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txt在线阅读,《倚天屠龙记》读后感

小说《倚天屠龙记》电子书——第三章宝刀百炼生玄光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这一年是元顺帝至元二年,宋朝之亡至此已五十余年。其时正当暮春三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海隅,一个三十来岁的蓝衫壮士,脚穿草鞋,迈开大步,正自沿着大道赶路,眼见天色向晚,一路上虽然桃红柳绿,春名人轶事色正浓,他却也无心赏玩,心中默默计算:“今日三月廿四,到四月初九还有一十四天,须得道上丝毫没有耽搁,方能及时赶到武当山,祝贺恩师他老人家九十岁大寿。”这壮士姓俞名岱岩,乃武当派祖师张三丰的第三名弟子。这年年初奉师命前赴福建诛杀一个戕害良民、无恶不作的剧盗。那剧盗听到风声,立时潜藏隐匿,俞岱岩费了两个多月时光,才找到他的秘密巢穴,上门挑战,使出师传玄虚刀法,在第十一招上将他杀了。本来预计十日可完的事,却耗了两个多月,屈指算来,距师父九十大寿的日子已经颇为逼名人轶事促,因此上急急自福建赶回,这日已到浙东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南。他迈着大步急行一阵,路径渐窄,靠右近海一面,常见一片片光滑如镜的平地,往往七八丈见方,便是水磨的桌面也无此平整滑溜。俞岱岩走遍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北,见闻实不在少,但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情状,一问土人,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那便是盐田。当地盐民引海水灌入盐田,晒干以后,刮下含盐泥土,化成卤水,再逐步晒成盐粒。俞岱岩心道:“我吃了三十年盐,却不知一盐之成,如此辛苦。”
    正行之间,忽见西首小路上一行二十余人挑了担子,急步而来。俞岱岩一瞥之间,便留上了神,但见这二十余人一色的青布短衫裤,头戴斗笠,担子中装的显然都是海盐。他知当政者暴虐,收取盐税极重,因之虽是滨海之区,寻常百姓也吃不起官盐,只有向私盐贩子购买私盐。这批人行动剽悍,身形壮实,看来似是一帮盐枭,奇的是每人肩头挑的扁担非竹非木,黑黝黝的全无弹性,便似一条条铁扁担。各人虽都挑着二百来斤的重物,但行路甚是迅速。俞岱岩心想:“这帮盐枭个个都有武功。听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海沙派贩卖私盐,声势极大,派中不乏武学名家,但二十余个好手聚在一起挑盐贩卖,决无是理。”若在平时,便要去探视究竟,这时念着师父的九十岁大寿,不能因多管闲事而再有耽误,当下放开脚步赶路。傍晚时分来到余姚县的庵东镇。由此过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便到临安,再折向西北行,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湖南省才到湖北武当。晚间无船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只得在庵东镇上找家小客店宿了。
    用过晚饭,洗了脚刚要上床,忽听得店堂中一阵喧哗,一群人过来投宿。听那些人说的是浙东乡音,但中气充沛,显然是会家子,探头向门外一瞧,便是途中所遇那群盐枭。俞岱岩也不在意,盘膝坐在床上,练了三遍行功,便即着枕入睡。
    睡到中夜,忽听得邻房中喀喀轻响,俞岱岩登时便醒了。只听得一人低声道:“大家悄悄走罢,莫惊动了邻房那客人,多生事端。”余人轻轻推开名人轶事房门,走到了院子中。俞岱岩从窗缝中向外张望,只见那群盐枭挑着担子出门,想起那人那句话:“莫惊动了邻房那个客人,多生事端。”暗想:“这群私枭鬼鬼祟祟,显是要去干甚么歹事,既教我撞见了,可不能不管。若能阻止他们伤天害理,救得一两个好人,便是误了恩师的千秋寿诞,他老人家也必喜欢。”将藏着兵刃暗器的布囊往背上一缚,穿窗而出,跃出墙外。
    耳听得脚步声往东北方而去,他展开轻身功夫,悄悄追去。当晚乌云满天,星月无光,沉沉黑夜之中,隐约见那二十余名盐枭挑着担子,在田塍上飞步而行,心想:“私枭黑夜赶路,事属寻常。但这干人身手不凡,若要作些非法勾当,别说偷盗富室,就是抢劫仓库,官兵又哪里阻挡得住,何必偷偷摸摸的贩卖私盐,赚此微利?料来其中必有别情。”不到半个时辰,那帮私枭已奔出二十余里,俞岱岩轻功了得,脚下无声无息,那帮私枭又似有要事在身,贪赶路程,竟不回顾,因此并没发觉。这时已行到海旁,波涛冲击岩石,轰轰之名人轶事声不绝。正行之间,忽听得领头的一人一声低哨,众人都站定了脚步。领头的人低声喝问:“是谁?”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三点水旁的朋友么?”领头那人道:“不错。阁下是谁?”俞岱岩心下嘀咕:“三点水旁的朋友,那是甚么?”一转念,登时省悟:“嗯,果然是海沙派,‘海沙派’这三个字都是水旁的。”那嘶哑的声音道:“屠龙刀的事,我劝你们别插手啦。”领头那人道:“尊驾也是为屠龙刀而来?”语音中颇有惊怒之意。那嗓子嘶哑的人一声冷笑,黑夜中但听他“嘿嘿嘿”几声,却不答话。俞岱岩隐身于海旁岩石之后,绕到前面,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拦在路中。黑暗中瞧不清他的面貌,只见他穿一袭白袍,夜行人而身穿白衣,则显然于自己武功颇为自负。只听海沙派的领头人道:“这屠龙刀已归本派,既给宵小盗去,自当索回。”那白袍客又是“嘿嘿嘿”三声冷笑,仍是大模大样的拦在路中。那领头人身后一人厉声喝道:“快些让开,恶狗拦路,你不是自己找死……”他话声未毕,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往后便倒。众人一惊,但见黑暗中白袍晃了几晃,拦路恶客已然不见。
    海沙派众私枭瞧那跌倒的同伴时,但见他蜷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早已气绝。各人又惊又怒,有几人放下担子向白袍客去路急追,但那人奔行如飞,黑暗之中哪里还寻得到他的踪影。俞岱岩心道:“这白袍客出手好快,这一抓是少林派的‘大力金钢抓’,但黑暗之中,却不大瞧得清楚。听这人的口音腔调,显是来自西北塞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海沙派结下的仇家可远得很哪!”他缩身在岩石之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给海沙派的帮众发见了,没来由的招惹祸端。只听那领头人道:“将老四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放在一旁,回头再来收拾,将来总查究得出。”众人答应了,挑上担子,又向前飞奔。
    俞岱岩待他们去远,走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察看,但见那人喉头穿了两个小孔,鲜血兀自不住流出,伤口显是以手指抓出,他觉此事大是蹊跷,当下加快脚步,再跟踪那帮盐枭。
    一行人又奔出数里,那领头人一声呼哨,二十余人四下散开,向东北一座大屋慢慢逼名人轶事近。俞岱岩心想:“他们说的甚么屠龙刀,难道便是在这屋中么?”只见那大屋的烟囱中一柱浓烟冲天而起,久聚不散。众盐枭放下了担子,各人拿起一只木杓,在萝筐中抄起甚么东西,四下撒播。俞岱岩见所撒之物如粉如雪,显然便是海盐,心道:“在地下撒盐干甚么?当真古怪,日后说给师兄弟们知道,他们定是不信。”但见他们撒盐时出手既轻且慢,似乎生怕将盐粒溅到身上,俞岱岩登时恍然,知道盐上含有剧毒,这批人用毒盐围屋,当是对屋中人陰谋毒害。暗想:“我固不知双方谁是谁非,但这批人如此捣鬼,太不光明。无论如何须得通知屋中之人,好教他不致为宵小所害。”眼见海沙派众盐枭尚在屋前撒盐,于是兜个大圈子绕到屋后,轻轻跳进围墙。
    大屋前后五进,共有三四十间,屋内黑沉沉的没一处灯火。俞岱岩心想:“浓烟从中间一进屋中冒出,该处想必有人。”抬头认明浓烟喷出之处,快步走去,只听得厅中传出火焰猛烈燃烧的毕剥之名人轶事声。他转过一道照壁,跨步进了正厅,突然光亮耀眼,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只见厅心一只岩石砌成的大炉子,火焰升腾,炉旁分站三人,分拉三只大风箱,向炉中搧火。炉中横架着一柄四尺来长、乌沉沉的单刀。那三人都是六十来岁老者,一色的青布袍子,满头满脸都是灰土,袍子上点点斑斑,到处是火星溅开来烧出的破洞。只见那三人同时鼓风,火焰升起来五尺高,绕着单刀,嗤嗤声响。俞岱岩站立之处和那炉子相距数丈,已然热得厉害,炉中之热,可想而知,但见火焰由红转青,由青转白,那柄单刀却始终黑黝黝地,竟没起半点暗红之色。
    便在此时,屋顶上忽有个嘶哑的声音叫道:“损毁宝刀,伤天害理,快住手!”俞岱岩一听,知道途中所遇的那个白袍客到了。那三个鼓风炼刀的老者却恍若不闻,只是鼓风更急。但听得屋顶“嘿嘿嘿”三声冷笑,檐前一声响,那白袍客已闪身而进。这时厅中炉火正旺,俞岱岩瞧得清楚,见这白袍客四十左右年纪,脸色惨白,隐隐透出一股青气,他双手空空,冷然说道:“长白三禽,你们想得屠龙宝刀,那也罢了,却何以胆敢用炉火损毁这等宝物?”说着踏步上前。
    三名老者中西首一人探身而前,左手倏出,往白袍客脸上抓去。白袍客侧首避过,抢上一步。东首那位老者见他逼名人轶事近身来,提起炉子旁的大铁锤,呼的一声,向他头顶猛击下去。白袍客身子微侧,铁锤击空,砰的一声响,火星四溅,原来地下铺的不是寻常青砖,却是坚硬异常的花冈石。西首老者自旁夹攻,双手犹如鸡爪,上下飞舞,攻势凌厉。俞岱岩见那白袍客的武功根基无疑是少林一派,但出手陰狠歹毒,与少林派刚猛正大的名门手法殊不相同。斗了数合,那使铁锤的老者大声喝道:“阁下是谁?便要此宝刀,也得留个万儿。”白袍客冷笑三声,只不答话。猛地里一个转身,两手抓出,喀喀两响,西首老者双腕齐折,东首老者铁锤脱手。大铁锤向上疾飞,穿破屋顶,直堕入院中,响声猛恶之极。这老者当即俯身提起一柄火钳,便向炉中去挟那单刀。站在南首的老者手中扣着暗器,俟机伤敌,只是白袍客转身迅速,一直没找着空子,这时眼见东首老者用火钳去挟宝刀,突然伸手入炉,抢先抓住刀柄,提了出来,一握住刀柄,一股白烟冒起,各人鼻中闻到一阵焦臭,他手掌心登时烧焦。但他兀自不放,提着单刀向后急跃,跟着一个踉跄,便要跌倒。他左手伸上,托住了刀背,这才站定身子,似乎那刀太过沉重,单手提不起一般,但这么一来,左手手掌心也烧得嗤嗤声响。余人皆尽骇然,一呆之下,但见那老者双手捧着单刀,向外狂奔。白袍客冷笑道:“有这等便宜事?”手臂一长,已抓住了他背心。那老者顺手回掠,将宝刀挥了过来。刀锋未到,便已热气扑面,白袍客的鬓发眉毛都卷曲起来。他不敢挡架,手上劲力一送,将老者连人带刀掷向洪炉。
    俞岱岩本觉得这干人个个凶狠悍恶,事不关己,也就不必出手。斯时见老者命在顷刻,只要一入炉中,立时化成焦炭,终究救命要紧,当即纵身高跃,一转一折,在半空中伸下手来,抓住那老者的发髻一提,轻轻巧巧的落在一旁。白袍客和长白三禽早见他站在一旁,一直无暇理会,突然见他显示了这手上乘轻功,尽皆吃惊。白袍客长眉上扬,问道:“这一手便是闻名天下的‘梯云纵’么?”俞岱岩听他叫出了自己这路轻功的名目,先是微微一惊,跟着不自禁的暗感得意:“我武当派功夫名扬天下,声威远播。”说道:“不敢请教尊驾贵姓大名?在下这点儿微末功夫,何足道哉?”那白袍客道:“很好很好,武当派的轻功果然是有两下子。”口气甚是傲慢。
    俞岱岩心头有气,却不发作,说道:“尊驾途中一举手而毙海沙派高手,这份功夫神出鬼没,更令人莫测高深。”那人心头一凛,暗想:“这事居然叫你看见了,我却没瞧见你啊。不知你这小子当时躲在何处?”淡淡的道:“不错,我这门武功,旁人原是不易领会,别说阁下,便是武当派掌门人张老头儿,也未必懂得。”
    俞岱岩听那白袍客辱及恩师,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可是武当派弟子自来讲究修心养性的功夫,心想:“他有意挑衅,不知存着甚么心?此人功夫怪异,不必为了几句无礼的言语为本门多树强敌。”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天下武学无穷无尽,正派邪道,千千万万,武当派所学原只沧海一栗。如尊驾这等功夫,似少林而非少林,只怕本师多半不识。”这句话虽说得客气,骨子中含义,却是说武当派实不屑懂得这些旁门左道的武功。那人听到他“似少林而非少林”那七字,脸色立变。他二人言语针锋相对。那南首老者赤手握着一柄烧得炽热的单刀,皮肉焦烂,几已烧到骨骼,东首西首两个老者躬身蓄势,均想俟机夺刀。突然间呼的一声响,南首那老者挥动单刀,向外急闯。他这一刀在身前挥动,不是向着何人而砍,但俞岱岩正站在他身前,首当其冲。他没料到自己救了这老者的性命,此人竟会忽施反噬,急忙跃起,避过刀锋。那老者双手握住刀柄,发疯般乱砍乱挥,冲了出去。白袍客和其余两个老者忌惮刀势凌厉,不敢硬挡,连声呼叱,随后追去。那提刀老者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大门,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向前仆跌,跟着一声惨呼,似乎突然身受重伤。
    白袍客和另外两个老者一齐纵身过去,同时伸手去抢单刀,但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似乎猛地里被甚么奇蛇毒虫所咬中一般。那白袍客只打个跌,跟着便跃起身来,急向外奔,那三个老者却在地下不住翻滚,竟尔不能站起。俞岱岩见了这等惨状,正要跃出去救人,突然一凛,想起海沙派在屋外撒盐的情景,此时屋周均是毒盐,自己也无法出去了,游目四顾,见大门内侧左右各放着一张长凳,当即伸手抓起,将两凳竖直,一跃而上,双脚分别勾着一只长凳,便似踩高跷一般踏着双凳走了出去。但见三个老者长声惨叫,不停的滚来滚去。俞岱岩扯下一片衣襟裹在手上,长臂抓起了那怀抱单刀的老者后心,脚踩高跷,向东急行。这一下大出海沙派众人意料之外,眼见便可得手,却斜刺里杀出个人来将宝刀抢走,众人纷纷涌出,大声呼叱,钢镖袖箭,十余般兵器齐向俞岱岩后心射去。
    俞岱岩双足使劲,在两张长凳上一蹬,向前窜出丈许,暗器尽皆落空。他脚上勾了长凳,双足便似加长了四尺,只跨出四五步,早将海沙派诸人远远抛在后面,耳听得各人名人轶事大呼追来,俞岱岩提着那老者纵身跃起,双足向后反踢,两张长凳飞了出去。但听得砰砰两响,跟着三四人名人轶事大声呼叫,显是为长凳击中。就这么阻得一阻,俞岱岩已奔出十余丈外,手中虽提着一人,却越奔越远,海沙派诸人再也追不上了。俞岱岩急赶一阵,耳听得潮声澎湃,后面无人追来,问道:“你怎样了?”那老者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跟着呻吟一下。俞岱岩寻思:“他身上沾满毒盐,先给他洗去要紧。”于是走到海边,将他在浅水处浸了下去。海水碰上他手中烫热的单刀,嗤嗤声响,白烟冒起。那老者半昏半醒,在海水中浸了一阵,爬不起来。俞岱岩正要伸手去拉他,忽然一个大浪打来,将那老者冲上了沙滩。
    俞岱岩道:“现下你已脱险,在下身有要事,不能相陪,咱们便此别过。”那老者撑起身来,说道:“你……怎地……不抢这把宝刀?”俞岱岩一笑,道:“宝刀纵好,又不是我的,我怎能横加抢夺?”那老者心下大奇,不能相信,道:“你……你到底有何诡计,要怎样炮制我?”俞岱岩道:“我跟你无怨无仇,炮制你干么?我今夜路过此处,见你中毒受伤,因此出手相救。”那老者摇了摇头,厉声道:“我命在你手,要杀便杀。若想用甚么毒辣手段加害,我便是死了,也必化成厉鬼,放你不过。”俞岱岩知他受伤后神智不清,也不去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微微一笑,正要举步走开,海中又是一个大浪打上海滩。那老者呻吟一声,伏在海水之中,只是发颤。
    俞岱岩心想,救人须救彻,这老者中毒不轻,我若于此时舍他而去,他还得葬身海底,于是伸手抓住他背心,提着他走上一个小丘,四下眺望,见东北角一块突出的山岩之上有一间屋子,瞧模样似是一所庙宇,当下抱着那老者奔了过去,凝目看屋前扁额,隐约可见是“海神庙”三字。推门进去,见这海神庙极是简陋,满地尘土,庙中也无庙祝。于是将那老者放在神像前的木拜垫上,他怀中火折已被海水打湿,当下在神台上摸索,找到火绒火石,燃点了半截蜡烛,看那老者时,只见他满面青紫,显是中毒已深,从怀中取出一粒“天心解毒丹”来,说道:“你服了这粒解毒丹药。”
    那老者本来紧闭双目,听他这么说,睁眼说道:“我不吃你害人的毒名人轶事药。”俞岱岩脾气再好,这时也忍不住了,长眉一挑,说道:“你道我是谁?武当门下岂能干害人之事?这是一粒解毒丹药,只是你身中剧毒,这丹药也未必能够解救,但至少可延你三日之命。你还是将这把刀送去给海沙派,换得他们的本门解药救命罢。”那老者斗然间站起身来,厉声道:“谁想要我的屠龙刀,那是万万不能。”俞岱岩道:“你性命也没有了,空有宝刀何用?”那老者颤声道:“我宁可不要性命,屠龙刀总是我的。”说着将刀牢牢抱着,脸颊贴着刀锋,当真是说不出的爱惜,一面却将那粒“天心解毒丹”吞入了肚中。
    俞岱岩好奇心起,想要问一问这刀到底有甚么好处,但见这老者双眼之中充满着贪婪凶狠的神色,宛似饥兽要择人而噬,不禁大感厌恶,转身便出。忽听得那老者厉声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俞岱岩笑道:“我到哪里去,你又管得着么?”说着扬长便走。
    没行得几步,忽听那老者放声大哭,俞岱岩转过头来,问道:“你哭甚么了?”那老者道:“我千辛万苦的得到了屠龙宝刀,但转眼间性命不保,要这宝刀何用?”俞岱岩“嗯”了一声,道:“你除了以此刀去换海沙派的独门解药,再无别法。”那老者哭道:“可是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啊。”这神态在可怖之中带着三分滑稽。俞岱岩想笑,却笑不出来,隔了一会,说道:“武学之士,全凭本身功夫克敌制胜,仗义行道,显名声于天下后世。宝刀宝剑只是身外之物,得不足喜,失不足悲,老丈何必为此烦恼?”那老者怒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话你听见过么?”
    俞岱岩哑然失笑,道:“这几句话我自然听见过,下面还有两句呢,甚么‘倚天不出,谁与争锋?’那说的是几十年前武林中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又不是真的说甚么宝刀。”那老者问道:“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俞岱岩道:“那是当年神雕大侠杨过杀死蒙古皇帝蒙哥,大大为我汉人出了一口胸中恶气。自此杨大侠有甚么号令,天下英雄‘莫敢不从’。‘龙’便是蒙古皇帝,‘屠龙’便是杀死蒙古皇帝。难道世间还真有龙之一物么?”
    那老者冷笑道:“我问你,当年杨过大侠使甚么兵刃?”俞岱岩一怔,道:“我曾听师父说,杨大侠断了一臂,平时不用兵刃。”那老者道:“是啊,杨大侠怎生杀死蒙古皇帝的?”俞岱岩道:“他投掷石子打死蒙哥,此事天下皆知。”那老者大是得意,道:“杨大侠平时不用兵刃,杀蒙古皇帝用的又是石子,那么‘宝刀屠龙’四字从何说起?”
    这一下问得俞岱岩无言可答,隔了片刻,才道:“那多半是武林中说得顺口而已,总不能说‘石头屠龙’啊,那岂不难听?”那老者冷笑道:“强辞夺理,强辞夺理!我再问你,‘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两句话,却又作何解释?”俞岱岩沉吟道:“我不知道。‘倚天’也许是一个人罢?听说杨大侠的武功学自他的妻子,那么‘倚天’或许便是他夫人的名字,又或是死守襄陽的郭靖郭大侠。”
    那老者道:“是吗?我料你说不上来了,只好这么一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扯。我跟你说,‘屠龙’是一把刀,便是这把屠龙刀,‘倚天’却是一把剑,叫做倚天剑。这六句话的意思是说,武林中至尊之物,是屠龙刀,谁得了这把刀,不管发施甚么号令,天下英雄好汉都要听令而行。只要倚天剑不出,屠龙刀便是最厉害的神兵利器了。”俞岱岩将信将疑,道:“你将刀给我瞧瞧,到底有甚么神奇?”那老者紧紧抱住单刀,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想骗我的宝刀。”他中毒之后,本已神疲力衰,全仗服了俞岱岩的一粒解毒丹药,这才振奋了起来,这时一使劲,却又呻吟不止。俞岱岩笑道:“不给瞧便不给瞧,你虽得了屠龙宝刀,却号令得动谁?难道我见你怀里抱着这样一把刀,便非听你的话不可吗?当真是笑话奇谈。你本来好端端地,却去信了这些荒诞不经的鬼话,到头来枉自送了性命,还是执迷不悟。你既号令我不得,便可知这刀其实无甚奇处。”那老者呆了半晌,做声不得,隔了良久,才道:“老弟,咱们来订个约,你救我性命,我将宝刀的好处分一半给你。”俞岱岩仰天大笑,说道:“老丈,你可把我武当派瞧得忒也小了。扶危济困,乃是我辈分内之事,岂难道是贪图报答?你身上沾了毒盐,我却不知盐中放的是甚么毒名人轶事药,你只有去求海沙派解救。”那老者道:“我这把屠龙刀,是从海沙派手中盗出来的,他们恨我切骨,岂肯救我?”俞岱岩道:“你既将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怨仇即解,他们何必伤你性命?”
    那老者道:“我瞧你武功甚强,大有本事到海沙派去将解药盗来,救我性命。”俞岱岩道:“一来我身有要事,不能耽搁;二来你去偷盗人家宝刀,是你的不是,我怎能颠倒是非?老丈,你快快去找海沙派的人罢!再有耽搁,毒性发作起来,那便来不及了。”那老者见他又是举步欲行,忙道:“好罢,我再问你一句话,你提着我身子之时,可觉到有甚么异样?”俞岱岩道:“我确有些儿奇怪,你身子瘦瘦小小,却有二百来斤重,不知是甚么缘故,又没见你身上负有甚么重物。”
    那老者将屠龙刀放在地下,道:“你再提一下我的身子。”俞岱岩抓住他肩头向上一提,手中登时轻了,只不过八十来斤,心下恍然:“原来这小小一柄单刀,竟有一百多斤之重,确是有点古怪,不同凡品。”将老者放下,说道:“这把刀倒是很重。”那老者忙又将屠龙刀牢牢抱住,说道:“岂仅沉重而已。老弟,你尊姓俞还是姓张?”俞岱岩道:“敝姓俞,草字岱岩,老丈何以得知?”那老者道:“武当派张真名人轶事人收有七位弟子,武当七侠中宋大侠有四十来岁,殷莫两位还不到二十岁,余下的二三两侠姓俞,四五两侠姓张,武林中谁人不知。原来是俞三侠,怪不得这么高的功夫。武当七侠威震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俞岱岩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老江湖了,听他这般当面谄谀,知他不过有求于己,心中反生厌恶之感,说道:“老丈尊姓大名?”那老者道:“小老儿姓德,单名一个成字,辽东道上的朋友们送我一个外号,叫作海东青。”那海东青是生于辽东的一种大鹰,凶狠鸷恶,捕食小兽,是关外著名的猛禽。俞岱岩拱手道:“久仰,久仰。”抬头看了看天色。德成知他急欲动身,若非动以大利,不能求得他伸手救命,说道:“你不懂得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这八个字的含义,只道是谁捧着屠龙刀,只须张口发令,人人便得听从。不对,不对,这可全盘想错了。”他刚说到这里,俞岱岩脸上微微变色,右手伸出一挥,噗的一声轻响,搧灭了神台上的蜡烛,低声道:“有人来啦!”德成内功修为远不如他,却没听见有何异声,正迟疑间,只听得远处几声呼哨,有人相互传呼,奔向庙来。德成惊道:“敌人追来啦,咱们快从庙后退走。”俞岱岩道:“庙后也有人来。”德成道:“不会罢……”俞岱岩道:“德老丈,来的是海沙派人众,你正好向他们讨取解药。在下可不愿赶这淌浑水了。”德成伸出左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颤声道:“俞三侠,你万万不能舍我而去,你万万不能……”俞岱岩只觉他五根手指其寒如冰,紧紧嵌入了自己手腕肉里,当下手腕一翻,使半招“九转丹成”,转了个圈子,登时将他五指甩落。这时只听得一路脚步之名人轶事声,直奔到庙外,跟着砰的一响,有人伸足踢开了庙门,接着刷刷声响,有甚么细碎物事从黑暗中掷了进来,俞岱岩身子一缩,纵到了海神菩萨的神像后面。但听得德成“啊”的一声低哼,跟着刷刷数声,暗器打中了他身上,接着又落在地下。那些暗器一阵接着一阵,毫不停留的撒进来。俞岱岩心想:“这是海沙派的毒盐。”接着听得屋顶上喀啦、喀啦几声,有人跃上屋顶揭开瓦片,又向下投掷毒盐。俞岱岩曾眼见那白袍客和长白三禽身受毒盐之害,那白袍客武功着实了得,但一沾毒盐,立即惨呼逃走,可见此物极是厉害。毒盐在小庙中瀰空飞扬,心知再过片刻,非沾上不可,情急之下,数拳击破神像背心,缩着身子溜进了神像肚腹之中,登时便如穿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外衣,毒盐虽多,却已奈何他不得。只听得庙外海沙派人众大声商议起来:“点子不出声,多半是晕倒了。”“那年轻的点子手脚好硬,再等一回,何必性急?”“就怕他溜了,不在神庙里。”只听得有人喝道:“喂,吃横梁的点子,乖乖出来投降罢。”
    正乱间,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十余匹快马急驰而来。蹄声中有人朗声叫道:“日月光照,鹰王展翅。”庙外海沙派人众立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有人颤声道:“是天……天鹰教,大伙儿快走……”话犹未毕,马蹄声已止在庙外。海沙派有人悄声道:“走不了啦!”
