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血蝙蝠》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 打开石牢笼,飞鹏冲天去
作者:黄鹰


  正午,云虽多却薄。秋云似薄罗,阳光透过这一层薄罗射下,更加轻柔的,走在这样的阳光之下,当然也该舒服得很,何况是坐在马车之内?
  赶车的并不是林成,是一个叫做丁丰的车夫,与楚浪、沈胜衣都不认识。
  沈胜衣认为这反而好得多,无珠、无面他们可能已认出林成那一辆马车。他们连夜在镇外找来这辆马车,却在第二天早上,才出发。马车在长街上驰过,经过大方客栈的时候,楚浪实
  在很想下来再找雪飞鹏谈一谈,看看雪飞焉是否仍然是昨夜那样子。
  沈胜衣却阻止,他的理由只是,只要雪漫天在,雪飞鹏就不会说什么,而雪漫天却一定会要雪飞鹏留在身旁。
  他当然怎样也想不到雪飞鹏并不是真正的雪飞鹏,要找他们说话的反而就是雪漫天。
  这种事情是不是太出人意料。
  毫不起眼的马车,毫不起眼的车夫,马车驰过长街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人注意。注意的都是一些认识车夫丁丰的人。几句客套的说话,或几声爽朗的大笑之后,丁丰驱车疾
  往镇外驶去。他要去的是效里外的一个清风镇,当然他怎也想不到沈胜衣两人的目的并不是清风镇,而是松林中那一座奇怪的庄院。
  车驶出了镇外,绕着那片松林又驰出了老远。那片松林宽阔得很,接着一片杂木林子。
  车驰入林中道路,沈胜衣吩咐道:“老弟,我在这里下车,你到前面清风镇五福客栈等我。”
  楚浪嚷道:“大哥,真的不让我跟你去?”
  沈胜衣摇头,道:“日后总有机会让你一显身手的。”
  楚浪叹息道:“都怪我武功不好。”
  沈胜衣笑笑,一拍楚浪肩膀道:“以后下些苦功就是了!”
  语声一落,左手一掀车帘子,身形一动,已从车后掠出去。马车仍然在奔驰,沈胜衣身形未受丝毫影响,身形凌空落下,已稳立路中心。楚浪移近车尾,掀高车帘子望去的时候,沈胜
  衣已远在十数丈之外。他只有叹息一声。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沈胜衣目光一闪,朝楚浪一挥手,身形再动,已掠进杂木林子之内。他脚步不停,走过了杂木林子。来到那片松林的旁边。那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片松林
  就好像人工弄出来的一样,与杂木林子分得很清楚。
  沈胜衣直入林中,前行数丈,身形一动,陡然往上拔起来,掠上了一株松树树梢。放目望去,松林如海,望不到涯。
  沈胜衣身形随即平射而出,树梢上掠过,向前掠过去。他的衣衫都已束起来,身形展开,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也尽被松涛声掩盖。
  三数个起落,他就停下未,倾耳静听,却一直没有任何异响。  他继续掠前,好一会,终于看见了那片空地,空地中的那座怪庄院。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那座庄院内的部分空地,一个人也没有。
  周围也是空荡荡的,虽然是白天,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寂,难以言喻的阴森。那无论怎样看来,也不像是有入居住的地方。
  沈胜衣身形再动,移前了两三丈,终于找到了一株适合的松树,他就在那株松树上一靠,坐了下来。
  他整个身子都在松树枝叶围绕之中,纵然有最好的目力,也不容易发觉他的存在,他却能清楚的看见那座庄院的情形。
  风吹松涛一阵又一阵,时间在静寂中消逝,庄院始终都是那样,看不见有人走动。
  一个时辰过去,空荡荡的草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黑衣,却满头白发,蝙蝠一样飘向那座奇怪的庄院。
  距离实在太远,那个人看来并不大,但沈胜衣仍然一眼就看得出,那人就是昨夜在长街上袭击他与楚浪的那个瞎子。
  他的目光自然地一紧。
  然后他又看到了两个人,那是雪漫天父子,他们都是骑着马。
  风虽然正是从那边吹来,沈胜衣却听不到马蹄声,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人与马在他看来好像有些不真实,他的目光却更紧了。
  黑衣的无珠掠到了门前,那道吊桥就落下来,无珠并没有立即进去,只候在桥边。
  雪漫天父子的坐骑速度不变,终于先后来到了吊桥前面,马不停蹄走了进去。
  无珠这才举步,跟在两骑的后面。
  然后吊桥就升起来,他才看见进去的三个人,雪漫天父子已下马一齐走向那个大堂。
  跟着是无珠,他们之间看来并没有任何说话,只是向前行,消失在大堂进口。
  沈胜衣的眼睛不由眯起来。
  雪漫天父子看来,并没有任何不满的行动,与无珠之间,看来也没有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本来就已是一伙,现在已讲妥条件?
  沈胜农无疑是一个聪明人,只可惜他远在高松之上,否则他应该发现,雪漫天的面色表情实在很难看。
  他亦会发现雷飞鹏的面色也不大正常,转而怀疑到他是否真正的雪飞鹏。
  沈胜衣对易容方面虽然并无涉猎,也虽然从未见过雪飞鹏,但以他的江湖经验,若是与这时候的雪飞鹏面对面,应该会有所发现。
  然而他若是那么接近,只怕亦瞒不过无珠的听觉,何况松林之中,也许还藏有其他人。
  他再看了一会,三人仍然都没有从大堂出来。
  反而高墙上,幽灵般突然冒出了一个人,这个人沈胜衣也并不陌生。
  ——是无面。
  无面白衣飘飞,一头秀发亦随风飞扬,看来是那么的飘逸出尘。  却不知怎样,沈胜衣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虽然没有见过无面没有面目时的样子,但无面那种妖异的眼神,那种匪夷所思的武功,却已经深烙在他心头。
  无面在高墙上漫步而行,仿佛并无目标,又仿佛似要找什么。
  沈胜衣目光跟着她移动,他当然看不到她的表情,更猜不透她的心意。
  他看着无面在墙头上走了一圈,就消失在暗影中。
  风仍然是那么急,松涛一阵又一阵,阳光并不太猛烈,可是待在那松树之上,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他是要看清楚庄院内的情形,看准机会再偷进去。
  甚至他希望能够看得出庄院的一些秘密,可是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一无所获。  地下室之内没有昼夜之分。
  雪飞鹏从恶梦中醒来,骇出一身冷汗,他是在极度疲倦之下沉沉入睡,就睡在厅堂之中。
  他张眼望去,就看到了梅玉霜、方筠。
  梅玉霜笑望着他,道:“你实在太倦了。”  
  雪飞鹏脱口道:“我睡了多久了?”
  梅玉霜道,“很久的了,我们是在你睡着之后才离开,回房间睡觉,现在已醒了一段时候。”  
  雪飞鹏苦笑道:“我实在已太久没有休息。”  
  梅玉霜道:“现在怎样?”  
  “很好,”雪飞鹏吁了一口气,四顾一眼:“现在我们该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了。”  
  梅玉霜道周围的情形你都清楚了?这个地方毫无疑问,乃是在地底下,根本没有门户可以离开。”
  方筠道:“食物筹都是从上面吊下来的。”
  雪飞鹏摇头,道:“以我进来的经验,这里一定有暗门可供出入,只是我们找不到。”
  一顿接又道:_即使找到了也没有用,我们若是由那些暗门离开,一定会立刻被察觉。”
  梅玉霜问道:“那我们应该怎样?”
  雪飞鹏低首道:“我们是由上面掉下来。”
  他们说话的语声一直都放得很低,可是方筠这下一脱口,却高了起来:“你是说……”
  梅玉霜忙将方筠的口掩住,方筠尴尬的一笑,推开梅玉霜的手,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转问雪飞鹏:“你是说我们可以从上面离开。”
  雪飞鹏点头,方筠道:“可是由地面到上面这么高,我可没这么好的轻功。”
  梅玉霜道:“我也不能。”低声对雪飞鹏道:“你跃得那么高,那你就先离开,通知别人来救我们。”
  雪飞鹏正色道:“要走大家一起走,叫我独个儿离开,我可做不到。”
  梅玉霜苦笑道:“我们知道你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可是小筠与我的轻功实在不成。”
  雪飞晨道:“我的轻功并不比你们好,也没有可能一跃那么高。”
  梅玉霜、方筠诧异地望着雪飞鹏。  雪飞鹏语声压得更低:“我们可以利用这里的桌椅等物架叠起来。”
  梅玉霜、方筠恍然大悟。
  雪飞鹏道:“只是我们要非常小心移动,更要在对方将食物吊下来之前。”
  方筠道:“可以将灯灭去,那便完全看不见了。”
  梅玉霜道:“可是我们也一样看不见,而且灯光一灭,也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雪飞鹏道:“不错。”
  梅玉霸道:“打从哪儿着手?”
  雪飞鹏道:“就找那间房子,我清楚记得掉下来的位置。”  床几等物都可以移动,雪飞鹏虽然面目全非,气力却并没有丧失,梅玉霜,方筠也没有。
  他们三个人轻易就将那几张床竖起来,居然并没有弄出多大声响。
  雪飞鹏当先掠上去,随即叫梅玉霜方筠二人将三张椅子抛上,他一一接住,将那三张椅子叠起来。
  方筠梅玉霜二人随即亦跃上,扶住了那三张椅子,雪飞鹏再一拔,掠上最顶的那椅子之上。
  椅子在梅玉霜二人扶持之下,稳定得很,雪飞鹏站在那之上,距离头上承尘仍然有半丈。
  他早已准备了从床上折下来的木方,伸手住上推去。
  跌下来的位置他当苍不至于完全忘记,木方一推,已将一块承尘推起来,露出了一个洞,他随即放下木方,纵身住那个洞掠去。  他双手先到,往洞口一扳,身形一躬,巳窜入承尘之内。
  那个承尘异常的稳固,完全可以承受得住他的体重。他探头而下,向梅玉霜二人招手。
  梅玉霜一见,向方筠轻声道:“小筠,你上去。”
  方筠道:“还是姐姐先上。”
  梅玉霜摇头,道:“这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
  方筠一咬唇,身形终于往上拔起来,手一搭洞口边缘,雪飞鹏一帮一把,亦掠了入去。
  梅玉霜看他们都已藏好,才拔起身子,那三张椅子若没有人扶持,一带动就会掉下,弄出声响来,所以她只有从床沿拔起身子。
  就差那几尺,她的手不能触及承尘,雪飞鹏却手急眼快,及时一把抓住梅玉霜的手。
  梅玉霜将势就势使力,腾身掠进去。
  承尘内异常阴暗,从承尘空隙透上来一条条的光线,并不怎样亮。
  雪飞鹏随即在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一剔即亮起一团光芒。
  梅玉霜轻呼道:“火熠子。”
  雪飞鹏道:“一个朋友给我的。”
  火光下,他们已可以看见周围的情形,承坐上布满灰尘,对上四尺就是石壁。
  石壁之中有一方丁方半丈的石板,雪飞鹏低声道:“这必定是块翻板。”
  梅玉霜道:“能够翻下来,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雪飞鹏道:“先听听上面有没有人再说。”  三人不约而同躬身以耳朵贴着石板倾听。
  雪飞鹏性子急,听了一会,道:“没有,我们先四面找找,看这块石板如何才能够打开来。”
  三人立即分开。
  火熠子的光芒由强而弱,在快要熄灭之际,他们总算找到了一条铁打的轴子。
  雪飞鹏大着胆子将那个轴子推进去,“轧轧”一声立起,那块石板开始倾斜。
  三人却傻了脸,那种“轧轧”声,在承尘与石板之间听来是那么的响,震人心弦。
  若是有人在外面,那还会不察觉,可是事情到这个地步,已没有他们考虑的余地。
  梅玉霜当机立断,一声:“走!”疾掠了上去,雪飞鹏方筠亦一齐往上掠。
  石板只是一条通道,沐在碧绿的灯光之中,没有人在。
  他们掠上来不久,石板亦覆上,梅玉霜左右望一眼,道:“那边走才是?” 
