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天龙诀》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 余波
作者:黄鹰


  张永的耐性实在很不错,可是到看见送忆兰回来的是钟大先生还是按耐不住,急急迎前去道:“怎么不见傅姑娘?”
  钟大先生应道:“傅姑娘有事在身,出城去了。”
  忆兰接嚷道:“她说过不会走的。”
  张永接问道:“到底是什么事非走不可?”
  忆兰摇头,张永随即又试探道:“那她是由哪里个方向走的?”
  “安定门!”
  张永立即吩咐随来的八个大监道:“我们快追!”随即向徐廷封告辞。
  看着他们走远了,忆兰到底忍不住笑出来,徐廷封目光一转道:“兰兰!”
  钟大先生笑截口道:“兰兰果然聪明伶俐,装得也很像,也只有她才能够令张永相信。”
  徐廷封急问道:“那么香君她---!”
  “在这里---!”傅香君应声从屏风后转出来道:“侯爷,要你费心了。”
  安乐侯一颗心也这才真的放下。×      ×      ×  张永追出了安定门三里,不见傅香君,也打探不到傅香君的下落才不得不回豹房复命。
  皇帝听罢只是笑,一会才喃喃一声道:“虎父无太子,忆兰果然是聪明伶俐。”
  张永立即明白道:“奴才再到安乐侯府看看。”
  “不用了。”皇帝又打了一个“哈哈!”道:“安乐侯如此紧张,可见对这个傅香君情有独钟,我怎会为了一个女人令他对我生反感?”
  “哦?”张永装作不明白。
  “将来我还有很多地方要他帮忙,难得一个这样的人才,怎能够随便放弃,不好好加以利用?”皇帝话说到这里笑容更盛。
  张永偷偷地看一眼,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      ×  待忆兰睡着傅香君才从房间出来,徐廷封在院子里,却与傅香君呆对着一会话才出口道:“我们明天使到江南去。”
  “我要回恒山。”
  “你不喜欢跟我们在一起?”
  傅香君摇头道:“我另外有事要做。”
  徐廷封呆看了她一会,微叹道:“不管怎样都希望你记着我们是朋友。”
  傅香君领首道:“到哪里都好,要小心兰兰,别让她再受惊吓。”
  “我会小心的。”徐廷封目光转向房间那边道:“只是你这样一走,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跟她说。”
  “你还是不大明白,她事实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
  徐廷封一征,傅香君接一声道:“我回去房间收拾一下。”转身离开。
  徐廷封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以目相送,怔住在那里。
  忆兰这时候也竟然就躲在门边,看着傅香君离开,眼泪盈眶。
  “兰兰不会哭的。”她喃喃自语着,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南偷南下其实是追踪姜红杏,对这个女人他始终怀疑,同老太君道歉也原是一种手段,目的在要姜红杏放松戒备,好使他找到破绽。
  南宫世家入住云来客栈当夜他便找来,虽然几天下来都并无收获,可是他并不气馁,也所以终于有所发现,难免是有点兴奋。
  谢素秋、姜红杏竟然是一条线上的却令他大感意外。
  他看着姜红杏悄然从房间出来,怎也想不到竟然是到院子里跟谢素秋会面。
  一条细长的铜管随即在他手里出现,越拉越长,穿过枝叶伸到谢素秋、姜红杏站立的地方附近。
  北盗偷听别人说话也是用这种东西,到底是南偷偷学自北盗还是北盗偷学自南偷,相信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
  谢素秋、姜红杏显然并没有发现南偷在偷听。
  “那个接头人可是已经联络到了?”话是谢素秋说的,也是南偷偷听到的第一句。
  姜红杏回答得很爽快道:“已经联络,一个时辰后在客栈北半里的树林里会面。”
  “要不要我也走一趟?”
  “不用了,只是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知道。”话说完姜红杏便离开。
  到底是什么事?要知道南偷当然只有跟踪前去。×      ×      ×  那个树林子到处都是参天古树,姜红杏才来到树林子前面,一个黑衣蒙面人便幽灵般出现。
  南偷跟踪到来,躲在不远处的一丛楼树中,正要将那条铜管伸出去,那个黑衣人已然附耳将话说完,姜红杏不住的点头,听罢立即转身往来路掠回。
  黑衣人目送她远去才转身举步,走得并不快,正合南偷心意,悄然跟踪前去。
  黑衣人一直走到树林子深处才停下,缓缓转过身子,突然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南偷在他回身之前已经操到一株树木后,听说仍然不由一某。
  “还不出来?”黑衣人抬手正指向南偷藏身的地方。
  南偷想不承认行藏已经败露也不成,也是艺高人胆大,硬着头皮从树后转出。
  “你知道我是哪里一个?”黑衣人接问。
  “声音好像在哪里儿听过。”南偷居然还笑得出来。
  黑衣人挥手剔着了一个火折子,燃着了插在旁边的一条松枝火把。
  南偷到现在才知道那是火把,知道对方早有准备,知道中计,仍然一脸笑容地道:“老兄到底是……”
  黑衣人反手撕下了蒙面的黑市,竟然就是南宫世家的老太君!
  “是你?”南偷当真作梦地想不到。
  老太君冷冷地接问道:“你一再追踪南宫世家的人,查探南宫世家,目的何在?”
  “老太君是误会了。”南偷嬉皮笑脸道:“老偷儿只是无意偶然路过,这么巧遇上你老人家。”
  “到这个时候你还狡辩?”老太君把袖一拂。
  衣袂声接响,谢素秋、唐月娥从左右大树上跃下,姜红杏也在南偷身后不远的树丛中冒出来。
  南偷目光一转道:“三位也来趁热闹啊。”
  谢素秋三人脸上毫无表情,老太君一张脸已沉下,冷笑道:“我们无意与江湖上的朋友过不去,江湖上的朋友却总是不肯放过我们,处处与我们作对。”
  “哎----!”南偷摇着手道:“老太君言重了,我……”
  “你只是打探消息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南宫世家一门已经有五个寡妇,你们还不肯罢休啊。”
  南偷心头一凛道:“大家的确是有点误会……”
  “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老太君探手取过插在旁边树后的龙头杖。
  “好男不与女斗。”南偷嘟喃一声。
  “到底还是轻视欺负我们妇道人家啊。”老太君手持龙头杖,感慨地又一声叹息。
  “该死,又说错话了。”南偷反手往脸上掴了自己一巴掌道:“怎么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要走?”老太君接问。
  “打的是什么主意怎能够说出来?该死!”南偷又是一巴掌,一个身子随即倒翻开去。
  姜红杏怎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双袖剑当先扎出,凌空一个翻滚,按着踢出一着裙里脚,那三寸金莲的顶端赫然嵌着一截利刃,一弹而出,若是踢中,伤得绝不会轻。
  唐月娥的软剑紧接刺到,谢素秋凌空一掌亦向南偷天灵盖印下。
  南偷一个身子半空中腾挪,从容不迫避开,却已不能不落下来,谢素秋三人紧接攻到,招式都用得很险很凶,仿佛与南偷有深仇大限。
  南偷何等经验,交手几招便已察觉,心中奇怪,只道是什么地方发生了误会,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解释得来,也看出没有解释的机会。
  以他的身手要应付谢素秋三人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狠不起心下杀手,打起来难免有点吃力。
  他也知道不能够恋战,看准机会,抓稳刹那间空隙:“鲤鱼倒穿波!”,从掌创下翻滚穿出,跃向旁边一条树木横枝,老太君一直旁边看着,也就在这个时候才出手,天马行空般一跨即至,龙头杖击的不是人,是那条横枝。
  这一击南偷实在意外,身形才落下便被那条横枝受击的一震弹开,他的反应绝无疑问很敏捷,凌空再翻身,商往上拔起。
  老太君亦已借那一击反震之力弹起来,凌空再一杖挥出,正抓稳了南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间,无论角度速度也都是南偷意料之外,所击的部位也怪,不是要害,只是南偷的左膝。
  骨碎声响,南偷的右膝迎杖而碎,他居然忍得住没有痛嚷出来。
  老太君龙头杖还有变化:“神龙摆尾!”,杖尾接戳在南偷的左膝上,南偷的左膝亦迎杖而碎,一个身子终于“蓬!”地摔在地上。
  “好本领!”他双手支地,挣扎着便要爬起来,老太君龙头杖已到了他面前。
  “好身手!”再一句,他一个身子便倒翻。
  龙头杖更快,一探撞在他胸膛上,只撞得他一个身子飞摔了开去,倒飞丈外再撞在一株树干上:“蓬!”然有声,贴着树干摔下来。
  他一口鲜血喷出,左手立即拉下了腰间的一个皮囊,右手随即探进去。
  “小心暗器!”唐月娥脱口一声,到底是从唐门暗器世家出来,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暗器。
  南偷探手抓出来的却是一只灰鸽子,手一扬,那只灰鸽子便飞出去。
  老太君四人无不一怔,要截击的时候那只灰鸽子已经在黑暗中消失。
  “倒要看哪里一个能够赶得及到来救你一命!”老太君抓着龙头杖迫前去。
  南偷吐着血一笑,道:“我只要消息能够送出去,怎还敢奢望有人来救?”
  “消息送给哪里一个?”老太君追问。
  “你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南偷笑应。
  “死到临头还是口不择言。”老太君龙头杖一送,撞在南偷的胸膛上。
  南偷的胸膛立即塌下去,一口鲜血狂喷,气绝身亡,他一向小心,经验又丰富,这一次却阴沟里翻船,不但看不出是一个陷阱,连性命也因此而送掉了。
  唐月娥、谢素秋不由自主地偏开脸,不忍卒睹,老太君龙头杖收回,叹息道:“他们连孤寡也不肯放过,我们若是还狠不下心肠,便只有赔上性命。”一顿喃喃接问道:“南宫世家又还有多少条性命?”
  姜红杏咬牙切齿地应一声道:“先下手为强,莫教他们看低了南宫世家。”
  “还不是时候。”老太君摇头。
  到底到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      ×  小子第二天正午才跟着那只灰鸽子找到树林里,灰鸽子身上垃没有字条什么,只是额上挂着白莲教的教主信物碧玉令。
  南偷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块碧玉令,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落在南宫世家的手上,还是要送出去他才能够安息,也幸好他随身带着那只灰鸽子。
  那只灰鸽子绝无疑问是稀有品种,接近道灵,将小子引到这个树林子来。
  南偷的尸体并没有给弄走,也没有被毁去,看见南偷的尸体,小子当真是晴天霹雳,还以为作梦,到完全肯定,不由得肝肠寸断。
  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虽然不停的相互捉弄调笑,到底是父子一样。
  小子不习惯流泪,这时候到底忍不住泪流满面,痛哭失声,一面疯狂地摇撼着南偷的尸体,嘶声悲坪是哪里一个下的毒手。
  死人当然不会回答,那只灰鸽子也不懂得说话,到小子完全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他挖了一个深坑,将南偷的尸体葬下,叩过头才带着那只灰鸽子离开,他相信人死入土为安,却不在乎其它的形式,这当然也是南偷平日教导他的。
  在他的心中现在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追查凶手,还有一件就是那块碧玉令,南偷并未对他提及碧玉令的重要,但临死之前仍然不忘要那只灰鸽子将那块碧玉令送出去,可见那块碧玉令的重要。
  凶手在哪里?碧玉令有何秘密?虽然只是两件事已足以令小子头昏脑胀,出了树林,不由得有天地之大,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      ×      ×  出现在云来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入夜,小子并不倦,疲累的只是一颗心。
  一步才跨进,店小二便将他截下道:“你进来干什么?”
  “这间不是客栈?”
  店小二上下打量着小子道:“你不是进来行乞的?”
  小子这才在意自己一身泥污,懒洋洋地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道:“这个难道还不够我住宿一宵?”
  店小二眼睛一亮,随又摇头道:“你就是肯付钱也没用。我们这个客栈已经全给包起来,不招呼别的客人。”
  “你这是故意为难我?”小子的心情已经不大好,怒火这下子就更不由自主地冒起来,当胸一把揪住那个店小二。
  “事实是这样!”店小二急嚷。
  “什么事?”南宫博就在这时候走出来,一眼瞥见小子,一怔,脱口一声道:“是你?”
  小子一样奇怪,方要说什么,那个店小二又嚷道:“南宫公子,你来得正好,这个人怎也不相信你们南宫世家已经将我们这闲云来客栈包起来,一定要入住……”
  南宫博淡应道:“这位公子是我们南宫世家的朋友。”按着笑顾小子道:“进去说话---!”
  店小二怔怔,小子也没有再为难他,松手将他推到一旁,跟着南宫博走进去。×      ×      ×  谢素秋、唐月娥、梅傲霜、锺木兰、明珠都在客栈的大堂内,看见小子,无不奇怪,从小子口中知道南偷被杀,更露出惊讶之色。
  谢素秋、唐月娥虽然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亦不得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明珠第一个接上话道:“以南偷老前辈的武功经验,杀他的一定是一个高手。”
  “不管他有多大本领,除非不给我找到,否则我一定跟他拼一个死活。”小子咬牙切齿的。
  谢素秋眉头一皱道:“你心目中有什么人是值得怀疑的?”
  “没有。”小子抓着那一把乱发。
  “那可有什么线索留下?”南宫博接问。
  小子摇着头从腰悬皮囊中取出那只灰鸽子道:“只有这只灰鸽子,是牠叫我找去,相信也只有牠看到凶手的真面目。”
  谢素秋、唐月娥看见那只灰鸽子,再听小子那样说不由都心头一凛,有意无意地相顾一眼。
  那只灰鸽子也不知是否真的认出了谢素秋、唐月娥,眼珠子不住转动:“咕咕!”的叫着。
  谢素秋、唐月娥也有一种被那只灰鸽子盯着的感觉,谢素秋还能够装作若无其事,唐月娥却已不由自主地偏过脸去,不敢正视那只灰鸽子。
  谢素秋亦可谓反应敏锐,有意无意横移两步,正好挡在唐月娥身前,一面道:“可惜鸽子不懂得人言,也没有人转得懂鸽语。”
  小子叹了一口气,道:“师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只灰鸽子,留着也没用,我正要将牠放走,让他喜欢飞到哪里儿去使到哪里儿去,有空便飞到师父坟前伴着师父。”
  “好主意。”谢素秋看着那只灰鸽子也实在浑身不舒服。
  小子随即一挥手,那只灰鸽子飞起来,从谢素秋、唐月娥身旁飞过穿窗飞进夜空中。
  谢素秋这才真的放下心来,接问小子道:“你现在又有什么打算?”
