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黑蜥蜴》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九章 真相
作者:黄鹰


  夜已深。
  书斋之内燃起了灯火。
  药已煎敷在伤口之上,金针亦已度进了穴道一遍,丁鹤仍然还未醒转,但是肌肤已没有先前那么苍白。
  华方已离开书斋,由丁鹤引去客房休息。
  书斋外面的走廊烧着一壶药,两个捕快守候在旁边。其余六个捕快仍留在那边萧家庄。
  他们已搜遍各处,找不到紫竺。
  整个凤凰镇也没有人看见紫竺,她就像已经在人间消失,已经不存在人间。
  龙飞亲自外出找寻了一遍。
  得到的只是失望。×      ×      ×  司马怒的尸体亦已被搬到走廊之上。
  对于他,华方只瞧了一眼,更没有理会。
  他不憧得生死人,肉白骨,所以他绝不会在死人身上浪费时间。×      ×      ×  药香随风吹进了书斋。
  龙飞、铁虎沐在药香中,神态都显得有些疲倦,铁虎更显著。
  他们对坐在竹榻之旁。
  竹榻上的丁鹤仍然赤裸着身子,这是华方的吩咐。
  龙飞方回来,衣衫尽湿,而且不停的滴水,一坐下,目光又落在丁鹤左肩背那颗黑痣上。
  灯光照耀下,那颗黑痣有如一条活生生的黑蜥蜴,仿佛随时都会爬出来,又仿佛在吞噬丁鹤的肌肉,丁鹤的魂魄。
  铁虎都看在眼内,他早已想问龙飞,一直都没有机会。
  现在是机会了。
  但他的口方张开,龙飞已挥手阻止,道:“铁兄,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
  铁虎道:“这最好不过,未知……”
  龙飞再截道:“如果你不厌累赘,无妨听我再复述一次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铁虎道:“似乎你昨天说的并不很详细。”
  龙飞点头道:“时间是一个问题。”
  铁虎道:“现在有足够的时间了?”
  龙飞道:“你听过之后,有很多事情根本无须再问我。”
  铁虎道:“我会留意听好了。”×      ×      ×  这一次,龙飞说得很详细,紫竺赤裸相对一节,在整件事情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铁虎有生以来从未听过这样诧异,这样恐怖,这样复杂的事情。
  他虽然绝略已听过一次,但再次听来,仍然被深深吸引。
  到龙飞将话说完,他竟然仿佛不知,犹自怔怔的望着龙飞。
  “就是这样了。”龙飞以这句话来结束。
  铁虎这会子,才如梦方醒,吁了一口气,重复道:“就是这样了?”
  龙飞道:“嗯。”
  铁虎目光转落在丁鹤那颗黑痣之上,道:“萧玉郎的背后,也有一颗这样的黑痣?”
  龙飞道:“位置,形状,大小,简直就完全一样。”
  铁虎嘟喃道:“难道真的是蜥蜴的作祟?”
  龙飞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气叹来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又好像另有深意。
  铁虎居然听得出,道:“龙兄有话只管说。”
  龙飞道:“这件事虽然如此复杂诧异,但细心一想,也不是全无头绪。”
  铁虎道:“我已经想得够细心的了,现在仍然是一堆乱草也似。”
  龙飞道:“这因为你亦已入局,被事情迷惑。”
  铁虎苦笑道:“你难道是局外人?”
  “相反,”龙飞道:“你知道我方才去了那里?”
  铁虎道:“我正要问你,外面下的雨并下大,你怎样像落汤鸡一样。”
  龙飞道:“因为我和衣坐在溪流中,整整已浸了半个时辰。”
  铁虎一呆道:“你脑袋不是有毛病的吧。”
  龙飞道:“就是因为有毛病,才浸在水里。”
  铁虎又一呆。
  龙飞道:“你也有。”
  铁虎道:“别说笑。”
  龙飞道:“我浸在冷水之中半个时辰,脑袋才完全清醒。”
  铁虎总算明白了。
  龙飞接说道:“然后我细心分析整件事,大胆的作了几个假设。”
  铁虎道:“说下去。”
  龙飞徐徐说道:“第一个假设,那一个怪人在途中与我相遇绝非偶然,乃是有意!”
  “目的何在?”
  “引起我的好奇心,追下去。”
  “问题来了。”
  “你是否指那个木像能够说话?”
  “正是。”
  “我最初怀疑那副棺材有两重,有人藏在棺材的底层说话,但细心一想,又不像。”
  “事赏那副棺材并没有两重,在义庄那边,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
  “你跟我说过了。”
  “那么木像的能够说话,你又如何解释?”
  “你有没有听过有所谓‘腹语’?”
  “腹语?”
  “也即是以肚子来说话。”
  “这个我听过,也见过一个能够腹语的人。”
  “木像的说话,其实就是那个怪人在作腹语,所以才那么怪异,有些儿不像人声。”
  “有道埋。”
  “结果我追下去。”
  “主要我看还是因为那尊木像的相貌与丁姑娘一样。”
  龙飞并没有否认,点头道:“这也就是那尊木像所以出现的主要目的。”
  “既非偶然,那辆马车就是有意在枫林等候你了?”
  “不错。”
  “可是那个怪人怎知道你那个时候必经那个地方?”
  “这一次我乃是专诚到来凤凰镇拜候师叔,商量一下我与紫竺的婚事,在来之前,我曾经写了一封信,托人先行送来这儿。”
  “给谁?”
  “紫竺。”
  “信中写了些什么?”
  “我何时可至。”
  “问题莫非就出在那封信之上?”
  “紫竺并没有收到那封信。”
  “你怀疑那封信就落在怪人的……”
  龙飞断然道:“所以他知道我当日必经过那片枫林。”
  铁虎道:“然则你是认为他有意引你到萧家庄后院?”
  “毫无疑问。”
  “何以见得?”
  “我一路策马狂追,始终都追下上,但始终都能够保持一定的距离。”
  “哦?”
  “当时我那匹坐骑已经非常疲倦,越跑越慢,可是那辆车也相应慢了下去。”
  “也许那拖车的两匹马亦已经非常疲倦。”
  “以我看,要将我抛下,却是容易得很。”
  “也许那个怪人以为他已经将你抛下了。”
  “那么距离始终不变又如何解释?”
  “世间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巧。”
  龙飞叹了一口气。
  铁虎笑接道:“那个怪人也许真的有意引你到萧家庄,却又为什么?”
  “让我看看小楼那儿发生的种种怪事。”龙飞沉吟道:“虽然已入夜,我的行动毫无疑间仍然在他的监视之下。”
  “这是说他的耳目非常灵敏。”
  他的武功也绝不在我之下,否则也不能将我迫下马车,以马鞭击下了我的飞环。
  “有道理,有道理。”
  “也所以,我一踏进那个庄院,怪事就适时发生。”
  “水月观音的出现……”
  “乃是在三声猫叫之后,那三声猫叫异常恐怖。”
  “猫叫声本来就恐怖得很,尤其是在静夜中听来……”
  “那三声猫叫我却怀疑是人为。”
  “小楼中不是有一支黑猫?”
  “那支大黑貂的叫声显然就没有那么响亮凄厉。”
  铁虎笑道:“你的疑心比我还童?”
  龙飞沉声接着道:“猫叫声其实是暗号。”
  “暗号?”
  “那个水月观音出来。”
  “猫叫声是暗号,琴声又是不是?”