  雪飞鹏道:“我来是从那边走来的!”立即向通道右边走过去。
  他们的脚步起落放得很轻,但是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通道之内实在静寂得可怕。
  通道一转再转,已到了尽头,一道石门横截在面前。
  他们在石门之前停下脚步,差不多半盏茶时候,才因为雪飞鹏无意中手按在一方石壁上,触动了机括,那道门才“轧轧”打开来。
  三人已急得要命,更担心石门打开,无面就站在他们面前。  石门的后面一个人也没有。
  三人放下心,不由飞步向前奔,石门随即在后面自动关上。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接着就简单了,三人很容易又弄开了几道石门,居然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人。
  第十三道暗门打开,他们终于看见了天光,那赫然就是庄院的高墙之中。
  当前是一片花树,旁边是一道石级通到高墙之上。
  到处静寂无人,连风也静止。
  他们战战兢兢地往那道石级走上去。  沈胜衣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座庄院,所以雪飞鹏三人才出现墙头之上,他便已发现。
  相距虽远,他仍然可以看得出那是有异于无面无珠的三个人,他的目光立时凝结,盯稳了他们不动。
  不知怎的,他越看就越觉得那三个人不像是属于那座庄院的人,而且还像是要逃出那座庄院。
  他沉吟了一下,身形立即从树上拔起,越过前面的树梢,向那座庄院掠去。
  他的轻功已施展至极限,身形急劲如箭射,立刻巳掠出了老远。
  这些年来,他的判断很少出错,这一次又怎样?  雪飞鹏三人的确是在想办法离开。
  墙实在太高,阳光下,他们也看到了倒插在沟中的无数利刃,那么跳下去,只有是死路一条。
  他们张头探脑,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梅玉霜却突然叫起来:“看!”
  不用她叫,雪飞鹏方筠也已看到了飞掠而来的沈胜衣。
  方筠脱口道:“那是他们的人。发现我们了!”说着便要往后退。
  梅玉霜一把拉住:“我看不是。”转问雪飞鹏:“那是不是你的朋友?”
  雪飞鹏苦笑:“我那个朋友可没有这么好的轻功。”
  梅玉霜道:“那会不会是他请来的帮手?”
  雪飞鹏道:“那就不清楚了。”
  方筠道:“那我们可要怎样?”
  梅玉霜道:“那若是庄皖的人,既然发觉了我们,我们如何能离开得了,若不是,就等他到来再说。”
  语声甫落,沈胜衣已掠至沟旁,身形一稳下,立即向他们招手,随即将剑拔了出来。 
  梅玉霜道:“他是叫我们下去。”
  方筠道:“问清楚他再说。”
  梅玉霜道:“不,那要惊动庄院的人了!”
  说话间,沈胜衣手中剑已飞出,夺的插在对沟墙壁石缝上,他的身形同时向前掠出去,脚落在剑上,左手插入另一条石缝,接着招手。
  梅玉霜三人立时都明白,相顾一眼,梅玉霜肯定的道:“我们跳下去!”
  雪飞鹏、方筠都在犹豫,梅玉霜看了他们一眼,纵身越过墙头,往沈胜衣那个方位跳下去。  沈胜衣看得真切,右手及时将梅玉霜拦腰一挽—送,将梅玉霜送到对岸去。
  雪飞鹏方筠看得真切,不再迟疑,雪飞鹏立即道:“你快跳下去。”
  方筠也知道不是推让的时候,纵身往下跳,沈胜衣依样画葫芦,将方筠送出。
  然后雪飞鹏也下来了,沈胜衣将雪飞鹏送到对岸,身形亦动,将剑踢向对岸,身型往墙上一贴一飞,亦射向对岸。随手又将剑接下来。
  梅玉霜三人只看得又惊又羡,方待说什么,沈胜衣已道:“此地不可多留,快走!”
  三人一点头,身形立即向前掠出去,这一掠,轻功便觅高下。
  梅玉霜轻功最好,雪飞鹏其次。方筠是最弱的一个,沈胜衣一把拖住方筠,再往前掠去。
  方筠又喜又羞,只觉耳边风生,迅速巳越过梅玉霜二人。
  四人终于掠迸了松林之内,回头望去,庄院并没有任何反应。
  沈胜衣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催促三人往前行。己快到松林出口,他们就听到了一下钟声。
  那一下钟声绝无疑问是从庄院那边传来,相距虽已有一大段路,仍听得真切。
  沈胜衣听在耳里,目光一闪,道:“他们发现你们逃走了!”
  梅玉霜道:“那该怎办?”
  沈胜衣道:“不过他们只怕想不到你们已逃出庄院,这下想必开始在庄院之内搜索。所以我们必须趁这段时间赶路。”  方筠脱口问:“到那儿?”
  沈胜衣道:“前面清水镇,我已经作好了安排。”
  梅玉霜忍不住问:“公子,你到底是那一位?”
  “沈胜衣——”
  “沈大侠——”梅玉霜三人脱口叫起来。
  梅玉霜接问:“公子怎么会……”
  沈胜衣道:“路上再说。”先行起步,三人忙紧跟在他的后面。    庄院之内的确是已经发现雪飞鹏他们的失踪,却是在沈胜衣他们三人听到钟声的时候,无面无珠才掠上墙头来。
  无珠灰白的眼瞳向墙内望,而无面却向墙外望,嘟喃道:“这三个小鬼那里去了?”
  无珠应声回过头来,笑道:“你以为他们巳走出庄外?”
  无面冷笑道:“他们要是有这份轻功,我们根本就抓他们不住。”
  无珠道:“那你还望庄外干什么?”
  无面回头向庄内望了一眼,这么宽阔的地方,他们若是躲起来,真还不容易发现。
  无珠苦笑道:“可惜我们能够用的人实在太少。”
  无面道:“别说这些了,你往东,我往西,分头去搜索。”
  无珠嘟喃道:“早该将各处门户封闭,就是嫌自己出入麻烦。”
  无面道:“那三个小鬼倒走得是时候,教我们都不在那附近。”
  无珠道:“梅玉霜、方筠两个囚了这么久,都想不到这办法,偏就是那个雪飞鹏,一来就出事了,准是他出的主意。”
  无面道:“那个出的也好,将他们找回来再说。”
  无珠道:“找回来就将他们扔在蛇窖里,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胡来。”
  语声一落,无珠往东面掠了出去,无面身形亦展开往西面掠出。
  两人的身形都不太快,目光尽往庄内搜,看来在雪飞鹏他们离开的时候,庄院内的人显然都毫无消息。
  若说是走运,他们这一次的确走运之极。
  凭他们的轻功,的确是绝对跃不下那道高墙,可是,沈胜衣却就在这时候赶到来。  庄院那么宽敞,要找三个人,实在不容易,何况那三个人根本又已经离开。
  无面无珠之外,似乎并设有其他人参与此事。
  难道整个庄院,地方虽然大。人却就是那几个?
  他们的身形或起或落,绕着高墙转了一圈,才往下掠去。
  然后他们就开始在庄院内搜索起来。
  花林丛生,屋脊鳞次栉比,这个庄院最少可以住得下三百人。
  在一个可以住得下三百人的地方找寻三个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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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脱去假脸皮,还其真面目
作者:黄鹰


  夜未深,五福客栈的静院之外并不静,之内却一些声音也没有,静得可怕,                        
  静院就是被沈胜衣包下来,陪同他来的有三个头戴竹笠的人,那当然就是梅玉霜,方筠、雪飞鹏三个,他们完全是江湖人的装束,然后楚浪也卷进来了。
  灯已经亮起,楚浪手掌着灯盏,站在雪飞鹏的面前,那样子就像是个傻瓜。
  他反复打量了雪飞鹏不下十次,最后就变成这样。每个人都看着他,甚至雪飞鹏也不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楚浪才恢复正常,将手中灯盏放下,颓然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说的很多都是我与雪飞鹏之间的秘密,声音也很像。”楚浪苦笑:“可是你的相貌却一些也都不像。”
  雪飞鹏叹息着道:“我若是假冒的,也不能将每一件事情都说得那么详细。”
  “所以我不能不承认你就是雪飞鹏,是我的好兄弟。”楚浪也叹息,转向沈胜衣:“沈大哥,你说我们昨夜所见的那个雪飞鹏……”
  “应该就是假的了。”
  楚浪沉吟道:“难怪我当时总有些陌生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   
  沈胜衣道:“对方必定有一个易容的高手,也许就是那个无面。”
  雪飞鹏插口道:“我看他简直是一个妖怪,突然能够将眼睛鼻子抹掉。”
  沈胜衣道:“这想必是一种障眼法,你们难道相信,他们竟然会不是人?”
  众人都默然,沈胜衣接道;一根据你们的说话,那绝无疑问,是魔教余孽,又蠢蠢欲动。”
  雪飞鹏忽然叹息道:“那么我们的父亲,只怕也……也是 天魔的手下……”
  梅玉霜哀怨的道:“我说就是了,他们差不多都有些相似。”
  方筠道:“什么地方相似?”
  梅玉霜道:“都是有很多钱,不愁衣食,都是隐居起来,很少出外。”
  雪飞鹏道:“都有一身武功,都是在江湖上完全不出名,还有,都是接到那样的一枝令旗,赶到同样的地方。”
  楚浪道:“这已经足够了。”雪飞鹏道:“你说我们该怎样?”
  沈胜衣道:“这些事情与你们本来一些关系也没有,你们之所以被请去,只怕是唯恐你们的父亲不服从命令,准备要以你们来要胁。”
  楚浪道:“我也是大哥这意思。”  沈胜衣道:“若是知道你们已经进出来了,你们的父亲只怕又不会那么服从了。”
  雪飞鹏问道:“他们可是那些人的手下?”
  沈胜衣道:“若是他们一定会很服从,根本就没有将你们诱进去的必要。”
  梅玉霜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样,先给我们的父亲消息?”
  沈胜衣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在你们的父亲开始工作之前,一定会提出先见你们一面。”
  梅玉霜道:“应该会的。”
  沈胜衣道:“天魔他们现在相信已经在开始到处搜捕你们,这相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梅玉霜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人不够用?”
  沈胜衣道:“我看就是了,根据你们所说,诱拐你们的都是无面无珠二人,而我与楚浪这几天遇到的,亦只是他们,再还有,就是一个假的雪飞鹏。”
  梅玉霜道:“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一路都没有遇上其他人,整座庄院,到处一片死寂。”
  沈胜衣道:“他们的人手若是足够,前夜我要离开只怕亦没有那样子轻易。”
  梅玉霜道:“这又怎么样?我们攻进那座庄院?”
  沈胜衣道:“没有用的,我们即使找到其他的朋友来帮助,有足够的力量摧毁那座庄院,但也得顾及到你们的父亲的安全。”
  梅玉霜道:“他们可都有一身武功,说不定还可以里应外合。”  沈胜衣笑笑:“你是疏忽了天魔等人的武功,若非他们都有一身可怕的武功,有一种可怕的势力,你们的父亲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范。”
  梅玉霜三人都沉默了下去。
  沈胜农接道:“在目前来说,大家还是不要妄动,且看清楚他们的动态。”
  他的目光从三人面上掠过:“而我们先要解决的,还是怎样让大家恢复本来面目。”
  楚浪立即道:“这的确是必须先解决的事情。”
  雪飞鹏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将他们的心意表达无遗。
  楚浪旋即走到雪飞鹏面前,道:“我先去给你们准备一些清水。”
  雪飞鹏摇头,道:“没用的。”
  梅玉霜亦道:“我们每天都要洗刷面庞,却都是没有脱落。”
  楚浪双手抚上雪飞鹏的双颊,道:“那莫非是粘上去的。”双眉随即皱起来。
  雪飞鹏急问:“你发现什么?”
  楚浪道:“细心抚摸下,你的脸庞的确是有些异样,近耳后的地方厚薄像不一样。”
  雪飞鹏想想,道:“你试试看能否将之揭下来。”
  楚浪一点头,双手执住了雪飞鹏的双颊,用力的一揭。
  雪飞鹏立时怪叫起来,楚浪急停下:“怎样了?”