    只听得脚步声响,有数人走进庙来。俞岱岩藏身神像腹中,却也感到有点光亮,想是来人持有火把灯笼。过了一会,有人问道:“大家知道我们是谁了?”海沙派中数人同声答道:“是,是,各位是天鹰教的朋友。”那人道:“这位是天鹰教天市堂李堂主。他老人家等闲也不出来,今儿算你们运气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李堂主问你们,屠龙刀在哪里,好好献了出来,李堂主大发慈悲,你们的性命便都饶了。”只听海沙派中一人道:“是他……他盗去了的,我们正要追回来,李……堂主……”
    天鹰教那人道:“喂,那屠龙刀呢?”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德成说的了,德成却不答话,跟着噗的一声响,有人倒在地下。几个人叫了起来:“啊哟!”
    天鹰教那人道:“这人死了,搜他身边。”但听得衣衫悉率之名人轶事声,又有人名人轶事体翻转之名人轶事声。天鹰教那人道:“禀报堂主,这人身边无甚异物。”海沙派中领头的人颤声道:“李堂……堂主,这宝刀明明是……是他盗去的,我们决不敢隐瞒……”听他声音,显是在李堂主威吓的眼光之下,惊得心胆俱裂。俞岱岩心想:“那把刀德成明明握在手中,怎地会不见了?”只听天鹰教那人道:“你们说这刀是他盗去的,怎会不见?定是你们暗中藏了起来。这样罢,谁先把真相说了出来,李堂主饶他不死。你们这群人中,只留下一人不死,谁先说,谁便活命。”庙中寂静一片,隔了半晌,海沙派的首领说道:“李堂主,我们当真不知,是天鹰教要的物事,我们决不敢留……”李堂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那下属说道:“谁先禀报真相,就留谁活命。”过了一会儿,海沙派中无一人说话。突然一人叫道:“我们前来夺刀,还没进庙,你们就到了。是你们天鹰教先进海神庙,我们怎能得刀?你既然一定不信,左右是个死,今日跟你拚了。这又不是天鹰教的东西,这般强横霸道,瞧你们……”一句话没说完,蓦地止歇,料是送了性命。只听另一人颤声道:“适才有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救了这老儿出来,那汉子轻功甚是了得,这会儿却已不知去向,那宝刀定是给他抢去了。”李堂主道:“各人身上查一查!”数人齐声答应。只听得殿中悉率声响,料是天鹰教的人在众盐枭身上搜检。李堂主道:“多半便是那汉子取了去。走罢!”但听脚步声响,天鹰教人众出了庙门,接着蹄声向东北方渐渐远去。俞岱岩不愿卷入这桩没来由的纠纷之中,要待海沙派人众走了之后这才出来,但等了良久,庙中了无声息,海沙派人众似乎突然间不知去向。他从神像后探头出来一望,只见二十余名盐枭好端端的站着,只是一动不动,想是都给点了穴道。他从神像腹中跃了出来,这时地下遗下的火把兀自点燃,照得庙中甚是明亮,只见海沙派众人脸色陰暗可怖,暗想:“那天鹰教不知是甚么教派,怎地没听说过?这些海沙派的人众本来也都不是好相与的。一遇上天鹰教却便缚手缚脚。当真是恶人尚有恶人磨了。”伸手到身旁那人的“华盖穴”上一推,想替他解开穴道。哪知触手僵硬,竟是推之不动,再一探他鼻息,早已没了呼吸,原来已被点中了死穴。他逐一探察,只见海沙派二十余条大汉均已死于非命,只一人委顿在地,不住喘气,自是最后那个说话之人,得蒙留下性命。俞岱岩惊疑不定:“天鹰教下毒手之时,竟没发出丝毫声息,这门手法好不陰毒怪异。”扶起那没死的海沙派盐枭来,问道:“天鹰教是甚么教派?他们教主是谁?”一连问了几句,那人只翻白眼,神色痴痴呆呆。俞岱岩一搭他手腕,只觉脉息紊乱,看来性命虽然留下,却已给人使重手震断了几处经脉,成了白痴。这时他不惊反怒,心想:“何物天鹰派,下手竟这般毒辣残酷?”但想对方武功甚高,自己孤身一人,实非其敌,该当先赶回武当山请示师父,查明天鹰教的来历再说。
    但见庙中白茫茫一片,犹似堆絮积雪,到处都是毒盐,心想:“迟早会有不知情由的百姓闯了进来,非遭祸殃不可。毒盐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收拾为难,不如放一把火烧了这海神庙,以免后患。”当下将那给震断了经脉之人拉到庙外,回进庙内,只见二十余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僵立殿上,模样甚是诡异,却见神台边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俯伏,背上老大一滩血渍。俞岱岩微觉奇怪,抓住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后领,想提起来察看,突然上身向前微微一俯,只觉这人身子重得出奇,但瞧他也只是寻常身材,并非魁梧奇伟之辈,却何以如此沉重?提起他身子仔细看时,见他背上长长一条大伤口,伸手到伤口中一探,着手冰凉,掏出一把刀来,那刀沉甸甸的至少有一百来斤重,正是不少人拚了性命争夺的那把屠龙刀。一凝思间,已知其理:德成临死时连人带刀扑将下来,砍入海沙派一名盐枭的后心。此刀既极沉重,又是锋锐无比,一跌之下,直没入体。大鹰教教众搜索各人身边时,竟未发觉。俞岱岩拄刀而立,四顾茫然,寻思:“此刀是否真属武林至宝,那也难说得很,看起来该算不祥之物,海东青德成和海沙派这许多盐枭都为它枉送了性命。眼下只有拿去呈给师父,请他老人家发落。”于是拾起地下火把,往神幔上点火,眼见火头蔓延,便即出庙。
    他将屠龙刀拂拭干净,在熊熊大火之旁细看。但见那刀乌沉沉的,非金非铁,不知是何物所制,先前长白三禽鼓起烈火锻炼,但此刀竟丝毫无损,实是异物,又想:“此刀如此沉重,临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之时如何施展得开?关王名人轶事爷神力过人,他的青龙偃月刀也只八十一斤。”将刀包入包袱,向德成的葬身处默祝:“德老丈,我决非贪图此刀。但此刀乃天下异物,如落入恶人手中,助纣为虐,势必贻祸人间。我师父一秉至公,他老人家必有妥善处置。”他将包袱负在背上,迈开步子,向北疾行。不到半个时辰,已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星月微光照映水面,点点闪闪,宛似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繁星,放眼而望,四下里并无船只。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东下,又走一顿饭时分,只见前面灯火闪烁,有艘渔船在离岸数丈之处捕鱼。俞岱岩叫道:“打渔的大哥,费心送我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当有酬谢。”只是那渔船相距过远,船上的渔人似乎没听见他的叫声,毫不理睬。俞岱岩吸了一口气,纵声而呼,叫声远远传了出去。过不多时,只见上流一艘小船顺流而下,驶向岸边,船上艄公叫道:“客官可是要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么?”俞岱岩喜道:“正是,相烦艄公大哥方便。”那艄公道:“请上来罢。”俞岱岩纵身上船,船头登时向下一沉。那艄公吃了一惊,说道:“这般沉重。客官,你带着甚么?”俞岱岩笑道:“没甚么,是我身子蠢重,开船罢!”那船张起风帆,顺风顺水,斜向东北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行驶甚速。航出里许,忽听远处雷声隐隐,轰轰之名人轶事声大作。俞岱岩道:“艄公,要下大雨了罢?”那艄公笑道:“这是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夜潮,顺着潮水一送,转眼便到对岸,比甚么都快。”
    俞岱岩放眼东望,只见天边一道白线滚滚而至。潮声愈来愈响,当真是如千军万马一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浪汹涌,远处一道水墙疾推而前,心想:“天地间竟有如斯壮观,今日大开眼界,也不枉辛苦一遭。”正瞧之际,只见一艘帆船乘浪冲至,白帆上绘着一只黑色的大鹰,展开双翅,似乎要迎面扑来。他想起“天鹰教”三字,心下暗自戒备。
    突然之间,那艄公猛地跃起,跳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霎时间不见了踪影。小船无人掌舵,给潮水一冲,登时打起圈了来,俞岱岩忙抢到后梢去把舵,便在此时,那黑鹰帆船砰的一声,撞正小船。帆船的船头包以坚铁,一撞之下,小船船头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潮水猛涌进来。俞岱岩又惊又怒:“你天鹰教好奸!原来这艄公是你们的人,赚我来此。”眼见小船已不能乘坐,纵身高跃,落向帆船的船头。
    这时刚好一个大浪涌到,将帆船一抛,凭空上升丈余。俞岱岩身在半空,帆船上升,他变成落到了船底,危急中提一口真气,左掌拍向船边。一借力,双臂急振,施展“梯云纵”轻功,跟着又上窜丈余,终于落上了帆船船头。但见舱门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见有人。俞岱岩叫道:“是天鹰教的朋友吗?”他连说两遍,船中无人答话。他伸手去推舱门,触手冰凉,那舱门竟是钢铁铸成,一推之下,丝毫不动。俞岱岩劲贯双臂,大喝一声,双掌推出,喀喇一响,铁门仍是不开,但铁门与船舱边相接的铰链却给他掌力震落了。铁门摇晃了几下,只须再加一掌,便能击开。
    只听得舱中一人说道:“武当派梯云纵轻功,震山掌掌力,果然名下无虚。俞三侠,请你把背上的屠龙刀留下,我们送你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话虽说得客气,语意腔调却十分傲慢,便似发号施令一般。俞岱岩寻思:“不知他如何知道我的姓名。”那人又道:“俞三侠,你心中奇怪,何以我们知道你的大名,是不是?其实一点也不希奇,这梯云纵轻功和震山掌掌力,除了武当高手,又有谁能使得这般出神入化?俞三侠来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我们天鹰教身为地主,沿途没接待招呼,还得多多担代啊。”俞岱岩倒觉不易回答,便道:“尊驾高姓大名,便请现身相见。”那人道:“天鹰教跟贵派无亲无故,没怨没仇,还是不见的好。请俞三侠将屠龙刀放在船头,我们这便送你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俞岱岩气往上冲,说道:“这屠龙刀是贵教之物吗?”那人道:“这倒不是。此刀是武林至尊,天下武学之士,哪一个不想据而有之。”俞岱岩道:“这便是了,此刀既落入在下手中,须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武当山上,听凭师尊发落,在下可作不得主。”那人细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声音低微,如蚊子叫一般,俞岱岩听不清楚,问道:“你说甚么?”
    舱里那人又细声细气的说了几句话,声音更加低了。俞岱岩只听到甚么“俞三侠……屠龙刀……”几个字,他走上两步,问道:“你说甚么?”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将帆船直抛了上去,俞岱岩胸腹间和大腿之上,似乎同时被蚊子叮了一口。其时正当春初,本来不该有蚊蚋,但他也不在意,朗声说道:“贵教为了一刀,杀人不少,海神庙中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数十,未免下手太过毒辣。”舱中那人道:“天鹰教下手向来分别轻重,对恶人下手重,对好人下手轻。俞三侠名震江湖,我们也不能害你性命,你将屠龙刀留下,在下便奉上蚊须针的解药。”
    俞岱岩听到“蚊须针”三字,一震之下,忙伸手到胸腹间适才被蚊子咬过的处所一按,只觉微微麻痒,明明是蚊虫叮后的感觉,转念一想,登时省悟:“他适才说话声音故意模糊细微,引我走近,乘机发这细小的暗器。”想起海沙派众盐枭对天鹰教如此畏若蛇蝎,这暗器定是歹毒无比,眼下只有先擒住他,再逼名人轶事他取出解药救治,当下低哼一声,左掌护面,右掌护胸,纵身便往船舱中冲了进去。
    人未落地,黑暗中劲风扑面,舱中人挥掌拍出。俞岱岩右掌击出,盛怒之下,这一掌使了十成力。两人双掌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砰的一声,舱中人向后飞出,喀喇喇声响,撞毁不少桌椅等物。俞岱岩但觉掌中一阵剧痛。原来适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这掌,又已着了道儿,对方掌心暗藏尖刺利器,双掌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几根尖刺同时穿入他掌中。对方虽在他沉重掌力下受伤不轻,但黑暗中不知敌人多寡,不敢冒险径自抢上擒人,又即跃回船头。只听那人咳嗽了几下,说道:“俞三侠掌力惊人,果是不凡,佩服啊佩服。不过在下这掌心七星钉也另有一功,咱们倒成了半斤八两,两败俱伤。”
    俞岱岩急忙取几颗“天心解毒丹”服下,一抖包裹,取出屠龙宝刀,双手持柄,呼的一声,横扫过去,但听得擦的一下轻响,登时将铁门斩成了两截,这刀果然是锋锐绝伦。他横七竖八的连斩七八刀,铁铸的船舱遇着宝刀,便似纸糊草扎一般。舱中那人纵身跃向后梢,叫道:“你连中二毒,还发甚么威?”俞岱岩舞刀追上,拦腰斩去。
    那人见来势凶猛,顺手提起一只铁锚一挡,擦的一声轻响,铁锚从中断截。那人向旁跃开,叫道:“要性命还是要宝刀?”俞岱岩道:“好!你给我解药,我给你宝刀。”这时他腿上中了蚊须针之处渐渐麻痒,料知“天心解毒丹”解不了这毒,这把屠龙刀他是无意中得来,本不如何重视,于是将刀掷在舱里。那人名人轶事大喜,俯身拾起,不住的拂拭摩挲,爱惜无比。那人背着月光,面貌瞧不清楚,但见他只是看刀,却不去取解药。俞岱岩觉得掌中疼痛加剧,说道:“解药呢?”那人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滑稽之极的说话。俞岱岩怒道:“我问你要解药,有甚么好笑?”那人伸出左手食指,指着他脸,笑道:“嘻嘻!你这人怎地这般傻,不等我给解药,却将宝刀给了我?”俞岱岩怒道:“男儿一言,快马一鞭,我答应以刀换药,难道还抵赖不成?先给迟给不是一般?”那人笑道:“你手中有刀,我终是忌你三分。便说你打我不过,将刀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一抛,未必再捞得到。现下宝刀既入我手,你还想我给解药么?”
    俞岱岩一听,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自忖武当派和天鹰教无怨无仇,这人武功不低,也当是颇有身分之人,既取了屠龙刀,怎能说过的话不算话?他向来行事稳重,原不致轻易上当,只是此番一上来便失了先机,孤身陷于敌舟,料想对方既有备而来,舟中自必另行伏有帮手,又兼身中二毒,急欲换取解药,竟尔低估了对方的奸诈凶狡,当下沉住了气,哼了一声,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只是天鹰教中一个无名小卒,武当派要找天鹰教报仇,自有本教教主和众位堂主接着。再说,俞三侠今晚死得不明不白,贵教张三丰祖师便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未必能知俞三侠是死于何人之手。”他这般说,竟如当俞岱岩已然死了一般。俞岱岩只觉得手掌心似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咬噬,痛痒难当,当即伸手抓住了半截断锚,心想:“我今日便是不活,也当和你拚个同归于尽。”但听那人唠唠叨叨,正自说得高兴,俞岱岩猛地里一声大喝,纵起身来,左手挥起断锚,右手推出一掌,往那人面门胸口,同时击了过去。那人“啊哟”一声,横挥屠龙刀想来挡截,百忙中却没想到那刀沉重异常,他顺手一挥,只挥出半尺,手腕忽地一沉。以他武功,原非使不动此刀,只是运力之际没估量到这兵刃竟如此沉重,力道用得不足,那刀直堕下去,砍向他膝盖。那人吃了一惊,臂上使力,待要将刀挺举起来,只觉劲风扑面,半截断锚直击过来。这一下威猛凌厉。决难抵挡,当下双足使劲,一个筋斗,倒翻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那人虽然避开了断锚的横扫,但俞岱岩右手那一掌却终于没有让过,这一掌正按在他小腹之上,但觉五脏六腑一齐翻转,扑通一声跌入潮水之中,已是人事不知。俞岱岩吁了一口长气,见他虽然中掌,兀自牢牢的握住那屠龙刀不放,冷笑一声,心道:“你便是抢得了宝刀,终于葬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底。”蓦地里白影闪动,一道白练斜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卷住那人腰间,连人带刀一起卷上船来。俞岱岩吃了一惊,顺着白练的来路瞧去,只见船头站着一个青衫瘦子,双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替,急速扯动白练。俞岱岩待欲纵向船头击敌,身上毒性发作,倒在船梢,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睁开眼来时,首先见到的是一面镖旗,旗上绣着一尾金色鲤鱼,俞岱岩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仍是见到这面小小的镖旗。这旗插在一只青花碎瓷的花瓶之中,花绣金光闪闪,旗上的鲤鱼在波浪中腾身跳跃,心道:“这是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镖旗啊。我到底怎么了?”其时脑子中兀自昏昏沉沉,一片混乱,没法多想,略一凝神,发觉自己是睡在一张担架之上,前后有人抬着,而所处之地似乎是在一座大厅。他想转头一瞧左右,岂知项颈僵直,竟然不能转动。他大骇之下,想要跃下担架,但手足便似变成了不是自己的,空自使力,却一动也不能动了,这才想到:“我在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中了七星钉和蚊须针的剧毒。”
    只听得两个人在说话。一人声音宏大,说道:“阁下高姓?”另一人道:“你不用问我姓名,我只问你,这单镖接是不接?”俞岱岩心道:“这人声音娇嫩,似是女子!”
    那声音宏大的人怫然道:“我们龙门镖局难道少了生意,阁下既然不肯见告姓名,那么请光顾别家镖局去罢。”那女子声音的人道:“临安府只龙门镖局还像个样子,别家镖局都比不上。你若作不得主,快去叫总镖头出来。”言下颇为无礼。那声音宏大的人果然很不高兴,说道:“我便是总镖头。在下另有别事,不能相陪,尊客请便罢。”
    那女子声音的人说道:“啊,你便是多臂熊都大锦……”顿了一顿,才道:“都总镖头,久仰久仰,我姓殷。”都大锦胸中似略感舒畅,问道:“尊客有甚么差遣?”那姓殷的客人道:“我得先问你,你是不是承担得下。这单镖非同小可,却是半分耽误不得。”
    都大锦强抑怒气,说道:“我这龙门镖局开设二十年来,官镖、盐镖,金银珠宝,再大的生意也接过,可从来没出过半点岔子。”俞岱岩也听过都大锦的名头,知道他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拳掌单刀,都有相当造诣,尤其一手连珠钢镖,能一口气连发七七四十九枚钢镖,因此江湖上送了他一个外号,叫作多臂熊。他这“龙门镖局”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一带也是颇有名声。只是武当、少林两派弟子自来并不亲近,因此虽然闻名,并不相识。只听那姓殷的微微一笑,说道:“我若不知龙门镖局名声不差,找上门来干么?都总镖头,我有一单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你,可有三个条款。”都大锦道:“牵扯纠缠的镖我们不接,来历不明的镖不接,五万两银子以下的镖不接。”他没听对方说三个条款,自己先说了三个条款。
    那姓殷的道:“我这单镖啊,对不起得很,可有点牵扯纠纷,来历也不大清白,值得多少银子,那也难说得很。我这三个条款也挺不容易办到。第一,要请你都总镖头亲自押送。第二,自临安府送到湖北襄陽府。必须日夜不停赶路,十天之内送到。第三,若有半分差池,嘿嘿,别说你总镖头性命不保,叫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
    只听得砰的一声,想是都大锦伸手拍桌,喝道:“你要找人消遣,也不能找到我龙门镖局来!若不是我瞧你瘦骨伶仃的,身上没三两肉,今日先叫你吃些苦头。”
    那姓殷的“嘿嘿”两声冷笑,砰嘭砰嘭几下,将一些沉重的物事接连抛到了桌上,说道:“这里二千两黄金,是保镖的费用,你先收下了。”俞岱岩听了,心下一惊:“二千两黄金,要值好几万两银子,做镖局的值百抽十,这几万两镖金,不知要辛苦多少年才挣得起。”俞岱岩项颈不能转动,眼睁睁的只能望着那面插在瓶中的跃鲤镖旗,这时大厅中一片静寂,唯见营营青蝇,掠面飞过。只听得都大锦喘息之名人轶事声甚是粗重,俞岱岩虽不能见他脸色,但猜想得到,他定是望着桌上那金光灿烂的二千两黄金,目瞪口呆,心摇神驰,料想他开设镖局,大批的金银虽然时时见到,但看来看去,总是别人的财物,这时突然见到有二千两黄金送到面前,只消一点头,这二千两黄金就是他的,又怎能不动心?过了半晌,听得都大锦道:“殷大爷,你要我保甚么镖?”那姓殷的道:“我先问你。我定下的三个条款,你可能办到?”都大锦顿了一顿,伸手一拍大腿,道:“殷大爷既出了这等重酬,我姓都的跟你卖命就是了。殷大爷的宝物几时来?”那姓殷的道:“要你保的镖,便是躺在担架中的这位爷台。”此言一出,都大锦固然“咦”的一声,大为惊讶,而俞岱岩更是惊奇无比,忍不住叫道:“我……我……”不料他张大了口,却不出声音,便似人在噩梦之中,不论如何使力,周身却不听使唤,此时全身俱废,仅余下眼睛未盲,耳朵未聋。只听都大锦问道:“是……是这位爷台?”
    那姓殷的道:“不错。你亲自护送,换车换马不换人,日夜不停的赶道,十天之内送到湖北襄陽府武当山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武当派掌门祖师张三丰真名人轶事人。”俞岱岩听到这句话,吁了一口长气,心中一宽,听都大锦道:“武当派?我们少林弟子,虽和武当派没甚么梁子,但是……但是,从来没甚么来往……这个……”那姓殷的冷冷的道:“这位爷台身上有伤,耽误片刻,万金莫赎。这单镖你接便接,不接便不接。大丈夫一言而决,甚么这个那个的?”都大锦道:“好,冲着殷大爷的面子,我龙门镖局便接下了。”那姓殷的微微一笑,说道:“好!今日三月廿九,到四月初九,你若不将这位爷台平平安安送上武当山,我叫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但听得嗤嗤声响,十余枚细小的银针激射而出,钉在那只插着镖旗的瓷瓶之上,砰的一响,瓷瓶裂成数十片,四散飞迸。这一手发射暗器的功夫,实是骇人耳目。都大锦“啊哟”一声惊呼。俞岱岩也是心中一凛。只听那姓殷的喝道:“走罢!”抬着俞岱岩的人将担架放在地上,一涌而出。过了半晌,都大锦才定下神来,走到俞岱岩跟前,说道:“这位爷台高姓大名,可是武当派的么?”俞岱岩只是向他凝望,无法回答。但见这都总镖头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魁伟,手臂上肌肉虬结,相貌威武,显是一位外家好手。都大锦又道:“这位殷大爷俊秀文雅,想不到武功如此惊人,却不知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他连问数声,俞岱岩索性闭上双眼,不去理他。都大锦心下嘀咕,他自己是发射暗器的好手,“多臂熊”的外号说出来也甚响亮,但这姓殷的少年袖子一扬,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竟将一只大瓷瓶射得粉碎,这份功夫,实非自己所及。都大锦主持龙门镖局二十余年,江湖上的奇事也不知见过多少,但以二千两黄金的镖金来托保一个活人,别说自己手里从未接过,只怕天下各处的镖行也是闻所未闻。当下收起黄金,命人抬俞岱岩入房休息,随即召集镖局中各名镖头,套车赶马,即日上道。各人饱餐已毕,结束定当,趟子手抱了镖局里的跃鲤镖旗,走出镖局大门,一展旗子,大声喝道:“龙门鲤三跃,鱼儿化为龙。”俞岱岩躺在大车之中,心下大是感慨:“我俞岱岩纵横江湖,生平没将保镖护院的瞧在眼内,想不到今日遭此大难,却要他们护送我上武当山去。”又想:“救我的这位姓殷朋友不知是谁,听他声音娇嫩,似是个女子,那都总镖头又说他形貌俊雅,但武功卓绝,行事出人意表,只可惜我不能见他一面,更不能谢他一句。我俞岱岩若能不死,此恩必报。”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向西赶路,护镖的除了都、祝、史三个镖头外,另有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镖师。各人选的都是快马,真便如那姓殷的所说,一路上换车换马不换人,日夜不停的趱程赶路。当出临安西门之时,都大锦满腹疑虑,料得到这一路上不知要有多少场恶斗,哪知道离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安徽、入鄂省,数日来竟是太平无事。这一日过了樊城,经太平店、仙人渡、光化县,渡汉水来到老河口,离武当山已只一日的路程。次日未到午牌时分,已抵双井子,去武当山已不过数十里地,一路上虽然赶得辛苦,总算没误了那姓殷的客人所定的期限,刚好于四月初九抵达武当山。这些日来埋头赶路,大伙儿人人都担着极重的心事。直到此时,一众镖师方才心中大宽。其时正当春末夏初,山道上繁花迎人,殊足畅怀。都大锦伸马鞭指着隐入云中的天柱峰,说道:“祝三弟,近年来武当派声势甚盛,虽还及不上我少林派,然而武当七侠名头响亮,在江湖上闯下了极煊赫的万儿。瞧这天柱峰高耸入云,常言道人杰地灵,那武当派看来当真有几下子。”祝镖头道:“武当派近年声威虽大,毕竟根基尚浅,跟少林派千余年的道行相比,那可万万不及了。就凭总镖头这二十四手降魔掌和四十九枚连珠钢镖,武当派中的人便决不能有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纯的造诣。”史镖头接口道:“是啊。江湖上的传言,多半靠不住。武当七侠的声名响是响的,但真实功夫到底如何,咱们都没见过。只怕是江湖上一些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佬加油添酱,将他们的本领吹上了天去。”都大锦微微一笑,他见识可比祝史二人都高得多,心知武当七侠盛名决非幸致,人家定有惊人艺业,只是他走镖二十余年,罕逢敌手,对自己的功夫却也十分信得过,听祝史二人一吹一唱的替自己捧场,这些话已不知听了多少遍,仍是不自禁的得意。行得一程,山道渐窄,三骑已不能并肩,史镖头勒马退后几步。祝镖头道:“总镖头,待会见到武当派张三丰老道,怎生见礼啊?”都大锦道:“大家不同门派,本来都是平辈。只是张老道快九十岁啦,当今武林之中数他年纪最长。咱们尊重他是武林前辈,向他磕几个头,也没甚么。”祝镖头道:“依我说嘛,咱们躬身说道:‘张真名人轶事人,晚辈们跟你磕头啦!’他一定伸手拦住,说道:‘远来是客,不用多礼。’咱们这几个头便省下啦。”都大锦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在琢磨大车中躺着那人到底是甚么来历。这人十天来不言不动,饮食便溺全要镖行的趟子手照料。都大锦和众镖师谈论了好几次,总是摸不准他的身分,到底他是武当派的弟子呢?是朋友呢?还是武当派的仇敌,给人擒住了这般送上山去?都大锦离武当山近一步,心中的疑虑便深一层,寻思不久便可见到张三丰,这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见面就可剖明,但不知是祸是福,却也不免惴惴。正沉吟间,忽听得西首山道上马蹄声响,数匹马奔驰而至。祝镖头纵马冲上去察看。过不多时,只见斜刺里奔来六乘马,驰到离镖行人众十余丈处,突然勒马,三乘前,三乘后,拦在当路。都大锦心下嘀咕:“真不成到了武当山下,反而出事?”低声对史镖头道:“小心保护大车。”拍马迎上前去。趟子手将跃鲤镖旗一卷一扬,作个敬礼的姿式,叫道:“临安府龙门镖局道经贵地,礼数不周,请好朋友们原谅。”都大锦看那拦路的六人时,见两人是黄冠道士,其余四人是俗家打扮。六人身旁都悬佩刀剑兵刃,个个英气勃勃,精神饱满。都大锦心念一动:“这六人岂非便是武当七侠中的六侠?”纵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临安府龙门镖局都大锦,不敢请问六位高姓大名?”前边三人中右首的是个高个儿,左颊上生着颗大黑痣,痣上留着三茎长毛,冷冷的道:“都兄到武当山来干甚么?”都大锦道:“敝局受人之托,送一位伤者上贵山来。要面见贵派掌门张真名人轶事人。”那人道:“送一个伤者?那是谁啊?”都大锦道:“我们受一个姓殷的客官所嘱,将这位身受重伤的爷台护送上武当山来。这位爷台是谁,如何受伤,中间过节,我们一概不知。龙门镖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客人们的私事,我们向来不加过问。”他闯荡江湖数十年,干的又是镖行,行事自然圆滑,这番话把干系推得干干净净,俞岱岩是武当派的朋友也好,仇人也好,都怪不到他头上。那脸生黑痣之人向身旁两个同伴瞧了一眼,问道:“姓殷的客人?是怎生模样的人物?”都大锦道:“那是一位俊雅秀美的年轻客官,发射暗器的功夫大是了得。”那生黑痣之人问道:“你跟他动过手了?”都大锦忙道:“不,不,是他自行……”一句话没说完,拦在前面的一个秃子抢着问道:“那屠龙刀呢?是在谁的手中?”