  “是!”
  “又是什么暗号?”
  “暗示我师叔从地道过来。”
  “哦?”
  龙飞叹息道:“所以我师叔在琴声停下后不久,就在小楼中出现。”
  铁虎道:“那个蓝衣人你肯定就是你师叔?”
  龙飞叹息点头。
  铁虎目光一闪,道:“如此……”
  龙飞道:“我师叔与白仙君之间显然,显然……”
  他一连说了两个显然,仍然说不下去。
  铁虎明白龙飞的心情,道:“有些话你下必直说的。”
  龙飞点头,接道:“那无疑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铁虎道:“最低限度白仙君也已死了三年。”
  龙飞道:“我师叔却一直不知道,也所以有‘想死我了’那种说话。”
  铁虎“唔”一声。
  龙飞道:“然后那个‘白仙君’尖叫起来,白烟在楼中弥漫。”
  铁虎道:“以你推测,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飞道:“那位‘白仙君’尖叫声中,拔出利器刺向我师叔,削断了他的一支手指,他在惊惶之下,急忙从地道逃了回去。”
  铁虎道:“丁鹤的武功……”
  龙飞道:“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无论如何,怎也想不到‘白仙君’竟然会在不动声息中,动兵刃去刺他!”
  铁虎道:“可是他应该问一问究竟才是。”
  龙飞道:“那个时候第三者已经出现了。”
  铁虎道:“你说过听到有第三者的笑声。”
  龙飞道:“那个什么人也好,我师叔当然也会仓皇离开。”
  铁虎点点头道:“毕竟作贼心虚。”
  龙飞心中一痛。铁虎接道:“白烟散后,那些人与及木像屏风的消失,相信也是利用那条地道了。”
  龙飞目光一闪,没有作声。
  这刹那之间,他似乎又有所发现。
  铁虎转问道:“那个‘白仙君’当然也就是萧玉郎所化装?”
  龙飞道:“嗯。”
  “你说他为什么化装成他母亲那样子?”
  “这也许并非他的主意。”
  “哦?”
  “以我看,他甚至不由自主。”
  铁虎更奇怪。
  龙飞的语声更低沉,道:“天竺有一种叫做‘摄心术’的武功心法。”
  铁虎道:“我听说过,怎么,难道你也……”
  龙飞道:“我怀疑萧玉郎乃是中了摄心术,心神完全被那个怪人控制,一切的作为其实都是那个怪人的主意。”
  铁虎沉吟了一会,说道:“那么他的死……”
  龙飞道:“他心神既然被那个怪人控制,自杀被杀都没有分别了。”
  “那个怪人为何要……”
  “再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留下来干什么?给我们查询?”龙飞一顿道:“萧玉郎心神尽管完全被控制,在未被控制之前,仍然是有记忆的。”
  铁虎点头道:“杀了他,再利用二愣子送回来,也亏他想得出来。”
  龙飞道:“这件事也因此就更加诡异了。”
  铁虎道:“那么蜥蜴从萧玉郎的口中爬出来,在白仙君那尊木像的口中出现,这些也都是人为的了?”
  龙飞道:“也都是。”
  铁虎道:“然则你以为这个又是谁?司马怒?”
  龙飞道:“司马怒只是一个傀儡。”
  铁虎笑笑,道:“好像司马怒这一种人……”
  龙飞道:“我看他也是被摄心术所制了。”
  “他与你的决斗断肠坡……”
  “当时他是正常的。”
  “你是说他来到这里之后才……”
  “应该是。”
  “他无端走来这里干什么?”
  “找我。”
  “何故?”
  “伺机给我一刀!”龙飞皱眉道:“在离开断肠坡的时候,我看他已有不肯罢休之意。”
  “那索性合作就是,何苦又多此一举!”
  “那个怪人这一次的所为,并不是为了我,再说,司马怒那种人,是不会与人合作的,以我推测,他是必追蹑在我的身后,无意发现了那个怪人的什么秘密,却给那个怪人发觉拿下,然后再加以利用。”
  “杀萧若愚的果真不是他?”
  “檀木的气味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铁虎点头无言。
  龙飞接道:“我们追着刀斩萧若愚那个红衣怪人到小楼那里,就不知所踪,表面看来乃是击碎对门那扇窗户,越窗逃去,其实乃是潜入了地道中,击碎窗户不过在引开我们的注意。”他还有说话:“当时我曾经小心的检查过窗外那一带,显然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铁虎道:“其实司马怒已经给安置在地道之内了。”
  龙飞颔首道:“那个怪人进去之后就指使司马怒从地道闯入那边书斋,一面刀斩我师叔,一面呼我师叔杀人灭口!”
  铁虎道:“丁鹤给斩了一刀,人从酒醉中痛醒,自然就一剑刺去!”
  龙飞道:“司马怒人如白痴,自然就避不过那一剑。”
  铁虎道:“那个怪人难道不怕司马怒被丁鹤拿下来?”
  龙飞道:“这方面他早已考虑到。”
  铁虎冷笑道:“不成丁鹤的醉酒,也是被摄心?”
  龙飞道:“摄心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的,好像我师叔那种高手,摄心术对他未必能发生作用了。”
  铁虎道:“然则是不成知道丁鹤已醉倒?”
  “未必。”
  “哦?”
  “他若是知道我师叔醉成那样子,一定不肯让司马怒那样做。”
  “为什么?”
  “万一司马怒乱刀砍死了我师叔,我们闻声赶到去,将司马怒拿下来,岂非就前功尽费?”
  “可是……”
  “你知否我师叔何以有‘一剑勾魂’之称?”
  “莫非他不出剑则已,一出剑就必杀人?”
  “一点不错。”
  “如此……”
  “好像司马怒那样子突然闯入,挥刀便砍,即使他没有醉酒,但在正常之状态之下,除非他的脑袋有毛病,否则一定会拔剑迎击!”
  “他的脑袋有没有毛病?”
  “没有。”
  “我也没有,所以换转我,也一样会迎击。”
  “司马怒倘真被摄心术所制,根本就完全不会闪避,换转你,也一样一铁链砸死他。”
  “即是说,无论丁鹤如何,司马怒都是死定了。”
  “那个怪人就是肯定司马怒必死,才敢胆来此一着。”
  “果真一如你所说,这个人也可谓老谋深算了。”
  龙飞缓缓道:“我师叔退隐凤凰镇,不与江湖人交往,已经有十多年。”
  铁虎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那个怪人若非丁鹤的老朋友,也必是丁鹤的老仇人?”
  龙飞道:“朋友当然不会这样做,仇人又何需装神扮鬼?”
  铁虎道:“那个怪人想必是丁鹤、萧立共同仇人,自问不是两人的对手……”
  龙飞截口道:“既然是老谋深算,又怎会不知道他们两个已不相往来,尽可以个别击破?”
  他淡然一笑,接道:“朋友间未必就不会结怨,朋友往往也就是仇人。”
  铁虎嘟喃道:“你又在卖什么关子呢!”
  龙飞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任何事情之所以发生都不会没有动机。”
  铁虎道:“这件事情动机又何在?”
  龙飞道:“在报复夺妻之恨!”
  铁虎一怔道:“哦?谁夺谁之妻?”
