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画眉鸟》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一章 南楼碎珍珠,妖鸟夜画眉第二章 飞霜惊侠客,年华苦佳人第三章 烈焰追魂箭,风铃夺魄镖第四章 水轩群英会,火海一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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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楼碎珍珠,妖鸟夜画眉
作者:黄鹰


  南楼上雁过成双
  雨打芭蕉,风摆垂杨,
  帘前铁马叮当响,
  凄凉,怎不教人眠思梦想,
  想人去千里万里,水远山长,
  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雁过南楼,孤雁。
  窗外只有芭蕉雨,没有垂杨,。
  今夜也只有风,没有雨。
  珍珠闺中,珍珠楼内。
  她在唱歌。
  她在思量?
  二更。
  冷烟凄月,独雁回翔。
  珍珠一样的歌声在烟月终回荡。
  歌声一起,窗外就像芭蕉响雨,垂杨舞风。
  飞过南楼的孤雁也仿佛成双成对。
  分明秋暮,又回到了秋初。
  好动人的歌声,好迷人的歌声。
  珍珠是怡红院的活宝,是花大姑手下的红人。
  花大姑知道,怡红院的人知道,洛阳城中的有钱人也同样知道,珍珠卖艺不卖身,陪酒不陪人。
  二更。
  平日这时候,珍珠早已吹灯休息,但现在珍珠独处的小楼之上居然还有灯光,居然还传出珍珠的歌声。
  连花大姑也觉得奇怪,他几乎没有怀疑自己的耳朵。
  花大姑的耳朵并没有毛病,并没有听错,那的确是珍珠的歌声。
  她为谁深宵不眠,为谁深宵歌唱?
  歌声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悲哀。
  她恐惧什么?悲哀什么?
  歌声突然中断!
  血从她的咽喉流下,染红了她白玉一样赤裸的胸膛,湿透了她满床翻浪一样的枕衾。
  珍珠一面的惊惶,一双手屈指如钩,抓向咽喉。
  不像在抓向咽喉,倒似像抓向眼睛。
  她的眼睛并没有闭上,眼瞳中同样充满了惊惶,一动也不动。
  死人的眼睛当然不会动。
  她的眼睛虽然不动,跟平时似乎并没有不同,与常人似乎并没有迥异。
  跟平时不同,与常人迥异的只是她的两条眉毛。
  他的两条眉毛赫然是白色的!
  这根本就不像是认得眉毛。
  这两条眉毛根本就是画上去的。
  这两条眉毛画得很纤细,很动人。
  但如果你就见过未死之前的珍珠,你就会感觉这两条眉毛还是不够纤细,还不够动人。
  珍珠原来的两条眉毛更动人,更纤细。
  珍珠当然珍惜原来的两条眉毛。
  如果有人忍心剔去他的两条眉毛,她一定不肯。
  果然有这样人心的人。
  这所以珍珠要动手保护自己的两条眉毛。
  她的一双手其实不是抓向眼睛。
  只可惜他虽然不肯,虽然动手,还是由不得她。
  鸳鸯枕上散落着好些眉毛,珍珠的脸颊,珍珠的眼旁,多少也有一些。
  这才是珍珠的眉毛。
  看情形,珍珠的两条眉毛才给剃下不久,现在的两条眉毛只是刚好画上去。
  是谁剃下她的眉毛?又是谁重新给她画上的?
  一扇窗户打开。
  窗外有几声鸟叫。
  对雀鸟感兴趣的人不难分辨的出这事什么雀鸟的叫声,。
  这样子的只有一种鸟。
  画眉鸟!
  画眉鸟的叫声倒也悦耳。
  及时再悦耳,珍珠再也听不到的了。
  风穿窗而入。
  风吹来了画眉鸟的叫声。
  风吹碎了珍珠眼中珍珠一样的泪珠。  风又飕飕,夜又悠悠。
  今夜的风更急。
  风怎样急也吹不碎贾如花香闺中的珍珠。
  一颗颗的珍珠连成了一条条的珍珠串。
  一条条的珍珠串,组成了一道道的珍珠帘。
  珍珠帘挂上白玉钩。
  流苏帐却挂在紫金钩上。
  帐中有血,床上有人。
  一床的鲜血,一个赤裸的女孩子抓下了一面流苏帐,倒在血泊之中,床缘之前。
  贾如花!
  贾如花的确貌美如花。
  认识贾仁义的人都无不奇怪鸭一样的贾仁义居然会有贾如花这样的女儿。
  这其实没有什么奇怪。
  贾仁义虽然鸭一样,妻妾可是美人中的美人。
  他一共有十房妻妾。
  每一房妻妾都几乎替他生下十个儿女。
  他已有三十三个儿子,六十六个女儿。
  今年他才只不过四十岁。
  每想到这一点,贾仁义简直就连自己也有些佩服起自己来了。
  要维持这样的一个大家庭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贾仁义赚钱的本领这就可想而知。
  洛阳城的十大富豪无论如何是少不了他的一份的了。
  这不错数到第十才数到他,其他九人的儿女加起来却还不到他的一半。
  所以有人说,贾仁义的儿女要是少一些,洛阳城的首富第一就得数他,第二才数到张虎候。
  这不无道理,贾仁义的九十九个儿女之中,占了九十个都是懂得花钱的活宝。
  就只有一个例外。
  贾如花!
  只可惜,红颜薄命。
  贾如花这就死在香闺之中,绣榻之上。
  她的脸扭曲,她的牙深陷唇肉,咬出了一口的鲜血,抓下流苏帐的一双手握的死紧,青筋毕露。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她临死之前的恐惧是何等巨大。
  她一头秀发散乱,瀑布一样泻落在肩上,在枕上,在胸前,在额前。
  风吹入了珠帘。
  风吹开她覆在额前的秀发,露出了她的额头,露出了她的眉毛。
  她没有眉毛!
  她的两条眉毛赫然是画上去的!
  这两条眉毛画得很纤细,很动人。
  可惜是白色,死白色!
  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面上多了这样的两条眉毛,你说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风吹入了珠帘。
  风吹来了雀鸟的叫声。
  画眉鸟!
  贾如花这两条死白色的眉毛莫非就是画眉鸟给她画上去的?
  鸟啼窗外。
  珠帘外星疏月皎。  冷清清星疏月皎,夜沉沉更长漏杳。
  这时候并不是练剑的时候。
  胡娇的剑却出鞘!
  胡娇也根本不是练剑的意思,她的剑出鞘只不过杀人!
  杀侵犯她的人!
  剑钉在墙上!
  剑并不在胡娇的纤纤素手之中。
  剑入墙半尺!
  胡娇这一剑实在非同小可!
  只可惜这一剑只是刺在墙上,这一剑并非刺在要侵犯她的人的身上。
  这样的一剑再厉害也没有用。
  胡娇这一剑落空,这一剑脱手,后果实在是不看设想。
  果然不堪设想。
  鲜血染红了绣榻上的棉褥,染红了胡娇湖水绿的衣裳。
  衣裳散落在地上,人在榻上。
  胡娇出身飞燕门,是飞燕门中有数的高手,是洛阳城周围百里唯一的女镖师。
  独行女镖师!
  以胡娇的武功,即时失去了武器,要欺侮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好的一张棉褥这下已碎成了千百十片,翻起了一塌的棉絮。
  胡娇已竭尽全力!
  她的眼瞳布满了血丝,银牙几乎已颗颗咬碎,这一份惊怒,还不是局外人所能够想象得到的。
  如果她还有眉毛,这下子双眉是必深锁,面上这一份惊怒是必还得深上几分。
  只可惜她根本没有眉毛!
  她的两条眉毛是画上去的,死白色的。
  死白色的两眉,血红色的双睛,雪白的满床棉絮,怒红的一张面庞。
  只是这许多加起来,就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图画!
  还不想图画。
  图画是死的,这里还有活力,还有生气。
  风再吹。
  碧纱帐在风中悠扬。
  帘前铁马在风中响动。
  风中还有雀鸟的叫声。
  画眉鸟!
  风穿窗而过。
  风远,画眉鸟的叫声更远。
  风再穿窗的时候,画眉鸟的叫声已不知何处。
  铁马有响动,纱帐又悠扬。
  棉絮雪花一样风中飞舞片片。  雪花飘飘。
  雪花片片。
  漫天雪花,如飞柳絮,似舞蝴蝶,乱剪鹅毛。
  沈胜衣走在漫天雪花之中。
  雪花花白了她的一头散发,白了他的双肩,红了他的鼻子,红了他的容颜。
  他本来就是衣白如雪,再添上这层白雪,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只白毛大公鸡。
  这是洛阳城入冬以来的第一次下雪。
  这是他进入洛阳城的第二天。
  一早他就爬出了被窝,走出了客栈,风雪下浪荡街头。
  长街寂寥。
  森冷的融冰,湿了他的衣襟,湿了他的胸膛。
  一股热血,一种难言的冲动,旋即袭上他的心头。
  他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胸膛,拉开了嗓子,张大了喉咙,引吭高歌。
  雪满天,
  九天碎玉飞,万里明珠迸。
  九鳞般云外舒,鹅毛般江上剪,
  杨花般滚滚乱飞绵,
  蝶翅儿般风中转,
  雪拥做浪千堆,
  雪裁出花六出,
  雪压做柳三眠—
  喉咙虽然不好,歌声却是非常响亮。
  他这副嗓子最少比大公鸡还要响亮十倍。
  才唱到万里明珠迸,长街左右的人家最少已有二十户打开了窗户,最少已有三十个人之中最少已有二十九个抓起了窗门的积雪,鸡蛋一样没头没脑的向他掷到。
  他这才记得自己的歌喉实在很糟。
  他这才省起现在的时候实在还早。
  第一只雪球还未掷到,他的人已经像老虎赶着的兔子一样,跳着跑了回去。
  他一口气跑返回客栈。
  客栈的门虚掩。
  客栈的伙计根本还没有起来,他根本就是私自将门打开溜出去的。
  他将门重新掩上,方待呼一口气,忽然发觉旁边有一双眼镜在瞪着自己。
  靠门的柜台面蜷伏着一只大花猫,大花猫的眼镜睁得又圆又大。
  大花猫正在瞪着他。
  他伸手摸了摸大花猫的下巴。
  大花猫挨着他的手在柜面上一翻身。
  “猫儿”,现在可是还早?他问。
  大花猫又一个翻身,面对着他。
  大花猫的瞳孔同样又圆又大。
  你知不知道猫儿的瞳孔什么时候才会又圆又大。
  “果然还早”。沈胜衣一笑,一手将那只大花猫抱入怀中,蹑着脚步摸上楼梯,摸到自己的房间面前。
  房门也是虚掩。
  沈胜衣轻轻将门推开。
  门一推开,一股血腥味就迎面扑来。
  大花猫这一惊非同小可,咪呜的一声,挣脱了沈胜衣的瘦,噗的也跳到地上,一下子就跑的无影无踪。
  沈胜衣也自吓了一跳。
  他只希望这血腥并不是真的来自自己的房间。
  只可惜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
  死人!
  一个血染重襟的女孩子死在他的床上。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个死人。
  死人的面色毕竟与活人迥异。
  谁?
  他眯起了眼镜。
  入眼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他几乎立刻就可以肯定这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
  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居然就这样死在自己的床上,他实在难以相信。
  她不能不相信,事实放在目前。
  他离开之前,床上并没有死人,什么人也没有,包括女人。
  死人是在他离开的一段时间之内进入他的房间。
  他移步床前,抓起了死人垂在床边的一只左手。
  衣襟的鲜血已然凝结,死人的肌肤已然冰冷。
  死人显然已经死去一大段时间。
  他离开客栈的时间却很短很短。
  死人没有可能死在自己的房间之内。
  死人不会走路,死人当然不会自动进入自己的房间。
  是谁将死人送入自己的房间?
  沈胜衣陷入沉思之中。
  在自己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到底什么人进入自己的房间?