    都大锦愕然道:“甚么屠龙刀?便是历来相传那‘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么?”那秃子似乎性子暴躁,不耐烦多讲,突然翻身落马,抢到大车之前,挑开车帘,向内张望。都大锦见他身手矫捷,一纵一落,姿式看来隐隐有些熟悉,心想:“武当创派祖师张三丰曾在我少林寺住过,他武当派功夫果然未脱我少林派的范围,说是独创,却也不见得。”当下更无怀疑,问道:“各位便是名播江湖的武当七侠么?哪一位是宋大侠?小弟久闻英名,甚是仰慕。”那面生黑痣的人道:“区区虚名,何足挂齿?都兄太谦了。”
    那秃子回身上马,说道:“他伤势甚重,耽误不得,我们先接了去。”那脸生黑痣的人抱拳道:“都兄远来劳顿,大是辛苦,小弟这里谢过。”都大锦拱手还礼,说道:“好说,好说。”那人道:“这位爷台伤势不轻,我们先接上山去施救。”都大锦巴不得早些脱却干系,说道:“好,那么我们在这里把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武当派了。”那人道:“都兄放心,由小弟负责便是。都兄的余金已付清了么?”都大锦道:“早已收足。”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只金元宝,约有二十两之谱,长臂伸出,说道:“些些茶资,请都兄赏给各位兄弟。”都大锦推辞不受,说道:“二千两黄金的镖金,说甚么都够了,都某并不是贪得无厌之人。”那人道:“嗯,给了二千两黄金!”他身旁二人纵马上前,一人跃上车夫的座位,接过马缰,赶车先行,其余四人护在车后。那面生黑痣的人手一扬,轻轻将金元宝掷到都大锦面前,笑道:“都兄不必客气,这便请回临安去罢!”都大锦见元宝掷到面前,只得伸手接住,待要送还,那人勒过马头,急驰而去。只见五乘马拥着一辆大车,转过山坳,片刻间去得不见了影踪。都大锦看那金元宝时,见上面捏出了五个指印,深入数分。黄金虽较铜铁柔软得多,但如此指力,却也令人不胜骇异。都大锦呆呆的望着,心道:“武当七侠的大名,果然不是侥幸得来。我少林派中,只怕只有几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研金刚指力的师伯叔方有如此功力。”祝镖头见他瞪视金锭上的指印呆呆出神,说道:“总镖头,武当门下的子弟,未免太不明礼数,见了面也不通名道姓,咱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到了武当山脚下,又不请上山去留膳留宿。大家武林一脉,可太不够朋友啦。”
    都大锦心中早就不满,只是没说出口,当下淡淡一笑,道:“省了咱们几步路,那不好么?少林子弟进了武当派的道观之中,原是十分尴尬。两位贤弟,打道回府去罢!”这一趟走镖,虽然没出半点岔子,但事事给人蒙在鼓里,而有意无意之间又是处处给人折辱,武当七侠连姓名也不肯说,显是丝毫没将他放在眼内,都大锦越想越是不忿,暗自盘算如何方能出这一口恶气。一行人众原路而回,都大锦心中不快,众镖师和趟子手却人人兴高采烈,想起十天十夜辛苦,换来了二千两黄金的镖金,总镖头向来出手慷慨,弟兄们定可分到一笔丰厚的花红谢礼。
    行到向晚,离双井子已不过十余里路,祝镖头见都大锦神情郁郁,说道:“总镖头,今日此事,那也不必介怀,山高水长,江湖上他年总有相逢之时,瞧武当七侠的威风又能使得到几时?”都大锦叹道:“有一件事,我心中好生懊悔。”祝镖头道:“甚么事?”说到此处,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一乘马自后赶来,蹄声得得,行得甚是悠闲,但说也奇怪,那马却越追越近。众人回头瞧时,原来那马四腿特长,身子较之寻常马匹高了一尺有余,腿一长,自然走得快了。那马是匹青骢,遍体油毛。祝镖头赞了句:“好马!”又道:“总镖头,咱们没甚么干得不对啊?”都大锦黯然道:“我是说二十五年前的事。那时我在少林寺学艺满师。恩师留我再学五年,把一套大韦陀掌学全了。当时我年少气盛,自以为凭着当时的本事,已足以在江湖上行走,不耐烦再在寺中吃苦,不听恩师之言。唉,当年若能多下五年苦功,今日又怎会把甚么武当七侠放在眼内,也不致受他们这番羞辱了……”正说到此处,那青马从镖队身旁掠过,马上乘者斜眼向都大锦和祝镖头打量了几眼,脸上大有诧异之色。都大锦见有生人行近,当即住口,见马上乘者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少年,面目俊秀,虽然略觉清癯,但神朗气爽,身形的瘦弱竟掩不住一股剽悍之意。那少年抱拳道:“借光,借光。”他胯下青骢马迈开长腿,越过镖队,一直向前去了。都大锦望着那人后影,道:“祝贤弟,你瞧这是何等样的人物?”祝镖头道:“他从山上下来,说不定也是武当派的弟子了。只是他没带兵刃,身子又这般瘦弱,似乎不是练家子的模样。”刚说了这句话,那少年突然圈转马头,奔了回来,远远抱拳道:“劳驾!小弟有句话动问,请勿见怪。”都大锦见他说得客气,便勒马说道:“尊驾要问甚么事?”那少年望了望趟子手中高举着的跃鲤镖旗,道:“贵局可是临安府龙门镖局么?”祝镖头道:“正是!”那少年道:“请问几位高姓大名?贵局都总镖头可好?”祝镖头虽见他彬彬有礼,但江湖上人心难测,不能逢人便吐真言,说道:“在下姓祝。朋友贵姓?和敝局都总镖头可是相识?”
    那少年翻身下鞍,一手牵缰,走上几步,说道:“在下姓张,贱字翠山。素仰贵局都总镖头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他这一报名自称“张翠山”,都大锦和祝、史二镖头都是一惊。张翠山在武当七侠中名列第五。近年来武林中多有人称道他的大名,均说他武功极是了得,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少年。都大锦将信将疑,纵马上前,道:“在下便是都大锦,阁下可是江湖上人称‘银钩铁划’的张五侠么?”那少年微笑道:“甚么侠不侠的,都总镖头言重了。各位来到武当,怎地过门不入?今日正是家师九十寿诞之期,倘若不耽误各位要事,便请上山去喝杯寿酒如何?”都大锦听他说得诚恳,后想:“武当七侠人品怎地如此大不相同?那六人傲慢无礼,这位张五侠却十分的谦和可亲。”于是也跃下马来,笑道:“倘若令师兄也如张五侠这般爱朋友,我们这时早在武当山上了。”张翠山道:“怎么?总镖头见过我师兄了?是哪一个?”都大锦心想:“你真会做戏,到这时还在假作痴呆。”说道:“在下今日运气不差,一日之间,武当七侠人人都会遍了。”张翠山“啊”的一声,呆了一呆,问道:“我俞三哥你也见到了么?”都大锦道:“俞岱岩俞三侠么?我可不知哪一位是俞三侠。只是六个人一起见了,俞三侠总也在内。”张翠山道:“六个人?这可奇了?是哪六个啊?”都大锦怫然道:“你这几位师兄弟不肯通名道姓,我怎知道?阁下既是张五侠,那六位自然是宋大侠以至莫七侠六位了。”他说到每个“侠”字,都顿了一顿,声音拖长,颇含讥讽之意。但张翠山正自思索,并没察觉,又问:“都总镖头当真见了?”都大锦道:“不但是我见了,我这镖行一行人数十对眼睛,齐都见了。”张翠山摇头道:“那决计不会,宋师哥他们今日一直在山上紫霄宫侍奉师父,没下山一步。师父和宋师哥见俞三哥过午还不上山,命小弟下山等候,怎地都镖头会见到宋师哥他们?”
    都大锦道:“那位脸颊上生了一颗大黑痣,痣上有三茎长毛的,是宋大侠呢?还是俞二侠?”张翠山一楞,道:“我师兄弟之中,并无一人颊上有痣,痣上生毛。”
    都大锦听了这几句话,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说道:“那六人自称是武当六侠,既在武当山下现身,其中又有两个是黄冠道人,我们自然……”张翠山插口道:“我师父虽是道人,但他所收的却都是俗家弟子。那六人自称是‘武当六侠’么?”都大锦回思适才情景,这才想起,是自己一上来便把那六人当作武当六侠,对方却并无一句自表身分的言语,只是对自己的误会没加否认而已,不禁和祝史二镖头面面相觑,隔了半晌,才道:“如此说来,这六人只怕不怀好意,咱们快追!”说着翻身上马,拨过马头,顺着上坡的山路急驰。张翠山也跨上了青骢马。那马迈开长腿,不疾不徐的和都大锦的坐骑齐肩而行。张翠山道:“那六人混冒姓名,都兄便由得他们去罢!”都大锦气喘喘的道:“可是那人呢?俺受人重嘱,要将那人送上武当山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张真名人轶事人。这六人假冒姓名,接了那个人去,只怕……只怕事情要糟……”张翠山道:“都兄送谁来给我师父?那六人接了谁去?”
    都大锦催马急奔,一面将如何受人嘱托送一个身受重伤之人来到武当山之事说了。张翠山颇为诧异,问道:“那受伤之人是甚么姓名?年貌如何?”都大锦道:“也不知他姓甚名谁,他伤得不会说话,不能动弹,只剩下一口气了。这人约莫三十左右年纪。”跟着说了俞岱岩的相貌模样。张翠山大吃一惊,叫道:“这……这便是我俞三哥啊。”他虽心中慌乱,但片刻间随即镇定,左手一伸,勒住了都大锦的马缰。那马奔得正急,被张翠山这么一勒,便即硬生生的斗地停住,再也上前不得半步,嘴边鲜血长流,纵声而嘶。都大锦斜身落鞍,刷的一声,拔出了单刀,心下暗自惊疑,瞧不出此人身形瘦弱,这一勒之下,竟能立止健马。张翠山道:“都大哥不须误会,你千里迢迢的护送我俞三哥来此,小弟只有感激,决无别意。”都大锦“嗯”了一声,将单刀刀头插入鞘中,右手仍是执住刀柄。
    张翠山道:“我俞三哥怎会受伤?对头是谁?是何人请都大哥送他前来?”对这三句问话,都大锦却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张翠山邹起眉头,又问:“接了我俞三哥去的人是怎生模样?”史镖头口齿灵便,抢着说了。张翠山道:“小弟先赶一步。”一抱拳,纵马狂奔。青骢马缓步而行,已然迅疾异常,这一展开脚力,但觉耳边风生,山道两旁树木不住倒退。武当七侠同门学艺,连袂行侠,当真情逾骨肉,张翠山听得师哥身受重伤,又落入了不明来历之人手中,心急如焚,不住的催马,这匹骏马便立时倒毙,那也顾不得了。
    一口气奔到了草店,那是一处三岔口,一条路通向武当山,另一条路东北而行至郧陽。张翠山心想:“这六人若是好心送俞三哥上山,那么适才下山时我定会撞到。”双腿一挟,纵马向东北追了下去。这一阵急奔,足有大半个时辰,坐骑虽壮,却也支持不住,越跑越慢,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一带山上人迹稀少,无从打听。张翠山不住思索:“俞三哥武功卓绝,怎会被人打得重伤?但瞧那都大锦的神情,却又不是说谎?”眼看将至十偃镇,忽见道旁一辆大车歪歪的倒卧在长草之中。再走近几步,但见拉车的骡子头骨破碎,脑浆迸裂,死在地下。张翠山飞身下马,掀开大车的帘子,只见车中无人,转过身来,却见长草中一人俯伏,动也不动,似已死去多时。张翠山心中怦怦乱跳,抢将过去,瞧后影正是三师兄俞岱岩,急忙伸臂抱起。暮色苍茫之中,只见他双目紧闭,脸如金纸,神色甚是可怖,张翠山又惊又痛,伸过自己脸颊去挨在他的脸上,感到略有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翠山大喜,伸手摸他胸口,觉得他一颗心尚在缓缓跳动,只是时停时跳,说不定随时都能止歇。张翠山垂泪道:“三哥,你……你怎么……我是五弟……五弟啊!”抱着他慢慢站起身来,却见他双手双足软软垂下,原来四肢骨节都已被人折断。但见指骨、腕骨、臂骨、腿骨到处冒出鲜血,显是敌人下手不久,而且是逐一折断,下手之毒辣,实令人惨不忍睹。
    张翠山怒火攻心,目眦欲裂,知道敌人离去不久,凭着健马脚力,当可追赶得上,狂怒之下,便欲赶去厮拚,但随即想起:“三哥命在顷刻,须得先救他性命要紧。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偏偏下山之际预拟片刻即回,身上没带兵刃药物,眼看着俞岱岩这等情景,马行颠簸、每一震荡便增加他一分痛楚。当下稳稳的将他抱在手中,展开轻功,向山上疾行。那青骢马跟在身后,见主人不来乘坐,似乎甚感奇怪。这一日是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的九十寿辰。当天一早,紫霄宫中便喜气洋洋,六个弟子自大弟子宋远桥以下,逐一向师父拜寿。只是七弟子之中少了个俞岱岩不到。张三丰和诸弟子知道俞岱岩做事稳重,到南方去诛灭的那个剧盗也不是如何厉害的人物,预计当可及时赶到。但等到正午,仍不见他人影。众人不耐起来,张翠山便道:“弟子下山接三哥去。”哪知他这一去之后,也是音讯全无。按说他所骑的青骢马脚力极快,便是直迎到老河口,也该回转了,不料直到酉时,仍不见回山。大厅上寿筵早已摆好,红烛高烧,已点去了小半枝。众人都有些心绪不宁起来。六弟子殷梨亭、七弟子莫声谷在紫霄宫门口进进出出,也不知已有多少遍。张三丰素知这两个弟子的性格,俞岱岩稳重可靠,能担当大事,张翠山聪明机灵,办事迅敏,从不拖泥带水,到这时还不见回山,定是有了变故。宋远桥望了红烛,陪笑道:“师父,三弟和五弟定是遇了甚么不平之事,因之出手干预。师父常教训我们要积德行善,今日你老人家千秋大喜,两个师弟干一件侠义之事,那才是最好不过的寿仪啊。”张三丰一摸长须,笑道:“嗯嗯,我八十岁生日那天,你救了一个投井寡名人轶事妇的性命,那好得很啊。只是每隔十年才做一件好事,未免叫天下人等得心焦。”五个弟子一齐笑了起来。张三丰生性诙谐,师徒之间也常说笑话。四弟子张松溪道:“你老人家至少活到二百岁,我们每十年干桩好事,加起来也不少啦。”七弟子莫声谷笑道:“哈哈,就怕我们七个弟子没这么多岁数好活……”
    他一言未毕,宋远桥和二弟子俞莲舟一齐抢到滴水檐前,叫道:“是三弟么?”只听得张翠山道:“是我!”声音中带着呜咽。只见他双臂横抱一人,抢了进来,满脸血污混着汗水,奔到张三丰面前一跪,泣不成声,叫道:“师父,三……三哥受人暗算……”众人名人轶事大惊之下,只见张翠山身子一晃,向后便倒。他这般足不停步的长途奔驰,加之心中伤痛,终于支持不住,一见到师父和众同门,竟自晕去。
    宋远桥和俞莲舟知张翠山之晕,只是心神激荡,再加疲累过甚,三师弟俞岱岩却是存亡未卜,两人不约而同的伸手将俞岱岩抱起,只见他呼吸微弱,只剩下游丝般一口气。张三丰见爱徒伤成这般模样,胸中大震,当下不暇询问。奔进内堂取出一瓶“白虎夺命丹”。丹瓶口本用白蜡封住,这时也不及除蜡开瓶,左手两指一捏,瓷瓶碎裂,取出三粒白色丹药,喂在俞岱岩嘴里。但俞岱岩知觉已失,哪里还会吞咽?张三丰双手食指和拇指虚拿,成“鹤嘴劲”势,以食指指尖点在俞岱岩耳尖上三分处的“龙跃窍”,运起内功,微微摆动。以他此时功力,这“鹤嘴劲点龙跃窍”使将出来,便是新断气之人也能还魂片刻,但他手指直摆到二十下,俞岱岩仍是动也不动。张三丰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捏成剑诀,掌心向下,两手双取俞岱岩“颊车穴”。那“颊车穴”就在腮上牙关紧闭的结合之处,张三丰陰手点过,立即掌心向上,翻成陽手,一陰一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互变换,翻到第十二次时,俞岱岩终于张开了口,缓缓将丹药吞入喉中。殷梨亭和莫声谷一直提心吊胆,这时“啊”的一声,同时叫了出来。
    但俞岱岩喉头肌肉僵硬,丹药虽入咽喉,却不至腹。张松溪便伸手按摩他喉头肌肉。张三丰随即伸指闭了俞岱岩肩头“缺盆”、“俞府”诸穴,尾脊的“陽关”、“命门”诸穴,让他醒转之后,不致因四肢剧痛而重又昏迷。
    宋远桥和俞莲舟平素见师父无论遇到甚么疑难惊险大事,始终泰然自若,但这一次双手竟然微微发颤,眼神中流露出惶惑之色,两人均知三师弟之伤,实是非同小可。过不多时,张翠山悠悠醒转,叫道:“师父,三哥还能救么?”张三丰不答,只道:“翠山,世上谁人不死?”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小童进来报道:“观外有一干镖客求见祖师爷,说是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都大锦。”张翠山霍地站起,满脸怒色,喝道:“便是这厮!”纵身出去,只听得门外呛啷啷几声响,兵刃落地。殷梨亭和莫声谷正要抢出去相助师兄,只见张翠山右手抓住一条大汉的后心,提了进来,往地下重重一摔,怒道:“都是这厮坏的大事!”莫声谷听是这人害得三师哥如此重伤,伸脚便往都大锦身上踢去。宋远桥低喝:“且慢!”莫声谷当即收脚。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你武当派讲理不讲?我们好意求见,却这般欺侮人么?”宋远桥眉头微皱,伸手在都大锦后肩和背心拍了几下,解开张翠山点了他的穴道,说道:“门外客人不须喧哗,请稍待片刻,自当分辨是非。”这两句话语气威严,内力充沛。祝史两镖头听了,登时气为之慑,只道是张三丰出言喝止,哪里还敢罗唣?
    宋远桥道:“五弟,三弟如何受伤,你慢慢说,不用气急。”张翠山向都大锦狠狠瞪了一眼,才将龙门镖局如何受托护送俞岱岩来武当山、却给六个歹人冒名接去之事说了。宋远桥见都大锦这等功夫,早知决非伤害俞岱岩之人,何况既敢登门求见,自是心中不虚,当下和颜悦色的向都大锦询问经过。都大锦一一照实而说,最后惨然道:“宋大侠,我姓都的办事不周,累得俞三侠遭此横祸,自是该死。我们临安满局子的老小,此时还不知性命如何呢。”
    张三丰一直双掌贴着俞岱岩“神藏”“灵台”两穴,鼓动内力送入他体内,听都大锦说到这里,忽道:“莲舟,你带同声谷,立即动身去临安,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俞莲舟答应了,心中一怔,但即明白师父慈悲之心,侠义之怀,那姓殷的客人既然说过,这件事中途若有半分差池,要杀得他们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这虽是一句恫吓之言,但都大锦等好手均出外走镖,倘若镖局中当真有甚么危难,却是无人抵挡。张翠山道:“师父,这姓都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透顶,三师哥给他害成这个样子,咱们不找他麻烦,也就是了,怎能再去保护他的家小?”张三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宋远桥道:“五弟,你怎地心胸这般狭窄?都总镖头千里奔波,为的是谁来?”张翠山冷笑道:“他还不是为了那二千两黄金。难道他对俞三哥还存着甚么好心?”都大锦一听,登时满脸通红,但拊心自问,所以接这趟镖,也确是为了这笔厚酬。
    宋远桥喝道:“五弟,对客人不得无礼,你累了半天,快去歇歇罢!”武当门中,师兄威权甚大,宋远桥为人端严,自俞莲舟以下,人人对他极是尊敬,张翠山听他这么一喝,不敢再作声了,但关心俞岱岩的伤势,却不去休息。宋远桥道:“二弟,师父有命,你就同七弟连夜动程,事情紧急,不得耽误。”俞莲舟和莫声谷答应了,各自去收拾衣物兵刃。都大锦见俞莫二人要赶赴临安去保护自己家小,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抱拳向张三丰道:“张真名人轶事人,晚辈的事,不敢惊动俞莫二侠,就此告辞。”
    宋远桥道:“各位今晚请在敝处歇宿,我们还有一些事请教。”他说话声音平平淡淡,但自有一股威严,教人无法抗拒。都大锦只得默不作声,坐在一旁。
    俞莲舟和莫声谷拜别师父,依依不舍的望了俞岱岩几眼,下山而去。两人心头极是沉重,也不知道这一次是生离还是死别,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和俞岱岩相见。
    这时大厅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张三丰沉重的喷气和吸气之名人轶事声,又见他头顶热气缭绕,犹似蒸笼一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突然俞岱岩“啊”的一声大叫,声震屋瓦。都大锦吓了一跳,偷眼瞧张三丰时,见他脸上不露喜忧之色,无法猜测俞岱岩这一声大叫主何吉凶。
    张三丰缓缓的道:“松溪、梨亭,你们抬三哥进房休息。”张松溪和殷梨亭抬了伤者进房,回身出来。殷梨亭忍不住问道:“师父,三哥的武功能全部复原吗?”张三丰叹了一口长气,隔了半晌,才道:“他能否保全性命,要一个月后方能分晓,但手足筋断骨折,终是无法再续。这一生啊,这一生啊……”说着凄然摇头。殷梨亭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翠山霍地跳起,拍的一声,便打了都大锦一个耳光。这一下出手如电,都大锦忙伸手挡格,但手臂伸出时,脸上早已中掌。张翠山怒气难以遏制,左肘弯过,往他腰眼里撞去。这一下仍是极快,但张松溪伸掌在张翠山肩头一推,张翠山这肘槌便落了空。都大锦向后一让,当的一声,一只金元宝从他怀中落下地来。张翠山左足一挑,将金元宝挑了起来,伸手接住,冷笑道:“贪财无义之徒,人家送你一只金元宝,你便将我三哥送给人家作践……”话未说完,突然“咦”的一声,瞧着金元宝上所捏出的五个指印,道:“大师哥,这……这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功夫啊。”宋远桥接过金元宝,看了片刻,递给师父。张三丰将金元宝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和宋远桥对望一眼,均不说话。张翠山大声道:“师父,这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功夫。天下再没有第二个门派会这门功夫。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啊?”在这一瞬之间,张三丰想起了自己幼时如何在少林寺藏经阁中侍奉觉远禅师,如何和昆仑三圣何足道对掌,如何被少林僧众追捕而逃上武当,数十年间的往事,犹似电闪般在心头一掠而过。他脸上一阵迷惘,从那金元宝上的指印看来,明明是少林派的金刚指法,张翠山说得不错,方今之世,确是再无别个门派会这一项功夫。自己武当的功夫讲究内力深厚,不练这类碎金裂石的硬功,而其余外家门派,尽有威猛凌厉的掌力、拳力、臂力、腿力,以至头槌、肘槌、膝槌、足槌,说到指力,却均无这般造诣。听得张翠山连问两声,若是说出真相,门下众弟子决不肯和少林派甘休,如此武林中领袖群伦的两大门派,相互间便要惹起极大风波了。张翠山见师父沉吟不语,已知自己所料不错,又问:“师父,武林中是否有甚么奇人异士,能自行练成这门金刚指力?”张三丰缓缓摇头,说道:“少林派累积千年,方得达成这等绝技,决非一蹴而至,就算是绝顶聪明之人,也无法自创。”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当年在少林寺中住过,只是未蒙传授武功,直到此时,也不明白寻常血肉之躯如何能练到这般指力。”宋远桥眼中突然放出异样光芒,大声说道:“三弟的手足筋骨,便是给这金刚指力捏断的。”殷梨亭“啊”的一声,眼中泪光莹莹,忍不住又要流下泪来。
    都大锦听说残害俞岱岩的人竟是少林派弟子,更是惊惶,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过了一阵才道:“不……决计不会的,我在少林寺中学艺十余年,从未见过这个脸生黑痣之人。”宋远桥凝视他双眼,不动声色的道:“六弟,你送都总镖头他们到后院休息,预备酒饭,嘱咐老王好好招呼远客,不可怠慢。”殷梨亭答应了,引导都大锦一行人走向后院。都大锦还想辩解几句,但在这情景之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殷梨亭安顿了众镖师后,再到俞岱岩房中去,只见三哥睁目瞪视,状如白痴,哪里还是平时英爽豪迈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叫了声“三哥”,掩面奔出,冲入大厅,见宋远桥等都坐在师父身前,于是挨着张翠山肩侧坐下。张三丰望着天井中的一棵大槐树出神,摇头道:“这事好生棘手,松溪,你说如何?”