  龙飞道:“在这件事情之中,出现的人虽然多,有那种关系的只有三个人。”
  铁虎耸然动,于是说道:“你不是在说……”
  龙飞目光一落,又落在丁鹤后背那颗形如蜥蜴的黑痣之上,道:“我师叔背后的这颗黑痣与萧玉郎背后那颗位置,形状,大小,完全都一样,放开蜥蜴作祟这个可能不谈,你以为怎样才可能有这种现象发生?”
  铁虎又是一怔,半晌才回答道:“遗传?”
  他的神情变得很古怪,龙飞比他更古怪,哑声道:“不错,是遗传。”
  铁虎吃吃地说道:“你不是怀疑丁鹤跟萧玉郎是父子的吧?”
  龙飞徐徐道:“我事实如此怀疑。”
  铁虎道:“那么丁鹤与白仙君之间岂非就……”
  龙飞叹息道:“你不是早已如此怀疑了!”
  铁虎摸着胡子,喃喃道:“地道将那座小楼与这间书斋相连在一起,要往来的确方便得很,且神不知鬼不觉。”
  龙飞道:“纸又焉包得住火?”
  铁虎说道:“萧立到底不是一个老糊涂。”
  他一顿接道:“你方才不是说过,他告诉你是因为丁鹤与白仙君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所以与丁鹤疏远。”
  龙飞道:“当时我仍然有些怀疑,但看了这颗黑痣……”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垂下头。
  铁虎道:“萧立与丁鹤出生入死,当然不会不知道丁鹤背后有这样的一颗黑痣。”
  “当然。”
  “萧玉郎既然是他的儿子,他当然不会不看萧玉郎的裸体。”
  “小孩子裸体的时候本来是很多,尤其是男孩子。”
  “他当然也不会不怀疑萧玉乃是鹤与白仙君所生,并不是自己的儿子。”
  “当然-”铁虎铁青着脸道“你是说,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萧立?”
  龙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确是这样怀疑。”
  铁虎怔住在那里。
  整个书斋立时陷入一片寂静。
  难言的寂静。
  令人心寒的寂静。×      ×      ×  夜风透窗。
  铁虎倏的猛打了一个寒噤,沉声道:“萧立想必是仍不敢肯定,小楼的种种怪事,就是他意图证明丁鹤与白仙君是否有染。”
  龙飞道“也许是原因之一。”
  铁虎道“白仙君已经死了三年,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他只有利用萧玉郎化装白仙君?”
  龙飞道:“嗯。”
  铁虎道:“那么他诱你到来……”
  龙飞道:“却是利用我做证人,证实我师叔乃是杀害他两个儿子的凶手。”
  铁虎道:“你已经怀疑凶手就是丁鹤了。”
  龙飞黠点头,道:“事实我师叔最值得可疑。”
  铁虎沉吟道:“杀丁鹤之子,藉丁鹤女婿之口,证明了丁鹤的罪行,连丁鹤的女儿也劫走,若是事实,这报复也未免太狠辣了。”
  龙飞叹息道:“爱妻不忠,挚友不义,岂非如此,又怎消他心头之大恨?”
  铁虎皱眉道:“问题又来了。”
  龙飞道:“是不是萧玉郎不是他的儿子,难怪他下此毒手,但是萧若愚……”
  铁虎道:“难道也不是他的儿子?”
  龙飞道:“萧若愚相信是,他却是一个白痴。”
  铁虎道:“白痴又如何?”
  龙飞道:“已等于死了一半,在白痴本身来说,也根本没有所谓死生,什么都一样,正常的人看来,亦有生不如死的感觉,身为父母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虎毒不食儿!”
  “以我看!萧立也忍心杀死萧若愚,但他处心积虑的计划,眼看就因此功亏一篑,迫使他不能不忍心痛下此毒手。”
  “莫非萧若愚是在义庄中瞧出了那个怪人就是萧立?”
  “也许他是在家中见过萧立装神扮鬼,无论是怎样也好,他说出那种说话,必有所见,知道那个怪人是他父亲。”
  “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
  “萧若愚被杀的时候,萧立去找那位华方老先生?”
  “正是。”
  “方才我已经问过老先生,他其实已经隐居在凤凰镇郊东不远的一个村落中,离开这里并不太远,萧立除非不知道,否则没有理由去那么久,回来的时候更且大汗淋漓。”
  “你以为他杀人之后,溜入地道之中,指使司马怒杀进书斋,一方面嫁祸,一方面引开我们注意,才赶赴东郊,找华方回来?”
  龙飞点头。
  铁虎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龙飞好几遍!
  龙飞一直到铁虎的眼睛停止移动,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铁虎道:“哦?”
  龙飞道:“龙飞这小子的脑袋是不是出了毛病?”
  铁虎大笑道:“到底是不是?”
  龙飞手捏着前额道:“不是。”
  铁虎道:“怎么你会生出这么可怕念头。”
  龙飞道:“事实的本身原就是可怕得很。”
  铁虎摸摸胡子道:“看来我也得走去那条小溪浸浸了。”
  龙飞笑笑!他的笑容苦涩得很!
  铁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你的假设果然是大胆得很!”
  龙飞道:“大胆假设,细心求证,岂非就是你们的金科玉律?”
  铁虎连连点头,道:“幸好你没有干我这一行。”
  龙飞道:“为什么?”
  铁虎人笑道:“否则那里还有我立足的余地!”
  龙飞想不到铁虎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兴趣说这种笑话,不由得一怔!
  铁虎接问道:“你到底一共作出了多少个假设?”
  龙飞道:“这也成问题?”
  铁虎摇头,正容答道:“你所作的假设我不能不承认都很有道理。”
  龙飞叹息道:“可惜尽都是假设,一些证据都没有。”
  铁虎道:“这的确可惜得很。”
  龙飞道:“所以目前你仍然宁可相信黑蜥蜴作祟这一种解释。”
  铁虎道:“这一种解释的证据是不是已经足够?”
  龙飞道:“最低限度活活的黑蜥蜴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见过两条。”
  铁虎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萧立人看来非常豪爽,出了名是一个正直的侠客,也不像一个狡猾之徒。”
  龙飞道:“看来也的确不像。”
  铁虎说道:“不过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龙飞道:“所以你对他仍然还有些怀疑。”
  铁虎道:“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对于任何人我都有些怀疑!”
  龙飞笑笑不语。
  铁虎一皱眉,又说道:“以萧立性情的刚直,似乎没有理由会想得出这种诡讦。”
  龙飞说道:“萧立性情看来不错是刚直得很,但绝非你说的那么脑筋不懂得转弯?”
  铁虎道:“从那里见得?”
  龙飞道:“从他的夺命三枪!”
  铁虎道:“你跟他交过手了?”
  龙飞摇头道:“你忘了我跟萧若愚在义庄之内曾经交过手?”
  铁虎恍然道:“嗯。”
  龙飞道:“萧若愚的武功,乃是得自萧立的真传,当时他所使用的毫无疑问就是夺命三枪中的招数。”
  铁虎道:“应该就是了。”
  龙飞道:“萧立果真一如你说的那么刚直,又怎会想得出那么诡异的枪法。”
  “不错不错!”铁虎连连黜头。
  龙飞叹息道:“事情果真一如我假设,那么这个人思想的灵活,毫无疑问绝非一般人能及,我们要找到他的犯罪证据,只怕不容易。”
  铁虎却大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龙飞道:“话是这样说。”
  铁虎道:“凭我的经验,以及你的聪明,事情倘真一如你的假设,迟早一定会被我们找出证据来的!”