  “在京城这些日子师父跟钟大先生往来甚密,也许在钟大先生口中能够知道,多一些有关师父的事,对追查凶手多少也许会有点帮助。”小子的眼中闪现出希望的光辉。
  明珠插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当然是越快越好。”小子站起来道:“反正这附近只有这一间客栈,我……”
  明珠挥手截口道:“这么晚了,你还是在这里借宿一宵,明天再作打算。”
  也不等小子答复,明珠转问南宫博道:“四叔,你看怎样?”
  南宫博仿佛在考虑着什么,一直都没有再说什么,听得明珠问,如梦初觅地应道:“好!”
  小子沉吟道:“就是怕打扰!”
  南宫博截口道:“我看你也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的,大家都是江湖人,又何必客气,我们若是有什么线索,也会立即通知你!”×      ×      ×  话是那样说,南宫博并没有那样做,安置了小子,立即往见老太君。
  谢素秋已经侍候在那里,看见南宫博进来,好像知道南宫博有话要对老太君说,找个借口离开。
  老太君目光落在南宫博脸上道:“听说你答应了让小子留下来?”
  “只是住宿一宵。”
  “听说他的师父给人杀了。”
  “不错,我还答应了想办法替他追寻凶手。”
  “哦!”老太君笑了笑道:“这几天你为南宫世家也够辛苦的了,娘亲已经一把年纪,百花洲论剑之后,也该退隐,南宫世家也该交给你打点了。”
  “孩儿经验不足,有很多事情,有心无力。”南宫博长叹一声。
  “你说到哪里去了?”
  “这么多年,孩儿仍然找不到南宫世家的仇人。”
  “总会找到的。”
  “就是因为孩儿无能,要娘亲滥开杀戒,错杀许多无辜。”南宫博显得有点冲动。
  老太君一征,道:“你是说……”
  南宫博道:“南偷!”
  “你以为南偷是我杀的?”
  “孩儿斗胆,胡乱推测。”
  老太君笑了笑,道:“有一个你这样精明的儿子,我其实应该非常高兴。”
  南宫博征征地望着老太君。
  “不错,南偷是我杀的。”老太君脸色一沉道:“虽然有些冲动,但这个人屡次偷入南宫世家,显然意图不轨,事实亦是死有余辜。”
  “可是!”
  “你心地太善良了。”老太君叹息道:“江湖险恶,有时候你就是不开罪别人,别人也会来找你麻烦的。”
  南宫博无言垂下头,老太君接道:“也罢,娘亲答应你以后手下留情就是了。”
  “孩儿也只是为了南宫世家……”
  “我明白。”老太君转问道:“那个小子是你留下来的?”
  南宫博心头一凛,脱口一声道:“娘亲!”
  老太君双掌一拍,谢素秋应声推门造来。
  “传我的话,任何人也不得为难小子。”老太君这样吩咐,待谢素秋离开了才再问南宫博道:“这你满意了。”
  “多谢娘亲。”南宫博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      ×  小子没有留在房间内,才进去不久便给明珠悄悄地叫出去,京城一别他原以为总有好一段日子不会遇上明珠了,哪里知道这么快便又相见,若不是南偷的死,绝无疑问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明珠当然很明白他的心情,但要问的还是问道:“找到了杀师父的仇人你会怎样?”
  “杀掉他为师父报仇。”
  “之后又怎样?”明珠追问。
  “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小子信口回答。
  “没有其它的事了?”
  “将武功练好,看如何在江湖上闯出一个名堂来。”
  “没有了?”明珠已开始有点不高兴。
  小子没有在意,摇头,还要说什么,明珠已经背转身去,他也到底是一个聪明人,立即明白,紧接道:“有空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探望你。”
  明珠打过身来,幽幽地看了小子一眼,轻叹一声道:“你难道没有考虑到我们这样见面,始终不是办法?”
  “那应该怎样?”
  “这样好不好,你拜我娘亲为师,不就可以留在南宫世家了。”明珠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娘亲一向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这个!”小子突然摇头道:“我暂时还是不能够……”
  “又是什么原因?”明珠大发娇填道:“你是不是高兴跟我在一起?”
  小子慌忙解释道:“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先解决。”
  “是什么事?”
  “现在我还是不清楚。”
  “你就是要欺骗我也该找一个比较好的借口。”明珠又背转身子。
  “这是事实,师父临终将白莲教的碧玉令挂在那只灰鸽子颈子上送来给我,一定有原因的。”小子探怀拿出那块碧玉令道:“你看!”
  明珠回头看一眼,那块碧玉令一看便知道不简单,她虽然不知道是白莲教的碧玉令,也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却也不能不相信小子的话。
  “既然你真的有事在身,那先去将事办妥好了。”明珠也到底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小子松过一口气,将碧玉令放回怀中,他一心只在明珠,并没有发现姜红杏躲藏在一旁花木丛中偷窥。
  看见那块碧玉令,姜红杏目光大盛,看样子便要扑出去抢了,但到底没有。×      ×      ×  知道明珠与小子幽会的还有锺木兰,明珠回到房间,锺木兰赫然就坐在床上等着。
  “五婶。”明珠很奇怪。
  “将门关上再说话。”
  明珠依言将门关上,来到锺木兰面前,锺木兰这才问道:“你方才到哪里儿去了?”
  “只是到外面走走。”明珠显得有点儿害羞。
  “明珠,难道连我你也相信不过?”锺木兰轻叹了一口气。
  “我去找小子。”明珠垂下头,终于说实话道:“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是……”
  “不用说五婶也明白,五婶是过来人,又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情?”锺木兰叹息着道:“只希望你不会重蹈五婶的覆辙。”
  明珠怔怔地听着,突然道:“小子可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你们的家世看来却未免有些悬殊,老太君一定会反对。”
  “难道连见面说话也不可以?”
  “做女人无论如何都是吃亏的。”锺木兰又叹息一声。
  明珠沉吟着轻声问道:“那我应该怎样做才好?”
  “能够避免最好避免,万不得已,只好看上天怎样安排。”
  明珠垂下头,锺木兰接问道:“方才你去找小子,可有让别人看见。”
  “应该不会的。”
  “以后更加要小心了,给我知道不要紧,要是给她知道……”
  “她是哪里一个?”
  锺木兰没有说是哪里一个,只是道:“总之你记着,南宫世家上下这么多人,不一定都会是好人的。”
  明珠也没有再问,也许她明白锺木兰的为人固执,也许已心中有数。
  这一夜绝无疑问是明珠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夜,思前想后,好不容易才等到天明。
  小子大清早便向南宫博告辞离开,明珠虽然赶得及送行,但碍于南宫博在旁边,亦无话说,那一份依依不舍在眼神中却已表露无遗。
  南宫博没有再挽留,对小子他是有一份歉疚,他虽然知道杀南偷的凶手,总不能对小子说出来,至于小子以后是否能够追查到南宫世家,到时候又有什么变化,固然不能够肯定,也是他能力以外,不是他阻止得来。
  小子并不知道昨夜与明珠一别之后,还有那许多事情发生,一步一回头,看着明珠,心头虽然有一份怅惘,到底还是甜丝丝的。×      ×      ×  心情影响,小子走得并不快,可是到中午,亦已远离云来客栈,也觉得有些疲倦,正要在路旁树荫下休息片刻,便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他分辨得出那是什么声音,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在那边的另一株树下摇着纸扇,那个人竟然是白莲教五灯使者中的蓝灯使者蓝定儒却是他意料之外。
  他一个身子立即弹起来,身后即时一声道:“阿弥陀佛!”
  应声回头望夫,黄灯使者无心手抓禅杖赫然正立在他身后,按着一声娇笑,却是从树上传下来,仰首上圣,那坐在树干上的不就红灯使者?
  小子目光一转再转,身子滴溜溜地打了一个转,蓝定儒看在眼里,这才道:“你放心,五灯使者只来了我们三个,这难道还不足够?”
  小子冷笑道:“你们要替刘瑾报仇?”
  蓝定儒摇头道:“刘瑾已经伏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又怎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红灯使者笑接道:“我们也是因为各为其主才结怨,大局既定,这个怨当然亦一笔勾消。”
  小子一怔,道:“你们不是告诉我只是凑巧路过,不是专程在这里等我?”
  红灯使者应道:“这里其实不大合适,既无椅也无桌,但既然你在这里停下来,也就在这里解决算了。”
  “没有过节。”无心一声佛号道:“我们只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子一时间的确想不起来。
  “碧玉令!”蓝定儒手摇折扇道:“这东西对你并无用处,一场相识,你又何不做这个顺水人情?”
  “碧玉令。”小子不由自主地手探腰间皮囊道:“是哪里一个告诉你们碧玉令在我这里?”
  “只要你承认碧玉令在你身上,哪里一个说的还不是一样?”红灯使者“哈哈!”失笑小子随即问道:“是你们杀死我的师父?”
  无心一声佛号道:“白莲教敢作敢为当然也敢认,可惜不是。”
  “你们多少当然也知道一点。”
  “可惜不知道。”蓝定儒笑了笑道:“碧玉令你留着并无好处,何不送给我们?”
  小子也笑道:“你们要动手,可以动手了。”
  “书生,是不是---!”红灯使者笑骂道:“敬酒总是没有人喜欢喝的。”
  蓝定儒摇头道:“这也是和尚同意。”
  无心“啊呀!”一声,突然一把抄起禅杖,同小子拦腰扫去,禅杖既重,也有一段距离,可是他语声甫落,人与禅杖便到了。
  小子更快,无心“啊呀!”一声出口,他身形便已展开,箭也似一旁射出,禅杖随即击到,正好将他方才靠着的那株树击断。
  断树倒下,截住了蓝定儒的身形,红灯使者凌空欲追,亦为断树所阻。
  小子与陆丹可以说完全是两种人,陆丹就是明知道拼不过也要拼到底,小子则是坚持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不得已一定要吃才吃下去。
  他算得这么准不但无心意外,就是蓝定儒、红灯使者也一样,三人一定神,小子已远在十丈之外。
  无心一声“追!”倒提禅杖追出,蓝定儒、红灯使者应声从无心左右追上。
  对方若是只得一个人,小子一定毫不考虑地躲进树木丛中,但对方三个人而且都是高手,要瞒过他们的眼睛谈何容易,所以小子索性什么也不管,尽力往前奔。
  蓝定儒、红灯使者轻功很不错,无心虽然提着那么重的一条禅杖,亦没有落后多少,可是要追上小子,三个人都不免要花上一番气力。
  小子吃亏在已经赶了一段路,周围又大都是平地,否则要将追来的三个人抛下,也应该不是一件大困难的事情,现在则不但不容易,而且逐渐被迫近了。
  四个人的额上都已冒出汗珠,力气不住的消耗,完全没有补充的机会。
  再穿过一个林子,一面峭壁挡在前面,小子暗叹一声道:“天亡我也!”正要回身拼命,突然发现右侧不远处的峭壁上有一条裂缝,心念又是一转道:“天无绝人之路!”向那条裂缝窜过去。
  那条裂缝也有丈许宽阔,前进三丈,当中一个丈许高下的石刻猴子,双手捧着一个石盘,上放石桃送前,就像要送给来客品尝似的。
  小子看也不看,一跃从石猴头上跃过,继续往前奔。
  蓝定儒、红灯使者、无心三人相继追到,看见那个石刻的猴子,先后都停下脚步。
  “这莫非就是仙桃谷?”蓝定儒一面想一面细心打量那处石刻的猴子。
  “别管那许多,碧玉令要紧。”红灯使者举步从那个石刻的猴子左侧奔过。
  一阵怪啸声即时客起来,千百块石头同时凌空掷落,红灯使者手疾眼快,探手接下了要掷到身上的几块,一个身子连忙倒掠回去。
  那些石头暴雨也似一阵渡过便停下,三人抬头望夫,只见峡道左右悄壁上大大小小的都是猴子,也不知有几千百只,手上都抓着石块,金晴火眼地瞪着他们。
  蓝定儒看着摇头苦笑道:“我以为只是传说,原来真的有这个地方。”
  红灯使者目光一转道:“我们总不成怕了这些猴子?”
  无心一声佛号道:“这些猴子有多大能耐?牠们的主人才叫麻烦。”
  蓝定儒打了一个“哈哈!”道:“江湖上传说,仙桃谷的猿长老一身本领,不容易应付,但到底如何本领,可是没有人知道。”
  无心也打了一个“哈哈!”道:“那是你孤陋寡闻。”
  “和尚到底知道多少?”
  “其它人不说,少林派的心禅长老提到这个人据说也是大摇其头,可惜到底是如何厉害,谈到他的除了摇头并没有人进一步说明白。”无心一声佛号道:“不过以贫僧所知心禅长老并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其它谈到这个人的亦大都耐性很好。”
  蓝定儒摇着折扇道:“心禅长老的厉害,两位教主却是清楚的。”
  无心接问道:“书生的意思是我们最好回去请示一下?”
  “最好当然是我们三个人随便一个先进去看看,先知道到底是如何厉害,可惜我们三个人都不会这样做。”
  红灯使者笑了笑道:“我本来会的,但现在听你们这样说,还是放弃了。”
  无心连声“可惜!”又问道:“不知道那个小子跟猿长老是什么关系?”
  蓝定儒沉吟道:“多少应该有点关系的,总不成只是这么跑到了这里来。”
  “管他那么多?知道他人在这里,两位教主面前有一个交代便是。”无心转身使走。蓝定儒、红灯使者亦举步,那些猴子没有再掷石块下来,也没有任何的表示,那个石刻的猴子好像就是牠们的标识,只要来人不越过那个石刻的猴子他们亦不会采取任何的行动。×      ×      ×  出了峡道,豁然开朗,是一个谷地,到处都种着桃树,也不知几十万株,高大得出奇,结满了桃子,也攀着不少猴子,不少攀着树藤飘来荡去。
  小子几曾见过这样的地方,正觉得奇怪,一团东西便迎面涌来,看动作与猿猴无异,到他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衣服的老人,已被那个老人抓起来,往桃林深处荡去。
  那个老人身材短小,双手却奇长,过膝几及半尺,尖嘴削腮,怪模怪样,令人有滑稽、却并无邪恶的感觉,出手的迅速更令小子叹为观止,他虽然看出那个老人并无恶意,却也不愿意被人当小鸡般抓着,可是才要抵抗,便已给抓起来。
  老人五只手指将他抓着,其中的两只手指却是那么巧正趴在他的穴道上,只觉得酸酸软软,说不出的舒服,一点也不免得难受,也就索性放松身子。
  过尽了桃林,前面一幅高出很多的平地,之上一幢以树木架成的屋子,形状很特别,老人也就在屋子前落下,将小子抛在地上。
  小子一下子“骨碌!”爬起来,随即一声道:“多谢老前辈救了小子一命。”
  “江湖上的人都叫我猿长老。”
  小子显然并无印象,嬉皮笑脸地道:“江湖上的朋友都是叫小子做小子。”
  “好小子!”猿长老绕着小子一转道:“根基不坏啊,是哪里一个门派的?”