  沈胜衣实在想找一个人问一声。
  他轻轻地将死人的手放下,缓缓的转过半身。
  他似乎要举步,倏地又收住脚步!
  一转身,他就看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没有可能他看不到的。
  这两个人任何一个人的身材都几乎等于他的两倍,站在房门外,简直就像是两座山一样。
  房门足可以容得下沈胜衣并肩走过,这两个人一个已经等于两个沈胜衣,就一个站在那里,沈胜衣要走出去已经不容易,何况是两个?
  这两个的身材虽然相同,相貌却是两样,一个是大麻子,一个却是大胡子。
  大胡子看起来好像还比大麻子还要威风,最低限度插在他头上那顶帽子旁边的公鸡羽毛也特别来的大条。
  这种帽子只有一种人才会戴上。
  捕快!
  这两个亦是一身捕快装束。
  一看见这两个捕快,沈胜衣的一个头几乎大了两倍。
  他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而且这一次的麻烦绝不会少到哪里去。
  一个女人死在他的房间,死在他的床上,嫌疑最重的是哪一个?
  这你就算问自己,他也会回答你是他自己。
  这两个捕快没有问他,但那种目光,那种神情,分明就已经将他看做凶手了。
  沈胜衣只有苦笑。
  大胡子也笑,满嘴的胡子刺猬一样竖了起来。
  “好在我们还来得及时!”大胡子原来要说话。
  这句话当然是对身旁的大麻子说的。
  “不是么。”大麻子脸上的麻子立时笑的开花。“这个人已一副开溜的样子,迟一步我们就赶不及了。”
  “看,还在笑!”
  “这算做什么?”
  “目中无人嘛。”
  “我们洛阳城的大捕快,赤手擒九贼 邱老六老爷也不放在眼内,就连我曹小七这个副捕头也要生气了。”
  这两个人竟然就是洛阳城的正副捕头邱老六跟曹七。
  沈胜衣实在有些佩服了。
  这种天气,这个时候。
  这份消息的灵通,这份办事的精神,这不是容易见得到的。
  他还未来得及佩服,邱六跟曹七已举步走了入来。
  邱老六一移步,就堵在了窗口,唯一的窗口。
  沈胜衣简直就是佩服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他佩服。
  邱老六眼镜只向床上一瞄,就知道那死的是什么人。
  “这不是张虎侯的独生女儿张金凤?”
  “可不是张小姐。”曹小七的目力也不再邱老六之下。
  “张虎侯是我们这里的首富,他的独生女儿给人杀死,我们这里,不难就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总算我们消息灵通,总算我们行动迅速。”
  “不知道这小姐还有没有希望?”
  “一剑穿透喉咙,我看就没有了。”
  就方才那一眼,邱老六居然连张金凤死亡的原因和杀人者所用的凶器,也都清楚了。
  净明到这个地步,邱老六这个捕头的职位看来还不是侥幸的来的。
  “张小姐死前好像经过一番挣扎。”
  “生死事小,尤其是黄花闺女,哪有甘心受辱的!”邱老六连凶手的动机也看出来了。
  “你看张小姐的两条眉毛!”曹小七突然叫了起来。
  “我早就看到了!”
  “怎么是白色的?”
  “你有没有见过画眉鸟?”
  “有。”
  “画眉鸟眼上的眉毛是什么颜色?”
  “白色!”
  “你有没有见过画眉鸟杀人?”
  “画眉鸟也会杀人?”
  “怎么不会?怡红院的珍珠,贾仁义的女儿贾如花,独行女镖师胡娇,不都是死在画眉鸟手上?”
  “给你这么一提,我也记起来了。”曹小七恍然大悟似地,眼珠骨碌一转。“你是说这月来翻到了洛阳城的那只画眉鸟。”
  邱老六颌首再问,“画眉鸟杀人之后总不忘一件事,你知道那是什么事?”
  “画眉!”
  “怎样子画眉?”
  “剃下死者原有的两条黑眉,画上自己一样的两条白眉。”
  “画眉鸟杀人的作风?”
  “先奸后杀!”
  “杀人的凶器?”
  “剑!”
  “剑刺在什么地方?”
  “咽喉!”
  “你再看张小姐致命的伤口在什么地方?”
  “咽喉!”
  “是什么弄出来的伤口?”
  “剑!”
  “张小姐衣衫凌乱,你以为她的死因是什么?”
  “先奸后杀!”
  “她死了之后,面上就少了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眉毛!”曹小七又问必答,答得而且相当快。“她两条眉毛给剃下又再画上,画上了画眉鸟眼上的白眉!”
  “好了,这你说,杀她的是什么人?”
  “当然是画眉鸟!”沈胜衣不觉脱口应了这一声。
  曹小七这一次就不够快了。
  邱老六的眼睛立时转向沈胜衣,“你住在这房间?”
  “嗯。”沈胜衣并没有否认。
  “张小姐是死在你这里?”
  “嗯。”沈胜衣只有承认。
  “张小姐是死在画眉鸟剑下?”
  “嗯!”沈胜衣也相信这可能是事实。
  “够了,这你打我一句话,画眉鸟是哪一个?”
  当然是我!
  沈胜衣这句话几乎没有出口。
  这简直就像是问一加一是否等于二,回答不出来的应该列入问题儿童。沈胜衣并不是问题儿童。
  曹小七也不是,沈胜衣不回答,他替沈胜衣回答。“还用问,当然就是我们眼前这一个!”
  邱老六的眼镜这又转回曹小七面上,“画眉鸟的武功听说实在有几下子。”
  “何止几下子,我看就十分厉害,不能怎能杀了胡娇!”
  “也不能杀得了张金凤!”
  “我几乎忘记了,张大爷的一张刀一双手当年也曾威震江湖,张小姐自幼习武,据说已有张大爷七分火候,我们两个加起来只怕还不是她的对手。”
  “画眉鸟却一剑就将他杀死。”
  “这么说画眉鸟的武功是远在张小姐之上, 远在我们之上,张小姐不是画眉鸟的对手,我们更不是画眉鸟的对手!”
  “张小姐遇上画眉鸟是死路一条,我们遇上画眉鸟同样是死路一条!”
  “我们现在岂非遇上画眉鸟?”
  “现在不遇上,迟早也会遇上的。”
  “我们眼前岂非就是一条死路?”
  “明知一条死路,我们还是要走!”邱老六突然挺起了胸膛,大喝一声,:“曹小七!”
  “属下在!”曹小七应声挺胸膛。
  “现在就是你我为国尽忠,为名逞命之时,好歹你我跟这只画眉鸟拼了!”邱老六仓浪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面的悲壮激烈。
  曹小七应声同时呛啷拔刀在手,亦是一面视死如归的神色!
  沈胜衣一个头立时又好像大了两倍。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并不知道沈胜衣这样头涨,一拔刀在手,就举步跨前。
  沈胜衣知道再补替自己说几句话就来不及了,连忙一挥手。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一见沈胜衣动手,不由都紧张起来,霍的收步,蓄势大发。
  沈胜衣苦笑了一下,“别误会,我只不过想请两位暂时收起刀子,听我几句话说。”
  “什么说话!”邱老六斜睨着沈胜衣。
  沈胜衣半转身子,目光落在张小姐身上。“这位张小姐虽然是躺在我这张床上,可不是死在我这张床上!”
  “死在你房中也是一样!”邱老六一番眼镜!“你就算不想惊动别人,塞在创下刺了一剑才搬到床上,也没有多大困难!”
  “的确没有多大困难,问题是张小姐既不是死在我这张床上,也不是死在我这房间中!”
  “那死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里!”
  “凭什么肯定?”
  “张小姐一身鲜血湿透,她若是死在这里,地上即使没有血,床上也总该有血,现在地上固然没有血,床上同样也没有血,张小姐是人死之后,鲜血也凝固了才来到我这房间中,我这张床上。”
  “死人不会走路。”
  “我没说是她自己走来这里。”
  “那是你将她搬来的了。”邱老六眯起眼睛。“告诉我,她本来死在那儿?你本来在哪儿杀死她的?”
  “我根本不知道有张金凤这个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死在我的手上。”沈胜衣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死在我的手上,我又怎么会再将尸体搬入我的房间。”
  “谁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邱老六冷笑。
  “我说头儿。”曹小七忍不住插口。“这个人一张嘴这么厉害,跟他说也不知道说道什么时候,依我的主意,还是先将他拿下来,彻底搜一下!”
  “好主意!”邱老六摸摸胡子。
  “第一验验他的剑!”曹小七目光移到沈胜衣腰上。“我敢说他把剑定还有血渍!”
  话口未完,呛得沈胜衣突然拔剑出鞘!
  邱老六曹小七两人大吃一惊。
  “你看到没有!”曹小七一把抓住邱老六的肩膀,连语声也似乎起了变化。“这只画眉鸟,一给我抓着痛处,马上就反,要动兵器了!”
  沈胜衣只有叹气。“我只不过要给你验一下我这把剑上到底有没有血渍!”
  曹小七向剑上望了一眼。“你这么快就将剑上的血渍抹去了?”
  沈胜衣只有叹息!“我这把剑本来就没有血渍,我床上这位张金凤本来就不是死在剑下,剑还未刺入她的咽喉之前,他已经死亡!”
  “那你说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邱老六一旁连声追问。
  “面上的肌肉收缩,四肢僵硬,血带紫黑,死因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当然是中毒!”
  “哦?”邱老六一怔又问道:“你怎样使她中毒的?”
  这次轮到沈胜衣怔住了。
  “强迫她服下去?”邱老六再问。
  沈胜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摇头。“我完全没有强迫她,我是由得她喜欢怎样就怎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首先拿出一颗丸子,告诉她,那是毒药,再说要介绍她认识一下这里的邱大捕头,曹副捕头,由得她选择,想不到她宁可选择第一样,一口将那颗毒药丸子吞下去!”
  话说未完,沈胜衣已经大笑起来!邱老六没有笑。
  曹小七同样没有笑。
  两个人铁青着脸,盯着沈胜衣。
  好容易才等都沈胜衣收住笑声,邱老六的目光这才转向曹小七!“小七,你有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话?”
  “没有!”曹小七一耸肩膀。“我也想不到这只画眉鸟说笑的本领也这么高强。”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大人最爱听的岂非就是笑话!”
  “我正想一见你们大人,当面跟他说一个清楚明白。”沈胜衣一旁应声将剑收回。
  “这可是当真?”邱老六霍的回头。
  沈胜衣一整衣衫。“我说的你们都不相信,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邱老六又是一怔。又再转向曹小七。“小七,听他口气,这个人似乎真的不是那只画眉鸟。”
  “事实可是放在眼前,我们没有理由听信他片面之词。”
  邱老六回对沈胜衣。“你说不是画眉鸟,那你叫什么名字。”
  “沈胜衣。”
  “哪里人氏......喔!”邱老六问着问着突然一声怪叫。“你说你叫什么?”
  “沈胜衣。“
  “哪个沈胜衣?”邱老六连声追问。
  “据我所知,沈胜衣向来就只有一个,这个!”
  “一夜间破了应天府白蜘蛛那件案子的也就是你?”
  “这件事还算近,我还记得。”
  邱老六没有作声,怔怔的,一再打量沈胜衣。
  曹小七同样的一旁发呆。
  两人的眼光中都充满疑惑。
  给两个男人这样望着,实在不是味道,沈胜衣浑身的不自在,幸好这两个男人很快的就收回目光。
  “小七!”邱老六压低嗓子。“看样子,这个人倒像传说中的哪个沈大侠!”
  “嗯!”曹小七的嗓子压的更低。“如果是沈大侠,就一定不会是画眉鸟,就一定不会做这种事!”
  “难说!”邱老六摸摸胡子,一再将嗓子压低。“大侠是人,画眉鸟也是人,人心可难测。”
  “我们应该怎样?”