  “痛得要命,你是要将我本来的面皮也剥下。”雪飞鹏埋怨起来。  沈胜衣走了过去,道:“让我来看看。”随手拿起了桌上灯盏。        
  在灯光照耀下,雪飞鹏的脸庞反射出一种灰白的光泽,实在不像是正常人的面色。  
  连死人的面色也不像,沈胜衣伸手抚索,触手微温,与常人的却并无多大不同,只是欠缺了正常肌肉的那种弹性。
  楚浪急不及待的追问:“沈大哥,你看怎样?”
  沈胜衣道:“这是罕有的易容术,飞鹏的面上好像多出了一层皮肤,这层皮肤与原来的皮肤却仿佛已经结合在一起。”
  雪飞鹏惊问:“那怎样是好?”
  沈胜农道:“若是勉强剥下来,只怕会损环本来的皮肤。”
  雪飞鹏道:“我不在乎。”
  梅玉霸方筠面面相觑,却没有作声,她们到底是女孩子,对于自己的容貌当然看得很重要。
  沈胜衣道:“总有办法解决的,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雪飞鹏讷讷道:“大哥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沈胜衣道:“现在没有,对于易容,我也是门外汉。”
  雪飞鹏再问:“那么……”他显得心很乱,下面的话完全接不上去。
  沈胜衣道:“我有些朋友对于易容方面也很有研究,可惜他们都住得太远。”
  楚浪道:“他们不能来,我们可以去,总好过呆在这里。”
  沈胜农道:“最怕我们徒劳往返,他们都是束手无策。”
  楚浪道:“我以为,只要是易容术,都差不多,没有解决不来的。”
  沈胜衣摇头道:“那正如药物一样,各有各的配方,解决不来就解决不来。”
  “那大哥的意思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沈胜衣道:“即然我们还不能离开,索性就在这儿想办法。”
  所有的视线都在盯着他,沈胜衣又看了他们一眼,道:“大家还是先去休息,一会,让我好好的想想。”
  众人看见他那副样子,也不敢多作说话,匆匆退了出去。
  沈胜衣目送他们离开,在一旁静坐了下来,立刻陷入沉思之中,这时候,更鼓声传来,二更已快到了。  雾很重,山野在雾中迷蒙,仿佛并不存在的,沈胜衣他们也有这种感觉。
  他们是乘坐马车到来,一日一夜之后,才来到这个地方。
  马车在三里外停下,那附近根本巳没有道路,只见树林,沈胜衣遣走了马车,才带着雪飞鹏,楚浪、梅玉霜,方筠四人走进树林之内。
  穿过了那一片树林,他们却反而找到了道路,那条道路并不宽阔,也不知从何方伸展到来,又通往何方。
  沈胜衣自东往西走去,走出了三里,道路仍未到尽头,他却终于停下了脚步。
  雪飞鹏急不及待的追问:“到了?”
  沈胜衣道:“还没有,但我们应该歇一歇的了。”
  雪飞鹏道:“我们还可以走下去。”
  沈胜衣摇头,道:“那位老人不喜欢看见别人狼狈的样子。”随即在路旁一方石上坐下来。
  雪飞鹏“哦”一声,没有坐下。  梅玉霜这时候忽然又插口问道:“沈大哥,那位老人家真的能够恢复我们的本来面目。”
  沈胜衣道:“他自夸易容技术天下第一,应该有几下子。”一顿,接又道:“在目前来说,我们什么办法也得试一试的了。”
  梅玉霜点头道:“倒是辛苦了大哥。”
  沈胜衣尚未接话,楚浪巳应道:“大哥侠义无双,人所共知,既然管上这件事,我们都莫要说什么客气话。”
  梅玉霜向沈胜衣一欠身,道:“说话不当的地方,大哥切莫要见怪。”
  沈胜衣笑道:“这又是客套说话。”
  梅玉霜垂下头去,方筠笑接道:“还是我最好,什么客气话也不说。”
  她与梅玉霜的相貌完全一样,阳光下闪动着一种令人寒心的白芒,幸好她的语声是那么动听,是那么的娇憨。
  楚浪忽然道:“是了,大哥一路上都没有提及邳位老人家高姓大名。”
  沈胜衣道:“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姓名。”
  众人齐皆一怔。
  沈胜衣道:“十年前,有人叫他做无名相公,亦有人叫他无名居士,至于他本来叫做什么,却就只有他才清楚。”
  方筠笑道:“无面无殊现在还来一个无名;说不定将来还有什么无手无脚。”
  沈胜衣失笑道:_你放心,这个无名与那些人一些关系也没有。”
  方筠道;“那他怎么会无名?”
  沈胜衣道:“这要他自己才能够解释清楚的了。”  方筠道:“你是他的好朋友,难道也不清楚?”
  沈胜衣道:“我们其实也不是好朋友,已经有三年我没有见过他了。”
  方筠问道:“你们以前是怎样认识的?”
  沈胜衣道:“这说来话长,不过他虽然行径怪异,但为人也实在不错。”
  方筠道:“大哥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
  话声未已,一缕萧声,突然划空飘过来。
  凄凉的箫声,在山野林间回荡,听似遥远,又仿佛就近在咫尺。
  众人都诧异之极,沈胜衣却一些反应也都没有,神态自然。
  箫声未绝,那边的山路上就出现了一个白衣人。
  那个白衣人举步潇硒,吹着一管箫,在一方石上坐下,却是背着沈胜衣他们。
  楚浪忍不住说道:“这个人有些奇怪呢?”
  “我可不觉得。”雪飞鹏摇头,方筠接着道:“一个书生游山玩水,兴之所至,萧吹一曲,有什么奇怪的。”
  楚浪道:“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书生来得到的地方。”
  方筠道:“一般书生都有些傻气,什么地方去不得?”
  楚浪道:“你又不是江湖人,又怎知道江湖上这些事情?”
  方筠道:“那个书生也不见得就是江湖人。”
  楚浪道:“我却认为一定是。”
  梅玉霜这时忽然插口道:“为什么你们不听听沈大哥的意见?”
  众人的目光立时都移到沈胜衣面上。  沈胜衣面带微笑,道:“我以为大家不妨坐在这里,静观其变。”
  众人相顾一眼,都静了下来,都露出一面的疑惑之色。
  他们都看得出沈胜衣眼神有异。  箫声终于停下,那个白衣人身形突然拔起,凌空翻了一个筋头,落在众人面前。
  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齐皆吃一惊。
  这个白衣人的容筑竟然与沈胜衣完全一样,就只是装束不同。
  他身形落下,右手一探,那管萧立时点向沈胜衣的眉心。
  沈胜衣偏身闪开,倒踩七星,接避过白衣人跟着的几萧攻击!
  楚浪刀已经出鞘,大喝一声,立时一刀疾刺了过去,白衣人冷笑一声,箫一沉,叮的撞在刀身上,将一刀撞开,接挽了一个花招,向楚浪连攻三箫。
  楚浪只挡得一膏,其他两萧已挡不住,急退两步,白衣人第四箫出手,划向楚浪握刀右手的脉门!
  楚浪收刀已不及,急放手弃刀!
  “叮,一声。那柄刀被萧挑上半天,白衣人一探手接下,再一刀插向楚浪!
  梅玉霜等人大惊,却已来不及阻止,沈胜衣虽然站在附近,也竟然一直没有阻止。
  众人就因为有沈胜衣在附近,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去抢救。
  楚浪闪不开那一刀,惊呼失声!  “铮”一声,那一刀只是插进楚浪腰挂的刀鞘之内,不偏也不倚。
  这目光的锐利,出手的迅速,判断的准确,也实在惊人。
  楚浪总算发现那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怔住在那里。
  白衣人随即仰天大笑,一拔身,掠上旁边的一株大树上,翻了一个筋头,又落下来。
  沈胜衣看着他落下,才道:“你玩笑开够了投有。”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已够了。”
  楚浪惊魂甫定,呆望着白衣人,一面抚摸着腰间那柄刀。
  雪飞鹏再也忍不住,道:“大哥,这位到底是……”
  白衣人笑道:“我是他的孪生兄弟,名胜衫。”
  雪飞鹏傻了脸,梅玉霜心思较缜密,即时道:“大哥,这莫非就是你说的那位无名……”
  白衣人截口问道:“老弟,你什么时候多了这许多弟弟妹妹。”
  沈胜衣道:“这是近日的事。”
  白衣人一笑,道:“我看这不是你的福气。”
  “怎么不是,可曾见别人一下子有这许多弟弟妹妹?”
  白衣人身形一动,已来到楚浪面前;_你这四个弟弟妹妹之中,只有这一个还过得去,其他的三个可都麻烦得很。”
  沈胜衣缓缓站起身子,道:“我可不觉得。”
  白衣人突然一沉脸,道:“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找你。又怎会走到这里来?”
  “你是准备将这些麻烦带给我?”白衣人的脸更沉。
  沈胜衣道:“在你来说,这也算得上是麻烦?”
  白衣人“哼”一声,他与沈胜衣相貌一样,只是现在已少了沈胜衣那份潇洒。  楚浪四人看在眼内,很觉得一种难言的诡异。
  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两个,若是一般人,只怕就会认为是妖法,逃也逃不及。
  雪飞鹏忍不住道:“大哥,既然你这位朋友这样不高兴,也就算了。”
  沈胜衣一看雪飞鹏,笑骂白衣人道:“一把年纪了,还在寻小辈开心,倒吓着他了。”
  白衣人身形又一动,掠至雪飞鹏身旁,一把揪住雪飞鹏的胸襟,笑问道:“你的胆子真的那么小?”
  雪飞鹏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衣人笑接道:“那就让我先将你的胆子改大,好不?”
  雪飞鹏茫然不知所措,旁边方筠大着胆子问:“胆子也可以改大的?”
  “怎么不可以?”白衣人说得非常肯定。
  方筠不由自主的追问:“怎样改?”
  “先将他的胸膛剖开——”白衣人右手忽然就多出了一柄银刀:“再将他的胆子挖出来,然后拣一个比他胆子大的人,将那个人的胆子换进去。”
  方筠听着一连打了两个寒噤,雪飞鹏便待要挣扎,白衣人却已将他放开,身形倒掠回沈胜衣身旁,道:“这小子的胆子最大,就换他的好了。”
  沈胜衣哈哈大笑:“你若是真的有这个本领,莫说你要换我的胆子,就是我的脑袋,你也只管取去。”
  白衣人立即转向楚浪四人,道:“这不是我说的,你们都听到了,都得替我做证。”  四人只有听着,白衣人忽然一顿足,回骂沈胜衣,道:“总有一次,我会将你身上的五官四股及五脏肺腑全都拿去换给别人,将你整个身子都变成他人所有。”
  沈胜衣笑问:“我跟你好像并没有什么仇怨,怎么你这样恨我?”
  白衣人怒道:“你忘记了,上次我要与你斗酒,约好了,到时你却不辞而别,落荒而逃。”
  “那是因为我知道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就是有病在身,也一样可以要我败得一塌糊涂。”
  白衣人跳起来。“你是说我当时有病在身,喝不过你,好像我这种人,也会生病的。”
  沈胜衣道:“不要再跳了,否则颔下的白胡子就会全都跳出来的了。”
  众人听得说,小心望去,果然发现那个白衣人的颔下露出了一根根的白胡子。
  白衣人大怒:“你就是这样看出我的底细来?”反手将面皮扯下。
  那竟然只是张巧妙的面具,之后是一张苍老的脸庞,他接将头发也拉下。
  那一头黑发之下乃有白发,疏琉落落,他的胡子也已是发白,年纪看来已实在不少。
  这一变,与方才简直就完全两个人。
  沈胜衣笑道:“你本该将那些白胡子剃掉,那才不会露出破绽来。”
  白衣老人嘿嘿冷笑。
  沈胜衣又道:“还有,在我面前你应该易容做别个,因为我即没有一个同一模样的兄弟,也绝不相信,天下间竟然有两个那么相似的人。”
  老人扳起脸庞:“这算是教训我。”
  “不敢一一”沈胜衣道:“是了,你怎地弄出我这张面具?”