  龙飞道:“到时候就是能够将他绳之于法,又有什么用?”
  铁虎道:“话不是……”
  龙飞道:“也许他完全达到目的之后,自动将真相告诉我们。”
  铁虎道:“哦……”
  龙飞道:“你干了那么多年捕头,难道还不明白罪犯的心理。”
  铁虎道:“一般来说,在目的达到之后,大都会乐极忘形,甚至于惟恐他人不知。”
  龙飞道:“一件罪案的解决,成功的地方,并不在于破案拿人,乃在于防范未然。”
  铁虎苦笑道:“这件事情的开始,可是一些迹象也没有。”
  龙飞道:“所以一开始,我们便已失败了一半。”
  铁虎道:“这却是无可奈何。”
  龙飞说道:“因为我们都没有一双天眼!”
  铁虎微喟道:“所以这种失败在我来说已经习惯。”
  铁虎亦自一声微喟,道:“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仍然未结束,仍然在进行,都知道又一个人面临死亡,却是一些也都不知道能否及时制止。”
  铁虎道:“你是说紫竺。”
  龙飞无言颔首,忧形于色!
  铁虎道:“以你看,她现在仍然生存吗?”
  龙飞道:“希望就如此。”
  铁虎道:“你浸在溪水之中那么久,有没有想到她可能被藏在什么地方?”
  龙飞面上忧虑之色更浓,道:“现在我仍然茫无头绪。”
  铁虎忽然打了一个哈哈,道:“吉人自有天相,小龙你也不必过虑。”
  龙飞淡然一笑,缓缓站起身子。
  铁虎急问道:“你又要往那里去?”
  龙飞道:“到院外走走。”
  铁虎道:“散散心也好。”
  他连随亦站起来,道:“我也得到外面走一趟,教手下儿郎小心一下萧立的行动。”
  龙飞并没有异议,举步走出去。
  夜更深,距离黎明仍然有一段时候。
  漫漫长夜,如何待到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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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情深恨更深
作者:黄鹰


  夜风萧索,吹起了司马怒的衣衫。
  他的脸仍然白垩一样。
  萧立应声转身,盯着司马怒,冷冷一笑,道:“司马怒,若是有你这样高强的轻功,绝不会这样短命。”
  司马怒一笑,白垩一样的那张脸突然蛛网般裂开,簌簌的落下。
  各人虽然是意料之内,看在眼中,亦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脸之后还有脸。
  龙飞!
  萧立冷冷的盯着龙飞,道:“我方才已经知道一定是你。”
  龙飞无言抹下脸上的余屑,脱下那身车把式装束。
  锦衣玉立,他看来仍然是那潇洒。
  萧立上上下下的打量龙飞一遍,道:“丁鹤果然目光独到,挑到一个你这样聪明,这样能干的女婿,我却走眼了。”
  龙飞答道:“前辈何尝不是一个聪明人!”
  萧立冷冷道:“我若是聪明,就不应该将你牵涉在内。”
  龙飞道:“若非由我来指证,我师叔纵然伤心,只怕尚不至绝望,如此又焉能消得前辈的心头大恨?”
  萧立道:“你的假设并没有错误。”
  龙飞道:“晚辈昨晚与铁捕头说话时,前辈想必是在书斋下的地道中偷听。”
  萧立一怔道:“难道你当时已经察觉了。”
  龙飞点点头,道:“不瞒前辈,晚辈那番话原是主动要说给前辈听的。”
  萧立道:“事情若是一如你所说,我听了之后;心意难免有些慌乱。”
  龙飞道:“在慌乱之下,前辈自己就会改变初衷。”
  萧立道:“亦必然就会露出破绽。”
  龙飞道:“前辈今天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却就是埋葬的那两副棺材,所以晚辈再大胆的假设,前辈必定将紫竺藏在棺材之内。”
  萧立浑身一颤,道:“你们莫非已经挖土开棺,将紫竺救出来了?”
  龙飞道:“恕晚辈斗胆,不能不如此冒犯。”
  萧立道:“紫竺现在呢?”
  “萧伯伯,我在这儿!”紫竺应声从铁虎后面那道楼梯走了下来。
  萧立目光一转再转,道:“很好,很好!”
  铁虎冷笑截道:“你可就不好了。”
  萧立道:“谁说我不好?”
  铁虎道:“现在证据确凿,我少不免要抓你回去,问你一个杀人之罪。”
  萧立道:“铁大人什么时候看见我杀人了。”
  铁虎一怔。
  萧立目光一转,道:“这座小楼已经荒废多时,谁知道什么人开了那两个地道,在这里装神扮鬼?”
  铁虎厉声道:“就是你!”
  萧立道:“铁大人看见我装扮成个怪物?”
  铁虎又是一怔。
  萧立目光再转,回转向龙飞,接道:“我却只看见这一位龙公子那样做,铁大人与铁大人的手下,都有目共睹,说不定就是这位龙公子玩的把戏,铁大人要抓人,抓他才对。”
  铁虎恼道:“我们都是从萧公子的棺材中将那位丁小姐找出来。”
  “当时我可在场?”
  “不在。”
  “这就是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我离开之后,将人放在棺材中嫁祸于我,对于挖土开棺这件事,我还未追究。”
  “你……”铁虎气得连话也说不下去。
  萧立又道:“你们要找证据,最低限度也得在棺材出门之时,就将我截下来才是。”
  铁虎恼道:“当时……”
  萧立笑截道:“当时你们完全不能肯定是不是?”
  铁虎道:“是又如何?”
  萧立道:“那么实在可惜得很,丧失了一个这样好的拿人机会。”
  铁虎气呼呼的道:“好小子。”
  萧立目光落向那条地道,道:“更可惜的就是,你们连这条地洞也不好好加以利用,应该守候在旁,待找将面具竹笠拿出来的时候,才现身出来。”
  铁虎道:“你还用得着那些东西?”
  萧立道:“很难说。”
  铁虎道:“那么还要我们等到何年何日?”
  “我也不知道。”萧立笑笑道:“无论什么事,操之过急与过缓都是不好,你做了捕头这么多年,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
  铁虎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立悠然接道:“所以龙飞的假设虽然并没有错误,你们又找到了这许多证据,对于我,并下没有任何影响。”
  龙飞即时道:“前辈无疑是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
  萧立淡然一笑,道:“何不就说老奸巨猾?”
  龙飞道:“晚辈也早已考虑到,纵然找到什么证据,也不会发生任何作用。”
  萧立道:“那么你又何必作神弄鬼多此一举?”
  龙飞道:“晚辈只不过想藉此弄清楚,是否前辈所为?”
  他一顿接道:“正如前辈所说,我们虽然在棺材之内找到紫竺,不无可能是别人嫁祸。”
  萧立道:“现在你已经榷定了?”
  龙飞道:“嗯。”
  萧立道:“那么你打算怎样?以江湖手段了断?”
  龙飞摇头答道:“晚辈无意与前辈动手。”
  萧立道:“哦!”
  龙飞道:“晚辈只想问清楚前辈几件事情,然后就离开。”
  萧立又是“哦”一声。
  龙飞道:“晚辈始终都相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萧立冷笑。
  龙飞道:“只不知前辈能否替我解开那几个疑团?”
  萧立断然点头,说道:“你要知道什么?”
  龙飞道:“事情的真相是否一如我假设的那样?”
  萧立道:“是。”
  紫竺那边脱口道:“我爹爹怎会是那种人?”