  “沈大侠侠义为怀,如果这个人真是沈大侠,不是画眉鸟,一定不会放过那只画眉鸟的。”
  邱老六的嗓子虽然压的一低再低,还是不够低,沈胜衣还可以听得到,重重叹了一口。“两位大捕头的意思可是要我找出那只画眉鸟,找出哪个真正的杀人凶手,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亦只有这个办法!”邱老六转头沈胜衣,耸了一下肩膀,一派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胜衣只有叹气。
  “以沈大侠的武功,根本就可以不将那只画眉鸟放在眼内!”
  “以沈大侠的行事的迅速,一夜之间就拿下了应天府那只白蜘蛛,要抓住洛阳城这只画眉鸟,还不是两三天之间的事情?”曹小七亦子一旁接上。
  “为人为己,一举两得,沈大侠何乐而不为?”邱老六再补充一句。
  “如此说来,我这个沈大侠是没有理由拒绝,非要答应不可的了。”沈胜衣苦笑。
  “沈大侠这是答应?”邱老六紧紧地追问,一点儿也不敢松。
  “嗯!”沈胜衣苦笑点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邱老六这一句连忙出口。
  “八只马就可以追到了。”
  邱老六一怔。“沈大侠倒也喜欢说笑。”
  沈胜衣淡笑,一旁坐了下来。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不约而同的相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
  沈胜衣看在眼内,摸了摸鼻子。“这件事好像有些奇怪!”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应声面对沈胜衣,异口同声得道“一些奇怪也没有。”
  “哦?”沈胜衣更就奇怪,奇怪的望着邱老六曹小七。
  邱老六曹小七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你们好像有什么在瞒着我!”沈胜衣倏地一下子跳了起身!
  碰的一声巨响,两扇房门左右分开,几乎没有塌下。
  邱老六曹小七这一惊非同小可,两个身子跳的比沈胜衣还高!
  房门一打开,一个身子就出现在房门口外!
  烈火也似的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火红花袍,年纪五十过外,身长七尺有余,胡长及胸,面如重枣,相貌堂堂!
  沈胜衣并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也没有理会沈胜衣,这个人的目光落在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上。
  一见到这个人,邱老六曹小七的面色就变了。
  一接触到这个人的目光,邱老六曹小七就连头都垂下。
  这个人的后面有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青衣,最多不过三十岁,很英俊,很潇洒,沈胜衣同样不认识。
  青衣人也同样没有理会沈胜衣,目光亦是落在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上。
  “这两位就是我们洛阳城的邱捕头,曹副捕头!”青衣人第一个开口。
  这句话当然是对红衣人说的。
  “哦,邱总捕头,曹副捕头!”红衣人冷笑。
  “不敢当。”曹小七的一个头垂得更低。
  邱老六嗫嚅着忙问一句。“未知张大爷子有何指教/”
  “指教?”红衣人只是冷笑。“指教不敢,我只想知道两位大捕头到底要将我的女儿怎样!”
  “没有怎样,小姐现在就在那边床上!”
  邱老六话口未完,红衣人已一个箭步冲入房间,冲到床前。
  张金凤是这个红艺人的女儿, 这个红衣人不是洛阳城的首富张虎侯又还会是哪一个?
  手是冰冷的。
  死人的两手本来就是这样。
  张虎侯触手之下,一下子身子就颤抖起来。
  张金凤的面色死白,张虎侯的面色这刹那已由红转白,苍白!
  他只有张金凤一个女儿!
  他并不是一个经不起打击的人,但这一次的打击对他来来说未免太大。
  他紧咬下唇,似乎还想控制自己波动的情绪。
  本来他就不是一个容易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内心感情的人。
  他果然控制了自己波动的情绪。
  他的身子,不再颤抖,他的目光又回复坚定。
  他缓缓在床缘坐下,冷冷望着邱老六曹小七。“我刚才接到消息,说是我的女儿在飞梦轩被画眉鸟奸杀,但是我赶去,只见血,不见人,一问,知道是两位大捕头已将人搬走!”
  张金凤原来死在飞梦轩。
  沈胜衣现在终于知道。
  曹小七邱老六却是早就知道。
  尸体还是两人搬走。
  这一搬,两人将尸体搬到什么地方?
  沈胜衣冷笑。
  邱老六曹小七听在耳里,偷眼望了一下沈胜衣,各自叹了一口气。
  张虎侯语声一顿,又接道:“这于是我赶到衙门,谁知道衙门中人完全不清楚这件事,几经打探,才知道两位大捕头将我女儿的尸体搬到这里,搬到这张床上。”
  张虎侯的面色陡的一冷。“我实在猜不透两位大捕头打得是什么主意,两位大捕头最好给我一个清楚明白,否则的话,嘿嘿!”
  否则的话又怎样?
  凭张虎侯在洛阳城中的地位,要怎样就可以怎样!
  邱老六曹小七两人立时面色一变。
  邱老六沉吟了一下,又一声叹息:“这件事得从头说起。”
  “头也好,尾也好,只要你给我一个清!楚!明!白!”张虎侯一字一顿。
  “画眉鸟月来闹得满城风雨,这件事张大爷相信已有耳闻!”
  “何止耳闻,现在且已目睹。”
  “画眉鸟武功高强,行踪隐秘,事发前后,除了画眉鸟的叫声,在没有其他任何的线索留下。”
  “画眉鸟的叫声也算是线索?”
  “当然不算,养画眉鸟本来就是这年头的时髦玩意,家里有画眉鸟的人何止千万,我们总不能都当做凶手看待。”邱老六微喟,“没办法,我们惟有倾尽全力,加派人手,不分昼夜,四下逡巡,一方面防止同样事情发生,一方面搜寻可疑的人物!”
  “这又算是什么办法。”随同张虎侯来的青衣人揶揄的插了一句。
  “没法办法之中......”。邱老六一个头几乎太不起来。
  “好一个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青衣人面上揶揄之色更浓。
  邱老六还来不及答话,张虎侯已回头喝住,“你少说几句可以不可以!”
  青衣人面上一红,闭上嘴巴。
  张虎侯这才转向邱老六道:“说下去!”
  “这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结果却是给我们发现了一个人!”
  “画眉鸟?”
  “不是画眉鸟,但这个人一来,画眉鸟就得遭殃1”
  “这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青衣人忍不住又插口。“画眉鸟没有遭殃,我们小姐遭殃,这个人来不来又有什么分别?”
  邱老六没有作声。
  这一次张虎侯亦没有喝止。
  青衣人说话更多,“画眉鸟一来再来,一犯再犯,我实在奇怪我们这里捕快老爷到底是要来干什么的。”
  邱老六又一声叹息,“小姐的事我们实在抱歉,但事情不是发生也发生了,目前我们要做的只有尽快找出凶手,尽力防止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又是防止。”青衣人好不客气。“你们到底再要纵容这只画眉鸟多久?”
  这又是一个难题。
  邱老六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正在沉吟,那边沈胜衣忽然插口一句。“你这位这样开心,莫非是对捕头的职位发生兴趣?”
  青衣人好像这才知道有沈胜衣这个人的存在,应声一瞪眼。“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有是个人。”沈胜衣反问。“你?”
  邱老六慌忙接口,“这位就是飞梦轩的老板顾横波顾公子。”
  “哦?”
  “听到了没有?”顾横波还想再说什么,张虎侯那边已然咆哮起来1
  “你们将问题扯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咆哮,最少有两个人噤若寒蝉。
  张虎侯连随一指邱老六。“你方才说道发现了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邱老六学足沈胜衣的语气。
  “什么人?”
  “沈大侠。”
  “哪个沈大侠?”
  “沈胜衣沈大侠。”
  “沈胜衣又是......”张虎侯的语声突然一下子低了下去。
  “你是说哪一个沈胜衣?”
  “哪一个?据我所知向来就只有一个。”
  “战平杀龙手祖惊虹,击败了金丝燕,柳媚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的那一个?”
  “正是那一个!”
  张虎侯霍的一拍膝。“我一生最喜欢结交就是英雄豪杰,这样的一个英雄豪杰到来,怎的我完全没有消息!”
  “我们也是昨日才知道。”
  沈胜衣昨日才到洛阳。
  原来他一入洛阳,邱老六曹小七两个就已经知道。
  邱老六避开沈胜衣的目光。
  “你们发现了沈胜衣又怎样?”张虎侯追问。
  “沈大侠一夜之间就破了白蜘蛛一案,好像画眉鸟这种小毛贼当然更不放在他眼内。”
  “哦?”青衣人有把握这个机会。“原来我们洛阳城的大捕头连一个小毛贼也对付不了!”
  邱老六一阵难堪。
  这次张虎侯总算替邱老六喝住了顾横波。“要是你就只懂得这些不找边际的说话,最好你就给我闭嘴。”
  “我本来也不想这样。”顾横波眼一票邱老六曹小七。“只不过对着这两个所谓大捕头,有时实在难以自制。”
  “很多事情你都难以自制。”张虎侯冷笑。“譬如漠视礼貌,譬如缺乏同情,譬如不懂时务。”
  顾横波一张脸一阵红一阵青,总算闭上了嘴巴。
  张虎侯再一次吩咐邱老六“说下去。”
  “放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们没有理由不向沈大侠请教一番,正就在这个时候,飞梦轩发生了小姐这件惨事。”
  “这又怎样?”
  “我们本来打算请沈大侠前去一看究竟,又只怕沈大侠还不是我们这种人所能够请得动,见一来顺路,也就将小姐的尸身搬到来沈大侠这里,好向沈大侠请教一下。”
  “眼来如此。” 张虎侯总算完全清楚。
  原来如此!沈胜衣总算多少明白。
  “沈胜衣就住在这里?”张虎侯连随追问着。
  “就住在这里。”
  张虎侯的目光立时转向沈胜衣,上上下下的再三打量。
  他似乎亦是现在才知道有沈胜衣这个人的存在。
  “你就是沈胜衣?”他的目光停留在沈胜衣面上。
  “我想说不是,只可惜我就只有这一个名字。”沈胜衣抹着鼻子。
  “哦?”张虎侯目光一闪,一瞟顾横波。
  顾横波会意点头,右手腰间一抹,手中立时多了一支剑。一声不响,一剑向沈胜衣后心刺去。
  剑是软剑,剑一动,飕的抖得笔直,简直就像是毒蛇一样1
  夺的一声,一剑刺实!
  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色齐变。
  顾横波也自变了面色。
  没有血!
  木椅子根本就没有生命,当然不会流血。
  这一剑刺在一张椅子上面。
  也不知何时,沈胜衣的右手已抄起了旁边的一张木椅子。
  也不知怎样,沈胜衣这张木椅子就挡住了顾横波一剑!
  “这算什么?”沈胜衣冷笑。
  张虎侯一怔,大笑,“不过要证明一下这个沈胜衣是真是假!”
  “你现在证明了?”
  张虎侯颌首,“小顾这一剑虽然还不怎样,能够如此轻松就接下来的,除了一个沈胜衣,一时之间想不起还有什么人。”
  好大的一顶高帽子。
  沈胜衣就算一肚子怒气,这下子也不难给压了下去。
  张虎侯转又问。“沈大侠对于这件事情怎样意见?”
  沈胜衣还未来得及问口,邱老六已成竹在胸:“答应给我们尽快找出那只画眉鸟。”
  “哦。”张虎侯点头。“人死不能复生,早一日找出凶手,我也可以早一日安心,这也好。”
  顾横波一旁正在收回软剑,听的说,马上就插口:“好是好,只不过,这件事由我们亲自调查,亲自雪恨更好!”
  张虎侯一笑。“我可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但得早一日找出杀我女儿的那只画眉鸟,什么人出手我都不在乎,这之外,又还有什么更好?”
  顾横波面色微变,“但......”
  “但什么,沈大侠一夜之间就找出了应天府那只白蜘蛛,要找出洛阳城这只画眉鸟,还不是三两日之间的事情,这除了沈大侠,我就想不出是否还有其他更精当的人选?”
  “我们也早是这个意思。”邱老六曹小七一齐应声,他们当然赞同。
  张虎侯的目光又回到沈胜衣面上,“沈大侠!”