  老人道:“不干你的事。”
  沈胜衣忽然道:“也好。”
  老人一呆,道:“不好,这小子要打我这张面具的主意了。”
  沈胜衣笑道:“反正你现在留着也没有用,何不就送给我这老朋友?”
  老人怔住在那里,沈胜衣接道:“我可是比你更用得着。”
  老人立即问:“什么用?先说来听听,我若是满意,才可以商量。”
  沈胜衣道:“你还是这副急性子?”一顿又问:_你却是知道我们的到来。”
  “你们才进树林我便已看见,我本是要外出散闷的,现在你们这一来,害得我要赶回去,换过这一身衣装面目。”
  沈胜衣道:“你本来可以不必这样的嘛。”
  老人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一种乐趣?”
  沈胜衣道:“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否则就更加有趣了。”一顿接说道:“你本该到处去走走,这一来,心情总会好得多。”
  老人沉脸道:“外面的人心险恶,你怂恿我外出是存心害我。”
  沈胜衣苦笑,老人随将那面具递向沈胜衣,道:“这个送给你。”
  沈胜衣一面接一面问道:“不是用人皮造的吧?”
  老人怪笑道:“不是用人皮,是猪皮,我戴在面上英俊潇洒,你戴上,则像个公猪。”
  沈胜衣笑道:“我本来就有一张这样的脸,又怎会戴上它的?”
  老人一言惊醒:“那你要来干吗?”
  沈胜衣道:“到你那儿坐下,再细说成不成?”
  老人叹息道:“跟你做朋友实在要命,时刻都要担心被你害死。”  沈胜衣大笑道:“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很好?”
  老人道:“快耍累死了。”
  沈胜衣立即转向方筠、梅玉霜、雪飞鹏,道:“你们还不上来多谢这位无名大师。”
  雪飞鹏他们也是聪明人,立即会意,上前拜谢。老人看见这种情形,便待纵身拔起,却立即被沈胜衣拉住,硬硬受了那一礼。
  老人气呼呼地瞪着沈胜衣:“没有事不见你来找我,一找我,就是给我大添麻烦。”
  沈胜衣道:“那么我下一次来找你,就紧记非独不给你找麻烦,而且还给你好处就是。”
  老人道:“还有下一次?”接一声闷哼:“这一次之后,我就搬家,有多远就搬多远。”
  沈胜衣笑道:“要不要我们来帮你一把?”
  老人一怔,沈胜衣接道:“你那么大的一个家,一个人如何搬得了?”
  老人气得又跳起来,大骂道:“你是看准我搬不了?说这些话气我。”
  沈胜衣连声道:“不敢。”  老人怒笑道:“气死了倒好,省得惹这些麻烦。”他的眼翻白,看样子,竟就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在地上。
  沈胜衣忙道:“孩儿们,还不快上前扶住这位老先生?”
  楚浪生性较豪快,当就上去,一把扶住了无名老人。
  老人偷眼瞟了瞟楚浪,道:“好小子,还上你最起劲,可惜你的脸又没有什么不妥。”
  说话间雪飞鹏他们也走上前来,拥着无名老人往前去。  小径尽头,豁然开朗,是一幅广阔的平地,四周树木,鸟语花香。
  在平地当中,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庄院,墙壁竟然完全是用树干编成,屋顶也是,精巧中带着一种苍凉的古风。
  门前有一池清水,旁边有几只仙鹤,看见人到来,毫不回避,自顾临水照影。
  那一池清水之上架着一道精巧的木桥,人从木桥上走过,倒影在水中,微风轻吹,心旷神怡。
  沈胜衣走在木桥上,忽问道:“这座庄院你一个人弄了多少年?”
  无名老人冷哼道:“十年——这是你第二次问,是要我告诉你那些弟弟妹妹,我是舍不得这座庄院的是不是?”
  沈胜衣不答,转对楚浪他们道:“由现在开始。大伙儿小心,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我这位朋友的精心杰作,莫教弄坏了。”
  各人都点头,无名老人道:“姓沈的,你说了这许多话,只有这一句还像个人话。”
  沈胜衣道:“十年辛苦你老兄才弄成这样一座庄院,怎能不关照各人小心。”  这句话说完,老人已经将那道精致的大门推开,内望是一个极富江南情调的小院子,一石一木都显然经过小心选择。
  再进是大堂,古味更浓,挂在当中的几幅画竟然全都是出于名家之手。
  那些桌椅全是以树脚雕刻而成,透着淡淡的木香,整座大堂都是天然的木色。
  无名老人一踏上大堂,身形便自拔起来,凌空疾翻了两个筋斗,然后落在照璧前的一张木椅子之上。
  他随即拍掌大笑道:“入门就是客,来,先让我这个主人敬你们数杯。”
  沈胜衣从容在旁边坐下,楚浪他们亦只有坐下来,老人看在眼内,又翻了一个筋斗,在右边墙壁旁的一个柜子上取过了几只木杯子,绕着大堂打了一个转,就在各人身旁放下了一只杯子。
  他轻功的高强,亦在众人意料之外。 
  身形一停下又开展,再饶一匝,巳在另一边木柜上取过两壶酒。
  他左右手齐用,交替斟下了五杯酒,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坐位,替自己斟下一杯,双手接一翻,一声“去”,酒壶脱手飞出,“呼”的飞向两旁木柜。
  那两只酒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原位,无名老人看也不多看一眼,举杯往众人一抬,说一声:“饮!”
  沈胜衣应声一饮而尽,楚浪、雪飞鹏、方筠也照饮不误,梅玉霜却嚷道:“我可不懂喝酒。”
  老人杯一照,道:“不懂也得懂。”  沈胜衣忙道:“这个酒不烈。”
  老人又说道:“不喝酒,就是不给我老人的面子,你那张脸也就不用改了!”
  他说得很认真,梅玉霜无奈只有喝下。老人脸色这才再展开,大笑道:“这才是好孩子。一将酒杯放下,忽然轻数道:“—,二,三——倒!”
  一个“倒”字出口,两个人就倒在椅子上,一个是雪飞鹏,一个是方筠,楚浪一见大惊,梅玉霜面色亦一变。
  老人随即手指梅玉霜,又是一声:“倒!”
  于是梅玉霜也倒了下去,楚浪急顾沈胜衣,道:“大哥——”
  沈胜衣毫不动容,道:“你我是绝不会倒的。”
  楚浪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因为你我的脸都没有问题,不用他动手术。”
  老人应声笑骂道:“你这臭小子,怎么就是吓你不倒。”
  沈胜衣道。“你连取两壶酒,我就知道是什么回事的了。”
  老人道:“早该那一壶都是药酒,连你也弄倒。”
  沈胜衣道:“那你呢?岂非也得倒下来!”
  老人“哼”一声,道:“别再呆在那里了,快帮我将他们送进后堂去。”  后堂又是另一种布置,全都是以石砌成,当中还有一个大石鼎。
  一条长长的以竹接成的管子将远山的清水引到石室的窗外,老人再以一条竹管将清水接进来,注满了石鼎,然后就在石鼎下生起火来。  大石鼎之外还有几个小石鼎,老人取来了其中七个。再取来几个玉瓶。
  每个玉瓶都盛着不同颜色的粉末;老人分别洒在七个石鼎中。
  他看来并不着急,动作很缓慢,神态却异常慎重。
  沈胜衣楚浪一旁看着,想帮上一把,却又不知道如何手,惟有就呆在那里。
  石鼎的水终于煮沸,石室中蒸气迷蒙,老人再取过一个石杓,将开水一杓杓浇在那七个小石鼎之内。
  “滋滋”声响起处,一股股不同颜色的烟雾从鼎中冒起来,气味也各异。
  楚浪不由咳了起来,沈胜衣一直忍着,到老人停下手,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替他们弄去脸上那些东西。”老人一面说一面拉开墙上的一个石匣,取出一把玉刀,一把银剪,还有一个锦盒。
  “谁叫他们遇上的,竟是一个易容高手。”
  “那又怎样了?”楚浪忍不住迫问。
  老人道:“没什么,只是所用的药物乃是特别制炼,几乎与他们的肌肉连结在一起!”
  “你看得出那是什么药物?”楚浪又问。
  老人冷笑道:“若是看不出,姓沈的也不会将你们弄到这里来。”
  楚浪忙闭上嘴巴,老人接着又道:“易容术就像是医术一样,不同的只是来去都是那数十种药物,医术则多至千百种。”
  “数十种药物,如何分辨得出来?”楚浪又追问一句。
  “好像你这样蠢的人,当然分辨不出来啦。”  楚浪再次闭上嘴巴,沈胜衣笑道:“年轻人不懂事,你老人家又何必这样生气呢?”
  “既然不懂事,那就少罗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我老人家的手段。”
  楚浪呆看着,老人却迟迟再没有任何的动作。
  石鼎的水沸腾不已,旁边那些小石鼎的异色烟雾却逐渐淡下来。
  沈胜衣等了一会,又问道:“你老人家还在等什么?”
  老人道:“等药水全都凉了,现在这样,准得将他们的皮弄坏。”
  沈胜衣“哦”的一声,道:“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日子是不是很难打发?”
  老人冷冷道:“若是难打发,现在我早已不在这里,让你扑个空。”
  沈胜衣道:“剑磨十年,一定锋利得很,你苦心研究易容术差不多巳三十年,应该无人能及的了。”
  老人奇怪的望着沈胜衣:“这种话不是你说的。”
  “哦!”沈胜衣同样奇怪。
  “好像你这样谦虚的人,怎么会说这种话来?”老人冷笑道:“你不是也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沈胜衣哑然失笑,道:“然则你觉得替他们易容的那个人功力如何?”
  “绝不在我之下”老人忽然显得有些沮丧:“我实在想不出,有那一个有这样的本领?”
  沈胜衣道。“听说易容也一样有分门派。”
  “当然有,江东上官,淮北慕容,关中司马,都是以易容见著。”  “是否可以从他们所用的药物分辨出来?”
  “可以的。”老人沉呤道:“就像各门各派的武功一样。”
  “那你看,替他们易容的到底是那一门派的人?”
  “看不出。”老人有点气恼,“所以我的心情才那么恶劣,难道你完全看不出来?”
  沈胜衣微叹道:“武无第一,想不到易容术也是一样,你老人家过去不是说已经把什么也都看破了?”
  “就是看不破这一点。”
  “会不会那慕容、上官、司马三家的别创一格,有所新成就?”
  “不会的,那方面易容术就像是武功一样,一样是有路子可循,习惯了一个方式的人,很少会改变的,因为这影响并不大。”
  沈胜衣只有听着。
  “司马家是从鼻子开始,上盲家惯由面颊,而慕容家则是由上而下。”
  “现在他们呢?”
  “完全没有路子可循,倒像是我一样呢。”
  沈胜衣盯着老人,苦笑道:“连你老人家都看不出,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老人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将那个锦盒打开,放在盒内的是一排十二枝长短不一的金针,用红缎垫着,闪闪生光。
  沈胜衣道:“不怕干扰你?”
  “不怕。”老人将锦盒在一旁石案放下:“离我动手的时间还很久。”
  随即他燃着了一炷香,沈胜衣于是开始叙述他们的遭遇,以最少的说话,将整件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
  老人听得很用心,双眉终于皱起来,但仍然等到沈胜衣停下才开口:“你是说你们遇上了天魔教的无面与无珠?”
  沈胜衣道:“这两人的武功可以称得上一流。”
  “那么雪飞鹏所见的天魔?”
  “没有露过一招半式,至于有多强,那就不清楚的了。”
  “你们没有交过手”
  “也没有碰过面,否则,只怕已活不到现在。”沈胜衣叹息一声:“江湖传说,天魔的武功出神入化,所向无敌。”
  “这只是传说而已,若是事实,天魔教又怎会瓦解,在江湖上消失?”