    武当七弟子中以张松溪最是足智多谋。他平素沉默寡言,但潜心料事,言必有中,自张翠山抱了俞岱岩上山,他虽心中伤痛,但一直在推想其中的过节,这时听师父问起,说道:“据弟子想,罪魁祸首不是少林派,而是屠龙刀。”张翠山和殷梨亭同时“啊”的一声。宋远桥道:“四弟,这中间的事理,你必已推想明白,快说出来再请师父示下。”张松溪道:“三哥行事稳健,对人很够朋友,决不致轻易和人结仇。他去南方所杀的那个剧盗,是个下三滥,为武林人物所不齿,少林派决不致为了此人而下手伤害三哥。”张三丰点了点头。张松溪又道:“三哥手足筋骨折断,那是外伤,但在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临安府已身中剧毒。据弟子想,咱们首先要去临安查询三哥如何中毒,是谁下的毒手?”
    张三丰点了点头,道:“岱岩所中之毒,异常奇特,我还没想出是何种毒名人轶事药。岱岩掌心有七个小孔,腰腿间有几个极细的针名人轶事孔。江湖之上,还没听说有哪一位高手使这般歹毒的暗器。”宋远桥道:“这事也真奇怪,按常理推想,发射这细小暗器而令三弟闪避不及,必是一流好手,但真正第一流的高手,怎又能在暗器上喂这等毒名人轶事药?”
    各人默然不语,心下均在思索,到底哪一门哪一派的人物是使这种暗器的?过了半晌,五人面面相觑,都想不起谁来。张松溪道:“那脸生黑痣之人何以要捏断三哥的筋骨?倘若他对三哥有仇,一掌便能将他杀了,若是要他多受些痛苦,何不断他脊骨,伤他腰肋?这道理很明显,他是要逼名人轶事问三哥的口供。他要问甚么呢?据弟子推想,必是为了屠龙刀。那都大锦说:那六人之中有一人问道:‘屠龙刀呢?是在谁的手中?’”殷梨亭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句话传了几百年,难道时至今日,真的出现了一把屠龙刀?”
    张三丰道:“不是几百年,最多不过七八十年,当我年轻之时,就没听过这几句话。”
    张翠山霍地站起,说道:“四哥的话对,伤害三哥的罪魁祸首,必是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一带,咱们便找他去。只是那少林派的恶贼下手如此狠辣,咱们也决计放他不过。”
    张三丰向宋远桥道:“远桥,你说目下怎生办理?”近年来武当派中诸般事务,张三丰都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宋远桥,这个大弟子处理得井井有条,早已不用师父劳神。他听师父如此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师父,这件事不单是给三弟报仇雪恨,还关连着本派的门户大事,若是应付稍有不当,只怕引起武林中的一场大风波,还得请师父示下。”
    张三丰道:“好!你和松溪、梨亭二人,持我的书信到嵩山少林寺去拜见方丈空闻禅师,告知此事,请他指示。这件事咱们不必插手,少林门户严谨,空闻方丈望重武林,必有妥善处置。”宋远桥、张松溪、殷梨亭三人一齐肃立答应。张松溪心想:“倘若只不过送一封信,单是差六弟也就够了。师父命大师哥亲自出马,还叫我同去,其中必有深意,想是还防着少林寺护短不认,叫我们相机行事。”果然张三丰又道:“本派与少林派之间,情形很是特殊。我是少林寺的逃徒,这些年来,总算他们瞧我一大把年纪,不上武当山来抓我回去,但两派之间,总是存着芥蒂。”说到这里莞尔一笑,又道:“你们上少林寺去,对空闻方丈固当恭敬,但也不能堕了本门的声名。”宋张殷三弟子齐声答应。
    张三丰转头对张翠山道:“翠山,你明儿动身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设法查询,一切听二师哥的吩咐。”张翠山垂手答应。张三丰道:“今晚这杯寿酒也不用再喝了。一个月之后,大家在此聚集,岱岩倘若不治,师兄弟也可和他再见上一面。”他说到这里,不禁凄然,想不到威震武林数十载,临到九十之年,心爱的弟子竟尔遭此不幸。殷梨亭伸袖拭泪,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张三丰袍袖一挥,道:“大家去睡罢。”宋远桥劝道:“师父,三师弟一生行侠仗义,积德甚厚,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有眼,总不该让他……让他夭折……”但说到后来,眼泪已滚滚而下,知道若再相劝,只有徒增师父伤感,于是和诸师弟向师父道了安息,分别回房。
    注:据旧籍载,张三丰之七名弟子为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张翠山、殷利亨、莫声谷七人。殷利亨之名当取义于《易经》“元亨利贞”,但与其余六人不类,兹就其形似而改名为“梨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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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倚天屠龙记》全文阅读——第四章字作丧乱意彷徨
    张翠山满怀伤痛恼怒,难以发泄,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悄悄起身,决意去打都大锦一顿出口气。他生怕大师兄、四师兄干预,不敢发出声息,将到大厅时,只见大厅上一人背负着双手,不停步地走来走去。
    黑暗朦胧中见这人身长背厚,步履凝重,正是师父。张翠山藏身柱后,不敢走动,心知即令立刻回房,也必为师父知觉,他查问起来,自当实言相告,不免招一场训斥。只见张三丰走了一会,仰视庭除,忽然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张三丰文武兼资,吟诗写字,弟子们司空见惯,也不以为异。张翠山顺着他手指的笔划瞧去,原来写的是“丧乱”两字,连写了几遍,跟着又写“荼毒”两字。张翠山心中一动:“师父是在空临‘丧乱帖’。”他外号叫做“银钩铁划”,原是因他左手使烂银虎头钩、右手使镔铁判官笔而起,他自得了这外号后,深恐名不副实,为文士所笑,于是潜心学书,真草隶篆,一一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这时师父指书的笔致无垂不收,无往不复,正是王羲之“丧乱帖”的笔意。这“丧乱帖”张翠山两年前也曾临过,虽觉其用笔纵逸,清刚峭拔,总觉不及“兰亭诗序帖”、“十七帖”各帖的庄严肃穆,气象万千,这时他在柱后见师父以手指临空连书“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这十八个字,一笔一划之中充满了拂郁悲愤之气,登时领悟了王羲之当年书写这“丧乱帖”时的心情。
    王羲之是东晋时人,其时中原板荡,沦于异族,王谢高门,南下避寇,于丧乱之余,先人坟墓惨遭毒手,自是说不出满腔伤痛,这股深沉的心情,尽数隐藏在“丧乱帖”中。张翠山翩翩年少,无牵无虑,从前怎能领略到帖中的深意?这时身遭师兄存亡莫测的大祸,方懂得了“丧乱”两字、“荼毒”两字、“追惟酷甚”四字。
    张三丰写了几遍,长长叹了口气,步到中庭,沉吟半晌,伸出手指,又写起字来。这一次写的字体又自不同。张翠山顺着他手指的走势看去,但看第一字是个“武”字,第二个写了个“林”字,一路写下来,共是二十四字,正是适才提到过的那几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想是张三丰正自琢磨这二十四个字中所含的深意,推想俞岱岩因何受伤?此事与倚天剑、屠龙刀这两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到底有甚么关连?只见他写了一遍又是一遍,那二十四个字翻来覆去的书写,笔划越来越长,手势却越来越慢,到后来纵横开阖,宛如施展拳脚一般。张翠山凝神观看,心下又惊又喜,师父所写的二十四个字合在一起,分明是套极高明的武功,每一字包含数招,便有数般变化。“龙”字和“锋”字笔划甚多,“刀”字和“下”字笔划甚少,但笔划多的不觉其繁,笔划少的不见其陋,其缩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纵也险劲,如狡兔之脱,淋漓酣畅,雄浑刚健,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张翠山于目眩神驰之际,随即潜心记忆。这二十四个字中名人轶事共有两个“不”字,两个“天”字,但两字写来形同而意不同,气似而神不似,变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近年来张三丰极少显示武功,殷梨亭和莫声谷两个小弟子的功夫大都是宋远桥和俞莲舟代授,因此张翠山虽是他的第五名弟子,其实已是他亲授武功的关门弟子。从前张翠山修为未到,虽然见到师父施展拳剑,未能深切体会到其中博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之处。近年来他武学大进,这一晚两人更是心意相通,情致合一,以遭丧乱而悲愤,以遇荼毒而拂郁。张三丰情之所至,将这二十四个字演为一套武功。他书写之初原无此意,而张翠山在柱后见到更是机缘巧合。师徒俩心神俱醉,沉浸在武功与书法相结合、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这一套拳法,张三丰一遍又一遍的翻覆演展,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待到月涌中天,他长啸一声,右掌直划下来,当真是星剑光芒,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这一直乃是“锋”字的最后一笔。张三丰仰天遥望,说道:“翠山,这一路书法如何?”张翠山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躲在柱后,师父虽不回头,却早知道了,当即走到厅口,说道:“弟子得窥师父绝艺,真是大饱眼福。我去叫大师哥他们出来一齐瞻仰,好么?”张三丰摇头道:“我兴致已尽,只怕再也写不成那样的好字了。远桥、松溪他们不懂书法,便是看了,也领悟不多。”说着袍袖一挥,进了内堂。
    张翠山不敢去睡,生怕着枕之后,适才所见到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招术会就此忘了,当即盘膝坐下,一笔一划、一招一式的默默记忆,当兴之所至,便起身试演几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将那二十四字二百一十五笔中的腾挪变化尽数记在心中。他跃起身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练一遍,自觉扬波搏击,雁飞雕振,延颈协翼,势似凌云,全身都是轻飘飘的,有如腾云驾雾一般,最后一掌直劈,呼的一响,将自己的衣襟扫下一大片来。张翠山心下惊喜,蓦回头,只见日头晒在东墙。他揉了揉眼睛,只怕看错了,一定神之下,才知日已过午,原来潜心练功,不知不觉的已过了大半天。张翠山伸袖抹额头汗水,奔至俞岱岩房中,只见张三丰双掌按住俞岱岩胸腹,正自运功替他疗伤。张翠山出来一问,才知宋远桥、张松溪、殷梨亭三人一早便去了,各人见他静坐默想,都不来打扰他用功。龙门镖局的一干镖师也已下山。张翠山这时全身衣履都浸湿了汗水,但急于师兄之仇,不及沐浴更衣,带了随身的兵刃衣服,拿了几十两银子,又至俞岱岩房中,说道:“师父,弟子去了。”张三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意示鼓励。张翠山走近床边,只见俞岱岩满脸灰黑之气,颧骨高耸,双颊深陷,眼睛紧闭,除了鼻中尚在微微呼吸之外,直与死人无异。他心中酸痛,哽咽道:“三哥,我便粉身碎骨,也要为你报仇。”说着跪下向师父磕了个头,掩面奔出。他骑了那匹长腿青骢马,疾下武当,这时天时已晚,只行了五十余里天便黑了。他刚投店,天空乌云密布,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来。这一场雨越下越大,直落了一晚竟不停止。次日清晨起来,但见四下里雾气茫茫,耳中只听到杀杀雨声。张翠山向店家买了蓑衣笠帽,冒雨赶路。亏得那青骢马极是神骏,大雨之中,道路泥泞滑溜,但仍是奔驰迅捷。赶到老河口过汉水时,但见黄浪混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流滚滚,水势极是凶险,一过襄樊,便听得道路传言,说道下游水沟决了堤,伤人无数。这一日来到宜城,只见水灾的难民拖儿带女的逃了上来,大雨兀自未止,人人淋得极是狼狈。张翠山正行之间,只见前面有一行人骑马赶路,镖旗高扬,正是龙门镖局的众镖师。张翠山催马上前,掠过了镖队,回马过来,拦在当路。都大锦见是张翠山追到,心下惊惶,结结巴巴的道:“张……张五侠有何见教?”张翠山道:“水灾的难民,都总镖头瞧见了么?”都大锦没料到他会问这句话,怔了一怔,道:“怎么?”张翠山冷笑道:“要请善长仁翁,拿些黄金出来救济灾民啊。”都大锦脸上变色,道:“我们走镖之人,在刀尖子上卖命混口饭吃,有甚么力量赈济救灾?”张翠山低沉着嗓子道:“你把囊中那二千两黄金,都给我拿出来。”都大锦手握刀柄,说道:“张五侠,你今日硬找上我姓都的了?”张翠山道:“不错,我吃定你啦。”
    祝史两镖头各取兵刃,和都大锦并肩而立。张翠山仍是空着双手,嘿嘿冷笑,说道:“都总镖头,你受人之禄,可曾忠人之事?这二千两黄金,亏你有脸放在袋中。”都大锦一张脸胀成了紫酱色,说道:“俞三侠不是已经到了武当山?当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我们手中之时,他早便身受重伤,这时候可也没死。”张翠山大怒,喝道:“你还强辩,我俞三哥从临安出来时,可是手足折断么?”都大锦默然。史镖头插口道:“张五侠,你到底要怎样,划下道儿来罢。”张翠山道:“我要将你们的手骨脚骨折得寸寸断绝。”这句话一出口,倏地跃起,飞身而前。史镖头举棍欲击,张翠山左手一挥一掠,使出新学的那套武功,却是“天”字诀的一撇。史镖头棍棒脱手,倒撞下马。祝镖头待要退缩,却哪里来得及?张翠山顺手使出“天”字的一捺,手指扫中他腰肋,砰的一声,将他连人带鞍,摔出丈余。原来祝镖头双足牢牢钩在鞍镫之中,但张翠山这一捺劲道凌厉之极,马鞍下的肚带给他一扫迸断,祝镖头足不离镫,却跌得爬不起来。都大锦见他出手如此矫捷,一惊之下,提缰催马向前急冲。张翠山转身吐气,左拳送出,却是“下”字诀的一直,拍的一声,已击中他的后心。都大锦身子一晃,他武功可比祝史二镖头高得多了,并不摔下马来,恼怒之下,正欲下马放对,突然间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脚下一个踉跄,吸一口气,只觉胸口又有热血涌上,虽是要强,却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镖行中其余三名青年镖师和众趟子手只惊得目瞪口呆,哪敢上前相扶?张翠山初时怒气勃勃,原想把都大锦等一干人个个手足折断,出一口胸中恶气,待见自己随手一掌一拳,竟将三个镖师打得如此狼狈,都大锦更身受重伤,不禁暗暗惊异,自己事先丝毫没想到,这套新学的二十四字“倚天屠龙功”竟有如此巨大威力。心中这么一喜,便不想再下辣手,说道:“姓都的,今日我手下容情,打到你这般地步,也就够了。你把囊中的二千两黄金,尽数取将出来救济灾民。我在暗中窥探,只要你留下一两八钱,我拆了你的龙门镖局,将你满门杀得鸡犬不留。”最后这两句话是他听都大锦转述的,这时忽然想到,随口说了出来。都大锦缓缓站起,但觉背心剧痛,略一牵动,又吐出一口鲜血。史镖头却只受了些皮肉外伤,自知决非张翠山的对手,嘴头上再也不敢硬了,说道:“张五侠,我们虽然受了人家的镖金,但这一趟道中出了岔子,须得将金子还给人家。再说,那些金子存在临安府镖局子中,我们身在异乡,这当口哪里有钱来救济灾民啊。”
    张翠山冷笑道:“你欺我是小娃娃吗?你们龙门镖局倾巢而出,临安府老家中没好手看守,这黄金自是随身携带。”他向镖队一行人瞧了几眼,走到一辆大车旁边,手起一掌,喀喇喇几声响,车厢碎裂,跌出十几只金元宝来。众镖师脸上大变,相顾骇然,不知他何以竟知道这藏金之处。原来张翠山年纪虽轻,但随着众师兄行侠天下,江湖上的事见得多了。他见这辆大车在烂泥道中轮印最深,而三名青年镖师眼见都大锦中拳跌倒,并不上前救助,反而齐向这辆大车靠拢,可想而知车中定是藏着贵重之物,眼见黄金跌得满地,冷笑几声,翻身上马,径自去了。适才这件事做得甚是痛快,料想都大锦等念着家中老小,不敢不将这二千两黄金拿来救济灾民。张翠山一面赶路,一面默想那二十四字中的招数变化。他在那天晚上依样模学,只觉得师父所使的招数奇妙莫测而已,岂知一经施展,竟具如斯神威,真比捡获了无价之宝还要快活十倍,然一想到俞岱岩生死莫测,不自禁的又是一声长叹。
    大雨中连接赶了几日路,那青骢马虽然壮健,却也支持不住了,到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省地界,忽地口吐白沫,发起烧来。张翠山爱惜牲口,只得缓缓而行。这么一来,到得临安府时已是四月三十傍晚。张翠山投了客店,寻思:“我在道上走得慢了,不知都大锦他们是否回了镖局?二哥和七弟不知落脚何处?我已跟镖局子的人破了脸,不便径去拜会,今晚且上镖局去一探。”用过晚膳,向店伴一打听,得知龙门镖局坐落在里西湖畔。他到街上头了一套衣巾,又买一把杭州城驰名天下的折扇,在澡堂中洗了浴,命待诏理发梳头,周身换得焕然一新,对镜一照,俨然是个浊世佳公子,却哪里像是个威扬武林的侠士?借过笔墨,想在扇上题些诗词,但一拿到笔,自然而然的便写下了那“倚天屠龙”的二十四字,一笔一划,无不力透纸背,写罢持扇一看,自觉得意,心道:“学了师父这套拳法之后,竟连书法也大进了。”轻摇折扇,踱着方步,径往里西湖而去。此时宋室沦亡,临安府已陷入元人之手。蒙古人因临安是南宋都城,深恐人心思旧,民恋故君,特驻重兵镇压。蒙古兵为了立威,比在他处更是残暴,因此城中十室九空,居民泰半迁移到了别处。百年前临安城中户户垂杨、处处笙歌的盛况,早已不可复睹。张翠山一路行来,但见到处是断垣残瓦,满眼萧索,昔年繁华甲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的一座名城已几若废墟。其时天未全黑,但家家闭户,街上稀见行人,唯见蒙古骑兵横冲直撞,往来巡逻。张翠山不欲多惹事端,一听到蒙古巡兵铁骑之名人轶事声,便缩身在墙角小巷相避。往昔一到夜晚,便是满湖灯火,但这时张翠山走上白堤,只见湖上一片漆黑,竟无一个游人。他依着店小二所言途径,寻觅龙门镖局的所在。那龙门镖局是一座一连五进的大宅,面向里西湖,门口蹲着一对白石狮子,气象威武。张翠山远远便即望见,慢慢走近,只见镖局门外湖中停泊着一艘游船,船头挂着两盏碧纱灯笼,灯光下依稀见有一人据案饮酒。张翠山心道:“这人倒有雅兴!”只见镖局外悬着的大灯笼中没点燃蜡烛,朱漆铜环的大门紧紧关闭,想是镖局中人都已安睡。张翠山走到门前,心道:“一个月之前,有人送三哥经这大门而入,却不知那人是谁?”心中一酸,忽听得背后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这一下叹息,在黑沉沉的静夜中听来大是鬼气森森,张翠山霍地转身,却见背后竟无一人,游目环顾,除了湖上小舟中那个单身游客之外,四下里寂无人影。张翠山微觉惊讶,斜睨舟中游客,只见他青衫方巾,和自己一样,也是作文士打扮,朦胧中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见他侧面的脸色极是苍白,给碧纱灯笼一照,映着湖中绿波,寒水孤舟,冷冷冥冥,竟不似尘世间人。但见他悄坐舟中,良久良久,除了风拂衣袖,竟是一动也不动。张翠山本想从黑暗处越墙而入镖局,但见了舟中那人,觉得夜逾人垣未免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于是走到镖局大门外,拿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三下。静夜之中,这三下击门声甚是响亮,远远传了出去。隔了好一阵,屋内无人出来应门。张翠山又击三下,声音更响了些,可是侧耳倾听,屋内竟无脚步声。他大是奇怪,伸手在大门上一推,那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原来里面竟没上闩。他迈步而入,朗声道:“都总镖头在家么?”说着走进大厅。
    厅中黑沉沉地并无灯烛,便在此时,忽听得砰的一声响,大门竟然关上了。张翠山心念一动,跃出大厅,只见大门已紧紧闭上,而且上了横闩,显是屋中有人。张翠山嘿嘿冷笑,心想:“闹甚么玄虚?”索性便大踏步闯进厅去。
    一踏进厅门,只听得前后左右风声飒然,共有四人抢上围攻。张翠山斜身跃开。黑暗中白光微闪,见这四人手中都拿兵刃。他一个左拗步,抢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横扫,拍的一声,打在一人的太陽穴上,登时将那人击晕,跟着左手自右上角斜挥左下角,击中了另一人的腰肋。这两下是“不”字诀的一横一撇。他两击得手,左手直钩,右拳砰的一“点”,四笔写成了一个“不”字,登时将四名敌人尽数打倒。他不知暗伏厅中忽施袭击的敌手是何等样人,因此出手并不沉重,每一招都只使上了三分劲力。第四个给他一“点”中拳的敌人退出几步,喀喇一响,压碎了一张红木椅子,喝道:“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张翠山笑道:“我若真施辣手,你哪里还有命在?在下武当张翠山便是。”那人“咦”的一声,似乎甚是惊异,说道:“你当真是武当派的张五……张五……银钩铁划张翠山?可不是冒名罢?”张翠山微微一笑,伸手到腰间摸出兵刃,左手烂银虎头钩,右手镔铁判官笔,两件兵刃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击,呛啷啷一阵响亮,爆出几点火花。这火花一闪之间,张翠山已看清眼前跌倒的四人身穿黄色僧衣,原来都是和尚。那四个僧人中有两个人面向着他,也见到了他的相貌。张翠山见这两个僧人满脸血污,眼光中流露出极度的怨毒,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寝己之皮一般,奇道:“四位大师是谁?”只听一个僧人叫道:“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走罢!”说着四僧站起身来,往外便走,其中一人脚步踉跄,走了几步,摔倒在地,想是给张翠山击得重了。两个僧人返身扶起,奔出厅外。张翠山叫道:“四位慢走!甚么血海……”话未说完,四个僧人已越墙而出。张翠山觉得今晚之事大是蹊跷,沉思半晌,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怎么龙门镖局之中竟埋伏着四个和尚?自己一进门便忽施突袭,又说甚么“血海深仇”?心想:“此事只有询问镖局中人,方能释此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提声又问:“都总镖头在家么?都总镖头在家么?”大厅空旷,隐隐有回声传来,但镖局中竟无一人答应。他心道:“决不能都睡得死人一般。难道是怕了我,都躲了起来?又难道是人人出去避难,镖局中没了人?”当下从身边取出火折晃亮了,见茶几上放着一枝烛台,便点亮蜡烛,走向后堂,没走得几步,便见地下俯伏着一个女子,僵卧不动。张翠山叫道:“大姐,怎么啦?”那女子仍是不动。张翠山扳起她肩头,将烛台凑过去一照,不禁一声惊呼。只见这女子脸露笑容,但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张翠山手指碰到她肩头之时,已料到这女子或许已死,然而死人脸上竟是一副笑容,黑夜中斗然见到,禁不住吃了一惊。他站直身子,只见左前柱子后又僵卧着一人,走过去一看,却是个仆役打扮的老者,也是脸露傻笑,死在当地。张翠山心中大奇,左手从腰间拔出虎头钩,右手高举烛台,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见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一共死了数十人,当真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横遍地。恁大一座龙门镖局,竟没留下一个活口。张翠山行走江湖,生平惨酷的事也见了不少,但蓦地里见到这等杀灭满门的情景,禁不住心下怦怦乱跳,只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不住抖动,原来手臂发战,烛火摇晃,映照得影子也颤栗起来。他横钩悄立,心中猛地想起了两句话:“路上若有半分差池,我杀得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眼前龙门镖局人人皆死,显是因都大锦护送俞岱岩不力之故,寻思:“那人下此毒手,皆因三哥而起,由此推想,他该当是三哥极要好的朋友。此人本领既高出都大锦甚多,又知此行途中可能会遇上凶险,然则他何不亲自送来武当?三哥仁侠正直,嫉恶如仇,又怎能和这等心如蛇蝎之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朋友?”越想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越多,举步从西厅走出。烛光下只见两个黄衣僧人,背靠墙壁,瞪视着自己露齿而笑。张翠山急退两步,按钩喝道:“两位在此何事?”只见两个僧人一动也不动,这才醒悟,原来两人也早死了,突然心下一凉,叫道:“啊哟,不好,血海深仇,血海深仇……”适才那四名僧人说甚么“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又说:“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看来龙门镖局这笔数十口的血债,都要写在自己头上了。当时自己不明就里,不但亲报姓名,还露出仗以成名的银钩铁划兵刃。那四名黄衣僧人却是甚么来历?
    适才自己出手太快,只使了“不”字诀的四笔,便将四僧一一击倒,没来得及察看对方武功家数,但四僧扑击时劲力刚猛,显是少林派外家的路子。都大锦是少林子弟,这些少林僧多半是应龙门镖局之邀前来赴援的,却不知俞二哥和莫七弟到了何处,师父命他们前来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怎地以二哥之能,还是给人下了手去?