  他对于沈胜衣早就已经改变了称呼,只不过这一声沈大侠叫得特别郑重。
  沈胜衣一怔,“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想清沈大侠答应我一件事。”
  “这得要看什么事。”
  “这件事你沈大侠一定可以做得到。”
  “很多事我都做得到。”
  “你若是找到画眉鸟,先交给我。”
  沈胜衣尚未表示意见,邱老六已抢在他前头。“张大爷,这个......。”
  “我只不过留他一天半天,一天半天之后,还是交给你们,放心。”
  邱老六怎能放心。“这一天半天间......。”
  “总之我不会将一个死人送去衙门!”张虎侯的面上露出了残忍已极的神色。
  邱老六曹小七看在眼内,心头不禁一凛。
  沈胜衣顾横波两个也不例外。
  张虎侯接下来道:“就算人在衙门之内,我要请他到我家中一转,凭我的地位,你们大人相信也不会不给我这个薄面,邱头儿,你说是不是/”
  邱老六无言。
  张虎侯转向沈胜衣,“这所以大伙这个人情不怕做的。”
  沈胜衣漠然一笑。
  “这几乎就等于你沈大侠在替我办事,我当然不会令你沈大侠感到吃亏。”张虎侯随手怀中拿出了好几张银票。“这里”
  是五千两黄金的票子,是我付给沈大侠你的一半酬劳,无论事情成功与否,这五千两都已是沈大侠所有,凶手一交到我的手上,我再奉上其余的黄金五千两。”
  五千加五千,这就是一万。
  一万两黄金!
  这又是何等惊人的一个数字!
  这又是何等惊人的出手!
  沈胜衣也为之动容。
  邱老六曹小七更是一脸惊慕之色。
  “一万两黄金!”顾横波亦自一声惊呼。
  张虎侯将银票在一旁的几子放下,凄然一笑,“比起我女儿的性命,一万两黄金又算是什么?要是有人能够还我一个活生生的女儿,他就是要我十万两黄金,只要我能拿得出,我也一样给他!”
  当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就算他拿的出,也没有人能够还他一个活生生的女儿,赚他这十万黄金。
  沈胜衣甚至连他这五千两黄金也不感兴趣,一摇头。
  “我......”
  “你要找我最容易不过。”张虎侯打断了沈胜衣的说话。
  “在这儿,随便找一个人一问,相信都可以告诉你我住在什么地方。”
  一面说,张虎侯一面抱起了张金凤的尸体,这几句话一说完,他人已在房门外。
  来的时候,他的身子挺得笔直。
  现在去了,他笔直的身子已然佝偻起来。
  这一来一去,他简直就像是已老了十年。
  有此至终他虽然都没有说过悲痛的说话,一种难言的悲痛已自他的眉际间,行动间表露无疑。
  这一种悲痛更甚更深!
  沈胜衣也感觉到了一份悲痛,没有做声。
  顾横波也没有再作声。张虎侯一动身,他脚步亦起。
  张虎侯出到了房外,他亦跨过了门槛。
  张虎侯没有回顾,他有回头,回头一瞥。
  冷冷的一瞥。
  这一瞥好像落在沈胜衣面上,又好像落在银票上面。
  沈胜衣没有在意,他的目光正落在邱老六曹小七两人面上。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人一接触沈胜衣的目光就将头垂下。
  “邱总捕头,曹副捕头!”沈胜衣面色抖寒。
  两人头垂得更低。
  “给我 抬起头来!”沈胜衣语气一沉,那副腔调,哪种神情,简直就像是公堂上宣案的大老爷一样。
  两人应声不知不觉的将头抬起。
  “两位大捕头好灵通的消息,好迅速的行动!”
  邱老六曹小七的一张脸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放到那里去。
  “张金凤是死在飞梦轩/”
  “是!”
  “张金凤的死跟我一些关系也没有?”
  “是!”
  “你们方才怎样说?”
  邱老六曹小七一声不响,好像都已忘记了。
  “是谁的主意?”
  邱老六瞟了一眼曹小七。
  “是我!”曹小七叹了一口气。
  “真亏你想出这么精彩的主意,就连我也开始佩服了。”
  曹小七只有叹气。
  邱老六也吸了一口气。“我们最初只是打算登门拜访,恳请沈大侠帮忙,但仔细思量,好像我们这种人,沈大侠未必放在眼里,未必会答应帮忙,正在踌躇不决,该死的曹小七不知怎的就给我想出这个主意来。”
  “这可是当真/”
  “我怎敢再欺骗沈大侠,除了曹小七,又还有谁会想出这中混账的注意?”
  沈胜衣瞪着邱老六,摇头“我本来有些相信,问题在你们两位大捕头都是演戏的天才,想来想去,还是不相信为妙。”
  邱老六曹小七相望一眼,苦笑一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胜衣的左掌旋即握住了剑柄。“是谁的主意也好,你们两个一起上就是。”
  邱老六曹小七,不由得大吃一惊。“沈大侠......”
  “叫我画眉鸟好了!”沈胜衣连连冷笑:“不是说这是你们为国尽忠,为民逞命之时,我现在成全你们。”
  邱老六曹小七慌不迭的摇手。“沈大侠别再那我们开玩笑了。”
  “开玩笑?我连生气都还没有有时间,哪有功夫那你们开玩笑。”沈胜衣板着脸。“你两个刀已在手,何不出手!”
  邱老六曹小七的两张刀连忙放回鞘内。
  邱老六旋即一揖倒地。“这次我们做的无疑过分,但当时我们的心情,希望沈大侠你能够明白,沈大侠你如果还是憋着,心里不舒服,那就给我们一人一剑,消口气好了。”
  邱老六这样说,沈胜衣就算真的憋着一肚子气,真的想给他们一人一剑,也再狠不下心了。
  沈胜衣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邱老六曹小七两张刀入鞘,他那只左手亦离开了剑柄。“一人一剑,我才没有这种闲情,想想怎样开溜,不是更好。”
  邱老六曹小七两个这才真的着慌。“沈大侠......”
  沈胜衣一声长叹,“只可惜我这个沈大侠这一生以来还不曾做过八只马的大马车,就连五只马也没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个沈大侠既然连八只马的大马车也没有做过,当然是不会食言反悔的了。
  邱老六曹小七总算放下心来。
  “我早知道沈大侠见义勇为,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了。”邱老六也来给沈胜衣套高帽子。
  “何况现在还有一万两黄金好拿。”一提到黄金,曹小七一脸的麻子又发了光。
  “说道这些黄金,我本来一些兴趣也没有,也的确觉得有些不要意思,但现在....。”沈胜衣倏地一出手。抓起了放在几子上的那叠银票。“我最少可以想出十条理由将之收下。”
  沈胜衣这样说就真的这样做,一把将银票塞入怀中。一张也没有留下。
  曹小七直了眼。“做大侠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
  “你不妨也找个大侠来做一下。”沈胜衣将手抽出,整了下衣襟。
  “我哪里来的这种本领。”
  “你懂得演戏就成了,凭我这张麻子脸。有人会相信才是怪事。”
  “沈大侠是在寻我开心。”曹小七摸着一脸麻子。“凭我这站这张麻子脸,有人会相信才是怪事。”
  “你以为我这个大侠是用一张脸换来的。”沈胜衣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问心说,沈大侠一亮相,就已教人知道是个大侠来了。”
  “哦?”
  “沈大侠方才接那一剑更是接的漂亮至极!”曹小七一努嘴。“要是我扮演大侠,人家也来这样子试我一剑,那我非完蛋不可!”
  “做大侠本来就是凭真本领。”邱老六一旁接口。“你以为沈大侠那一万两黄金是容易赚的?”
  沈胜衣一笑。“说不定这一万两黄金就要了我这个沈大侠的脑袋。”
  “这怎会?”邱老六的面上充满了信心。“我们看好沈大侠!”
  曹小七连随帮腔。“跟我们沈大侠一比,画眉鸟又算得什么东西/”
  “画眉鸟本来就不是什么东西。”
  “只是个采花贼!”曹小七这一句特别加重语气。
  邱老六跟着说,“沈大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采花贼!”
  “现在要我放过他也不成!”沈胜衣一拂袖。“既然已收了人家的银票,我这个沈大侠也因该出发了!”
  “沈大侠打算从哪里着手?”
  “是谁给我的银票?”沈胜衣反问。
  “张虎侯。”
  “为什么?”
  “画眉鸟奸杀了他的女儿张金凤。”
  “张金凤死在那里?”
  “飞梦轩。”
  “这你说我应该从哪里着手?”
  “当然是飞梦轩。”
  “原来你也是一个聪明儿童。”沈胜衣笑问。“飞梦轩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是一处卖酒的地方。”
  “有酒就会有醉,有醉就会有梦,飞梦轩这个名字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恩。”
  “这间飞梦轩如何?”
  “我不知道沈大侠要问的是什么,但如果说大侠是在问洛阳城喝酒的地方最好是哪一处,就随便找个人一问,也会指”
  点沈大侠到飞梦轩去。”
  “哦?”
  “沈大侠还想知道什么 ?”
  “顾横波是飞梦轩的老板。”
  “我方才介绍过了。”
  “飞梦轩当然是处赚钱的地方,顾横波的身家当然亦相当可观。”
  “当然当然。”
  “他对张虎侯却似乎有着一份畏惧。”
  “在这地方不畏惧张虎侯得人,好像还没有。”
  “张虎侯是这地方的首富?”
  “能够随时拿出一万两黄金的人,这地方除了他之外相信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又是干什么的?”
  “碧玉斋的老板就是他。”
  “珠宝店.”
  “原来他是个珠宝商人。”
  “沈大侠只怕是第一次到我们少阳。”
  “你怎会知道?”
  “沈大侠如果曾经到过,对碧玉斋、飞梦轩这两处地方没有理由完全没有印象。”
  “哦?”
  “沈大侠当然就更不知道还有落月堂、虫二阁这两个地方了?”
  “这两个地方又如何?”
  “落月堂就是我们洛阳最大的一间赌场,这间赌场与别不同的就是不分昼夜,通宵营业,只要你有兴趣,你就算赌到月落星沉,也一样可以,也一样有人陪你。”
  “虫二阁?”
  “沈大侠是否觉得虫二这个名字很怪?”
  “恩。”
  “这其实就是风月无边的意思。”
  “虫二,恩,果然就是风月无边。”
  “风月无边,沈大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这虫二阁又是一处怎样的地方了。”邱老六一眨眼。
  沈胜衣会心微笑。
  “飞梦轩、虫二阁、落月堂、碧玉斋,也就是我们洛阳酒色财气的所在。”
  “酒是飞梦轩?色是虫二阁?财是落月堂?气是碧玉斋?
  邱老六连连点头,“亦即是说嗜酒的请到飞梦轩,好色的请到虫二阁,要发财请到落月堂,想受气可去一趟碧玉斋好了。
  “想受气就去一趟碧玉斋,这又是什么意思?“
  “碧玉斋所陈列的珠宝虽然并不多,但无一不是价值连城,梦寐难求的稀世珍宝,买得起的人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张虎侯根本就没有卖的意思,只不过搬出来炫耀一下自己的身价,你若是没有这个本钱,就只想开一开眼界,不错,他是给你看,出来的时候,少不免你就鳖上一肚子闷气。”
  “哦?”
  “我们这位张大爷的脾气更是时好时坏,坏起来的时候,总会找些人出气。”
  “哦?”
  “还有碧玉斋那位小姐,我是说张金凤,与其说是只凤,毋宁说是一匹马,胭脂马。”
  “你的意思是很难应付?”
  “她不生气犹自可,一生气起来,的确没有人应付得了。”
  “那是说当时在她身旁的就只得受气?”
  “嗯!”邱老六一声微喟。“总之碧玉斋这个气在我们来说是受气的气,不是出气得气就是了。”
  “这是说,这间碧玉斋,能够不去最好不去?”