  萧立道:“到这个时候,我还用得着说谎?”
  紫竺垂下头。
  龙飞又问道:“司马怒与前辈有什么关系?”
  萧立道:“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是追在我身后,无意中窥到了前辈的作为?”
  “不错。”萧立缓缓的道:“断肠坡一战,你战胜之后,是否曾叫他练好‘旋风十三斩’,再来找你?”
  “正是。”龙飞解释道:“旋风十三斩,最后一斩一共有二十三种变化是吗?而他却只练得十三变。”
  萧立道:“你虽然是一番好意,他却以为你是存心侮辱他。”
  “晚辈绝无此意。”
  “我知道。”
  “何以他有这个念头?”
  “因为他那‘旋风十三斩’最后一斩,他已经练至极限,已不能再生变化。”
  “以他的天资……”
  “有一件事你还未知道。”
  “那件事?”
  “司马怒当年曾火并‘追风剑’独孤雁!”
  “结果独孤雁被他一刀砍下头颅。”
  “你可又知道,他右手食指第三指的筋骨亦同时被独孤雁以剑挑断?”
  “哦?”
  “这在江湖上,并不是一个秘密,司马怒也一直以一指换取独孤雁一条命,引以为荣。”
  “我却是不知道。”
  “因为你从未与这个人接触,一个人也绝对没有可能尽知武林中所有事情。”
  龙飞道:“他却是想必以为我已经知道。”
  萧立道:“士可杀不可辱,所以他紧追在后,准备予你致命的一击。”
  龙飞叹了一口气。
  萧立道:“所以你其实还应该要感激我。”
  龙飞道:“前辈拿下他之后,就以摄心术控制他的神智?”
  萧立道:“要控制这个人的神智,实在不容易。”
  龙飞微喟道:“前辈为了雪这个心头大恨,实在下了很大的苦心。”
  萧立冷冷道:“嗯。”
  龙飞道:“可是我仍然怀疑?”
  萧立道:“丁鹤无论怎样看来,都不像那种人,是不是?”
  龙飞无言颔首。
  萧立道:“最初我也是你这样想。”
  他冷冷一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与他相交多年,而且是结拜兄弟,尚且瞧不出他的狼子野心呢,你又焉能瞧得出来。”
  龙飞一声叹息。
  萧立横移两步,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下来,道:“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一顿才接下去,“丁鹤与我当时都还年轻,我们一腔热血,闯荡江湖,本正义,打不平,南萧北鹤,一个三枪追命,一个一剑勾魂,邪恶之徒,闻名丧胆。”
  龙飞心头不觉热血沸腾。
  萧立继续道:“那一年秋初,我们不约而同,飞马怒闯无恶不作的中州七煞的大寨,由中午血战至黄昏,合两人之力,终于击杀了中州七煞,也因此而认识,乃至结拜。”
  龙飞道:“后来又如何?”
  萧立道:“我们并骑江湖,闯最凶险的地方,杀最恶毒的贼徒,枪剑所至,无人敢樱其锋。”
  龙飞道:“好!”
  萧立道:“第三年之秋,我们在悍匪围攻之下,无意中救了一户姓白的人家,也就在这个凤凰镇。”
  龙飞道:“哦?”
  萧立道:“其主人白风,乃是一个已经金盘洗手的巨盗,招呼我们住下来,我们知道了他的底细后,就很想离开,谁知道,也就在那个时候,我们见到了他的女儿。”
  “白仙君?”
  萧立颔首,道:“仙君天姿国色,也许前生冤孽,我们两人都喜欢上了她,不由自主答应住下来,一住就半年,便是在那边现在的丁家庄。”
  他目光一落,接道:“白风自知道虽然金盆洗手,当年的仇敌未必罢休,所以造了这样的两幢庄院,还设了地道,以便必要时逃避。”
  龙飞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萧立道:“那半年之中,因为我们的入住,白家得到前所未有的安静,而我们都在设法接近仙君,表面上看来,仙君待我们无分厚薄,事实却喜欢丁鹤,因为丁鹤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我对于那些东西却一窍不通。”
  龙飞道:“那怎么……”
  萧立截口道:“仙君虽然是喜欢丁鹤,可是白风却喜欢我,因为他的情性恰好跟我一样,所以在半年之后,他断然将仙君许配与我。”
  龙飞叹了一口气。
  萧立道:“我这个人虽然并不是全无机心,但对于儿女私情,却正如对于琴棋书画一样,一直都以为与丁鹤乃是处于相同的地位,能否取得仙君的欢心,自然也就如武功一样,优胜劣败,完全没有考虑到那尽是白风个人的主意。”
  龙飞又叹了口气。
  萧立接道:“我入赘白家之后,丁鹤并没有离开,白风以为我们兄弟情重,也乐得有这样的高手坐镇在旁,于是索性就将那边的庄院送给他,还撮合他与仙君一个表妹的姻缘。”
  他冷笑接道:“丁鹤为了接近仙君,竟完全答应了下来,我兄弟情重,见他也成家,当然替他高兴,之后我们间仍然到外面走动,我娶得仙君,心情欢朗,意气飞扬,丁鹤却日渐落落寡欢,后来甚至没有再与我外出。”
  龙飞截口道:“那么你什么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事?”
  萧立说道:“那是找在婚后半年的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并不见仙君在房中!”
  龙飞道:“莫非丁鹤那边书斋找到了她?”
  萧立摇头,道:“我千里回来,一心找仙君一聚,自然到处去找寻,结果找到来她未嫁之前居住的这座小楼。”
  龙飞说道:“莫非前辈就在这里见到她……”
  萧立道:“我来到门外,正见她从地道中走出来,身穿亵衣,酒痕斑驳,脚步踉跄,一脸的红霞未褪,显然喝过不少的酒。”
  龙飞道:“前辈当时是否已知道那条地道通往何处?”
  萧立道:“白风已跟我说及。”
  龙飞道:“当时前辈又如何……”
  萧立冷冷道:“我当时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并没有惊动她,悄然离开,翻过围墙,到那边书斋去偷窥,却见丁鹤手捧着一件红衣,呆然独立在书斋之中,而桌上杯盘狼藉,他亦是衣衫不整。”
  龙飞无言叹息,紫竺呆在那边,不觉泪下。
  萧立恨声道:“也就从那一年开始,每一年那天,丁鹤这畜牲便一定将那件红衣拿出来,对衣痛饮狂醉。”
  龙飞道:“也就是昨天……?”
  萧立道:“正是。”
  龙飞道:“前辈在那时……”
  萧立道:“我怒火中烧,但竟然忍下,又悄然离开。”
  龙飞道:“哦?”
  无论怎样看来,萧立都不像那种人,当时,他应该冲去痛斥丁鹤才是。
  萧立解释道:“也许当时我想起了捉奸在床这句话。”
  龙飞道:“嗯。”
  萧立道:“当时我就冲过去,他尽可以否认那是仙君的衣衫。”
  他一顿接道:“事实我回到小楼那边,仙君亦已经穿上外衣。”
  龙飞道:“那么,前辈到底是采取那种态度?”
  萧立道:“我佯装不知,也就从那时开始,暗中监视仙君,准备等她再过去与丁鹤幽会,就捉奸在休,给奸夫淫妇一个痛快。”
  龙飞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萧立恨恨的接道:“谁知道仙君竟然从此绝足小楼,甚至不再与丁鹤见面,等不了半年,我已经等得快要疯了。”
  龙飞暗叹!