    张翠山沉吟半晌,解开了若干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寻思:“这四名少林僧一去,少林派自非找上我不可,但此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真凶到底是谁,少林武当两派联手,决无访查不出之理。这里一切且莫移动,眼下是找到二哥和七弟要紧。”吹灭烛火,走到墙边,一跃而出。人未落地,突听得呼的一声巨响,一件重兵刃拦腰横扫而来,跟着听得有人喝道:“张翠山,躺下了。”张翠山人在半空,无法闪避,敌人这一击又是既狠且劲,危急之中,伸左掌在敌人兵刃上一按,一借力,轻轻巧巧的翻上了墙头,这一招乃是“武”字诀中的一“戈”,正所谓:“差池燕起,振迅鸿飞,临危制节,中险腾机”,当千钧一发之际,转危为安。他在无可奈何中行险侥幸,想不到新学的这套功夫重似崩石,轻如游雾,竟绝不费力的便化解了敌人雷霆般的一击。他左足踏上墙头,右手的判官笔已取在手中,敌人适才这拦腰一击,刚猛劲狠,实是不可轻视的好手。
    那出手袭击之人见张翠山居然能如此从容的避开,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忍不住“咦”的一声,喝道:“好小子,当真有两下子。”张翠山左钩右笔,横护前心,钩头和笔尖都斜向下方,这一招叫做“恭聆教诲”,乃是与武林前辈对敌之时的谦敬表示。对方如此蓦地里出手,张翠山若不是无意间跟师父学了一套从书法中化出来的武功,早已腰断骨折,身受重伤,他心中虽然气恼,但谨守师训,对武林好手不敢失礼。黑暗中但见墙下一左一右分站两名身穿黄袍的僧人,每人手中都执着一根粗大禅杖。左首那僧人将禅杖在地下一顿,当的一声巨响,说道:“张翠山,你武当七侠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如何行事这等毒辣?”
    张翠山听他直斥己名,既不称“张五侠”,也不叫一声“张五爷”,心头有气,冷冷的道:“大师不问情由,不问是非,躲在墙下偷偷摸摸的忽施袭击,这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吗?素闻少林派武功驰名天下,想不到暗算手段也另有独得之秘。”那僧人怒吼一声,横挺禅杖,跃向墙头,人未到,杖头已然袭到。张翠山但觉一股劲风点至胸口,当下虎头钩一带,封住了禅杖的来势,判官笔疾点而出,当的一声,笔尖斜砸杖身。那僧人只觉手臂一震,竟尔站不上墙头,重又落在地下。但此招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翠山只觉双臂发麻,原来这僧人膂力奇大,当下喝道:“两位是谁,请通法号!”
    右首那僧人缓缓的道:“贫僧圆音,这是我师弟圆业。”张翠山倒垂钩笔,拱手道:“原来是少林派‘圆’字辈的两位大师,小可久仰清名,不知有何见教?”
    圆音说话似乎有气没力,呼呼喘急,说道:“这事关少林武当两派的门户大事,贫僧师兄弟乃少林派的小辈,没份说甚么话,只是今日既撞上了这件事,只想请问,龙门镖局男女数十口,还有我两个师侄,都死在张五侠手下。常言道人命关天,如何善后,要请张五侠的示下。”他说话似乎辞意谦抑,其实咄咄逼名人轶事人,为人显是比圆业厉害得多。张翠山冷笑道:“龙门镖局中的命案是何人所为,小可也正大感奇怪。大师一口咬定是小可下的毒手,可是大师亲眼所见么?”圆音叫道:“慧风,你来跟张五侠对质。”树丛后走出四名黄衣僧人,正是适才在镖局中给张翠山一招“不”字诀击倒的四僧。那法名慧风的僧人躬身道:“启禀师伯,龙门镖局数十口性命,还有慧通、慧光两位师弟,都是……这姓张的恶贼下的手。”圆音道:“你们可是亲眼所见?”慧风道:“确是亲眼所见,若不是弟子等四人逃得快,也都已死在这恶贼的手下。”圆音道:“佛门弟子可不能打诳,此事关连我少林和武当两大门派,你千万胡说不得。”慧风双膝跪地,合十说道:“我佛在上,弟子慧风所云,实是真情,决不敢欺蒙师伯。”圆音道:“你将眼见的情景,一一说来。”张翠山听到这里,从墙头上飘身而下。
    圆业只道张翠山要加害慧风,挥动禅杖疾向他头颈间扫去。张翠山头一低,抢步上前,已转到了慧风身后。圆业一击不中,按着这伏魔杖的招数,本当带转禅杖,回击张翠山的肩头,但他此时已站在慧风身后,禅杖若是回转,势须先击到慧风,一惊之下,硬生生的收住禅杖,喝道:“你待怎地?”张翠山道:“我要仔仔细细的听一听,听他说怎生见到我杀害镖局中人。”慧风眼见张翠山欺近自己身旁,相距不过两尺,他只须手中兵刃一动,自己立时丧命,虽有两位师伯在旁,却也相救不及,但他心中愤怒,竟是凛然不惧,朗声说道:“圆心师叔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北接到都大锦师兄求救告急的书信,当即派慧通、慧光两位师兄星夜启程赴援,其后又传来号令,命弟子带同三名师弟,赶来龙门镖局。我们一进镖局,慧光师兄就说今夜恐有强敌到来,命我们四人埋伏在东边照墙之下应敌,又说小心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可随便走动。”圆音道:“后来怎样?说下去!”慧风道:“天黑之后没多久,便听得慧通师兄呼叱喝骂,与人在后厅动手,接着他长声惨呼,似乎身受重伤。我忙奔过去,只见他……他……已然圆寂,这姓张的恶贼……”他说到这里,霍地站起,伸着手指,直点到张翠山的鼻尖上,跟着道:“我亲眼见你一掌把慧光师兄推到墙上,将他撞死。我自知不是你这恶贼的敌手,便伏在窗上,只见你直奔后院杀人,接着镖局子的八个人从后院逃了出来,你跟踪追到,伸指一一点毙,直至镖局中满门老少给你杀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光,你才跃墙出去。”张翠山一动也不动的站住,慧风讲得口沫横飞,许多水珠都溅到他脸上。他既不闪避,也不出手,只冷冷的道:“后来怎样?”慧风愤然道:“后来么?后来我回至东墙,和三位师弟商量,都觉你武功太强,我们四人敌你不过,只有瞧瞧情形再说。哪知等不了多久,你居然又破门而入,这次却是指名道姓的找都总镖头来着。我们四人明知是送死,却也要跟你一拚。我问你姓名,你不是自报名号,叫做‘银钩铁划张翠山’么?我初时还不能相信,只道你名列‘武当七侠’,不该做出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邪恶勾当来,但你自露兵刃,那难道是假的么?”张翠山道:“我自报姓名,露出兵刃,此事半点不假,你们四位确也是我出手打倒。但你再说一遍:这镖局中数十口的命案,确是你亲眼瞧见我姓张的所干!”
    便在此时,圆音衣袖一挥,将慧风身子带起,推出数尺,森然道:“他便再说一遍,要教这位名震天下的张五侠无可抵赖。”他挥袖将慧风推开,是使他身离险地,免得张翠山恼怒之下,突然间杀人灭口,那可是死无对证了。慧风道:“好,我便再说一遍,我亲眼目睹,见到你出掌击死慧光、慧通两位师兄,见到你出指点死镖局的八个人。”张翠山道:“你瞧清楚了我的面貌么?我是穿这一身衣服么?”说着晃亮火折,在自己脸上照一照。慧风瞪视着他的面容,狠狠地道:“你就是穿这身衣服,长袍方巾,不错,你那时左手拿着一把折扇,这把折扇,现下你插在头颈里啦。”张翠山恼怒如狂,不知他何以要诬陷自己,高举火折,走上两步,喝道:“你有种便再说一遍,杀人者便是我张翠山,不是旁人!”
    慧风双眼中突然发出奇异的神色,指着他道:“你……你……你不……”猛地里身子翻倒,横卧在地。圆音和圆业同声惊呼,一齐抢上扶起,只见他双目大睁,满脸惶惑惊恐之色,却已气绝而死。圆音叫道:“你……你打死他了?”这一下变起仓卒,圆音和圆业固然惊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张翠山也大出意料之外,急忙回头,只见身后的树丛轻轻一动。张翠山喝道:“慢走!”纵身跃起,明知树丛中有人隐伏,窜下去极是危险,但势逼名人轶事处此,若不擒住暗箭伤人的凶手,自己难脱干系。
    哪知他身在半空,只听得身后呼呼两响,两柄禅杖分从左右袭到,同时听到两僧喝道:“恶贼休逃!”张翠山笔钩下掠,反手使出一记“刀”字诀,银钩带住圆业的禅杖杖头,判官笔的一撇在圆音禅杖一点,身子借势窜起,跃上了墙头,凝目瞧树丛时,只见树梢兀自轻晃,隐伏之人早已影踪不见。圆业怪吼连连,挥动禅杖便要跃上墙来拚命。张翠山喝道:“追赶正凶要紧,两位休得阻拦。”圆音气喘喘的道:“你……你在我眼前杀人,还想抵赖甚么?”张翠山挥动虎头钩,逼名人轶事得圆业无法上墙。圆音道:“张五侠,咱们今日也不要你抵命,你抛下兵刃,随我们去少林寺罢。”张翠山怒道:“你二人阻手碍脚,放走了凶手,还在这里缠夹不清。我跟你们去少林寺干么?”圆音道:“去少林寺听由本寺方丈发落,你连害本寺三条人命,这样的大事,我也做不得主。”张翠山冷笑道:“枉你身为少林派‘圆’字辈好手,凶手在你眼前逃走,居然毫无知觉。”圆音道:“善哉,善哉!你伤害人命,决计不容你逃走。”
    张翠山听他口口声声硬指自己是凶手,心下愈益恼怒,一面跟他斗口,一面和圆业见招拆招,斗得极是猛烈,冷笑道:“两位大师有本事便擒得我去!”
    只见圆业禅杖在地下一撑,借力窜跃起来,张翠山跟着纵起,他的轻功可比圆业高得多了,凌空下击,捷若御风。圆业横杖欲挡,张翠山虎头钩一转,嗤的一声,圆业肩头中钩,鲜血长流,负痛吼叫,摔下地来。这一下还是张翠山手下留情,否则钩头稍稍一偏,钩中他的咽喉,圆业当场便得送命。圆音叫道:“圆业师弟,伤得重吗?”圆业怒道:“不碍事!你还不出手,婆婆妈妈的干甚么?”圆音咳嗽一声,运杖上击。圆业极是悍勇,竟不裹扎肩头伤口,舞杖如风,双双夹击。张翠山见这两僧膂力甚强,使的又是极沉重的兵刃,倘若给他们跃上墙头,自己以一敌二,倒是不易取胜,当下门户守得极是严密,居高临下,两僧始终无法攻上。“慧”字辈的三僧武功低得多了,眼见两位师伯久战无功,虽欲上前相助,却怎有插手足处?张翠山心道:“为今之计,须得查明真凶,没来由跟他们纠缠不清。”笔钩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封闭敌招来势,一声清啸,正要跃起,忽听得墙内一人纵声大吼,声若霹雳,跟着背后有一股巨力推到。张翠山飘身下墙,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僧人翻过墙头,伸出两手,便来硬夺他手中兵刃。黑暗中瞧不清他的面貌,但见他十指如钩,硬抓硬夺,正是少林派中极厉害的“虎爪功”。圆业叫道:“圆心师兄,千万不能让这恶贼走了。”张翠山自艺成以来,罕逢敌手,半月前学得“倚天屠龙功”,武功更高,此时见这少林僧来得威猛,反而起了敌忾之心,将虎头钩和判官笔往腰间一插,叫道:“你三个少林僧便联手齐上,我张翠山又有何惧?”眼见圆心的左手抓到,他右掌疾探,回指反抓,嗤的一声响,已撕下了他僧袍的一片衣袖。圆心手抓刚欲搭上他的肩头,张翠山左足飞起,正好踢中了他的膝盖。岂知圆心的下盘功极是坚实,膝盖上受了这重重的一脚,只是身子一晃,却不跌倒,虎吼一声,右手跟着便抓了过来。同时圆音、圆业两条禅杖一点腰肋,一击头盖,同时袭到。那圆音说话气喘吁吁,似乎身患重病,其实三僧之中武功以他最高,一根数十斤重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铜禅杖,在他使来竟如寻常刀剑一般灵便,点打挑拨,轻捷自如。
    张翠山乍逢好手,寻思:“我武当和少林近年来齐名武林,到底谁高谁低,却始终没较量过,今日里正好一试少林高僧的手段。”当下展开一对肉掌,在两根禅杖、一对虎爪之间纵横来去,斩截擒拿、指点掌劈,虽是以一敌三,反而渐渐占了上风。少林和武当两派武功各有长短,武当派中出了一位盖世奇才张三丰,可是少林寺千余年的浸润传授,究竟非同小可,只不过张翠山此时功夫在武当派中已是第一等高手,而圆音、圆心、圆业三僧虽然武功也算颇为了得,在少林寺中总不过是二流角色。时候一长,张翠山越战越是神定气足,挥洒自如,蓦地里右手倏出,使个“龙”字诀中的一钩,抓住了圆业的禅杖,顺手一拉,往圆音的禅杖上碰了过去。这一下借力打力,但听得当的一下巨响,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作响。圆音和圆业力气均大,再加上张翠山的力道,两人只震得虎口血流。圆心一惊之下,扑上相救。张翠山伸足一钩,反掌在他背心拍落,又是借力打力,便以他自己向前一扑的劲道,将他摔了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翠山冷笑道:“要擒我上少林寺去,只怕还得再练几年。”说着转身便行。圆心纵身跃起,叫道:“凶徒休逃!”跟着圆音和圆业也追了上来。张翠山心道:“这三个和尚纠缠不清,总不成将他们打死了。”提一口气,脚下展开轻功便奔。圆心和圆业大呼赶来。他们轻功不及张翠山,只是大叫:“捉杀人的凶手啊!恶贼休得逃走!”沿着西湖的湖边穷追不舍。张翠山暗暗好笑,心想你们怎追得上我?忽听得身后圆心和圆业不约而同的大叫一声:“啊哟!”圆音却闷哼一声,似乎也是身上受了痛楚。张翠山一惊回头,只见三僧都伸手掩住了右眼,似乎眼上中了暗器,果然听到圆业大声骂道:“姓张的,你有种便再打瞎我这只左眼!”张翠山更是一楞:“难道他的右眼已给人打瞎了?到底是谁在暗助我?”心念一动,叫道:“七弟,七弟,你在哪里?”武当七侠中以七侠莫声谷发射暗器之技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因此张翠山猜想是莫七弟到了。他叫了几声,却无人答应。张翠山急步绕着湖边几株大柳树一转,也不见半个人影。
    圆业一目被射瞎后,暴怒如狂,不顾性命的要扑上来再和张翠山死拚到底。但圆音知道便是双目完好,自己三人也不是他的敌手,忙拉住圆业,说道:“圆业师弟,报仇之事,何必急在一时?这事就算你我肯罢休,老方丈和两位师叔能放过么?”张翠山见三僧不再追来,满腹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暗中隐伏之人出手助我,却不知是谁。”当下不敢在湖畔多所逗留,急步赶回客店,急奔出十余丈,只见湖边芦苇不住摆动。此时湖上无风,芦苇自摆,定是藏得有人,张翠山轻轻走近,正要出声喝问,芦苇中猛地跃出一人,举刀向他当头疾砍,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张翠山斜身出脚,踢在他的右腕,那人钢刀脱手,白光一闪,那刀扑通一声,落入了湖中,看那人时,僧袍光头,又是个少林僧。张翠山喝道:“你在这里干甚么?”只见芦苇丛中躺着三人,不知是死是伤。他见那少林僧武功平平,对他也不顾忌,走上几步俯身看时,只见躺着的三人却是龙门镖局的都大锦和祝史二镖头。
    张翠山一惊,叫道:“都总镖头,你……你怎地……”一言未毕,都大锦倏地跃起,双手牢牢揪住了张翠山胸口衣服,咬牙切齿的道:“恶贼,我不过留下三百两黄金,你……你便下这毒手!”张翠山道:“你干甚么?”待要施擒拿法挣脱,只见他眼角边、嘴角上都是鲜血,此时虽在黑夜,但和他相距不过半尺,看得甚是清楚,惊问:“你受了内伤么?”都大锦向那少林僧叫道:“师弟,你认清楚了,这人叫作银钩铁划张翠山,便是……便是害人的凶手。你快走,快走,别要被他追上……”突然间双手一紧,将额头往张翠山额头上猛撞过去,要跟他撞个头骨齐碎,同归于尽。张翠山急忙双手翻转,在他臂上一推,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都大锦摔了出去,自己胸口衣襟却也被扯下了一大片。张翠山虽然大胆,但今晚迭见异事,都大锦的神情又大是令人生怖,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俯首看时,只见都大锦双眼翻白,已然气绝,自是早受极重的内伤,自己在他臂上这么轻轻一推,决不能就此杀了他。
    那少林僧失声惊呼:“你……你又杀了都师兄……”转身没命的奔逃,又慌又急,只奔出数步,便摔了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翠山摇了摇头,见祝史两镖头双足浸在湖水之中,已死去多时。瞧着三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不禁怃然,他和都大锦并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而龙门镖局护送俞岱岩出了差池,更一直恼恨在心,但眼见他忽而不明不白的死去,不免顿有伤逝之感,在湖畔悄立片刻,忽想:“都大锦说道:‘恶贼,我不过留下三百两黄金,你便下这毒手!’我叫他将二千两黄金都救济灾民,想是他舍不得,暗中留下了三百两。别说我并不知情,便是知道,也只一笑了之,岂有因此而跟你为难之理?”
    一提都大锦的背囊,果然重甸甸地,撕开包袱,囊中跌出几只金元宝,滚在都大锦的脸旁。便在这霎时之间,心中忽感人生无常,这总镖头一生劳累,千里奔波,在刀尖子上拚命,只不过为了一些黄金,眼前黄金好端端的便在他身旁,可是他却再也无法享用了。再想自己此刻力战少林三僧,大获全胜,固英雄一时,但百年之后,和都大锦也无所分别,想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长气。
    忽听得琴韵冷冷,出自湖中,张翠山抬起头来,只见先前在镖局外湖中所见的那个少年文士正在舟中抚琴。张翠山眼见脚下是三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游船若是摇近,给那人瞧见了声张起来,惊动蒙古巡兵,不免多惹麻烦。正要行开,忽听那文士在琴弦上轻拨三下,抬起头来,说道:“兄台既有雅兴子夜游湖,何不便上舟来?”说着将手一挥。后梢伏着的一个舟子坐起身来,荡起双桨,将小舟划近岸边。
    张翠山心道:“此人一直便在湖中,或曾见到甚么,倒可向他打听打听。”于是走到水边,待小舟划近,轻轻跃上了船头。舟中书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拱手为礼,左手向着上首的座位一伸,请客人坐下。碧纱灯笼照映下,这书生手白胜雪,再看他相貌,玉颊微瘦,眉弯鼻挺,一笑时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远观之似是个风名人轶事流俊俏的公子,这时相向而对,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丽人。
    张翠山虽然倜傥潇洒,但师门规矩,男女之防守得极紧。武当七侠行走江湖,于女色上人人律己严谨,他见对方竟是个女子,一愕之下,登时脸红,站起身来,立时倒跃回岸,拱手说道:“在下不知姑娘女扮男装,多有冒昧。”那少女不答。忽听得桨声响起,小舟已缓缓荡向湖心,但听那少女抚琴歌道:“今夕兴尽,来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彼君子兮,宁当来游?”舟去渐远,歌声渐低,但见波影浮动,一灯如豆,隐入了湖光水色。
    在一番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剧斗后,忽然遇上这等缥缈旖旎的风光,张翠山悄立湖畔,不由得思如潮涌,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回去客店。
    次日临安城中,龙门镖局数十口人命的大血案已传得人人皆知。张翠山外貌蕴藉儒雅,自然谁也不会疑心到他身上。
    午前午后,他在市上和寺观到处闲逛,寻访二师兄俞莲舟和七弟莫声谷的踪迹,但走了一天,竟找不到武当七侠相互连络的半个记号。到得申牌时分,心中不时响起那少女的歌声:“今夕兴尽,来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彼君子兮,宁当来游?”那少女的形貌,更在心头拭抹不去,寻思:“我但当持之以礼,跟她一见又有何妨?倘若二师哥和七师弟在此,和他二人同去自是更好,但此刻除了从她身上之外,更无第二处可去打听昨晚命案的真相。”用过晚饭,便向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的六和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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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小说电子书——第五章皓臂似玉梅花妆
    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了六和塔下转一个大弯,然后直向东流。该处和府城相距不近,张翠山脚下虽快,得到六和塔下,天色也已将黑,只见塔东三株大柳树下果然系着一艘扁舟。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船张有风帆,自比西湖里的游船大得多了,但桥头挂着两盏碧纱灯笼,却和昨晚所见的一般模样。张翠山心中怦怦而跳,定了定神,走到大柳树下,只见碧纱灯下,那少女独坐船头,身穿淡绿衫子,却已改了女装。
    张翠山本来一意要问她昨晚的事,这时见她换了女子装束,却踌躇起来,忽听那少女仰天吟道:“抱膝船头,思见嘉宾,微风波动,惘焉若醒。”张翠山朗声道:“在下张翠山,有事请教,不敢冒昧。”那少女道:“请上船罢。”张翠山轻轻跃上船头。那少女道:“昨晚乌云敝天,未见月色,今天云散天青,可好得多了。”声音娇媚清脆,但说话时眼望天空,竟没向他瞧上一眼。张翠山道:“不敢请教姑娘尊姓。”那少女突然转过头来,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滚了两转,并不答话。张翠山见她清丽不可方物,为此容光所逼名人轶事,登觉自惭,不敢再说甚么,转身跃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岸,发足往来路奔回。
    奔出十余丈,斗然停步,心道:“张翠山啊张翠山,你昂藏七尺,男儿汉大丈夫,纵横江湖,无所畏惧,今日却怕起一个年轻姑娘来?”侧头回望,只见那少女所坐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船沿着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顺流缓缓而下,两盏碧纱灯照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张翠山一时心意难定,在岸边信步而行。人在岸上,舟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一人一舟并肩而行。那少女仍是抱膝坐在船头,望着天边新升的眉月。
    张翠山走了一会,不自禁的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却见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乌云涌得甚快,不多时便将月亮遮住,一阵风过去,撒下细细的雨点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一望平野,无可躲雨之处,张翠山心中惘然,也没想到要躲雨,雨虽不大,但时候一久,身上便已湿透。只见那少女仍是坐在船头,自也已淋得全身皆湿。张翠山猛地省起,叫道:“姑娘,你进舱避雨啊。”那少女“啊”的一声,站起身来,不禁一怔,说道:“难道你不怕雨了?”说着便进了船舱,过不多时,从舱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雨伞,手一扬,将伞向岸上掷来。
    张翠山伸手接住,见是一柄油纸小伞,张将开来,见伞上画着远山近水,数株垂柳,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题着七个字道:“斜风细雨不须归。”杭州伞上多有书画,自来如此,也不足为奇,伞上的绘画书法出自匠人手笔,便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西的瓷器一般,总不免带着几分匠气,岂知这把小伞上的书画竟然甚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那七个字微嫌劲力不足,当是出自闺秀之手,但颇见清丽脱俗。张翠山抬起了头看伞上书画,足下并不停步,却不知前面有条小沟,左足一脚踏下,竟踏了个空。若是常人,这一下非摔个大筋斗不可。但他变招奇速,右足向前踢出,身子已然腾起,轻轻巧巧的跨过了小沟。只听得舟上少女喝了声彩:“好!”张翠山转过头来,见她头上戴了顶斗笠,站在船头,风雨中衣袂飘飘,真如凌波仙子一般。
    那少女道:“伞上书画,还能入张相公法眼么?”张翠山于绘画向来不加措意,留心的只是书法,说道:“这笔卫夫人名姬帖的书法,笔断意连,笔短意长,极尽簪花写韵之妙。”那少女听他认出自己的字体,心下甚喜,说道:“这七字之中,那个‘不’字写得最不好。”张翠山细细凝视,说道:“这‘不’字写得很自然啊,只不过少了含蓄,不像其余的六字,余韵不尽,观之令人忘倦。”那少女道:“是了,我总觉这字写得不惬意,却想不出是甚么地方不对,经相公一说,这才恍然。”她所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船顺水下驶,张翠山仍在岸上伴舟而行。两人谈到书法,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已行出里许。这时天色更加黑了,对方面目早已瞧不清楚。那少女忽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张相公指点,就此别过。”她手一扬,后梢舟子拉动帆索,船上风帆慢慢升起,白帆鼓风,登时行得快了。张翠山见帆船渐渐远去,不自禁的感到一阵怅惘,只听得那少女远远的说道:“我姓殷……他日有暇,再向相公请教……”张翠山听到“我姓殷”三个字,蓦地一惊:“那都大锦曾道,托他护送俞三哥的,是个相貌俊美的书生,自称姓殷,莫非便是此人乔装改扮?”他想至此事,再也顾不得甚么男女之嫌,提气疾追。帆船驶得虽快,但他展开轻功,不多时便已追及,朗声问道:“殷姑娘,你识得我俞三哥俞岱岩吗?”那少女转过了头,并不回答。张翠山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只是一在岸上,一在舟中,却也听不明白,不知到底是不是叹气。张翠山又道:“我心下有许多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请剖明。”那少女道:“又何必一定要问?”张翠山道:“委托龙门镖局护送我俞三哥赴鄂的,可就是殷姑娘么?此番恩德,务须报答。”那少女道:“恩恩怨怨,那也难说得很。”张翠山道:“我三哥到了武当山下,却又遭人毒手,殷姑娘可知道么?”那少女道:“我很是难过,也觉抱憾。”
    他二人一问一答,风势渐大,帆船越行越快。张翠山内力深厚,始终和帆船并肩而行,竟没落后半步。那少女内力不及张翠山,但一字一句,却也听得明白。
    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越到下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越阔,而斜风细雨也渐渐变成狂风暴雨。张翠山问道:“昨晚龙门镖局满门数十口被杀,是谁下的毒手,姑她可知么?”那少女道:“我跟都大锦说过,要好好护送俞三侠到武当,若是路上出了半分差池……”张翠山道:“你说要杀得他镖局中鸡犬不留。”那少女道:“不错。他没好好保护俞三侠,这是他自取其咎,又怨得谁来?”张翠山心中一寒,说道:“镖局中这许多人命,都是……都是……”那少女道:“都是我杀的!”张翠山耳中嗡的一响,实难相信这娇媚如花的少女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过了一会儿,说道:“那……那两个少林寺的和尚呢?”那少女道:“也是我杀的。我本来没想和少林派结仇,不过他们用歹毒暗器伤我在先,便饶他们不得。”张翠山道:“怎么……怎么他们又冤枉我?”那少女格格一声笑,说道:“那是我安排下的。”
    张翠山气往上冲,大声道:“你安排下叫他们冤枉我?”那少女娇声笑道:“不错。”张翠山怒道:“我跟姑娘无怨无仇,何以如此?”只见那少女衣袖一挥,钻进了船舱之中,到此地步,张翠山如何能不问个明白?眼见那帆船离岸数丈,无法纵跃上船,狂怒之下,伸掌向岸边一株枫树猛击,喀喀数声,折下两根粗枝。他用力将一根粗枝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掷去,左手提了另一根树枝,右足一点,跃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左足在那粗枝上一借力,向前跃出,跟着将另一根粗枝又抛了出去,右足点上树枝,再一借力,跃上了船头,大声道:“你……你怎么安排?”船舱中黑沉沉地寂然无声,张翠山便要举步跨进,但盛怒之下仍然颇有自制,心想:“擅自闯入妇女船舱,未免无礼!”正踌躇间,忽见火光一闪,舱中点亮了蜡烛。那少女道:“请进来罢!”