  “沈大侠却似乎迟早非要去一趟不可。”
  “不是你提起,我几乎忘记了还有五千两黄金存放在碧玉斋张虎侯那里。”
  “张虎侯这次有求于沈大侠,相信怎也不能给沈大侠气受。”
  “这就难说了。”沈胜衣摸摸鼻子。“连这个能够不去最好不去的地方我也要去,其他三个地方如果我不去见识一下,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己。”
  邱老六道:“沈大侠打算先到哪一个地方见识见识?”
  沈胜衣望着邱老六,倏地摇头。“刚才我还说你是个天才儿童,现在那句话我看要收回了!”
  “沈大侠是先要去飞梦轩?”邱老六变得聪明起来。
  “正是飞梦轩!”  飞梦轩。
  沈胜衣还未到飞梦轩,人还走到九曲桥上,酒香已随风飘来,酒香已扑鼻。
  酒香芬芳,沈胜衣几乎没有醉倒桥边,几乎没有梦飞天外。
  飞梦轩果然名不虚传。
  沈胜衣到底也是一诚真的人,他就知道这飞梦轩的酒色非一般的酒家可比。
  飞梦轩这个地方同样不是一般酒家所能相提并论。
  轩在城东,轩在城外,一共七座,建筑在一个大池塘上。
  七座水轩都相当宽敞,中间相连着九曲飞桥。
  桥下的绿水已然冰封。
  雪漫天依旧。
  雪飘落在树上,栏杆上,滴水飞檐上。
  漫天雪花飞飘中看来,到处就只是一片迷蒙。人也迷离,在漫天雪花飘飞中。
  这景色又是何等壮观,何等迷人。
  春夏间满塘荷香,凭栏一杯,那滋味更就不在话下。
  “果然好地方。”沈胜衣也不禁一声叹息。“由得我选择的话,要喝酒我也会选择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酒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喝得起的!”邱老六也自轻叹一声。
  “你是说价钱方面。”
  “嗯,最少贵一倍。”
  “酒好地方好,这一倍贵的不算太过。”
  “这得要看人,好像沈大侠,就算再贵多一两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再贵一两倍,我就要认真考虑清楚。”
  “沈大侠要考虑的是什么?”
  “这里虽然离城不远,这样天气之下,放着温暖的地方不去,走来这里吹北风,还要花好几倍的银子,不认真考虑怎成?”
  “你知道这里不够温暖?”
  沈胜衣正想回答,眼中突然看到了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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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霜惊侠客,年华苦佳人
作者:黄鹰


  火光照亮了水轩。
  火焰在铜盘上飞扬。
  多了这一盘炭火,轩内外仿佛便成了两个世界。
  轩外冰雪严寒,轩内一室皆春。
  “这火盘终日燃烧,无论你什么时候到来,都不会不够温暖。”邱老六好像是这飞梦轩的常客,知道的居然不少。
  沈胜衣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轩的中央的一张绣榻上。
  轩内的陈设相当华丽。
  火盘周围一张半月回云波斯地毯,左右四张镂采香几,几上各自一面节舞鼓哥盘,一只银花铜叶杯。
  绣榻上鸳绮鹤绫被,相思无夏枕。
  要是再多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这地方岂非就成了温柔乡?
  还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躺在绣榻上。
  沈胜衣的目光落在绣榻上,只不过绣榻上被枕凌乱,鲜血斑驳。
  “张金凤死在这里?”沈胜衣随即问了一句。
  “正就是这里!”回答的生意,冷酷而低沉。
  这不是邱老六的声音,也不是曹小七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陌生,但又似乎曾相识。
  沈胜衣应声转身,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亦几乎同时回头。
  轩门外已然多了一个人。
  飞梦轩的老板–顾横波。
  “昨日傍晚凤姑娘到来订下了这座水轩。”顾横波接着又道:“最初我们还以为张大爷这里款待什么人,正斟酌如何调动人手,凤姑娘却吩咐下来,说是只她一个,要过一些酒菜,就将我们支开。”
  “你所谓我们......”
  “是指两个丫鬟,再加上一个我。”顾横波淡笑。“张大爷什么人,他的女儿到来这里,我当然得亲自招呼。”
  “案发在何时?”
  “大约是二更左右,我们正在池东北水轩喝酒,轩外忽然传来了画眉鸟的叫声,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实在出奇,也就省起月来一连串的奸杀案,只怕真的有事发生,慌忙赶去一看究竟,哪知道真的发生了事!”
  沈胜衣道:“飞梦轩昨夜莫非只有张金凤一个女客?”
  “这所以我们一动身就赶来这座水轩。”顾横波微喟。“只可惜我们虽然快,比画眉鸟还是慢,慢得多。”
  “这一次你这所谓我们......。”
  “江鱼,徐可之外,又是我!”顾横波再加上说明。“飞梦轩的酒,选自大江南北,无一不是佳酿,供应这些佳酿的就是徐可,徐可就是大江南北知名的酒商,江鱼同样是大江南北知名酒商,说道厨房里头的本领,真还没有几个可以跟她这条鱼相提并论。”
  “哦?”
  顾横波道: “飞梦轩不单止供应佳酿,还有佳肴。”
  “听你这样说,我也有些心动了。”
  “这并非我自赞自夸,就算你问江鱼,徐可,他们亦不会谦让,亦所以一有空闲我们便聚在一起,喝自己的佳肴。”
  “昨夜有这种空闲?”
  “有,昨夜相信你已在洛阳城,昨夜的天气怎样,相信你总应该有个印象。”
  “嗯,昨夜那种天气,的确难得有人出门。”沈胜衣一拢衣襟,似乎有感觉到昨夜的那一份寒意。“那么说,昨夜一共来了几多个客人?”
  “只来了一个。”
  “张金凤。”
  “这如果还有疑问,你并不相信,尽可以一问徐可,江鱼,他们俩现在就在门外。”
  顾横波这句话才说完,两个人已出现在门外。
  这两个人身材跟邱老六曹小七几乎一样,不同的只是邱老六曹小七的肌肉还算结实,这两个人的肌肉简直就像是豆腐造的,一移动,就一阵震动。
  一个人弄得一手好菜,当然不会薄待自己的肚皮。
  一个喜欢酒的人,亦同样很少会对不起自己的肚子。
  这两个人在一起工作,还会瘦下去才是怪事。
  飞梦轩的佳肴,身为老板的顾横波当然亦不会错过,问题是年轻人经常喜欢潇洒点。
  要潇洒一点,对于自己的身材就不能不兼顾一下。
  顾横波这就只好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了。
  他到底还是一个年轻人。
  江鱼,徐可就没有这红顾虑了。
  做两个人昨夜跟顾横波在一起,顾横波知道他们当然亦知道,顾横波不知道的他们似乎没有知道的道理。
  “不用了。”沈胜衣一笑摇头。
  沈胜衣不用,邱老六却用,目光自徐可江鱼两人带过,落在顾横波面上,忽然问,“先前我好像问过你这件事?”
  “嗯。”顾横波爱理不理的漫应一声。
  “你当时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什么也不清楚。”
  “嗯。”
  “现在你却有许多说话。”
  “首先你得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个人有一样脾气,就是最讨厌废话。”顾横波面上又见揶揄之色。“说了等如不说,何必多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位大捕头的办事能力怎样?两位大捕头自己应该知道。”
  邱老六面上一红。“那现在......。”
  “现在是沈大侠问我,再说-”顾横波一顿。“两位大捕头当时赶着离开,我就算说了,两位大捕头也没有时间听!”
  “我们当时是去找沈大侠。”
  “哦?沈胜衣几时开始吃公家俸禄,替公家办事的?”顾横波转向沈胜衣。
  这句话表面上是问沈胜衣,骨子里又是在挖苦邱老六。
  沈胜衣听得出,没有作声。
  邱老六好像听得出,面上又是一红。
  “两位大捕头走的未免急一些。”顾横波这又目光转回,一见邱老六面上发红,他的语气愈发显的得意。“我若是凶手,就算一时疏忽,留下了什么线索,半路上省起,赶回来也来得及。”
  说话中似乎还有话说。
  邱老六这次就听不出来了,他只当顾横波又是在挖苦自己。
  沈胜衣却听出不是那个意思,试探着连随问上一句。“画眉鸟可是留下了什么线索?”
  “酒菜固然重要,环境不好,酒菜再好也没有用。”顾横波一面说,一面缓步踱向想学斑驳的那张秀塌,“飞梦轩酒菜固然重要,环境同样兼顾,一个客人离开,地方就一定重新收拾一次,这所以在这地方留下来的一定不会是这之前的客人的东西。”
  “张金凤莫非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顾横波不答,一欠身,手中已然多了一只金色的纽扣。
  “这只扣子好像是金的。”
  “本来是金的。”
  “口子好像刻有字。”
  “是翠翠这两个字。”顾横波目光落在扣上,“沈大侠看出这扣子还有什么特别。”
  “这只扣子似乎是男人用的。”
  “的确是男人用的,还有什么?”
  沈胜衣眯起眼睛,倏地又睁大,摇摇头。“你说有什么?”
  “扣子当然成双成对,这只扣子也不例外,只是一对扣子其中的一只,沈大侠也许已发觉这只扣子形状有些奇怪,事实上, 这种扣子是特别打造出的。”
  “什么人所有?”
  “什么人都可以有,就以我们这洛阳来说,拥有这种扣子的人虽然不多,也不算少。”
  “哦?”
  “沈大侠可曾听过这两句话?”
  “那两句话”
  “送君一对金扣,愿君长挂心头。”
  沈胜衣摇头。
  “沈大侠这之前可没有来过洛阳?”
  “没有。”
  “这一次来到洛阳想必亦是这一两天之间的事。”
  “你怎么知道?”
  “沈大侠如果已在洛阳相当时候,就算还没有去过那风月无边的虫二阁,总该已听过这两句说话。”
  “送君一对金扣,愿君长挂心头?”
  “嗯,这两句说话本就是虫二阁传来的。”顾横波若有所思。“只要你在虫二阁出手豪阔一些,到你离开的时候,你身边的姑娘就一定送你一对刻着她的名字的金扣。”
  “虫二阁的姑娘真的如此多情?”
  “假的!”顾横波把玩着手中的金扣。“而据我所知,我们男人亦很少会将这种金扣挂在心头。”
  “哦?”
  “有资格到虫二阁的男人十九都已有老婆,有老婆的男人十九都染上怕老婆的毛病,这种扣子挂在心上,无疑就是自我坦白。”顾横波一咧嘴。“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自我坦白通常都会引起不良的效果。再讲,身上挂着这种扣子亦不见得是怎么光彩的一回事。”
  “听你说,这种扣子除了虫二阁的姑娘,似乎就只有男人才有。”
  “虫二阁只做男人的生意。”
  “张金凤并不是男人,也不是虫二阁的姑娘。”
  “这只扣子未必就是凤姑娘所有的。”顾横波目光一落,“绣榻上一片凌乱,凤姑娘死前显然跟那只画眉鸟有过一番激烈的挣扎。”
  “也就是说那只画眉鸟衣襟上的扣子在挣扎中实在不难给抓下一颗半颗?”
  “不一定衣襟,就放在怀里,无意中也会掉下来的。”顾横波耸耸肩膀。“要是这样,那只画眉鸟光顾虫二阁可能还是这三几天的事情,否则的话,似乎没有理由还带在身上。”
  “嗯。”沈胜衣目光一扫邱老六和曹小七。“看来我们要走一趟虫二阁了。”
  邱老六曹小七连点头也还来不及,顾横波那边,已然一声冷笑。“那是你们的事,总之,我顾某人应该说的,做的,都已经尽所能说了,做了,两位大捕头以后最好少给飞梦轩麻烦,飞梦轩的生意还要做下去,我顾某人的时间也有限。
  邱老六曹小七没有吭声。
  沈胜衣省起了什么似地忽然又问:“扣子上刻的只是翠翠两个字?”
  “只是翠翠两个字!”