  萧立又说道:“不久玉郎出世了,也不知怎的,我越看越不像是自己的儿子!”
  龙飞道:“什么时候你才发现那颗形如蜥蜴的黑痣。”
  萧立道:“六概是十年之前,夏天一日,玉郎赤裸上身在院内玩耍,给我无意中瞧见。”
  他的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起来,厉声道:“那刹那我愤怒得几乎一枪将他刺杀,可是我仍然忍耐下来。”
  龙飞道:“又为了什么?”
  萧立道:“天下间无奇不有,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那样子巧合,所以在愤怒之余,我仍然想找到证据才采取行动。”
  龙飞道:“那么多年来,萧夫人不成都没有再与丁师叔见面?”
  萧立冷冷道:“就是如此找才狠不起心肠。”
  龙飞心念一动,道:“前辈莫非就因此去练那种摄心术?”
  萧立嘉许的望了望龙飞一眼,说道:“在没有办法之下,我惟有希望练好摄心术,控制仙君的心神,令她自动将事情说出来。”
  龙飞不由自主的同情起萧立来。
  爱妻不忠,挚友不义,虽然怀疑,却又无法证实,萧立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萧立自嘲的一笑:“可是,谁知道我的摄心术练成功之时,仙君竟撒手尘寰,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龙飞道:“她既已死了,这件事何不算了。”
  萧立冷笑道:“仙君虽然死,丁鹤却仍在。”
  他目光转向紫竺,道:“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上天竟予他一对金童玉女,我萧立一生磊落,儿子生下来竟是个白痴,天理何在,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龙飞沉默了下去,紫竺眼泪又流下。
  铁虎皱起了眉头,所有捕快心头亦一阵怆然。
  这的确不公平。
  萧立悲愤的接道:“后来,仙君极力阻止玉郎与紫竺的婚事,我更加肯定。”
  他的语声更激动:“玉郎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仙君要极力阻止,分明就知道他们是兄妹,都是丁鹤的骨血。”
  龙飞不由得点头。
  萧立长身而起,道:“二十年的愤怒,我忍到今时今日,实在忍不下去。”
  龙飞道:“所以前辈选择昨天进行报复。”
  萧立道:“昨天是我最合适的日子。”
  龙飞道:“我给紫竺那封信必定落在前辈之手。”
  萧立道:“是送信人送错了地方。”
  “前辈因此也将我算在内。”
  “我原意是想在昨天杀丁鹤满门,作为报复,但一想,这样做反而便宜了丁鹤,因此我也要他生不如死!”
  萧立重重一拳击下,“哗啦”一声,旁边的一张几子在他的拳下粉碎。
  龙飞叹气道:“若愚小弟却无意窥破了前辈秘密……”
  萧立浑身颤抖,道:“若愚实愚,生不如死,死对他来说,亦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龙飞道:“前辈竟忍心下此毒手?”
  萧立目光又转向紫竺,道:“却不知何故,我竟然下忍心将紫竺亲手击杀。”
  他双拳紧握着,道:“可恨啊可恨,丁鹤这种人,竟然还得到一个你这样的女婿。”
  龙飞叹息在心中。
  萧立目光转落向铁虎脚前那个地道,道:“你能够找到这个地道,足见你聪明过人。”
  龙飞道:“屏风、木像等东西当夜若是藏在书斋相连的地道中,我师叔应该知道,若看见了,必然穷追究竟,他从地道回到书斋之后,却是呆然若失,可见并不知情,所以我大胆假设小楼中必然有第二个地洞。”
  萧立道:“好聪明的人。”
  龙飞道:“玉郎的心神,其时是必已被前辈完全控制了。”
  萧立道:“要控制他并不难。”
  “他生性柔弱,是必拜前辈所赐。”
  “不错。”
  “那么不是他不喜欢练武,是前辈下讦他练武了。”
  “萧家绝技岂能传与丁家畜牲。”
  “至于他雕刻蜥蜴,当然也是前辈主意。”
  萧立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痛恨黑蜥蜴。”
  他痛恨的当然并非活生生的黑蜥蜴,而是丁鹤萧玉郎背后的蜥蜴形黑痣。
  他痛恨的其实是人。龙飞叹息道:“错不在年轻一辈。”
  萧立狂笑道:“不灭他满门如何消得我心头大恨。”
  龙飞再叹息,道:“前辈用心也未免太深了。”
  萧立狂笑不绝。
  他若非深爱着白仙君,早已将白仙君击杀了,根本就用不着那么多时间去证实。
  由此可见,他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
  希望白仙君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希望能够证实黑蜥蜴只不过是巧合,与丁鹤无关,一切都是自己疑心生暗鬼。
  他也始终悬念着丁鹤的友谊,所以也始终并没有对丁鹤采取任何行动。
  那就在他能够证实的时候,白仙君却已撒手尘寰。
  无论能否证明,在他来说都已经一样。
  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他仍然在再等三年,在采取行动之际,更叫玉郎假扮白仙君,来一试丁鹤。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多情的人。
  多情多恨。
  情深恨更深。
  丁鹤前夜在小楼中那句说话,无疑就是一条火药引。
  萧立多年愤恨,终于在听到那句话之后爆炸,一发不可收冶。
  他狂吼,挥枪,断丁鹤一指。
  丁鹤作贼心虚,一见萧立,如何还敢逗留,仓皇遁入地道。
  一切报复行动,也就在那刹那开始。
  这些萧立虽然没有说,龙飞亦不难想像得到。
  他叹息接道:“前辈,就此作罢好不好?”
  萧立狂笑声一落,断然说道:“不可以。”
  铁虎插口道:“你还待怎样?”
  萧立一字字的答道:“杀丁鹤满门老幼。”
  众人齐皆耸然动容。
  铁虎道:“我们现在虽然把握不住你杀人的证据,但你若再想杀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萧立冷笑。
  铁虎接吼道:“由现在开始,无论你走到那里,我的手下都会盯着你,盯稳你的。”
  萧立下怒反笑,大笑,道:“你若是以为我真的将官府放在眼内,可就大错特错了。”
  铁虎嘿嘿冷笑。
  萧立笑接道:“我引来龙飞,目的不过要丁鹤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现在这既然没有可能,我还有什么顾虑!”
  铁虎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大胆萧立,你眼中难道就没有王法?”
  萧立冷笑着道:“报仇雪恨乃理所当然。”
  铁虎道:“冤有头,偾有主,你若要报仇雪恨,应该找丁鹤,滥杀无辜,情理不容!”
  萧立挥手道:“闭上你的嘴。”
  铁虎仍然道:“你若再胡来,先问我铁虎手上铁链。”
  萧立不怒反笑道:“我偏就在你面前击杀紫竺,看你又如何阻止。”语声一落,他左手一捋长衫,右手一翻,刹那之间手中已多了三支三尺长的铁枝。
  那三支铁枝其中一支乃是一支短枪。
  龙飞一见,急喝道:“小心!”
  话声未已,“叮叮叮”三声,萧立已经闪电般将那三支铁菅嵌起来。
  短枪立时变成了长枪。
  九尺长枪!
  枪尖锋利,红缨如血。
  萧立一枪在手,双眉齐挑,意气飞扬,宛如天神。
  铁虎一见大喝道:“大胆萧立,还不将兵器收起!”
