这个人到底是谁?×      ×      ×  沈胜衣着地转身,目注凤栖梧疑惑的道:“凤飞飞是你的什么人?”
  凤栖梧一怔,道:“我们是姊弟。”
  沈胜衣恍然道:“难怪你懂得‘化玉功’了。”
  商孤竹那边听到凤飞飞这名字,神态已有些异样,再听到“化玉功”这三字,面色就变了。
  凤飞飞这名字在他来说并不陌生,就正如其他江湖朋友一样。
  因为凤飞飞十年前已经是江湖上的第一号女杀手。
  不过她杀的人虽然多,声名并不坏。
  死于她手下的据说全都是该死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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