  “哪里一个门派也不是,只是在街头卖艺的。”
  “是么?”猿长老有点怀疑。
  “要是你老人家不相信,小子这就表演给你看。”
  “哪里一个要看你表演?”猿长老“咭咭!”地笑着道:“管你是哪里一个门派,老天将你送上门来,就是我的。”
  “我不明白!”
  “那用心听着,我这个老头儿练的乃是大圣神功,身形步法本来只得六十四个变化,经我加以研究改进,现在变化已经有二百八十四种,但只要你按着三三虚实相隔,六六阴阳互配的方式攻守,应该可以支持一段颇长的时间。”
  “我更加不明白了。”小子摇着头道:“你老人家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作用?”
  “就是要你可以支持多一会,若是几下子便给我打翻在地上,有什么趣味?”
  “你是说要跟我动手过招?”
  “天下之大,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我这个老头儿既然懒得外出,要找一个动手的对象又谈何容易,难得送上门来。”猿长老“咕咕!”的又笑起来,乐不可支的。
  小子反顾猿长老,摇头道:“你已经这么一把年纪,又救过我的命,打伤了你我于心不忍,何况我还有要事赶着去做,就此说过,小子告辞走了。”
  说走他真的举步便走,一步才跨出,猿长老双手一抖,那一直提在手中,借以飞越林木的树藤便毒蛇也似向小子飞红过去。
  长藤数丈,看似要红向小子的双脚,可是到小子拔起身子,那僚长藤“啪!”的从地上一弹而起,便缠住了小子的脖子,小子反手正要将藤圈解开,一个身子已被猿长老拉飞回去,脖子虽然没有给拉断,也绝不好受。
  “明知道我这个老头儿手脚痒痒,要找人打架,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见死不救?”
  猿长老怪生气地道:“你若是不跟我动手,我这便要你的命。”
  他随即双手交替,那条长藤迅速绕着小子几匝,将小子綑了一个结实。
  小子不禁啼笑皆非道:“将我放开再说。”
  “你是肯动手了?”
  “若是我将你打倒怎样?”小子喘着气问。
  “你喜欢怎样便怎样,难道我还有本领阻止?”猿长老笑了。
  “若是打败了?”
  “当然留下来,天天与我这个老头儿过招,到你打倒我这个老头儿为止。”猿长老笑说着将长藤松开。
  小子苦笑道:“这是让不得你的了。”
  “好小子,好大的口气。”猿长老抛开长藤。
  小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呼喝喝,几个姿势,先将筋骨松驰一下,随即扑上,他也知道这个猿长老不简单,所以一出手便是师门绝技,只想一个出其不意,几下子将猿长老弄翻在地上,好离开。
  他也知道正如他的师父南偷盖啸天,这等武林中的奇人异士脾气虽然古怪,但却极有信用,也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够真的将他弄翻,一定不会再留难。
  他打的是如意算盘,事实却是两回事,才扑上,猿长老仿佛便化身千百,前后左右的绕着他,又是拳,又是脚的,四面八方袭来。
  他明白是幻觉,也明白这种幻觉完全是由于猿长老身形变化的迅速再配合巧妙的角度,影响到他的眼睛。
  猿长老方才的话他虽然没有忘记,可是到这个时候,哪里还分得出虚实阴阳,连猿长老的存身方位也不能够确定,这个架又如何打?
  他苦笑,凭听免勉强分辨,出拳攻击,他的听觉很敏锐,可是猿长老的身形变化实在迅速,根本不是他的动作所能够追得及。
  那不过片刻,他已经挨了好一顿拳脚,那一顿拳脚也竟不轻,只打得他一个身子左摇右摆,手脚固然大乱,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横来突然又一脚,终于给踢翻在地上。
  他索性躺在地上,猿长老身形即时一收,蹲在他面前,招手道:“继续、继续---!”
  小子摇头喘气道:“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了。”
  “还是要打下去。”
  “我跟你无怨无仇,给你打伤了,你又于心何忍?”
  “放心,伤了你我会替你医好,起来起来!”猿长老不管那许多,强拉小子起来小子乘机出拳,可是拳未到猿长老已松开手掠开,小子如影随形追击,追不了多久,猿长老便又化身千百,然后一顿拳脚又把小子打翻地上。
  小子的脾气也来了,一个“鲤鱼打挺!”,随即跃起来,南偷教给他的压箱底的本领也使出来了。
  “这才是!”猿长老大乐,吵来跃去,对折了有百招,小子还是给他打翻地上。
  这一次小子手脚伸开,闭上眼睛,不再见爬起来,猿长老身形停下,探手一拍小子的脸,看见没有反应,不由摇头叹息道:“这么快便完了。”
  他随即走向那边屋旁的水缸,看样子还不肯罢休,要用水将小子浇醒,这边他才转身,小子便睁开了一只眼睛,候的一弹而起,同那边桃林掠去,猿长老立即察觉,一个翻滚,手一抖,弃在地上那僚长藤便飞射出去,拦腰将小子缠了一个结实,猿长老手虽然没有在长藤上,但身形再一个翻滚,探手还是将长藤抓住,往后一带,小子立时倒飞回来,摔翻地上。一口气尚未喘过猿长老的拳头便击到,他不由自主招架,还击。
  猿长老这一次是让着他,但小子已差不多筋疲力尽,一身本领根本施展不出多少,而让着也实在没有趣味,打得性起,还是将小子打翻地上。
  小子挣扎欲起又倒下,猿长老亦看出他不能再打下去,一把将他掀起来道:“好,今天就到此为止。”
  小子没有反应,昏迷过去,猿长老抱着他一面走向树屋一面嘟喃道:“这个小子虽然比不上那一个,也实在不错,以后有你们两个轮流来侍候,才叫快活。”
  语声一落,他手臂一振,将小子从树屋的窗户扔进去。
  树屋内空悬着一张以树藤织就,奇大无比的吊床,一个长发披散的男人背卧在那里,小子正好摔落在他身旁,他却是毫无反应。
  小子也很快便醒转,昏迷中依稀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身旁那个人,亦有些奇怪,伸手推去,那个人还是没有反应,用力摇撼结果也一样。
  “绝无疑问,一定是给那个老怪物折磨成这样子,看来我这个小子也挨不了多久的了。”
  小子嘟喃着又倦极昏过去。
  到他再醒转,已经是夜深,身旁多了一个木盘子,载着几个肥大的桃子,居然还有半边烤热的山鸡,他也不客气,饱餐一顿,看看身旁那个人,还是老样子卧在那里,一探鼻息,气若游丝。
  小子正是泥菩萨过江,想到师父南偷的被杀,真是一刻也不想多留,细看树屋内没有其它人,便爬过藤床,爬到窗前。
  窗外一片静寂,冷月下只有一只小猴子蹲在一块大石上,小子又倾耳细听了一会才窗穿跃出去。
  那只小猴子立即圆瞪着一对小眼睛向他望来,他随手作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蹑着脚步往前走去。
  小猴子看似奇怪地瞪着他,突然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响起,周围便尖叫声大作,小子这才发觉到处都睡着不少猴子,再看,猿长老抱着一头小猴子从树屋的一例转出,要躲避哪里还来得及。
  “好啊,你是休息过了,要跟我这个老头儿月夜过招?”猿长老一见小子便眉飞色“你老人家误会了,我只是出来欣赏一下月色。”小子随即一个跟斗倒翻回树屋内,在藤床上卧下。
  猿长老的笑语声紧接传来道:“少花脑袋,你是跑不了的,好好的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再跟我老头儿过招。”
  小子没有回答,猿长老也没有再说什么,那些猴子的尖叫声亦同时停下来。
  另一种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赫然是发自背卧在藤床上的那个人。
  他轻轻地喘息着,越来越剧烈,不象是人的喘息,倒象是某种怪兽。
  “你怎样了?”小子惊问。
  那个人只是喘息,转来很辛苦似的,小子束手无策,心念一转,想起猿长老,树屋的门突然打开,走进来的也赫然就是猿长老。
  “这个人!”小子方要说什么,猿长老已然翻身掠上,正好落在那个人身旁,探手连点了那个人后背十多处穴道,将那个人的身子翻过来,又再点了十多处,才呼了一口气道:“没事的了。”
  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举步往外走,反手将门关上。
  那个人也就在这时候挣扎着爬起来,小子连忙伸手一把扶住道:“怎样了?”
  “没什么!”那个人抬起头来,月光正落在他的脸上,不是别人,正就是云飞扬小子不认识云飞扬,只觉得这个人不象是坏人,云飞扬也没有多说什么,盘膝坐下,连功行气。
  小子看得出,没有骚扰他,想到明天还要跟那外猿长老动手,索性卧下来,痛痛快快地再睡一觉。×      ×      ×  天终于大克,小子醒来的时候,云飞扬亦运功行气完毕,张开了眼睛。
  “你真的没什么了?”小子随即问。
  “有劳关心。”云飞扬微微一笑道:“你也是给猿长老抓来的?”
  “那个老怪物,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小子伸了一个懒腰。
  “高姓大名?”云飞扬接问:“我是个弃婴,无名无姓,师父叫我做小子,其它的人都是这样叫。”一想到师父,小子心头又一阵苍凉。
  “哦?”云飞扬有些感慨地望着小子道:“我叫云飞扬。”
  “云飞扬?”小子一怔,随又笑起来道:“可惜只是同名同姓,你若是我认识的那个武当派的,又何惧那个老怪物?”
  “我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认识?”
  小子又是一怔道:“难道你就是武当派的那个云飞扬?练成了天蚕功,泰山败独孤无敌,嵩山挫不老神仙的那个云飞扬?”
  云飞扬微叹道:“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小子打着“哈哈!”道:“我其实并不认识你,可是最近认识的两个新朋友跟你却是好朋友,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你是怎样的一条好汉所以也以认识你为荣,胡乱拉上点关系。”
  “那两位是……”
  “一个是陆丹!”
  “陆丹?”云飞扬立即想起来道:“这个人是一个天才,可惜未能够留在武当山好好学艺。”
  “另外的一个你应该更熟悉。”小子嚷出来道:“傅香君---!”
  云飞扬浑身一震道:“他们现在在怎样了。”
  “因为诛刘瑾有功,陆丹已经替他的父亲洗刷了谋反的罪名,可是他对于做官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而跑回武当山,听说要出家入道,苦练武功,为武当派尽心效命。”
  “难得。”云飞扬追问道:“傅香君又如何?”
  “很好。”
  “已经找到心上人了?”云飞扬跟着这样问一句。
  小子也居然没有考虑到云飞扬这样问的动机,甚至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应道:“这可是不大清楚,但那个安乐侯对她可真的不错。”
  “安乐侯徐廷封?”
  “你们也是认识的?”
  云飞扬点头,再问道:“那她对安乐侯又怎样?”
  “也不错!”
  云飞扬一笑,苦涩中带着安慰,喃喃自语道:“若是她能够忘记以前的事,才真的安乐。”
  小子没有听入耳,接问道:“是了云大哥,你武功盖世,威震江湖,大家都希望你能够主持正义,怎么你跑到这里来?”
  云飞扬深注小子一眼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当日泰山玉皇顶一战,我虽然击败独孤无敌,亦伤在他天魔解体大法之下,是安乐侯慨赠‘千年断续’,又得少林无我大师金针度穴,接通断去经脉,才能够恢复七八,再战白莲教不老神仙七煞琴音,不得不全力施为,经脉又再被震断,若非无为大师易筋经,依照内中心法自疗,现在已经不在人世。”
  虽然初见面,对小子他不知怎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说话也自然多了。
  “所以你躲起来?”
  “易筋经是否有作用就是无为大师也不敢肯定,果真是无可救药非要离开人世不可,一个人悄然离开就是了,又何必惊动朋友,要他们难过?”云飞扬淡然一笑道:“我原是要找一个没有人骚扰的地方,哪里知道地方还没有找到,猿长老已经找来。”
  “那个老怪物找你干什么?”
  “这个人练武成痴,整天要找高手切磋过招,江湖中人看见他便头大如斗,远远避开,少惹麻烦,既然知道有我这个高手,又怎会轻易放过。”
  “你败在他手上?”
  “我内伤未癒,连他三招也接不到便吐血倒地,他却是不肯放过,将我送到这儿来,每天夜里以大圣神功替我打通经脉,再配合我从易筋经学到的自疗心法,性命才能够延续到现在。”
  他目的就是要你跟他过招?”
  “现在一天总难免一次。”
  “还是他得胜。”
  “这个人一身武功事实并不在独孤无敌不老神仙之下。”云飞扬由衷之言。
  “我看他不将人弄到筋疲力尽不肯罢休,你内伤未癒,每天势必吃足了苦头。”
  “也得益不少。”
  “可是这一来你完全没有静养的时间,内伤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
  语声甫落,门已被推开,猿长老一脸笑容地探头进来,咭咭地笑问道:“我又要找人过招了,你们两个,哪里一个先上?”
  “我!”小子应声毫不犹豫地扑出。
  云飞扬一把拉不住,小子已跳越藤床,冲到门前,迎面就是三拳,猿长老一面接一面倒退,返到了屋外空地才还击。
  小子得势不让人,三拳之后连环一顿拳脚,看见猿长老不住后退更加精神抖擞,拳脚也就更快了。
  猿长老大声叫“好!”,跳跃翻腾,完全就象是一头猿猴,见招拆招,倒也轻松快活,却到底是急性子,大圣神功随即便展开开来,虚虚实实,移形换位,小子不由又眼花撩乱,到他分清楚虚实已经连续了三着,给打翻在地上。
  他“鲤鱼打挺!”一翻跃起来,拳脚立即又施展,猿长老“咭咭!”怪笑声中,身形再次飞旋。
  小子看着不由苦笑,正准备什么时候再挨一顿打翻地上,云飞扬的语声已传来道:“中宫、走洪门、丹凤朝阳、猛虎伸腰!”