  萧立目光暴射,断喝道:“滚开!”一枪刺了过去。
  铁虎铁链急挡。
  “哗啦啦”一阵乱响,铁链砸在枪尖上。
  萧立手中枪一插,道:“脱手!”猛一挑。
  铁虎右手虎口猛一酸,铁链竟把持不住,“哗啦啦”应声脱手飞出。
  飞出了窗外。
  铁虎面色大变,左右捕快亦自齐皆变色,手中刀急迎前。
  萧立又一声断喝,“滚!”枪一挥,“横扫干匹马”!
  叮叮当当立时一阵乱响,八把长刀尽皆脱手,凌人乱飞!
  八个捕快惊呼未绝,寒光已夺目,仓皇闪开。
  铁虎也没有例外。
  萧立“吒”一声,枪一引,从空间刺入,直取紫竺的咽喉。
  鲜血一样的红缨,闪电一样的枪尖!
  谁能够阻挡这一枪!
  枪势闪电。喝声奔雷。
  枪尖距离紫竺咽喉刹那已咫尺。
  “呜”一声寒光暴闪,一枚金环凌空飞来,不偏也不倚,正击在枪尖之上。
  “叮”一声,凌厉的枪势竟然被这一枚金环截断。
  萧立一声:“好!”右手急震,连刺八枪。
  龙飞右手不停,八枚金环“呜呜”先后飞出。
  每一枚金环都正好击在枪尖之上,“叮叮叮叮”接连八声,萧立接连八枪都给金环截下。
  龙飞金环不停,身形亦展。
  第九枚金环出手,他人已掠至紫竺的身旁。
  萧立即时又一枪刺来!
  龙飞一声暴喝,一剑架住了刺来的三枪!
  萧立冷笑道:“一剑九飞环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才只十一个字,最后一个“传”字出口,萧立已经连刺了四十九枪。
  枪枪致命。
  龙飞连接四十九枪,脸寒如水。
  萧立枪势不绝。“嗤嗤嗤”又三枪。
  龙飞再接三枪。
  “哧”一声,三枪突然变四枪,飞刺向龙飞咽喉。
  龙飞剑势已老,眼看已是挡无可挡,可是那刹那之间,他的身形却及时一偏,枪便从他的颈旁刺过!
  枪尖即时叮的断下,萧立已老的枪势又变成灵活,一沉一缩一探,插向龙飞心胸。
  此间枪尖虽然已断下,但以萧立的内功,这一探之下,亦足以开碑裂石,何况插的又是心胸的要害。
  龙飞的剑又及时一挑,将枪势卸开。
  这一枪虽然诡异,但在义庄那里,龙飞已经从萧若愚手上竹竿领教过。
  萧立这一枪的威力比萧若愚又何止厉害一倍。
  但龙飞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有过一次经验,又岂会化解不了萧立这一枪。
  萧立暴喝:“好!”枪势又一变,仍然插向龙飞的心胸。
  龙飞再一剑架住。
  “哧”一声,一支锋利的枪尖这刹那突然从那支枪的断口中弹出来,射向龙飞的心胸!
  断口距离龙飞的心胸只七寸,那二支枪尖却长足尺二。
  心胸要害,三寸已足以致命,何况五寸。
  这实在大出龙飞意料之外,这也就是萧立“追命三枪”的第三枪。
  “追命三枪”枪枪追命,这一枪已足以追取龙飞性命!
  那刹那龙飞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黯然一叹!
  也就在那刹那,一道剑光斜里飞来。
  匹练也似的剑光,闪电也似的剑锋。
  剑锋一穿一挑,叮的将枪挑了起来。
  龙飞的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弹出的那支枪尖划破。
  那支枪尖也只是划破了龙飞胸前的衣服。
  龙飞打了一个寒噤,人剑一退,护在紫竺之前。
  萧立同时引枪暴退。
  剑光亦敛,一个人孤鹤一样独立在两人之间。
  丁鹤。
  “一剑勾魂”丁鹤!×      ×      ×  连接丁家庄书斋那条地道的暗门已经打开。
  丁鹤正是从地道中出来,凌空飞身一剑,及时将萧立那致命的一枪挑开。
  他一身自绫寝衣,一张脸比那身白衣还要白,一丝血色也没有,神态显得很疲倦。
  可是他握剑的右手仍是那么稳定,那么有力。
  剑已经垂下,他望着萧立,眼瞳中充满了悲哀,也充满了惭愧。
  萧立一枪横胸,也在望着丁鹤,眼瞳却如火似焰,忽然道:“来得好。”
  丁鹤哑声道:“萧兄。”
  萧立道:“不敢当。”
  丁鹤道:“你们说的话,方才我在地道之中全都听到了。”
  萧立道:“好一条地道。”
  丁鹤垂下头。
  萧立上下打量了丁鹤一眼,又道:“看来华方那个老小子实在有几下子。”
  丁鹤道:“听说华方为萧兄请来。”
  萧立答道:“因为找还不想你那样死去。”
  丁鹤说道:“小弟再多谢萧兄救命之恩。”
  萧立大笑道:“这个我更不敢当。”
  丁鹤道:“小弟也有几句话要说。”
  萧立道:“请。”
  丁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不瞒萧兄,小弟的确是很喜欢仙君。”
  萧立道:“我知道。”
  丁鹤道:“仙君也喜欢小弟。”
  萧立冷笑。
  丁鹤道:“在仙君未嫁与萧兄之前,我们已私放终生,也不时从地道往来,但都是交换一下琴棋画画方面的心得,始终未及于乱。”
  萧立只是冷笑。
  丁鹤道:“每次相会找们都是以琴声为号,曲乃仙君谱就,名曰‘君来’。”
  萧立道:“好一曲‘君来’。”
  丁鹤无言叹息。
  萧立道:“这件事在我对仙君试用摄心术之时,已从她口中得知。”
  丁鹤继续道:“白风独喜萧兄,却是无可奈何,父命难违,况且仙君天性孝顺,而萧兄人中豪杰,武功侠名都在我之上,所以仙君下嫁与萧兄,小弟在失望在余,一面亦替仙君她高兴。”
  萧立冷笑道:“果真?”
  丁鹤叹息道:“小弟当时原打算离开凤凰镇,但不知如何始终下不了决心。”
  萧立道:“你果真不忍?”
  丁鹤叹了一口气,道:“也许就为了仙君。”
  萧立冷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许什么?”
  丁鹤道:“至于那一夜,其实是这样的。”
  萧立道:“说!”
  丁鹤道:“仙君在嫁与萧兄之后,因为与萧兄性情不相投,郁郁寡欢,那一夜无意回到旧时居住的这座小楼,恰逢我对月怀人,书斋中曲弹‘君来’,她一听之下,不由自主的从地道走过我书斋那儿。”
  萧立道:“说下去。”
  丁鹤接道:“我与她对坐书斋,思前想后,无限感触,于是借酒消愁,至于醉倒。”
  萧立道:“醉得好。”
  丁鹤面上的羞愧之色更浓道:“到我们先后醒来,发觉竟相拥竹榻之上,衣衫凌乱,仙君惊呼跳起身,惊羞交杂,珠泪迸流,外衣也不及穿上,一声不发,飞快从地道奔回去,我当时亦不知道如何是好,呆住在那里。”
  萧立目光一扫,嘶声道:“你们都听到了。”
  龙飞无言长叹,紫竺泪如雨下。
  铁虎与一众手下冷然盯着丁鹤,一面的鄙屑之色。
  丁鹤哑声接道:“之后我也曾一再仔细检查,记忆中仿佛亦未至于乱。”
  萧立咬牙切齿道:“那么玉郎又何来呢?”