  “听说,那一次九大门派围攻天魔教,是以数敌一,在伤亡惨重之下取胜。”
  “的确是这样。”老人的脸色忽然阴沉起来:“那一战的惨烈非任何言语所能够形容。”
  沈胜衣沉吟着道:“听你的口气,当时你也是在场。”
  “嗯。”老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沈胜衣也没有多问,转顾道:“还要等多久?”
  老人道:“等那炷香烧尽,就差不多了。”
  楚浪那边走了过来,道:“易容这门子学问,可真不简单。”
  “任何学问都不会简单。”老人道:“你越学习,就会发觉越复杂。”
  楚浪道:“可惜我的心气太浮躁,太没耐性,否列我倒想跟你老人家学习。”  老人嘿嘿笑道:“你这种徒弟老夫当然就不会收的,就算你的耐性再好也没用。”
  楚浪道:“那又是什么原因?”
  “你的手太粗。”老人道:“这种工作,善要一双柔巧的手不可。”
  他忽然伸出他的一双手。
  那双手轻巧柔软,恍若无骨,老人双手一合,十只手指竟然可以折叠起来,再一翻,更就折到一般人难以折到的位置。
  沈胜衣忽然一笑,道:“这样的一双手其实除了方便易容之外还有一样工作很方便。”
  “你说来听听。”老人追问道。
  “偷东西。”沈胜衣笑道:“有一双这样灵活的手,还有什么锁打不开?”
  老人只是望着沈胜衣,半晌才道:“什么时候你也被人弄倒,改变了容貌,那就好了。”
  沈胜衣道:“你放心,我就是到那个地步,也不会来找你的。”
  老人狞笑道:“你若是到来,我少不免替你动刀子,将你再加改造。”
  沈胜衣道:“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将我改成怎样。”
  老人道:“改成怎样。你说说看?”
  “当然有多丑怪就多丑怪?”
  “错了,”老人笑:“我要将你改成很美很美——”一顿才道:“的——女孩!”
  沈魅衣怔在那里,楚浪却笑道:“大哥英俊潇洒,就是变做女孩子,也一定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孩子。”  老人哈哈大笑,沈胜衣却就笑不出来了,楚浪反倒有些不是味道,怔在那里。
  老人随即将剪刀等都抛进那个大石鼎之内。
  火未熄,石鼎内的水仍在沸腾,刀剪无声的在往鼎底沉去。
  楚浪奇怪问道:“这又是干什么?一
  老人道:“我是怕那些剪刀不干净,放进沸水中,那就是不小心,弄伤了他们的皮肤,也不怕有什么影响的了。”
  楚浪似懂非懂,没有在听着,沈胜衣也没有插口,目光转移向那炷香火。
  香火已烧去了大半。  香火终于烧尽,老人取来了一枝长钳子,将鼎底的刀剪夹了上来。
  然后他走到雪飞鹏身旁,双手捧起雪飞鹏的脸,细意端详起来。
  好一会,他才取过几方白纱,浸在那些小石鼎中,再取起。
  再然后,他就将那几方白纱逐一敷在雪飞鹏的面上。有的带着浓重的酸气,有些则带着香味。
  每敷一方白纱,老人就往上抚摸,到最后一方白纱揭起来,雪飞鹏的脸庞已变得皱折不平,就像是一个方蒸起的馒头。
  老人终才取过一枝金针,刺入雪飞鹏的面皮之内,将他面皮的一角挑了起来,再取过剪刀,剪下去。
  一下令人牙肉酸软的声音响处,雪飞鹏的面皮被他剪开来。   面下另有面皮,雪飞鹏的本来面目终才露出来。
  老人下剪不停,异声响处,雪飞鹏的整块面皮终于被一块块剪下。
  近鬓边的老人则改用金针挑起来,再用夹子逐块夹掉。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而且非常灵巧,数十下动作之后,雪飞鹏的脸庞仍然很完整,一些损伤亦没有。
  沈胜衣、楚浪一旁看着,目定口呆,沈胜衣与老人虽然是故知,亦未尝看见过老人如此紧张,将一块面皮从人面之上拆除。
  他当然明白,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已是易容术的巅峰。
  楚浪更就是破题儿第一趟,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怀疑所见的,是否事实。
  老人将最后一块面皮放下,立即转头大呼道:“将那边浸着的白纱拿起来,小心替他拭抹,再拿一块干净的白纱,浸入沸水中,到半暖之后,敷在他面上,洗刷干清。”
  沈胜衣立即上前,楚浪亦忙帮一把。
  老人转向梅玉霜方筠下手,有过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的动作更纯熟更迅速,
  这仍然差不多一盏茶之久,老人才完成他的所有工作,将梅玉霜二人的面皮都剩下。
  沈胜衣楚浪二人亦忙个不了。
  老人反而纵身跳到那边的木榻上坐下来,放开了手脚,没命的喘气,仿佛随时都会昏倒。
  汗从他的额上淌下来,这若非太紧张,就是他方才的一番动作,实在亦耗神之极。  沈胜衣楚浪二人一次又一次的轮流替雪飞鹏三人拭抹脸庞,三人的脸色看来仍是那么苍白。
  老人忽然叫起来:“成了,再拭抹下去,要将他们本来的面庞也抹掉了。”
  沈胜衣慌忙停下手来:“这就可以了么?”
  老人道:“现在还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弄醒,那是最简单没有的事情。”
  说着老人取过架上一个玉瓶,倒出了三颗药丸,道:“他们方才饮的是落魄汤,现在要服的是还魂丹。”
  他随却将那三颗药丸分别塞入雪飞鹏等三人的嘴巴,再往下一托,“骨都”的一声,已下咽喉了。
  楚浪看呆了眼睛,忽问道。“他们要多久才会醒来?”
  老人道:“不列百数。”  
  楚浪不由心中默数,果然未到百致,雪飞鹏三人已经悠悠醒转,张眼一望,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后坐起身子。
  老人大笑道:“好,都醒来了,先照照镜子。”手一拍,石璧的一角,升起了一块石板,那后面嵌着老大一块铜镜。
  那块铜镜擦得雪亮,雪飞鹏临镜一照,高兴得叫了起来,一回头,却就看见了两个非常陌生从未见过的少女。
  其中一个倒是“扑哧”笑道:“原来你是这个样子。”
  雪飞鹏叫起来:“你是方筠。”
  容筑虽然有异,却没有改变声音,所以他还是分辨得出。
  方筠双手捧着脸颊,往铜镜一照再照。又“扑哧”的笑出来,笑语神情犹带着稚气。
  梅玉霜无疑比较稳重,对镜一照,只嫣然一笑,方筠立即转过来,拉着梅玉霜的手:“姐姐,原来你这样美。”  梅玉霜娇靥一红,笑道:“还是你漂亮。”
  “不是的。”方筠转向沈胜衣:“沈大哥,你说我说的可对?你说啊!”
  沈胜衣只是微笑一下,不作声。
  雪飞鹏一旁嘟喃:“真是小孩子,这样问,叫沈大哥怎样回答?”
  方筠立即回过头去:“看你啊,老气横秋的,偏就是长了块孩儿脸,看上去,都只像是个小孩子。”
  雪飞鹏闷哼。不再看方筠,方筠却不放过他,道:“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一句话说人不过,就哼哼唧唧。”跟着还装了一个鬼脸。
  雪飞鹏苦笑一声,闪到楚浪的身旁,方筠这才又转向那面铜镜,眨了眨眼睛。
  看来她非常开心,三人之中,倒是梅玉霜懂事,随即转向无名老人,欠身道:“多谢老前辈再生之德。”
  老人反而一呆,接而大笑,道:“好孩子。”
  方筠、雪飞鹏这时候才省起,忙向老人一揖,老人却转身往外走,一面道:“大家出外来再吃点东西。”
  方筠忙走列沈胜衣身旁,轻声道:“那位老人家是不是很生气,怪我们没有规矩?”
  沈胜衣摇头,笑一笑,道:“别放在心上。”
  话口未完,石门外已传来老人的拍掌声:“快来快来!”
  待众人出到去,老人已经弄来几盘水果,沈胜衣目光一扫道:“没有别的了?”
  “还要什么?”老人反问。
  “这已是接近午间,我以为总有一顿好吃。”沈胜衣带笑问:“你平日就是吃这些水果?”
  “偶然也吃荤的。”老人回顾道:“你们若是不吃水果,可以吃其它的。”
  楚浪道:“在那里?”
  “山野林间,飞禽走兽到处都有,你们反正时间多着,又有一副好身手,怎么不猎来,好教我老人家也有顿好食。”
  楚浪道:“这个容易,我这就去。”接问雪飞鹏:“老弟,你怎样?”
  “当然也要去的了。”雪飞鹏飒的跳起身子,转向方筠:“你怎样?”
  方筠一瞪眼,大声道:“难道我还害怕不成?走!”
  雪飞鹏立即奔出去,方筠紧跟在后面,楚浪忙亦追上去。
  沈胜衣看着他们摇头,道:“都是小孩子。”
  梅玉霜道:“大哥,我要走一趟。”
  沈胜衣再次摇头:“有他们三个,已经足够了。”
  老人接道:“你就是要去我老人家也不许。”
  “为什么?”梅玉霜奇怪。
  老人笑道:“只因为你是惟一有耐性肯听我们说话的人。”
  梅玉霜道:“正要请教前辈。”
  老人道:“你不是对易容术有兴趣的吧?”
  梅玉霜道:“正是。”转问:“只不知老前辈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
  老人反而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有趣极了。”
  沈胜衣接道:“玉霜人聪明,也谨慎,正是学习易容的理想人选。”
  老人嘟喃道:“还用你说,你以为我老人家看不出来。:”  沈胜衣立即向梅玉霜道:“玉霜,你若是有这个心意,就不要犹豫了。”
  梅玉霜连随跪下去:“多谢老前辈成全。”
  沈胜衣加以纠正:“还叫老人家?”
  梅玉霜即改呼:“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三拜。”
  老人瞪了沈胜衣一眼,却没有阻止梅玉霜,受了梅玉霜三拜:“起来起来。”
  梅玉霜这才站起身来,老人立即大骂沈胜衣:“我早就说你这个小子是一个害人精,现在你开心的了,由现在开始,我老人家可没有一天空闲的了!”
  沈胜衣笑笑,道:“我等了这么多年,难得才等到这个机会,如不把握机会害害你,怎对得起自己?”
  老人瞪着眼,结果都大笑起来。
  沈胜衣接道:“以后,这四个娃儿,就留在你这儿,玉霜跟你学易容,其余的三个,你认为有什么可以传授于他们的,你不妨就传给他们。”
  老人跳起来,道:“你这是要我倾家荡产?”
  沈胜衣笑道:“你一身本领,不找几个传人,怎对得起自己?”从他的笑容看来,他似乎早就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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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自戕为谢罪,恩怨一笔勾
作者:黄鹰


  楚浪三人猎了几只山鸡野兔回来,从梅玉霜口中知道老人被沈胜衣说服了收他们做徒弟,无不喜出望外。三人也不用沈胜衣吩咐,已左右一齐上前去,拜倒在老人身前。口称师父。
  老人皱起了眉头,旋即又开展,格格大笑道:“好,数十年来找一个徒弟也找不到,现在一收竟收了四个之多。”沈胜衣道:“他们的资质不比任何人差。”
  老人点头道:“霜儿是学易容最佳的人选,至于我其他的几种三脚猫功夫,以他们的资质,已足够应付有余的了。”
  沈胜衣笑顾楚浪三人道:“三脚猫的功夫虽在你们这位师父眼中不觉得怎样。在江湖上却已很了不起。”楚浪道:“大哥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只师父那一身轻功,已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老人“哈哈”大笑:“还是像这个小子滑头,好像你这种人,不学轻功,实在可惜。”
  楚浪立即叩头,老人却喝道:“快站起来,老夫可不喜欢一个好像磕头虫一样的弟子。”
  楚浪一声“是”,一翻身跃起,再翻了一个筋斗。老人笑骂:“你就是不翻筋斗,我也看再出你的腰力很够,曾经过一番苦练。”
  楚浪道:“还要师父你老人家加以教导,令弟子能够出人头地,扬名江湖。”
  老人一沉脸:“你以为扬名江湖是一件好事?”