  小子反应也实在敏捷,应声移动,眼前幻象骤失,打到猛虎伸腰一式,双拳正好攻向猿长老胸膛,猿长老左挡右封,一个翻腾,到了小子身后,小子翻身踢脚,踢了一个空,回身一看,幻象又生。
  云飞扬急喝道:“懒驴打滚,玉带围腰,乌龙摆尾!”
  前两招正好封住了猿长老的攻势,后一招一脚横扫,又将猿长老迫回去。
  “好,高手提点,果然不同。”猿长老大笑着身形一变再变,越变越迅速。
  云飞扬虽然眼明口快,小子到底跟不上,再接几招,又给打翻地上,猿长老打得性起,一脚将小子踢起来,双拳接连打出,云飞扬及时掠至,接下了猿长老这两拳。
  猿长老放声大笑,身形变化也就更加迅速,云飞扬绝不比他稍慢,小子看着不由目瞪口呆,再看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云飞扬、猿长老身形招式的变化已迅速到不是他的眼睛所能够追得及。
  那种变化的迅速与复杂可以说已到了人力的极限,两个人的身子就象是没有骨头似的可以随心所欲向任何方向作任何转动。
  到小子逐渐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身形动作变化,并不是他的眼睛已能够追得上,只是他们的身形动作变化已逐渐缓慢下来。
  豆大的汗珠从云飞扬的额上滚下,他开始喘息,动作也是由他开始逐渐缓慢。
  猿长老相应缓慢下来,笑容也由盛极趋于平淡,终于消失,一声叹息,倒退开去。
  云飞扬也就在此际倒下来,小子如梦初觉,口呼“云大哥!”急忙扑上前去,一把将云飞扬扶起来。
  “没什么!”云飞扬喘着气苦笑。
  猿长老即时大摇其头道:“痛快是痛快了,可惜还不够痛快,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我再来找你们,但最少也要有今天的表现,不要令老人家太失望。”
  小子不由怒骂道:“总有一天我要将你这个老怪物煎皮拆骨,要你跪地求饶。”
  猿长老不怒反笑道:“果真有这样的一天,我这个老头儿才叫快活,不枉此生。”
  语声一落,他又再大笑三声,接连三四个跟斗,眨眼间也不知道翻到哪里儿去了。
  云飞扬看着只有苦笑,小子亦只有乾瞪着眼睛,好一会才嘟喃一声道:“到那么一天,倒要看你是不是真的快活。”
  小子还要说什么,云飞扬已经盘膝坐下,真气运行,身上的汗水随即化为一缕缕白烟,飘飞开去。
  也不过半灶香时间,云飞扬便行功完毕,神采飞扬,从容站起来。
  小子奇怪地看着他道:“你现觉得怎样了?”
  “跟猿长老过招之前并没有分别。”云飞扬笑了笑道:“易筋经的自疗心法无可否认是非常奇妙。”
  “幸好你学会了这种自疗心法,要不早已给那个老怪物弄成残废。”
  云飞扬摇摇头,道:“他虽然嗜武成狂,并不是坏心肠的人,这一点倒可放心。”
  “还不是担心将你打成残废,没有了过招的对象?”小子对猿长老显然并没有多大好感。
  “也许!”云飞扬明白小子的心情,没有分辩。
  “这可就够你麻烦的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这里。师父的仇,还有明珠!”
  小子气恼地一拳痛击在地上。
  “生气并不是解决的办法。”
  小子目光一转道:“云大哥,你的天蚕神功,独孤无敌不老神仙也不是对手,难道这个猿长老较他们还要厉害?”
  “天蚕神功应该在大圣神功之上,只是我的内伤一直都未能够复元,真气断断续续,不能够发挥全部的威力。”
  “这是说易筋经也没有作用的了。”
  “易筋经的疗伤心法一共三十八种,到现在我只能够参透其中三十六种,还有两种仍然茫无头绪,也许参透了这最后两种能够有所改进。”
  “一定能够的。”小子对云飞扬满怀信心。
  云飞扬打量着小子道:“方才我看你跟猿长老过招,绝无疑问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只要肯下苦功,假以时日,必定会有相当成就。”
  小子有些尴尬地抓着那一把乱发,到底还是不惯被赞赏,云飞扬接道:“由今天开始,我也会每天跟你切磋一下,交换彼此的心得。”
  这其实就是指点,小子不由得喜出望外道:“我可是没有什么……”
  云飞扬笑道:“每一个门派都有每一个门派的武功特色。”
  “多谢云大哥成全。”小子便要拜倒在地上。
  云飞扬伸手扶住道:“你也得留意猿长老大圣神功的身形招式变化,好像那样子灵活敏捷的相信没有哪里一家的了。”
  小子点头道:“这样说我还得多谢那个老怪物。”
  云飞扬微叹道:“其实他应该将时间花在弟子身上的,可惜肯拜他为师的人只怕绝无仅有。”
  “我就是没有见过他那样难缠的。”
  话未完,那边猿长老已然从桃林中冒出来,双手捧着大盘桃子,送到云飞扬小子面前放下,三个跟斗又倒翻开去,消失不见。
  云飞扬、小子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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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世外三仙
作者:黄鹰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是苏东坡的话,有人说这其实不是说庐山,是寓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然亦不无可能,苏东坡是真的没有见过庐上的真面目。
  庐山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曾经有人认为是飞泉,也即是瀑布,这未尝没有道理。
  在天下名山中,庐山的飞瀑疯狂得简直像千万条醉汉,疯疯癞癞地叫人无法来形容。被誉为匡庐绝胜的青玉峡飞瀑就更是罕见,飞瀑从双剑峰和鹤鸣峰之间的高望中奔流下来,在高插云霄的两面峰峦间匹练也似时而蜿蜒,时而垂直,怪石纠松中春雷怒吼的奔泻下万丈悬崖,直投进深渊,气势是何等惊人。
  深渊的旁遏一座平台,也不知是哪里一个时候哪里一个天神什么原因突发神威,以神力巨斧,砍去了这座山峰的上半截,留下了这座奇大的平台。
  一座石屋子建在平台的一例,屋前的一株苍松,石几旁边这时候正盘膝坐着三个高冠羽服,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世外三仙每隔三年都要较量一次,却绝少人知道是每隔三年的这一天,较量的地方也就是在这个地方。
  三仙分称医仙、药仙、毒仙。
  医仙以医术见长、药仙遍尝百草,药古病除,毒仙则是精研毒药,以毒攻毒,亦收奇效。
  这三个人不打不相识,十五年下来已成莫逆,但虽然如此,仍然是各持己见要三年一较高下,一定要分出高低才肯罢休。
  每隔三年,三人都各自有所新发现,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医仙却显得有些疲倦,才坐下便叹了一口气,道:“前后我们已经较量了五个三年,还未分出胜负啊。”
  药仙笑接道:“所以还是要较量下去,难道你打算退缩?”
  毒仙随即道:“十五年后的今日退缩,就是死也难以瞑目啊。”
  医仙点点头,道:“就是这个原因,我们这三个老头儿今日又相聚。”
  “这一次应该可以分出胜负的了。”药仙胸有成竹的。
  “老兄每一次都是满怀信心。”医仙打着“哈哈!”道:“可惜十五年下来胜负还是未分得出来。”
  毒仙接道:“我们还是先看看他这三年下来的惊人成就。”
  药仙笑道:“难得相聚,我先敬两位老兄一杯。”随即从囊中取出两个小玉杯,分别放在毒仙、医仙面前,按着取出一个小小的酒瓶,拔开塞子,分别在两个小玉杯内小心翼翼地各斟下一杯“酒!”。
  那种酒清碧色,酒香扑鼻,医仙一嗅笑了笑道:“还是这个玩意儿。”
  毒仙笑接道:“能够将七种至毒至圣,性质不同的药物混在一起,变成这种七绝散,实在很了不起的了。”
  药仙淡然道:“这番话三年前你不是已经说过?”
  “你既然拿出三年前的旧东西,我只好重复三年前的旧话。”
  药仙反而笑出来道:“你们明知道不是三年前的旧东西,故意说这种话要我生气,我就是不上当。”随即一摆手道:“两位,请!”
  医仙举杯一饮而尽,一声道:“好东西,其中最少涨了两种新药。”
  药仙拈须微笑道:“不错是两种,多了这两种新药,毒性最少增加一倍,幸好解毒的药物我及时弄出来,只要你服输,我立即双手捧上。”
  说话间医仙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紫色,他若无其事的取出一个玉盒打开,拈起了一根银针,反手连扎在咽喉至胸膛十七处穴道上,到他将银针放回玉盒内,那十七处穴道的肌肉便开始有规律地收缩起来。
  收缩不到十次,一缕缕青紫色的液汗便从针孔冒出来,迅速流尽,再流便是鲜红色的血液,医仙仿佛心中有数,从容以出一方白布抹去,接一笑道:“也不过如此。”
  “好!”药仙由衷称赞道:“你先以内力将经脉封闭,阻止毒液旁移,再以银针将毒液引出,果真直截了当,神乎其技,佩服佩服。”
  毒仙亦说道:“分毫之差银针误引他便非要认输不可,现在该到我的了。”
  他也是一饮而尽,随即撮唇轻吹了一下,一条金银钱相间的小蛇应声从他的袖子里爬出来,跟着在他的手腕上咬一口。
  药仙看在眼里,叹息道:“以毒攻毒,也亏你想得到,但若是对毒药认识不深,又怎敢用这种办法?”
  毒仙按着叹息一声道:“我看老兄你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你原是以研究活人的王道圣乐为主,现在竟弄出毒药来,不是要救人,是要害人了。”
  毒仙乾笑道:“我本是以毒药出奇制胜,可是我用以破解你那种毒药的这条蛇却是药仙反问道:“老兄又如何?”
  拿王道圣乐养出来的,与你那种毒药异途同归,严格说来还是同一样东西哩。”
  药仙接摆手道:“现在要看你的本领了。”
  毒仙一笑,道:“已经看了。”
  药仙一皱鼻子道:“莫非是无形之毒,已经散发在空气中。”
  毒仙又一笑,道:“以你的经验修为若是也毫无所觉,我岂非已经稳操胜券?”
  医仙随即道:“你要卖弄的其实就是那条毒蛇?”
  “还是你这个医仙心清。”毒仙笑了笑道:“看来你势必有所发现,稳操胜券,才能够如此镇定,不为所惑。”
  医仙只是笑,药仙即时恍然大悟,目注毒仙道:“难怪你不卖弄了,我这种毒酒既然与你那条毒蛇相生相克,你以那条毒蛇来咬我,我只须将这种毒酒喝下便能够化解,而他既然能够以银针引出我的毒酒,你的毒蛇对他当然不会起任何乍用,也自然不用多此一举。”
  毒仙领首道:“道理就是这样简单,只是老兄求胜心切,没有在意那条毒蛇,以为我心必然另有高招。”
  药仙目光转落在医仙脸上道:“现在我倒是有点心急,要看看老兄的本领了。”
  “岂独是你?”毒仙接问医仙道:“你老兄还等什么?”
  “请跟我来!”医仙从容站起身子向那边石屋走去。×      ×      ×  石屋当中放着一具棺材,医仙将棺材盖拿开,让毒仙、药仙清楚的看见棺材里卧着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
  毒仙、药仙细看几眼,疑惑地转顾医仙道:“这到底什么意思?”
  “你们仔细审察判断,再告诉我这个人是否还有生望?”
  “有又如何?”药仙追问。
  “只要能够令他恢复生机,便算我输了。”医仙完全是稳操胜算的表情。
  毒仙接问道:“若是我们不能够,你也不能够又如何?”
  “也当然是算我输。”
  “这个倒也公平。”药仙探身下去,毒仙亦不慢。
  他们这无疑是第一次合作,亦各尽所能,仔细审察了接近半个时辰,终于一齐退下来。
  药仙摇头道:“这个人半数经脉破裂,穴道十有八九闭塞,绝无疑问乃是年事过高,仍然纵欲所致,即便大罗神仙,也无可救药的了。”
  “你意思怎样?”医仙接问毒仙。
  “生机尽绝,就算华陀、扁鹊重生,也要束手无策。”毒仙一面说一面斜睨着医仙“十五年的今日,我总算可以尝到得胜的滋味。”医仙开怀大笑。
  毒仙摇摇头道:“若是你真的能够救活这个人,我也是败得心服口服。”
  药仙接道:“我也是这样说。”
  医仙从容不迫地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一颗金红色的药丸,放进躺在棺材中的那个老人的口中,按着一握口角,一扣一压咽喉,强迫那个老人将药丸吞下去。
  那个老人四肢僵直,眼神涣散,虽然还有气,已气如游丝,可是咽下了那颗药丸不久,胸膛竟然开始有起伏,呼吸声也逐渐可以听得到。
  药仙、毒仙相顾失色,到看见那个老人四肢在颤动,毒仙再也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医仙拈须微笑道:“暂叫续命金丹。”
  “不可思议。”药仙大摇其头道:“这个人怎可能再有这种反应?”
  毒仙由衷的接向医仙道:“我们世外三仙,到底还是数你第一,小弟佩服到五体投地。”
  药仙亦道:“老兄才称得上是奇才天才,小弟虽然败了,却是心服口服。”
  毒仙又道:“若是公诸于世,一定天下轰动,到时,还不是当你活神仙一样,我们这两个结拜兄弟,也与有劳焉。”
  药仙想得更远道:“献给皇上,必然又是重重有赏,光宗耀祖。”
  他们越说越兴奋,没有留意医仙竟然笑容逐渐消失,没精打采地坐下来。
  “这三年以来你消息全无,原来就是躲起来弄这种续命金丹。”毒仙随即建议道:“我看是事不宜迟,大量制造,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会再制造了。”医仙突然这样说。
  “什么?”毒仙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这种药丸有什么不良效果?”药仙这一次反而比毒仙心清。
  “太可怕了。”医仙一声长叹。
  “我们不明白!”
  “在给人服食之前,我曾经拿垂死的家禽野兽试验,不错是可以延续生命而且活力充沛,但神智迷乱,有些甚至伤残自己,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哦?”毒仙、药仙都有点奇怪。
  “这种续命金丹若是不幸落在邪恶之徒手上,你们想有什么后果?”