  顾横波手中扣子抛向沈胜衣,“你可以不信我的说话,但总该相信这只扣子。”
  沈胜衣将扣子接在手中,正想说什么,耳边忽然听到雀鸟的叫声。
  这个时候,这种天气。
  沈胜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的耳朵有毛病,其他人的耳朵一定也有毛病。
  邱老六,曹小七,顾横波,江鱼,徐可,五个人这刹那都毫无例外的怔住在当场。
  雀鸟的叫声轩外传来,凄凉而婉转。
  “好像有雀鸟的叫声。”邱老六第一个开口。
  “什么雀鸟?”曹小七歪着脑袋,随即问上一句。
  “画眉鸟!”邱老六脱口一声,面色一变,拔刀出鞘,冲向门外。
  曹小七的反应决不再邱老六之下。
  沈胜衣当然就更快,最有一个起步的是他,第一个冲出轩外的也是他。
  他的人简直就像是一支箭,飕的射出了轩外,射过了栏杆,射落在冰封的池塘上。
  一阵风雪立时扑上他的面庞,他的胸膛。  风雪依旧。
  冷飕飕朔风如箭,乱霏霏雪花如练。
  风箭雪练中,一个人孤鹤一样独立在冰封的池塘上。
  这个人白衣白履,就连面庞也用白纱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闪亮锐利。
  比雪练还闪亮,比风箭还锐利。
  这个人的一只左手也再风雪中外漏。
  这只左手上托着一个金丝鸟笼。
  鸟笼上的一方白纱风雪中飘飞,一只雀鸟战栗着低唱在白纱内,鸟笼中。
  画眉鸟!
  这只画眉鸟的叫声,你说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有多婉转就有多婉转。
  箭,雪练,无面的白衣人,轻歌的画眉鸟,这气氛你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有多神秘就有多神秘。
  天气已够寒冷,现在似乎又寒冷了几分。
  沈胜衣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画眉鸟?”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变动。
  “沈胜衣?”无面白衣人的声音同样稳定,却是非常尖锐。哪听来简直就不像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鸟的声音。
  画眉鸟!
  “你认识我?”沈胜衣实在有些奇怪。
  “还是刚才的事。”画眉鸟一笑,他的笑声更尖锐。
  “哦?”沈胜衣似乎并不明白。
  “今早城中有人传说我昨夜在飞梦轩奸杀了张虎侯的女儿张金凤,所以我赶过来这里,正听了你们说话。”
  “轩外风雪凛冽,轩内火盘毕剥,听来简直就像是衣袂拂动一样,要发觉你来到的确是一件难事。”
  “我笼中这只画眉鸟不叫也是一件难事。”画眉鸟瞟一眼笼中的画眉鸟,又笑。
  笼中的画眉鸟语声跟着一转,居然也好像笑了。
  周围的气氛更觉诡异,更觉神秘。
  沈胜衣不禁又打了一个寒噤。
  顾横波正待翻过栏杆的一个身子亦自一敛,邱老六曹小七的四条腿却猛地弹琵琶,两只手好像连刀也拿不住了。
  “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沈胜衣要问的随即还是继续问下去。
  画眉鸟答得很妙。“来看一下张金凤死的怎样?”
  “昨夜你还没有看够?”
  画眉鸟不答,沉吟了一下,忽然说,“珍珠是我杀的,贾如花是我杀的,胡娇也是我杀的!”
  “你承认?”
  “我事实做过这些事情,我当然承认。”
  “张金凤?”
  “张金凤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是谁?”
  “如果我知道是谁,我不会走来这里,我早已走去找他算账!”画眉鸟冷笑,“这些事情自己做是有趣,别人替自己做就完全无趣了。”
  “哦?”
  “并不是说这些事情只有我才做的,别的人做我不可以,如果他叫乌鸦,叫做白鹤,这些事情,他就算做上一百件,一千件,也是他自己的事,但他又叫做画眉鸟,就哪一件也不能不追究。”
  “哦!”
  “这就正如她不叫画眉鸟,叫沈胜衣,我相信你这位沈大侠也同样生气,也同样不会放过他。”
  “好在她并不叫沈胜衣。”
  “叫画眉鸟也不成!”
  “听你的口气,这件事就好像真的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本来就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你所以留下,就是要说清楚这些?”
  “现在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又怎样?”
  “除了走还有怎样?”画眉鸟右手一翻,将飘飞在风雪中的白纱鸟笼上覆好。
  “张金凤一案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珍珠,贾如花,胡娇这三件案子就与你有关了?”
  “嗯。”
  “这我就算让你走,两位大捕头也不会让你走的!”
  这句话还未说完,邱老六曹小七那边已然各自一个翻滚,翻过了栏杆,滚落在冰封的池塘上。
  两人一跃起身,连随杀奔前去。
  画眉鸟眼中似乎没有邱老六曹小七这两个人的存在,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沈胜衣面上。“我要走就走。”
  走字才出口,画眉鸟已飞入风中,雪中!
  飞起时候还像一只鸟,一飞入风雪中,就只像一团雪花,一方雪片!
  人白,雪白。
  雪漫空飞舞,人?
  沈胜衣的反应已经够快的了,画眉鸟一飞起,他的人亦扑出!
  只可惜风实在太大,雪实在太大。
  这么大的风雪,对于眼睛,多少总会有些影响。
  雪白,衣白。
  画眉鸟一身白衣风雪中就更难分辨了。
  画眉鸟的轻功造诣,更就在沈胜衣意料之外。
  眼看着他雪花一样,雪片一样,一下子飞上了滴水飞檐,一下子飘下了九曲飞桥,飘得几飘,飞的几飞,也不知飘到了那里,飞到了哪里。
  沈胜衣一个头立时又大了好几倍。
  风雪中适时传来了雀鸟的叫声。
  画眉鸟!
  要一只鸟儿不叫有时的确是一件难事。
  这就连画眉鸟自己也得承认。
  沈胜衣立即精神一振,身形一急。
  画眉鸟的叫声更急,更远!
  沈胜衣一声长啸,身形一快再快,追了下去!
  问心说,沈胜衣的轻功造诣已算高明的了,这下子,他的轻功更已施展至极限!
  画眉鸟的叫声却始终远在前面。
  就算步烟飞也没有这么快。
  沈胜衣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佩服。
  他并没有罢休。
  他并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就期内的人。
  邱老六曹小七也没有罢休。
  沈胜衣这样卖力,两人实在不要意思不卖力。
  沈胜衣追的是画眉鸟的叫声,两人追的却是沈胜衣飞扬在风中的一蓬散发。
  散发一刹那消失在风雪中。
  邱老六曹小七也不理会,紧咬牙根,循着原来的方向追了下去。
  两人的身形虽然不快,也不见得怎样慢,没多久,变成了两个黑点,点缀在远处池塘边的雪地上。
  几乎同时,九曲桥边的一堆积雪上亦浮起了两个黑点!
  是两只眼睛!
  画眉鸟的两只眼睛!
  画眉鸟的左手依然托着那个金丝笼。
  白纱又飘飞在风雪中,笼里的那只画眉鸟已然不知何处。
  目光在沈胜衣远去的哪个方向,画眉鸟一笑,站起了身子,抖落了一身雪花。
  沈胜衣也在笑,苦笑。
  画眉鸟的叫声已然停了下来,停在一棵树的树枝上。
  树枝上,树干上全都积满了冰雪,也不知这颗是什么树。
  蹲在树枝上的这只鸟却毫无疑问的是一只画眉鸟。
  这只画眉鸟歇了一下,又抖开一只翅膀,飞入风中,雪中。
  沈胜衣这一次没有追入风中,雪中。
  “好一只画眉鸟!”他又笑,笑着抖落一身的雪花。
  “好一只画眉鸟!”
  沈胜衣的说话当然没有可能传的这么远,这句话虽然一样,说这句话的却是第二个人。
  画眉鸟应声回头,就看到了这个人。
  “顾横波!”这只画眉鸟认识的人居然不少。
  “正是顾横波,你?”
  “画眉鸟!”
  “我是问你真正的名字!”顾横波冷笑。
  “问来干什么?张金凤又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
  “知道就好了,你又不是公门中的人,犯得着跟我过不去?”
  “当然犯不着,我也根本不想跟你过不去的,只可惜你要追究这件事情。”
  “张金凤这件事情?”
  “只有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莫非跟你--”画眉鸟语声陡断!
  顾横波腰间软剑已然出鞘!
  一用到兵刃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顾横波软剑在手,居然还有话说,“你是画眉鸟,我要杀你,最少可以找出二十条理由来。”
  “哦?”
  “我就算将你杀死了,也没有人会说我不是。”
  “我一死,你当然也就更容易说话了。”
  “原来你也是一个聪明人。”
  “沈胜衣亦未见得就是一个笨蛋。”
  “他所遇到的麻烦绝对不会比你少,他能够解决那些麻烦已经很了不起的了。”
  “你应该在我跟他见面之前就找到我。”
  “现在也一样。”
  “不一样。”
  顾横波道,“片面之词,很难令人置信,如果你还有机会分辨,不一样也未可知,只可惜你没有。”
  “哦?”
  “死人又怎会开口?”
  “”我这么说是非死不可了?
  “我做事最喜欢就是顺利快捷,最讨厌就是遇上麻烦,小麻烦固然讨厌,大麻烦更不在话下,你这个麻烦本来很小,但现在你跟沈胜衣说了这许多,又听我说了这许多,这个麻烦可就大了!顾横波微喟,“连小麻烦我也讨厌,大麻烦我当然就更难以容忍。”
  画眉鸟也自微喟,“我听你这样噜噜苏苏的一大堆说话就够麻烦的了。”
  “你不高兴我用口,我只有用手!”顾横波右腕一夺,软剑嗤的身前划了个半弧!
  画眉鸟反而笑了起来。
  顾横波瞪着画眉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你笑得出老。”
  “我其实”
  “也没有笑什么,只不过笑你将这件事情看得这么容易。”
  “本来就是容易。”
  “我也听说过碧玉斋,飞梦轩,落月堂,虫二阁的四个大老板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高到什么程度,可就不曾听过说。”
  “你要知道还不容易。”
  的确简单!
  剑早已出鞘,顾横波一欺身,一长手,嗡的漫天雪花之中就多了百十道光影。
  这一剑的威力真还不简单。
  画眉鸟正就在这方圆之内,这一剑的威力之内!
  只听他轻叱一声,“好!”倒踩七星,脚下一连换了好几个方位。!
  顾横波软剑虽然快,十二剑一过,竟然似追不及画眉鸟的身形!
  顾横波的第十三剑才刺出,画眉鸟人已在软剑攻击的范围外!
  画眉鸟的身形连随一敛!
  顾横波一怔,第十四剑再也刺不出去!
  “飞梦轩顾大老板不外如是!”画眉鸟哼鼻笑几声。“不过比起胡姣,总算还高一筹。”
  “胡姣又是什么东西!”顾横波冷笑。
  “我剑下的亡魂。”画眉鸟这句说话出口,手中已多了一支剑!
  嗤的剑连随刺出!
  画眉鸟的身前立时迸出了一蓬雪珠!
  雪珠尚未飞散,画眉鸟的一剑已然刺向顾横波的咽喉。
  这一剑并不奇怪,甚至完全没有变化,只是快,只是狠!
  画眉鸟的剑法似乎只在实用。
  这一剑若是刺中,不难就溅开一地血花!
  雪白,花红,这就好看了。
  这一剑并没有刺中。
  雪地还是白皑皑一片,雪地上并没有溅开红花,顾横波并没有变成死人。
  他的剑并不在画眉鸟之下,画眉鸟一剑才刺出一半,他手中的软剑亦已刺出!
  铮的两剑半空中交击!
  画眉鸟手一缩一伸,剑一吞一吐,嗤嗤嗤的又是三剑!
  顾横波手中软剑嗡的旋即弹开一片剑网!
  雨珠噗噗噗的几乎同时在两人之间一连串的爆开,恍如空中突然洒下一场雪雨!
  人剑雪雨中迷蒙!
  霍的雪雨陡散,人应陡分!