    张翠山整了整衣冠,收拢雨伞,走进船舱,登时不由得一怔,只见舱中坐着一个少年书生,方巾青衫,折扇轻摇,神态甚是潇洒,原来那少女在这顷刻之间又已换上了男装,一瞥之下,竟与张翠山的形貌极其相似。他问她如何安排使得少林派冤枉自己,她这一改装,不用答复,已使他恍然大悟,昏暗之际,谁都会把他二人混而为一,无怪少林僧慧风和都大锦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下的毒手。
    那少女伸折扇向对面的座位一指,说道:“张五侠,请坐。”提起几上的细瓷茶壶斟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说道:“寒夜客来茶当酒,舟中无酒,未免有减张五侠清兴。”她这么斯斯文文的斟一杯茶,登时张翠山满腔怒火发作不出来,只得欠身道:“多谢。”那少女见他全身衣履尽湿,说道:“舟中尚有衣衫,春寒料峭,张五侠到后梢换一换罢。”张翠山摇头道:“不用。”当下暗运内力,一股暖气由丹田升了起来,全身滚热,衣服上的水气渐渐散发。那少女道:“武当派内功甲于武林,小妹请张五侠更衣,真是井底之见了。”张翠山道:“姑娘是何门何派,可能见示么?”
    那少女听了他这句话,眼望窗外,眉间登时罩上一层愁意。张翠山见她神色间似有重忧,倒也不便苦苦相逼名人轶事,但过了一会,忍不住又问:“我俞三哥到底为何人所伤,盼姑娘见示。”那少女道:“不单都大锦走了眼,连我也上了大当。我早该想到武当七侠英姿飒爽,怎会是如此险鸷粗鲁的人物。”张翠山听她不答自己的问话,却说到“英姿飒爽”四字,显然当面赞誉自己的丰采,心头怦的一跳,脸上微微发烧,却不明白她说这几句话是甚么意思。
    那少女叹了口气,突然卷起左手衣袖,露出白玉般的手臂来。张翠山急忙低下头来,不敢观看。那少女道:“你认得这暗器么?”张翠山听到她说到“暗器”两字,这才抬头,只见她左臂上钉着三枚小小黑色钢镖,肤白如雪,中镖之处却深黑如墨。三枚钢镖尾部均作梅花形,镖身不过一寸半长,却有寸许深入肉里。张翠山吃了一惊,霍地站起,叫道:“这是少林派梅花镖,怎……怎地是黑色的?”那少女道:“不错,是少林派梅花镖,镖上喂得有毒。”
    她晶莹洁白的手臂上钉了这三枚小镖,烛光照映之下又是艳丽动人,又是诡秘可怖,便如雪白的宣纸上用黑墨点了三点。张翠山道:“少林派是名门正派,暗器上决计不许喂毒,但这梅花小镖除了少林弟子之外,却没听说还有哪一派的人物会使,你中镖多久了?快些设法解毒要紧。”那少女见他神色间甚是关切,说道:“中镖已二十余日,毒性给我用药逼名人轶事住了,一时不致散发开来,但这三枚恶镖却也不敢起下,只怕镖一拔出,毒性随血四走。”张翠山道:“中镖二十余日再不起出,只怕……只怕……将来治愈后,肌肤上会有极大……极大的疤痕……”其实他本来想说:“只怕毒性在体内停留过久,这条手臂要废。”那少女泪珠莹然,幽幽地道:“我已经尽力而为……昨天晚上在那些少林僧身边又没搜到解药……我这条手臂是不中用了。”说着慢慢放下了衣袖。
    张翠山胸口一热,道:“殷姑娘,你信得过我么?在下内力虽浅,但自信尚能相助姑娘逼名人轶事出臂上的毒气。”那少女嫣然一笑,露出颊上浅浅的梨涡,似乎心中极喜,但随即说道:“张五侠,你心中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甚多,我须先跟你说个明白,免得你助了我之后,却又懊悔。”张翠山昂然道:“治病救人,原是我辈当为之事,怎会懊悔?”
    那少女道:“好在二十多天也熬过来啦,也不忙在这一刻。我跟你说,我将俞三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托给了龙门镖局之后,自己便跟在镖队后面,道上果然有好几起人想对俞三侠下手,都给我暗中打发了,可笑都大锦如在梦中。”张翠山拱手道:“姑娘大恩大德,我武当弟子感激不尽。”那少女冷然道:“你不用谢我,待会儿你恨我也来不及呢。”张翠山一呆,不明其意。那少女又道:“我一路上更换装束,有时装作农夫,有时扮作商人,远远跟在镖队之后,哪知到了武当山脚下出了岔子。”张翠山咬牙道:“那六个恶贼,姑娘亲眼瞧见了?可恨都大锦懵懵懂懂,说不明白这六贼的来历。”
    那少女叹了口气道:“我不但见了,还跟他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手,可是我也懵懵懂懂,说不明白他们的来历。”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那日我见这六人从武当山上迎下来,都大锦跟他们招呼,称之为‘武当六侠’,那六人也居之不疑。我远远望着,见他们将俞三侠所乘的大车接了去,心想此事已了,于是勒马道旁,让都大锦等一行走过,但一瞥之下,心中起了老大疑窦:‘武当七侠的同门师兄弟,情同骨肉,俞三侠身受重伤,他们该当一拥而上,立即看他伤势才是。但只有一人往大车中望了一眼,余人非但并不理会,反而颇有喜色,大声唿哨,赶车而去,这可不是人情之常。”
    张翠山点头道:“姑娘心细,所疑甚是。”那少女道:“我越想越觉不对,于是纵马追赶上去,喝问他们姓名。这六人眼力倒也不弱,一见面就看出我是女子。我骂他们冒充武当子弟,劫持俞三侠存心不良。三言两语,我便冲上去动手。六人中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子跟我相斗,一个道士在旁掠阵,其余四人便赶着大车走了。那瘦子手底下甚是了得,三十余合中我胜他不得,突然间那道人左手一扬,我只感臂上一麻,无声无息的便中了这三枚梅花镖,手臂登时麻痒。那瘦子出言无礼,想要擒我,我还了他三枚银针,这才脱身。”说到这里,脸上微现红晕,想来那瘦子见她是个孤身的美貌少女,竟有非礼之意。
    张翠山沉吟道:“这梅花小镖用左手发射?少林派门下怎地出现了道人,莫非也是乔装的?”那少女微笑道:“道士扮和尚须剃光头,和尚扮道士却容易得多,戴顶道冠便成。”张翠山点了点头。那少女道:“我心知此事不妙,但那瘦子我尚自抵敌不过,那道人似乎更厉害得多,何况他们共有六人?这可没了计较。”张翠山张口欲言,但终于忍住了。那少女道:“我猜你是想问:‘干么不上武当山来跟我们说明?’是不是?我可不能上武当山啊,倘若我自己能出面,又何必委托都大锦走这趟镖呢?我徬徨无计,在道上闷走,恰好撞到你跟都大锦他们说话。后来见你去找寻俞三侠,我想武当七侠正主儿已接上了手,不用我再凑热闹,凭我这点微末本领,也帮不了甚么忙。那时我急于解毒,便即东还,不知俞三侠后来怎样了?”张翠山当下说了俞岱岩受人毒害的情状。那少女长叹一声,睫毛微微颤动,说道:“但愿俞三侠吉人天相,终能治愈,否则……否则……”张翠山听她语气诚恳,心下感激,说道:“多谢姑娘好心。”说着眼眶微湿。那少女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叫人一看这梅花镖,有人识得是少林派的独门暗器,说道除非是发暗器之人的本门解药,否则毒性难除。临安府除了龙门镖局,还有谁是少林派?于是我夜入镖局,要逼名人轶事他们给解药,岂知他们不但不给,还埋伏下了人马,我一进门便对我猛下毒手。”张翠山“嗯”了一声,沉吟道:“你说故意安排,教他们认作是我?”那少女脸有腼腆之色,低下了头,轻轻的道:“我见你到衣铺去买了这套衣巾,觉得穿戴起来很是……很是好看,于是我跟着也头了一套。”张翠山道:“这便是了。只是你一出手便连杀数十人,未免过于狠辣,镖局中的人跟你又没怨仇。”那少女沉下脸来,冷笑道:“你要教训我么?我活了一十九岁,倒还没听人教训过呢。张五侠大仁大义,这就请罢。我这般心狠手辣之辈,原没盼望跟你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张翠山给她一顿数说,不由得满脸通红,霍地站起,待要出舱,但随即想起已答应了助她治疗镖伤,说道:“请你卷起手袖。”那少女蛾眉微竖,说道:“你爱骂人,我不要你治了。”张翠山道:“你臂上之伤延误已久,再耽误下去只怕……只怕毒发难治。”那少女恨恨的道:“送了性命最好,反正是你害的。”张翠山奇道:“咦,那少林派的恶人发镖射你,跟我有甚么相干?”那少女道:“倘若我不是千里迢迢的护送你三师哥上武当山,会遇上这六个恶贼么?这六人抢了你师哥去,我若是袖手旁观,臂上会中镖么?你倘若早到一步,助我一臂之力,我会中镖受伤么?”除了最后两句有些强辞夺理,另外的话却也合情合理,张翠山拱手道:“不错,在下助姑娘疗伤,只是略报大德。”那少女侧头道:“那你认错了么?”张翠山道:“我认甚么错?”那少女道:“你说我心狠手辣,这话说错了。那些少林和尚、都大锦这干人、镖局中的,全都该杀。”张翠山摇头道:“姑娘虽然臂上中毒,但仍可有救。我三师哥身受重伤,也未毙命,即使当真不治,咱们也只找首恶,这样一举连杀数十人,总是于理不合。”那少女秀眉一扬,道:“你说我杀错了人?难道发梅花镖打我的不是少林派的?难道龙门镖局不是少林派开的?”张翠山道:“少林门徒遍于天下,成千成万,姑娘臂上中了三枚镖,难道便要杀尽少林门下弟子?”
    那少女辩他不过,忽地举起右手,一掌往左臂上拍落,着掌之处,正是那三枚梅花镖的所在,这一掌下去,三镖深入肉里,伤得可就更加重了。
    张翠山万料不到她脾气如此怪诞,一言不合,便下重手伤残自己肢体,她对自身尚且如此,出手随便杀人自是不在意下了,待要阻挡,已然不及,急道:“你……你何苦如此?”只见她衫袖中渗出黑血。张翠山知道此时镖伤甚重,她内力已阻不住毒血上流,若不急救,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当下左手探出,抓住了她的左臂,右手便去撕她衫袖。忽听得背后有人喝道:“狂徒不得无礼!”呼的一声,有人挥刀向他背上砍来。张翠山知是船上舟子,事在紧急,无暇分辩,反腿一脚,将那舟子踢出舱去。
    那少女道:“我不用你救,我自己爱死,关你甚么事?”说着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她出掌奇快,张翠山事先又毫无防备,一楞之下,放开了她手臂。那少女沉着脸道:“你上岸去罢,我再也不要见你啦!”张翠山给她这一拳打得羞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道:“好!我倒没见过这般任性无礼的姑娘!”跨步走上船头。那少女冷笑道:“你没见过,今日便要给你见见。”张翠山拿起一块木板,待要抛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踏板上岸,但转念一想:“我这一上去,她终究性命不保。”当下强忍怒气,回进舱中,说道:“你打我一掌,我也不来跟你这不讲理的姑娘计较,快卷起袖来。你要性命不要?”
    那少女嗔道:“我要不要性命,跟你有甚么相干?”张翠山道:“你千里送我三哥,此恩不能不报。”那少女冷笑道:“好啊,原来你不过是代你三哥还债来着。倘若我没护送过你三哥,我受的伤再重,你也见死不救啦。”
    张翠山一怔,道:“那却也未必。”只见她忽地打个寒战,身子微颤,显是毒性上行,忙道:“快卷起袖子,你当真拿自己性命开玩笑。”那少女咬牙道:“你不认错,我便不要你救。”她脸色本就极白,这时娇嗔怯弱,更增楚楚可怜之态。张翠山叹了口气,道:“好,算我说错了,你杀人没有错。”那少女道:“那不成,错便是错,有甚么算不算的。你为甚么叹了口气再认错,显然不是诚心诚意的。”
    张翠山救命要紧,也无谓跟她多作口舌之争,大声道:“皇天在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神在下,我张翠山今日诚心诚意,向殷……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那少女道:“殷素素。”张翠山道:“嗯,向殷素素姑娘认错。”
    殷素素大喜,嫣然而笑,猛地里脚下一软,坐倒在椅上。张翠山忙从怀中药瓶里取出一粒“天心解毒丹”给她服下,卷起她衣袖,只见半条手臂已成紫黑色,黑气正自迅速上行。张翠山伸左手抓住她上臂,问道:“觉得怎样?”殷素素道:“胸口闷得难受。谁教你不快认错?倘若我死了,便是你害的。”张翠山当此情景,只能柔声安慰:“不碍事的,你放心。你全身放松,一点也不用力运气,就当自己是睡着了一般。”殷素素白了他一眼,道:“就当我已经死了。”张翠山心道:“在这当口,这姑娘还是如此横蛮刁恶,将来不知是谁做她丈夫,这一生一世可有苦头吃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怔然而动,脸上登时发烧,生怕殷素素已知觉了自己的念头,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双颊晕红,大是娇羞,不知正想到了甚么。两人眼光一触,不约而同的都转开了头去。
    殷素素忽然低声道:“张五哥,我说话没轻重,又打了你,你……你别见怪。”张翠山听她忽然改口,把“张五侠”叫作“张五哥”,心中更是怦怦乱跳,当下吸一口气,收摄心神,一股暖气从丹田中升上,劲贯双臂,抓住她手臂伤口的上下两端。过了一会,张翠山头顶笼罩氤氲白气,显是出了全力,汗气上蒸。殷素素心中感激,知道这是疗毒的紧要关头,生恐分了他的心神,闭目不敢和他说话。忽听得波的一声,臂上一枚梅花小镖弹了出来,跃出丈余,跟着一缕黑血,从伤口中激射而出。黑血渐渐转红,跟着第二枚梅花镖又被张翠山的内力逼名人轶事出。便在此时,忽听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有人纵声高呼:“殷姑娘在这儿吗?朱雀坛坛主参见。”张翠山微觉怪异,但运力正急,不去理会。那人又呼了一声。却听自己船上的舟子叫道:“这里有个恶人,要害殷姑娘,常坛主快来!”那边船上的人名人轶事大声喝道:“恶贼不得无礼,你只要伤了殷姑娘一根寒毛,叫你身受千刀万剐。”这人声若洪钟,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上呼喝过来,大是威猛。殷素素睁开眼来,向张翠山微微一笑,对这场误会表示歉意。第三枚梅花镖给她一拍之下,入肉甚深,张翠山连运了三遍力道,仍是逼名人轶事不出来。但听见桨声甚急,那艘船飞也似的靠近,张翠山只觉船身一晃,有人跃上船来,他只顾用力,却也不去理会。那人钻进船舱,但见张翠山双手牢牢的抓住殷素素左臂,怎想得到他是在运功疗伤,急怒之下,呼的一掌便往张翠山后心拍去,同时喝道:“恶贼还不放手?”
    张翠山缓不出手来招架,吸一口气,挺背硬接了他这一掌,但听嘭的一声,这一掌力道奇猛,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他背心。张翠山深得武当派内功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要,全身不动,借力卸力,将这沉重之极的掌力引到掌心,只听到波的一声响,第三枚梅花镖从殷素素臂上激射而出,钉在船舱板上,余势不衰,兀自颤动。发掌之人一掌既出,第二掌跟着便要击落,见了这等情景,第二掌拍到半路,硬生生的收回,叫道:“殷姑娘,你……你没受伤么?”但见她手臂伤口喷出毒血,这人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知道是打错了人,心下好生不安,暗忖自己这一掌有裂石破碑之劲,看来张翠山内脏已尽数震伤,只怕性命难保,忙从怀中取出伤药,想给张翠山服下。
    张翠山摇了摇头,见殷素素伤口中流出来的已是殷红的鲜血,于是放开手掌,回过头来笑道:“你这一掌的力道真是不小。”那人名人轶事大吃一惊,心想自己掌底不知击毙过多少成名的武林好手,怎么这少年不避不让的受了一掌,竟如没事人一般,说道:“你……你……”瞧瞧他脸色,伸手指去搭他脉搏。张翠山心想:“索性开开他的玩笑。”暗运内劲,腹膜上顶,霎时间心脏停止了跳动。那人一搭上他手腕,只觉他脉搏已绝,更吓了一跳。张翠山接过殷素素递来的手帕,给她包扎伤口,又道:“毒质已然随血流出,姑娘只须服食寻常解毒名人轶事药物,便已无碍。”殷素素道:“多谢了。”侧过头来,脸一沉,道:“常坛主不得无礼,见过武当派的张五侠。”那人退后一步,躬身施礼。说道:“原来是武当七侠的张五侠,怪不得内功如此深厚,小人常金鹏多多冒犯,请勿见怪。”
    张翠山见这人五十来岁年纪,脸上手上的肌肉凹凹凸凸、盘根错节,当下抱拳还礼。
    常金鹏向张翠山见礼已毕,随即恭恭敬敬的向殷素素施下礼去。殷素素大剌剌的点一点头,不怎么理会。张翠山暗暗纳罕,只听常金鹏说道:“玄武坛白坛主约了海沙派、巨鲸帮和神拳门的人物,明日清晨在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口王盘山岛上相会,扬刀立威。姑娘身子不适,待小人护送姑娘回临安府去。王盘山岛上的事,谅来白坛主一人料理,也已绰绰有余。”殷素素哼了一声,道:“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嗯,神拳门的掌门人过三拳也去吗?”常金鹏道:“听说是他亲自率领神拳门的十二名好手弟子,前去王盘山赴会。”殷素素冷笑道:“过三拳名气虽大,不足当白坛主的一击,还有甚么好手?”常金鹏迟疑了一下,道:“听说昆仑派有两名年轻剑客,也去赴会,说要见识见识屠……屠……”说到这里,眼角向张翠山一掠,却不说下去了。殷素素冷冷的道:“他们要去瞧瞧屠龙刀吗?只怕是眼热起意……”张翠山听到“屠龙刀”三字,心中一凛,只听殷素素又道:“嗯,昆仑派的人物倒是不可小觑了。我手臂上的轻伤算不了甚么,这么着,咱们也去瞧瞧热闹,说不定须得给白坛主助一臂之力。”转头向张翠山道:“张五侠,咱们就此别过,我坐常坛主的船,你坐我的船回临安去罢!你武当派犯不着牵连在内。”
    张翠山道:“我三师哥之伤,似与屠龙刀有关,详情如何,还请殷姑娘见示。”殷素素道:“这中间的细微曲折之处,我也不大了然,他日还是亲自问你三师哥罢!”
    张翠山见她不肯说,心知再问也是徒然,暗想:“伤我三哥之人,其意在于屠龙宝刀。常坛主说要在王盘山扬刀立威,似乎屠龙刀是在他们手中,那些恶贼倘若得讯,定会赶去。”说道:“发射这三枚梅花小镖的道士,你说会不会也上王盘山去呢?”殷素素抿嘴一笑,却不答他的问话,说道:“你定要去赶这份热闹,咱们便一块儿去罢!”转头对常金鹏道:“常坛主,请你的船在前引路。”常金鹏应道:“是!”弯着腰退出船舱,便似仆役厮养对主人一般恭谨。殷素素只点了点头。张翠山却敬重他这份武功修为,站起身来,送到舱口。殷素素望了望他长袍后心被常金鹏击破的碎裂之处,待他回入船舱,说道:“你除下长袍,我给你补一补。”张翠山道:“不用了!”殷素素道:“你嫌我手工粗劣吗?”张翠山道:“不敢。”说了这两个字,默不作声,想起她一晚之间连杀龙门镖局数十口老小,这等大奸大恶的凶手,自己原该出手诛却,可是这时非但和她同舟而行,还助她起镖疗毒,虽说是谢她护送师兄之德,但总嫌善恶不明,王盘山岛上的事务一了,须得立即分手,再也不能和她相见了。殷素素见他脸色难看,已猜中他的心意,冷冷的道:“不但都大锦和祝史两镖头,不但龙门镖局满门和那两个少林僧,还有那慧风和尚,也是我杀的。”张翠山道:“我早疑心是你,只是想不到你用甚么手段。”殷素素道:“那有甚么希奇?我潜在湖边水中听你们说话。那慧风突然发觉咱们两人相貌不同,想要说出口来,我便发银针从他口中射入,你在路上、树上、草里寻我的踪迹,却哪里寻得着?”张翠山道:“这么一来,少林派便认定是我下的毒手了,殷姑娘,你当真好聪明,好手段!”他这几句话中充满愤激,殷素素假作不懂,盈盈站起,笑道:“不敢,张五侠谬赞了!”
    张翠山怒气填膺,大声喝道:“姓张的跟你无怨无仇,你何苦这般陷害于我?”殷素素微笑道:“我也不是想陷害你,只是少林、武当,号称当世武学两大宗派,我想要你们两派斗上一斗,且看到底是谁强谁弱?”张翠山悚然而惊,满腔怒火暗自潜息,却大增戒惧之意,心道:“原来她另有重大奸谋,不只是陷害我一人而已。倘若我武当派和少林派当真为此相斗,势必两败俱伤,成为武林中的一场浩劫。”殷素素折扇轻挥,神色自若,说道:“张五侠,你扇上的书画,可否供我开开眼界?”