  语声甫落,卧在棺材里的那个老人当即弹起来,疯狗也似地扑向医仙,同时从咽喉间发出一阵接近野兽的吼叫。
  医仙显然是意料中,反手一拳正中那个老人的胸膛,将他打翻在棺材内。
  “你们看到了。”医仙再一拳,那个老人棺材内甫弹起来又给他打翻。
  毒仙、药仙也这才留意到老人的眼神不但恢复了光彩,而且光亮得令人寒心,完全就不象是人的眼神,倒真的与野兽接近。
  他倒下立即挣扎着又要爬起来。
  毒仙奇怪道:“他好像完全不觉痛苦。”
  “这是最可怕的地方。”医仙打了一个寒噤。
  药仙接道:“他这样急着爬起来干什么?”
  医仙苦笑道:“你不动,吃他一顿拳脚便清楚了。”
  “是要跟人打架?”
  “是要杀人!”医仙反手将棺盖抄起来,送到棺材上,半身一缩,随即坐了上去。
  棺材内立时传出一阵阵疯狂的吼声,医仙叹息着道:“这个老人并未学武功,否则现在只怕够我们麻烦的了。”
  药仙不由领首道:“我完全同意,这种绩命金丹还是到此为止,不要再制造了。”
  “这个老人怎样处置?”毒仙苦笑着间。
  医仙亦苦笑道:“除了将他杀掉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杀掉?”毒仙打了一个“哈哈!”。
  “天下间我看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了。”
  医仙只有苦笑。×      ×      ×  钟大先生、徐廷封来到这间石屋子是三个时辰后的事情,一路上他们也赶得颇急,惟恐错过了药、医、毒三仙的精彩较量。
  看见平台苍松下石九上的那两个小玉杯钟大先生便知道到底还是赶不及,可是怎也想不到事情的变化远在他意料之外。
  他原以为三仙这一次较量必然又没有结果,即使有,也不会弄出什么祸事来,哪里知道还未踏入石屋便已嗅到血腥味,入门一看,更惊见屋中的陈设碎的碎,破的破,药仙、毒仙一身血污,横尸地上。
  钟大先生变了脸色,扑前一探毒仙的鼻息,更加吃惊,徐廷封那边亦已迅速的检视了药仙一遍,看见钟大先生望来,摇头一声叹息。
  他不说钟大先生亦知道药仙必然与毒仙一样,已经气绝身亡。
  “是哪里一个下的毒手?”钟大先生看不出。
  “总不成是较量下来,变成这样。”徐廷封四顾一遍,神色更加诧异。
  钟大先生摇头道:“他们三个情同手足,这种较量又不是第一次,十五年下来,都是好好的,又怎会弄出人命?”
  徐廷封沉吟着道:“弟子也是这样想,奇怪的就是不见医仙,只见毒、药二仙。”
  钟大先生目光一转道:“看看那边的棺材?”
  棺材仍盖着,打开一看,只见一个老人仰卧在那里,眉心插着一枚光芒耀目,令人寒心的银针。
  徐廷封立即道:“不是医仙。”
  钟大先生探头看一眼,也不认识道:“这个到底是什么人?”
  徐廷封手一探,嚷起来道:“他还有气息。”
  “不可能,这支银针正中眉心要穴,难道他竟然还能够活下来?”钟大先生正在奇怪,那个老人已经挣扎着在棺材里爬起来。
  “问他!”徐廷封伸手抓着那个人肩膀道:“也许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语声末已,那个老人已伸手抓向他的咽喉,徐廷封挥手拨开,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伸手又抓来,徐廷封伸手再拨开,老人竟然张口咬向他的手,钟大先生看在眼里,脱口一声道:“他的神智有问题。”
  徐廷封应声道:“看来就是了。”让开了老人那一咬,双掌一套一扣,扣住了老人再抓来的双手腕脉。
  老人完全没有痛苦甚至麻木的反应,疯狂地挣扎,神态与疯子狂人并无分别。
  钟大先生身形即时凌空掠至,一个倒竖靖挺,头下脚上,双掌“双锋贯耳!”拍在老人的双耳上,老人立时如遭电极的,浑身一震,所有的动作停顿。
  钟大先生双掌按着一松,猛提一口真气,身子不住下沉反而向上升起来,右掌一收一落,正压在老人头顶“百汇穴!”上,一股内力随即透进去。
  老人猛叫起来,疯狂的神态反而在叫声中散去,列叫声化作呻吟,目光也散涣,喃喃着道:“穿粉红色衣服的女人,粉罗刹!”
  语声甫落,七孔涌血,当场绝命,钟大先生立即觉察,收掌翻身落下。
  徐廷封亦松手,老人仰天倒下,七孔血流不绝,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钟大先生看在眼里,不由一声惊叹道:“好霸道的药物。”
  “药物?”徐廷封有些奇怪。
  钟大先生点头道:“相信只有药物才能够令一个这样的老人变成这样子,在药、医、毒三仙聚集的地方发现一个这样的老人,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徐廷封目光一转道:“毒、药三仙的情形也非常接近,到底是药物令他们变成这样,还是……”
  钟大先生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为师在药物方面认识不多。”
  徐廷封目光随即落在老人眉心插着的那支银针上道:“这支银针师父可又知道是哪里一门派的暗器?”
  “这方面为师虽然见识过不少,也是未见过一支这样子的。”钟大先生沉吟着道:“要弄清楚却也不是困难。”
  “师父的意思是……”
  “天下武功兵器暗器南宫世家部曾经分门别类,加以仔细研究,跑一趟南宫世家,问题也许会迎刃而解。”钟大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世外三仙与世无争,只有找到杀他们的人,才知道目的何在。”
  徐廷封目光转落在钟大先生充满忧虑的脸上道:“师父到底在担心什么?”
  “只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钟大先生接又叹了一口气道:“每一次这种感觉出现却很巧都总是有灾祸发生。”
  徐廷封追问道:“这一次到底又是哪里一方面?”
  “若是我能够说得出便知所如何防避,灾祸也就不会成为灾祸了。”
  “也许就因为世外三仙与别人不同,师父才会想到这么远。”
  “亦不无可能毒、药工仙临终之际将灾祸的讯息留下来。”钟大先生摇摇头道:“这样说你也许不明白。”
  “我明白!”徐廷封立即想起来道:“忆兰出事的时候,我也有类似的感觉。”
  “在我们修道的人来说,这就是所谓通灵。”
  将尸体带下庐山在徐廷封、钟大先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随即买了三副棺材载了尸体,再雇了一辆马车,黄夜赶赴南宫世家。
  虽然已无当年威风,表面看来,南宫世家并没有多大改变,庄院修饰得仍然那么美观:“江南第一家!”的金漆横额也仍然高挂在大门上。
  那是第一次百花洲论剑,南宫世家技压群雄,各大门派送给南宫世家的东西,横匾上还有各大门派掌门人的署名,可以说是南宫世家荣耀的象征。
  看见这块横匾,徐廷封道:“都难免有点感慨。”
  南宫博立即迎出来,老太君带着五个媳妇还有南宫明珠也跟着出来了,钟大先生一派掌门,徐廷封又是侯爷身份,无论站在江湖人抑或一般百姓立场,都是不能够怠慢的,虽然徐廷封以昆仑派钟大先生的弟子自居,他们也还是以侯爷称呼。
  说清楚了来意,徐廷封、钟大先生立即被老太君请进南宫世家后院的禁地,老太君一声“南宫世家百无禁忌!”,也没有人反对将那三具棺材抬进去。
  老太君对那个眉心插着银针的老人当然一样陌生,事实那个老人与江湖毫无关系,只不过被医仙试药,搬到庐山那间石屋里。
  那支银针老太君也一样看不出来历,以暗器见长的唐月娥看在眼里亦只是摇头。
  再细看三具尸体,老太君更加诧异,那个眉心插着银针的老人可以说是死在银针下,但毒、药三仙却显然有中毒的迹象。
  “世外三仙对用药、医术的认识天下间相信再找不出第四个,若说竟然还有人能够以毒药算计他们,那才是奇怪。”老太君按着问一句道:“医仙到现在不知所踪?”
  钟大先生听得出老太君弦外之音,也是这样回答道:“世外三仙情同手足,应该不会彼此算计的。”
  “逼我也知道。”老太君转回话题道:“要清楚他们的死因得惊动求知堂那位老人家了。”
  “有他老人家帮忙,问题便简单得多了。”钟大先生精神一振,他此来南宫世家,目的也就是在请求知堂那位求知老人出手相助。×      ×      ×  求知堂可以说是南宫世家中一个既特别又神秘的地方,里面收藏着南宫世家对本门以及武林中各门派的武功心得,武功以外,遍及各种兵器、暗器、药物、以至使用那些兵器、暗器、药物的人,高手不待言,即使只得一技之长,这一技又并不见得高明的也收罗在内,传说中甚至认为可以与当年“玉骨销魂!”龙飞相公的名人谱相提并论。
  这种工作不容易做,所费的人力物力实在难以估计,因而知道这个秘密后江湖上的朋友都不由推测南宫世家这样做的动机。
  南宫世家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是“求知!”二字,江湖上的朋友据说亦不了了之,事实南宫世家一直在江湖上排难解纷,这么多年来莫说恶行,就是行差踏错也鲜见。
  像一个这样的门派,江湖上的朋友又还有什么话好说,又怎还不心服?
  负责求知堂的,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叫做求知老人的老人,这个老人与南宫世家是什么关系,没有人知道,只南宫世家上上下下对这个老人都非常尊重,所以江湖上的朋友很多都相信这个老人其实是南宫世家的长辈。
  求知堂的存在已差不多一百年,但现在求知老人仍然存在,一个人能否活到这么老无疑是一个疑问,也所以江湖上的朋友都认为现在的求知老人已非当年的求知老人,求知老人只不过是一个称呼,正如南宫世家这四个字一样。
  当然他们都不敢肯定,见过求知老人的人虽然有,但见过两次的人却是绝少。
  每一个口中的求知老人也就是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并无任何的特征。
  钟大先生、徐廷封现在见到的却是例外,虽然也是须发俱白,却是一个驼子,而且还是一个哑巴,要说话的时候只有笔写。
  求知堂地方极其宽广,一排排都是木架子,分门别类地放着卷宗册子,只看这许多卷宗便已经令人头昏眼花,纵然已清楚类别,要找出要找出的内容也绝不容易。
  求知老人却是手到拿来,对这个地方的熟悉绝无疑问了如指掌,大半生的青春也绝无疑问都花在这些卷宗册子上,徐廷封、钟大先生看在眼里,不由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封存放卷宗册子的熟悉还是其次,求知老人对各种药物武功暗器也绝无疑问有相当认识,记性方面就不用说了,细看了那个插着银针的老人一遍,随即在两个距离颇远的木架子上一阵翻动,抽出了其中两册,在案上放下,走笔如飞,写下了要写的。
  徐廷封接过一看道:“原来这叫做兰花针,乃宋末女盗刘王蜂的独门暗器,寒铁所铸,针管中空,可藏毒液,专破内家真气。”
  钟大先生问道:“那么现在针管内所藏的又是什么毒药,那个老人又可是因为这种毒药丧命?”
  徐廷封取过另一张纸,一面看一面道:“毒药是由北天山的长命兰提炼出来,可是这种长命兰八十年前已经绝种,不再见出现。”
  钟大先生摇头道:“恕我孤陋寡闻。”
  徐廷封接道:“那个老人的体内除了长命尔的毒,还有另一种……”
  “也是毒药?”
  “这位老前辈也不能够肯定。”徐廷封脸上露出奇怪之色道:“这两种药物并不能够混在一起。”
  “那应该就不是毒药了。”
  “奇怪的是毒、药、三仙的体内也有这种药物的反应。”
  钟大先生一征道:“果真奇怪。”
  “师父可知道女王蜂这个人?”徐廷封接问。
  “若是知道,又怎会不知道兰花针,这种毒药暗器宋末已经存在,流传到现在原也不值得奇怪,只是这期间竟然不见出现,这时未免出现得太突然。”钟大先生沉吟道:“难道才找到不久?”
  老太君终于插口道:“不管怎样,凶手对药物与暗器都有相当的认识。”
  钟大先生点头道:“医仙以我们所知虽然熟识医术药物,对暗器并无多少认识,武功也普通。”
  老太君笑了笑,道:“看来这个凶手是有意留难。”
  钟大先生领首道:“我们应该由医仙的失踪着手追查起。”
  徐廷封道:“师父是怀疑庐山方面可能留有线索,只是我们走得匆忙,未及发现?”
  “可惜现在离开百花洲论剑的日子已无多,来回往返已是没可能的了。”钟大先生微叹。
  老太君又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两位何不就留在这里,百花洲论剑事了再作打算?”
  钟大先生方要答话,老太君又道:“说不定那个凶手已知道两位在追查这件事,已留意两位的行动,随时会找来。”
  钟大先生拈须微笑道:“若是这样,倒省却许多麻烦。”一顿转问道:“论剑的请柬,老太君都送出去了?”
  “大都早已送出,只是萧三公子一份,京城中未能送到,日前才送去宁王府。”老太君说来轻描淡写,若无其事的。
  钟大先生听着却是心里一阵不安,对萧三公子这个人他并无多大好感,也并无多大恶感,只因为女儿钟木兰的关系,总觉得有点不知怎样的,能够不见面还是希望不见面。※※※
  帖子送到萧三公子手上的时候,萧三公子正在宁王府后院指点朱菁照练剑,京城跑一趟回来,朱菁照切身体悟到人上有人,自己的本领实在不足够在江湖上行走,已变得卖力很多。
  萧三公子送去了送帖子到来的南宫世家使者,回到后院,朱菁照仍然在苦练着,并没有乘机偷懒。
  看见她这样用心,萧三公子也觉得欣慰,对她没有察觉有人在旁偷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若非他的眼耳这样敏锐,亦很难发觉那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藏身在横跨高墙上的树木横枝上,与枝叶混成一片,不动声息,若非萧三公子心细如尘,连枝叶的浓密也留上心,根本就不会再留意到其它方面。
  萧三公子也觉得奇怪,一直到那个绿衣蒙面人现身才心中释然。
  绿衣人目标是在朱菁照,现身便一声吃喝,同朱菁照扑击,人在半空,一柄倭刀出鞘,剑光一闪,当头向朱菁照劈下,去势极其凌厉。
  朱菁照应声抬头,挥剑急挡:“呛嘟!”一声,运人带剑被震退一步,绿衣人抽刀同时,身形翻滚落下,又是一刀劈出,更加凌厉。
  朱菁照剑势立即展开,但随即被劈散,绿衣人乘势追上,倭刀十七刀连斩,迫得朱菁照步步后退!