  丁鹤无言。
  萧立恨恨的盯着丁鹤,好一会,冷冷道:“今夜难得你亲口承认,看你还是一条汉子,我也不再与你女儿为难。”
  丁鹤道:“谢萧兄高抬贵手。”
  萧立断喝道:“你可要还给我一个公道。”
  丁鹤黯然道:“小弟也正有此意。”
  萧立手中枪霍向地门外一指,说道:“去!”
  丁鹤凄然一笑,摇头道:“不必!”
  萧立怒道:“畜牲!懦夫”语声陡断,他整个人怔在那里。
  丁鹤没有回答他,也不能回答,他手中三尺青锋,已嵌在他的咽喉之内。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丁鹤出手快如闪电,只一剑就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只一剑!一剑勾魂不愧是一剑勾魂。
  他杀人只用一剑,杀自己也是。
  血尚未来得及流出,突然射出。
  丁鹤在鲜血激射中倒下。
  众人这时候才如梦初觉,紫竺一声“爹”,扑了过去。
  萧立瞪着丁鹤倒下,眼旁肌肉一阵颤动,道:“好!好!”
  第二个“好”字才出口,痛哭声突然从门外响了起来。是从门外。
  萧立应声向外,见白三娘正哭倒在门外。白三娘一头白发乱颤,痛哭道“你们都错了,都错了。”
  萧立一怔道:“你胡说什么?”
  白三娘仍然是那一句话:“你们都错了。”
  萧立怒叱道:“错什么?”
  白三娘痛哭着道:“玉郎少爷,不错,是丁鹤老爷的儿子。”
  萧立道:“你也说是了,还有什么错的?”
  白三娘接道:“可是玉郎少爷并不是小姐所生。”
  “什么?”萧立一呆。
  “是表小姐生的。”
  萧立怒道:“胡说。”
  白三娘道:“事实这样。”
  “仙君难道并没有怀疑?挺的是假肚子?”
  “不是。”
  “那么孩子呢?难道没有生出来?”
  白三娘连连摇头,道:“玉郎是表小姐生的,紫竺才是小姐生的。”
  “岂有此理。”
  “这是事实。”
  “还说是事实,紫竺谁都知道是丁鹤的女儿,怎会是我的女儿?”
  “紫竺其实是老爷与小姐的女儿。”
  “你这个老婆子莫不是疯了?”
  “事实是这样的……”
  “说!”
  “这都是婢子不好,害死了玉郎若愚两个少爷,害死了丁老爷……”她哭得很伤心,并不像说谎的样子,在场所有人都听出其中必然有蹊跷,都呆在那里。
  紫竺也没有例外。
  萧立实在忍不下去了,连声催促道:“说!快说呀!”
  白三娘痛哭失声,哑声道:“在小姐临盆之前一月,有一天,婢子无意中听到老主人在跟老爷谈话,当时老主人说萧自两家人丁都单薄,小姐无论如何都要生个男孩来继承香灯,若是女的不要也罢。”
  萧立道:“我记得他好像这样说过。”
  白三娘接道:“老爷当然亦连声称是,老主人之后还说,小姐若真的生了一个女儿,便必要让老爷娶个侍妾回来。”
  萧立道:“那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三娘道:“婢子一直将你们的说话记在心中。”
  她涕泪交加,伏地道:“到小姐临盆,真的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天刚值表小姐亦临盆,却生了一个男的,侍候表小姐的不是别人,也就是我姐姐,我们姊妹自幼被卖到白家来,与小姐一起长大的,小姐待我们就像亲姊妹一样,所以我们姊妹都希望她过好日子,不想她因为生个女孩受害,也不想老爷你另娶,难为小姐,所以就暗中商量,悄悄将两个孩子换转……”
  “什么?”萧立双眼暴睁。
  白三娘又道:“我们姊妹一心以为老爷与丁老爷生前既然情同手足,孩子是谁的也是一样,怎知道……”
  她痛哭叩头道:“婢子该死!”
  萧立嘶声道:“我们只不过说笑,你怎么当真。”
  像他与白风那种口不择言的莽汉,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他却万万想不到竟然给白三娘听去,而且还那么认真。做梦也想不到。
  白三娘一再叩头道:“婢子该死。”
  萧立怒吼道:“你实在该死,他妈的混账婆娘!我打杀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破口大骂,握枪双手都起了颤抖,却没有刺出。
  白三娘叩头出血,突然跃起来,一头撞在旁边的一条柱子之上!“蓬”一声,脑髓横飞,白三娘烂泥一样倒在柱下。
  没有人阻止,除了萧立,其他人都已被这真相之中的真相惊呆。
  萧立可以阻止,但他没有阻止,他瞪着白三娘倒下,突然狂笑起来,连声道:“死得好,死得好。”
  第二句“死得好”出口,一支锋利的枪尖就从他背后穿了出来。
  是他手中的铁枪,他在狂笑声中,反手一枪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鲜血飞激,狂笑声断绝。龙飞一眼瞥见,嘶声大叫:“万万不可。”扑了过去。
  紫竺脱口一声:“爹!”亦扑上前。
  萧立霍地转身,一手扶住龙飞,一手将紫竺搂在怀中。眼中有泪,泪中有血!
  他尚未气绝,语声微弱地说道:“龙飞!”
  龙飞颤声道:“晚辈在。”
  萧立血泪交流,道:“好孩子,紫竺交给你。”
  龙飞哽咽,无语点头。
  萧立又唤道:“紫竺!”
  紫竺哭叫道:“爹!”
  萧立道:“做一个好妻子。”
  语声突断,头一仰,终于气绝。
  紫竺痛哭失声,龙飞哽咽欲泪。
  铁虎与一众捕快听入耳里,看在眼中,一个个呆若木鸡。×      ×      ×  冷风透窗,终于吹干了萧立眼角的泪珠。他性情刚烈,疑心又浓重,爱得深,恨得切。
  为了要证实白仙君的清白,他费尽苦心,终年累月在痛苦之中,却宁可忍受这种痛苦,自己去寻求答案,也不肯去问丁鹤,去问白仙君。
  丁鹤的眼中也有泪,却早已被风吹干。这个人拿得起,放不下,痴情之极!却也懦弱之极,虽然武功高强,在感情方面却始终不敢面对现实。
  白三娘又是一种人。那种喜欢擅自替别人作主张,自以为是的人。
  白仙君呢?就是那种女人,温柔孝顺,纵然是心有所属,又不敢争取,但所嫁非人,郁郁寡欢之余,又难忘旧爱,出了事,又后悔不已。
  白风?
  似乎没有什么错,只不过以为自己喜欢的人女儿也会喜欢,以为自己的选择一定就正确,绝对没有错误,从来没有考虑到,嫁人的是他的女儿,不是他!
  这五种人触目皆是。
  这五种人无论那一种都能制造悲剧。
  何况这五种人结合在一起,不产生悲剧才是奇怪。
  这五种人结合在一起,产生的悲剧必然就是悲剧之中的悲剧。
  正如现在这一个。×      ×      ×  血泪已流干了!
  仇恨也应已结束!
  龙飞紧拥着紫竺无言对窗望着夜空!
                    全文完
  
  Lin 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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