  楚浪怔住,老人忽然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没有名,倒还罢了,一有名,烦恼便接踵而来,永无休止。”
  他随即转向沈胜农:“姓沈的,你说是不是?”
  沈胜衣点头,道:“这个道理却还是由他们自己领悟的好。”
  老人点头,转问道:“你将这四个娃儿留在这里,自己又将往何处去?”
  沈胜衣道:“去那座庄院探清楚。”
  老人叹息道:“你这个人好奇心大重,又大重义气,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可惜我又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阻止你。”
  沈胜衣只是笑笑。
  雪飞鹏移近来,道:“大哥……”
  “令尊的事情,我当然会弄一个清楚明白。筠儿玉霜也一样。”
  梅玉霜道:“只是辛苦大哥你了。”
  老人大笑道:“这小子若是怕辛苦才怪。”
  沈胜衣摇头,道:“这件事,必须有一个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之后又如何?”老人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一件事没有结果反而更好。”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老人道:“听你们所说。到目前为止,那些人还没有做出什么坏事来。”
  楚浪道:“他们三人的父亲……”
  “都是接到了令旗之后才离家,有可能。他们本来就是一伙。”老人的目光逐渐深沉。
  楚浪道:“那他们的被易容?”
  老人道:“对他们的生命安全并没有影响。”
  楚浪道:“也许是恐怕他们的父亲不答应,所以将他们易容囚起来以便用作要胁。”
  老人道:“也许,但……”
  沈胜衣接口道:“这若是一件好事,根本就不用这种手段,再说天魔教20年前为祸江湖,现在再重现,只怕不会是一件好事。”
  老人道:“亦未可知。”
  沈胜衣道:“所以我必须去查一个水落石出,若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无害于武林同道那也就罢了。”
  老人抚掌道:“侠客到底是侠客,你难道就从来投有想过有可能为此丧命?”
  沈胜衣摇头。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老人目注沈胜衣:“可惜像你这样的人并不多。”
  雪飞鹏道:“若是多又怎样?”
  “那无论做起什么事情,总不致人手单薄,以致于顾此失彼。”老人接又道:“或是你的老朋友,本该助你一臂之力,但查探之事,一人便已经足够,人太多,反而会误事。”
  一顿,老人又说道:“不过到动手的时候,你只管将我也算在内。”    沈胜衣笑道:“一定的。”
  楚浪道:“还有我们。”
  老人摇头道:“那么由现在开始,你们就要苦练了。”
  楚浪点头,梅玉霜三人看看沈胜衣,亦坚定地点头,走到老人身旁。
  老人随即一拂袖,道:“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沈胜衣随袖一翻身,掠出了堂外,接一拔,掠上了滴水飞檐,一闪而消失。
  老人目送沈胜衣远去,拈须微笑:“好汉,的确是好汉子。”
  没有人不同意他这句话。
  松涛如波涛,人在松树上,就像是置身在绿波中。
  沈胜衣这一次是从另一方向进入松林,这一次他更小心,身形极缓慢。
  他小心翼翼的掠过松梢,向当中那幅空地接近,在离开空地约莫两丈的一株松树上停下。
  空地当中那幢庄院冷冷落落,门敞开,庄院内也不见有人。
  沈胜衣小心视察了一会,最后仍决定暂时留在松梢之上,静观其变。
  已接近黄昏,风开始吹急,阳光已柔如情人的手。
  沈胜衣半眯着眼睛,坐在树梢之上,有如老僧入定,又将此前发生的事情,细思了一遍。
  庄院内始终是毫无变化,予人的永远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感觉。
  沈胜衣沉思着,眼睛张开,盯着那幢奇怪的庄院,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着手。  那倒可要等到夜间才进去。
  沈胜衣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夜色已降临。
  在入夜之前,沈胜衣已换了好几个方向,绕庄院一周。整座庄院都在他的监视下。可是一些收获也没有,他不由怀疑那些人是否都已经离开。
  惟一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只是他绝不认为还有第二座这样的庄院。
  他绝不相信邵些人会放弃那座庄院。
  风在吹,吹来了远处的木叶清香.一只归鸦从上空掠过,飞投进庄院之内。
  庄院之内并没有任何反应,那只归鸦就像是投进了死亡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再看东面,月亮已经升起。  冷月一弯,瞬息被乌云掩去,风高月量,这正是夜行人最好的时机。
  沈胜衣终于从树上掠下来。
  松林中虫鸣唧唧,风吹松涛一阵又一阵。令人所来总觉得心寒。
  沈胜衣在林中静立了一会,举步走前去。
  走到了林子边缘,他的脚步才慢下来,突然又—快,兔起鸡落,急掠前去。
  他穿着一袭深色的衣服,黑夜中实在不容易发现,而身形之轻快,更就是鲜有人能及。  掠过了草坪,来到深壕的前面,沈胜衣开始负手踱步起来。
  他又回到了那天夜间进入的方向,周围始终是一片静寂。
  他在壕边坐下,沉思了一会。身形终才射出去,掠过土壕,手一按,抓住了一道缝隙,悬起了身子。
  他忽然想到上一次的所以被发现,完全是翻插入石璧发出的声响,所以这一次弃剑甩手。
  他手抓着缝隙,壁虎一样向上升,并不太快。
  但也并不大慢,没多久,就已经掠上了墙头,他是滚动着掠上,在那片刻之间他已经绝对肯定,那之上没有人,哪知道他才伸出头去,就看见了无面。
  无面已有面,冷然在两丈外的石垣下,就像幽灵一样,不动声息。。
  沈胜衣不由一呆,可是仍翻过墙头。
  无面看着他,眼珠不动。就像一个巳完全没有感觉的活死人。
  沈胜衣也在看着她,一动也都不动——,风在吹,无面一头秀发在飘扬,这是她混身惟一令人感到有生气的地方。
  半盏茶过去。沈胜衣终于第一个开口道:“你的忍耐力远在我之上。”
  无面这才伸手轻掠一下那把秀发,道:“彼此。”
  沈胜衣道:“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无面道:“入夜之后我才上来的。”
  沈胜衣道:“可是我没有看见。”
  无面道:“就正如我们不知道你已经在外面窥伺一样。”她笑了起来,笑得令人心寒。  沈胜衣问道:“你们算准了我会再到来?”
  无面道:“你实在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谁都不难看得出。”
  沈胜衣道:“我却是看不出你们的耐性这么可怕。”
  无面道:“我们等了你好些日子。”
  沈胜衣道:“不难想像。”
  无面道:“我本该日间守候在附近,这也许是你走运。”
  沈胜衣道:“若不是遇上姑娘,只怕就没有这么好说话的了。”
  无面道:“女孩子总比较心软,若是无珠,现在只怕已抽冷子给你一竹杖。”
  “无珠的竹杖,我已经见识过了,若是抽冷子一杖,只怕我未必闪避得开。”
  话口未完,一枝竹杖巳从他背后插过来,沈胜衣急忙一偏身,闪开了那一杖。
  杖势未绝,一变,转插向沈胜衣的咽喉,沈胜衣一闪又避开。
  嗤嗤嗤破空声响,又三杖刺到,一杖急一杖,沈胜衣轻吁一口气,身形迅速变换,一拔一翻,掠过杖上,落在一丈外。
  无面即格格娇笑:“你这个人原来并不老实。”
  沈胜衣道:“那只是因为我已经发现有人来至身后。”
  “好灵的耳朵!”持杖的无珠缓缓转过身来,竹杖没有再刺出去。
  沈胜衣道:“未及阁下。”
  无面道:“所以他本该睡在下面的,现在却上来了。”
  无珠道:“那只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高。”  他没有眼珠的眼睛盯着沈胜衣,黑夜中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光泽。
  沈胜衣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无面接问道:“人质都已给你救走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沈胜衣道:“我还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
  无面娇笑道:“你这个人的好奇心的确大得很。”一顿又笑道:“一个人好奇心这样大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奇心太大的人都是比较短命。”无珠冷笑。
  “现在我仍然活得很好的。”沈胜衣亦自一笑。
  无面道:“那是因为你有一身非凡的武功。”
  沈胜衣道:“也许还因为我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也许是的。”无面娇笑,无珠却始终一声都不发。
  无面笑接道:“一个人的好奇心很大,烦恼难免越多,想你不会否认,没有烦恼总是比有烦恼的好。”
  沈胜衣不能不点头。
  无面接又道:“希望你的运气永远都是那样不错。”
  沈胜衣笑笑道:“多谢。”
  无面缓缓站起来,一头散发,飞扬在秋风中,她双手轻拢秀发,笑问道:_你准备怎样?”
  沈胜衣道:“我本来准备偷进去,到处打听一下……”
  “现在呢?”无面仍一脸笑容:“是不是准备走了?”
  沈胜衣道:“能够走,当然就是走的好。”
  无面道:“这在你当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你往下一跳就成了。”  无珠接道:“阻止一个人进去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要阻止一个人逃命,却最少是困难一倍,所以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们是不会阻止的。”
  “哦!”沈胜衣有些诧异。
  无面道:“只是你这样一走,过些时又难免要再偷进来的,就是你时间多着,相信也会觉得很没趣。”
  “若是连累两位再在这里苦候,更就没趣的了。”沈胜衣笑问:“不知道两位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
  无面反问道:“你可知我们为什么苦候在这里?”
  “难道是你们主人的主意?”
  “正是。”无面道:“我们主人素仰大名,早就有意与公子见一面。”
  沈胜衣道:“在下也有这个意思,早就想拜会一下贵主人。”
  无珠冷笑道:“你有这个胆量?真的有了?”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贵主人也是一派之尊,叱咤江湖,相信他也不会算计一个去拜会他的人。”
  无珠为之语塞,无面接道:“况且以公子的武功,我们亦不能毫无顾虑。”
  沈胜衣道:“姑娘言重。”
  无珠冷笑道:“总有一天,老夫要向公子好好的领教一下。”
  沈胜衣道:“老人家轻功杖法不比寻常,非万不得已,在下也不敢与老人家动手。”
  无面即时问:“无珠,你见过这样有礼的年青人投有?”