  画眉鸟一剑平胸,蒙面的白纱湿贴在面庞之上!
  顾横波软剑低垂,一面水湿,散飞的雪珠一落到他的上,就化作水珠流下!
  猛的一轻叱,两人分明的身形又在相靠!
  顾横波软剑一挑,匹练一样飞射向画眉鸟眉心!
  画眉鸟横胸一剑,欲迎未迎,欲举未举,半身突然一矮,左手托着的金丝鸟笼一举,倏地迎向刺来的软剑。!
  这一着飞独出人意表,时间拿捏得准确更是到了最准确的地步!
  顾横波发觉不妙的时候,手中软剑已然穿笼而过!
  画眉鸟连随一长身,一抬手!
  鸟笼软剑同时上扬,画眉鸟右手剑同时刺向顾横波的咽喉!
  这一剑无疑是必杀的一剑!
  顾横波刹那面色惨变!
  也就在这刹那,两个人突然闪电一样向画眉鸟身后左右扑上!
  这两个人的身形同样迅速,同样敏捷,动作更几乎一样。,两只手一穿,穿过画眉鸟的左右肋下,两只手一抓,抓住画眉鸟左右双臂,两只脚斜里再往画眉鸟的左右脚前一插,就连画眉鸟的左右脚也拦了下来!
  画眉鸟所有的动作刹那完全停顿!
  剑当然亦停下!
  剑尖距离顾横波的咽喉只有三寸!
  这两个人大的动作稍慢,剑尖就得刺入顾横波的咽喉!
  看来这两个人时间拿捏得准确决不再画眉鸟之下!
  画眉鸟这一惊非同小可,惶然左右回顾。
  这两个人的面庞这就映入他的眼帘。
  江鱼,徐可!
  若不是亲眼目睹,实在难以令人置信这两个一身肥肉上下抖动的大胖子居然有这样敏捷的身手!
  画眉鸟连惊呼也还来不及,眼前已又看到顾横波的一张面庞!
  顾横波一欺身上前,空着的左后就向画眉鸟身上招呼,一口气最少点了画眉鸟十八处穴道!
  剑坠地,鸟笼坠地,画眉鸟的一个头亦垂了下来。
  顾横波这才舒过一口气。
  “我们如何处置这只画眉鸟?”徐可随即问。顾横波还未答话,一旁江鱼已然接上口。“宰了吧!”
  “这只画眉鸟也许还有利用的价值,就这样宰了未免可惜。”顾横波摇头。
  “毫无利用的价值亦未可知!”江鱼对于杀人特别感兴趣。
  顾横波沉吟不语。
  “这样也好,我们先将这只画眉鸟藏起来再说。”徐可往后望一眼。“沈胜衣回头看见,可就不妙了。”
  “这个大可放心。”顾横波缓缓收起软剑。“沈胜衣要找的是奸杀张金凤的那只画眉鸟不是这只画眉鸟,何况他未必会想到这只画眉鸟并未飞掉,已给我们留下来!”
  “到他发觉追的是如假包换,会飞的画眉鸟的时候,我相信他一定会禁不住苦笑。”江鱼简直就像是刚从沈胜衣身旁回来。
  “下一步大概他就会拿着那只扣子,走去虫二阁。”徐可一咧嘴。“见到虫二阁的老板,我相信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只画眉鸟的本来面目说不定也会令我们大吃一惊。”
  顾横波目光落在画眉鸟的面上。“他既然认识我,我总不至于对他完全陌生!”
  笑着,顾横波一手搭上了画眉鸟蒙面的白纱!
  画眉鸟的一张面庞立时暴漏在风雪之中!
  顾横波目光及处,当场目定口呆,一面的笑意亦在风雪之中冻结!
  沈胜衣没有目定口呆,但吃的一惊并未在顾横波所吃得一惊之下!
  这一份惊讶,比起第一次跟雪衣娘会面,当然要深得多。
  他第一次见雪衣娘是在五年前深秋的一个晚上,栖霞山中,栖霞寺前。
  东林晚钟,南天晚鸿。
  新月黄昏弦初控。
  “沈胜衣却最少已等了三个时辰。”
  晚鸿飞尽,栖霞寺的和尚晚钟都已敲完。沈胜衣才看到四个大脚婆子抬着一顶精致的轿子,在四个手掌灯笼的年轻少女相伴之下向山上走来。
  初时他还以为是借宿的香客,到那顶轿子在他面前停下,他才知道是自己约见的人来了。
  轿子一停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就从轿子里传了出来。
  “沈胜衣?”
  “来的可是雪衣娘?”沈胜衣缓缓的从地上站起了身子。
  “人家都是这样称呼我。”
  “你来迟了。”
  “哦。”
  “我最少已等了你三个时辰。”
  “男人等女人,本来就是天公地道的一回事。”
  “是么?”
  雪衣娘道:“你有这种耐性,一定不会娶不到老婆。”
  “我等你来并不是要娶你做我的老婆。”
  轿子里立时一阵银铃也似的娇笑声。“我就算愿意嫁给你,你也不会愿意娶我的。”
  “哦?”
  “我虽然还不至于可以做你的妈,但做你的姐姐大概总不成问题。”
  这句话说完,这位姐姐就掀开帘子,从轿子里头走了出来。
  沈胜衣顿觉得眼前一亮。
  这位姐姐长的实在漂亮,不过看年纪,的确可以做的沈胜衣的姐姐有余。
  “好在你并不是我的姐姐,跟你走在一起,身上就算热的可以烤熟鸡蛋,我也得给别人多穿一件衣服。”
  “这是为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出轿子,我就什么时候将那件衣服给你穿上。”
  雪衣娘大笑。
  这位姐姐身上穿的衣服的确少一些,薄一些,外面的衣服简直就像是蝉翼一样,生香活色,每一份,每一寸都充满了诱惑。
  这样的女人,沈胜衣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幸好孔老二的大作他虽然还没有读全,总算是读过好几章。
  他更没有忘记这一次邀约雪衣娘来到这个地方为了什么。
  他并没笑。
  一个人独笑实在没有味道,所以雪衣娘很快就收住了笑声。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胜衣好几眼,忽然问“听说你一路北上,先后已击败了金丝燕,柳媚儿,满天星,拥剑公子。”
  “嗯!”沈胜衣点头,“名满大江南北的五大高手我已经领教了四个,就只剩下了你这位雪衣娘,你那对飞霜剑。”
  “这所以你约我来这里?”
  “正是!”
  “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为名?”
  “我已有名!”
  “为利?”
  “利从何来!”
  “这就想不通了。”
  “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武道,”沈胜衣一面肃穆之色。“最初我的目的的确是求名,但现在,我所求只是以掌中一剑,会今天下高手,追寻武道的奥秘!”
  “天下居然会有这样的人。”雪衣娘怔怔的望着沈胜衣。
  “天下之大, 无奇不有。”沈胜衣一振衫,“何况我这个人本来就并不奇怪,这本来就算不上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若是为了第二个原因,最少我还可以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雪衣娘叹了一口气。“但你是这个原因,我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来拒绝你!”
  “你本来就没拒绝,如果你有这个意思,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我虽然是个女人,我一生还不知道有所谓趋避。”雪衣娘又叹了一口气,“明知道名满大江南北的五大高手先后已有四个败在你的剑下,这一战我也许亦不会例外,但既然你约到,我还是要来。”
  “很好!”
  “你也很好!”
  “有一点可就不很好了。”
  “你是说我来的太晚了?”
  沈胜衣颌首。“现在已是入夜时分,我虽然无妨,你只怕不惯,要是你觉得有碍,就明天早上再来亦无不可。”
  “既来之,则安之!”雪衣娘嫣然一笑,“我也知如此来必迟,一路上已做好了准备。”
  “哦?”
  “上灯!”雪衣娘旋即一声娇呼。
  随同而来的那个掌灯少女应声剃亮了灯笼,四面散开。
  灯光一亮起,雪衣娘一身蝉翼也似的白纱,就如霜雪一样,闪着一抹炫目的光泽。
  雪衣娘的手中几乎同时多了一只仅只迟许的短剑。
  这只短剑之间相连着同样霜雪一样闪光的一条白纱。
  雪衣娘的右手旋即一挥,左手的那支剑曳着白绡就飞霜一样射向沈胜衣。
  沈胜衣想不到雪衣娘一声不发出手,不由得一怔。
  但一怔,他的身子就闪开。
  这种反应实在敏捷。
  剑刹那在他肩旁抹过,倏地倒卷斜奔沈胜衣后心。
  沈胜衣似乎早知有此一着,一闪又一闪。
  剑又再落空,到飞入雪衣娘手中。
  这刹那之间,沈胜衣的剑已然出鞘,已然在手!
  他缓缓的转过身子,一张面回对雪衣娘,一面的肃杀!
  雪衣娘反而笑了。“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当然不好意思第一个出手,既然迟早都是要让我先出手,我什么时候出手岂非也是一样?”
  “哦!”沈胜衣淡笑,“那么说,我现在出手是不怕不好意思的了?”
  语声一落,他瘦长的身子就飘前,左手剑一长,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轻描淡写,简直就像在开玩笑。
  雪衣娘一张脸却立刻变了颜色,婀娜多姿的一个娇躯却立刻往后倒飞,一飞八丈。
  沈胜衣轻描淡写的那一剑差不多就这刹那嗡的震开千百道剑影,暴雨般飞泻!
  雪衣娘若是不退,这下子必然在剑雨笼罩之下,若是稍存轻视之心,那就不是沈胜衣跟她开玩笑,是她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
  她到底没有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她的目光锐利,她的身手同样迅速,一退八丈,双剑同时脱手!
  白纱却还在她的手中,她手执白纱而舞,白纱两端相连着的双剑就恍如飞霜一样飞向沈胜衣。
  衣回雪,袖翻云。
  舞姿美妙,剑势美妙,剑所走的路线,所取得角度,更久不单只美妙,而且诡异了。
  沈胜衣真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术,手中剑一收,整个人就仿佛凝结在空气之中。雪衣娘的两支飞霜剑,凌空弹起。
  剑弹起弧形一折又飞回!
  雪衣娘白纱飞舞,双剑亦随着漫空飞舞,四面八方飞刺向沈胜衣。
  灯光亦同样四面八方而来,灯光落在飞舞的剑上,闪漾起了点点寒芒,飞霜一样,流云一样!
  雪衣娘来的这样晚,雪衣娘带来的那四个侍女,那四盏灯笼,看来也不是没有作用的。
  剑未到,剑光以眩人眼目。
  沈胜衣的眼中也就只有飞霜,只有流萤。
  他双眼睁得更大,眨也不眨的,就像要看清楚雪衣娘的剑路。
  他的眼虽然不动,他的手却动的很厉害。
  他动的只是左手。
  剑在他的左手翻飞跳动。
  映着灯光,她的身外刹那就恍如多了一层光幕。
  叮叮当当的一连串金铁交击声连随响起。
  寒芒一飞近光幕就弹开。
  千万点寒芒竟没有一点可以飞入光幕内。
  雪衣娘眼中不期露出了惊异之色,双手挥舞的更急!
  金铁交击声也就更密更响。
  “也不过如此!”沈胜衣突然大笑,大笑中左手一长,环身的那层剑幕更盛!
  四个寒芒顿时飞散!
  沈胜衣的一个身子同时暴长,人剑寒芒中飞出,半空腰一折,剑一划!
  嗤嗤的两支短剑旋即飞入半空,雪衣娘惊呼倒退,手中只剩下一条白纱!