  “师父……”朱菁照不由脱口叫一声,也就这样一分神,绿衣人的刀已削向剑柄,不由她不松手弃剑。
  绿衣人一声狂笑,刀一挑,那柄长剑便被挑飞半空,再一引,乃来到了朱菁照面前。朱菁照大惊失色,要退,后背已抵着墙壁。
  萧三公子身形终于动了,却只是飘身探手,接下半空中落下的那柄长剑。
  绿衣人也没有伤害朱菁照,乃到了面前半尺收回,又是一阵狂笑。
  朱菁照惊魂甫定,绿衣人刀已指向萧三公子“到你了……”语声非常怪异,令人听来很不舒服。
  “师父,给我杀了他!”朱菁照嚷起来。
  萧三公子淡然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纵然看见师父在旁边,也不要将师父放在心上,精神要集中,才能够应付敌人的攻势,化危为安。”
  朱菁照尚未答话,萧三公子将长剑向她抛来,再叮嘱一声道:“记稳了……”
  “师父!”朱菁照接剑大嚷。
  萧三公子缓缓地转过身子,一面问道:“什么人?”
  一个穿着架裟也似的衣衫,脚踏木屐的秃头中年人在他后面的一丛花木中转出来,左手抓着一柄带稍的倭刀,随即插在身前的地上。
  “念流一刀轩!”秃头中年人说的也是汉语,虽然腔调怪异,仍然不难听得懂。
  “扶桑来的?”萧三公子语声平淡。
  “不错!”一刀轩接问道:“有何赐教?”
  “久闻华山萧三断肠剑一绝,一刀轩一心到来,一心要领教一番。”
  朱菁照突然插口道:“你可知道未经许可,私自闯入宁王府,要砍脑袋的。”
  一刀轩并不理会,盯稳了萧三公子,一声道:“拔剑!”双手拔刀出鞘。
  闪亮的刀光犹如闪电一样,萧三公子目光落在刀上道:“好刀!”
  一刀轩霹雳再喝道:“拔剑!”左脚一个箭步便已是挥刀劈杀之势。
  萧三公子右手终于落在剑柄上,正当此际,一声暴喝传来道:“住手!”
  四人应声望去,只见宁王在四季杀手陪伴下急急奔来,一面又道:“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动手相斗,伤了哪里一个都不好。”
  朱君照连忙奔过去,手指那个绿衣蒙面人道:“爹,那个人……”
  “连他你也不知道是哪里一个?”宁王笑截。
  绿衣人随即拉下蒙面的绿布,下面是一张年轻的面庞,朱菁照一眼瞥见,叫出来道:“哥哥!”
  绿衣人大笑,他正是宁王的长子朱君照。
  “你好啊,一回来便欺负妹妹。”朱育照接嚷。
  “是你学艺不精。”朱君照有意无意看了萧三公子一眼,又是一阵大笑。
  萧三公子若无其事,朱君照大笑着又道:“我早就说过东瀛的武术直截了当,实用有效,不似中原武林门派的招式繁复,花拳锈腿,不切实际。”
  “胡说!”朱菁照转向萧三公子道:“师父!”
  萧三公子把手一挥道:“算了。”
  宁王随即目注朱君照与一刀轩道:“你们刚回来,赶了这许多路也累了,先去好好的休息一番,晚上我再为你们设宴洗尘。”
  朱君照大摇其头道:“我们一点也不累,不过既然还不是时候,也就算了。”
  有意无意的他又看了萧三公子一眼,萧三公子听着奇怪,却也没有追问。
  目送朱君照与一刀轩离开,朱菁照再也忍不住将萧三公子拉到一旁道:“师父,怎么你不出手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好教他们不敢再这样目中无人。”
  “你哥哥不是说这还不是时候?”萧三公子仍然是懒洋洋的,仿佛提不起多大兴趣※※※
  朱君照果然并没有去休息,一折绕到了书房,宁王也才在书房坐下,随手拿起一刀轩送给他的一柄倭刀,细意的欣赏。
  “这柄刀怎样?”朱君照看见父亲爱不释手,也觉得高兴。
  “不错,虽然装饰没有我们的华丽精巧,但可以肯定绝对是一柄好刀。”
  “东瀛那边重实用,装饰倒是其次,他们的冶剑铸刀技术实在比我们高明得多,宝刀什么的,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
  “是么?”宁王放下刀道:“久闻那边盛行武士道,武术一枝独秀,你去了这三年,相信已学会了不少本领。”
  “这个不在话下。”朱君照得意洋洋地道:“能够将师父也请到才见孩儿的本领。
  !”一顿又道:“当今天子儒弱怕事,荒淫无道,刘瑾被诛,局势更见混乱,爹你要做皇帝,是机会了。”
  “大胆!”宁王一怔,厉声道:“幸好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才容得你胡言乱语,否则传进皇帝耳中,罪诛九族。”
  朱君照反而笑了道:“爹你是怕势孤力弱,师父已经答应我,可以代我们招兵买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君照你千万不要打这个主意。”宁王声色俱厉。
  “爹!”朱君照还要再说什么,又给宁王喝住道:“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朱君照多少也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敢再多说,悄然退出去,可一点也不觉得失望。
  他始终认为宁王只是表面态度强硬,最后还是会接受自己的建议。
  他东瀛三年,除了武功,还感染了岛国民族偏激与自负的性格。×      ×      ×  宁王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除了朱君照以为是推测,其它人实在莫测高深。
  他口里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那个来自东瀛的一刀轩却是表现得非常尊重,夜宴除了四季杀手,还请来萧三公子做陪客。
  萧三公子仍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四季杀手到底按耐不住了,借敬酒为名,存心要一刀轩出丑,敬酒都是以内力送上,一刀轩一一接过,不但没有出丑,反而借此机会令四季杀手杯碎在手中,狼狈退下。
  萧三公子没有去敬酒,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一刀轩也自恃身份,没有到萧三公子面前敬酒,朱君照旁边一再挑拨,也并无作用。
  萧三公子又怎会看不出朱君照的用心,就是不为所动,反而四季杀手、朱菁照着急起来,只希望萧三公子大发神威,一挫一刀轩气焰。
  在他们的心目中,萧三公子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只有萧三公子才能够将一刀轩击倒。
  到酒阑人散,萧三公子“一刀轩!”还是没有大打出手,四季杀手与朱菁照固然失望,最失望的却还是朱君照,他原要借此机会,让一刀轩大显威风,一来树立一刀轩的英雄形象,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博取宁王的信任与欢心。
  看到萧三公子一再隐让,他不免暗自揣度,几乎已肯定萧三公子也不过如此,自知不敌,不敢应战。
  萧三公子后院徘徊了一会才回到房间,朱菁照、四季杀手已经等候在那里,看见萧三公子围拢上去。
  这早已在萧三公子意料之内,他甚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也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们果然是怂恿他找一刀轩,好好的教训一刀轩一顿。
  这也是四季杀手自萧三公子入住宁王府以来对他最亲切的一次,他到底有多少份量,四季杀手虽然一直没有说,表面不服,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他们追随宁王多年,突然来了这个一刀轩,令他们颜面无存,这种心情萧三公子并不难明白。
  “师父,你没有听到方才席中那个一刀轩夸言中原武术,浪得虚名,东瀛武术天下无敌?”朱菁照一旁推波助浪,惟恐天下不乱,事实她也是看不惯那个一刀轩的狂妄态度。
  “东瀛武术,源出中土,只因为环境气候不同,再加上数百年下来的演变,多少总难免有些分别,高低视乎个人的修为,不能说哪里一种可以天下无敌。”萧三公子显得异常冷静。
  “那个一刀轩就是那样说,大家都听到的。”朱菁照目光转向四季杀手。
  四季杀手方待表示意见,萧三公子已笑接道:“师父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到?”
  “你却是一点也不生气?”
  “岛国民族见识短少,偏激自负,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萧三公子还是懒洋洋地道:“大家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再说,他到底是小王爷的师父,是小王爷请回来的,万一出事,王爷面前,如何交待。”
  朱菁照奇怪地看着他道:“我实在不明白怎么师父你突然变得这样怕事?”
  “师父不是怕事,只是不想大家为难。”萧三公子沉吟道:“百花洲之约已经接近,师父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少时候的了。”
  “什么百花洲之约?”朱育照追问。
  “那是南宫世家主办的论剑大会。”柳飞絮插口。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朱菁照又追问。
  “明天。”萧三公子接到帖子的时候显然便已作好了打算。
  “我不会让你去的。”朱菁照不由又使性子。
  “南宫世家帖子既然送到来,又怎能够不去?”
  “那么那个一刀轩……”
  “我看他也不会太放肆的。”萧三公子随即伸了一个懒腰道:“也不早的了。”
  这等于下逐客令,四季杀手只好告辞,朱菁照此他们走得更快,是跺着脚很生气走的。
  朱菁照走不了多远,四季杀手便已从后面追上,亦步亦趋,她没有在意,突然在意,霍地停步,回转身来,盯着他们道:“你们别再惹我生气。”
  柳飞絮竟然一脸笑容道:“你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这是什么意思?”朱菁照听着奇怪。
  “他提到恐怕王爷脸上难看,那是考虑到不让王爷难做,而且还兼顾我们与那个一刀轩日后相处……”
  “干脆将他打败赶回东瀛去便是了。”
  “小王爷一定会极力挽留,看他对那个一刀轩的态度便知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若是我推测没错,你师父一定已想到了办法,用另外一种方式去教训那个一刀轩!”
  朱菁照看看四季杀手,回头看看萧三公子的房间,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      ×  一刀轩睡得并不好,他原是打算教训完了四季杀手,再教训萧三公子,好让宁王府上下都知道他的厉害,树立他的威信,方便日后行事。
  萧三公子始终不为所动,除了令他感到很不痛快,也令他不能不重新估计,在他的心目中是认为萧三公子城府深沉,早已看出他的动机与武功深浅,明知道不敌所以不肯出手,转在心计上打主意,他虽然身负武功头脑都高人一等,到底是初来乍到,环境没有萧三公子的熟悉,一个不留神不难便为所算。
  就是没有心事已经睡着,他的感觉反应也比一般人敏锐,这种情形下就更不用说,所以那块瓦片才从窗外飞进来,他使立即察觉,迅速拔刀在手,只一刀便将瓦片劈为两半,身形条动,穿窗掠出。
  一条人影同时在院子花木上掠过,上了那边的高墙,回身把手一招。
  一刀轩冷笑,身形再展,亦翻越高墙,追在那条人影的后面,艺高人胆大,也自负反应敏锐,见识多广,任何的陷阱埋伏都能够应付。
  对方是哪里一个他也已多少猜到,也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是萧三公子。
  来到了王府半里外的一个小山坡,萧三公子才停下,悠然转身,静候一刀轩到来。
  一刀斩人到刀落,插在地上,盯稳了萧三公子,冷笑道:“果然是你!”
  “阁下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会猜测不到?”萧三公子从容不迫地背负双手。
  “你又何尝不是一个聪明人。”一刀轩冷笑道:“今夜你诱我到这里来,是求情还是找死?”
  “都不是!”
  “那你安排了什么陷阱,多少帮手?”一刀轩目光一扫,以他的经验,到现在仍无发现,而从朱君照中日所得,萧三公子也不是这种人。
  “这里没有陷阱,我也只是一个人。”萧三公子仰首向天道:“在到来找你之前我曾经找过王爷。”
  “那当然你已经知道小王爷向王爷建议,拜我为剑师,也即是由我取代你的职位。
  “我知道!”
  一刀轩截住了萧三公子的话道:“所以你不服气,找我出来一较高下。”
  “我找王爷正是要辞去剑师的职责的。”
  一刀轩大笑,萧三公子不以为意,很冷静地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到底是一个江湖人,接到南宫世家的帖子,明天便要赶赴百花洲论剑。”
  “好一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刀轩摇头道:“你明知道难以下台,勉强一战,更只有当众出丑,所以找我出来谈条件,可以的!”一顿,他笑接道:“只要你跪下来向我叩三个响头,我一定会让你走得风风光光,舒舒服服。”
  萧三一公子淡然道:“我找你出来,主要是请你明白一件事。”
  “我已经很明白。”
  萧三公子自顾接道:“中原的武功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中看不中用。”
  “话哪里一个也会说。”一刀轩目光陡亮道:“莫非你真的要在这里与我一较高下?
  “只是切磋。”
  “我们那儿没有切磋,也只有生死决斗,才能够发挥一个人所有的潜能与本领。”
  萧三公子淡然道:“胜负不一定要到生死才能够决定的。”
  “强弱太悬殊的确是的。”一刀轩放声大笑道:“你放心,只要你跪地求饶,我一定会饶你一命。”
  萧三公子目光落在一刀轩脸上道:“说得太远了。”
  一刀轩手落在刀柄上,猛一拔刀出鞘,高举,接喝一声道:“拔剑!”
  萧三公子剑终于出鞘,月光下断剑的缺口闪动着残缺的光芒。
  一刀轩目光及处,摇头道:“这不是一柄好剑,好剑绝少会断折。”
  萧三公子淡然道:“本来就不是一柄好剑。”
  一刀轩傲然将刀一转道:“连一柄好剑也没有的根本就不配称为好手,你们不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萧三公子笑了笑,道:“本该是这样的。”
  一刀轩接问道:“难道在中原要找一柄好剑也这么困难?”不等萧三公子回答,又道:“好像我手中这样的宝刀,在东瀛地方俯拾皆是。”
  “是么?”萧三公子并无太大反应。
  一刀轩矮刀抖落道:“我让你三剑。”
  萧三一公子笑问道:“东瀛岛国也有这种规矩?”