  无珠嘿嘿冷笑,却说不出话来。  无面笑顾沈胜衣:“闲话少说,公子请。”
  她欠身拔出插在旁边的一个灯笼,接取出一个火摺子,一剔燃着。
  灯火青荧,也不知燃的是什么,无面沐在灯光中。仿佛整个人都已经通透。
  她手提灯笼,移步向前,无珠冷冷地亦:“请。”
  沈胜衣毫不犹豫,举步紧跟在无面身后,一任无珠在后跟上来。
  他是那么的镇定从容,就连无珠也不能不佩服了。
  无面拾级而下,走进花阵。
  沈胜衣跟了进去,离开无面约半丈,始终每保持这个距离。
  无珠与沈胜衣之间也保持半丈的臣离,三个人鱼贯进入花阵,缓步移前去。
  夜风萧索,灯火不住摇曳,无面一身白衣笼着发淡的碧光,在夜雾之中飘然向前移动,就像是幽灵一样。
  一折再折,他们在花树阵中打了几个转,终于转了出来。
  当前是一条白石小径,无面脚步不停,继续前行,走向庄门对着的那个大堂。
  大堂中投有灯火,一片黑暗。
  无面领着沈胜衣走进去,灯笼将周围映成碧绿。她整身子确是更加朦胧,仿佛就像要化成一团碧绿色的烟雾。
  灯笼在前面,黑暗中,无面的身外闪起了一条碧绿色的光线。
  风一吹,衣袂飘飞,碧光亦闪动,宽大的衣袖就像是一对薄薄的翅膀,无面竟像要凌空飞起来化成一支萤火虫。  沈胜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发生出来的时候,他竟然会以为无面就要飞起来。
  可是无面并没有。
  到他以为无面不会飞的时候,无面反而飞起来了。
  她就像真的化成了一支萤火虫,飞舞在半空。
  碧绿的灯光,一团萤火也似随着无面拔起的身形,飞上了半空,然后在半空无声地消失。
  灯光消失,无面亦消失。
  沈胜衣好像看见无面掠上一条横粱之上,再细看,已经不知所踪。
  他不在乎,也没有理会身后的无珠。
  无珠的眼瞳在黑暗中,竟然闪动着碧绿色磷火一样的光芒。
  这光芒令人心寒,也仿佛充满了杀机,可是他并没有出手。
  沈胜衣始终不动,仿佛已化成了一个木偶,好像他这种高手,纵然不动,也足以应付任何突然的袭击。
  他感觉背后传来的杀气-也感觉这种杀气还不足以致命,所以他不动,也没有回头。
  无珠紧盯着沈胜衣,过了好一会,碧绿的目光终于转淡,然后无声地退开去。
  虽然无声,沈胜衣仍然察觉,他只是淡然一笑,没有移动。
  如此静寂,凉也似的黑暗。
  若换是别人,现在只怕巳拔步开溜,沈胜衣却没有,就是木立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恐怖的笑声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来。  笑声在回荡,令人魄动心惊,如此黑暗,如此的笑声,也亏沈胜衣支持得来。
  笑声持续了一会,非常突然的停下。
  然后蓬一声,一个碧绿色的光焰在大堂中亮起来。
  火光照亮了整个大堂。
  沈胜衣若无其事,他的神经仿佛就像是钢线一样坚韧。
  也就在火光一亮的那刹那,大堂上那面石屏风前的石椅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早就已经坐在那里,又好像突然从椅后转过来,以沈胜衣目光的锐利,竟然间分辨不出。
  他的面上戴着一个青铜打造的鬼面具,相连着一对牛角一样的铜角,在火光中闪闪生辉,令人看来,为之心悸。
  沈胜衣目光落在青铜面具上,一声也不发,神态也没有丝毫变化。
  鬼面人目光闪动,仿佛也落在沈胜衣的面上,忽然道:“沈胜衣?”
  “在下正是。”沈胜衣一仰首:“尚未请教……”
  “以前的武林朋友习惯称呼我做天魔,你也只管如此称呼。”
  沈胜衣道:“好的,未知道有什么指教?”
  “这句话,本该是由我来问。”
  “雪飞鹏他们已经在庄院之外,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早就叫他们谨慎小心,可惜他们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天魔冷静地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说实在,人不是我进来救走的。”  “我知道,是他们逃了出来,正好遇上你,但你若是没有这个胆量,根本就不会再到来,那么他们纵然逃出了密室,也离不开这座庄院。”
  沈胜衣道:“那是阁下的人太小觑他们了?”
  “不错——我本人也有一部分责任,我本该提醒他们,无论是什么人,也不能够轻视。”
  沈胜衣笑笑,道:“对于这件事,阁下打算要怎样处置?”
  “我是没有恶意的,这一点相信你也明白。”
  “阁下虽然将他们的容貌改变,的确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性命。”
  “我所以请他们到这里来,只不过想借助他们,让他们的长辈能够尽其全力,去替我完成一件事情。”
  “这是要胁。”沈胜衣冷冷地应道。
  “可以这样说。”天魔语声一沉:“但你若是明白其中的真相,只怕就不是这样想的了。”
  沈胜衣道:“愿闻其详。”
  “相信你已经知道天魔教的来历,知道20年前一场恶战之后,天魔教消声匿迹一事。”
  “这件事还有什么不妥?”
  “当时武林中人都说天魔教有意倾覆天下,所以群起而攻之。”
  “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原武林的朋友大家都抱着这一个观念,所以根本就没有我们解释的余地。”
  “以我所知,在中原武林围攻天魔教之前,天魔教已经伤残过不少的中原武林同道。”  “表面上看来,那是天魔教的不是,但事实,并不是。”
  “天魔教没有杀人?”
  “有,但都是被迫,我们东来的时候带来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不小心给露出来,因此引起中原武林黑道的明争暗夺。”
  沈胜衣只是听,没有作声。
  “经过几次的伏击暗袭,各有死伤,我们竟然被渲染成一股外来的邪恶力量,要想并吞中原武林。”天魔冷冷地一顿:“而不幸,我们所杀的人之中,有不少是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他们有些是见财起心,有些则是早就与黑道中人勾结,但无论怎样,他们始终是属于名门正派。”
  沈胜衣无言点头。
  “而名门正派的人,大家都很护短,绝不会承认门下的弟子会是武林败类,所以就只有归咎于我们。”
  沈胜衣道:“也有例外。”
  “也许,但当时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绝不会有人替我们分辩。”
  “这是意料中事。”
  “我们唯有见一步行一步,到最后,要离开中原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敌视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不由我们不战。”
  “伤亡越大,双方的仇恨自然就越深。”沈胜衣道:“到最后,相信你们必定会从被动变为主动的了。”
  “不错!”天魔冷冷地道:“我们先被击退了几批强敌,又毁灭了附近两个门派,然后迅速卷移到这个地方。”
  一顿又接道。“最初的时候,我们只是看中这一带数十里松林,纵然被发现行踪,要攻进来也绝不容易。到后来。发觉这地方实在适合建造一个庄院,于是就分散四方,重金请来中原最负盛名的三个土木建筑名师,负责设计建造这座庄院。”
  沈胜衣道:“那三个不知道你们的身份?”
  “本来有些怀疑,但由于接头的一直是我们在中原结交的心腹朋友,我又没有亲自出面,才答应下来。”
  “他们是什么人?”
  “一个就是雪飞鹏的父亲雪漫天,另两个一姓方,一姓梅。”
  “那是梅玉霜、方筠二人的父亲?”
  “不错——在建业期间,我们一直待之如上宾,所付出的酬劳,亦是令他们满意之极。”天魔沉声道:“而且到完工之后,我们亦没有如传说中那些大恶入一样杀人灭口,且又以上宾之礼,请他们离开。”
  沈胜衣道:“听你的口气,问题就出在他们三人的身上了。”
  天魔道:“不错,到我们的人知道消息,陆续向这里移来的时候,就遭到中原武林朋友的沿途袭击,伤亡惨重。”
  沈胜衣总算已有些明白:“你是怀疑这消息就是那三个人 泄露出去的?”
  天魔道:“只有他们才知道我们的行踪。”一顿又说道:“至于我们的人绝不会出卖组织。”
  沈胜衣道:“你们是在伤亡惨重之后集中在一起与中原武林决一死战?”
  “这不是我本人的意思。”天魔的语声非常沉重。“是大家在眼看平日聚在一起的好朋友一个个无故被伏击暗杀之下,迫出来的怒火。”  沈胜衣道:“若是如此,这一战的惨烈实在不难想像。”
  天魔道:“结果是两败俱伤,中原武林不少门派因此衰落,我们这方面,除了几个妇人孩子之外,就只剩下我与无面无珠两个手下。”
  他的语声更沉重:“我的命也是无面无珠抢救回来,苟延到今天。”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
  天魔接道:“我们逃到这里来,在我伤势未愈期间,无面无珠不能采取任何的行动,一直到我完全痊愈了,我们就分头去 找方松、梅方、雪漫天三人,却发现他们早已经远走,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是他们出卖我们。”
  “三个人?”沈胜衣皱眉。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们差不多同时失踪,这是否巧合一些?”
  “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你们的身份,恐伯有麻烦,所以卷开。”
  “他们是举家突然卷走,附近的邻居完全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往那个方面离开,那显然是深思熟虑之下一个有计划的行动。”
  沈胜衣不能不点头。
  天魔的语声逐渐激烈:“那除了心中有鬼,又还会有什么?”
  沈胜衣道:“之后阁下就一直在找寻他们的下落?”
  天魔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我们对于中原的环境不太熟悉,而更重要的就是,我们更缺乏足够人手。”
  沈胜衣道:“不过中原武林似乎并不缺乏那种替人打听消息的人。”
  天魔点头道:“而幸好我们也并不缺乏钱,可是在我们想到这个办法,仍然花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才将他们三个人的下落完全找出来。”
  沈胜衣道:“然后你就同时发出天魔销魂令,要他们到来这里?”
  “他们一定会来的。”天魔发出了两下得意的笑声:“第一,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底如何找到他们,如何监视,第二,他们都已经在那里长了根,开枝散叶,不能不为自己的家人设想。”
  沈胜衣淡淡一笑道:“阁下的心计也不错。”
  “心计是培养出来的,这也许是我进入中原以来,吸收得最快最好的一种学问了。”
  沈胜衣淡笑不语。
  天魔吁了一口气,忽然道:“但无论如何,我们这些人还不算太坏。”
  沈胜衣点头道:“的确不算,最低限度,你们并没有采取报复的行动。”
  天魔道:“本该将他们三家人杀一个干净。”
  “阁下的确可以做的,也就凭无面无珠二人的武功,已足以做到有余。”沈胜衣道:“只是阁下既然没有这个心意,又何必将雪飞鹏、梅玉霜、方筠他们掳去?”
  “这不是我的意思。”天魔道:“而是犬子的意思,为了这件事的做法,我已经重重的责骂了他一顿。”
  “可是你没有将他们放出来。”
  “那是我最后认为,这样做亦不无好处。”天魔道:“可是我始终没有伤害他们。”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与阁下有这番话。”沈胜衣道:“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我却希望能够与雪漫天他们一见,听听他们的说话。”
  “好的!”天魔一拍掌,一道石璧应声升起来,无面又出现,后面跟着三个人,当先一个与雪飞鹏有几分相似,其后二人的容貌,多少亦有一些梅玉霸、方筠他们的影子。
  他们的神情都非常颓丧,一面的愁苦之色。
  天魔挥挥手,道:“坐——”
  三入果然先后坐下来。堕后又一个少年出现,那个少年与雪飞鹏他们年纪差不多,一双眼睛充满了怨毒。
  天魔接介绍。“这是犬子叫波尔。”
  沈胜衣微一点头,波尔目光落在沈胜衣面上,看来并没有多大恶意。
  天魔道:“无论是什么事情,今天也该有一个解决了。”
  沈胜衣点头:“阁下看来也是一个很爽快的人。”
  “你看来也是。”天魔笑了笑:“所以你现在的心中也许会有些遗憾。”
  “哦!”沈胜衣一怔。
  “就是为什么不将雪飞鹏、方筠,梅玉霜他们也一起带来,好让他们弄清楚这件事,省得以后再多作解释。”
  沈胜衣一笑。
  天魔突然又一拍掌,一道石门升起来,出现在石门后面的竟然是雪飞鹏、梅玉霜、方筠三人。引路的却是无珠。
  沈胜衣当场怔住,脱口道:“你们怎会在……”
  天魔截口道:“你难道还不明白?”
  沈肚衣心念一动:“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轻易就将他们面上的药物弄去,难道你竟是……”
  话口未完,天魔已经将面上的青铜鬼面具取下,出现在后面的那张脸庞,赫然就是沈胜衣那个奇异的好朋友,那个无名的老人。沈胜衣虽然已想到,仍不禁一声呻吟,这件事始未的确在他意料之外。
  “你想不到我就是天魔。”天魔的话声亦变得有些异样。
  “想不到。”沈胜衣苦笑。
  “雪飞鹏他们应该会遇上你,而你一定会发觉他们的被易容,一定会来找我这个精于易容的老朋友。”
  “所以你立即赶去那里。”
  “不错!”天魔笑道:“也所以我才会出现得那么巧。”
  沈胜衣叹一口气:“我一直就觉得事情有些异样,就是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路而已。”
  “现在你瞧出来了?”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我该怎样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做波旬,但我们亦无妨像以前一样的称呼,除非你认为从今后我已经不配做你的朋友。”
  沈胜衣微喟道:“到现在为止,我也还看不出你这个朋友有何不好?我们本不该这样捉迷藏,但可惜,这件事若非这样做,我们又不知道如何说话。”
  沈胜衣淡然一笑,又说道:“看来你对于我这个朋友还不怎样了解。”
  天魔叹息道:“我相信先入为主这句话,由一个被认为好人的人来解释一件事,总比较由一个被认为坏人的来解释,更令人信服。”
  沈胜衣摇头:“我看你一向都显得超逸出群,怎么有时变得这样俗气。”
  天魔道:“这大概是因为好像你这样不俗的人并不多。”
  沈胜衣淡然一笑,转望梅玉霜他们。“我这位老朋友是怎样骗你们进来的,是不是叫你们到来接应我。”
  梅玉霜道:“有一些这个意思,沈大哥,原来在松林那边还有一条秘密小道直通到这座庄院的底下。”
  沈胜衣笑笑:“但最令你们奇怪的,相信还是你们那个师父。”
  “可是不知道怎的,他在那儿暴露身份,我们都一些也不奇怪。”  沈胜衣道:“这也许是他所谓先入为主,你们认定了他是好人,他所作的解释自然也变得合情合理的了!”