  沈胜衣没有追击。
  雪衣娘一退三丈才收住了脚步。
  “你双剑之间若是相连铁链,虽然没有现在这样子潇洒轻盈,但我要你双剑脱手,一定没有现在这样子容易!”沈胜衣笑望着雪衣娘,缓缓地收剑入鞘。
  “下次我就会的了!”雪衣娘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也是在望着沈胜衣。
  她的一双眼睛很美很美,眼中一有了笑意,更见妩媚,更见动人。
  眼中并不是没有笑意。
  这双眼却已不见得怎样妩媚,怎样动人。
  人不再年轻,这双眼也不再年轻。
  “这就五年了。”望着沈胜衣,这双眼睛的主人不禁一声长叹。
  “恩。”沈胜衣望着雪衣娘,惊讶的眼睛也不禁添上一抹感慨之色。
  无情的岁月不单只在雪衣娘额上刻下了皱纹,在他的眼角也留下了皱纹。
  “五年前看你,五年后看你,好像都没多大分别,难怪人说男人总是比较女人耐老。”
  “五年前我十九岁,五年后我二十四岁,无论男人抑或是女人,十九岁跟二十四岁似乎都没有多大分别。”
  “你原来这么年轻。”
  沈胜衣还未答话,雪衣娘已又是一声长叹。“我就不同了,五年前看来我还是你的姐姐,现在我简直就像是你妈了。”
  雪衣娘的说话还是五年前一样的放肆。
  “好在你不是。”
  “哦?”
  “我清楚记得........” 沈胜衣突然住口。
  “你要说的是什么,我知道,是事是事实,就算说出来我也不会怪你。”雪衣娘大笑。
  笑声还和五年前一样。
  沈胜衣怔怔的望着雪衣娘。“看来你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最低限度我的衣服已老实得多。”
  沈胜衣这才发觉雪衣娘虽然一身白衣,已不是五年前蝉翼一样的那种。
  “一个人老了,衣服少不免就要老实一些,要不给叫做老妖怪,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雪衣娘笑的更大声。
  沈胜衣没有做声。
  雪衣娘忽的收住了笑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不是来找我,那找谁?”
  “这里是虫二阁?”
  “你并没有找错地方。”
  “我是来找虫二阁的老板。”
  “五年前我已是虫二阁的老板。”
  沈胜衣一怔。
  “你不知?”
  “现在我也知了。”
  “你也知虫二阁是什么地方?”
  “知。”
  “哦?这就奇怪了,你这个人听说一直都君子的很,想不到,对于这种地方也会感兴趣。”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
  “来这里的人本来就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雪衣娘咯咯大笑。
  沈胜衣也笑,苦笑。“你先别误会。”
  “你又何必多做解释?
  沈胜衣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你就算认识我,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沈胜衣又吹了一口气。“你可否先听我将话说完。”
  “看来你真的是为了那些事情而来。”
  “本来就是真的。”沈胜衣一正面色。“说老实话,我这次来是为了画眉鸟那件案子。”
  “画眉鸟?你是说那个采花大盗?”
  “恩。”
  “你几时开始替官府做事的?”
  “今天早上。”
  “想不到。”
  “我自己也想不到。”
  “虫二阁跟那只画眉鸟据我所知没有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就已经有了。”
  “哦?”
  “昨夜画眉鸟在飞梦轩奸杀了张虎候的独生女儿张金凤。”
  雪衣娘一怔,忽又一笑。“这只鸟倒也懂得拣饮择食,珍珠,贾如花,胡姣,再加上现在这个张金凤,无一不是又年轻,又漂亮,又难上手的女孩子,难得一直都逍遥法外。”
  “这次他惹出麻烦了。”
  “你是说他犯到张虎候头上?”
  “张虎候赏金万两,追寻奸杀他女儿的凶手。”
  “万两黄金无疑是一个惊人的数目,二十五,九十九这两个数目加起来似乎也不惊人。”
  “什么二十五,九十九。”
  “珍珠到底是一个女歌手,他那方面不会有什么麻烦,胡娇可就不同了。”
  “你是就胡娇懂得几下子。”
  雪花娘道:“没有几下子,她又怎做的独行女镖师?”
  “只可惜她的几下子还不及画眉鸟的几下子。”
  “她不及,公孙接未必不及。”
  “公孙接,?”沈胜衣一怔。“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的,那个公孙接?”
  “就是那个公孙接。”
  “他是胡娇的什么人?”
  “胡娇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说胡娇是他的什么人?”
  沈胜衣一怔。
  “他现在已在洛阳。”
  “哦?”
  “你当然知道他来洛阳是为了什么。”
  沈胜衣点头。
  “公孙接的乱披风剑法并不容易对付的,据我所知这几年以来就只有一个无肠公子跟他战过平手。”
  这件事沈胜衣已从无肠公子口中知道。
  “公孙接论剑术只是第四,暗器却是第三,画眉鸟遇上他,除了要应付他的一枝剑,还得同时应付他的二十四支圆铃镖!”
  “一支剑,二十四支圆铃镖。”沈胜衣恍然大悟,“这就是十五,那么,九十九又是什么?”
  “剑!”
  “九十九支剑?”
  “本来是一百支,死了一个贾如花,贾家就等如少了一支剑,一百减一,所余岂非就是九十九?”
  “你本来就是个聪明儿童。”
  “贾家也算得上人多势众。”
  “贾仁义一共有三十三个儿子,六十六个女儿,好在他的妻子都不是武林中人,否则这个数目还得再加上去。”
  “贾仁义本身?”
  “海南剑派门下二十高手之一!”
  “今年有多大年纪?”
  “听说四十五六左右。”
  “四十五六左右就已经有九十九个儿女,就连我也有些佩服他了。”
  “这个人生孩子方面本来就是一个天才。”雪衣娘一笑。“他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都已懂得用剑。”
  “什么人教导他们?”
  “就是他自己,本来他只懂的生孩子,但这十年间,他就只懂得督促儿女练剑,他认为只有这方法才能令贾家儿女不被外人欺侮。”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嗯,我就不知道他怎样解决家中那六十五条雌老虎的婚姻问题。”
  “你是说他只嫁出了一个女儿?”
  “一个也没嫁出去。”
  “他一共有六十六个女儿,你只是提到六十五条母老虎。”
  “还有一个是条小绵羊,这条小绵羊听说不大喜欢练武,性格固然温柔,相貌尤其漂亮。”
  “这一个倒也特别,怎么也嫁不出去?莫非你们这洛阳城中的少年郎都给贾家的堂堂阵容吓住了?”
  “这也是原因,但提亲的人还是有的,事实上,想深一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贾仁义对于这个女儿的婚事特别重视,而洛阳城中的少年郎有的的确确还没有几个放在他眼内。”
  “对于这件事我相信贾仁义他自己也头痛的很。”
  “这么说画眉鸟岂非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
  “你所谓小绵羊不成就是贾如花?”
  “你以为画眉鸟会捡一条雌老虎?”
  沈胜衣摇头苦笑。
  “但你也莫要因此低估了贾家,没有错,贾家的儿女都是懂得花钱的活宝,剑术哪方面,在贾仁义严格督促下,可绝不含糊,这所以一直以来,真还没有其他人敢惹贾家。”
  “画眉鸟是例外?”
  “也因此贾家的人都非常愤怒,一个个终日剑不离身,倾全力追查,做的工作比官府还多。”
  “听你这么说,画眉鸟倒是已够麻烦了。”
  “现在他还犯到张虎侯头上,以张虎侯的财,贾仁义的势,公孙接,还有一之间就拿走了应天府的那只白蜘蛛的你这沈大侠的武功,头脑,我也替画眉鸟担心了。”
  沈胜衣苦笑。
  一夜之间就破了白蜘蛛一案,只有他知道是怎么的一种巧合,怎样的一运气。
  这种巧合,这种运气,他并不以为还会跟着自己。
  雪衣娘又问,“你刚才说到什么地方?”
  “画眉鸟奸杀张金凤在飞梦轩。”
  “这又跟我虫二阁有什么关系?”
  “现场留下了一只金扣。”沈胜衣缓缓由怀中拿出了那只金扣子。“飞梦轩的顾大老板就因这只金扣子告诉了我两句说话。”
  “送君一对金扣子,愿君长挂心头。”
  “所以你找我来到这里。”
  “嗯。”
  “这是说那只画眉鸟曾经是我们这里的客人?”
  “恩。”
  “我倒不知道那只画眉鸟曾来过这里?”
  “那只不一定是画眉鸟。”
  “这话又是怎样说?”
  “我还在飞梦轩,那只画眉鸟就出现了。”
  “那只画眉鸟的脑袋莫非有什么问题?”
  沈胜衣道,“没问题,他不过要给自己辩护一句。”
  “一句什么说话?”
  “张金凤一事与他无关。”
  “珍珠,贾如花,胡娇这三件事情相信他又是不知的了?”
  “这三件事情她到没有否认。”
  “哦。”雪衣娘一怔,忽的又笑了起来,“但无论如何,这只画眉鸟总算是如假包换的画眉鸟,这样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先将他抓起来?”
  “我也想将他抓起来,只可惜我一动手,他就飞走了。”
  “你就眼巴巴的看着他飞走?”
  “我最少追出了五六里。”
  “他的轻功比你还高明?”
  “就他的身子来说,最少比我轻了一百倍,他还有一只翅膀,我追出了五六里,还能够看得到他,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雪衣娘目光怔怔的落在沈胜衣面上,“我现在倒有些怀疑是你脑袋有问题了。”
  “我的脑袋一些问题也没有,。”沈胜衣摸着脑袋,“但要我一言两语就将事情交代清楚,还不是我这个脑袋可以应付得来。”
  “你就追着那只画眉鸟追来这里?”
  “他没有走来这里,我走来不过要找出奸杀张金凤的那个凶手。”沈胜衣又举起手中那只金扣子。“那个凶手不一定是画眉鸟。”
  雪衣娘望着沈胜衣,摇摇头,“虫二阁的扣子上面都刻有名字。”
  “我这只也不例外,上面刻着翠翠这个名字。”
  “翠翠?”
  “是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是我们这里的人,红人!”
  “她很多客人?”
  “很多。”
  “她送出的金扣子当然不少。”
  “当然不少,不过据我所知,男人很少会将那种扣子留在身上,如果留在身上,他来这里相信还是这一两个月之内的事情。”
  “这位翠翠现在不知在哪儿?”
  “虫二阁的姑娘一直住在虫二阁。”
  “可否请出一见?”
  “这就要问花大爷了。”
  “花大爷。”
  “翠翠昨日是花大爷的人,今日也是花大爷的人,明日同样是花大爷的人。”
  “哦?”
  “花大爷是一个过路茶商,脾气很大,身体却很不好,总要午饭时候才起来,只怕你等不了。”
  “我好想也没这种耐性。”
  “好在虫二阁的红人一切应酬向来都是由我亲自打点,你问我也是一样。”
  “这我就问你好了。”
  雪衣娘沉吟了一下,“这个月来翠翠的客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其中一个中年汉,三个少年郎还有六个都是糟老头子。”
  “哦?”
  “这六个老头依我看,你大可不必理会。”
  “哦?”
  “这六个老头子的年纪,加起来最少已有五百岁,任何一个都已可以做的翠翠的爷爷有余。”
  “据我所知,武林高手之中并不乏糟老头子。”
  “这六个糟老头子绝不是武林高手,说句不中听的,再来多两趟这里,我怕就要找人抬着他出去了。”
  “那三个少年郎又怎样?”
  “也强不到哪里去,腰包虽然还有没掏干,身子大概已七七八八,再下去,那就是一句俗语-瞎子闻臭,离屎(死)不远!”
  沈胜衣摇头苦笑,“还有那个中年汉又如何?”
  “比刚才我说的那九个,少说也强好几十倍。”
  “你是说哪一方面?
  “哪一方面都是。
  “武功那一方面?”
  “也是。”
  “高手?
  “我看就是了。”
  “叫什么名字?”
  雪衣娘一笑
  这一笑神秘非常。
  沈胜衣一怔,“这个人莫非我也认识?”
  “最低限度也见过一面。”
  “谁?”
  “落月堂的大老板。”
  “落月堂听说是一间大赌场,在我记忆中,好像还没有开赌场的朋友。”
  “这个人不是你的朋友。”
  “那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一直都想将你打成一只刺猬!”
  “这个人敢情是一个暗器高手。”
  “嗯。”
  “谁?”沈胜衣一再追问。
  “漫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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