  “没有……”
  “既然没有,又何必多此一举?”萧三公子断剑一翻,指向一刀轩,这一动之下,地上的青草便波动起来,他一身衣衫亦同时无风自动。
  一刀轩亦同时感到了断剑透来的寒气,一皱眉,脸上的笑意随即僵结,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好像他这样的高手,当然有一定的判断力。
  萧三公子也是有意显露实力,他原是可以借一刀轩三让的机会,全力将一刀轩击败,但如此一来,一刀轩一定不会心服,只有在绝对公平的情形下,才能够令一刀轩心服口服。
  他也绝对有这个信心,一刀轩有多少斤两,他其实心中有数的了。
  一刀轩双脚随即移动,绕着萧三公子缓缓移动了一区,倭刀的位置也跟着不住地转动,他是要找到一个适当的角度以适合的速度斩出必胜的一刀。
  萧三公子脚步没有移动,断剑也没有,一个身子就像已变成化石。
  一刀轩一区移动下来,却竟然找不到他心目中要找到的破绽,他的刀终于还是斩出,从萧三公子后面斩士,后脑斩下,电光石火般迅快。
  萧三公子这才动,剑同时一划,正好接住了一刀轩劈来的一刀,这一刀当然还有变化,一共十三个变化,每一个变化俱足以致命。
  萧三公子的剑跟着转动变化,每一刀都接过正着,到一刀轩刀势变化已尽,他的剑竟然还在变化,剑锋上一搭一转一挑,一刀轩只觉得一股内力从剑锋上透来,双手不由都一紧,抓稳了刀柄,一个身了却不由随势往上升起。
  他暴喝抽刀,萧三公子那股内力却千县万缕般将他的刀裹起来,不但抽不开,身形也因而被牵制,随着萧三公子的身形变化而变化。
  萧三公子的剑势也随着身形而变化,纠缠着一刀轩的倭刀,内力一股接一股透去,不住的透过倭刀撞理一刀轩的双手。
  一刀轩终于双手一阵麻痹,那柄倭刀再也掌握不住,脱手飞上了半天。
  他人也在半空,身子一弓,探手便要将倭刀接回,那柄倭刀却已被萧三公子的剑抢先接下,一挑,不偏不倚,插回他腰间的刀鞘内。
  这判断何等准确,与之同时萧三公子的断剑亦入稍,飘然落下。
  一刀轩跟着落下来,刹那间他不免有一种错觉,以为那柄倭刀会飞射进腰间的要害,到发觉只是插进鞘内,还是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绝对明白,萧三公子若是有意杀他,易如反掌。
  他的右手仍然迅速落在剑柄上,却没有再拔刀出稍,只是狠狠地盯着萧三公子。
  “中原的武功不重于杀人,只重于如何止杀,今夜我送你忍、恕二字,你回去好好地斟酌一下,也不枉我一番苦心。”话说完,萧三公子便转身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一刀轩的眼瞪中方露出狠毒的光芒,这一败他也实在败得太惨,也幸好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否则宁王府中如何还有他立足的余地?×      ×      ×  宁王很清楚萧三公子的脾性,没有强留,只是隆而重之,设宴送行。
  一刀轩、朱君照、四季杀手都来了,却不见朱菁照,对这个宝贝女儿,宁王亦束手无策。
  萧三公子也并不在意,他完全明白朱菁照不希望他离开,不能够挽留便只有使性子朱君照原就瞧不起萧三公子,所以到来除了看父亲这样,还要看看萧三公子失意的样子,在他的心目中,萧三公子是因为看出不是一刀轩的对手,不敢应战知难而退,但看见萧三公子神态从容,若无其事,仍难免有些奇怪,最令他奇怪的却还是一刀轩,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份豪气,说话也少了。
  四季杀手一直在留意一刀轩的神态,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虽然不知道,但看见一刀轩这样子,多少亦猜到了几分,知道自己并没有推测错误,萧三公子昨夜果然找上一刀轩,而且将一刀轩击败,不由得相顾发出会心的微笑。
  一刀轩看在眼里,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只是没有发作出来,却并非已领悟到萧三公子送给他的那个“忍!”字,不过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他也不以为四季杀手是猜度得来,只以为萧三公子已经将击败他的事告诉其它人知道,对他在宁王府立足,当然大有影响,唯一解决的办法也就是公开挑战,当众将萧三公子击败。
  但现在来说他却是连一分把握也没有。
  佳肴美酒之外还有金银百两,宁王虽然没有挽留,却是不忘叮咛道:“百花洲事了,你千万记着要回来,宁王府少不得你。”
  萧三公子连声道:“一定一定!”
  “菁照就是那样子,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宁王说到菁照,不由一笑道:“这个女儿我实在管不来。”
  “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更加管不了。”萧三公子移步走向一刀轩道:“剑师的事情,交给先生了。”
  一刀轩辕咳一声,也不知如何答话,萧三公子按着又道:“王府上下能够学到东瀛的上乘武功,也是拜先生所赐。”
  这只是客气话,萧三公子随口说来,并没有多大的意思,一刀轩听在耳里,却以为他是有心讥笑,虽然没有当场发作,内心那份怨毒又已加重三分。×      ×      ×  四季杀手一直送出王府门外,认识萧三公子以来,这是他们对萧三公子表现得最热情的一次。
  “我们早知道萧兄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了。”柳飞絮眉飞色舞地道:“看他方才的样子昨夜一战必定败得很惨,那份不可一世的气歆才会荡然无存。”
  夏清风接道:“只怪萧兄不给大家一个通知,以致大家都错过了这精彩绝伦的一战。”
  “这也是萧兄厚道的地方,否则干脆在酒宴间教训他,省得麻烦。”花别离随即替萧三公子分辨。
  雪漫天抚掌接道:“托老三说得不错,这个倭奴也到底是小王爷的师父,经此一战他也应该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在中原地方不敢再那样放肆的了。”
  萧三公子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怎样也好,小王爷引进这个人,必有所谋,大家小心一点。”
  四季杀手心念一转,亦都收住了笑脸,萧三公子按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只要王爷不同意,问题还是不会太大的。”
  四幸杀手齐皆点头,萧三公子也没有再说什么,举步离开。×      ×      ×  出城十里,圭在山路上,萧三公子终于发觉有人在后面跟着,他最初只是怀疑,但再走一段路终于确定。
  他停下脚步,那个人立即闪进路旁的一株树后。
  “是什么人,还不出来?”他盯着那株树。
  那个人知道被发现,躲不下去,唯有走出来,赫然就是朱菁照,一身劲装疾服,提着一个小包袱,望着萧三公子,伸了伸舌头。
  “是你?”萧三公子一征。
  “师父!”朱菁照有些害怕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跟着你来的。”朱菁照例也坦白。
  萧三公子摇摇头,再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到百花洲见识一下。”
  萧三公子恍然道:“原来今天老早你便已偷出王府,难怪找不着。”
  朱菁照笑了道:“你以为我这个徒弟真的那样没有人情味,师父要走了也不送行。”
  “你立即回去。”萧三公子一张脸沉下来道:“这样偷出王府给你爹知道,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我已经留下字条在房间,说清楚是自己的主意。”朱菁照仍然一脸笑容。
  “你---!”萧三公子气得偏开脸。
  朱背照移步上前,收起了笑脸哀求道:“我留在王府,一个人已经不好受的了,还要跟那个倭奴学剑,如何受得住。”
  “你是什么身份,怎能够随便在江湖上行走?”
  “师父不说出来,有哪里一个知道?”朱。”朱菁照牵着其它的衣袖道:“我最多什么也听你的,保证绝不会胡乱闯祸生事。”
  “江湖险恶,你毫无经验再加上刁蛮任性!”萧三公子想到她刁蛮任性的地方,不由得又摇头。
  “我一定会改好的。”朱菁照例也懂得说话,接道:“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够改过,现在我自动自觉愿意改了,应该给我机会才是。”
  萧三公子苦笑了一下道:“你一定不肯回去的了。”
  朱菁照点头道:“师父一定不许我跟着,我只好一个人上路,有什么……”
  “这是要挟师父了?”萧三公子冷截口道:“好,话是你说的,我跟你约法三章,路上若是你不听吩咐,胡作妄为,我便立即将你赶回去。”
  “一言为定!”朱菁照高兴得跳起来。×      ×      ×  宁王这时候已经发觉朱菁照的偷走,当然勃然大怒,这个女儿他明白自小便被宠坏,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也不值得奇怪,但好像现在这种事情总该跟他说说。
  “以我看,一定是萧三从中唆使。”朱君照又怎会错过这种攻击萧三的机会。
  “萧三不是这种人。”宁王到底是一个明白人,道:“都是我平日疏于管教,太过纵管……”
  “菁照娇生惯养,如何行走江湖,我以为还是立即将她追回来,否则!”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宁王不忘吩咐道:“将菁照带回来便是了,千万不要对萧三无礼。”
  朱君照一口答应,示意一刀轩出外。×      ×      ×  步下大堂,朱君照一张脸便沉下来,一刀轩随即问道:“小王爷的意思可是要我走一趟?”
  “除了师父,没有更适合的人了。”朱君照一顿接道:“蜡斋他们若是没有其它事,最好也能够同去。”
  “将郡主截回来不难,只是她身旁那个姓萧的!”
  一刀轩盯稳了朱君照。
  “干脆杀了!”
  一刀轩立时双眉齐扬,眼瞳中杀机毕露。×      ×      ×  离开了王府,一刀轩直奔城东,出城三里,来到了一座草亭旁边,四顾无人,据唇吹出了一声鸟叫。
  一个黑衣人应声自旁边的一株高树上跃落,着地无声,装束绝非中原武林所有,说的也不是中原的言语,看他的神态,对一刀轩是非常尊重。
  一刀轩吩咐了几句,那个黑衣人连连点头,转身奔出。
  雪漫天都看在眼里,他是看见一刀轩形迹可疑,由王府跟出来,以他对周围环境的熟悉,没有被一刀轩发现,追踪到这里来。
  那个黑衣人动身,他亦动身,远远地绕开草亭,追在那个黑衣人后面。
  黑衣人快步如飞,雪漫天的身形也不慢,一样是起落敏捷,不动声息。
  黑衣人没有察觉,越过荒野,奔进了一个树林内,雪漫天亦追进去。
  树林的地上遍布枯枝落叶,黑衣人虽然脚步轻快,落在枯枝落叶上仍难免发出声响来。
  雪漫天也知道环境特殊,脚步起落更加小心,但到底还是被那个黑衣人发觉。
  黑衣人脚步一顿,霍地转身,雪漫天身形方落,及时闪到一株树后,还是被那个黑衣人看在眼里。
  黑衣人喝问,雪漫天听不懂,移步走出,自顾喝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黑衣人一样听不懂,回喝了几句,拔刀出鞘,雪漫天大笑道:“好,看你们也不会安什么好心,我就见一个杀一个,落得干净。”
  那个黑衣人一个身子立时凌空拔起来,手一翻,一连串暗器射向雪漫天,再滚身,半空中挥刀斩至。
  雪漫天偏身一闪,暗器都打在树干上,风车也似,杀伤力显然甚大。
  雪漫天闪避同时暗器亦出手,既疾且劲,黑衣人挥刀回档,身子凌空再一翻,倒跃上一条树木的构枝上,才站稳便又俯冲而下。
  雪漫天袖子里寒光暴闪,两枚暗器分射黑衣人要害,一双短刀随即从袖子里亮出来,手掌中风车般一转,紧接迎前去。
  黑衣人半空中回刀挡开两枚暗器,身形顺势倒翻回去,虽然未能够倒翻回原来那条横枝上,亦能够在从那条横树上翻过去的刹那,双脚一件,以脚尖勾住了那条横枝,蝙蝠般倒悬下来,暗器同时射向雪漫天。
  雪漫天双刃将暗器挡开,身形继续向前欺进,也就在此际,霹雳一声,一股浓烟在那条横枝上爆开,迅速扩散,黑衣人随即在浓烟中消失。
  雪漫天没有追进浓烟中,身子往下一例,脸贴在地上,倾耳细听,老江湖到底是老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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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断剑门倭刀
作者:黄鹰


  出树林北面两里,便看见一座古寺建在山坡上,不太大,但也颇具气势,那个黑衣人没有走正门,从墙头上翻过,掠了进去。
  雪漫天远远地看在眼里,身形加快,迅速追近去。
  古寺横匾的金漆已经大半剥落,但隐约仍然可以分辨出“普济寺!”三字。
  门大开,一个矮小枯瘦的老和尚立在当中,头顶疏疏落落的白发只怕不到百根,一袭灰灰白白的僧袍既宽且长,山风中飘舞,骤看来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他的相貌慈祥中见威严,似笑非笑的,完全就象是一个得道的高僧。
  雪漫天待要冲进去,却被他截下,合什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蜡斋。”
  “走开!”雪漫天轻喝一声,手中双刀又风车般一转。
  “佛门清净地,施主持刀到来,莫非敝寺弟子有什么得罪之处?”蜡斋语声异常之阴柔。
  “我乃是追踪一个倭奴,看着他逃进这里。”雪漫天原要一把推开,看见蜡斋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才忍着没有出手。
  “有这种事,贫僧与你追去找。”蜡斋转身举步,走来虽然有些滑稽,但也不慢。
  雪漫天亦步亦趋,蜡斋这么巧等在门外,他多少也已有些怀疑,只是看到现在还是看不出这个老和尚什么地方不妥。
  绕过对门那块刻着“佛!”字的石屏风,进入院子,到处颓垣断壁,野草丛生。
  再进佛堂,蛛网尘封,一片瓦面崩塌,阳光从缺口射下来,更觉诡秘。
  雪漫天目光一转,随口问一句道:“这里多久没有打扫了。”
  “不清楚。”蜡斋摇摇头。
  “后面是什么地方?”
  “禅房。”蜡斋接问道:“施主要进去看看?”
  雪漫天点头,尚未说话,蜡斋已又道:“以贫僧看,不必多此一举了。”
  “哦?”雪漫天一怔。
  “你要找的人不是躲在那儿?”蜡斋手指着坛上金漆剥落,残缺不全的佛像,喝了一句雪漫天听不懂的话。
  雪漫天又是一怔,与之同时,那个黑衣人从佛爷后闪出,一跃而下。
  蜡斋接着又大骂,雪漫天看出他是在大骂,亦转出语气中带着的怒意,骂的是什么却听不出来,但蜡斋与那个黑衣人、与一刀轩是一伙则完全肯定了。
  蜡斋大骂一顿,才回顾雪漫天。
  “你在说什么?”雪漫天不觉问这一句。
  “骂他没用,竟然被你追踪到这里来。”蜡斋语声未落,已经出手。
  雪漫天已经在提防,反应也不算慢的了,一双短刀立即刺出,哪里知道蜡斋用的竟然是虚招,双掌插到一半身子便倒下,踢出了一脚,正踢在雪漫天右膝上。
  雪漫天一闪不开,膝盖便被踢碎,一个身子倒飞了开去,撞在墙壁上。
  蜡斋同时探手,拔出了那个黑衣人腰间的倭刀掷向雪漫天,这一掷正掷向雪漫天空门,雪漫天空有双刀在手竟然封挡不及,一刀直入小腹,硬生生被钉在墙上。
  他惨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蜡斋!”话出口,蜡斋已到了雪漫天面前道:“念流的忍者,你知道什么是忍者?”