    张翠山尚未回答,忽听得前面常金鹏船上有人朗声喝道:“是巨鲸帮的船吗?哪一位在船上?”右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上有人叫道:“巨鲸帮少帮主,到王盘山岛上赴会。”常金鹏船上那人叫道:“天鹰教殷姑娘和朱雀坛常坛主在此,另有名门贵宾。贵船退在后面罢!”右首船上那人粗声粗气的道:“若是贵教教主驾临,我们自当退让,是旁的人,那也不必了。”张翠山心中一动:“天鹰教?那是甚么邪教?怎地没听说过,眼见他们这等声势,力量可当真不小啊。想是此教崛起未久,我们少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一带走动,是以不知。巨鲸帮倒是久闻其名,可不是甚么好脚色。”推开船窗向外望去,只见右首那船船身雕成一头巨鲸之状,船头上白光闪闪,数十柄尖刀镶成巨鲸的牙齿,船身弯弯,便似鲸鱼的尾巴。这艘巨鲸船帆大船轻,行驶时比常金鹏那艘船快得多。
    常金鹏站到船头,叫道:“麦少帮主,殷姑娘在这儿,你这点小面子也不给吗?”巨鲸船舱中钻出一个黄衣少年,冷笑道:“陆上以你们天鹰教为尊,海面上该算是我们巨鲸帮了罢?好端端的为甚么要让你们先行?”张翠山心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这般宽阔,数百艘大船也可并行,何必定要他们让道,这天鹰教也未免太横。”这时巨鲸船上又加了一道风帆,抢得更加快了,两船越离越远,再也无法追上。常金鹏“哼”的一声,说道:“巨鲸帮……屠龙刀……也……屠龙刀……”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上,风急浪高,两船相隔又远,不知他说些甚么。
    那麦少帮主听他连说了两句“屠龙刀”,心想事关重大,命水手侧过船身,渐渐和常金鹏的座船靠近,大声问道:“常坛主你说甚么?”常金鹏道:“麦少帮主……咱们玄武坛白坛主……那屠龙刀……”张翠山微觉奇怪:“怎么他说话断断续续?”眼见巨鲸船靠得更加近了,相距已不过数丈,猛听得呼的一声,常金鹏提起船头巨锚掷将出去,锚上铁链呛啷啷连响,对面船上两个水手长声惨叫,大铁锚已钩在巨鲸船上。麦少帮主喝道:“你干甚么?”常金鹏手脚快极,提起左边的大铁锚又掷了出去。两只铁锚击毙了巨鲸船上三名水手,同时两艘船也已连在一起。麦少帮主抢到船边,伸手去拔铁锚。常金鹏右手挥动,链声呛啷,一个碧绿的大西瓜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猛响,打在巨鲸船的主桅之上。张翠山才知道这大西瓜是常金鹏所用兵器,眼见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钢铸成,瓜上漆成绿黑间条之色,共有一对,系以钢链,便和流星锤无异,只是两个西瓜特大特重,每个不下五六十斤,若非膂力惊人,如何使得他动?右手的铁西瓜击出,巨鲸船的主桅喀啦啦响了两声,常金鹏拉回右手铁西瓜,跟着左手铁西瓜又击了出去,待到右手铁西瓜三度进击,那主桅喀啦、喀啦连响,从中断为两截。巨鲸船上众海盗惊叫呼喝。常金鹏双瓜齐飞,同时击在后桅之上,后桅较细,一击便断。
    这时两船相隔两丈有余,那麦少帮主眼睁睁的瞧着两根桅杆一一折断,竟是无法可施,只有高声怒骂。常金鹏喝道:“有天鹰教在此,水面上也不能任你巨鲸帮称雄!”右臂扬处,铁瓜又是呼的一声飞出,这一次却击在巨鲸船的船舷之上,砰的一声,船旁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海水涌入,船上众水手大声呼叫起来。
    麦少帮主抽出分水蛾眉刺,双足一点,纵身跃起,便往常金鹏的船头扑来。常金鹏待他跃到最高之时,左手铁瓜飞出,径朝他迎面击去,这一招甚是毒辣,铁瓜到时,正是他人在半空,一跃之力将衰未衰。麦少帮主叫声:“啊哟!”伸蛾眉双刺在铁瓜上一挡,便欲借力翻回,猛觉胸口气塞,眼前一黑,翻身跌回船中。常金鹏双瓜此起彼落,霎时之间巨鲸船上击了七八个大洞,跟着提起锚链,运劲回拉。喀喇喇几声响,巨鲸船船板碎裂,两只铁锚拉回了船头。
    天鹰教船上众水手不待坛主吩咐,扬帆转舵,向前直驶。张翠山见到常金鹏击破敌船的这等威势,暗自心惊:“我若非得恩师传授,学会了借力卸力之法,他那巨灵神掌般的一掌击在我背心,却如何经受得起?这人于瞬息间诱敌破敌,不但武功惊人,而且陰险毒辣,十分工于心计,实是邪教中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回眼看殷素素时,只见她神色自若,似乎这类事司空见惯,丝毫没放在心上。
    只听得雷声隐隐,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夜潮将至。巨鲸帮的帮众虽然人人精通水性,但这时已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相接之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阔达数十里,距离南北两岸均甚遥远。巨鲸帮帮众听到潮声,忍不住大叫呼救。常金鹏和殷素素的两艘座船向东疾驶,毫不理会。张翠山探首窗外,向后望去,只见那艘巨鲸船已沉没了一小半,待得潮水一冲,登时便要粉碎。他耳听得惨叫呼救之名人轶事声,心下甚是不忍,但知殷素素和常金鹏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若要他们停船相救,徒然自讨没趣,只得默然不语。殷素素瞧了他的神色,微微一笑,纵声叫道:“常坛主,咱们的贵客张五侠大发慈悲,你把巨鲸船中那些家伙救起来罢!”这一着大出张翠山的意外。只听得前面船上常金鹏应道:“谨尊贵客之命!”船身侧过,斜抢着向上游驶去。常金鹏大声叫道:“巨鲸帮的帮众们听着,武当派张五侠救你们性命,要命的快游上来罢!”诸帮众顺流游下。常金鹏的船逆流迎上,抢在潮水的头里,将巨鲸船上自麦少帮主以下救起十之八九,但终于有八九名水手葬身在波涛之中。张翠山心下大慰,喜道:“多谢你啦!”殷素素冷冷的道:“巨鲸帮杀人越货,那船中没一个人的手上不是染满血腥,你救他们干么?”张翠山茫然若失,答不出话来。巨鲸帮恶名素著,是水面上四大恶帮之一,他早闻其名,却不知今日反予相救。只听殷素素道:“若不将他们救上船来,张五侠心中更要骂我啦:‘哼!这年轻姑娘心肠狠毒,甚于蛇蝎,我张翠山悔不该助她起镖疗毒!’”这句话正好说中了张翠山的心事,他脸上一红,只得笑道:“你伶牙俐齿,我怎说得过你?救了那些人,是你自己积的功德,可不跟我相干。”
    就在这时,潮声如雷,震耳欲聋,张翠山和殷素素所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船猛地被抛了起来。说话声尽皆掩没。张翠山向窗外看时,只见巨浪犹如一堵透明的高墙,巨鲸帮的人若不获救上船,这时都被掩没在惊涛之中了。
    殷素素走到后舱,关上了门,过了片刻出来,又已换上了女装。她打个手势,要张翠山除下长袍。张翠山不便再行峻拒,只得脱下。他只道殷素素要替自己缝补衫背的破裂之处,哪知她提起她自己刚换下来的男装长袍,打名人轶事手势叫他穿上,却将他的破袍收入后舱。
    张翠山身上只有短衫中衣,只得将殷素素的男装穿上。那件袍子本就宽大,张翠山虽比她高大得多,却也不显得窄小,袍子上一缕缕淡淡的幽香送入鼻端。张翠山心神一荡,不敢向她看去,恭恭敬敬的坐着,装作欣赏船舱板壁上的书画,但心事如潮,和船外船底的波涛一般汹涌起伏,却哪里看得进去?殷素素也不来跟他说话。
    忽地一个巨浪涌来,船身倾侧,舱中烛火登时熄了。张翠山心道:“我二人孤男寡女,坐在船舱之中,虽说我不欺暗室,却怕于殷姑娘的清名有累。”于是推开后舱舱门,走到把舵的舟子身旁,瞧着他稳稳掌着舵柄,穿波越浪下驶。半个多时辰之后,上涌的潮水反退出海,顺风顺水,舟行更远,破晓后已近王盘山岛。
    那王盘山在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口的东海之中,是个荒凉小岛,山石嶙峋,向无人居。两艘船驶近岛南,相距尚有数里,只听得岛上号角之名人轶事声呜呜吹起,岸边两人各举大旗,挥舞示意。座船渐渐驶近,只见两面大旗上均绣着一头大鹰,双翅伸展,甚是威武。两面大旗之间站着一个老者。只听他朗声说道:“玄武坛白龟寿恭迎殷姑娘。”声音漫长,绵绵密密,虽不响亮,却是气韵醇厚。片刻间坐船靠岸,白龟寿亲自铺上跳板。殷素素请张翠山先行,上岸后和白龟寿引见。
    白龟寿见殷素素神气间对张翠山极为重视,待听到他是武当七侠中的张五侠,更是心中一凛,说道:“久仰武当七侠的清名,今日幸得识荆,大是荣幸。”张翠山谦逊了几句。殷素素笑道:“你两个言不由衷,说话太不痛快。一个心想:‘啊哟,不好,武当派的人也来啦,多了个争夺屠龙刀的棘手人物。’另一个心中却说:‘你这种左道邪教的人物,我才犯不着跟你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呢。’我说啊,你们想说甚么便说甚么,不用口是心非的。”白龟寿哈哈一笑。张翠山却道:“不敢!白坛主武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湛,在下听得白坛主这份隔海传声的功夫,心下好生佩服。在下只是陪殷姑娘来瞧瞧热闹,决无觊觎宝刀之心。”殷素素听他这般说,面溢春花,好生喜欢。白龟寿素知殷素素面冷心狠,从来不对任何人稍假词色,但这时对张翠山的神态却截然不同,知道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实是不轻,又听得他称赞自己的内功,当下敌意尽消,说道:“殷姑娘,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那些家伙早就到啦,还有两个昆仑派的年轻剑客。这两个小子飞扬跋扈,嚣张得紧,哪如张五侠扬名天下,却这么谦光。可见有一分本事,便有一分修养……”他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山背后一人喝道:“背后鬼鬼祟祟的毁谤旁人,这又算是甚么行径了?”话声一歇,转出两个人来。两人均穿青色长袍,背上斜插长剑,都是二十八九岁年纪,脸罩寒霜,一副要惹事生非的模样。
    白龟寿笑道:“说起曹操,曹操便到。来来来,我跟各位引见引见。”那两个昆仑派的青年剑客本来就要发作,但斗然间见到殷素素容光照人,艳丽非凡,不由得心中都是怦然一动。一个人目不转瞬的呆瞧着她,另一个看了她一眼,急忙转开了头,但随即又偷偷斜目看她。
    白龟寿指着呆看殷素素的那人道:“这位是高则成高大剑客。”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蒋涛蒋大剑客。两位都是昆仑派的武学高手。想昆仑派威震西域,武学上有不传之秘,高蒋两位更是昆仑派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矫矫不群的人物。这一次来到中原,定当大显身手,让我们开开眼界。”他这番话中显是颇含讥嘲,张翠山心想这两人若不立即动武,也必反唇相稽,哪知高蒋二人只唯唯否否,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些甚么,再看二人的神色,这才省悟,原来他二人一见殷素素,一个傻瞪,一个偷瞧,竟都神不守舍的如痴如呆。张翠山暗暗好笑,心道:“昆仑派名播天下,号称剑术通神,哪知派中弟子却这般无聊。”
    白龟寿又道:“这位是武当派张翠山张相公,这位是殷素素殷姑娘,这位是敝教的常金鹏常坛主。”他说这三人姓名时都轻描淡写,不加形容,对张翠山更只称一声“张相公”,连“张五侠”的字眼也免了,显是将他当作极亲近的自己人看待。殷素素心中甚喜,眼光在张翠山脸上一转,秋波流动,梨涡浅现。高则成见殷素素对张翠山神态亲近,胸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丛怒火,狠狠的向张翠山怒目横了一眼,冷冷的道:“蒋师弟,咱们在西域之时,好像听说过,武当派算是中原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啊。”蒋涛道:“不错,好像听说过。”高则成道:“原来耳闻不如目见,道听途说之言,大不可信。”蒋涛道:“是吗?江湖上谣言甚多,十之八九原本靠不住。高师哥说武当派怎么了?”高则成道:“名门正派的弟子,怎地和邪教人物厮混在一起,这不是自甘堕落么?”二人一吹一唱,竟向张翠山叫起阵来。他们可不知殷素素也是天鹰教中人物,“邪教”二字,只指白常二人而言。
    张翠山听他二人言语如此无礼,登时便要发作,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次上王盘山来,用意纯在查察伤害俞岱岩的凶手,这两个昆仑弟子年纪虽较自己为大,却是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何况天鹰教行事确甚邪恶,观乎殷素素和常金鹏将杀人当作家常便饭一事可知,自己决不能与他们牵缠在一起,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跟天鹰教的这几位也是初识,和两位仁兄没甚么分别。”这两句话众人听了都是大出意外。白常两坛主只道殷素素跟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甚深,原来却是初识。殷素素心中恼怒,知道张翠山如此说,分明有瞧不起天鹰教之意。高蒋两人相视冷笑,心想:“这小子是个脓包,一听到昆仑派的名头,心里就怕了咱们啦。”白龟寿道:“各位贵宾都已到齐,只有巨鲸帮的麦少帮主还没来,咱们也不等他啦。现下各位到处随便逛逛,正午时分,请到那边山谷饮酒看刀。”常金鹏笑道:“麦少帮主座船失事,是张相公命人救了起来,这时便在船中,待会请他赴宴便了。”张翠山见白常两位坛主对己执礼甚恭,殷素素的眼光神色之间更是柔情似水,但想跟这些人越疏远越好,说道:“小弟想独自走走,各位请便。”也不待各人回答,一举手,便向东边一带树中走去。王盘山是个小岛,山石树木亦无可观之处。东南角有个港湾,桅樯高耸,停泊着十来艘大船,想是巨鲸帮、海沙派一干人的座船。张翠山沿着海边信步而行,他对殷素素任意杀人的残暴行径虽然大是不满,但说也奇怪,一颗心竟念兹在兹的萦绕在她身上:“这位殷姑娘在天鹰教中地位极是尊贵,白常两位坛主对她像公主一般侍候,但她显然不是教主,不知是甚么来头?”又想:“天鹰教要在这岛上扬刀立威,对方海沙派、神拳门、巨鲸帮等都由首要人物赴会,天鹰教却只派两个坛主主持,全没将这些对手放在心上。瞧那玄武坛白坛主的气派,似乎功力尚在朱雀坛常坛主之上。看来天鹰教已是武林中一个极大的隐忧,今日须当多摸清一些他们的底细,日后武当七侠只怕要跟他们势不两立。”正沉吟间,忽听得树林外传来一阵阵兵刃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声,他好奇心起,循声过去,只见树荫下高则成和蒋涛各执长剑,正在练剑,殷素素在一旁笑吟吟的瞧着。张翠山心道:“师父常说昆仑派剑术大有独到之处,他老人家少年之时,还和一个号称‘剑圣’的昆仑派名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手,这机缘倒是难得。”但武林人士学习武功之时极忌旁人偷看。张翠山虽极想看个究竟,终是守着武林规矩,只望了一眼,转身便欲退开。但他这么一探头,殷素素已见到了,向他招了招手,叫道:“张五哥,你过来。”张翠山这时若再避开,反落了个偷看的嫌疑,于是迈步走近,说道:“两位兄台在此练剑,咱们别惹人厌,到那边走走罢。”还没听到殷素素回答,只见白光一闪,嗤的一响,蒋涛反剑掠上,高则成左臂中剑,鲜血冒出。张翠山吃了一惊,只道是蒋涛失手误伤。哪知高则成哼也不哼,铁青着脸,刷刷刷三剑,招数巧妙狠辣,全是指向蒋涛的要害。张翠山这才看清,原来两人并非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剑法,竟是真打真斗,不禁大是讶异。
    殷姑娘笑道:“看来师哥不及师弟,还是蒋兄的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些。”高则成听了此言,一咬牙,翻身回剑,剑诀斜引,一招“百丈飞瀑”,剑锋从半空中直泻下来。张翠山忍不住喝彩:“好剑法!”蒋涛缩身急躲,但高则成的剑势不到用老,中途变招,剑尖抖动,“嘿!”的一声呼喝,刺入了蒋涛左腿。殷素素拍手道:“原来做师兄的毕竟也有两手,蒋兄这一下可比下去啦。”蒋涛怒道:“也不见得。”剑招忽变,歪歪斜斜的使出一套“雨打飞花”剑法来。这一路剑走的全是斜势,飘逸无伦,但七八招斜势之中,偶尔又挟着一招正势,教人极难捉摸。高则成对这路本门剑法自是烂熟于胸,见招拆招,毫不客气的还以击削劈刺。两人身上都已受伤,虽然非在要害,但剧斗中鲜血飞溅,两人脸上、袍上、手上都是血点斑斑。师兄弟俩越斗越狠,到后来竟似性命相扑一般。殷素素在旁不住口的推波助澜,赞几句高则成,又赞几句蒋涛,把两人激得如癫如痴,恨不得一剑将对方刺倒,显得自己剑法高强,好讨得殷素素欢喜。这时张翠山早已明白,他师兄弟俩忽然舍命恶斗,全是殷素素从中挑拨,以报复两人先前出言轻侮了天鹰教。眼见两人越打越狠,初时还不过意欲取胜,到后来均已难以自制,竟似要致对方死命一般,再斗下去势将闯出大祸。看这二人剑法确然颇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然变化不够灵动,内力也嫌薄弱,剑法中的威力只发挥得出一二成而已。
    殷素素拍手嘻笑,甚是高兴,说道:“张五哥,你瞧昆仑派的剑法怎样?”不听张翠山回答,一回头,见他眉头微皱,颇有厌恶之色,说道:“使来使去这几路,也没甚么看头,咱们到那边瞧瞧海景去罢!”说着拉着张翠山的左手,举步便行。张翠山只觉一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腻软滑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心中一动,明知她是有意激怒高蒋二人,却也不便挣脱,只得随着她走向海边。殷素素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出了一会神,忽道:“《庄子·秋水篇》中说道:‘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然而大海却并不骄傲,只说:‘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庄子真是了不起,胸襟如此博大!”张翠山见她挑动高蒋二人自相残杀,引以为乐,本来甚是不满,忽然听到这几句话,不禁一怔。《庄子》是道家修真之士所必读,张翠山在武当山时,张三丰也常拿来跟他们师兄弟讲解。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突然在这当儿发此感慨,实大出于他意料之外。他一怔之下,说道:“是啊,‘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殷素素听他以《庄子·秋水篇》中形容大海的话相答,但脸上神气,却有不胜仰慕钦敬之情,说道:“你想起了师父吗?”张翠山吃了一惊,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手,道:“你怎知道?”当年他在山上和大师兄宋远桥、三师兄俞岱岩共读《庄子》,读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这两句话时,俞岱岩说道:“咱们跟师父学艺,越学越觉得跟他老人家相差得远了,倒似每天都在退步一般。用《庄子》上这两句话来形容他老人家深不可测、高无尽头的功夫,那才适当。”宋远桥和张翠山都点头称是。这时他想起《庄子》这两句话,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师父。殷素素道:“你脸上的神情,不是心中想起父母,便是想起了师长,但‘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云云,当世除了张三丰道长,只怕也没第二个人当得起了。”张翠山甚喜,道:“你真聪明。”惊觉自己忘形之下握住了她的双手,脸上一红,缓缓放开。殷素素道:“尊师的武功到底是怎样出神入化,你能说些给我听听么?”张翠山沉吟半晌,道:“武功只是小道,他老人家所学远不止武功,唉,博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不知从何说起。”殷素素微笑道:“‘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张翠山听她引用《庄子》中颜回称赞孔子的话,而自己心中对师父确有如此五体投地的感觉,说道:“我师父不用奔逸绝尘,他老人家趋一趋,驰一驰,我就跟不上啦。”殷素素聪明伶俐,有意要讨好他,两人自是谈得十分投机,久而忘倦,并肩坐在石上,不知时光之过。忽听得远处脚步声沉重,有人咳了几声,说道:“张相公、殷姑娘,午时已到,请去入席罢。”张翠山回过头来,只见常金鹏相隔十余丈站着,虽然神色庄敬,但嘴角边带着一丝微笑。神情之中,便似一个慈祥的长者见到一对珠联璧合的小情人,大感赞叹欢喜。殷素素一直对他视作下人,傲不为礼,这时却脸含羞涩,低下头去。张翠山心中光明磊落,但见了两人神色,禁不住脸上一红。
    常金鹏转过身来,当先领路。殷素素低声道:“我先去,你别跟着我一起。”张翠山微微一怔,心道:“这位姑娘怎地避起嫌疑来啦?”便点了点头。殷素素抢上几步,和常金鹏并肩而行,只听她笑着问道:“那两个昆仑派的呆子打得怎么啦?”张翠山心中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直瞧着他二人的背影在树后隐没,这才缓缓向山谷中走去。
    进得谷口,只见一片青草地上摆着七八张方桌,除了东首第一席外,每张桌旁都已坐了人。常金鹏见他走近,大声说道:“武当派张五侠驾到!”这八个字说得声若雷震,山谷鸣响。他一说完,和白龟寿快步迎了出来,每人身后跟随着本坛的五名舵主,十二人在谷口一站,并列两旁,躬身相迎。白龟寿道:“天鹰教殷教主属下,玄武坛白龟寿、朱雀坛常金鹏,恭迎张五侠大驾。”殷素素并不走到谷口相迎,却也站起身来。张翠山听到“殷教主”三字,心头一震,暗想:“那教主果然姓殷!”当下作揖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举步走进谷中,只见各席上坐的众人均有愤愤不平之色,微感不解,却也不去理会。他不知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各路首领到来之时,天鹰教只派坛下的一名舵主引导入座,绝不似对张翠山这般恭敬有礼,相形之下,显是对之意含轻视。白龟寿引着他走到东首第一席上,肃请入座。这张桌旁只摆着一张椅子,乃是各桌之中最尊贵的首席。张翠山一瞥眼,见其余各席大都坐了七八人,只第六席上坐着高则成和蒋涛二人。他朗声辞道:“在下末学后进,不敢居此首席。请白兄移到下座去罢。”白龟寿道:“武当派乃方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张五侠威震天下,若不坐此首席,在座的无人敢坐。”张翠山记着师父平时常说的“宁静谦抑”之训,心想:“倘若师父或大师哥在此,这首座自可坐得,我却是不配。”坚意辞让。高则成和蒋涛使个眼色,蒋涛忽地提起自己座椅,凌空掷了过来。他这一席和首席之间隔开五张桌子,但他这一掷劲力甚强,只听呼的一声响,那椅子飞越五张桌旁各人头顶,在第一席边落了下来,端端正正的摆好,与原有的一张椅子相距尺许,这一手巧劲,确是造诣不凡。蒋涛一掷出椅子,高则成便大声道:“嘿嘿,泰山北斗,不知是谁封的泰山北斗?姓张的不敢坐,咱师兄弟还不致于这般脓包。”两人身法如风,抢到椅旁。原来先前殷素素问他二人到底谁的武功高些,说想学几招昆仑派的剑法,准拟向剑法高明的人求教。二人毫不推辞,便拔剑喂招。初时也只是想胜过了对方,但越打越狠,渐渐收不住手,殷素素又在旁挑拨,两人竟致一齐受伤。待见她和张翠山神情亲密的走开,才知上了她当,两人收剑裹伤,又恼又妒,却不敢向殷素素发作,这时乘机抢夺张翠山的席位,想激他出手,在群雄面前狠狠的折辱他一番。常金鹏伸手拦住,说道:“且慢!”高则成伸指作势,便欲往常金鹏臂弯中点去。张翠山道:“两位坐此一席,最是合适不过。小弟便坐那边罢!”说着举步往第六席走去。殷素素忽然伸手招了招,叫道:“张五哥,到这里来。”
    张翠山不知她有甚么话说,便走近身去。殷素素随手拉过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旁,微笑道:“你坐这里罢。”张翠山万料不到她会如此脱略形迹,在群豪注目之下,颇觉踌躇,若跟她并肩同席,未免过于亲密,倘不依言就坐,又不免要使她无地自容。殷素素低声道:“我还有话跟你说呢!”张翠山见她脸上露出求恳之色,不便推辞,便在椅上坐了下来。殷素素心花怒放,笑吟吟的给他斟了杯酒。
    这边高则成和蒋涛虽然抢到了首席,但见这等情景,只有恼怒愈增。白龟寿伸手在椅子上拂了几下,扫去灰尘,笑道:“昆仑派的两位大剑客要坐个首席,那真不错啊,请坐,请坐!”说着和常金鹏及十名舵主各自回归主人席位就座。高则成和蒋涛均想:“这脓包不敢坐首席,武当派的威风终究给昆仑派压了下去。”两人对望一眼,大剌剌的坐下。只听得喀喇、喀喇两声,椅脚断折,两人一起向后摔跌。总算两人武功不弱,不待背心着地,伸手在地上一撑,已自跃起,但饶是如此,神情已异常狼狈。各席上的豪客都哈哈大笑起来。高蒋二人均知是白龟寿适才用手拂椅,暗中作下了手脚,暗想这份陰劲着实厉害,自己可没如此功力。他二人本来十分自负,把天鹰教当作是下三滥的旁门左道,毫没瞧在眼里,这才在王盘山上如此飞扬跋扈,此刻见到白龟寿显示了这般功力,不由得锐气大挫。
    却听白龟寿冷冷的道:“昆仑派的武功,大家都知道是高的,两位不用寻这两张椅子的晦气。说到坐烂椅子这点粗浅功夫,在座诸君没一位不会罢?”说着右手一挥,指着坐在末席的十名舵主,道:“你们也练一练罢!”
    但听得喀喇喇几声猛响,十张椅子一齐破裂。那十名舵主有备而发,坐碎椅子后笑吟吟的站着,神定气闲,可比高蒋二人狼狈摔倒的情形高明得太多了。在座群豪大都是见多识广之士,自瞧出白龟寿故意作弄他二人,只是这情景确实有趣,忍不住都放声大笑。
    笑声中只见天鹰教的两名舵主各抱一块巨石,走到第一席之旁,伸足踢去破椅,说道:“木椅单薄,无力承当两位贵体,请坐在这石头上罢!”这两人是天鹰教中出名的大力士,武功平平,但身躯粗壮,天生神力,每人所抱的巨石都有四百来斤,托起巨石便递给高蒋二人,要他们接住。高蒋二人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要接住这般巨石却万万不能。高则成皱眉道:“放下罢!”两名大力舵主齐声“嘿”的一声猛喝,双臂挺直,将巨石高举过顶,说道:“接住罢!”这么一来,逼名人轶事得高蒋二人只有缩身退开,只怕两个大力士中有一个力气不继,稍有失闪,那四五百斤的大石压将下来,岂不给压得筋折骨断?他二人心中气恼,却又不敢出手袭击这两个大力士,巨石横空,谁也不敢靠近,自履险地。白龟寿朗声道:“两位昆仑剑客不敢坐首席啦,还是请张相公坐罢!”张翠山坐在殷素素身旁,香泽微闻,心中甜甜的,不禁神魂飘荡,忽地听得白龟寿这么一喝,登时警觉:“我千万不能自堕魔障,和这邪教女魔头有甚么牵缠。”当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白龟寿听常金鹏赞张翠山武功了得,他却不曾亲眼得见,这时有心要试他一试,向两名手托巨石的大力舵主使个眼色。两名舵主会意,待张翠山走近。齐声喝道:“张相公小心,请接住了!”喝声一停,两人身子一矮,双臂下缩,随即长身展臂,大叫一声,两块巨石齐向张翠山头顶压将下来。群豪见了这等声势,情不自禁的一齐站起。白龟寿本意只是要一试张翠山的武功,绝无恶意,一来“武当七侠”的名头在江湖上太响,今日眼见他不过是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文蕴藉的青年书生,颇出意料之外,二来殷姑娘向来没把谁瞧在眼里,对这位“张五侠”却显是十分倾倒,此人日后与天鹰教必有极大干连。但忽见这两名大力舵主莽莽撞撞的掷出巨石,登时好生后悔,暗叫:“糟糕!”心想张翠山是名门弟子,当然不致为巨石所伤,但纵跃闪避之际,情景也必狼狈,倘若不幸竟尔小小的出了些丑,不但张翠山见怪,殷姑娘更要大为恚怒。他顷刻间便打定了主意,倘若情势不妙,立时便要嫁祸于那两名舵主,宁可将两人立毙于掌下,也不能开罪了殷姑娘。张翠山忽见巨石凌空压到,也是吃了一惊,假如后跃避开,便和昆仑派的高蒋二人一般无异,未免堕了师门的威望,这时候也不容细想,练武之人到了紧迫关头,本身蓄积着的功夫自然而然的使将出来。当下左手使一招“武”字诀中的右钩,带动左方压下来的巨石,右手使一招“刀”字诀中的左撇,带动右方压下来的巨石。那两块巨石本身各有四百来斤,再加上凌空一掷之势,更是非同小可。张翠山不以膂力见长,要他空手去托,那是一块巨石也举不起的。可是张三丰这套从书法中化出来的招术,实是夺造化之功的神奇。要知武当一派的武功,原不求力大,亦不求招快。只要力道运用得法,四两尚可拨千斤。这时张翠山使出师门所授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深的功夫,借着那两名舵主的一掷之势,带着两块巨石直飞上天。这两块巨石飞掷之力,其实出自两名舵主,只是他以手掌稍加拨动,变了方向。他长袖飞舞,手掌隐在袖中,旁人看来,竟似以衣袖卷起巨石,掷向天空一般。两块巨石一高一低,先后跌落。张翠山轻飘飘的纵身而起,盘膝坐在较高的那块石上。但听得腾的一响,地面震动,一块巨石落了下来,一大半深陷泥中,第二块跟着落下,平平稳稳的摆在第一块巨石之上,两石相碰,火花四溅,只震得每一席上碗碟都叮叮当当的乱响。张翠山不动声色的坐在石上,笑道:“两位舵主神力惊人,佩服,佩服!”那两名舵主却惊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站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之间,山谷中寂静无声,隔了片晌,才爆出轰雷价一片彩声,良久不绝。殷素素向白龟寿瞪了一眼,笑靥如花,得意之极。白龟寿大喜,自己险些做了错事,幸好张翠山武功惊人,却将此事变成了自己讨好殷姑娘之举。于是走到首席之旁,斟了一杯酒,朗声说道:“久闻武当七侠的威名,今日得见张五侠的武功,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小人敬张五侠一杯。”说着一饮而尽。张翠山道:“不敢!”陪了一杯。
    白龟寿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敝教新近得了一柄宝刀,叫作屠龙刀。有道是:‘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晶亮闪烁的眼光从左至右,扫视全场。他身形并不魁梧,但语声响亮,目光锐利,威严之气慑人,又道:“敝教殷教主原拟柬请天下各路英雄大会天鹰山,展示宝刀,只是此举筹划费时,须得暇以时日。诚恐天下英雄不知宝刀已为敝教所得,因此上就近奉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诸帮会各位朋友驾临,瞧一瞧宝刀的面目。”说着挥了挥手。教下八名弟子大声答应,转身走进西首一个大山洞中。众人只道这八名弟子去取宝刀,目光都凝望着他们,哪知八人出来时上身都脱光了,从山洞中抬出一只大铁鼎来。铁鼎中烧着熊熊烈火,火焰冲起一丈来高。八个人离得远远的,用长杆肩抬而来,吆吆喝喝,将铁鼎放在广场之中。众人被火焰一逼名人轶事,登时大感炙热。那八人之后,又有四人,两人抬着一座打铁用的大铁砧,另外两人手中各举一个大铁锤。白龟寿道:“常坛主,请你扬刀立威!”