  梅玉霜失笑。沈胜衣忽问:“楚浪呢?他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大哥,我在这里。”楚浪应声从秘道出来:“这件事你说我们该怎样办?”
  沈胜衣道:“听其自然就是了。”
  楚浪想不透,沈胜衣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转向天魔的面上:“这件事相信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对不?”
  天魔淡笑道:“很好说不上。”
  沈胜衣道:“洗耳恭听。”
  天魔道:“甚至这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甚至会一些作用也没有。”
  沈胜衣没有作声,天魔目光一扫,接说道:“与当年那件事有关系的人,现在都已经到来,我这位好朋友沈胜衣。有名是侠义无双,有他做公证,大家亦应该放心得很,我与他虽然是好朋友,但以他的为人,也肯定绝不会徇私,除非我真的有理。
  梅玉霜看了父亲梅方一眼,叹了一口气,方筠垂下头,雪飞鹏却是显得不知所措。
  楚浪叹道:“一个人看来是不要太有名的好!”转向沈胜衣:“大哥,无论你做得怎样合理,都一定不会觉得好过。”
  沈胜衣苦笑:“可惜就是推辞也推辞不了。”
  楚浪道:“我明白,有些事情始终是难以避免的,而且这一次就是大哥推辞,事情仍然是要在今天解决。”
  沈胜衣笑笑,目注天魔道:“你要怎样做?”
  天魔道:“只是要替死去的数百兄弟讨一个公道。”
  沈胜衣道:“_如何讨?”
  天魔道:“我们是怎样的人,对于中原武林是否存着极大的野心,相信你们三位都应该已非常明白。”
  他的目光转向雪漫天三人。
  雪漫天忽然道:“阁下若是没有野心,何须建立一座这样的庄院?”
  天魔道:“只因为我需要一个平安的地方来保护自己的生命。”
  雪漫天道:“只是这个原因?”
  天魔道:“从这间庄院建筑的地下室中,你就可以看得出来,有哪一个石室曾经设置有杀人的秘密机关?”
  雪漫天怔住。
  天魔道:“也许我们进来的方式是不好,但可以肯定,我们并没有存着恶意,否则我们不是这样做。”
  雪漫天奇怪问道:“那会怎样做?”  天魔道:“这里仍然用刀剑,但在我们那边已经有很多的火器制造出来。”
  语声未已,天魔巳从怀中取出一枝火镜,手指一动,“轰”然一声,在两丈外的一张石椅片片碎裂。
  除了天魔那方面的人,每一个都吓了一跳。
  天魔道:“火药是中土所制,但一直都没有加以发展,关中霹雳堂虽然火器甚多,都是停留于原始的阶段,而我们已发展到用机括来发射,杀敌于数丈之外。”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
  “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中土武林中人的门户之见甚深,偶有发现,便一心要替自己的门户立威,不肯公诸于外。”一顿天魔又说道:“一个人的见识有限,始终都不能够有较大的发展。”
  沈胜衣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天魔又说道:“但我们那边,却不是这样,所以我们若是一心要来到中原武林争雄称霸,绝不会这样到来,我们携来的大都是金银珠宝。”
  沈胜衣道:“关于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对中原武林说清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魔惨然一笑:“你当然知道有这样的话。”
  一顿又说道:“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理会我的解释,而觊视我们那些珠宝的人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说话当然比我们的有力得多。”
  沈胜衣微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珠宝无疑亦是一个祸根。”  天魔道:“这是否我们的错?”
  沈胜衣忽然问:“那你们为什么不索性回去西域?”
  天魔道:“由这里到西域有一段很长的路途,而最重要的是,我们在离开的时候跨过很大的海口,就这样回去,又那里还有立足之地?”
  沈胜衣沉默下去。
  天魔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已经清楚的了,这你说应怎样解决?”
  沈胜衣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又一声叹息,道:“听你的口气,是要当年出卖你的人还你们一个公道?”
  天魔道:“不错!”
  波尔插口道:“出卖我们的人就是在这三个人之中。”手指雪漫天三人。
  沈胜衣目光转向梅玉霜他们,道:“这件事,你们怎样说?”
  梅玉霜道:“沈大哥,师父他老人家可以肯定绝不是一个坏人,我们的家人若是真的做了那种事,我们也不敢强要大哥你出头。”
  雪飞鹏道:“可是……可是……”
  方筠道:“你的意思怎样,不妨说出来。”
  雪飞鹏一咬牙:“他们到底是我们至亲的人。”
  方筠垂下头,楚浪道:“不死的也死了,我看你们倒不如求求……”
  话口未完,波尔已喝道:“不成!”转望天魔:“我们一定要血债以血还。”
  无珠亦道:“否则怎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波尔接大声喝道:“到底是谁?站出来!”  雪漫天三人呆立在原地,一些反应也没有,波尔冷笑接道:“你们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站出来,承认这件事。”
  无面娇笑道:“他们若是男子汉,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也根本不会东躲西匿,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作声。”
  雪漫天三人仍然默不作声,仿佛在考虑着些什么。
  天魔目光转落在众人的面上,然后转向沈胜衣。道:“这件事,到现在非独你为难,我也甚感为难,玉霜他们我方收为徒弟,你又是我的好朋友。”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
  楚浪道:“看来我们不该将大哥拖进这个漩涡。”
  波尔冷笑道:“沈大侠其实也可以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
  沈胜衣淡然一笑。转向天魔道:“我以为这件事不妨由他们三人自己决定,他们可以走,也可以留下。”
  天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若是坚决不承认,我们也无法可施。”
  沈胜衣道:“因为你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天魔道:“的确不是,否则我,就已拿玉霜他们来迫他们说出真相来。”
  波尔道:“爹,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啊?”
  天魔道:“我们将他们的儿女请进来,已经很不对,善恶之间,总该有所不同的。”
  波尔道:“那么事情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天魔道:“就现在解决。”
  波尔急问:“怎样解决?”
  天魔突然手一挥,“呼”的一股风卷起,鼎炉中那股火焰突往上喷起来。   整座殿堂陡然一亮,众人心头同时一凉。
  天魔即时将那个鬼铜面具覆在脸上,张臂而起,道:“开大门,将雪漫天,梅方、方松三人送出去。”
  波尔脱口道:“爹,为什么?”
  无面、无珠亦叫道:“这件事,怎能够就此作罢?”
  天魔道:“由开始列现在,我们从未滥杀过一个人,现在更不想。”
  无面道:“可是这三个人……”
  天魔道:“他们不承认。谁能奈何他们,他们当然亦已经看出我们的弱点,绝不会伤害他们的儿女来要胁,根本就不会为这件事而紧张。”
  无面叹了一口气,无珠冷笑道:“若是有,我就拚了命,也换他们三条命回来。”
  波尔:“孩儿也是这样说。”
  无珠道:“宁枉毋纵,我杀他们我偿命!”语声一落,陡然疾往上拔起来,身形一动,“呼”的一声,竹杖有如钢针一样刺下,迅急如电。
  这一杖刺的是雪漫天。
  雪漫天手无寸铁,双掌一错,便待拍出,人影一闪,天魔飞去般掠至,袖一拂,已卷住那枝竹杖,再一带,无珠立时被震了回去。
  无珠身形落地,道:“为什么不让我拚掉这条老命?”
  天魔身形落在石鼎旁,道:“只要你不再将我当做是你的主人,你就随时可以喜欢怎样做就怎样做。”
  无珠呆住。  天魔接拂袖:“去!”
  雪漫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雪飞鹏面上,道:“飞鹏,你与我一起走吧。”
  雪飞鹏看着雪漫天,忽然道:“爹,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雪漫天没有作声。雪飞鹏又叫道:“若是你做的你就承认,他老人家面前我替你求情。”
  雪漫天惨然一笑。道:“好孩子,爹不用你来求情,爹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雪飞鹏喜极而呼,道:“爹,你真的没有?是真的?”
  雪漫天点头,举步往外走,波尔欲阻止,但给天魔挥手阻住。
  雪飞鹏跟了上去,方筠突然问:“你不跟师父练武了。”
  “我……”雪飞鹏欲言又止。
  雪漫天停步回头,目光充满疑惑,沈胜衣解释道:“他们都拜了天魔为师。”
  雪漫天皱眉,道:“很好,那我就放下心头大石了。”转对雪飞鹏:“那你就留下来,好好地跟他老人家习武,西域武功虽然未必强得过中原,但亦有其成功之处。”
  雪飞鹏点头,雪漫天又道:“爹要你回去,原是准备将一切的事情交下来,现在既然你有一个这样的好师父照料,爹又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雪飞鹏若有所悟,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雪漫天已双手掩腹倒了下去。
  血从他的双手指缝中渗出,染红了衣衫。
  他仰天倒下,双手松开,露出了插在小腹上的两枝短剑。
  众人齐皆怔住,雪飞鹏惊呼上前,扶住雪漫天,嘶声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漫天喘息着道:“这件事爹虽然没有下手做,却是在他们下手做的时候,非独没有反对,而且默许。”
  他凄然接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这件事,我总该负些责任。”语声一落,头一侧,当场命丧。
  雪飞鹏惶然不知所以,众人却不由自主转望方松、梅方二人。
  方松即时一声惨笑,道:“死得好,这样一死,最低限度也像个英雄,像条好汉。”
  梅方即时问。“方老三,你说我们该怎样?”
  方松道:“我们若是不死,岂非要教人齿冷?”
  “不错。?”梅方苦笑。“我们来的时候,岂非早就巳准备死在这里的了?”
  方松道:“何况我们的孩子现在都已经有人照料!”
  梅方霍地向天魔拜倒,道:“我知道你阁下已无意杀我们,可是我们也不是你阁下眼中的那种贪生怕死,当年的事情,当然不是一句抱歉可以作罢,但无论如何,我们实在抱歉得很。”
  方松接道:“我们也是看错了人,就是这一点,巳罪该万死。”
  方筠一声“爹”走了过来。  。。
  方松摇手苦笑,缓缓倒下,一缕黑血从嘴角流下,沈胜衣没有防备,一眼瞥见,知道巳太迟,急掠向梅方,一探手捏向梅方的嘴巴。
  梅方凄然一笑:“迟了”黑血顺着嘴角淌下,他与方松一样,早就已在口中藏了毒药。
  沈胜衣的手停留在半空,顿足一声长叹。  梅玉霜方筠齐皆怔住,就连天魔亦一呆,长叹道:“好,中原武林总算还不致令我太失望。”
  沈胜衣回头望着天魔,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清楚的好。”
  “嗯——”天魔垂下头,那刹那,仿佛老了好几十年。
  沈胜衣回望梅玉霜三人,欲言又止。
  三人俱都一面悲伤之色,梅玉霜流下两行清泪,楚浪站在三人身旁,亦不知道如何说话。
  一种难言的死寂,充斥在大堂内。  长夜消逝,拂晓,两骑马走出了那座奇怪的庄院,是沈胜衣、楚浪二人。
  天魔梅玉霜等人送出庄外,依依不舍,也就在众人目送之下,双骑远去。
  ──黄鹰《血蝙蝠》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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