  不等雪漫天接话,他又道:“一种受过严格训练,擅长暗杀,刺探消息的人。”
  “你不是一个武士。”雪漫天手中双刀掷出。
  蜡斋从容接下道:“所以无论用什么方式杀你,你也应该瞑目。”语声一落,双手一翻,接在手中的双刀紮进雪漫天的要害。
  雪漫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睛仍然睁大,这样子死在这里他又怎能瞑目?
  那到底过了多少天,小子没有记着,云飞扬也没有,自入仙桃谷以来,他便已没有时间观念,尤其是开始的时候,往往一昏迷便是三四天。
  小子则是在云飞扬的指点下苦练武功而废寝忘餐。
  猿长老风雨无间,每一天都到来找他们过招,非到他们筋疲力竭不肯罢休。
  小子即学即用,进步得特别快,他到底是一个练武的天才,何况教他的磨练他的都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猿长老当然快乐,云飞扬看见小子进步神速,亦非常高兴,小子本来也很高兴的,但冷静下来,便高兴不来,牵挂的人和事实在大多了。
  云飞扬一面钻研易筋经,一面督促小子练武,并没有在意,但终于在意。
  小子已开始坐立不安。
  “你有很多心事?”云飞扬终于开口。
  “也不很多。”小子有点歉疚地道:“我该到外面去,那便不会骚扰你练功了。”
  “你要离开仙桃谷?”
  “云大哥,你也一起走,我们联手一定可以击倒那个老怪物闯出去的。”
  “若是可以,我们根本就不会再留在这里。”云飞扬微叹道:“这位老人家内外功兼修,内力深厚,招式变化又已臻化境,凭你我现时的功力,单打独斗与联手并无多大分别。”
  小子一阵失望道:“那看来要离开这里得待云大哥你的功力完全恢复,可以再施展天蚕神功的了?”
  云飞扬沉吟着道:“易筋经上最后的两种心法到现在仍然末能够领悟,若是真的要到参透之后功力才能够完全恢复,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子追问道:“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云飞扬笑了笑,道:“可能穷此一生亦茫无头绪,一无所得,可能是若有机缘巧合,立即便融汇贯通。”
  小子苦笑,云飞扬沉吟着双眉陡一扬道:“但你要离开仙桃谷,办法还是有的。”
  “什么办法?”
  “先诱猿长老进来……”
  要诱猿长老进去树屋并不困难,云飞扬深夜假装内伤发作,一阵痛苦的呻吟,再加上小子一阵叫嚷,便是以将他惊动,走进来一看究竟。
  小子本来不同意,但正如云飞扬说的,留在这个地方对他并没有多大好处,想到南偷对他恩重如山,他还要将凶手找出来,问清楚明白,无奈只有答应了。
  “怎么突然又发作了。”猿长老看见云飞扬痛苦地在藤床上打滚,也觉得有点奇怪,以他计算,云飞扬应该好了很多,就是内伤再发作,也该在半月之后,而且也不会这样痛苦。
  小子一见他呆在那里,立即催促道:“你还等什么,万一云大哥有什么不妥,哪里一个再陪你过招?”
  猿长老看看小子道:“我当然会救他的,你们两个倒下,第一个我还是救他。”
  “我以为你应该先救我的,最低限度我没有受过那么重的内伤,第二天立即又可以生龙活虎地跟你过招。”
  猿长老冷笑道:“你算是什么龙什么虎,那几下三脚猫的本领,怎比得上云飞扬?”
  他随即走近去,看看云飞扬,摇头道:“你这个人就是麻烦一点。”
  “还不去救他?”小子不由又催促。
  “我自有数,你少在旁边啰嗦。”猿长老瞪了小子一眼道:“滚开!”
  小子返到窗下,猿长老没有在意,一股内力透在双臂上,十指便要按向云飞扬的穴道,云飞扬也就在这下子半身疾转,双手闪电般扣住了猿长老双腕,大喝一声道:“快走!”
  “云大哥,后会有期!”小子应声穿窗倒窜出去。
  猿长老的反应也实在敏锐,云飞扬双手才扣上,他双腕的穴道便已移开,十只手指就象是没有骨头的,反弹云飞扬双腕的穴道。
  云飞扬立即松手,双掌紧接拍出了二十八掌,猿长老居然被他迫退了三步。
  “云飞扬,你竟然使诈?”猿长老勃然大怒,招式展开,既狠且辣。
  云飞扬全力应付,一面应道:“人家有要事在身,你又何必强留他在这里?”
  “你懂什么,只是你这个只得半条人命的,如何满足得我老人家。”猿长老一面出手一面大喝道:“还不快快滚开,让我将那个小子抓回来?”
  云飞扬笑应道:“我正要他离开,又怎会这么容易将你放过去?”
  “你是不要命了?”猿长老更加生气,招式果然狠辣了许多。
  “我若是死在你老人家手下,你老人家以后岂不是寂寞得很?”云飞扬仍然一脸笑容。
  “好小子,要是给那个小子跑掉了,你这个小子每天最少要暗我过招两次,有你好受的。”猿长老语气已经软下来,但仍然奋力抢攻,要攻过去。
  云飞扬尽全力封挡,怎也不让开,树屋到底窄小身形不容易展开,又是在藤床之上动手,猿长老空有一身超卓的轻功,也施展不出来。
  只要他稍慢,云飞扬便能够追上他的动作,他必须要挣脱云飞扬的纠缠才能够追出树屋外,当然不是立即可以解决的事情。
  他也试用虚招,企图引开云飞扬的注意,从旁边窜过去,可是以云飞扬的临敌经验与智能,又如何看不出,就是纠缠着不肯让开。
  百招一周,猿长老不由叹了一口气,他也明白越焦急便越难将云飞扬击倒,以小子的身手,这时候应该可以逃出仙桃谷的了。
  这一逃天空海阔,他如何去将人抓回来,而且以小子的身手也引不起他多大兴趣。
  想通了这一点他反而平静下来,招式的变化越来越怪异,攻向云飞扬必救之处。
  云飞扬对猿长老招式的变化绝无疑问早已经滚瓜烂熟,甚至猿长老触类旁通,可能会悟出来的新变化他多少也能够揣测得到,只是内力末能够接续得上,精妙招式都施展不出,才被猿长老抢尽先机。
  他终于被猿长老打翻在地上,猿长老没有追出去,只等云飞扬站起来,再将云飞扬打翻。
  云飞扬昏迷过去的时候,嘴角仍然有笑意,猿长老看着心里生气,亦无可奈何。
  这个人当真是嗜武如狂,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小子离开了仙桃谷,原是要北上进京找钟大先生,但一入江湖便知道百花洲论剑的消息,也知道钟大先生在邀请之列,打消原意,转下江南。
  他到底是老江湖,消息特别灵通,竟然很快便被他打听到武当派应邀的弟子不但已动身,而且那个弟子竟就是他认识的陆丹。
  要找陆丹在他来说当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陆丹却意外之极。
  他果在客栈里,听到拍门声,以为是店小二,开门见是小子,不由得呆在那里。
  “怎么,不认识我了。”小子脸上还是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也许苦难中成长,习惯了,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见老朋友,他仍然能够保持笑容。
  也许他是不希望朋友担心,而他的朋友也并不多。
  “是你这个小子,你怎么找来的?”陆丹嚷出来,脸上也立即展露出笑容。
  小子坐下了才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老江湖,要找你还不容易。”
  陆丹连声道:“不错!不错!”
  小子上下打量了陆丹一眼,到现在他才留意陆丹身穿道袍,头上还蓄了一个道士髻。
  “你怎样了,真的出家入道了?”他仍然有点怀疑。
  “贫道黑石。”
  “你就是入道也应该拣一个好的道号才是,黑石什么难道你不觉得难听?”
  陆丹苦笑,小子接道:“我可不管你叫做什么,只知道你叫做陆丹。”
  陆丹叹息道:“你一定要叫我陆丹,我总不能勉强你的。”一顿接问道:“你师父在哪里儿?”
  小子的笑容立即消失道:“他老人家已死了。”
  “怎么会?”陆丹大吃一惊。
  “一个人要死便死了,有哪里一个能够阻止?”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白莲教的人做的,最近我们也只是与白莲教的人有过节。”
  “他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这件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火里去水里去,不要忘记我这一份。”
  小子伸手拍了拍陆丹的肩膀,没有说什么,陆丹接问道:“你现在要到哪里儿去?”
  “走一趟百花洲,希望能找到钟老前辈,师父生前与他很谈得来,也许他知道多一点。”
  “那一起上路好了。”
  “你是代表武当派的?”
  陆丹不禁又苦笑道:“武当派屡遭劫难,人才凋零,以我的武功实在不够这个资格。”
  小子不由亦叹息一声,陆丹的武功如何他是知道的,与钟大先生这等高手根本就难以相提并论。
  陆丹接道:“云大哥若是在,百花洲论剑武当派就是不在乎,也不致令人轻视。”
  小子突然沉声道:“即使是你去论剑,也没有人会轻视武当派的,除非你要令别人有轻视之心。”
  陆丹的胸膛立时挺起来,小子的话并不难明白,一个人要别人重视必须先重视自己的。
  小于沉吟着接道:“师父他老人家生前总是这样教导我,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出身寒微,武功不好便轻视自己,出身寒微乃上天安排,没有人也没有办法能够改变,武功不好却只要苦练,总会变好的。”
  陆丹一面听一面点头,小子却突然一声叹息道:“话是这样说,一个人出身寒微,难免有许多避忌,自己就是不在乎,也得看看对方的反应。”
  “哪里一个?”
  “南宫明珠!”小子话出口要收回已经不可能,要分辩又不知如何分辩,刹那间窘极了。
  陆丹没有在意,点头道:“你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不是对你很好?”
  “不错是很好。”小子乘机转过话题道:“你年纪比我大,想必也已有意中人。”
  陆丹一怔道:“贫道黑石我已经出家入道,又怎会再涉足儿女私情?”
  “又是贫道又是黑石又是我,你就是说得不辛苦,我听来也不舒服。”
  “慢慢总会习惯的。”
  “我就是不明白做道士有什么乐趣,要是我,只要哪里个女孩子对我是真的好,今天出家,明天我便还俗。”小子盯稳了陆丹道:“你说不会再涉足儿女私情,那是曾经涉足儿女私情的了。”
  “也不能这样说。”
  “那该怎样说?”
  “我承认的确有一个女孩子令我曾经一度险坠情网,也因此我才急急离开。”
  “你也是担心高攀不起?”
  “有一点……”
  “我知道是哪里一个了。”小子叫出来道:“长乐郡主朱菁照!”
  陆丹没有否认,苦笑,小子嘟喃接道:“这个丫头虽然有点泼辣,不知道天高地厚,本性还是善良的。”
  陆丹只有苦笑。
  朱菁照这时候正在一间古庙内,抓着一支竹签迫问解签的庙祝道:“你清清楚楚的给我再解说一遍。”
  “这支签乃是姜太公八十遇文王,八十这么老了才找到归宿,求姻缘,当然就是下下签。”庙祝还是这样说。
  下面的话还末接上,朱菁照手中的竹签便抵在他的眉心正中道:“胡说八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这一次要是还不能够令我满意,有你好看的。”
  “姜大公八十遇文王可是不能够改变的事实。”庙祝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若是不满意,再求一支就是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签也只能够求一支。”朱菁照大喝道:“这支签你好好地给我解说一遍!”
  庙祝又叹了一口气道:“姻缘上天注定,岂能强求?”
  话未完他便被朱菁照当胸抓起来,朱菁照正要将他扔出去,萧三公子已到来,喝住道:“菁照不得无礼!”
  “师父,他!”
  “哪里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还不将人放下?”
  朱菁照冷哼一声,将手一松,那个庙祝落回椅子上,连人带椅,倒翻开去。
  萧三公子看着直摇头道:“我不是吩咐过路上你不要惹是生非。”
  “是他惹我生气。”
  “还说!”萧三公子沉下脸道:“菁照,你怎样答应我的?”
  “一天到晚在荒野赶路,闷都快要闷死了,难得到有人烟的地方,又来这个不知情趣的,好好的一支签,偏偏要解说成下下签,也不怕我不高兴。”
  “要高兴要不闷你可以回去。”
  “我不回去!”朱菁照嚷起来。
  “不回去也不成,你曾经怎样答应我,路上绝不会刁蛮任性,否则便自行回去。”
  “你这是赶我走?”朱菁照有点委屈。
  “有言在先。”
  “下一次我不会再这样的了。”
  “这句话你先后说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有下一次,还是到此为止,省得麻烦。”
  “你其实是讨厌我,因为我武功不好,什么忙也帮不上。”朱菁照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我没有讨厌你,就是有也都是你自己一手做成,怪不得哪里一个。”
  “你是认真的?”朱菁照声音更大。
  萧三公子点点头,朱菁照也不再说什么,一跺脚,转身疾奔了出去。
  萧三公子要叫住,但最后还是忍着没有叫出来,目送朱菁照远去,消失在长街弯角。
  他再呆了一会,方要离开,朱菁照突然又奔回来。
  “师父!”来萧三公子面前停下,朱菁照垂着头,看来十分委屈。
  “你回来干什么?”萧三公子偏开脸,爱理不理的。
  “是我错了。”朱菁照低声下气道:“我脾气坏,路上不时生事,给师父你添麻烦。”
  “你不要回去?”
  朱菁照竟然摇头道:“我原是又要偷偷地跟着师父,但考虑清楚,这样只有令师父分心,因而影响到师父在百花洲论剑,那就不好了,所以最后决定,还是回去王府。”
  “哦!”萧三公子当然意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朱菁照说这种话。
  “不过师父你可以放心,以我的武功,只要不去惹是生非,路上是绝对会平安的。”
  萧三公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他早已习惯了朱菁照那种又叫又嚷的脾气,突然来这一个改变,倒也不易适应。
  “师父保重,我走了。”朱菁照还来这一句才转身举步。
  “路上小心!”萧三公子追前一步,叮嘱一句。
  “我会小心的。”朱菁照脚步放开,头也不回。
  萧三公子不由又怔在那里。
  转了两个弯,回头一望萧三公子并没有追来,朱菁照才真的死了心,一跺脚,恨恨地道:“我早就猜到你是有意不让我到百花洲去的了,你不让我去我偏偏就要去,先到那儿等,到时候看你又能拿我怎样!”
  立定了主意,她脸上随即又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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