    常金鹏道:“遵命!”转身叫道:“取刀来!”适才挺举巨石的那两名神力舵主走进山洞,回出来时,一人手中横托一个黄绫包裹,另一人在旁护卫。那舵主将包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常金鹏,两人站在他的左右两旁。常金鹏打开包裹,露出一柄单刀。他托在手里,举目向众人一望,刷地拔刀出鞘,说道:“这一把便是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各位请看仔细了!”说着托刀齐顶,为状甚是恭敬。
    群豪久闻屠龙宝刀之名,但见这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心下都存了一个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怎知此刀是真是假?”只见常金鹏缓缓的将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左首舵主,说道:“试铁锤!”
    那舵主接过单刀,将刀搁在铁砧之上,刀口朝天,另一名神力舵主提起大铁锤,便往刀口上击落。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铁锤的锤头中分为二,一半连在锤杆,另一半跌落在地。群豪一惊之下,都站了起来,均想:断金切玉的宝剑利刃虽然罕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但这柄屠龙刀削铁锤如切豆腐,连叮当之名人轶事声也听不到半点,若非神物,便是其中有弊。神拳门和巨鲸帮中各有一人走到铁砧之旁,捡起那半块铁锤来看时,但见切口处平整光滑、闪闪发光,显是新削下来的。那神力舵主提起另一个铁锤击在刀上,又是轻轻削裂。这一次群豪皆尽大声喝彩。张翠山心想:“如此宝刀,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常金鹏缓步走到场中,提起宝刀,使一招“上步劈山”,嗤的一声轻响,将大铁砧中劈为二。突然间抢到左首,横刀一挥,从一株大松树腰间掠了过去,跟着纵跃奔走,举刀连挥,接连掠过了一十八棵大树。群豪但见他连连挥动宝刀,那些大树却好端端地绝无异状,正自不解,忽听得常金鹏一声长笑,走到第一株大松树旁,衣袖拂出,击在松树腰间,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那松树向外倒去。原来这松树早已被宝刀齐腰斩断,只是那刀实在太过锋利,常金鹏使的力道又极均衡,上半截松树断了之后,仍稳稳的置在下半截之上,直至遇到外力推动,这才倒塌。那大松树一断,带起了一股烈风,但听得喀喇、喀喇之名人轶事声不绝,其余的大树都一棵棵的倒了下来。
    常金鹏哈哈一笑,手一挥,将那屠龙宝刀掷进了烈焰冲天的大铁鼎中。大树倒塌之名人轶事声尚未断绝,忽然远处跟着传来喀喇、喀喇的声音,似乎也有人在斩截大树。白龟寿和常金鹏都是一愕,循声望去,只见耸立的船桅一根根倒将下去。那些桅杆上都悬有座旗。天鹰教、巨鲸帮、海沙派、神拳门各门各派的首脑见自己座旗纷纷随着旗杆倒落,无不大为惊怒,各遣手下前去查问。但听得砰嘭之名人轶事声不绝,顷刻之间,众桅杆或倒或斜,无一得免,似乎停在港湾中的船只突然遇到风暴还是海怪,一艘艘的破碎沉没。聚在草坪上的群豪斗遭此变,一时说不出话来,初时还疑心是天鹰教布置下的陰谋,但见天鹰教的船只同时遭劫,看来却又不是。
    第二批人跟着奔去查问。草坪和港湾相距不远,奔去的十余人却无一回转。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白龟寿向本坛的一名舵主道:“你去瞧瞧。”那舵主应命而去。白龟寿强作镇定,笑道:“想是海中有甚变故,各位也不必在意。就算船只尽数毁了,难道咱们不能坐木筏回去吗?来来来,大家干一杯!”群豪心中嘀咕,可不能在人前示弱,于是一齐举杯,刚沾到口唇,忽听得港湾旁一声大呼,叫声惨厉,划过长空。白龟寿和常金鹏听出这惨呼是适才去查问的那舵主所发,一怔之间,只听得腾腾腾的脚步声落地甚重,渐奔渐近,跟着一个血人出现在众人之前,正是那个舵主。
    他双手按住脸孔,手指缝中渗出血来,顶门上去了一块头皮,自胸口直至小腹、大腿,衣衫尽裂,一条极长的伤口也不知多深,血肉模糊,惨声叫道:“金毛狮王,金毛狮王!”白龟寿道:“是只狮子?”他听到是只猛兽,反而宽心了。那舵主道:“不,不!是个人。人都被抓死啦,船都被打沉啦!”说到这里,已然支持不住,俯身摔倒,便此气绝。白龟寿道:“我去瞧瞧。”常金鹏道:“我和你同去。”白龟寿道:“你保护殷姑娘。”他知那死去的舵主武功不弱,在天鹰教中算得是个硬手,但一转眼被人伤得这般厉害,对手自是非同小可。常金鹏点头道:“是!”
    忽听得有人咳嗽一声,说道:“金毛狮王早在这里!”众人吃了一惊,只见大树后缓步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魁伟异常,满头黄发,散披肩头,眼睛碧油油的发光,手中拿着一根一丈六七尺长的两头狼牙棒,在筵前这么一站,威风凛凛,真如天神天将一般。张翠山暗自寻思:“金毛狮王?这诨号自是因他的满头黄发而来了,他是谁啊?可没听师父说起过。”
    白龟寿上前数步,说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那人道:“不敢,在下姓谢,单名一个逊字,表字退思,有一个外号,叫作‘金毛狮王’。”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了一眼,均想:“这人神态如此威猛,取的名字却斯文得紧,外号倒适如其人。”白龟寿听他言语有礼,说道:“原来是谢先生。尊驾跟我们素不相识,何以一至岛上,便即毁船杀人?”
    谢逊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闪闪发光,说道:“各位聚在此处,所为何来?”
    白龟寿心想:“此事也瞒他不得。这人武功纵然厉害,但他总是单身,我和常坛主联手,再加上张五侠、殷姑娘从旁相助,定可除他得了。”朗声说道:“敝教天鹰教新近得了一柄宝刀,邀集江湖上的朋友,大伙儿在这里瞧瞧。”谢逊瞪目瞧着大铁鼎中那柄正被烈火锻烧着的屠龙刀,见那刀在烈焰之中不损分毫,确是神物利器,便大踏步走将过去。常金鹏见他伸右手便去抓刀,叫道:“住手!”谢逊回头淡淡一笑,道:“干甚么?”常金鹏道:“此刀是敝教所有,谢朋友但可远观,不可碰动。”谢逊道:“这刀是你们铸的?是你们买的?”常金鹏哑口无言,一时答不出话来。谢逊道:“你们从别人手上夺来,我便从你们手上夺去,天公地道,有甚么使不得?”说着转身又去抓刀。
    呛啷啷一响,常金鹏从腰间解下西瓜流星锤,喝道:“谢朋友,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无礼了。”他言语中似是警告,其实声到锤到,左手的镔铁大西瓜向他后心直撞过去。谢逊更不回头,将狼牙棒向后挥出,当的一声巨响,那镔铁大西瓜给狼牙棒一撞,疾飞回来,迅速无伦。常金鹏大惊,右手铁西瓜急忙挥出,双瓜猛碰。不料谢逊神力惊人,双瓜同时飞转,撞在常金鹏胸口。常金鹏身子一晃,倒地毙命。他在钱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锤碎麦少帮主的座船时何等神威,这时却禁不起谢逊狼牙棒的一撞。朱雀坛属下的五名舵主大惊,一齐抢了过去。两人去扶常金鹏,三人拔出兵刃,不顾性命的向谢逊攻去。谢逊左手抓住屠龙刀,右手中的狼牙棒在铁鼎下一挑,一只数百斤重的大铁鼎飞了起来,横扫而至,将三名舵主同时压倒。大铁鼎余势未衰,在地下打了个滚,又将扶着常金鹏的两名舵主撞翻。五名舵主和常金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身上衣服一齐着火,其中四名舵主已被铁鼎撞死,余下的一名在地下哀号翻滚。众人见了这等声势,无不心惊肉跳,但见谢逊一举手之间,连毙五名江湖上的好手,余下那名舵主看来也是重伤难活。张翠山行走江湖,会见过的高手着实不少,可是如谢逊这般超人的神力武功,却是从未见过,暗忖自己决不是他的敌手,便是大师哥、二师哥,也颇有不如。当今之世,除非是师父下山,否则不知还有谁胜得过他。
    只见谢逊提起屠龙刀,伸指一弹,刀上发出非金非木的沉郁之名人轶事声,点头赞道:“无声无色,神物自晦,好刀啊好刀!”抬起头来,向白龟寿身旁的刀鞘望了一眼,说道:“这是屠龙刀的刀鞘罢?拿过来。”白龟寿心知当此情势,自己的性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倘若将刀鞘给他,不但一世英名化于流水,而且日后教主追究罪责,是死得极为惨酷,但此刻和他硬抗,那也是有死无生,当下凛然说道:“你要杀便杀,姓白的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谢逊微微一笑,道:“硬汉子,硬汉子!天鹰教中果然还是有几个人物。”突然间右手一扬,那柄一百多斤的屠龙刀猛地向白龟寿飞去。白龟寿早在提防,突见他宝刀出手,知道此人的手劲大得异乎寻常,不敢用兵器挡格,更不敢伸手去接,急忙闪身避让。哪知这宝刀斜飞而至,刷的一声,套入了平放在桌上的刀鞘之中,这一掷力道甚是强劲,继续激飞出去。谢逊伸出狼牙棒,一搭一勾,将屠龙刀连刀带鞘的引了过来,随手插在腰间。这一下掷刀取鞘,准头之巧,手法之奇,实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目光自左而右,向群豪瞧了一遍,说道:“在下要取这柄屠龙刀,各位有何异议?”他连问两声,谁都不敢答话。忽然海沙派席上一人站起身来,说道:“谢前辈德高望重,名扬四海,此刀正该归谢前辈所有。我们大伙儿都非常赞成。”谢逊道:“阁下是海沙派的总舵主元广波罢?”那人道:“正是。”他听得谢逊知道自己的姓名,既是欢喜,又是惶恐。谢逊道:“你可知我师父是谁?是何门何派?我做过甚么好事?”元广波嗫嚅道:“这个……谢前辈……”他实是一点也不知道。谢逊冷冷的道:“我的事你甚么也不知,怎说我德高望重,名扬四海?你这人诌媚趋奉,满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我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你这般无名人轶事耻小人。给我站出来!”最后这几句话每一字便似打一个轰雷。元广波为他威势所慑,不敢违抗,低着头走到他面前,身子不由自主的不停打战。谢逊道:“你海沙派武艺平常,专靠毒盐害人。去年在余姚害死张登云全家,本月初欧陽清在海门身死,都是你做的好事罢?”元广波大吃一惊,心想这两件案子做得异常隐秘,怎会给他知道?谢逊喝道:“叫你手下装两大碗毒盐出来,给我瞧瞧,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海沙派帮众人人携带毒盐,元广波不敢违拗,只得命手下装了两大碗出来。谢逊取了一碗,凑到鼻边闻了几下,说道:“咱们每个人都吃一碗。”将狼牙棒往地下一插,一把将元广波抓了过来,喀喇一响,捏脱了他的下巴,使他张着嘴无法再行合拢,当即将一大碗毒盐尽数倒入他肚里。
    余姚张登云全家在一夜间被人杀绝,海门欧陽清在客店中遇袭身亡,这是近年来武林中的两件疑案。张登云和欧陽清在江湖上声名向来不坏,想不到竟是海沙派的元广波所为,张翠山见他被逼名人轶事吞食毒盐,不自禁的颇有痛快之感。谢逊拿起另一大碗毒盐,说道:“我姓谢的做事公平。你吃一碗,我陪你吃一碗。”张开大口,将那大碗盐都倒入了肚中。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张翠山见他虽然出手狠毒,但眉宇间正气凛然,何况他所杀的均是穷凶恶极之辈,心中对他颇具好感,忍不住说道:“谢前辈,这种奸人死有余辜,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谢逊横过眼来,瞪视着他。张翠山微微一笑,竟无惧色。谢逊道:“阁下是谁?”张翠山道:“晚辈武当张翠山。”谢逊道:“嗯,你是武当派张五侠,你也是来争夺屠龙刀么?”张翠山摇头道:“晚辈到王盘山来,是要查问我师哥俞岱岩受伤的原委,谢前辈如知晓其中详情,还请示知。”谢逊尚未回答,只听得元广波大声惨呼,捧住肚子在地下乱滚,滚了几转,蜷曲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而死。张翠山急道:“谢前辈快服解药。”谢逊道:“服甚么解药?取酒来!”天鹰教中接待宾客的司宾忙取酒杯酒壶过来。谢逊喝道:“天鹰教这般小器,拿大瓶来!”那司宾亲自捧了一大坛陈酒,恭恭敬敬的放在谢逊面前,心中却想:“你中毒之后再喝酒,那不是嫌死得不够快么?”只见谢逊捧起酒坛,骨都骨都的狂喝入肚,这一坛酒少说也有二十来斤,竟给他片刻间喝得干干净净。他抚着高高凸起的大肚子拍了几拍,突然一张口,一道白练也似的酒柱激喷而出,打向白龟寿的胸口。白龟寿待得惊觉,酒柱已打中身子,便似一个数百斤的大铁锤连续打到一般,饶是他一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湛的内功,也感抵受不住,晃了几晃,昏晕在地。谢逊转过头来,喷酒上天,那酒水如雨般撒将下来,都落在巨鲸帮一干人身上。自帮主麦鲸以下,人人都淋得满头满脸,但觉那酒水腥臭不堪,功力稍差的都晕了过去。原来谢逊饮酒入肚,洗净胃中的毒盐,再以内力逼名人轶事出,这二十多斤酒都变成了毒酒,他腹中留存的毒质却已微乎其微,以他内功之深,这些微毒质已丝毫不能为害。
    巨鲸帮帮主受他这般戏弄,霍地站起,但转念一想,终是不敢发作,重又坐下。谢逊说道:“麦帮主,今年五月间,你在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口抢劫一艘远洋海船,可是有的?”麦鲸脸如死灰,道:“不错。”谢逊道:“阁下在海上为寇,若不打劫,何以为生?这一节我也不来怪你。但你将数十名无辜客商尽数抛入海中,又将七名妇女轮奸致死,是否太过伤天害理?”麦鲸道:“这……这……这是帮中兄弟们干的,我……我可没有。”谢逊道:“你手下人这般穷凶恶极,你不加约束,与你自己所干何异?是哪几个人干的?”麦鲸身当此境,只求自己免死,拔出腰刀,说道:“蔡四、花青山、海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六,那天的事,你们三个有份罢!”刷刷刷三刀,将身旁三人砍翻在地。这三刀出手也真利落快捷,蔡四等三人绝无反抗余地,立时中刀毙命。
    谢逊道:“好!只是未免太迟了,又非你的本愿。倘若你当时杀了这三人,今日我也不会跟你来比武了。麦帮主,你最擅长的功夫是甚么?”麦鲸见仍是不了,心道:“在陆上跟他比武,只怕走不上三招。但到了大海之中,却是我的天下了。便算不济,总能逃走,难道他水性能及得上我?”说道:“在下想领教一下谢前辈的水底功夫。”谢逊道:“好,咱们到海中去比试啊。”走了几步,忽道:“且慢,我一走开,只怕这些人都要逃走!”
    众人都是心中一凛,暗想:“他怕我们逃走,难道他要将这里的人个个害死?”麦鲸忙道:“其实便到海中比试,在下也决不是谢前辈对手,我认输就是。”谢逊道:“噫,那倒省事。你既认输,这就横刀自名人轶事杀罢。”麦鲸心中怦的一跳,道:“这个……这个比武,胜负原是常事,也用不着自名人轶事杀……”
    谢逊喝道:“胡说八道!谅你也配跟我比武?今日我是索债讨命来着。咱们学武的,手上岂能不沾鲜血?可是谢某生平只杀身有武功之人,最恨的是欺凌弱小,杀害从未练过武功的妇孺良善。凡是干过这种事的人,谢某今日一个也不能放过。”张翠山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向殷素素偷瞧了一眼,心想她杀害龙门镖局满门老幼数十口,其中自有不少是丝毫不会武功的,谢逊若是知道此事,也当找她算帐,只见殷素素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张翠山又想:“谢逊若要杀她,我是否出手相救?我若出手,只不过白饶上自己一条性命,何况她也可说是罪有应得,但是……但是……我难道眼睁睁的瞧着人行凶,袖手不理?”
    只听谢逊又道:“只是怕你们死得不服,这才叫你们一个个施展平生绝艺,只要有一技之长能胜过我的,便饶了你的性命。”他说了这番话,从地下抓起两把泥来,倒些酒水,和成了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湿泥,对麦鲸道:“水性优劣,端瞧你能在水底支持多久,我和你各用湿泥封住口鼻,谁先忍耐不住伸手揭泥,谁便横刀自尽。”当下也不问麦鲸是否同意,将左手中的湿泥贴在自己脸上,封住了口鼻,右手一扬,拍的一声,另一块泥飞掷过去,封住了麦鲸的口鼻。
    众人见了这等情景,虽觉好笑,但谁都笑不出来。麦鲸在湿泥封住口鼻之前,早已深深吸了口气,当下盘膝坐倒,屏息不动。他从七八岁起,便常钻到海底摸鱼捉蟹,水性极高,便一炷香不出水面,也淹他不死,因此这般比试他自信决不能输了,焦虑之心既去,凝神静心,更能持久。谢逊却不如他这般静坐不动,大踏步走到神拳门席前,斜目向着掌门人过三拳瞪视。
    过三拳给他看得心中发毛,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谢前辈请了,在下过三拳。”谢逊嘴巴被封,不能说话,伸出右手食指,在酒杯中蘸了些酒,在桌上写了三个字。过三拳登时脸如死灰,神色恐怖已极,宛似突然见到勾魂恶鬼一般。跟他同席的弟子垂目向桌上看去,只见谢逊所写的乃是“崔飞烟”三字。那弟子茫然不解,心想“崔飞烟”似是一个女子名字,何以师父见了这三个字如此害怕?过三拳自然知道崔飞烟是自己的嫡亲嫂子,自己逼名人轶事奸不遂,将她害死,心想:“反正他饶我不过,还不如乘他口鼻上湿泥未除,全力进攻,他若运气发拳,势必会输给了麦鲸。”当下朗声道:“在下执掌神拳门,平生学的乃是拳法,向你讨教几招。”也不待谢逊有犹豫余地,呼的一拳向他小腹击去,一拳既出,第二拳跟着递了出去。过三拳这名字的由来,乃因他拳力极猛,一拳可毙牯牛,寻常武师万万挡不住他三拳的轰击,江湖上传扬开来,他本来的名字反而没人知道了。他心知眼前之事,利于速攻,倘若麦鲸先忍不住而揭去鼻上的湿泥,那么谢逊自可跟着揭去,但此刻自己却占着极大的便宜,对方不能喘气运力,武功自是大大的打了个折扣。他两拳击出,谢逊随手化解。过三拳只觉对方的劲力颇为软弱,和适才震死常金鹏、喷倒白龟寿的神威大不相同,大叫一声“第三拳来了!”他这第三拳有个罗唆名目,叫作“横扫千军,直摧万马”,乃是他生平所学之中最厉害的一招,在这一招拳法之下,伤过不少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汉。这时麦鲸面红耳赤,额头汗如雨下,势难再忍,麦少帮主见父亲情势危急,而谢逊却正在和过三拳比拳,灵机一动,伸手到邻座本帮一个女舵主头发上拔下一根银钗,拗下钗脚寸许来的一截,对准麦鲸的嘴巴伸指弹出。这半截银钗刺到麦鲸口中,虽不免伤及他的咽喉齿舌,但在湿泥上刺了一个小孔,稍有空气透入,这场比试便立于不败之地。半截银钗离麦鲸身前尚有丈许,谢逊斜目已然瞥见,伸足在地下一踢,一粒小石子飞了起来,正好打中那半截银钗。银钗嗤的一声飞回,势头劲急异常,麦少帮主“啊”的一声惨叫,按住右目,鲜血涔涔而下,断钗已将他一眼刺瞎。
    麦鲸伸手欲抹开口鼻上的湿泥,谢逊又踢出两块石子,拍拍两声,分别打在他双肩,左右肩骨碎裂,手臂再也无法动弹。便在此时,过三拳的第三拳已击中了谢逊的小腹之上。这一拳势如风雷,拳力未到,已是极为威猛,过三拳料想对方不敢硬接硬架,定须闪避,但不论避左避右、窜高缩后,他都预伏下异常厉害的后着。岂知谢逊身子竟是不动,过三拳大喜,这一拳端端正正的击中了他的小腹。人身的小腹本来极是柔软,但他着拳时如中铁石,刚知不妙,已狂喷鲜血而死。谢逊回过头来,见麦鲸双眼翻白,已气绝而死。他先除去麦鲸口鼻上的湿泥,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抹去自己口上的湿泥,仰天长笑,说道:“这两人生平作恶多端,到今日遭受报应,已是迟了。”斗然间双目如电,射向昆仑派的两名剑客,从高则成望到蒋涛,又从蒋涛望到高则成,良久不语。高蒋两人脸面苍白,但昂然持剑,都向他瞪目而视。张翠山见谢逊顷刻间连毙四大帮会的首脑人物,接着便要向高蒋两人下手,站起身来,说道:“谢前辈,据你所云,适才所杀的数人都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但若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滥施杀戮,与这些人又有甚么分别?”
    谢逊冷笑道:“有甚么分别?我武功高,他们武功低,强者胜而弱者败,便是分别。”张翠山道:“人之异于禽名人轶事兽,便是要分辨是非,倘若一味恃强欺弱,又与禽名人轶事兽何异?”谢逊哈哈大笑,说道:“难道世上真有分辨是非之事?当今蒙古人做皇帝,爱杀多少汉人便杀多少,他跟你讲是非么?蒙古人要汉人的子女玉帛,伸手便拿,汉人若是不服,他提刀便杀,他跟你讲是非么?”
    张翠山默然半晌,说道:“蒙古人暴虐残恶,行如禽名人轶事兽,凡有志之士,无不切齿痛恨,日夜盼望逐出鞑子,还我河山。”谢逊道:“从前汉人自己做皇帝,难道便讲是非了?岳飞是大忠臣,为甚么宋高宗杀了他?秦桧是大奸臣,为甚么身居高位,享尽了荣华富贵?”张翠山道:“南宋诸帝任用奸佞,杀害忠良,罢斥名将,终至大好河山沦于异族之手,种了恶因,致收恶果,这也就是辨别是非啊。”谢逊道:“昏庸无道的是南宋皇帝,但金人、蒙古人所残杀虐待的却是普天下的汉人。请问张五侠,这些老百姓又作了甚么恶,以致受此无穷灾难?”张翠山默然。殷素素突然接口道:“老百姓无拳无勇,自然受人宰割。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也事属寻常。”
    张翠山道:“咱们辛辛苦苦的学武,便是要为人伸冤吐气,锄强扶弱。谢前辈英雄无敌,以此绝世武功行侠天下,苍生皆被福荫。”谢逊道:“行侠仗义有甚么好?为甚么要行侠仗义?”张翠山一怔,他自幼便受师父教诲,在学武之前,便已知行侠仗义是须当终身奉行不替的大事,所以学武,正便是为了行侠,行侠是本,而学武是末。在他心中,从未想到过“行侠仗义有甚么好?为甚么要行侠仗义?”的念头,只觉这是当然之义,自明之理,根本不用思考,这时听谢逊问起,他呆了一呆,才道:“行侠仗义嘛,那便是伸张正义,使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谢逊凄厉长笑,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嘿嘿,胡说八道!你说武林之中,当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么?”张翠山蓦地想起了俞岱岩来,三师哥一生积善无数,却毫没来由的遭此惨祸,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八个字,自己实再难以信之不疑,惨然叹道:“天道难言,人事难知。咱们但求心之所安,义所当为,至于为祸是福,本也不必计较。”谢逊斜目凝视,说道:“素闻尊师张三丰先生武功冠绝当世,可惜缘悭一面。你是他及门高弟,见识却如此凡庸,想来张三丰也不过如此,这一面不见也罢。”
    张翠山听他言语之中对恩师大有轻视之意,忍不住勃然发作,说道:“我恩师学究天人,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窥测?谢前辈武功高强,非后学小子所及,但在我恩师看来,也不过是一勇之夫罢了。”殷素素忙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暂忍一时之辱,不可吃了眼前亏。张翠山心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可决不能容他辱及恩师。”哪知谢逊却并不发怒,淡淡的道:“张三丰先生开创宗教,想来武功上必有独特造诣。武学之道,无穷无尽,我及不上尊师那也不足为奇。总有一日,我要上武当山去领教一番。张五侠,你最擅长的是甚么功夫,姓谢的想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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